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欲言又止(1 / 2)

('感谢书友长枪依旧在身的打赏!顺便先声明下吧,本书从一开始的定位,就是一本爽文,无虐

……

而另一边,范嘉在看着赵无恤的车驾远去后,又朝人声鼎沸的粟市里看了一眼,目光阴沉。他大概是第一个注意到麦粉大销于市的卿子,也早已派人在旁观察,查探清楚了价钱、运输等事项。

因为,他明白,这是一笔利超十余倍的生意。只是在问过自家的粟商后,得知这种细若粘土的麦粉,若是让隶臣妾舂捣,是绝对制不出来的,那赵无恤定是用了什么新的工艺,难说与买走的十多名鲁国陶匠有关!

于是,范嘉回到漆陶市的匠作坊后,便招呼隶属于范氏的市掾吏过来,嘱咐道:“吾观乎那赵氏子货殖之人,似乎成分杂糅,汝等速速差人贿赂,定要弄清楚,这麦粉是如何制出的……”

一个百户小乡,就算把所有收获的麦子都制成粉,也不过有万石,换几十万石的粮秣。

可若是等到所有赵氏领邑都开始制作这种货物贩卖,而另外五卿却还弄不清楚到底如何得来,那问题就严重了。

在多数新绛士大夫只关注庖厨会如何用麦粉制作可口的美食时,范嘉却一眼看穿了隐藏在这种奇物背后的货殖。

六卿若是开战,必然需要驰车百驷,革车百乘,带甲数万。战场从河西到朝歌,从晋阳到陆浑,千里馈粮。

到时候,前后方的军内外开支,给家臣、谋士的犒赏,用于武器维修的胶漆等材料费用,保养战车、甲胄的支出等,每天的消耗,日费百金!

古兵法云,食敌一石,当吾二十石!赵无恤现在做的事情,正是如此,他用少量麦粉向晋国士大夫换取大量粟米、牛马。等到他积少成多,粟支十年之用,驷马可以装备千乘战车时,范氏想要将赵氏迅速击垮,就会变得极其困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范嘉又下令道:“此外,再派些人去下宫左近等候,每次邑市之日,必有成乡国人出来,能用钱帛收买则好,若是不能,便绑一个回来!范、赵敌对已久,余可不能让赵无恤坐地生财!”

……

第二天清晨,在回成乡的路上,依然是王孙期为御戎,赵无恤扶车栏而站。

小童敖自从姐姐薇献剑,表明了身份之后,便获得了士一般的待遇,他被特许蹬车,一路由王孙期教导他驾车之法。但他的眼睛,却一直不安分,时不时看看安步走在车侧的井,又扭头瞧了瞧赵无恤,欲言又止……

“车有双轮、单辕,车舆站人,前驾四马,驾辕的马称之为服马,两旁的叫做骖马。御戎要以手执八辔控制驷马,正如诗言,执辔如组,两骖如舞;两服齐首,两骖如手。”

虽然已经被王孙期教过一遍,但赵无恤依然认真地听着。

中国春秋时期的战车,是胸式系驾法,比同时期埃及、希腊的颈式系驾要先进得多。这大概是先秦战车多为重型,甚至可以用来冲锋陷阵的缘故,而不是埃及、赫梯那种轻型车,只能当射箭平台用。

但也许真的是术业有专攻,赵无恤就是精于射术,剑术粗通,而驾驭之术则怎么学都没法做得很好。

成乡也有几名车人和轮人,在赵无恤给计侨科普了初中力学后,对新制作的一辆战车进行了一定的改造。比如在辕上多了根加固杆,加固了车轴,让容易被障碍物挂住的长毂变短。

随后,他便用这种新形制的马车和王孙期比赛,却三次换马,三次都被甩得远远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当时觉得很奇怪,论性能和速度,应该是新做出来的车要更好些,为何还输了?

他问道:“王孙教余驾驭,其术未尽授予我乎?”

王孙期对答道:“下臣的驾驭之术已全部传授给君子了,但君子一旦自己驾驭,就常常没用对地方。作为御者,最应该重视的,是驷马的身体与车统一,人的心和马的性情协调,这样才可以人马车合为一体,跑得快跑得远。”

“现在君子一旦被下臣甩在后面,就拼命想追上我,若在我前方,则生怕被我追上。您领先或落后时心里想到的都是我,哪还能和驷马协调呢?此君之所以后也。”

赵无恤恍然大悟,的确,他太注重胜负了,做任何事,如果不能专心致志,只会事与愿违。但他也无奈,自己这种紧迫而患得患失的心态,恐怕还是因为知道历史走向的缘故。

六卿相争,就如同六马争道,赵氏现在也处于一种落后的状态,这场竞争中失败的结果,很可能是失去所有的领邑,失去权势地位,失去姐姐季嬴……

所以赵无恤才拼命想办法增加赵氏的力量,他在成乡布置的这些耕作方法和产业,冬至之后必然是要献给赵鞅,在赵氏领地上全面推广的。他还通过讨好晋侯午,进入虒祁宫,试图增加赵氏在宫中的影响力,大半年马不停蹄的谋划下来,心都累了。

不过现在看来,还是专心经营好手头的第一块地盘要紧。

赵无恤不是专职的御者,所以做到能驾车应急即可,不必花费太多时间在里面。反倒是小童子敖,对此似乎颇有天分,于是赵无恤便让王孙期将注意力转移到敖的身上,力求培养出一个好御戎来。

井沉默寡言,一路无话,这倒是常有的事。但赵无恤发觉,往日里性格跳脱,一直嘴巴说个不停的小童敖竟然也有些缄默,在王孙期教授时只是以唯唯对答,这倒是奇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莫不是你们二人相处一日,被井带成了一个闷瓢瓜?”

在庐舍休息时,赵无恤指着小童敖和井如此取笑。

井一路上都想着,君子叔齐的信使明日入夜就会来到成乡,以妹妹的性命威胁他里应外合,所以一直有些心神不属。尤其是在赵无恤面前,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于是他便告罪离开,说是要去后面叫停队伍,招呼兵卒们坐下喝水歇息。

赵无恤也没在意,他对井最满意的就是这点,做事勤勉,做人低调,对兵卒爱之如子,所带的两秩序井然,其徐如林。他日若要再提拔一个卒长,井当属最佳人选,只可惜,出身有点低。

小童敖从昨天到今日,因为井一直在身边,所以没找到机会单独和赵无恤说话,一路上总是欲言又止,急得不行。

此时见井离开,他便找机会凑了过来,说是有要事禀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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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无恤和薇之间,现在只隔着一层薄纱没有捅破,甚至连洗浴也不刻意让她避开了,看着美人服侍他更衣时的娇羞表情,那种暧昧的气氛倒也挺不错。所以赵无恤也把敖当成自家小舅子看待,对他十分和善。

他箕坐在庐吏铺好的席上,揉着站麻的腿笑道:“你要与我说什么?”

敖刚要说话,却又听到门外有人唱了一声诺,一个人影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远远稽首在地,也说有要事禀报君子,顿时让敖将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赵无恤一看,原来是成巫的儿子,名为成抟tuan的青年。

成抟身材和他父亲一样矮小,平日里跟在成巫身边学习巫祝之事,聪慧而可靠,是成巫最信任的人。赵无恤也觉得,此子比他那格局稍小的父亲成巫,更值得培养。

“成巫遣你前来,所为何事?”赵无恤心中猜想,恐怕是出了什么急事,否则成巫不大可能让亲儿子老远跑来半路寻他。

成抟看了看还呆在一旁的小童敖,欲言又止。

赵无恤便一挥手,让敖下去,并把门带上,小童敖一脸郁闷,蹲在门外,纠结不已。

门楣之内,成抟将事情简略地叙述了一遍。

原来,在成翁的葬礼之后,成叔跟着成何离开,身边有两个成巫安插的眼线,一起去了赵仲信所在的东乡,每当下宫邑市时,就会寻机出来,与成抟暗中交接。

昨日傍晚,那人带来了一个消息,说最近君子仲信多次前往君子叔齐所在的西乡,俩人来往密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另一边,成巫也发觉,有几个尚未离开的成氏族人在去集市回来后,举止异常。他立刻知会留守的羊舌戎和穆夏,暗中拿下一个严刑拷问,方才得知,似乎赵仲信和成何将在近日对成乡有所动作!

“有所动作?他们想要干什么。”

两个兄长见赵无恤日入千石粟米,犯了红眼病,这个可以理解,但赵无恤也没想到他们会如此胆大妄为,居然想暗中动手搅局。

无恤不由得长叹一声,对世子和权力的欲望让他们迷失了心智。他为了赵氏的强大殚精竭力,待到来年,成乡模式推行赵氏,足以让赵氏的经济翻倍,可这两个便宜兄长却要自毁长城,真是猪队友。

成抟又说,据那个成氏族人的供词,赵叔齐在成乡也有自己的内应,似乎位置还不低!

赵无恤沉吟不语,心思在几个可疑的人选头上飘来飘去。

当怀疑一旦生根发芽,就一发不可收拾,除了老班底穆夏和虞喜外,几乎所有人,都有嫌疑。

不过,他的怀疑却没持续多久。

等成抟告退后,门外一直侯着的小童敖便一头撞了进来,稽首在地,面色焦虑地说道:“君子,我真的有万分火急的事要禀报!”

……

时间到了六月初一,夜空中只悬着一轮月牙儿,四野黝黑,飨食过后,国野民众们都早早睡下了,成乡七里一片寂静。

平日要继续办公到深夜的乡寺,也终于熄灭了灯烛薪柴,关闭了门扉,从外面看去,只能隐约看到黑蒙蒙的建筑轮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若是有人能逾墙一观,便会发现,看似平静的乡寺之内,却闪着密密麻麻的兵刃寒光!

院子里,是数十名赵兵精锐,其中近半数人都身披甲衣,手持戈、矛等兵刃。他们在傍晚回到居所后,就接到了乡司马的命令,天黑后要以伍为单位,悄悄摸出来,伏于乡寺之中,担当君子的亲卫。

这是极其荣耀的事情,他们自然欣然应诺,但是进来之后,才发觉气氛不太对劲。数十双眼睛通亮而带着疑惑,都在齐齐地看着他们的主上,赵氏君子!

赵无恤也披上了两札厚牛皮甲,戴上了复合型的皮盔,红色的缨系在颔下,腰挂少虡剑,说不出的少年英武。

他紧紧皱着浓眉,像一把剑般挺直站立,静静地看着案几上的那个沙漏。

羊舌戎、赵广德戎服侍候左右,连文吏计侨也也披上了甲,一面盯着沙漏看,一边抬头望着天井中投下的夜色。

赵广德有些忍不住了,拱手对赵无恤说道:“堂兄,不能再等了!请速速下令动手罢!”

计侨也在旁附和:“仓禀府库乃是重地,一乡两千人的衣食性命所在,不能冒险啊君子!”

只有羊舌戎没说话,今日君子特地点了他做贴身护卫的指挥,看似信任,实则也是对他的监视。

这也是无奈之举,羊舌戎不是赵无恤的原班人马。而且,有叛逆倾向的那人还隶属于他麾下,由他选进卒伍,在君子面前称赞,又由他举荐,升为两司马……赵氏家法规定过,若是举荐人有错,举主也会受到并罚。

至于在外御敌之权,则交给了绝无可能生出背叛之心的那两人。

赵无恤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说道:“府库那边,有穆夏主持;而匠作区那边,有王孙坐镇;成氏四里,则有成巫监控,其余窦、桑、甲各里都有族长里胥留守。若真有宵小胆敢造次,乡寺人手一齐冲出,便是一个瓮中捉鳖的局面,何必举止失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见众人依然有些紧张,赵无恤不由得笑了笑,向他们讲起了一个故事。

“昔日秦穆公坐骑走失,岐山下有野人三百,得马而分食之。秦国厩苑吏逐马至于岐下,见此情形,欲将此三百野人绳之以法。秦穆公闻之,曰:止!君子不因为牲畜而杀人,且吾闻食马肉者若不饮酒,必伤脏腑。乃赐三百野人浊酒共饮。”

随着赵无恤的讲述,众人紧张的情绪慢慢缓解了下来。

“其后三年,秦穆公伐晋,与晋惠公战于韩原,三百野人随行,当时秦穆公戎车为晋军所困,此三百人便冲锋争死,救穆公而还,以报食马赐酒之德。于是穆公大败晋师于韩原,获晋惠公而归……”

“余听说过一句话,十室之邑,必有忠士,难道在野之人不是这样的么?庖厨之事,得听堂弟的,量入为出之事,得听计先生,但祀与戎这等大事,还是由我来抉择!二三子稍安!”

众人凛然,唯唯应诺。

赵无恤表面镇静,内心则有些烦躁,纵然他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不差,但那人的行为,的确在朝背叛的路上越走越远。

也罢,再过半刻,时辰便到了,自己已经给足了他机会,也算仁至义尽。

何况,无论他背叛与否,都已经是细枝末节。今天的主要目的,是要隐而不发,把成乡残留的反对势力,一起炸出来,给他们来个瓮中捉鳖,再借此机会,推行自己早就筹划已久的更制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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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同样没休息的,还有成乡外围的例行巡视。

成乡的赵兵们都不太喜欢在夜晚轮值,熬上一夜后,第二日保准没精神。现在是夏末,天气微热,倒是还好,可若是入了冬,天寒地冻的,夜巡就更是一个苦差事了。

但这是赵氏君子颁布的军令,声称要二三子“居安而思危”,所以不能不从。于是一百正卒,一百更卒便被分成了八个两,轮流巡视值夜。

然而,穆夏因为是君子亲卫,所以经常驻守乡寺屋檐之下。

虞喜的轻骑兵两包揽了白天的巡值,但自从做起了麦粉的买卖后,他就有了新差事。要么是护送卫商子贡的车队,要么是押送麦粉、牛马粮秣来回成乡和新绛之间,今夜就恰好不在。

田贲生性好逸恶劳,恶少年脾性不改,据说他今日跟君子告了假,回下宫家中探亲去了,还带上了整个两,说要请他们在下宫酒肆里痛饮。

所以,多半时候,野人出身的井轮值的次数更多一些,他也任劳任怨,反倒是手下人对此有些不平。

但井却觉得无所谓,比起良心上的亏欠,比起白日里众目睽睽下的愧疚,夜晚的冷风反倒让他舒服一些。当然,他也想像田贲一样回家,但家里已经空无一人了,妹妹被赵叔齐软禁在西乡,作为威胁他效命的筹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今夜又轮到井来值夜,他将所属的两分成五个伍,分别负责一个路口,他则带着几名亲信,来到了墙垣西面的入口处默默等待。

看着月黑风高的路口,井不由得叹了口气,在成乡大半年时光如同梦幻,终于还是到了被喊醒的这一天。君子叔齐的信使,将在一刻之后到来,与他接头,再配合成氏的几名族人,潜入到仓禀和磨坊处,举火烧毁囤积的粮秣和麦粉。

井隐隐觉得,君子似乎已经知道了此事,昨日,还特地让他蹬车闲谈,最后若有若无地问他,家中可有什么困难,可有亲人要带到成乡来?

井话到嘴边,却想起妹妹的发簪,终究没说出口。他不知道的是,赵无恤在他下车后,眼中露出了一丝失望。

井收回了思绪,狠了狠心,决定在今天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他转过头,对自己的四名亲信说道:“二三子若是后悔,随时可以离去,向君子告发我,谋得一份功勋!”

从下宫一起来的那些野人伙伴,早已纷纷提拔为伍长或两司马,现如今井麾下的,主要是在成乡新招募的氓隶野人。赵无恤平日就夸井能待兵卒如兄弟,所以更卒们也投桃报李,对他十分信任,但即便如此,足以生死相随的,也仅有五人。

四人齐齐拒绝,表示要跟着他一路到黑,井点了点头,因为讷于言辞,也并未说什么煽情的话。

他继续看着路口,直到那里的一株灌木背后,闪起了一点微弱的火光,如同飞动的萤火虫般,连续晃动了三下。

井看到对面的暗号后,接过了巡路用的火把,也左右摇了两下。

于是,对面便有三四个绛衣人影悉悉索索地摸了过来,前日在新绛遇见的信使再次蒙上了面,只剩下一双谨慎而狐疑的小眼睛转溜个不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看到井身后的几个人,信使便拉着他低声道:“这些人都能信任否?”

井冷冷地看着他,应道:“二三子足以让我生死相托!”

信使点了点头,蒙着帛布的口露出了一丝笑:“事情做完后,吾等就速速撤离,到了西乡,君子叔齐自然会给你一场大富贵,何必说什么死不死的?”

他心里想的却是,等点火烧了该烧的东西,就将井赚下山去,让等候在山下接应的人杀之灭口。这样一来,这场大火,就成了成氏一族因为不满赵无恤的恶政,而奋起暴动。

即便赵氏宗主归来后追究此事,也能将罪过赖到赵仲信和成何两个冤大头身上。仲子和庶子相伤,而叔齐君子则可以坐享渔利!真是个聪慧的计划!

信使等人紧紧跟着井,顺着路缓缓向府库的位置走去。信使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都没发现什么异常,直到一处岔路口,井突然停了下来,提出了一条建议。

他说道:“尊使,我看还是要分为两队,两边同时举火才行,否则,要是先烧了府库,必然惊动乡寺和卒伍们,匠作坊那边就来不及去了。”

信使目光闪烁,最后还是同意了,这本来就是计划好的事情。而且,叔齐君子信心满满地对他说过,井已经为他们效力过一次,背主这种事情,和**于士的女子一样,有了第一次,就很难拒绝第二次。

他比划着手势下达命令,随即和井两人朝府库摸去,因为那边靠近乡寺,不利于大批人行动。而其余人,则在井亲信四人的带领下,朝溪水边的匠作坊悄悄走去。

府库越来越近,都能看清其轮廓,两人不约而同放轻了脚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在这时,井突然低声问道:“对了,还未曾问过尊使如何称呼?事成之后,你我还要多多相处。”

信使心中暗骂,今日之后,你便是荒山野岭的一具尸骸,相处甚么鬼?

但为了不让井生疑,他还是瓮声瓮气地说了自己的名字。

井仿佛了了心事般吁了口气,继续朝前挪动着,才走了几步,他突然身子一缩,声音急促地说道:“不好,有人过来了,快蹲下!”

信使一惊,灵敏地钻到一棵栗树后面躲避,他探头出去一瞧,前方府库大门紧闭,外边空空荡荡,哪有什么人影。

人不在眼前,而在身后!

信使心中一颤,忽然感到耳旁有风,下意识地抽出了不知藏在何处的短剑,“哐当”一声,格挡住了井的迅猛一刺。

“贼!汝是不想要你妹妹的性命了?”信使低声威胁,死盯着突然发难的井看,心中暗道不妙,这难道是一出赵无恤的反间之计?

井沉默不答,提剑再次压上,而从黑暗的墙角里,也冲出了一个蹲伏已久的人,从后面偷袭信使,正是井安排下的伍卒。

井也是到了今夜,才终于下定了决心,绝不背叛君子。但出于内心的怯懦和惧意,他也不敢把事情告知赵无恤,只想约合自己的几名亲信,把这件事做个了断,再提着此人的头颅,前去请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从上次一剑钉死敏捷的狸猫就能看出,信使剑术高超,而且还会时不时摸出短剑投掷,让人防不胜防。

很快,二打一的优势便被消弭了,井的兵卒中了一剑,闷哼一声后倒地不起。井身上也被割出了几个伤口,纵然他努力反击,却被信使反逼到了一间土屋的墙面上,两刃卡在了一起!

信使恶狠狠地问道:“为何要突然反水?”

井朝他面上啐了一口,也不答话。

“既然你不惜抛下家眷性命,也要为赵无恤效忠,那好,我便先送你去死,再亲手殉了你的妹妹去陪你。”

井落于下风,剑锋离他的脸越来越近,信使隔着蒙面,露出了得逞的狞笑。

然而,就在两人僵持之时,不远处的府库大门却轰然打开了!里面人影憧憧,一个高大的身影迈着沉重的步伐首先冲了出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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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闻声一惊,斜眼望去,只见来人身高八尺,皮胄幕面,只露出了眼睛和嘴巴,看不清模样,身上是厚厚的甲衣甲裳,手持一柄长达一丈的长殳shu。

正是本应该在赵无恤身边贴身守卫的穆夏!

穆夏开始大步跑动起来,几步就到了跟前,他手把有棱无刃的长殳,挥手一扫,朝信使腰间砸去!

觉察到自己腹背受敌,信使身体猛地一撤,躲过了穆夏那一击,听到身后传来巨大的声响,回头一瞧,釜口粗的栗树直接被一击砸断,轰然倒地。

他顿时头顶冒汗,这得多大的气力?要是被敲中一下,恐怕一身的骨头都得碎掉!他的左手在怀里一摸,顿时多出了几把只有半尺的短剑,打算击伤这个大个子,然后迅速潜藏逃匿。

井捂着伤口,大声提醒道:“夏!小心他的掷剑!”

穆夏却恍若未闻,再次从正面持殳大步迈进,突然眼前一花,却见三四把短剑齐齐飞来!

他也不躲,朝面门而来的那把,一挥手挡开,而其余的,竟就任由它们戳到了身上。

穆夏身上,有甲四札,掷剑顶多只能破其两层。

但他单手重重砸下的长殳,却已经在信使来不及收回的左手背上碰了一下,顿时能听到骨头破碎的脆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信使吃痛,左手顿时耷拉了下来,他脚步趋动,朝后方退去。

突然,他和从背后冲来的井撞了个满怀,井手里的兵刃一送,像划开一块豆腐般,直接刺进了他的腰腹里。

“你……”

信使闷哼一声,呕出了一口血,右手里剩下的那把短剑也松开落地,他扭过头不可思议地看着井。

井紧紧地贴着他,在信使耳旁说道:“君子早些时候和我讲过一个故事,秦穆公所赦的野人尚能在韩原之战里救君报恩。你,还有那赵叔齐、涉佗,真当我没有几分男儿血性?十室之邑,必有忠士,汝等肉食者鄙,休要小觑了吾辈在野之人!?”

一向不擅言辞的井说完这通话后,已经是气喘吁吁,他手里的剑不由得又握紧了几分,拧了一下,痛得信使眼白上翻。

“忠悌不能两全,若是君子此次绕我不死,我定会为吾妹复仇!方才已经问过了,你的名字叫节,当为我第一个手刃的仇家!”

说完,井手中的利刃猛地往里一送,彻底绞碎了信使柔软的内脏。

府库中埋伏的兵卒陆续赶来,穆夏拄着铜殳,默默地看着这一切。等井蹲在地上,割下了那信使的人头后,他才隔着幕面,瓮声瓮气地说道:“方才你若是再往前几步,今夜我要带回乡寺的,便是两颗人头了……”

……

乡寺中,沙漏终于流尽了。

赵无恤的耐心也随着细沙一同消失殆尽,他不再犹豫,扶着剑下达命令:“二三子!举火,击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众人早已在等这一刻,闻言便齐齐应诺,有条不紊地分别散去,各司其职。

当乡寺处火光亮起,鼓声隆隆,成乡七里也不约而同地发出了喊杀声,乡寺的大门也就此敞开,兵卒们鱼贯而出。

就在这时,在门边守候的敖却戴着一个明显过大的皮胄,满脸喜色地跑了过来。今夜他拒绝了姐姐让他避难于屋中的建议,自己要求跟随在赵无恤身边,负责传话递消息之类。

他向赵无恤禀报,说是乡寺门外有人来了!

“哦?”赵无恤微微一愣,让前方的兵卒们让开一条道。

来人正是井,他在穆夏的引领下,迎着兵卒们复杂的目光,穿过密密麻麻的甲戈,来到了乡寺大堂之上。

井抬眼望去,少年君子面如止水,按剑静静地坐于案后席上,羊舌戎、赵广德身披甲胄,扶着剑立于两侧,看向井的目光多有不善。

案几上的沙漏再次被翻转过来,仿佛时间重新流逝。

井有些恍然,也就是半年多前,他在这个地方被赵无恤赐席,提拔为两司马。此举在成乡引起了轩然大波,一个低贱的野人,居然也能做到下士才有资格获得的军吏职位!

赵氏君子在下宫校场上宣称“唯才是用”,果然诚非虚言,从此以后,井就成了野人氓隶们的标杆,为之努力的目标。

赵无恤也有类似的感慨,当井走到跟前时,就着烛火薪柴的光亮,看到他肉坦着上身,手里提着一个鲜血淋漓的人头。

井二话不说,远远地就扑通拜倒地上,重重稽首,额头触地砰然有声,口中说道:“小人死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的身上,有不少被剑刃切割的伤痕,尚未包扎,依然在流着血,可以想见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穆夏上前,在赵无恤耳旁将方才发生的事情,一点不漏地说了一通。

赵无恤听罢,心中松了口气,暗道自己终究是没有看错人,但他面色却依然阴沉,朝井问道:“你口称死罪,究竟是犯了何过?”

跟着穆夏进来时,井就明白了,今天的一切,都在君子掌控之中,兵卒们都甲胄加身,剑戈在手,预备救火用的木桶随处可见。

可笑自己从头到尾,都被君子不着痕迹地支开,一直蒙在鼓里,还自作聪明地想独自引诱那信使,将其击杀,以此奇功挽回性命。

其实,若非他最后时刻暴起动手,在府库中迎接他们的,或许就是穆夏一挥手后的一通乱箭齐发!

见君子明知故问,井伏在地上不敢抬头,惶恐地答道:

“半年前,小人年满二十,便被族人送到下宫中傅籍入伍,随即被羊舌司马选中,调遣到君子麾下。不知为何,这事情让君子叔齐知晓了,于是在去校场集结的前一天,他的车右涉佗便差人绑走吾妹。又将我召唤过去,以她的性命威胁,要我跟着君子来成乡,作为君子叔齐的内应。”

赵无恤手指敲巧案几,暗道不愧是喜欢玩弄阴谋的赵叔齐,从半年前就开始埋下暗子,可惜没选对人。

“那你之前,可曾为他做过什么不利于成乡的事?”

井的头伏得更低了:“小人该死,有过一次,小人识字,刚到这里没几天,便将君子治成氏的过程写在简牍上,交予此人送了出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仅此一次?”

“唯,随后半年,君子治乡有方,闲杂人等再也无法混入,故一直没人联络小人。直到两日前,在新绛市上,赵叔齐的信使又盯上了小人,要我在今日里应外合,烧毁仓禀府库,还有匠作坊,好让君子上计时颗粒无获。”

赵无恤微微点头,看了看将眼睛和面孔藏在大胄之下的小童敖。

那一日在新绛市上,敖与井虽然失散,但很快就钻到了里巷里,碰巧听到了井与赵叔齐信使的对话。侥幸逃过追杀后,便在回乡的路上找机会向自己禀报,结合成巫获得的消息,赵无恤便得出了井将里应外合而叛的情报。

然而,也不知道井是幸运还是不幸,就在无恤将以雷霆手段将其拿下审问前,他约合的五名“亲信”中,就有四人不约而同地寻机会求见赵无恤。他们将井的计划一丝不漏地报了上来,随后又叩首求赵无恤饶井一命。

此四人,好歹知道自己吃的是谁的粮,向谁委质效忠。

所以,赵无恤才更改了计划,嘱咐他们切勿声张,一切按照井的吩咐行事,暗中则布置了瓮中捉鳖的万全之举。

因为,他也想辨一辨,此人究竟是忠是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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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到此处,井将手中的那个血淋淋的人头高高捧起,口中说道:“此人正是赵叔齐的信使,小人已将其手刃,取首级在此,奉与君子。小人自知犯下了死罪,愿领责罚。”

就着烛火的光芒,那信使的表情狰狞,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不相信自己会被井反过来击杀,断颈处还在滴着粘稠的血。这是赵无恤第一次如此接近地看见死人头颅,他没有呕吐感,只有淡淡的厌恶。

大概是因为心里早就做好了准备吧,从他和“赵无恤”合为一体的那一刻起,他就明白自己的命运。若是想让身边如夏花般绚烂的红衣美人一直盛开下去,他的脚下,就注定会布满荆棘与白骨!

几颗人头?又算得了什么?

赵叔齐自以为机关算尽,掌握了人的把柄和命门,就可以操纵一切,却没有料到赵无恤润物无声的揽士功夫,还有井内心的质朴与忠诚。

也就在这时,成乡各处纷纷派人来回报战况。

原来,方才在溪水边,也发生了一场打斗。井的四名亲信,也就是之前向无恤通风报信的四人,领着那些潜入的绛衣人走到溪水边,进了王孙期的埋伏里。二三十人突然举火发难,将他们杀的杀,绑的绑,无一遗漏。

而在成氏四里,成巫也按着拷问出来的暗子名单,挨家挨户大索。期间还有一人作困兽之斗,挟持了一名成里乡民,最终双双殒命,成巫将剩余的人尽数抓获,也送到乡寺来,等待赵无恤发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羊舌戎有些恨恨地看着井,厌恶此人辜负了自己的举荐和信任,暗道野人果然不值得信赖,他询问道:“君子,此人应当如何处置?”

如何处置?

“自然是有过必罚。”

赵无恤起身,绕过案几,下到堂上,踱步走到了井的身边,在他面前缓缓抽出了少虡剑。

他单手持剑道:“余闻吴中宝剑,千锤万锻,能识人心,羊舌司马,可有此事?”

“有之!”

赵无恤颔首道:“若他说的是妄言,杀人后血流满地,若是真话,则血溅二丈白绢,是真是假,一试便知!”

说罢,他手中的那把剑,便搁在了井的脖颈上,只需一划,就能让他头颅落地!

堂下众人,都盯着那柄闪烁青金色光芒的宝剑,与井关系不错的几名两司马和伍长咽了咽口水,以为君子震怒之余,便要将井当场斩杀,以儆效尤。

小童敖看着眼前这一幕,忍不住捂住了眼睛,他信以为真,当赵无恤真的要将井一剑杀了,试一试他说的话是真是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井依然低着头,一动不动,只是认命般地闭上了眼睛,却不后悔今日此举。

“罢了,如此一来,我也算是为君子效死了……”

却听赵无恤道:“我再问你最后一句,你要如实回答……”

“既然你家姊妹被赵叔齐所囚,你为何还要将他的信使击杀,这样一来,你家姊妹的性命,不就保不住了么?”

井心中一痛,泪流满面,但仍然低着头说道:“小人虽然是一个愚钝的在野之人,可也知道报恩之心。君子将我从氓隶野人里提拔为伍长,推衣衣之,推食食之,在成乡又多次称赞我善于领兵,在堂上赐席,再升我为两司马……”

“井无能无德,不能以死报之,半年前做下一次背叛之事,已经是后悔不已,如何还能被人再三利用?我这番话无半句虚言,请君子斩下小人的头颅,血必溅于梁上,以证我忠心!”

赵无恤看着少虡剑上,映射出自己的眼睛,思索着其中的厉害计较,他孰视良久后,才唰的一声收剑入鞘。

“少虡宝剑,只饮王侯卿士之血,你,还不够格……”

接着,赵无恤却将井历次犯下的过错一一道来,方才被利剑加颈,还能丝毫不动的井顿时满头大汗。

“为他人之眼线,潜藏于乡中,递送消息,是为谍也!王孙,《赵宣子之法》中,若是抓获间谍,是如何处置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孙期背诵道:“禀君子,晋成公六年,晋人获秦谍,杀于旧绛之市,暴尸六日。”

“好!此为一罪。你委质效忠于我,却隐瞒要事不报,是不忠于主,此为二罪;你还自作主张,未禀报乡司马,私自邀同党羽设伏,差点引狼入室,害我成乡军民出现死伤,真是愚不可及,此为三罪!”

“三罪相加,你有三条命都不够本君子诛杀,但念你半年来练兵勤勉,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今日又能幡然而醒悟,将奸贼击杀,就饶你一死。”

堂上希望井能活命的那部分人舒了一口气,井也不可置信地睁开了眼睛。

却听赵无恤又提高了声音道:“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井向赵无恤稽首道:“君子对小人之厚恩,小人没齿难报,今生今世断不敢再有背主负恩之举,愿受严惩!”

赵无恤对此不作回应,只是硬邦邦地下令道:“二三子,将他押下去,也好叫全乡军民知晓,我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井被拖出乡寺外,当着百余兵卒和国人的面,被打了大杖加身二十,小杖击腿二十。打完以后,他的脊背血肉模糊,大腿上也全是伤痕,瞧得好心过来搀扶的小童敖都不忍心细看。

井的四名下属,则处罚减半,赵无恤也不想将他们向自己报信的事情公之于众,让井知晓。至于那个重伤的,无恤当着众人的面,大声嘱咐成巫妥善治疗,说是先记在账上,等痊愈后再行发落。

然而,忠于长吏井,却不忠于主君赵无恤,才是真正的其罪当诛!在内部结党忘公的风气,必须立刻扼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赵无恤又在专门做脏活的成巫耳旁,悄无声息地加一句:“那个隐瞒不报之人,让他不治身亡罢……”

成巫看着重新恢复温和笑容的君子,浑身不寒而栗,君子已经不是半年前那个稚嫩的小乡宰了。自己以后为君子做事,也要慎之又慎,对了,君子曾说过要练兵,不如将成氏庄园那个大靶场献出来!

最后,井的两司马职务被赵无恤当众解除,一踩到底,成了一名地位最低的更卒。每月该领的禄米也被扣除一半,剩下的仅能果腹。

至此,赵无恤松了口气,罚也罚了,这事情,暂时算是过去了。

他之所以不杀井,还是考虑到,在可以预见的未来里,自己的军队中会有越来越多的野人。必须留下一个出类拔萃者,作为激励底层士卒努力上进的目标,经过此事后,井应该再不会生出叛逆之心。

剩下的,就是自己的两个便宜哥哥处……

来而不往,非礼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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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置好伤者,颁布完处罚后,赵无恤让人将那些赵叔齐之党的首级另作处理,而尸体全部搬到了打谷场,堆在薪柴之上。

赵无恤直接点了已经换上一身更卒无甲皂衣的井,将松明火把递给了他。

“你亲自去烧。”

井唯唯应诺,一瘸一拐地向前走去,回想今夜种种,他心有戚戚,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这半年来所得到的却全部失去。

当火把点燃木柴后,发出了噼噼啪啪的声音,火焰逐渐变大,吞噬了一切。一股人肉熏香传来,烟火直冲数丈之高,能让数里之外都能见到光亮。

井一甩手,将火把也扔了进去,他拼命呼吸着这让别人作呕的烟尘气息。今天烧掉的,不仅仅是尸体和罪恶,还有他过去的一切,从现在开始,他将是一个全新的井,可以一心一意为君子效命的忠士!

只是,可怜自己的阿妹,在西乡必死无疑……井心中一酸,却被穆夏挥着大巴掌,在肩上重重拍了一下。

他回过头,只见穆夏已经取下了面幕,对他露出了憨厚的一笑:“大善,信号已经传出去了。”

井有些茫然:“什么信号?”

穆夏指着黑黝黝的远方道:“君子料事犹有鬼神之能,你以为,虞喜和田贲是去了哪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黑暗的夜色中,当地势较高的成乡燃起了一团火光后,山下一处容易躲藏的洼地里,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二十来个绛衣大汉携带短剑、干戈、弓矢等武器,伏于此地,他们是赵仲信和赵叔齐派来接应上山诸人的,数量足足有一整个两。按照之前说好的计划,在放火烧毁成乡府库和匠作坊后,山上诸人就会迅速下来,在这里与他们汇合后,再驰车归去。

于是此时,众人以为山上已经得手,便放松了下来,纷纷点起火把,他们在光芒照亮下,解开了驷马的缰绳,准备接应同伙离开。但,光明在给人以安全的错觉的同时,也会向潜伏在黑暗的的野兽暴露自己的行踪。

众人之中,唯独那位有从军经验的西乡两司马眯着眼,望着山上的火光喃喃道:“不对劲,不对劲,那火,是不是烧的太小了点?”

“啪踏啪踏”,隐隐约约,四周传来一阵节奏整齐的响声,众人疑惑地竖起耳朵细听,而两司马则立刻从车上跳将起来,趴在地上一听,发觉地表也有了微微的颤动,连叫不好。

“是战车!大队的战车!”

上山的人是步行去的,没有驾车,那么来的,就很可能是敌人!

在场众人中,混杂了东乡、西乡的两拨人。西乡众人是赵叔齐精选出来的猛士,深夜遇袭,竟没有慌乱,而是聚集到了一起。他们依靠几辆马车作为屏障,剑、戈、弓矢朝向外面,随时准备迎战来敌。

而东乡众人就没这么好的秩序了,赵仲信对武备训练并不放在心上,他们多是普通乡卒,本来就四散在周围,听到呼喊后,才气喘吁吁地朝这边跑来。

“啊!”

其中一人突然惨叫了一声,被黑暗中某种神秘的力量冲击后,瞬间飞到一丈开外,脖颈处被戳穿了一个洞,粘稠的血液从中流出,他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便死的不能再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离他最近的那人见状惊慌不已,举着火把连滚带爬,就在此时,一个巨大的影子却撞破了浓浓的夜幕,从后方朝他追来。

这下众人看得真切,原来,袭击者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他戴着皮胄,上身着皮甲,下身穿狄裤,手持九尺长矛。骑士双腿紧紧地夹着马腹,单手驾驭马匹,另一只手控制着矛尖向前,瞄准了那人。

人借马力,不需要做出太大的动作,他只需要将长矛朝着下面亡命奔逃的人背后轻轻一送,接下来,依靠马匹的速度和力量就足以致命。

骑士的矛从背后贯穿了那人的胸膛,染血的矛尖透体而出,眼看也是不活了。

西乡两司马的声音顿时变得苦涩:“不是战车,是单骑走马的轻骑士!”

单骑走马的轻骑士,据说在成乡赵氏庶君子处,就有这么一支奇怪的兵种。虽然众人的主上赵仲信、赵叔齐一直对此嗤之以鼻,但今日,他们方才露出了神秘的面纱。

那轻骑士得手后,高兴地发出了一声唿哨。他松手放弃了插在尸体上的矛,打马远离。而在这当口,马车这边已经有人试着射了一箭,却只是擦着鞍飞过。

那轻骑士仿佛在炫耀骑术般,两腿紧紧夹着马身,伸手取下马侧的角弓,反手从斜挂的箭壶里摸出了一支羽箭,搭箭开弓,反身欲射!

西乡两司马失声大喊道:“小心!”

然而,却已经来不及了。

“绷”!只听见一声弦响,方才放箭的那人还未搭好第二支,面门处便多了一簇羽箭,应声倒地。

众人都为他精湛的马术和射术叹为观止,只有两司马继续转头大喊说道:“二三子,快,快熄灭火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些东乡的乡卒,居然还傻愣愣地举着火把朝这边跑,这不是给人树靶子么!

他明明扯着嗓子吼出,可最后几个字声音却变得小了。

并不是声音变小,而是在黑暗的深处,突然有一连串尖厉的呼啸声响起!

骑士的那一箭仿佛是个信号,接下来,十多支箭便从不同的方向射了出来。箭矢破空而来的尖啸声越来越近,两司马下意识地按着身边的人,一起扑倒在地上,几个机敏的同伴也同时伏倒在车下。

就在他们触到地面的瞬间,听到“噗噗”几声响,接着是连续的惨叫,周围已经有不少人中箭倒地,还未躲到马车后的东乡乡卒更甚,顿时被射翻了一片。

在收割完一波生命后,箭支的呼啸声略一停顿,两司马知道,这不是结束,而是伏击者在重新上弦。生死在此一瞬,他明白,自己这边唯一的帮手,就是黑暗的夜色!

“都过来趴下,以马车为屏障!熄灭火把,他们就看不见了!”两司马大喊,招呼同伴,声音却再次被一轮齐射打破……

……

ps:春秋时期在晚上行军打仗的例子数不胜数,楚军打不过晋军时,屡次使用“宵遁大法”,吴越笠泽之战,更是一场著名的夜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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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秋末期,中原诸夏的战争,很大程度还是古典时代的鼓而成列,以堂堂正正之师会战,不擒二毛,不追逃敌。所以,连晋国三军中的虎贲,一生都未必会面对偷袭和齐射,何况这些一直在东乡内,一月一次训练的年轻国人?

东乡的年轻乡卒们先被轻骑士在夜幕中的杀戮震撼,接下来就被这箭雨吓呆。出现伤亡后,他们更加惊慌失措,甚至不顾两司马的嘱咐,开始四散而逃,于是便在下一轮箭雨到来时死伤惨重。

西乡众人的表现要好得多,居然还试图反击,但敌暗我明,手上的远射武器又不多,完全处于下风。最后,一些马匹也中箭吃痛,脱缰往夜色中跑去,他们只能躲在马车底下抱着头躲避。

每隔几息时间,空中就会响起一阵尖啸,躲在车下的众人只能听到头上“叮当”作响,铜簇的箭头牢牢的钉在马车的车舆和轮上。

“停,停!这要射到什么时候!乃公等不及了,二三子,随我上!”直到对面响起了一声雷鸣般的怒喝,箭雨这才停歇下来。

两司马小心地从车下探出头来,发现除了躲在车后的十来名西乡兵卒还安然无恙外。其余东乡众人,早已无人站立,身上都插着几根羽箭,只有未死的几人还在地上大声惨嚎。

“对面的短兵要过来了!”

弓箭虽然已经停了,但他当然知道接下来将面对什么。果然,夜幕中的山丘树林中,响起了奔跑的脚步声,但众人如同惊弓之鸟,已经分不清哪些是树木,哪些是人影。对方或许几十人,或许几百人,总之比己方要多!

两司马都知道,今天的这场伏击,是绝无胜机了。对方安排缜密,人手众多,为今之计,只能用那个法子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朝身边的一位伍长点了点头,伍长了然,便站了起来,朝前走了几步。他大声喊道:“吾等也是赵氏之兵,今夜之事,全然是场误会,吾等愿降,请勿再打了!”

到这时候,天色已经渐渐能看见人了,只见对面带头冲出一个披着甲,歪戴一顶皮胄,长得凶神恶煞的大汉。听到这边喊降后,恶汉边跑边回答:“先将兵刃弃了,便能饶你一死!”

喊话的伍长回头瞧了两司马一眼,见他点头首肯,便乖乖地将二尺剑扔到了地上。

谁知恶汉还不停留,继续张牙舞爪地冲了过来,一直到了那个喊降的伍长跟前。在他还来不及反应时,就一手亮出一把青铜短剑,一剑戳进了他的眼窝,一剑捅进了他的胸膛……

西乡众人被眼前的剧变惊呆了,却见恶汉将剑拔出,喷了自己一脸的血,如同山鬼,他将尸体踹倒在地,狞笑着说道:“乃公还没开杀,降什么降!君子嘱咐过了,今日之举,就是为了让二三子见见血的……”

这恶汉,正是赵无恤那号称回下宫探亲去了的亲信田贲,他的身后,则是整整一两杀气腾腾,披着甲胄,手持兵刃的成乡步卒。

而对方这赶尽杀绝的架势,让西乡两司马后悔害了亲信性命的同时,也让他完全没了讨饶的心思。

“逃!快逃,去林子里!”

对方人数起码是己方的两倍,打是没法打了,降又不让降,只能指望在树林里逃得一命。

一边带头跑着,两司马一边委屈地想,军吏教的《司马法》上不是说,君子不重伤,不鼓不成列么?怎么对面赵氏庶君子的兵卒,好似将自己当成盗寇来追剿一般?

绝境激发了人的勇气和潜力,西乡众人呼呼赫赫地朝山林冲去,而身后追杀的田贲因为披着沉重的厚皮甲,无法追上。于是他一边破口大骂,一边伸手解甲、脱胄,皮甲糊了他身后紧跟的亲兵一脸,而胄则在地上滚来滚去,差点让一个同伴踩中摔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田贲最后也只追上了一个,扑倒按在地上割了其喉咙后,他又伸手一抛,旋转着飞出的短剑再次钉翻一人。

其余的人,田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山林越来越近,他气得哇哇直叫,骑在尸体上,回头喝骂道:“虞喜,你还不去追!”

方才从夜幕中出现,连续持矛刺杀两人的轻骑士,正是虞喜。他昨日就接到了赵无恤的密令,谎称留宿新绛市上,实则却将整个轻骑士两都调了回来,与等候在附近的田贲汇合。

他们两骑一组,分散在成乡四野,这些鬼鬼祟祟的人在傍晚时分刚刚出现,就被骑哨发现,报了回来,又将消息传递给了乡寺中的赵无恤。

赵无恤只让虞喜看到点火信号后伏击,但没有具体的命令,可以便宜行事。所以虞喜便将分散开的骑从们一一聚集,让马儿衔枚,埋伏在附近,只待山上信号一出现,就和田贲的步卒两配合,将这群人一网打尽!

田贲的大嗓门一直传到了五十多步外,骑在马背上的虞喜冷哼了一声。

“呱噪!”

他不喜欢田贲这种亡命的打法,要不是田贲忙着冲出,他肯定已经带着骑从们将这些人团团包围,一个别想逃!换了井或穆夏,绝对能和自己配合的好一些。

不过虞喜也不得不感谢田贲,因为在场众人,基本都是第一次动手杀人。连虞喜,在连续刺杀两人后,再开弓时手也会微微颤抖,更别说身后的年轻骑士们了,其中还有两名呕吐的。

正是田贲这种悍不畏死的玩命打法,激发了众人的士气,让他们扛过了最初的紧张。虞喜也终于明白了,为何君子要特地点田贲下山来做这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事到如今,他就只能捏着鼻子为这厮善后了。

也怪那些人倒霉,这块低洼处本来是潜藏的极佳地点,可也是被人瓮中捉鳖的好地方,周围没什么土丘山岩可以躲避骑从,而想要跑到树林里潜逃,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虞喜一直停留在马上,此时听到田贲的叫喊后,他便双腿一夹,纵马驰过。他的手下们可没有夜骑还能奔驰开弓的本事,方才是下马步射,此时也再次扶鞍上马,等候骑吏虞喜的命令。

“二三子听令,分五队驱逐包抄之!阻其退路,务必不要逃漏一人!”

于是,轻骑士们在各自骑长的率领下,分为五伍。马儿最初是在双腿催促下慢步小跑,随着骑士猛地抖动缰绳,重重抽下马鞭,就变成了掀起烟尘的疾驰快跑!

等西乡两司马离树林只有二三十步远,正欣喜间,却听到身后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响。

他暗道一声不好,回头一看,只见五支马队绕了一小圈后,从右侧斜斜冲出,像一只缓缓张开的巨大手掌般,朝狼奔豕突的西乡兵卒们抓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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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危险!”两司马大声喊了出来。

西乡的十多名乡卒们好歹受过一些训练,加上首脑仍在,所以逃跑也是成建制的。但此时冲了百余步后,体力层次不齐,队形早已稀稀拉拉。

听到叫喊后,众人偏头一看,却见五支马队疾驰着撞了过来!他们大惊之下,就朝着两边闪躲。外围的人闪开了,里面的还来不及做反应,反而撞在了一起,更是一团混乱,而那些马队的速度却越来越快,径直冲入了队伍的最前端。

有的人躲避不及,正正被马撞上,整个身体居然被撞得飞了起来,或者被扔出的矛刺中,钉翻在地。

“别慌!聚拢起来,兵刃朝外,马儿易惊!”

两司马正在组织众人反击,虽然他的应对方法没错,然而马上的骑兵却更加狡猾。

他们在冲击得手后,并未停留,而是迅速远离,在二三十步外排成一行,横隔在西乡众人与树林中间,其中几个箭术好的还抽弓射之,阻止众人继续逃入林中。

虞喜的目的本来就不是冲击收割,而是将其驱赶合拢,阻断退路。就像他当年在厩苑里放牧的经验一样,眼前的西乡兵卒们是羊,而他是骑在马背上的牧者,破空鞭子挥向哪,羊群就会往反方向停留!

奔逃的众人前路被阻,这一停顿,后面的田贲也带着人追上来了。

田贲双持短剑,如同虎入羊群,侵掠如火,几乎每一击都能放倒一人。而虞喜的五支马队也没有停下,他们兜着圈子,追杀溃逃四散的西乡兵卒,让他们一个个或者死在矛戟弓箭之下,或者被马匹踩踏而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战斗很快就宣告结束,虞喜还记着赵无恤交待的事情,喊了一声:“留活口!”

田贲也终于杀够了,他让手下们翻检尸首,将轻伤者捆绑起来,重伤者则干净利落地补上一剑,而侥幸未死的西乡两司马,就这样成了俘虏。

他满脸的不可置信,从遇袭到现在,也不过半刻,这世间,还有这么干脆利落的打法?

此时天已微亮,虞喜松了一口气,满意地检视着战果。敌人十九死六伤,己方只有三人运气不好,或抽筋,或中剑,受了点轻伤,并无性命危险。

这是成乡兵卒的初战,也是一场一边倒的胜利!可惜的是,有一匹马在冲击时被敌方划了一剑,割断了主脉,恐怕不活,还有一匹跌断了腿,所幸骑士无伤,这便是此次最大的损失。

虞喜终于心痛了一把,两匹良马可是能换七八百石粟米,抵他六七年军饷的!君子之前还嘱咐过,要他把今天的作战经过、损失,还有什么“心得体会”都回去一一口述,由文吏记录在案,越详细越好。

田贲则喜气洋洋地到处割着人头,腰上已经别了四五个,却犹嫌不够,他一边割一边吆喝道:“把死者尸体抛到林间,头颅留下,君子还有大用!”

……

六月初二天才刚亮,赵仲信就被竖人猛地推醒,说叔君子有要事找他商议。他迷迷糊糊地披上深衣,来到西乡乡寺,却被弟弟赵叔齐一句话就吓醒了。

“仲兄,去成乡办那事的人,还未归来,而本应在山下接应,传递消息的那一两兵卒,也不见回报……”

“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仲信大惊,为了方便行事,他这两天特地到了西乡和叔齐汇合。昨夜,他还梦见贱庶子的乡邑被大火团团包围,那些粟米、麦粉烧得一点不剩。又高兴又心疼时,却被人从软榻上喊醒,然后就得知了这么一个坏消息。

“你可曾派人去寻找过?”

赵叔齐咬牙切齿地说道:“没法寻,贱庶子一大早就在必经的路口和庐舍处设了关卡,不让任何人进出,我派去探查的人只能绕山路,现在恐怕还没到地方……”

“这可如何是好!”赵仲信本来就是在叔齐的怂恿下才参与此事的,一旦事情不顺,顿时慌了。

“此事恐怕败露了,都是你,一定是你在成乡的所谓内应出了差错!”惊慌之余,他突然站了起来,指着赵叔齐的鼻子尖,将责任推给了他。

赵叔齐不高兴了,他反驳道:“仲兄,也别将过错全赖到我这边,说不准,是你手下那些来自成乡的成氏族人中,就有赵无恤的暗子。若是我这边出了问题,我自然会将那扣留的人质杀了,还望仲兄也回去盘查盘查你的人手,确保来历干净!”

正在这对倒霉兄弟气哼哼地相互推卸责任时,门外的上士涉佗却回来禀报。说是从成乡来了一辆辎车,几名使者,运载着赵无恤带给叔齐的礼物,还有信牍。

“贱庶子的成乡?礼物?”

赵叔齐,赵仲信面面相觑,不知道赵无恤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等那辆辎车被赶进乡寺院子中,摆在俩人面前时,只见上面仅仅堆着几袋东西,似乎是麦粉。赵叔齐和赵仲信又奇怪又忐忑,搞不清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车上,还附着一份简册,赵仲信接过来一看,小声念了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庶弟无恤再拜顿首,敬问仲兄、叔兄无恙,昨夜成乡遇盗,天佑赵氏,我已将其斩杀大半,其余人囚于囹圄之中。”

仲信惊怒道:“果然如此!吾等派去的人,全部覆没了!”

他强忍着怒气,继续读道:“弟亲自审问后,其中一人竟谎称是西乡下士,受仲兄、叔兄之命潜入成乡,欲行不轨之事。此贼子离间我兄弟,着实可恨,弟惊怒之余,又深惑之,故特地求问,是将其连同口供一齐交予下宫处置?或是交予二位兄长发落?”

“贱庶子果然早有准备,还写了这东西来冷嘲暗讽,还威胁要告知父亲!真是欺我太甚!”

赵仲信嘴上虽硬,但心中都惶恐不已,在事情败露后,他们还是挺怕赵无恤兴师问罪的,要是赵无恤真向赵鞅告上一状,就大事不妙了。

赵叔齐将简册接了过来,轻声读道:“此外还有一事,弟之亲信,有一姊妹于西乡为婢,兄妹二人分隔两地,于心何忍,可否转赠与弟?弟自不会空手相求,在此献上礼物赎买,也望兄长能加固墙垣,多多戒备,并将弟送去之物悬于北阙,震慑宵小。”

赵叔齐狠狠地将简册扔在了地上,怒骂道:“果然是那内应出了问题!如今还要我交还人质?”

他又指着辎车上的麻袋道:“打开看看,里面究竟有什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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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得到赵叔齐命令后,涉佗和成何上前,拔出短剑划开了麻布袋子。只见里面全是如同粘土般细腻的淡黄色麦粉,顿时流了出来,洒了一地,看得旁边的乡卒和竖人们心疼不已。

赵叔齐越发地奇怪,他还真就不信,赵无恤会以德报怨,给他们送来数石麦粉!对了,他在简册里说成乡遭遇“盗寇贼患”,难不成这是为了表达和解之意?是要让他们一起对外声称,是遇盗,而不是兄弟相争的残杀?

真的会这么简单么?

就在此时,只听身旁传来了“呀”的一声惊呼,原来赵仲信凑过去仔细一瞧,却见口子大开的袋子里突然滚出来一个圆溜溜的东西,掉在地上砰然有声,吓了他一大跳。

那物什滚了一圈后,停在了赵叔齐的脚边。

“首级!是人的首级!”

赵叔齐低头仔细一瞧,果然是个人头,正是他派去烧成乡府库的信使!脖颈断口处的鲜血已经干涸,口鼻和头发塞满了淡黄色的麦粉,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正盯着他看。

赵叔齐喜欢阴谋诡计,却不乐意自己动手,以往也只是在冬狩上射杀了几只猎物,却从未亲眼见过如此惨烈的情形。他顿时恶心不已,顺便想起了早上朝食时吃下的“馒头”,据说这名字还是贱庶子亲自取的,何其相似!

他当场就呕了一地污秽,心里发誓从此以后再也不碰粉食。

“贱庶子,假惺惺地在简册上说了一通,实则是将吾等当成宵小来震慑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经过涉佗和成何清点,发现其余几个麻袋里,也裹着人头,共计二十来个,正是昨日派去成乡放火的信使,还有乡外接应的兵卒,几乎被一网打尽。

但,也缺了六七个人,尤其是带头的两司马不见了。

赵仲信恶心得不行,掩着口鼻远远骂道:“贱庶子欺人太甚!”

一边咒骂,他也心里发颤,赵无恤将自己和叔齐派去的三十余人尽数击杀俘获,还送来了这人头“馒头”来恐吓,其手段之酷烈凶狠,让人不寒而栗。第一次,仲信对这个庶弟不再是鄙夷,而是化为了淡淡的恐惧,和他争世子之位,真的明智么?

赵叔齐吐干净胃里的东西后,倒是冷静下来了。

“想必剩余那几人是被活捉了!其中一个还是主持此事的两司马,若是贱庶子将他们囚禁拷问,再送到下宫去,恐怕父亲那边,你我都交待不过去!”

赵仲信顿时有些慌了,后悔不该听了成何的蛊惑,参与到这件事里,他焦急地问道:“那该如何是好!”

“如今之计,只能打碎了牙和血吞,那个扣押的人质,也得给他送回去,看能不能换回几人,赵无恤此刻,想必很得意吧!”

……

田贲押着那个已经把知道的事情全部交待干净的两司马,来西乡交接人质,他和手下刚刚在溪水边洗净了血迹,但仍然杀气腾腾。

虞喜要去新绛继续护送麦粉,穆夏要在乡寺守护君子,井已经成了一介更卒,要服苦役。于是,这等“小事”,就只能轮到田贲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涉佗黑着脸,将一个低眉顺眼,穿粗衣陋褐,却颇有些姿色的野人女子交到了田贲手中,又问起昨夜未死的那些人现在何处?为什么不一起送来?

“自然要先带回去验验人是不是真的,有无损伤,才能放其归来。”田贲虽然只是一个国人,地位不如已经混到上士的涉佗,却梗着脖子,丝毫不畏惧他。

在回去的路上,井的妹妹知道自己算是获释,还能去和兄长相会时,便对走在马车旁的田贲千恩万谢。

然而田贲只是恶狠狠,气鼓鼓地瞪了她几眼。

本来田贲和井之间,顶多是在蹴鞠场上输了几次,多挑了几担粪肥罢了,并无太大过节。甚至,在赵无恤上次斥责他不知道体恤兵卒,无规无矩,让他多多向井学习后,田贲倒也乖乖受教,近几个月时常跑去看井训练兵卒。

田贲这个人有些傲娇,对有本事的人会发自内心地钦佩,于是两人的关系一天比一天好,赵无恤经常能见到他们蹲在一起对战象棋。

谁料,在得知井是赵叔齐暗子,还曾为其递送消息的事情后,田贲如同五雷轰的,感觉受到了欺骗,顿时怒气熏天。他忠于赵无恤,带着“士为君死”的心思,对其他人也如此要求,他对背叛更是持零容忍的态度。

本来田贲以为,井应该被处死以儆效尤,谁知君子竟然绕他一命,打了几杖,削除职位就算惩罚。

田贲觉得,这远远不够,君子念旧情,这是好事,可自己却是专门为君子做脏活的,必须给那叛徒一次刻骨的教训才行!

车上的少女没看出田贲的不快,也不知是被拘禁太久没说话,还是因为骤然脱困心情激动,她依然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感激田贲搭救之恩的话。浑然没有察觉,身边这个一脸凶相的军吏,也是头潜藏着危险的猛兽!

终于,田贲烦了,他朝口中猛地灌了一口酒,一把拉住了马车,惹得众人都回过头来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看什么看,都转过去!”

乘着昨夜刚杀完人的火气,他双臂一伸,将井的妹妹扛到肩上,就朝路边的粟米地里走去。

“既然说要报答我,那就趁现在吧!乃公正好想要个女人,流过血之后,找个女人最来劲!””

“司马,司马,使不得啊!”田贲的一个手下在后面想喊住他。

田贲却不停留,一边制止着少女的挣扎,一边转过头来恶狠狠地说道:“不想吃乃公的剑,你们就谁都别管,也不许过来!”

说完,便将那少女抱进了长势正旺的粟米地里,粟杆摇坠,隐隐有挣扎和喘息声传出。

田贲手下的兵卒们面面相觑,有几个还窃笑不止,只有方才那个制止田贲的人着急地跺脚道:“汝等为何不随我制止?她可是司马井的姊妹啊!”

一旁有个和田贲看法类似的兵卒冷哼一声,朝地上啐了一口道:“什么司马井?一个背主之人而已,现在已经削职为更卒。按理说,这女子现在是一罪臣家眷,应该被送去女闾的。活该!谁让她的兄长做下叛主之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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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乡,乡寺后的小院里,安排完善后工作后,赵无恤也在薇的服侍下,换下了甲胄,用热葛巾敷脸。然后坐下吃起了朝食,一边回顾着昨夜发生的事情。

他之所以将俘获的那几人囚禁以作为威胁,而不是直接向赵鞅告发,是有自己的考虑的。

赵鞅一面是宗主,是军将卿士,而另一面,却也是位“父亲”。

从历史上的记载,结合大半年的观察后,赵无恤发觉,赵鞅并不算一个冷静的政治家。他的情绪化很严重,否则上次就不会因为友人乐祁被囚禁,而差点与范氏开战了。

赵无恤心中猜测,虽然赵鞅将四子分封,鼓励儿子们良性竞争。但其实做爹的肯定不希望他们斗得反目成仇,做出历史上郑伯克段,鲁桓弑兄隐公,齐国五子之乱那样的惨剧来。

最最重要的是,将事情向赵鞅告发,他赵无恤能得到什么好处么?

除了能临时出一口恶气外,半分没有,也许能让仲信、叔齐两人在赵鞅心目中印象大减,并受到些许惩处。但虎毒不食子,想凭此就彻底击垮两人?不大可能。

而且,一旦那样做,他赵无恤的水准,也会被两个猪头兄长拉到同一层次上。虽然昨夜的手段狠辣剧烈,但那是在对方是“盗寇”的情况下,而在赵鞅面前,“孝悌之义”还是要维持的,若是表现出一副必杀兄而后快的模样,反倒会寒了赵鞅的心,说不准会影响他登上世子之位……

所以,这事情绝不能由他当面去说,而是要让作为监督者和保护者的王孙期寻机会告诉赵鞅!

若是赵鞅震怒,赵无恤还会摆出一副为便宜兄长们隐瞒和袒护的弱受模样来。就好比当年面对残忍而贪婪的弟弟象,选择退让,最后却因此名声大扬,赢得了天下的虞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才是春秋君子的生存之道!

他要暗示赵鞅一件事:你放心,我若为宗主,暗算过我的兄长们,依然能活命!

曹公子、吴季札响彻天下的名声,都是这么来的,这时代的人,很吃这一套。

再说了,赵无恤相信,那些裹在麦粉里的人头馒头,已经够让仲信、叔齐二人胆战心惊上很久了。

“只是可惜了几斗上好的麦粉,也罢,就当扔出去打狗了……”

经过昨夜的处置,井的事情得到了较好的解决,既没有失去这个可造之材,给和井关系不错的老班底虞喜、穆夏们一种“君子很念旧情”的印象。

同时,也重新申明了自己“有过必罚,有功必赏”的原则,只是,为了防止这种事情以后再次发生,看来必须制定一些更加严格的军法了。

至于井的姊妹,赵无恤只是顺手为之,将她赎回,是为对井实施“市恩”之举,他一定会对自己感恩戴德。

此外,在组织“瓮中捉鳖”时,成乡兵卒们大半年来的基础训练得到了检验。轻骑士和步卒在虞喜、田贲的带领下,也在山下打了一场漂亮的搜索伏击战。

别看规模很小,但总算是见了血,和没杀过人的新兵从此大不相同,这在他们日后的发展中,将变为宝贵的经验。

嗯,虽然也有一定战损,但那是夜战难免的,这次可要好好给虞喜、田贲一些奖励。

无恤握着锋利的铜削,割着俎上的肉,递送进口中,一边想着,田贲就如同这把利刃,磨得雪亮,做肮脏和攻坚的事情时干净利落。据说他昨夜一共斩首五级,俘获两人,立下了首功。虽然虞喜对他的打法依然颇有微词,然而此人,赵无恤本来就是当做敢死之士来用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在此时,去往西乡换取人质的众人归来了,他这才得知田贲在回程时干的混账事。

得知消息时,赵无恤手里的铜削一颤,割破了手指,鲜血滴滴答答淌到案几上,薇连忙长跪在席侧,将无恤的伤指含入樱唇中,为无恤吮吸。

在薇面前,无恤怕吓到她,所以强忍着怒意,没有发作,但心里却早就炸了。

“一个个都要反了天不成!?”

等她为自己包扎完后,无恤才拍案而起,他先是自责,然后惋惜,最后是怒不可恕。

他觉得这是自己安排不妥当造成的,所以自责;“市恩”的计划非但没能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反倒烂尾了,所以惋惜。

最后,则是对这种行为天生的愤怒和作呕。

尤其是现在,看着被五花大绑的田贲依然是一副“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模样,赵无恤胸中的怒火就蹭蹭往头顶上冒。

对田贲,赵无恤最了解不过,他就像一个不听话的熊孩子,管他犯了什么事,先打上一顿再讲道理。

“二三子!将他吊起来!”

一向温润和蔼的赵氏君子难得亲自动手,在乡寺院子里用蘸水的鞭子抽了田贲几十下,一下比一下狠,直到打累了,打得田贲血肉模糊,此人却仍然梗着脑袋,一声不吭。

赵无恤喘着气,指着他道:“你可知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田贲却道:“不知!井这厮背叛君子,对吾等也瞒得死死的,是为不忠不义,就该把他戮杀。君子心善,饶他一命,我却不会饶他!非得让他知道教训不可!”

赵无恤扔下了鞭子,叹气道:“你若是有气,回来找井打一架也行,把气撒到了一个无辜的弱女子身上,算何本事?非吾辈男儿所为!”

“何况,你自称忠于我,却不知我的心意,由着性子胡来,坏了我的计划,该杀!该死!”

这一席话,让田贲的血气和醉意都散尽了,自知理亏,想起粟米地里,他在气头上时压在身下的娇躯,颇有些心虚地移开了目光:“田贲知错了,请君子杀了我赎罪罢。”

赵无恤头疼不已,要是真把这货一剑杀了,倒也省事。

经过昨晚的事情证明,田贲这把利剑,刺向别人时,还是很好用的,不过现在看来,却是把双刃剑,也得防着割了自己的手。

他转过身,向堂弟赵广德抱怨道:“田贲这个人,和魏武子很像啊……”

魏武子,也就是魏氏的祖先魏犨chou,勇冠三军,对晋文公重耳忠心耿耿,作为其“爪牙”,跟着他流亡各国。

在一行人途经曹国时,曹共公作为姬姓同宗,非但对重耳十分冷淡,还做出了偷看重耳沐浴的恶心事--因为他听说重耳的肋骨是一连成整块的骈胁。重耳羞愤难当,当时只有曹国大夫及僖负羁雪中送炭,赠送重耳食物与玉璧,重耳感激不已,接受了食物而返还玉璧。

到了重耳回国继位,报复心极强的他,就打着攘夷楚国的名号,发兵攻打曾经侮辱过他,还投靠了楚人的曹国。

破曹之役打得非常艰难,入城后难免要劫掠泄愤,文公通令三军:任何人不得侵犯大夫僖负羁的府邸和族人。但他的车右魏犨chou却犯了禁令,一把火烧了僖负羁的家,还侵犯了他的家眷,按罪当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能力,却又是个刺头,时不时就出次差错,爪牙难用,伤己伤人,这就是田贲和魏武子的相似之处。

晋文公欲杀之而爱其材,而赵无恤的心思,也是类似的。

但是,田贲对赵无恤的忠心程度,更胜过井、羊舌戎等人,和他最初在厩苑里提拔的班底虞喜、穆夏相仿。平日赵无恤也挺喜欢他的欢脱性格,常带在身边,时不时笑骂一番,踹他几脚,君臣之间还是有几分情谊的。

谁知道,他竟然犯下了这种弥天大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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