第14(1 / 1)
(' “小七急得呀,满嘴火泡,还坚持着上公社跑人情,请书记和主任吃饭不算,还送了十斤上好的旱烟叶,还……” 季老太赶紧从柜子里抱出一包茶叶,两包大前门并四条肥皂,这些好东西都是季渊明买回来的,屯得都快过期了,现在可终于派上用场了。 陈大娘客气几句,笑着收下,直到喝完两碗浓浓的苦苦的茶水,这才离开,“珍珍别忘了啊,明儿早上八点去找钱校长报道。” 婆媳俩感激不尽,一路将她送到村口。 “喂,季宝明你看见没?你妈送出去那么多好东西呢!平时咱连影儿都见不着,这到了大嫂的事上眼都不眨说送就送,她跟你和二哥商量过吗?” 季老三心里正烦着呢,他又不是瞎子。 “你说,这得值多钱呐?” 老三按耐住内心的委屈,吼她:“边儿去,就你掐尖,大哥带回来的东西爱送谁送谁,关你屁事。” 曹粉仙知道,男人这是动真怒了,赶紧一把搂住他腰,“哎哟你别凶人家嘛,我这不也是心疼你,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可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后娘养的,最脏最累的活儿你干,好事一分捞不着,要我说啊,咱们就分出去过,爱怎么着怎么着,不用看谁脸色……” 季宝明被她说得,眼泪花子都出来了。 这家里,大哥是骄傲,是门面;二哥是老黄牛,任劳任怨;就他是多余的,从小被奶奶带跟前,导致老娘恨屋及乌,看他也不顺眼,娶媳妇不给上心,过日子不给谋划,这家里还容得下他吗? 答案是什么,谁也不知道。林珍珍不知道她们今晚在家里掀起的风浪,她现在高兴还来不及呢! 这是她活了两辈子,第一次有正经工作。虽然是代课教师,不如公派教师稳定,可至少摆脱了繁重的体力劳动呀,有工分拿还有工资赚。当然,也就是今晚,她忽然佩服起季渊明的妈妈来,别看人一农村老太太,大字不识,可为人处事比前世的奶奶老道,甚至可以说“智慧”。 奶奶健在,有钱有工作,还有个不怎么回家的男人,林珍珍觉着自己可能已经达到了人生巅峰……如果,能多吃点肉的话。 第二天一大早,她起床的时候家里已经没人了,珍珍干脆烧半锅热水——洗头! 毕竟是入职第一天,一定要给同事和孩子们留个好印象。季家也没洗衣粉,只能用肥皂,少量的打一层泡沫,搓揉头皮也是一种享受。这年头条件艰苦,吃饱肚子才是第一要义,洗头洗澡没几人顾得上,村里很多人身上都有股浓郁的汗臭味,混着打结的头发和浓重的口气,实在是让人不敢靠近。 季家三个媳妇儿,除了珍珍洗头洗澡勤快些,王丽芬和曹粉仙都是一两个月才洗一次,尤其曹粉仙,那头发远看黑鸦鸦油光水滑,近看全是发油和头皮屑,油得都一缕一缕的啦! 每次她拿个篦子在头皮上挠痒痒的时候,空气里的大分子物质都会严重超标。 当然,成年人还算好的,儿童更惨,虱子满头爬! 那一个个小小的棕红色的小东西爬在头发里,头皮上,挠挠吧顿时一石惊起千层浪,小虱子们四处乱跳……画面太美,珍珍不敢回想。 上辈子虽然也穷过苦过,可至少洗漱用品和个人卫生是不用发愁的,顶多是质量好坏的差距,现在啊……连蕙兰都是个虱子王。 洗完头发,用补丁毛巾擦个半干,再换上原主的土黄色解放装,衣服很合身,像一棵挺拔的小松,再把麻花辫扎好,就是整个村最靓的仔。 钱校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黑边框眼镜,络腮胡,头发也是浓密的自然卷,长得挺有“艺术”气息。“小林老师来了,我认识你,你估计不认识我。” 林珍珍本来还想跟他客气一下,没想到他自说自话让她完全搭不上话。 “你是清河高中六九级三班的,我以前陪战斗英雄去你们班做过报告。” “那个张晓红记得吧,跟你一个班,是我表妹。” “还有刘卫国,是我远房侄子。” 林珍珍:“……” “说起来咱们也算熟人,你别拘束,那张桌子先用着,看下学期能不能拨点经费买张新的,这张是我的,喏,靠窗那张是孙老师的,说起来啊,这孙老师还是你同学呢。” 说曹操曹操到,门口进来个着深蓝解放服的年轻人,“钱校长我听说新来的代课老师叫林珍珍?是我们班那个林珍珍吗,就满月生产队那个顶漂亮的姑……哎哟,还真是你啊林珍珍!” 孙解放惊讶极了,两只眼睛瞪得牛大,当然,也闪过惊艳。以前,林珍珍是挺好看的,可也就比一般女生白净一点,没想到经过三年高中居然变得这么漂亮了!五官长开后,真是十里八村一枝花啊。 “你还记得我吧?我是隔壁王家沟的孙解放,初二时坐你右后方倒数第三排的孙解放啊!” 珍珍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微微侧首,“你好啊,老同学。”压根没印象,再次咒骂穿越大神。 ', ' ')(' “害,怎么还像以前一样客气,快坐,以后咱就是同事了。”孙解放嘴上说着不用客气,却屁颠屁颠把他的搪瓷缸子刷了两道,倒上满满一杯水来,“林珍珍同志请喝水。” 整个白水沟村小有五个年级,238名学生,平均每个年级段四十多人,两个生产队各占一半。以前钱校长教五个级段的语文,孙解放教数学,经常是上半节课讲一二年级的知识,下半节课讲三四年级的,板书也是各写一半。 “小林来了就好了,咱们可以把音乐课和美术课开起来。” 珍珍刚想说她不会唱歌更不会画画,不堪重任,谁知钱校长嘿嘿一乐,颇为怀念的说:“我的画板都快生锈了,还有手风琴,口琴,哎呀以后我的音乐美术课你们可不许占。” 珍珍:“……”敢情这真是位艺术家,教副科的校长。 没一会儿,工作分配结束,珍珍拿着一本旧旧的语文书走进三间教室里的一间,原本喧闹的教室立马安静得落针可闻,一双双大眼睛盯着她,一眨不眨。 “各位同学好,我是你们的语文老师,我叫林珍珍,你们可以叫我林老师,也可以叫我珍珍老师……” 低年级学生对老师还是天然的敬畏,齐声道:“老师好。” 那一声声忽高忽低,参差不齐,甚至南腔北调的“老师好”让珍珍头皮发麻,仿佛回到了穿越前的支教班,大山里的孩子,口音忒重。 她的第一节 课,不用学啥重要知识,先学普通话吧,学好普通话,走遍天下都不怕。而普通话的前提是拼音,是声母韵母声调……这些孩子们通通不知道,毕竟,普通话和拼音普及写入宪法好像是八十年代的事儿。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意识到这些学生们基础有多差,三四年级仅限于会写自个儿名字,让朗读一段课文,缺胳膊少腿乱读一通,甚至有的连课本也没有,更别说昂贵的铅笔橡皮作业本啦。 林珍珍:“……”任重而道远。 而让她没想到的是,下班到家才是真正的任重道远。 019 谁是小偷 村小学位于两个生产大队之间, 走路得一刻钟时间,本来放学时间就比下工时间晚了半小时,珍珍本以为等她到家的时候, 能有饭吃了。 今儿是曹粉仙做饭, 最近这人倒是挺积极的。 然而意外的是, 家里不仅没有热汤热饭等着她,反而是曹粉仙的嚎啕大哭, 夹杂着各式脏话问候, 珍珍一愣,“这是怎么了?” 哭得一脸鼻涕眼泪的曹粉仙抬头看她一眼, 仿佛见到了救星,“大嫂你帮我评评理,我来家里半年多我是那手脚不干净的人吗我?” 林珍珍可不敢答应, 来狗猫蛋的陋习就是她和老三亲传的。 “家里啥丢了都赖我,就那大骨头, 血糊糊的我偷它干啥?生啃吗?我属蛇啊你知道的……” 等等,大骨头?! 莫非是她昨儿买五花要来的秤头? 果然, 季老太铁青着脸出来, “哭哭哭不嫌晦气,又没说你偷的, 我只是问一句你就跟受了天大委屈似的,整得咱老季家多亏待你, 要觉着亏待你就回娘家去, 大佛咱供不起。” 曹粉仙大张的嘴忽然闭不上了, 婆婆居然赶她?! 以前虽然也会挨骂,可让她滚回娘家的话却从没说过,结婚还没一年就让滚, 那以后还不得把她踩在脚底下? 想想就害怕,委屈,不服,一个轱辘爬起来,“好,我走,我这就走,我不碍你们眼,我……季宝明你还不走?没看见人撵我们呢?” 老三本来是没准备掺和这些事的,因为他今儿去后山拔草,干到一半偷偷跑回来,记分员只给他记两个工分,心虚。 可现在,娘骂媳妇儿也骂得忒难听点,哪有让新媳妇儿滚回娘家的道理?说来说去还不就是嫌他俩拖累大家,拿媳妇儿出气呢!再说了,媳妇儿一走,老娘的火力不就得全集中在他一个人身上,那还烦不死他? 得,走嘞! 季老太本来只是说气话,谁知不仅儿媳妇走了,连自个儿亲生的儿子,居然也跟着走?!还是当着这么多社员的面,这不打她脸嘛!顿时把个老太太气得哟,老脸涨红,气血上涌。 林珍珍是第一个发现老太太不对劲的,赶紧一把扶住,“别生气别生气。” “我……我……气死我……”胸脯起伏很大。 “人生就像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 ;为了小事发脾气,回头想想又何必 ;别人生气我不气,气出病来无人替 ;我若气死谁如意,况且伤神又费力 。”【1】 “噗嗤……”季老太破防了,她是怎么也想不到,珍珍能临时作出这么顺口的诗来,道理浅显易懂,可不是嘛? 气死了自个儿,还不是便宜那两个懒蛋。 她可不能死,她要长命百岁看着懒蛋讨饭! 其他人一听也乐了,“这文化人就是不一样,溜啊!” 珍珍被夸得不好意思,这首 ', ' ')(' 《莫生气》顺口溜她也是网上学的,专门背给奶奶听,就怕她被村里长舌妇气着,一来二去,她起个头,奶奶就能续上,祖孙俩相视一笑,哪还有气? 原来,今儿的事还是她买的大骨头招的。昨晚一口气吃完了三斤五花,原本老太太还想着,中午把骨头敲断,熬锅汤,晚上炖锅菜进去,得多香呐! 谁知满心欢喜回来,骨头却不见了。 只有曹粉仙比她早回来,这懒蛋正躲炕上睡大觉呢,冷锅冷灶的,不是她偷是谁偷?昨晚争着洗碗实则却是舔盆,她啥事干不出来? 这不,就闹起来了。 林珍珍听得头大,老太太愣要让她评个理,她一心一意为这个家,从不吃独食,做啥都力争一碗水端平,自然恨那些吃独食的。而曹粉仙被人冤枉,肯定要申辩啊,申辩不过,说几句气话也是人之常情。 是的,她相信曹粉仙是被冤枉的。 通过三个月的相处,她发现这人除了掐尖爱说酸话打小算盘以外,也没干啥坏事,而且她咋咋呼呼,很多“坏事”还没干就先说出来了,绝对做不到这么闷声憋臭屁。 倒是王丽芬,平时不声不响的老实人,但涉及到肚子问题时总是当仁不让。昨晚吃肉,谁的手有她快?她快起来连亲生龙凤胎都不管。 她快是快吧,可最后因为吃得多被婆婆责骂的却是舔盆的曹粉仙。 再联想猫蛋说的,她妈有啥好东西都往娘家搂,珍珍很想问一句,怎么不见王丽芬,是不上娘家去了? 幸好,不用她做恶人,季老太歇了一会儿也反应过来了,一拍大腿,“好啊王丽芬,我说咋下工就往家里跑,原来是你!” 一问,连来狗猫蛋也带娘家去了。 老太气得肝儿疼,她不是小气的人,不然也不会拿鸡蛋让珍珍回娘家,她是觉着,要真有事回娘家带点拿得出手的好东西没错,可非年非节的回去,这一家老小馋得都快舔灰了,她还有心思补贴娘家?! “再说,这骨头是你买的,要给也是给你的娘家,轮得着她借花献佛?” 对,林珍珍介意的也是这点。 招呼不打一声,让她十分恼火,林丰收一家对她这么好她还没报答呢,小外甥超英病殃殃都喝不上骨头汤……但她也干不出挑拨离间的事儿,不能再往里拱火了。 婆媳俩气哄哄,爷们儿家来,看着冷锅冷灶也是心头火起,可把王丽芬恨死了。 “哟,老二的脸咋是青的呀?”无处不在的季六娘又来了,双手揣袖子里,像有宝贝。 季老二是个老实人,闷声道:“气的,我家这婆娘真他娘的邪门,整天惦记她娘家,这不……”也是憋得狠了,才一气说这么多话。 “嗯哼!”季老太咳了一声,“你对着泡屎放什么屁。” “骂谁屎呢你?” “谁对号入座谁就是呗。” 季六娘最近被儿子说过几次,还真不想跟渊明家吵架,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块焦黄色的东西,咬了一嘴,嘎嘣脆。 这分明是块油炸的肉哩!焦香流油,简直要人命啦,季家所有人不由自主的咽口水,他们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要我说啊,老二也别去搬砖了,忒苦,我这儿有门营生它既清闲又挣钱,你想去吗?” 季老太防备着呢,这老婆子没安好心,可耐不住季老二心急啊,谁让他媳妇儿不省心,他要是能去整点外快,说不定爹娘就不会这么看不上他了。另一面,他也没老娘那么“嫉恶如仇”,以前两家人没闹翻的时候,季六娘对他也不赖,偷着给过他两把蚕豆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