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涅出深山(2 / 2)
“我会如你所言,尽力活到获释的那天。即便我有什么不测,以赵孟言而有信的性情,无论我生或死,你日后定然会称我一声妇翁,也相当于半子矣,这倒是我此番前来晋国,唯一一件做对的事!”
“虽然身处囹圄,但我也偶尔会听到关于你的传闻,你的志向,是做赵氏世子,我知之。乐氏虽小,我也不曾多多敛财,但也是戴公之后,树大根深,有戎车两百乘,兵甲五千人。吾子无能,日后还要多多仰仗你扶持,只要你行事不伤害宋国的利益,乐氏之徒,可以任你差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氏之兵可以任我差遣!?
赵无恤心中大喜过望,这倒是一个意外之喜了,宋国的戴公一系公族,有乐、皇两氏。他们在宋的地位好比鲁之三桓,郑之七穆,其中单单乐氏,就占了宋六卿的两个席位。
虽然比不上赵氏的势力,可相对于赵无恤现在仅有的一乡之地,二百之兵来说,强了不知多少倍。
谁知,随后乐祁竟然朝他恭敬地拜了一礼。
“灵子,就托付给你了!”
得了这么一份大礼,赵无恤连忙以女婿见妇翁之礼对拜。
“乐伯虽然困于此地,但终有一日能脱困而出,便如同龙出于渊。”
……
在离开居室后,赵无恤松了一口气,虽然劝慰了乐祁,让他不再那么绝望和胡思乱想。但被人相托后,仍然感觉肩膀上的担子有点重,他必须尽早想想法子,让乐祁早日归宋才行。
当他走出门扉后,却看见回廊那边,一个熟悉的男子身影背对着自己,站在乐灵子面前,在与她说着些什么。而乐灵子则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一对小拳头捏得紧紧的,眼中流露出愤然之色。
却只听见那男子说道:“淑女可要思量清楚了,若你愿意嫁与我为滕妾,我必说服祖父,也就是当今晋国执政范伯,下月就放你父亲归国!若是你指望赵氏,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声音赵无恤记得,是范嘉!
无恤顿时勃然大怒,手朝腰上摸去,才想起自己入宫内不能带剑,他也不管了,两步并作三步走了过去。
竖子敢尔,辱我太甚!
他和乐灵子虽然名分未定,但他对此女第一印象本就不错,经过几次相处,俩人之间的陌生感渐渐散去,多了些喜欢的成分。何况,就在刚才,他还受到了乐祁的生死相托,可不能容忍范嘉如此羞辱觊觎自己的未婚妻子。
赵无恤还没走入两人视野,却听到乐灵子已经给出了答案。
乐灵子曲身朝范嘉施了一礼,不卑不亢地说道:“灵子素闻晋国六卿颇多有匪君子,今日方知,其实未然,虽然有赵氏君子无恤那样的珠玉,却也有一些鱼目混杂其中。”
被乐灵子直言讽刺,范嘉本来面露笑意的英俊脸庞,顿时就僵住了:“你此话何意?”
乐灵子冷笑道:“范子以卿子身份逼迫一女子,是为卑鄙;以父亲之性命威胁女儿,是为不仁。卑鄙,不仁,禽兽之行也,更何况……”
在压下胸中的愤怒后,乐灵子双手举起了佩戴的洁白玉玦,放在自己的心口,毫不畏惧地与范嘉对视,同时也看到了他身后的赵无恤。
玦者,决也!
她的回答掷地有声:“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虽无亲迎采纳,但父亲之命犹在耳旁,已经将我许给赵氏君子,从今往后,谷则异室,死则同穴,谓予不信,有如皎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听闻此言后,范嘉的脸色顿时扭曲了,他这才知晓乐灵子竟已经与赵无恤有了婚约。此事在赵氏内部,也没几个人知晓,他更是不得而知,否则,也不会大刺刺地就来引诱威逼乐灵子。
何况,他本以为,此女或许会犹豫,或许会扭捏,但迟早会屈从于自己,谁知道她竟然当面一口回绝!
宁折不弯,这,这还是方才那个颦眉忧愁的弱女子么?
而在他的身后,赵无恤的步伐也慢了下来。
是啊,乐灵子是何等坚强聪慧的女子,面对淋漓鲜血都不眨一下眼;除了将死的父亲,谁也无法让她流泪,如何会因为这小小的胁迫和诱惑便屈身就范?
于是无恤径自走到范嘉身后,轻声唤道:“范子?”
范嘉面色尴尬,正不知该走该留时,却突然听到背后有人叫了自己,便转过头来。
迎接他的,是一个坚硬如铁的拳头,狠狠地揍在脸颊上,击得范嘉后退几步,靠在柱子上方才停住,捂着被打红的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人。
正是赵无恤!
无恤轻笑道:“不愧是孪生兄弟,范子的脸,和你弟弟的还真没什么区别,连手感都一模一样!”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赵无恤几个月前,才在泮宫剑室将范禾揍成了熊猫眼,而今日,又给范嘉来了一下。
他还待上前,乐灵子却已经绕开了范嘉,小步趋行过来,手拉住了他的袖口,阻止他继续前行。
“君子,已经够了……”
范嘉脸上生疼,有心还击,但附近的一些宫甲已经闻讯过来了。
还不等范嘉说话,赵无恤就亮出了国君刚刚赐下,允许他进出宫内多个门禁的符令,恶人先告状。
“诸位宫甲,此人并无符令,却强闯偏院,已经被我阻拦,还请将他带下去!”
范嘉有些慌了神,连忙出言解释,宫甲们也认出了他是刚刚入宫没几个月的同僚。
司士们商量后,决定当做一场误会处置,但还是请范嘉速速离开。因为此处乃是软禁别国公卿的重地,除非像赵无恤、乐灵子一样,得了君上的符令和恩准,否则不得随意进入。
范嘉再次吃了憋,回头看着赵无恤和乐灵子俩人,一个有匪君子,一个窈窕淑女,亲密无间,更是嫉恨难当。
他心有不甘,便在临走前出言嘲讽无恤道:“淑女所托非人矣!赵氏庶子,无才无德,在麦粉一事上刚刚被我击得溃败,你指望他救出乐伯?真是痴心妄想!”
赵无恤本来已经要带着乐灵子进屋内去了,闻言后,他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和范嘉对视。
数月以来,他对此人原本只有作为对手的敌视和警惕,现在却已经变成了无法化解的仇怨:他觊觎威逼自己的未婚妻,还在麦粉等事情上横加插手,搅乱了无恤的计划。
不过,既然他说起麦粉一事,想来,子贡现在已经对粟市、漆陶市的范氏商贾发动捣腹一击了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怜啊,此人却依然蒙在鼓里,做着轻易将无恤击败的美梦,或许就是那点优越感让他得意忘形,不知道回去发现真相后,会是怎样的表情?
于是赵无恤轻笑着说道:“范子得意为时过早了吧,不如归去,且看今日之绛市,究竟是谁家之天下!”
这句话让范嘉一震,心里涌现出阵阵不安,在围过来的宫甲注视下,冷哼一声后转身匆匆离去,甚至顾不得找地方敷一下还留着拳印的脸。
他必须去自家的匠作坊和粟市看一看,究竟发生了何事,希望只是赵无恤空口威吓。
等到众人散去后,赵无恤转过身,看着乐灵子的眼睛。
虽然,他心里时不时仍会飘过季嬴红衣的影子,他本是一个来自后世的人,精神上对待季嬴不可能是纯粹的姐弟之谊,可两人在身体上的确是亲姊弟。春秋礼法,“礼不娶同姓”“父母同姓,其出不蕃”,同姓相婚都会受到谴责,何况同耦连枝?
此情不容于世,只能暗藏心底,否则,他保不准会被暴怒的赵鞅打断腿。更何况,若是想在世间有一个好名声,日后招纳贤士,位登上卿,兼制诸侯,就更是不能表露出来。
除非赵无恤能像齐襄公,齐桓公那样成了一国之君,甚至独霸天下的侯伯。否则哪怕努力再多,面对舆情和礼制的束缚,这份感情终究不太可能实现。
暂且,先潜藏起来罢……
而眼前乐灵子的勇气之大、见识之广、性情之坚韧,都能让天下九成九的男儿汗颜。更别说乐氏在日后也可以作为自己的助力,她是做赵氏少君的合适人选。
第一次,赵无恤主动拉住了乐灵子的手,此举让少女有些不知所措。
他温柔地说道:“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再随我进去见见乐伯吧,与我说了会话后,他的精神,可是好了不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到底发生了何事!昨日我离开时,一切不是好好的么!”
午后,范嘉回到了匠作坊,等待他的,是一群刚刚在粟市上一败涂地,现在垂头丧气地站在他面前的范氏商贾。
范嘉的肺都要气炸了,今日事事不顺:威逼勾搭乐氏女受阻,还被赵无恤撞破,揍了一拳又不能还击,回到府邸后,却又收到了连续的坏消息。
范氏的麦粉在粟市,滞销崩溃了!
有个贾人叫苦道:“君子,不是仆臣们无能,只是赵氏太过狡猾,他们混以上谷、下谷之法。价高者依然是三石换一斗,较范氏麦粉更加精细,还打上了专供虒祁宫的名头,诸卿大夫谁不想试试国君的食物,便舍弃了我们,转而向赵氏购买。”
一旁的人补充道:“而普通的麦粉,赵氏则一口气降到了最低的一石半换一斗,往日吃不起麦粉的士和国人自然喜欢贱卖的,吾等的摊前,便再无人问津了……”
“够了!”范嘉指着他们的鼻子尖训斥道:“汝等就这么干看着赵氏施展诡计?汝等就不会跟着降价?”
众人叫苦不已:“君子有所不知,今晨从下宫开来了数十辆辎车,拉着千余石麦粉,远超我们仓禀中的存货,质不如人,价不如人,连量也不如人,降价也是无用啊……何况他们还打出了名为广告的木牌,绛市所有人都被吸引过去了……”
“啪!”
范嘉拍案而起,口中喃喃地说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然而坏消息还没完,粟市的商人们前脚刚走,漆陶市的范氏贾人又呼啦啦挤进来一堆,向范嘉报告了一件更糟糕的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什么!连漆陶市也出了问题!这是为何?”
“君子,赵氏的那个卫国商人,今晨运来了五大车新品陶器,名为瓷,其表青白透亮,均匀光滑,其声如罄,或似铜,或似玉。我们出产的白陶彩陶,与之相比,便成了髻垦薜暴之器,不堪入目了……”
“现如今陶市里已经有了他们的一席之地,五车瓷器全部卖光,价钱还比普通陶器贵十倍!诸位卿大夫的家吏,都不再买陶,而是挤在瓷器摊位前,预购已经到了下个月!”
范嘉耳畔嗡嗡作响,祖父临行前让他管好漆陶市,稳定范氏在商税和货殖上的收入。他犹自不足,把手伸到了赵氏新近开辟的粟市麦粉,最初的顺利也让他得意不已,觉得自己已经把握了因粮于敌的精髓,等祖父回来后,可以向他好好邀功。
谁知,一旦赵无恤出手反击,这些虚幻的美景便一一崩塌。
如果说粟市麦粉的失败,只是他伸手出去被挡了回来,损失并不大。那漆陶市让赵氏的势力挤了进来,则是自家的根本被人狠狠地挖了一锸!他辜负了祖父的嘱咐和信任!
范嘉现在的感觉,就好比又被赵无恤打了两拳,却发现自己在货殖场上,同样没有还手之力!
是了,这所谓的瓷器,就是那些个被赵无恤买走的鲁国陶工做出来的,原来他折腾了小半年,为了就是这一天!
“且看今日之绛市,究竟是谁家天下!”此言又在耳旁回响,范嘉胸口一股鲜血在涌动,竟然一口喷了出来。
屋内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君子,君子!快传医者!”
诚哉斯言!从今以后,新绛的牛马市、粟市,还有半个漆陶市,恐怕都是赵氏商贾专榷的天下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同一时间,赵无恤和乐灵子也辞别了心怀大慰的乐祁,离开了虒祁宫。
君命已经交付,不必再亲自驾车,所以回去的路上,俩人不再乘坐安车,换乘了一辆温车。这两辆车都是君女季嬴“借给”无恤,护送乐灵子的,赵无恤在感慨姐姐心细之余,也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丝歉意。
温车和戎车、安车不同,是有密闭的车厢,可供坐卧的大车。车门在后,两侧开有气窗,车厢分为前后两部分,有帷幕相隔,御者在前,车主人坐于车内,赵氏的这辆温车装饰典雅,内外绘有着夔纹、云纹,和日鸟纹。
赵无恤本来点了小童敖为御者,因为经过王孙期几个月的教导,他的驾车技术已经不错。但敖死命推辞,只能让王孙期来,而敖则有些不安地驾着空荡荡的安车,跟在队伍后面,眼睛看着赵无恤牵着乐灵子的手上车同乘,若有所思。
乐灵子在无恤面前才会表现出一丝少女的羞涩和柔弱,在旁人看来,则更多是一位高贵优雅,目光坚毅的卿族淑女。正因如此,敖一路上都垂着眼睛,对她有些惧怕和自渐形秽。
他渐渐长大,明白了世事,知道眼前这位绿衣淑女,大概就是日后君子的正室少君了。他和阿姊虽然脱离了隶妾的贱籍,恢复了邢氏之后的身份,但顶多是一个破落大夫的后人,而乐氏女却是尊贵的宋卿之女。阿姊,以后在君子内室里能得到的身份,大概就是作为一妾罢。
小童敖心里也暗暗为自己鼓劲,自己已经快满十二了,一定要早日为君子立功,成为一名合格的士人,甚至是位列大夫!才能让阿姊有所依仗。
暖和的温车之内,赵无恤和乐灵子肩膀相挨,气息相闻,但赵无恤却无心去感受两人相触位置的柔腻。他昨晚熬了一夜,有些昏昏沉沉,一直在车内闭着眼睛小憩。
王孙期驾车很稳,所以他坐在车上,却如同在榻上一般,无恤正迷迷糊糊间,肩膀处却被人轻轻摇动了起来。他一个激灵醒了过来,一睁眼,发觉车还在动,下宫未到,转过头,却见乐灵子睁着一双大眼睛,满眼期盼地看着他。
无恤松了口气,问道:“出了何事?”
“下妾惊扰君子了,是有一事想请君子相助。”
自从今晨在范嘉处持玦表明决心,说出了“谷则异室,死则同穴”那番话后,她与赵无恤的关系便算是公开了。乐灵子也换了谦称,在无恤面前自称“下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笑着说道:“灵子何必与我客气,但说无妨。”
“君子可曾奇怪,下妾的医术是从何处习得的?”
赵无恤的确有些好奇,那个曾为赵广德治伤的溃创医技术高明,缝补伤口时穿针引线精准而飞快,但却对乐灵子自叹不如。虽然无恤尚未当面见识过灵子的医术,但可想而知,她绝不平庸。
对此,他也心中暗喜,这个时代最怕的就是疫病,也幸亏全中国就一千多万人口,宋、郑这种中原地带甚至还有不少野地。稀疏的人口分布减缓了疾病的肆虐,但即便如此,还有生产等难关,连卿大夫家中的初生儿,存活率也不是很高。
家中有了一位擅长医术的妻子,犹有一宝。
于是在这个密闭的车厢内,乐灵子就将自己学医的经历一一道来。
“下妾年少多病,曾高烧不退,父亲遍请宋国商丘医官,乃至于周王之太医,皆不能治。直到一位自称小儿医的老者来到府邸,为灵子施以针石,方才见效。”
“父亲以重金谢之,又将其奉养于邑中,停留了大半年。下妾便在此期间,跟随其左右,常常打扮成小医童,侍奉其施针,或跟他上山采集草药。他见下妾聪慧,便将部分医术,如诊断、针石、汤药传授与我。下妾也因此得知,夫子来自齐国海滨,本为秦国公族,故以秦为氏,名越人!”
无恤微笑地听着,想象还是一个小小萝莉的乐灵子扎着总角,穿着童子服装的可爱模样。
“原来如此,秦地之医名闻天下,诸侯若有疑难病症,常常发传车向秦伯求助,我曾听说过秦国医缓曾为晋景公诊断,而医和为晋平公诊断,他还预言我曾祖父赵文子之死……”
的确,这个时代的秦国,跟后世那个虎狼之国十分不同。秦人的科技树集中在两处,一是相马养马,二是医学。相马养马,赵氏也不差,但名医,却只有在秦人里才扎堆出现。
乐灵子举起宽袖,左手贴右手,在车中朝无恤微微一拜道:“正是,所以下妾想请夫子入新绛,来为父亲诊治,还望君子差人以传车告知,何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连忙扶着她道:“如此再好不过,乐伯的病,你的老师一定能治,他现在在何处?”
见赵无恤答应帮忙,乐灵子也很欣喜,方才在囚禁乐祁的小院子里,父亲对她和赵氏君子的婚事十分满意,还说要在这里著书立言,心情也好了不少。
父亲的病,自己虽然不能诊治,可若是夫子亲自出手,或许还有救!
夫子博学,精通天下医术,什么病症没有见过?他曾过邯郸,闻贵妇人,即为带下医;过洛阳,闻周人爱老人,即为耳目痹医;入雍城,闻秦人爱小儿,即为小儿医,随俗为变。据说他还能尽见五藏症结,特以诊脉为名罢了,有能活死人白骨之技艺。
父亲,一定有救!
她轻声说道:“来新绛前,灵子曾知会过夫子,听说他现在在郑国新郑居住。”
新郑,是郑国的国都,和渭水流域的旧郑相对。从新绛去那里,隔着黄河,还有千里的路程要走的,可能二十天才能跑个来回。
赵无恤自然允诺,到达下宫后,就立刻寻来车正,要他发最快的传车和信使,带着乐灵子匆匆写好的亲笔信函,前往郑国都城新绛,寻找名医秦越人。
“秦越人?好像没听说过。”
只是,对于这个名字,赵无恤还是一脸茫然。除了来到这时代后知道的医缓,医和那几人外,春秋名医,他只知道一个扁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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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很快就进入了八月,天气在一天天转凉,新绛周边的田地上,春天播种的粟米收获完毕。
今年的收成不错,这对于被卷入麦粉之争的新绛国野民众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因为大量新鲜的粟米进入粟市,让原本因为赵氏麦粉大卖,而出现涨幅的谷价得以回落。
谷贱则伤农,谷贵则伤民,粟米价格维持在一个稳定的范围内,是一国的重中之重。
往年这个时候,各卿族都会低价购入粟米,补充仓禀,以防灾年或者战争之用。然而今年赵氏却不用刻意为之,只需要把大量麦粉往粟市一摆,大车大车的粮食自然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这十多天来,光是麦粉一项,就让赵氏赚得钵满盆溢。虽然普通麦粉的价格跌了一半,但购买的人却多了不少,所以收益依然有十多万石。
而范氏的商贾们,则被毫无悬念地排挤出了这个新兴的行当。
他们自然不会甘心,范鞅和范吉射都不在新绛,于是家中主事的范嘉与家宰合计后,决定发动反击,也紧随降价。但他们的连续降价也没起到什么效果,因为经过最初的争夺和广告效应后,粟市里的麦粉市场,无论是高层还是中层,基本都被赵氏占领了。
据子贡估算,“市场占有率”,大概在八成左右,剩余的两成,都是被范氏严加命令,要求自产自销的范氏士大夫、国人。
范嘉也不是泛泛之辈,他见自家的反击没有奏效,就发动了损人不利己的垂死挣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们竟然在粟市上,召集国人,将石磨技术公开了!
而且,范氏匠作坊还将一些手推磨赠予中行氏,蛊惑他们自行开磨麦粉,而赵氏得知这一消息后,也先下手为强,将这一技术传递给了交好的韩氏,还有正在争取中的魏氏。
这还是赵无恤和子贡的建议,按范氏同归于尽的玩法,这东西即便赵氏刻意隐瞒,总归不过拖延个把月。与盟友利益分摊,才是正确的做法,死死守着,反倒显得格局小了。
因为,仅仅依靠麦粉,一个月,撑死也就能入仓几十万石粟米,满打满算,只不过是一个千室之邑的全年收成。
赵氏有几个千室之邑?近百!
所以,在商品经济才刚刚冒头的春秋,货殖依然只能作为农耕的辅助。
作为一家之主,不能被眼前的小利迷花了眼,本末不能倒置。赵氏此举的根本目的,是要拉动赵氏领地的经济,同时和盟友进行利益捆绑。
于是,在各方角力下,麦粉价格持续走低,一直降到了一斗换一石粟米的程度。然而让范氏欲哭无泪的是,赵氏占据市场大头的局面不但没有缓解,反倒加剧了。
他们百思不得其解,反倒是子贡和计侨研究了一夜后,为赵无恤算了一笔账。
子贡扒拉着算盘,伸出一个指头说道:“原本麦粉一斗卖三石粟米,而新绛及其周边,能购买食用的士大夫、国人户数,不过千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颔首,最初,麦粉的确是当做奢侈品来销售的,买得起的,都是上层阶级。
“现如今,麦粉的跌到了一斗换十斗的低价,但购买的户数,却接近五千!而且范氏和赵氏外泄的,只是小的手推磨技术,大型的磨坊,即便别人知晓了,想要建起也需要很长时间。”
计侨也捋着胡须笑道:“何况,除了君子的成乡,谁还有几万石的麦子可供开磨?诸卿本来就不以种麦为主,现如今早已告罄,甚至连下宫也没多少了,这些天的原料,还是成乡从国人家里购来运过去的。”
赵无恤恍然,颔首道:“所以,经过范氏这么一闹,赵氏的麦粉销量反而扩大了,而赚取的利益,也没有降低,这范氏,果然是在做损己利人的大好事。”
不过,这些波动,丝毫没有影响到成乡,因为麦粉的生意,乃至于库藏的麦子,已经大半转移到了下宫。而成乡则只是生产供自己所需,整个乡的经济重心,开始专门制作瓷器。
而无恤说了,瓷器,只收钱帛和金爰!
于是乎,葛布、麻布、丝绸、甚至是鲁缟;晋国的空首币,齐的刀币,楚的金爰纷踏而至。在子贡的货殖手段下,目前瓷器生意已经拓宽到了新绛全城,成为士大夫们继麦粉后热捧的对象,供不应求。
而赵无恤也瞅准了高等瓷器的最大需求者,虒祁宫!
他虽然被晋侯赐予入宫符令,可以随意进出虒祁宫,但他也知道分寸,也就每隔半旬进去晃悠一次,在晋侯面前刷刷存在感。每一次,他都会亮出些新鲜的东西讨晋侯欢喜。
第一次,是说好的皮毬和蹴鞠之法,春秋时的娱乐项目本来就少得可怜,鲁庄公身为一国之君,都能无聊到巴巴地微服跑到齐国去观乡社。而虒祁宫里养的一些侏儒、倡优,做着在赵无恤看来极其拙劣乏味的表演,居然也能将晋侯逗得乐不可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也就纤细的舞女坠着长袖,跟着满是古意的鼓乐舞动还有点意思,但看多了,也是会腻味的。
于是,当两队宫卫褪去了甲胄,在赵无恤示范下,在宫中校场上半生不熟地踢起蹴鞠时,和赵广德第一次在成乡见到此情形时一样,年轻的晋侯顿时被吸引住了。
经过一上午的演练,宫卫们都玩上了瘾,踢得也渐渐有了起色,观赏性更强。
晋侯有时候忍不住,也换上打猎的戎服,下场玩玩,不过宫甲们都不敢与之争抢。晋侯午继承了晋文公的暇眦必报,却没有继承晋悼公的宽容大量,宫卫们哪里敢跟他来真的。
所以一来二去,晋侯觉得没意思,还是坐回台上观看。
“射,快射!哎呀!真是愚不可及,再错失良机,就罚掉你本月的钱帛粟米!”
虽然,这位位高权重的观众也很呱噪。
而第二次进宫时,赵无恤则献上了专门为国君定制的瓷器:
七鼎六簋的国之重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在红色的绸布被掀开后,晋侯只见七个圆口瓷鼎,六个方口瓷簋展现在面前。都是青金色的釉彩,上绘庄重的饕餮taotie纹、夔纹,表面光滑而颜色匀净,比起看腻的青铜和漆器,颇为新颖。
其实,鼎、簋、鬲等礼器早在数千年前就已经开始使用,在青铜普及前,就是用陶来烧制的。做成瓷器,工艺相差不大,人们也能接受。只是做这种一模一样的大器,外加比起纯色瓷器更复杂的釉彩,比较考验鲁国陶匠们的技艺。
幸好,他们没让赵无恤失望,甚至能顺利忽悠过眼光挑剔的国君。
晋侯午对瓷器这种新鲜玩意十分感兴趣,不过他却没意识到其中的利益所在,只是当做奢侈品把玩摆放。
而赵无恤介绍说,这些大器,在诸侯之中是绝无仅有的。晋侯午顿时感到自己倍有面子,一度还想陈列于公室,却被太史墨劝诫了一通。
“君上欲以华而不实的瓷器换下国之重器青铜鼎簋,这就好比昔日平公欲以桑间濮上之音,换下庄重的大雅,止矣!不然下臣将学师旷,抱史简撞君了!”
晋侯午闻言后,也觉得自己最近玩的有点过火,只得悻悻作罢,在虒祁宫中,也就太史墨能劝诫得住他。
太史墨还有意无意地对无恤说,他这些日子进宫来的一言一行,自己都记录在史简上,这是在暗示无恤,不要成为史书上的佞臣!引诱晋侯玩耍奢靡。
“君子可知晓,昔日帝辛以稀有的象牙来做箸筷,箕子便惊惧不安,是为了什么?”
无恤恭敬地行了一礼道:“小子愿听太史教诲。”
太史墨继续说道:“箕子以为,以帝辛的性情,象牙箸筷肯定不会搭配陶制的器皿来用,必然要用犀牛角和玉做的杯碗盛放。用象牙筷子和犀玉之杯,就不可能再吃菽藿叶羹,而必然要吃牦牛、大象、豹胎这样的珍馐佳肴。而下一步,就是不衣短褐,不在在茅茨之屋下用餐,肯定是锦衣九重,广室高台。箕子贤哉,因为畏其卒,故怖其始。”
“于是过了五年,纣王设炮烙之刑,建酒池肉林,大邑商遂以奢靡而亡!”
“君子制粉食,献蹴鞠,进瓷器,这都是奢靡之风,难道不是在引诱君上走殷纣的老路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欣然受教道:“太史教诲,小子谨记在心,然而我所作所为问心无愧,任凭太史记于青史之上,功过只能任由后世评说。”
太史墨眯着眼睛看着赵无恤半响,这才说道:“好,好一个功过任由后人评说,只希望日后老夫记载君子之事迹时,不要是‘赵盾弑其君’!”
受赵鞅影响,无恤对史墨十分敬重,但对他的这番劝导,却有些不以为然。虽然太史墨继承了晋史董狐,齐国三史、南史的斌笔直书,但历史就如同竹简上的墨字一般,胜利者很容易就能削除抹去。
何况,他只是在投晋侯所好罢了,在太史墨在离开后,晋侯午还拉着无恤,抱怨这个蔡国人的唠叨和烦躁,无恤只是听着,不发一言。
朽木不可雕也,阿斗不可扶也!
像商纣和晋侯午这些亡国之君、失政之君,都有其内在性格的缺陷,他们无法控制自己的**。晋侯午虽然有一点野望,会一点心机手段,但却贪玩而好面子,注定成不了大事。
而且,太史墨还是看走了眼,他赵无恤不是佞臣,而是奸雄!
无恤有自己的目的,作为六卿子弟,挖晋侯墙角这种事情,就不用瞻前顾后,计较手段了。他现在好比在养猪,等晋侯午的穷奢极欲被喂饱后,在其心目里,赵无恤的分量加重后,无恤的刀就要斩下,提出自己的要求了。
所以,让晋侯午怎么奢靡怎么玩去吧,赵无恤自己倒是廉洁简朴得很,贵重的瓷器都往外买,自己屋里都没留几件做装饰。
唯一讲究的,或许就是一口吃食了,可既然连孔圣人都是一个“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吃货,他奢求一点怎么了?
赵无恤讨好晋侯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他为成乡顺利拿下了虒祁宫里瓷器的专供之权。这可是一笔源源不断的订单,从此之后,子贡每隔几天就会从成乡运来三五车精美的成瓷,她们在慢慢取代宫中的陶器。
晋国作为盟主,常常能受到诸侯许多贡赋,虒祁宫积蓄了百年的海量财货,开始悄悄地向赵无恤的乡寺府库转移。
对于晋侯的少府来说,这也许是九牛一毛,可对无恤的偏僻小乡,却是每月的一笔巨款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和已经外泄的麦粉制法不同,到目前为止,全天下也就无恤这一家瓷器,他吸取了教训,对制作工艺和工匠都严加保密。虽然赵鞅也问及过,但无恤解释说,在已经完成了地方更制的成乡烧制,会更加安全,且物以稀为贵,赵鞅也就没有让他献上。
赵无恤不知道的是,太史墨在回到虒祁宫中的守藏室后,朝同僚史赵、史龟等人点头致意,整理一架又一架的竹卷。
等忙到了夜深人静,只剩下他一个人时,史墨从一处隐秘的地方抽出了一卷简册,摊开以后,思索着这些日子的所见所闻,就在他那神秘的“吴亡于四十年后”的神秘预言下,又添了一笔。
“亡晋者,赵也!”
做完这些后,史墨再次将简册藏好,背着手走出室外,看着渐渐变圆的月亮,回想起家乡蔡国的遭遇,叹息着天命不恒,社稷无常。
当然,每次进宫,赵无恤也会去探望乐祁一番,给他带些乐灵子制作的宋国口味食物,外加一些解闷的竹卷,还有各种新绛趣事,或者宋国旧闻。
乐祁的身体虽然没有好转,依然是咳喘不休,但精神状态确实好了不少。
他已经开始照着无恤说过的话,尝试着在囹圄里“立言”了。
乐祁向赵无恤展示过最近半月来记述的一部简册,上面罗列的大纲,是关于宋国历史的。其中涉及殷亡周兴、牧野之战的那些梓秘往事,微子启封于宋的初始,宋襄公的一生,乐氏祖先司城子罕的智慧,宋国在两次弭兵之会上所作的贡献,还有华向之乱时那些不为人知的内幕。
赵无恤观后汗颜,这部编年史虽然主观倾向性比较强,有吹宋嫌疑,但还算写的有模有样。比起现在各国简略的编年史,晋之《乘》,鲁之《春秋》,楚之《梼杌》taowu等,要详尽不少。
当然,在他有意无意的建议下,乐祁还引用了传记体,为其中几个重要人物,如帝辛、微子启、宋襄公、司城子罕立了传。
赵无恤也会想,难道在自己小蝴蝶翅膀扇动下,在孔丘编完鲁春秋,左丘明作《左传》之前,世间就要先出现一本《乐氏史记》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到了八月仲秋时节,关于宋国大司城乐祁释放与否之事,晋国朝堂再次吵开了。
然而,此时在新绛的六卿并不齐全,范鞅还在朝歌,据说是染了小病不能立刻归来,毕竟已经是年近八旬的老人了。众人都在猜测,这个晋国政坛的不倒翁什么时候会咽气,又或者什么时候隐退,将卿位让给他的少嫡子范吉射。
周王室里的反叛势力又死灰复燃,占据着王城久久不能攻下。既然范伯有恙,于是以往负责成周事务的知跞也去了南方主持大局,他还带上了籍秦,据说邓飛也随行为军中文书。
作为知氏的盟友,魏驹却是回来了,在赵鞅的攻势下,倒是有松动的意思……
而中行氏则一直表示反对释放乐祁,唯一明确支持赵鞅的韩不信,则去了领邑州县。
所以,晋侯就借口六卿不齐,故无法召开公议,他的态度,还是一个拖字,但已经从倾向范鞅、知砾,转而变得中立。
这还多亏了晋侯身边的“佞臣”赵无恤有意无意地提及赵鞅对公室的忠诚,以及强调范、中行一些贪婪鄙陋的行为对晋国威望的损害。无恤觉得,晋侯这条线,再经营月余,时机应该就能成熟,自己便可以有所行动了。
而赵无恤这边,派去郑国寻找秦越人的信使,也回来了一个。
在信使到达时,赵无恤原本正在庖厨,和赵广德研究一种新的食物,得知消息后立刻跑了出来,一问才知道,他们没有找到秦越人。
信使回报说:“君子,新郑的人说,在吾等到达之前,秦越人已经来晋国了。”
无恤闻言一愣:“来晋国了,为何不见他人影?”
“他来的并非新绛,据说是去了虢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虢县,本是周王卿士虢公的邦国,一百多年前,晋献公用中行氏和知氏的祖先荀息“假虞伐虢”之计,征服了那里。
虢地处于黄河边上,后世的三门峡一带,扼控桃林之塞,也就是崤函天险,又称之为“河外”,距离新绛,不过一旬来回的路程。于是赵无恤便让信使转而去往虢地,务必要将秦越人请来!
他也不由得叹息道,真是好事多磨啊,幸亏乐祁最近状态不错,在开始动笔写作他那卷《乐氏史记》后,身体竟然一天天好了起来,或许是灵子诊断错了?
到了诗经所说“八月未央”时,赵无恤再次入虒祁宫,作为晋侯的助祭人。正所谓“春朝日,秋夕月”,夕月就是在未央之日祭祀月亮。
这一天,其实也就是后世的八月十五,月圆之夜。春秋时期还没有中秋节,但已经有了“仲秋之月养衰老,行糜粥饮食”的习俗,比起平日颇有些不同。
在繁杂的祭祀结束后,赵无恤和往常一样,在太史墨冷冷的注视下,又向晋侯献上了一样新颖之物,乐祁那边亦然。而下宫处,他也差人给父亲赵鞅、长兄赵伯鲁,姐姐季嬴、未婚妻乐灵子等人各自都送去了一份。
“这是何物?”
乐灵子忧心秦越人迟迟不来晋国,再次夜不能寐,食不甘味,她有些心神不属地揭开无恤送来的瓷制食簋时,发现里面是一些色泽诱人的粉食。
“看上去真香。”红衣的季嬴则像一只馋猫儿般,也捧着另一个食簋慵懒地卧在蒲席上,她看到甜食后,眼睛就眯成了月牙儿状。
二女各自拾起一块,樱口微张,贝齿轻咬,细细品尝。很快,两对眼睛顿时都亮了起来,对视着不住地颔首。
麦粉做的外皮酥脆,边薄心厚,以松仁、葵籽、杏仁和饴糖,或者青盐。再裹以滚烫的油膏作馅,食之香松柔腻,迥异寻常食物。
她们齐声说道:“是甜的!”“是咸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姐姐季嬴是甜党无误,而乐灵子,居然是个咸党。
赵无恤,则是甜咸通吃。
而送来的两个食簋上,还各自附带着一块简牍,季嬴拾起来一看,只见上面由赵无恤亲笔写几个小小的篆字:“小饼如嚼月,中有酥和饴”。
“原来此物叫做月饼,果然和圆月很像。”季嬴看着天空中的银盘,默默地记下了这个名字。
而乐灵子那个食簋上的简牍,字则更多一些,写得密密麻麻。对于弟弟这种“厚此薄彼”的行为,季嬴颇有些吃味,刚想酸酸地调笑乐灵子几句,却见她脸颊上竟然流下了两行清泪。
“这是怎么了?”
季嬴凑过去,用红色的袖口为灵子擦泪,却见她一对清扬婉兮的大眼睛泪水盈盈,让人我见犹怜,看得季嬴竟有些痴了。
“我倒要看看,无恤说了什么,竟然将你惹哭了。”
她拾起了乐灵子失手掉落的简牍,念出声来。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这几句话迥异于诗三百的格调,虽然不能登大雅之堂,却朗朗上口,有别样的美感,和赵无恤曾在下宫正殿对答乐师高的“断瑟之音”如出一辙。
季嬴也愣了半响,却见乐灵子自己擦了擦眼泪,破啼而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几天以来,她第一次让自己多吃了一些食物,这些可口的点心,都是君子的心意和默默关怀。想来,父亲在深宫里,也能品出一样的味道吧,但愿父亲寿命长久,自己与君子,能够偕老,一家人能早日团圆!
但季嬴心中,想到自己的身世,却是别有一番滋味。
月能重圆,可破碎的铜鉴,还能再圆上么?
中秋月圆,人也希望团聚,这大概是有史以来,第一次有人给这个日子赋予了不一样的含义。
而与此同时,赵无恤拒绝了乐祁让他留宿虒祁宫中的建议,连夜赶回了成乡。他无法去和季嬴、乐灵子共处一室,所以,只有成乡,才能在这个特殊的日子让他有一丝回家的感觉。
在马车上颠簸到了后半夜,他终于回到了居室中,在薇贴身服侍下沐浴梳洗过后,无恤又坐到了乡寺的望楼上。他在薇的陪伴下,也拿着一块“月饼”,望着越爬越高的皎洁明月失神。
来到这时代已经快一年了,他的言行举止越来越像一个春秋君子,也渐渐地和“赵无恤”完全重合。前世的家人和种种生活往事恍如隔世,而在这里,他也得到了很多东西,甚至重温了亲情、爱情的滋味。
也是从这一年开始,“中秋佳节吃月饼”的习俗,开始在晋国上层贵族的圈子里流行开来。
……
仲秋已过,开始进入“九月授衣”的时节。晋国地处北方,最早感受到了北风吹来的凉意,家家户户都开始缝制冬衣,在赵无恤治理下,已经日益富庶的成乡,却不用担忧这个冬天再过“无衣无褐”的日子了。
然而,去寻找秦越人的信使仍旧没有在预期的时间内归来,反倒是下宫差人来传唤他过去,因为晋阳大夫董安于的车驾,明日就要到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晋侯午八年,秋九月,成乡山阳亭外的官道上,从北向南,来了一支风尘仆仆的车队。
行驶在车队最前方的,是辆无穗无饰的简朴安车,安车上坐着一位须发灰白的五旬长者。他绛衣长冠,下裳挂着玉佩,却是用一根弓弦拴着的,这个小小的细节,迥异常人打扮。
有步行的中年家吏小跑着过来禀报,态度极其恭敬。“上大夫,汾河已渡,再过了这个小乡,就是下宫地界了。”
车上的老者闻言,缓缓应了一声,他放下了手中的竹简的笔削,揉了揉有些昏花的眼睛,看着周围的景色道。
“我记得,这里应该就是成乡吧。”
家吏拍马道:“上大夫虽然离开了两年,却仍然对下宫一草一木都了然于心,这里的确是成乡。”
车上的长者,正是赵氏的晋阳大夫董安于,在他受命去经营北方领地之前,曾做了十年的赵氏家宰,对下宫周边自然极为熟悉。
说起成乡,他就想起了一个人,那便是主君赵鞅每个月都会来信夸赞一通的庶子无恤,似乎在这个乡做宰臣。
董安于记得,在下宫时,自己也就和此子见过两面,那时候,他似乎只是个沉默而相貌平凡的小童。为何能在这一年时间里,竟如同一颗璀璨明星般升起,完全胜过了他的几个兄长呢?
看着路旁的夏粟渐渐变黄,即将收获,还有地里满脸喜气和自豪的国野民众,董安于觉得赵鞅所言非虚,此子的确是个会治民的好乡宰。他的“止从死”之法,董安于已经以赵鞅的名义,在晋阳实行了半年,引得诸多野人氓隶对赵氏感恩戴德,的确称得上是一项善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然,治民、富民、爱民,虽然是作为家主必须的素质,但却不能代替强军、严位等举措。赵无恤能否胜任一家之主的位置,董安于可不敢轻易评价。
倒是赵鞅在上一封信里,神秘兮兮地说,等他归来述职时,让他和此子见见面,把后续的一些举措当面告知他,这让董安于对这次下宫之行,倒是多了几分期待。
董安于猜测,到时候,赵鞅定然会咨询他关于立世子之事,他作为有自知之明的家臣,自然不会妄加干涉主君的家事,但自个心里,总得有个数。
他正想着,家吏却再次过来禀报道:“上大夫,前方不远,就有个庐舍,要不要下车歇一歇,喝一口清凉的浆水。”
董安于看了看即将西垂的日头,摆了摆手道:“在渡口时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还是在日落前赶到下宫吧,以主君的脾性,定然是安排下了大排场的燕飨等着我,为人臣者,不可让主君久侯。”
于是,家吏便吆喝着车队加速行驶,必要在天黑前到达下宫。
然而,董安于一行人不想进庐舍,可这庐舍,现在被赵无恤改名为山阳亭的“地方派出所”,却偏不让他们随意通过。
一个身穿皂衣,戴赤幘的小吏站在路中央,默默看着路尽头扬起的尘土。此人是这里的亭长,他身后是有些忐忑和胆怯的求盗、亭父。
求盗怯怯地劝阻道:“成亭长,对面来的是安车,看似地位不低,可能是一位贵人,阻挡不得啊!”
山阳亭长,正是乡三老成巫的儿子成抟,他在上次的“盗寇”事件里,为赵无恤立下了通风报信的功劳。无恤有过必罚,有功必赏,在六月份时设置了“亭”这一地方单位后,就点了他来出任第一批亭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成巫十分赞同此举,暗中对儿子成抟嘱咐说,君子最喜欢做实事的人,让他好好把握机会,务必做出些业绩来。
成抟摸了摸腰间登记来往人士用的桑木简牍,还有肩膀上用以缉拿盗贼的绳索,答道:“君子让我负责此路的盘查和治安,要严格检查往来行人的身份。如果有外来人而亭长没有及时盘问和制止,都要定罪!若是坐视不管,罚粟、杖责、削职都是小事,要是出了问题追究起来,可是要斩首弃市的,尔等吃罪得起?”
求盗和亭父讷讷不敢再言,他们也知道赵氏君子之法极严。前些天,就有个乡卒无视军法,试图私自下山探亲,就被打得皮开肉绽。
矮小的成抟目视前方道:“所以,我宁可挨那安车上肉食者的鞭子,也不愿试一试君子的禁令!”
求盗和亭父面面相觑,脑袋一缩,不说话了,只是握着木棍,躲在亭长身后,紧张不已。
车队越来越近,也看清了挡在路中央的人,御者和家吏都摇着手臂驱赶:“速速让开位置,不要挡道!”
亭长成抟却纹丝不动,他让亭父和求盗两人将一棵小树横搁在路中央,又朝前走了几步,伸出双臂,阻止车队继续前行。
“止!”
路又狭窄,御者绕不开,眼看马车就要撞上了,无奈之下,只能猛地勒住了两马。这一急刹车,弄得安车颠簸不已,车上的绛衣大夫也晃了几晃,伸手扶住了自己的高冠,探头出来查看究竟发生了何事。
家吏和御者都十分火大,斥责道:“你是何人,竟然挡道阻拦吾等去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成抟仰着头大声说道:“我乃山阳亭长,请诸位出示符令、文牒,检视登记后,才可通过此处,进出成乡!”
一席话听得家吏火冒三丈,他发作道:“什么亭长?这车上坐着的,可是晋阳的上大夫!要去往下宫的,若是迟了,尔等吃罪得起么!”
晋阳大夫!上大夫董安于!
亭父和求盗腿一软,直接在成抟身后跪了下来,朝安车稽首不止。乖乖,这可是在下宫做了十年家宰的上大夫啊,赵氏的第一谋臣,民间传言,就连家主见了,都得以师事之,他们怎么会不知道?
却见亭长成抟不为所动,他不卑不亢地说道:“原来是晋阳大夫,小人失礼,然小人身为成乡亭长,只听乡宰赵氏君子的,不听晋阳大夫的,请贵人们出示符令、文牒,检视登记后,才可通过此处。”
“你!”
那家吏气得发抖,正要召唤后面的兵卒们动手撵人,却听安车上的大夫缓缓说道:“算了,出示符令给他看看罢。”
董安于晓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个矮小黑瘦的年轻人,亭长?他可是第一次听说这一吏名,是成乡的庶君子自行设置的么?
俗言道,窥一斑而知全豹,从这个小小亭吏身上,他或许能提前了解一下,庶君子无恤究竟是何许人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见主人发话,家吏这才咬了咬牙,不满地看了成抟一眼,返回车队后方的辎车那边寻找符令,还有一路通过其他诸卿领地时的通关文牒,表明身份。
而董安于却在这当口,端坐于安车的蒲席上,居高临下地朝成抟问了不少问题。
何为亭?亭的职务是什么?若是失职,会受到什么惩罚?
熟悉董安于的人都知道,一连串的疑问,是他说话的风格。
本来,董安于以一上大夫的尊贵身份,向一个低贱的皂吏问话,已经是极其优容谦逊的事情了。谁知成抟却不领情,他闭口不答,还阻止了身后的两名亭卒回话。
“请恕小人不能多说,君子有令,将号令、职务等信息漏泄于外,使他人知之者,必将严惩。”
家吏正好持着符令回来,听到这话哑然失笑:“你们这一个破落小乡,规矩却比晋阳大县还要多,还要大!”
成抟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君子在我前来上任时曾言,一亭不扫,何以扫一县?成乡虽小,却也事关四百户人家安危,二千余人福祉。故,君子之法,不可不严,吾等为吏者,不可不慎。”
董安于捋胡须的手停了下来,回味着这句话,心中暗暗称道,既赞这个小小亭吏的胆识,也赞赵氏君子的言行眼界。对于这次从未有过的严格盘查,他也不以为忤。
在成抟将符令来回看了一遍,确认了一行人的身份,就按照礼节,拜倒在路旁,朝董安于行礼赔罪,董安于也一直笑眯眯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临行前,他却突然扶着车栏,对成抟说道:“现在,你能告诉你,一个亭长一年有多少禄米么?”
成抟已经确认他的确是晋阳大夫,是赵氏长吏,而且问的事情也不是机密,便回答道:“每日一斗,故众人皆称我等亭长为斗食吏。”
“如此算来,一年才三十余石?好,老夫看你忠于职守,做一亭长实在是屈才了,可愿意随我前往晋阳,可以让你做正职的乡吏,甚至是县吏,每年有百石粟米,何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亭父和求盗刚刚将树干搬开,他们听闻此言,不可思议地看着成抟,暗道这可是天大的恩赐啊。这矮小黑瘦的成抟真是好运,竟然能得到了晋阳大夫的赏识!日后前程无量,必富贵!
然而,成抟却出口拒绝了这诱人的征辟。
他笑着说道:“多谢上大夫美意,但小人已跟随父亲,向君子委质效忠,乃君子之私臣,没有他的首肯,不敢易位。”
董安于看成抟的眼神,更是不同了,他也不强求,反倒挥手让御者驱车离开。
在山阳亭的这一耽搁,就过了半刻时间,日头更是偏西。御者焦心去到下宫时,天色已晚,便想要快马加鞭。
谁知成抟又在后面远远喝止道:“御者!君子有令,亭舍百步以内,不准驱车奔驰,请御者不要让小人为难……”
御者高高举起的鞭子,就这么呆在了半空,迟迟没有落下。他脸色十分怪异,这么大胆的小吏,有生以来还是头一回见到,御者的身份也是中士,不屑于听他的劝阻,刚要继续抽下,还是董安于止住了他。
“无妨,反正主君知道我性缓,等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被成抟的举动惹得哈哈大笑,让御者稍安,等离开山阳亭百步开外,才驾车趋行。
那个亲信家吏也上了车,服侍在左右,他对董安于抱怨道:“成乡的庶君子也太过严格了吧,放眼整个赵氏十余县,甚至整个晋国,也没有对道路来往行人这样严密的。”
董安于却不同意这种看法。
“此言差矣,你还记得,十多年前我曾去往上邑做邑守的事情么?”
当时董安于曾担任赵氏的采邑上地的邑守,赴任途中经过山区,看见一道深涧,两边石岸陡峭,如同刀削,险峻无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就扶着车栏,用自己独有的风格,询问当地人道:“这条涧有人下去过吗?”
“没有。”
“有不懂事的小孩,或者痴聋狂悖的人下去过么?”
“也没有”。
“有没有牛马犬彘下去过呢?”
当地人被问乐了,笑道:“大夫,这个真没有。”
董安于事后喟然叹息道:“我知道怎样去治理上邑了。如果我执法严厉,犯了法就象掉进这道山涧一样必死无疑,那样的话,就再没人敢于犯法了,怎么可能治理不好?”
此刻,他对家吏教训道:“庶君子无恤,用的也是这严刑峻法的思路,若是赵氏每个县的地方都能像成乡一样有序,每个长吏都能像那斗食亭长一般恪守职责,何愁赵氏不兴?”
家吏被训得唯唯应诺,董安于则捋着胡须想道,这庶君子,难不成和自己一样,都是子产之政的信奉者和推行者?
现如今,晋政多门,六卿擅权,国将不国。董安于是意识到乱世将至的第一批人,他建议赵鞅经营北方重镇晋阳,把那里建设成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堡垒,正是此意!
而乱世,当用重典!
子产死前曾言:唯有德者,才能够用宽和的方法来使民众服从,差一等的人,不如用严厉的方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
董安于自认为,自己并非有德者,而是那“差一等”的人,这些如火如荼的举措,是为救世应急,让赵氏在乱世里求活而用!
若赵无恤也是如此,那么,他能当上世子,甚至是家主,将会是赵氏之福啊!
董安于现在越来越期待着,能见一见赵无恤了。
……
与此同时,在下宫一处偏室内,赵无恤倒是坐于席上,不急不缓,反倒是平日里以性缓而闻名的张孟谈,有些激动地来回踱步。
今天,董安于将至,赵无恤便被赵鞅唤了回来,说是要举办一场燕飨,为董安于接风洗尘。赵无恤又把张孟谈也邀请到下宫来,因为张孟谈性缓,故常佩弦以自急,据说这就是效仿董安于所为,他平生最仰慕的就是晋阳大夫。
“张子,董公的车驾,现在大概才过了我成乡的山阳亭,离这里还有十多里地,你何必如此焦急?且坐下,且坐下。”
张孟谈也知道自己有些失态,深呼吸了几口气后,便到一旁径自翻阅起竹简来。
赵无恤觉得,虽然还没见到董安于,但今日真是不虚此行,还能看到张孟谈如此作态。自从那次登门拜访过张孟谈后,也得到了他的回访,两人的关系也渐渐朝知己好友的程度迈进。
见张孟谈已经恢复如初,他才转过头来,朝案几对面那人说道:“韩子,你我继续说那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赵无恤对面,正是与他隔案而坐的美少年韩虎,其形貌昳yi丽,面如冠玉,丹凤眼桃花眸。不知道的人,会和赵无恤第一次犯的糗一样,会误认为他是一个美貌端庄的淑女。
韩氏作为赵氏铁杆盟友,关系一直很密切,有什么大的燕飨,一般也会受到邀请。不过韩虎今天来,除了受祖父、父亲之命,给赵氏捧场外,却还有一件要事,要跟赵无恤商议。
正是关于“白瓷”的事情。
从七月到现在,成瓷已经出现在市面上两个月了,它比青铜、漆器便宜,却比陶器更贵。适合那些喜欢新鲜口味的卿大夫,还有中产阶级的士购买,这也是赵无恤和子贡最初对这种货物的定位。
但“物以稀为贵”,因为保密的缘故,瓷器目前只有成乡出产,虽然赵无恤和鲁陶翁商议后,引入了“流水线”作业的概念:培土的、制胚的、上釉的、铲煤的、观察火候的……十多名陶工指挥着数十名被征募来干活的国野民众,都在鲁陶翁统筹下各司其职,效率变快了不少。
然而,一天下来也不过能产三窑,数目不足一百,正因为紧俏,所以在麦粉价格下跌的同时,瓷器却在一天天见涨。但子贡预测说,这是新货物进入市坊初期的正常现象,当最初的热度消失后,就会回到正常的价位上。
无恤同意他的说法,一方面要想办法在既保密的同时,扩大生产规模。而另一方面,还得将产品分化,精雕细琢的珍品要卖天价,货殖百倍之利,而普通产品则要多销,让成瓷走出新绛周边百里范围,因为论起人口和购买力,晋国的河东、还有南阳之地的大都大邑都极为可观。
成瓷目前以一青一白两色种匀净色泽为主,青瓷,主要做大中型生活器具、摆设。而白瓷,则烧制比较小巧的饰品,借助光滑匀净类冰似玉的外表,被当成佩玉的替代品,也一时畅销。
晋国六卿,各自都有附庸的商贾和百工,专榷一业,韩氏主要做珠玉生意。韩赋七县,有出玉之山三座,攻玉之匠数百,对天下的名玉也热衷于收集,韩宣子就曾做过两次强买郑国玉商玉玦的事情,最终被子产劝阻而未得逞。
在西边,他们最初的封邑韩地与秦国紧挨着,扼控从殷商就开始打通的“玉石之路”。
玉石之路是后世丝绸之路的前身,早在武丁之时,大邑商就充斥着来自异域的美玉。塞种人的商贾从沙漠和昆仑雪山出发,经过禺支人和西戎杂处的河西走廊,到达秦地,而秦商再把玉转卖到韩城,进入晋国。在东面,韩氏还和齐国海滨的陈氏往来密切,东海蚌珠,甚至是传说中的鲛珠,都得以转购销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这些东西极其名贵,一直专供上层的卿大夫购买,所以才有珠玉之利百倍的说法。直到赵无恤灵机一动下做出的白瓷饰品进入市场,这才填补了中层阶级士和国人们的需求。
对此,敏感的韩氏很快注意到了。
真正的卿大夫,是不屑于佩戴摆设这种更便宜的“假玉”的,所以韩氏的生意并没有受影响,但也对这种新货物十分感兴趣。韩氏的匠作坊里,也有一些陶匠,他们在家主和工正的示意下,买来白瓷仔细研究,却无论怎么尝试,都无法仿制得很好。
范氏的漆陶商人也在面对这种情况,他们一直在打探瓷器的制法,千方百计阻止赵氏获利。
但韩氏,想到的却是合作。毕竟两家长达百余年的情分还在,到了明年开春时,韩氏的嫡孙女还会嫁给她的表兄,也就是母系为韩女的赵氏长子伯鲁,来场亲上加亲。
于是,与赵无恤有一些交情的韩虎,就在父亲韩申的授意下,要在这次宴飨时,和无恤谈谈合作的事项。
但赵无恤却婉拒了韩氏想出金购买白瓷配方的试探,他答道:“韩子能来赴宴,还能屈尊来问我,是赵氏和无恤的荣幸,但是这白瓷的制法,恕我不能相告。”
韩虎微微叹息,他早知道事情不可能这么顺利的。
无恤又道:“但是,我却可以与韩氏合力售卖,我提供白瓷,而韩氏则负责运输和利用遍布各国的珠玉商贾,卖到国外,新郑、成周、雍城,甚至是郢都,何如?当然,我还有其他要求。”
韩虎拊掌笑道:“如此甚好!有什么要求,赵子但说无妨。”这一来,父亲交予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获之利如何均分,等双方贾人商议后再行决定,此为其一;韩氏的珠玉之贾行商列国时,也要带上我派去的人,好让他们长长见识,熟悉下各地行情,此为其二;我听说韩氏获得了楚人琴氏制作的弩,可否借我一观?此为其三。”
韩虎犹豫了片刻,说是要回去请示父亲韩申。说起这里,他不由得有些羡慕赵无恤,整场谈话,完全是他自己在拿主意,而不必去禀报赵鞅定夺。
虽说是成乡的产业,但上军将竟然对他一个十四岁的未冠少年如此优容和放权,实在是不可思议。韩虎也觉察出了一丝不对,此次燕飨,赵鞅不仅把长子伯鲁叫了回来,还唤来了无恤,而次子和三子则被他冷落在乡邑里,不得归来。
从殷商后期开始,便长幼嫡庶有序,但晋国诸卿面对残酷的竞争,一向是择贤为先的。韩虎的曾祖父韩宣子,就是次子,在韩献子废黜了“有疾”的嫡长子韩无忌后,才被立为继承人。
而赵氏,这种情况更甚,赵宣子、赵景子、赵鞅,无不是以贤而立的非嫡长子。
韩虎不由得为自己那有血缘关系的表兄伯鲁担心,若是嫁的不是未来的赵氏宗主,自己的姐姐韩姬,肯定会生出不满和怨愤的情绪。
而赵无恤却也有自己的小算盘,他现在手里只有子贡一支小商队,虽然小半年来已经扩大了数倍,借助赵氏原有的牛马贸易网络,生意已经扩展到了新绛周边百里之内。再运输到晋阳、温县等地区售卖,只是时间问题。
但赵氏的商贾势力仅仅局限于晋国,以及北方戎狄之地,子贡原先熟悉的,则是晋、卫、鲁这条线。而利用韩氏的人脉和商贾,他就可以让子贡派人去中原各国熟悉行情,历练历练,为日后成瓷正式走出国门,销售诸侯做准备。
说起来,子贡的商队前段时间还碰到了一件蹊跷事,当时,他们去新绛北面几十里外的一处大夫领邑送货。去时一路无事,可回来途径山区时,却骤然生变,居然遇上了盗寇!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事后众人向无恤禀报说,一共有十多个盗寇光天化日之下拦截于道上,要他们放下所获钱帛。所幸当时是虞喜亲自带队,还有一个伍的轻骑士护送,在上次山下的伏击战后,这些骑兵都已经见过血,而且训练更加严格有素。
在虞喜的指挥下,他们五把马弓在敌人靠近前,几轮齐射,纵马逐之。加上商队的随从们也都带着武器,所以很轻易就击溃了来犯的盗寇,自身只伤了一人。检视他们留下的尸首后,虞喜发现其中华戎混合,有无衣无褐的野人,也有披兽皮穿绔的戎人。
这倒是咄咄怪事,在新绛城附近百里之内,六卿驻了整整六师的兵力,加上国人勇武彪悍,常常带剑出行,一般的小盗都不敢过来。
不过无恤想想也就明白了,遇袭的地点地处山区,也就是后世南北延长数百里的吕梁山,颇有些偏僻。而晋国本就是华戎混居之地,在山区遗留着小股戎人盗寇,也属寻常。在卫国,甚至都城濮阳城外,都有戎人的聚居点。
赵无恤让商队以后在经过那一带时,人手加倍,并差人上报邑大夫和司寇署。
只望来年能有好收成,而周边领邑的晋国大夫们不要压榨过度,让盗寇越来越多。
又过了一会,门外有竖人前来传话,说是晋阳大夫车驾已经快到下宫,宴飨即将开始。于是无恤就邀同韩虎、张孟谈,一同往今晚的舞台,下宫大殿走去。
……
赵鞅高冠博带,坐于大殿正席,他的一些亲信家臣,则长跪于两侧的蒲席案几上,温和而谦逊的赵伯鲁也在其间,赵广德作为堂弟,陪坐其侧,不过他心里,更愿意和赵无恤挨着。
就在此时,三位未冠君子联袂而至,他们着深衣广袖,佩玉将将。左侧者为张孟谈,缓步沉稳,趋行守礼;右侧者为韩虎,形貌昳丽,玉树临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走在中间,隐隐为二人之首的,是其貌不扬,却散发着一股昂扬和干练气质的赵氏子无恤!殿内众人的目光在无恤身上游动,只见无恤穿玄色的田猎纹深衣,佩白玉环,举止彬彬有礼,早已不是一年前那个在燕飨上行错礼,还当众箕坐的童子了。
今天主君只召回了长子和幼子,却冷落次子三子的做法,也让一些家臣暗中议论纷纷。觉得这可能预示着世子之选,仲信和叔齐,已经被排除了可能,而未来的家主,就在伯鲁与无恤之中择其一。
要放一年前,殿中的多数人,还是倾向于伯鲁的。他是位颇有仁名和孝悌之义的长君子,还是赵氏诸子里,和曾祖父赵文子最像的一个:在长者面前,柔顺得好像禁不起衣服的重量,说话轻言细语好像没有发出声音。
更重要的是,他的母亲是韩氏女子,还与韩氏的嫡孙女订下了亲事,赵韩同盟,可谓是赵氏在晋国内部,最重要的一环关系。
可这种情况在一年前被打破了,庶君子无恤如同划过天际的大火星般耀眼夺目,其表现将三位兄长完全遮盖。
先是获白麋这一代表祥瑞的征兆,其次是治理成乡的诸多举措,以“止从死”法令树立仁义之名,收野人氓隶之心。以麦粉、瓷器货殖新绛,为赵氏创利无数,在场诸人,谁家里没有这两样东西?
而且据说,他在成乡的一些改制,已经上书给了主君,将在赵氏直属的领地上逐渐推行。
下宫大夫里,尹铎、傅叟的态度尚在两可之间,而军司马邮无正,则已经明显偏向这位颇为知兵的庶君子。
在三人行礼后,韩虎和张孟谈各自就坐于末席,无恤也要归位,坐到赵伯鲁和赵广德中间的席位去,却被赵鞅止住了。
“伯鲁,无恤,随为父来,吾等去殿外等候晋阳大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殿内众人心中暗惊,本以为董安于离开了两年,和赵鞅的君臣关系会冷淡下去些,谁知,主君竟然给他如此高的礼遇!
其实说起来,他们里面大半的人,都是董安于发现后推荐给赵鞅的。而三位大夫也知道,对于赵氏世子之位,赵鞅自有主张,他们加起来能造成的影响,也抵不过董安于一句话。
于是赵无恤在赵鞅召唤下,和长兄伯鲁亦步亦趋,绕过大殿的斧纹屏风,来到了后边能俯瞰整个下宫的高台处。
站在台榭之上,赵鞅一手扶着栏杆,一手指着远处巨影憧憧,点着些许薪柴光亮的墙垣和门楼说道:“今日董安于大夫归来,我与他名为君臣,实为师生,更是朋友,你二人也要曾师事于他,向他请教治家之道。”
伯鲁和赵无恤齐声应诺,赵鞅微微颔首,虽然自己有两个不成器的逆子,但好歹一棵树上,还结了两颗好枣。
“我听说,你们一年前离开下宫时,曾携手同唱常棣之华,鄂不韡韡wei;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当日的兄弟之情,当日的允诺,你们可还记得?”
赵无恤感觉赵鞅今天不同于往日,他未曾饮酒,却脸色微红,眼中泛着异样的光。也不知出了什么事,似乎有许多感慨藏于胸中,还格外有人情味。
自从去岁冬至日后,无恤的确有大半年没见过伯鲁了,两人虽然经常往来下宫,却总是擦肩错过。伯鲁已经二十余岁,长冠白衣,面相方正平直,薄薄的嘴唇上留了两撇淡淡的胡须,眼神温润而柔和。虽然在地方磨砺后,显得干练成熟了些,但总体而言,和以前没什么大变化。
于是,在伯鲁先讷讷地应了一声后,赵无恤便答道:“唯!小子谨记于心,八月未央时,还给伯兄送去了新制作的粉食月饼,只盼与父兄、阿姊能像月圆一般,全家团聚。”
听了赵无恤的回答后,赵鞅对这个小儿子越发满意:他在被两个不成器的哥哥暗算后,能忍耐为他们隐瞒,还经常做些颇有情谊的事情来。那月饼,他也曾吃过,虽然当着家臣的面笑无恤“不知君子远庖厨也”,但心里,却感受到了无恤的一片“孝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鞅拊掌笑道:“善,大善,你做得好,以后无论各自地位身份如何,也要如此这般。赵氏子嗣,就如同一支手掌,松开时,只会被各个击破,只有合力为一,才能打疼我们的敌人。”
他一边说着,一边还伸手在二人肩上亲切地拍了拍,这种感觉,赵无恤已经久违,一时间竟愣住了。
说完这些话后,赵鞅正欲与两个儿子携手走下高台,但刚刚迈步,却只觉得耳朵蜂鸣不止,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赵无恤和伯鲁同时吓了一跳,连忙一左一右搀住了赵鞅。
“父亲?是否身体有恙?”
“无妨……”
赵鞅轻笑了一声,继续站了起来,推开了两个儿子搀扶,仿佛恢复了晋国上军将,赵氏家主的虎步雄姿。
“大概是南下成周时的头痛症又犯了,没有大碍,我今日定然要拉着董子,罚他三爵迟来之酒,好好畅饮一番,正所谓聚於今宵兮,欢乐极!”
整理了一下冠带后,赵鞅继续向前走了几步。谁知,每一步都感觉格外沉重,才刚刚踏下台阶,他就再次感到天旋地转,竟就这么一头栽倒在绒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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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无恤和伯鲁大惊失色,连忙跑过去,伯鲁抱着赵鞅摇晃,惊惶无措。或许是因为与赵鞅并非纯粹的父子之情,无恤先冷静地试了试他的呼吸,平缓而有序,然后开始猛掐人中,希望能让他转醒。
片刻后,赵鞅缓缓睁开了眼睛,刚好看到了眼前二子的表现。
“父亲?”伯鲁喜极而泣,赵无恤则用手掌试探赵鞅能否看清眼前的人。
伯鲁的处置失当,和赵无恤的镇静处之,对比如此之鲜明。
赵鞅叹了口气,用残存着的最后一丝神智,对赵无恤说道:
“一切由董安……”他只来得及说了五个字,随即便眼睛一翻,昏了过去,不省人事。
赵鞅的眼前,彻底陷入了黑暗。
黑暗也笼罩在赵无恤和伯鲁的头上。
伯鲁再次涕泪满面,而赵无恤的脑子也有点乱。
赵鞅突发急症昏迷?这件事情,他前世在随手翻阅史记时,似乎也有点印象,但谁让司马迁把此事记载得十分荒诞离奇。他本以为,和所谓“赵氏孤儿”的戏剧故事一样,是后世的加工编造出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何况,也不知道具体时间!
谁知道,竟然真就让自己碰上了!
无恤咬着牙让自己强自镇静,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出事,赵鞅挑的,可不是一个昏迷的好时候啊。
或许是因为赵无恤小蝴蝶翅膀扇动的缘故,又或是历史原本如此,现如今的晋国六卿之间的关系极其紧张。
一旦赵鞅有什么意外,那将是震荡晋国政坛的大事情:赵氏世子未立,范、中行虎视眈眈,知氏坐等鹤蚌相争,魏氏态度暧昧,一不小心,第二次下宫之难就会酿成!
黑暗中,处处危险!六只斗了百年的野兽背靠着背,等待吞吃最弱小的那一头,赵氏,绝不能乱!
赵无恤努力平静呼吸,做出了决定,他看了一眼抱着赵鞅,已经哭成了泪人的伯鲁,知道现如今,只能靠自己了。
“伯兄,噤声!切勿张扬!”他的语气,却一点不像在和大哥说话。
伯鲁一愣,捂住了刚准备失声呼救的嘴,把赵无恤当成了主心骨。
赵无恤则拉住匆匆赶来的两名黑衣侍卫,说道:“留一人在此保护吾等,另一人速速去告知郑司士!请他带着一两黑衣过来!”那名黑衣知道事态紧急,便急忙跑开了。
这些黑衣黑甲的侍卫,都是从赵兵里千挑万选出来的忠诚精锐,持干戈和短剑,常年守卫在家主身旁,也是后世战国时代赵国黑衣宫卫的前身。其首脑名为郑龙,是赵鞅的车右,爵为上士,地位低于邮无正,对赵鞅也是忠心耿耿。
当披甲戴胄的郑龙闻讯后,三步并作两步赶到时,赵无恤早已经历了一次次失败,终于放弃了重新唤醒赵鞅的尝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才,他也没有闲着,而是将附近看到此事的竖、寺,女婢都一一招唤过来。责令他们不得随意离开,并围成人墙,遮挡躺在地上的赵鞅,切勿让人再看见。
见郑龙赶到,无恤抬头说道:“郑上士,事情你都看到了,父亲有恙,请让黑衣侍卫抬着步辇,将我父送到有床榻的偏殿去,记住,平起平落,切勿晃动!”
“另外,肃清去往偏殿的道路,沿途戒严,闲杂人等一律哄退,切记!任何看到此事的人,都给我拘禁起来,不得泄露半句,否则,格杀勿论!”
赵无恤不知不觉拿出了在成乡对手下们布置命令的口气来,郑龙也知道此事紧要,他微微迟疑后,拱手应诺道:“唯!谨遵君子之令。”
郑龙连忙召唤亲信,乘着夜色将赵鞅转移,一面又按着赵无恤的吩咐,封锁消息。
无恤将赵鞅妥善安置在偏殿的软榻上,让从始至终六神无主,一点用处都没起到的伯鲁,在旁亲自守候。
无恤将一把黑衣侍卫用的剑重重交付到了他的手中。
“伯兄!事况紧急,请持剑守候,不要离开父亲半步!”
偏殿外,则有黑衣侍卫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
随后,赵无恤拉着差黑衣侍卫唤来的竖人宽,让他派几个绝对可信的竖寺,迅速前往大殿,将家宰尹铎,大夫傅叟,家司马邮无正三人喊来,就说主君有要事传唤。
“沿途勿奔,也不要面露焦虑,以免引发慌乱,再派人去将下宫最好的医者速速唤过来!”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下宫正殿之上,张孟谈和韩虎、赵广德两名未冠君子坐在后排,有一句没一句地谈论着下宫的饮食和宫殿。就在此时,却见有几名穿着皂衣的竖、寺小步趋行了进来,长跪在尹铎、傅叟、邮无正三人的席侧,附在他们耳边说了几句话。
“下宫有变……”
张孟谈善于识人,觉察到了竖寺们看似平常的脚步下隐藏的焦急。再回头看着三位大夫闻言后,无意间露出的诧异表情,他立刻在心里猜到有什么事发生。
不过,能让竖寺如此作态,事态应该还在掌控之中,他不动声色,只是担心着已经与他成为知己友人的赵无恤之安危。
三大夫先后起身,和身边的人告罪了一声后,跟着竖、寺们出了殿门。除了张孟谈外,在场众人都以为,他们是受了主君召唤,要一同去迎接董安于的,毕竟,董子也算他们三人的举主。
一路上,黑衣侍卫随处可见,如临大敌。尹铎、傅叟、邮无正三人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他们边走边议论着,究竟出了何事。
刚进偏殿,却正好见庶君子赵无恤手扶在佩剑上,警惕地守着门扉处。
他看见三位大夫后,松了口气,握着剑行礼:“非常之时,请恕无恤不再多礼!三位大夫,我父方才突然昏迷不醒,如今虽无性命之虞,可也没有转醒的迹象!”
话音未落,尹铎就哎呀地叫了一声,着急跺脚;傅叟眼神惊惧,但随即冷静下来,询问赵鞅现在何处,他要立刻前去探望;邮无正则握住了佩剑,站到了赵无恤身边,警惕地看着四周。
而赵无恤看着三人的反应,心中有了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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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刻之后,下宫偏殿的榻前,年迈的医者皱着眉,手搭在依旧不省人事的赵鞅脉搏处。
他已经是第四位为前来为赵鞅诊断的医官,之前几个同行,都以失败告终。非但不能唤醒赵鞅,甚至连究竟是什么病症,都搞不清楚,也没办法给出后续的治疗方法。
果不其然,这位医官最后也忐忑地伏地稽首,说自己查不出病症所在,而诸多刺激的方法也不奏效。
“这该如何是好?”伯鲁脸色苍白,他早已乱了阵脚,完全没有作为长兄的自觉。
反倒是幼弟无恤处事不慌,他心念一动,再次喊来了刚跑了一小圈回来,满头大汗的竖人宽,嘱咐道:
“再派几人去鹿苑处,将此事告知乐氏淑女,用步辇接她来此,记得带上行医的药匣!速去,速回!”
赵鞅曾提及过,在温县驻扎时,他也犯过头痛眩晕之症,当时还是擅长医术的乐灵子治好的。灵子的医术,师承那个神秘的“秦越人”,连虒祁宫中的疾医也自叹不如。虽然面对乐祁的顽疾无计可施,但说不准,她就是让赵鞅转醒的最后希望。
毕竟,赵无恤可不记得,历史上赵简子究竟是如何醒过来的。
但有一件事他能够确定。
若是历史出现了变动,赵鞅现在就撒手而去,那赵氏未来的命运,便如同激流中的孤舟失去了掌舵人一般,随时可能撞得粉身碎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偏殿的另一头,已经探望过赵鞅的三位大夫也聚于一处,商议着事情。
傅叟喃喃地说道:“下宫所有的医者都没有办法,这该如何是好,是否要去虒祁宫请疾医前来?”
尹铎言道:“下宫医官,技艺不下晋侯太医,除非是秦地名医前来,否则亦无大用。主君危矣,吾等为人臣者,还是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若是主君有什么不测,赵氏可连世子都没有确立,处境险恶啊。”
邮无正已经披甲戴胄,护卫在殿中,他看着赵无恤和伯鲁兄弟两人不同的表现,脱口道:“此时首要的事情,是在主君醒过来之前稳住局面,你们看庶君子做的,就极为不错。”
此话有一些倾向性的暗示,这让与邮无正关系并不十分友善的尹铎皱起了眉。
他和傅叟对视一眼后,轻咳一声说道:“吾等也不能闲着,子良大夫,请暗中调兵加紧城防,防止宵小造次,这里有两位君子在,还有殿外的诸多黑衣拱卫,应当无事。”
邮无正虽然和尹铎有怨,但他也是个知道以大局为重的人,冷哼一声后,便离开了正殿。
尹铎又说道“庶君子封锁消息的做法可以效仿,傅大夫,你速速回去大殿那边,让燕飨照旧,招待宾客,此事切勿声张;我留守此处,有任何消息都会差人告知你,同时会让属吏管好下宫的每一处……”
傅叟颔首而去,安排完这些事情后,尹铎看着摇坠不停的烛火,感觉肩上的担子无比沉重,他心里想道:“董子,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到?”
就在偏殿内暗潮涌动之际,一支风尘仆仆的车队,也终于到达了下宫外数里的庐舍,早已等候在此的竖人连忙过去,在安车之下稽首迎接。
须发灰白的董安于,在车上扶着高冠,眺望两年未见的下宫城楼和宫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按照主君的脾性,这会应该在殿外屈尊等待着自己吧。董安于不由得微微一笑,自己性缓而迟的毛病,又得被主君嗤笑一通,以此为借口灌几爵酒了。
而在下宫南门,也有一辆传车驶入,直奔鹿苑而去,正是从虢地归来的信使!
……
在三位大夫到达后,无恤对大局的主持,便被他们不动声色地拿了回去。
赵无恤纵然有心独当一面,当一当“摄政太子”,可面对三位根基深厚的家臣,他也无可奈何。他的威望,在成乡可以说一不二,但想要掌控下宫,乃至于全部的赵氏领地,那还远远不够。
他最担心的就是,若赵鞅没有像史书记载那样最终转醒。那么,他苦心经营一年,渴望得到的赵氏世子之位,很可能就会与他擦肩而过,便宜了大哥赵伯鲁。
直到季嬴和乐灵子的趋行赶来,才缓解了他的担忧。
季嬴闻讯后十分焦虑,她难得换下了喜爱的红衣,穿着素色襦裙,乐灵子还是一身绿衣黄裳,蒙着面纱。她们两人进殿后,先朝无恤等人曲身行了一礼,季嬴颇有些焦急地拉着无恤的手,询问赵鞅病情。
赵无恤强迫自己笑了笑道:“阿姊无需担忧,虽然医吏们都说不出所以然,但还有灵子的妙手,数月前父亲的头痛,不就是她治好的么。”
“灵子当尽力而为。”
面对季嬴和无恤殷切的目光,灵子则朝他们微微点头,随即迅速坐在榻侧,为赵鞅切脉、望色和审察病人的体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完事后,她颦眉细思了片刻,然后对赵无恤、季嬴、伯鲁,还有过来询问情况的尹铎说道:
“上军将的病症,和之前在温地的头痛相似,猝然昏仆,随后昏迷不醒,血脉最初有些紊乱,但现如今在我调制下,已经平和。若是每天针灸导脉,并以安神补脑的药物使之服用,同时和以肉羹浆水,温润肠胃,就没有性命之虞。”
赵无恤长出了一口气,赵鞅暂时不会暴卒,就是一个最好的消息,一切还有希望,而伯鲁和尹铎的面色,也稍微放松了一些。
“那么,能否想办法让父亲转醒?”伯鲁擦了擦眼角的泪,急切地问道。
但灵子却垂首道:“下妾无能,不能断定病症究竟是中了外邪,还是颅内卒中,故只能用温润之法治之,不敢随意乱来,以免引发连续的反应,若是我的夫子在,定能有办法……”
中了外邪?颅内卒中?这意思是,赵鞅是中风么?
赵无恤不太懂医学,但也知道,就算在后世,中风和类中风的症状,轻则半身不遂,重则死亡!听灵子这么一说,他和尹铎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危险,还未过去。
然而,乐灵子却抬起头,目光灼灼的对无恤说道:“君子勿忧,就在方才,有传车到了鹿苑,说是已经在虢地找到了我的老师秦越人,只要四五天,他便能到达下宫!”。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起点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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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走动了,大子能下榻走动了!”
在晋国虢县县寺内,响起了一阵阵惊喜的欢呼声,竖人和侍婢们奔走相告。
“原本都已经死透冰凉的人,竟然真让秦越人救活了,经过半个多月的调养,几近恢复如初!?”
听到县寺中的欢呼后,虢县专司大夫子弟教育的中庶子一脸的不可思议。他原本也喜好研习医学方术,二十多天前的一个凌晨,虢县大夫的大子突然昏厥不醒,县大夫便请中庶子为其诊治。
中庶子查探之后,发觉大子已经有出气无进气。他断定虢县大子是患了气血不能按时运行的病,由于气血不能按时运行,而导致的郁结又不能宣散,突然发作于体外,就造成了内脏的损害。体内的正气不能遏止邪气,邪气聚集起来而又不能宣散,因此使得阳气虚衰,阴邪旺盛,所以突然昏厥而死去了。
“大子故去了,请主君节哀。”
中庶子表示自己无能为力,虢大夫悲伤至极,在县中治穰丧事。丧事办得极其隆重,整个县邑飘满了墨旌素布,像是被毛笔染涂上了一层哀痛的水墨颜色。
然而,就在第二日,正准备将棺椁入殓前,从郑国方向,开来了一辆牛车,径自驶入虢县。牛车上坐着一位老而不衰的长者,他头发黝黑,扎成扁髻,以玉簪固定,身穿洁净简朴深衣。赶车的御者和在车侧捧着壶浆服侍的青年,则是他两名面容温和的弟子。
长者看到县中规模宏大的丧事,满城皆哀,就来到了县寺中,询问缘由。
中庶子正巧在,见其容貌不凡,谈吐优雅,起了结交的心思,就对他详细说了大子之死和死时症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长者听完,沉吟片刻后问道:“大子死了多长时间了?”
中庶子说:“鸡鸣至今。”
长者又急切地问:“入殓了么?”
中庶子奇怪地回答说:“未曾,他死去还不到半天,还有许多仪式要办。”
扁髻长者放下心来,捋着胡须一笑,神秘兮兮地说道:“请中庶子转告虢大夫,我是来自齐国渤海的秦越人,家在郑国。如今前来晋国游历,正想谒见虢大夫的风采,又听说大子不幸身死,能否让我冒昧看一看尸体,我擅长医术,或许能有办法。”
“秦越人!”中庶子喜好医术,所以听说过此人的名头,他将信将疑之下,也不敢贸然禀报,先私下带着秦越人到了停放棺椁的地方。
堂内阴冷,上了漆的沉重棺椁黝黑,棺内躺着面色苍白的年轻青年,叫人毛骨悚然。
秦越人丝毫不忌讳,他前前后后视察了一遍后,便对中庶子笃定地说道:“我能活之!”
“活……你能活之?”
中庶子自然不信,他认为大子是死得不能再死了,能活死人?这人一张口就是大话,何其荒诞,便忍不住出口嘲讽了一通。
然而,秦越人却仰天叹道:“先生运用医术,犹如以管窥天;老朽运用医术,却用不着切脉、望色、听声和审察病人的体征,就能讲出症证的所在;只要知晓了疾病的外在症状,就能推知其内在病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您要是认为我的话不可相信,就且一试,在‘死者’身旁侧耳倾听,一定会听见他耳中在微微作响;用手顺着他的两腿往上摸,最初可能触感冰凉,但慢慢到了阴部后,就会发现仍然是温的。”
中庶子听了秦越人的话,按他的法子试了试,果然如此,便吃惊得两目眩晕,张口结舌。
“这……那这究竟是何病症?”
秦越人说:“大子的病,就是所谓的‘尸厥’,大子其实并没有死。”
于是中庶子便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县寺后的院子里,把详细的经过告知了虢大夫。
虢大夫听说后大吃一惊,未穿履就跑出了县寺,在阙门下迎见秦越人。
他拱手说道:“窃闻先生高义已久,然未尝得闲暇前往拜谒于前,幸亏先生过我小县,才能得以相见。犬子不幸染病,如今有先生则活,无先生则死而填于沟壑之中,长眠于土下,不得回生与昆父兄弟相聚了,还请先生救助之!”
话没有说完,虢大夫就抽泣不己,悲伤不能控制,他就这么一个儿子,这一日来,已经难过得发容枯槁了。
秦越人怜之,当场允诺下来,他让自己的大徒弟子阳磨好针具,用以针刺虢大子的外三阳五会之穴。经过一番诊治,太子竟然真的苏醒了过来!只是口不能言,手不能动,一双眼睛慌乱地转个不停。
救人救到底,于是,秦越人又让另一徒弟子豹,运用能温入人体五分深浅的热敷之法,将八种秦越人亲手配制的药剂混在一起煎熬。煎成后用来交替着热敷两胁之下,不出三天,太子就能坐卧于榻上。
秦越人一鼓作气,又开始调节大子的肺腑阴阳,开出药方,叫虢县的人四处搜集,让大子服了二十天的汤药。现如今,他真的就恢复了健康,能够下榻走动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整个虢县的国野民众惊喜交加,都认为秦越人是能使死人复活的神医。
然而这位“能活死人白骨”的长者,此时却功成身退,坐在朝北行驶的崭新马车上,缓缓驶出虢县。
他对两位弟子,子阳、子豹说道:“为师哪里有能使死人复活的方术,虢大子阳寿未尽,我只是使之起耳。”
秦越人的马车是虢大夫赠送的,上面还载有其他礼物:装满了布首币、金爰和帛布的箱子,在经过虢县城门时,秦越人对弟子们说道:“将虢大夫赠予的礼物留在这里吧。”
子豹有些舍不得,抱着那一箱沉重的财物说道:“夫子,虢大夫想留您于此,奉献一座有市之乡作为养邑,被您拒绝,这也就罢了。可这箱子里的,可是你近一个月来应有的报酬,何必要扔下!”
秦越人手持鸠杖,在子豹头上敲了一下。
他斥责道:“医者最忌见财忘义,前些日子,灵子让信使和传车前来寻我,说宋国的乐大司城被囚于虒祁宫中,患了顽疾,她无计可施,向我求救。灵子也是老朽之女徒,而我也在乐氏领邑里吃过大半年闲饭,这份情义,必须偿还。
“如今为了虢地大子的事情,已经耽搁了不少时间,这些身外之物留在车上,徒增加负担,扔了!不然就把你扔下去!”
子豹只得依依不舍地将木箱放置在城门处,守夜的城门吏好奇地打开了它,当场就被里面金光闪闪的金爰和锦绣丝帛闪瞎了眼。就在他目瞪口呆之时,秦越人师徒早已驾车向北而去。
他们将连夜赶往新绛,只是秦越人不知道,需要自己救治的病人,已经多了一位。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下宫,夜色渐渐深了,在得知赵鞅的具体病情后,尹铎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虽说有名医秦越人将至,但仍然无法保证,就一定能让主君转醒。
风疾,无论是外邪还是卒中,这在当时,都算是无法救治的绝症了。
他又看了看与君女季嬴、乐氏女灵子一起,侍候在赵鞅榻前的赵无恤和伯鲁一眼,心里做出了决断。
于是乎,尹铎就拉着刚刚安排好正殿诸多事务归来的傅叟,走到了被帷幕遮住的角落里,开始商议如何应对最坏的局面。
尹铎道:“主君虽然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但想要醒来,恐怕也不容易,乐氏淑女只能保证续命,秦越人虽然是名医,但也不知道能不能真的能来下宫,是否能让主君转醒,恢复如初。”
见傅叟点头同意,他便继续说道:“若是主君不豫,赵氏不可一日无主,主君的意思很明显,未来的世子,就是长子和庶子之中择其一,但究竟中意谁,主君并未对吾等家臣说过。庶君子虽然治邑有方,行事昂扬勃发,能理财,知人善用,面临危局处事不乱,日后必为一英主。然而,当此事态紧急之时,却不是做家主的好人选。”
傅叟沉吟片刻后,也叹了口气答道:“家宰与我所见略同,庶君子虽然是一个有为君子,但毕竟太年轻,身份又是低贱的狄婢庶子。惜哉,若是主君花费十年时间培养造势,先扶为世子,再交付治军、治民之权,或许可为家主。但若是主君真的不幸故去,为了避免主少家疑,最好的选择,还是扶持长君子伯鲁上位。”
两人都倾向这种举措,其一,伯鲁是年龄最大的嫡长子,名正言顺。其二,他又是韩氏的侄子、女婿,有一个强大的母家。
因此,他继承卿位,一面能服众稳定人心,另一面还能得到韩氏的扶持。就像是下宫之难后,韩厥庇护赵文子,让赵氏羽翼丰满一般。而若是赵无恤上位,还真不知道韩氏会是什么态度。
赵韩联盟,是眼下救赵氏一命的纽带。
至于无恤的姻亲乐氏,家主尚被囚禁,指望赵氏搭救,而且兵甲战车远在千里外的宋国,对晋国内部的剧变鞭长莫及。
尹铎和傅叟已经达成了共识,只是,他们还得说服隐隐倾向赵无恤的邮无正,他可是掌握着下宫军权的,丝毫马虎不得。此外,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的董安于,不过尹铎和傅叟相信,服侍了赵氏半生的董子,也会做出和自己一样的选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只是你我预备以防万一的举措,现如今最要紧的,是不能乱了阵脚。”
两人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而帷幕之外,本来打算过来告知两位家臣,董安于已经进了下宫北门的赵无恤,已将这席话一句不漏地听进了耳中,他手脚顿时一片冰凉。
……
此时距离赵鞅昏厥,已经过去了半个时辰。
董安于从北门到达正殿,还需要一刻时间,下宫看似平静如常,实则暗潮涌动。
偏殿之外,几名身量高大的黑衣甲士,在司士郑龙的命令下,一个个手持干戈,肩跨弓矢。他们将一群目睹此事的竖、寺和隶妾们,驱赶到了一起,将要集中到一处关押,都当是盗寇一般的盯着,想逃都没处逃。
而偏殿内,赵鞅依然仰面躺在床榻上,他肤色红润,乍一看气色不错,就像是正常沉睡的样子,仿佛下一刻就能醒过来。
乐灵子在扶着季嬴的肩膀,在帷幕后出言宽慰她。
而尹铎、伯鲁、赵无恤侍候在赵鞅身旁,各自心里都藏着事。青铜鹤鸟口中衔着灯烛,闪烁不停,在墙壁上投下了三人扭曲而巨大的阴影。
赵无恤方才偷听到的对话,已经证明了之前的担心并非子虚乌有。
尹铎,傅叟二位大夫,打算扶持嫡长子赵伯鲁上位!
他在心中感慨道:“果然,有时候事情做得再好,再有贤能才干,还是抵不过一个好出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喟然长叹,眼睛盯着烛火,脑中拼命思索应对之策。
在春秋时代,家宰的权力是巨大的,是家臣之长,也是主君不便时,整个家族事务的主管,所以又称家相,就如同邦国的执政。
一个卿族的家宰,有时候甚至连国君都不能小觑,得以礼相待,而在世子的确立上,也是有一定话语权的。
尹铎上任才两年,资历尚潜,但他和傅叟若是一意支持伯鲁,名正言顺,想必会得到大多数家臣的支持,更别说,韩氏也会为此拊掌叫好。
赵无恤不怪尹铎和傅叟,要是换了位置,考虑到政权交接的稳定,还有避免赵氏孤立无援,让嫡长子赵伯鲁接位,这可能是最好的办法。
但,也是无恤绝对不能接受的结果!
从下宫三位实权大夫的表现来看,当此之时,稍微倾向于自己的,只有家司马邮无正。
家司马,是卿大夫之家负责安全保卫的家臣,掌管家兵和军赋。
邮无正掌军权,这自然是再好不过,但想要说服他发动政变,以雷霆一击威慑尹铎、傅叟、伯鲁、仲信、叔齐等,力挺自己上位,难度实在太大,赵无恤也没有把握。
再说,一旦赵氏发生争权的火并,其他各卿,尤其是范、中行就会知道下宫有变,赵氏正处于最柔弱的时期,他们不乘机动手,那才有鬼。
所以,赵无恤现在唯二的指望,一是赵鞅能安然扛过这一关,二是他昏迷前喊的那句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切由董安……于主持大局?”赵无恤默默地念出了这个人的名字。
但无恤对这个素未谋面的赵氏第一谋臣,仍然心怀疑虑。
以董安于曾为家宰十年的威望和地位,是赵鞅不适时,稳定赵氏的最佳人选。但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是如何看待自己的?万一和尹铎,傅叟一般,决定“以大局为重”,支持伯鲁为世子,那该如何是好?
任何选择都有风险,无恤头疼不已。
于是他假装“更衣”,也就是如厕,站起身来,转身朝殿外走去。
殿内的季嬴和赵鞅,有乐灵子照顾,不必太过担心。何况,季嬴其实也是一位坚强无比的姐姐,短暂的脆弱后,随之而来的是擦干眼泪的坚韧。
而无恤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董安于的态度。
他已经进了下宫北门,正在黑衣和竖人的引领下朝这边赶。很快,无恤就得和这位赵氏第一谋臣,赵鞅最信任的老臣打照面,而尹铎和傅叟也会在那时向董安于提出建议,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当此非常之时,无恤必须留守在殿内不能长时间离开,所以,他需要一个能指点迷津,同时也能代替他出面的伙伴。
而那个人选,此刻刚好也在下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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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夜色阴沉,所有目击者都被黑衣侍卫们关押看守了起来,所以显得空荡荡的。
赵无恤招手让今夜已经连续跑了几次的竖人宽过来。
“竖宽,我且问你一句,本君子待你如何?”
竖宽知道今夜之事,十分敏感,说不定就是个站队的关键时刻。他心中一震,连忙下拜稽首道:“君子待小人极好!诸君子中,唯独君子不将小人看做贱奴,往日也有赏赐,还赠予粉食、豆腐等,让我带予家中老父,君子,对小人恩重好比高山!”
赵无恤叹了口气,不管此话有几分是真的,他现在能使唤的,熟悉的,信任的,还能进出下宫各处畅通无阻的,也就眼前这人了。
“你持此物去殿内,将我请来的宾客,张氏子孟谈唤出来,就说,我有要紧事找他。”
而无恤的后手当然不能只有这一个,成乡那边,不可不备。虽然他现在仅有两百兵卒,在下宫和新绛各势力面前显得微不足道,但也许,他们就是在大变之后,让无恤和其余人保全的救命稻草。
……
半刻后。
在家司马邮无正的亲自统筹下,下宫已经全面戒严,四门紧闭,墙垣上也增加了人手,而且这些举措,还不能动作太大,以免让人觉察出不对。
一直贴身跟着赵无恤的小童邢敖,带着君子交予的通关符令,匆匆朝下宫北门走去。他受赵无恤之命,要出城驾车,连夜赶回成乡,传话让留守的羊舌戎等全面戒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兵卒如厕也需披挂着甲胄,枕戈待旦,随时等候本君子消息。并派出一些得力的人手,如虞喜、田贲等来下宫听我差遣,以备不时之需。”
这就是君子的原话,邢敖一边走,一边默默背诵着已经牢记在心的数十字。
他的阿姊作为无恤的贴身侍俾,未来的滕妾,有了这一层关系,邢敖可以说是赵无恤最亲近信任的人之一,派来做这件事最适合不过。他第一次肩负如此重要的使命,心中不免有些激动。
走到半道时,前方青石板铺就的大道上,亮起了一串明亮灯火。邢敖看见这架势,就晓得对面有大人物过来,立刻效仿周围的竖、寺、隶妾们,知礼地让到路边,俯首而拜。
灯火渐渐近了,七八名黑衣宫甲全副武装,持矛戟在前开道,之后是竖寺手持着宫灯、羽毛组成浩浩荡荡的仪仗。若是邢敖受过一些下宫的贵族教育,就会明白,这是赵氏主君才能享受的待遇,但也可以作为无上尊宠,赐予对宗族有大功劳的下臣。
在赵鞅的时代,赵氏只有一个家臣能享有如此荣耀。
晋阳大夫,董安于。
所以邢敖偷偷抬头时,就瞥见在宫灯和黑衣包围下,是一位须发灰白,黑衣高冠的大夫,迈着雍容的步伐,下裳佩玉琳琅,从他身侧经过。
待这一行长长的队伍远去后,邢敖才敢起身,拍了拍膝盖的灰土。
他心里暗暗说道:“若是以后我为君子立下功劳,做了大夫,一定也要深衣广袖,试试这样的排场。”
与邢敖错身而过的正是晋阳大夫董安于,他依然一脸雍容,没有丝毫焦急的神色,若是遇到了一些认识的故吏和家臣,董安于还会微笑颔首。
旁人丝毫看不出,这位赵氏第一家臣心里的波涛汹涌,他没有乘坐步辇,而是选择了步行,且脚步较平日要快,快很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董安于的心里的确是有些焦急和震惊的。
“两年前分别时,主君的身体明明很硬朗,怎么说垮就垮了?“
赵鞅如今才刚过四十,对于一直延续“老人政治”,六卿论资排辈轮流执政的晋国来说,这正是一个政客步入黄金时代的年纪。
而且赵氏也不像知氏那样,有家主早死的惯例,赵鞅身体可好得很:他能开一石半弓,朝飨能食肉一豆,粉食一斗,好骑马于林间,驾车追逐鹿群射猎,丝毫没有病怏怏的模样,谁知……
董安于已经从守在北门接应的小吏和黑衣侍卫处,得知了赵鞅突然昏厥的消息。他本以为,这个噩耗可能已经传开了,众人会有些慌乱,但一路过来,却见下宫内一切井井有条,大多数竖寺、守卫、隶妾都对此茫然无知,各司其职。
董安于不由在心里暗暗赞叹,这些安排,处理的还算得当,即便是自己在场,也不过如此。
谁知道,这竟然还不是他在家宰任上时,提拔的人才尹铎、傅叟二人的手笔。
“这都是庶君子无恤安排下来的,要吾等沿途勿奔,也不要面露焦虑,以免引发慌乱。”黑衣侍卫如此告诉他。
董安于暗暗为此子叫好之余,也不由得为他感到可惜。
因为真正麻烦的事情,还在后面。
和尹铎、傅叟考虑到的问题一样,董安于也意识到,一旦赵鞅有所不豫,赵氏,可还没有立下世子!
这是一个致命的问题,意味着赵氏将进入一个软弱和动荡的时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原本董安于觉得,赵鞅的那些来信,字里行间透露出来的意思,是要废长立幼!不,应该是废长立贤,以庶子赵无恤为世子。
董安于不迂腐,不打算学那些所谓的“正直之臣”向主君进谏,拿出像周幽王立伯服、晋献公立奚齐之类的陈腐往事来劝说。
他坚信,在一个邦国、氏族中,不同的世代面临不同的目标。渴望稳定性时立嫡长,渴望家族继续发扬光大,并向外扩张时则需要择贤。
赵无恤是贤麽?
董安于觉得是的。
从去岁那篇赵无恤参与著述,洋洋洒洒千余言的《止殉令》被赵鞅让人抄了副本,派传车送到晋阳开始。以及之后关于新绛麦粉、瓷器的传闻,董安于心中理想的世子人选开始朝赵无恤慢慢倾斜。
这次南下,仅仅从山阳亭的那个亭长的言行就可以看出,成乡在短短一年里被打造成了一个水泼不进的铜簋。而赵无恤知人善任,法令极其严格,又善用人才,知兵,可以理财,重刑法,颇合自己心意。
董安于觉得,这将是自从赵宣子以来,赵氏最完美的一个家主人选。
然而今晚的突变之后,他心里的天平,再次翻转过来!
董安于对伯鲁更熟悉些,知道这个素有孝悌名声的长君子,不是一位雄才大略的英主,若是把赵氏交给他,他仅能守成就不错了。
然而现在赵氏需要的,或许不是扩张和进取,而仅仅是稳定和求活。伯鲁最重要的用处,是能利用姻亲关系,维持赵韩同盟,并占据长子继位的名义,让邯郸、楼、马首等赵氏小宗暂时臣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他才为赵无恤感到可惜。
“惜哉,时也?命也?”
走着走着,下宫偏殿越来越近了,就在董安于边就要做出最终决断的时候,原本远远看到仪仗,就人影散尽的大道上,却突兀地出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文雅的弱冠少年,穿着月牙白深衣,总发梳理整齐。
他站在登上偏殿必经之路的两头带翼石兽边上,侧着身,头微微偏起,手笼在袖中,仿佛在观赏这两头神兽,又仿佛专门在这里等待着什么人。
“前方何人,见了晋阳大夫仪仗,还不速速让开!”领头的黑衣侍卫手放在剑柄上,他是郑龙的亲信,专程被派到北门迎接董安于,当此非常时刻,心情十分紧张。
少年闻声后,终于转过身来,只见火燎照映下,他的面容俊朗而文质,嘴唇上有淡淡的绒毛,眼神温和而睿智。
他对黑衣说道:“我乃赵氏燕飨之客。”
“那也不能挡道!速速离去,否则……”黑衣侍卫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不管此人是喝醉了的宾客,还是乱窜的竖寺,都极具威胁。按照无恤君子和郑司士嘱咐的命令,所有沿途遇到的目击者,都要统一关押起来,有异动者,甚至可以就地格杀!
那少年却不急不缓,对着黑衣和竖寺身后的董安于就是一记长拜。
“小子张孟谈,见过晋阳大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董安于见此子相貌堂堂,谈吐优雅,面对黑衣侍卫已经出鞘一半的利剑,却丝毫不惧,这种不急不缓的性情和他倒是十分相似。
若是平日,董安于定然要停下和他攀谈一番,看能不能招揽到下宫做赵氏的宾客或家臣。然而今天,他只想尽快赶到偏殿,看一看与他亦师徒,亦朋友,亦君臣的赵鞅,对这个半路杀出的阻拦者,颇为不耐。
但他还是伸手阻止了黑衣侍卫,尽量让自己语气舒缓地说道:“张孟谈?你是张侯、张老之后?”
“正是小子高祖、曾祖,小子窃闻晋阳大夫贤名已久,然未尝得闲暇前往拜谒于前,如今竟能在此遇见,有两句话想要请教董子。”
董安于与张孟谈的父亲,身为上军“侯奄”的张氏家主也是多年同僚,要是没记错的话,应该还在一次燕饮上见过这少年,他勉强笑道:“原来是故人之子,然今夜主君还在等着我赴宴,有什么话,日后再说罢。”
说完,董安于就要招呼众人继续往前。
但张孟谈又哪能任他就这么离开?
就在方才,张孟谈还在气氛依然热闹的燕飨上,和韩虎、赵广德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却被一个常在赵无恤身边走动的竖人悄悄塞了一块玉环,正是赵无恤贴身之物,以此为凭证,这位赵氏君子急唤谨慎的张孟谈出殿会晤。
本来,在三位大夫离开燕飨时,张孟谈已经觉察出事情不对,现在一看果然如此。他便借口更衣,离了正殿,在竖宽的引领下,找到了在台榭上看着璀璨星光,静静等候他的赵无恤。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当时,见张孟谈过来,无恤便朝他微微一拜,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尽数与其细细分说。
言罢,无恤诚恳地说道:“下宫暗潮涌动,张子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赵无恤目光炯炯,直视张孟谈。
半年前,他在分析了子贡和张孟谈不同的性格后,做出了“先以朋友之谊结交,接下来,再以一个好的政治前景诱惑之”的策略。
两人经过半年相交,赵无恤一直以礼相待,对张孟谈表现得推心置腹。他知道,张孟谈此人外表平和淡然,内心却也有几分傲气,而且有宰执一家、一国之政的大志向。
赵无恤便投其所好,在不断增加友谊的同时,他还不时吐露出对晋国和诸侯局势的预测,以及很多来自后世的新奇想法,都能让张孟谈叹为观止。
在赵无恤的攻略下,张孟谈也一扫最初时觉得,赵无恤只是个“中人之资”的想法。觉得他是深藏不漏,和自己一样,平于外而质于内。于是也开始与之倾心结交。
何况,前几个月,赵氏与范氏打得火热的货殖战争,张孟谈也一直在关注。他发觉小半年来,正是赵无恤,在不声不响间,一直在搅动新绛局势。他一出手,就让赵氏掌握了半个粟市,专榷麦粉行业,而借助瓷器,还一举打入了漆陶市,甚至是利益百倍的珠玉奢侈品行当。
因为这个人,至少在财货一项上,赵氏在六卿里开始渐渐占据上风。
同时,赵无恤还善于抓住机会,在用心经营与国君的关系,也许在那些自诩为正直的士大夫眼里,这是宠臣奸佞的做法。但考虑到现实的因素,这很可能会让赵氏在国君心中获得如同知氏一般的地位,有百利而无一害,是十分有远见的行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从赵无恤往日透露的只言片语里,张孟谈知道,这位庶君子不仅有能力,还有大志向。他手下的子贡、计侨等人,都不是泛泛之辈,还得到了温地赵广德的支持,风头盖过了几个兄长,俨然是未来赵氏宗主的最有力竞争者,这让原本采取“亲而不附”态度的张孟谈渐渐生出了投效之心。
其实,他随着年纪慢慢增长,逐渐显露出智慧和才干,魏驹,甚至是韩虎都曾对他起过招揽之心。
虽然张氏现在是赵鞅在上军的下属,但一个氏族里的子弟分别侍奉不同的卿族,实属寻常。且不提昔日栾盈手下的多个敌对卿族子弟甘心投效,就说现在在张氏内部,张孟谈的族兄张柳朔就是范吉射之党。
原本张孟谈还有些许犹豫,毕竟魏驹、韩虎地位十分牢固,不是现如今只是庶子的无恤能比的。
而让他下定决心,做出选择的最后一根稻草,恰恰是这次燕飨时,赵无恤将他的地位和韩氏韩虎等同,邀请张孟谈作为贵宾,前来下宫赴宴,并要引荐他认识仰慕已久的晋阳大夫董安于。
张孟谈感动之余,也打定了注意,或许,赵无恤就是自己未来主君的合适人选……当然,前提是,他真的能当上世子,乃至赵氏宗主。
张孟谈从小性子缓迟,这在族中,一度被认为是愚钝的表现,没少被同龄人嘲笑,受长辈忽视。直到一次燕饮时,还是小童子的他遇见了表现更为缓迟的董安于,但那时,董子已经位极赵氏,登上了家臣之首的家宰之位,谁敢小觑?
佩弦自急董安于,让张孟谈找到了未来的目标,也佩弦拴玉,刻意效仿董子。
现在,他摸着自己腰带上的弦和玉,却没有再次见到仰慕偶像的兴奋和激动,只剩下了赵无恤交给他的使命。
张孟谈何等聪明之人,赵无恤甚至不需要说透,他就明白了自己未来的主君正在经历一场致命的危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和张孟谈之前预想的路不同,但他也不是那种眼光短浅的纯粹利益之辈,既然已经下定决心,再加上无恤以朋友之谊向他求助,对方投之以桃,自己必然要报之以李!
何况,张孟谈知道,赵无恤手下人才不少,而这次危机,很可能可以为他拿下一个未来的首席谋臣的位置!
在锦帛上添加纹绣花卉,总没有在冬雪中递送热炭让人印象深刻。
读书十载,阅尽典史数车,胸中韬略雪藏许久,往日只在泮宫小孩子打架时用上一二,而今天,终于轮到他尽力施展了!
于是,在秋风微凉的台榭上,年轻的谋臣思索片刻后,便向他年轻的朋友,也是未来的主君,分析了此时的形势。
“若是尹家宰和傅大夫在家臣中提出,要尊君子伯鲁为世子,在上军将不豫时摄下宫之政,君子没有理由,也没有名义反对。而诸大夫,乃至于今日在场的韩氏嫡孙韩虎,都会支持,到那时,就大势已去了!”
赵无恤颔首道:“然也,如今父亲有恙,无恤本应该在身边尽孝,而不能多出其他非分之想,但赵氏仍需吾等扶持,匹夫亦需有责,何况我乃赵氏子孙。”
他又追加解释道:“并非无恤喜欢权势,更非觊觎大位,只是时值晋国季世,诸卿虎视,想要保全宗族性命,就不能不思索周全。诗言,忧心烈烈,载饥载渴,无恤现在担忧父亲安危,想不出太好的法子,鄙语云,旁观者清,敢问张子有何妙计可以教我?”
说罢,他诚恳地拱手向张孟谈请教。
张孟谈谦让地回礼道:“谈,有上中下三策,还望君子择其一而用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暗道自己果然没有找错人,张孟谈虽然还是弱冠之年,却能识人,有急智,刚好可以弥补自己的一些不足。
“张子请说。”
张孟谈道:“下策,乃是一个险策!”
他伸出了一只小指头说道:“君子曾对谈说过,下宫三大夫,尹家宰掌管财赋民事,傅大夫掌管卿族与诸侯外交,此二大夫如今欲求稳妥,立长君子伯鲁为世子。唯独掌族兵和军赋的家司马邮无正倾向君子登位。”
“君子可以让谈持玉环作为信物,前去试探邮司马,劝其反正,以赵氏家兵,配合成乡悍卒,内外夹击,发雷霆之势控制下宫。等大局安定后,君子可以声称,上军将之前曾对你私语,以世子之位许之,如此一来,君子便可以登上摄政世子之位!”
这是下策,也是赵无恤自己心里一度产生,随后又立刻否决的想法,一旦实施,树敌太多。张孟谈把它放在最先说,一定还有更好的法子。
赵无恤不能把吃相表现得太难看,他故作不豫道:“在父亲有恙时发动政变,且不说一旦失败,下场定然不好,即便成功,掌握了下宫,但赵氏其余领邑的小宗、家臣会如何看我?晋国乃至于天下士大夫会如何看我?此策万万不可!”
张孟谈似乎已经料到赵无恤不会取此策,他微微笑道:“的确,但此策太险太奇,邮司马虽然倾向于君子,但是否能冒险做下此事,还由未可知。何况,一旦赵氏板荡,范、中行可能会乘机进军下宫,而韩氏也会为此愠怒,不会帮助君子,甚至连邯郸、楼等小宗也会反对君子。到时候四面是敌,晋国可能再无君子容身之地。”
于是他接着伸出了左手无名指继续说道:“其次,是中策,相比下策的冒险,此策则是求稳,以不变而应万变。”
“若上军将一旦山陵崩,嫡君子伯鲁之立,君子恐怕无法阻止,那时候,有韩氏扶持,赵氏可以安定数年。吾观乎君子伯鲁其人,性格软糯,有孝悌而无才干,也不会生出嫉贤妒能的心思。君子可以请国君做主,再说服君子伯鲁裂地而封,请为晋阳封君,作为赵氏小宗独立,地位一如今日之邯郸氏。有这数县之地,向北可以开拓戎狄,对南可以坚城自守,以君子之才干,只需要十余年,便可以重回新绛,位列上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听罢沉吟了,以退为进,这听上去,是一个不错的法子,如果他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情,大概会拊掌叫好,听从张孟谈的建议。
这种法子,算是壁虎断尾,放弃世子之位,换取实际利益。赵无恤的确有信心带着自己的手下和势力转移,做大。
但不用张孟谈细细说明,无恤自己就能看出这一计策的弱点。
其一,有得必有失,一旦他放手世子之位,就失去了对整个赵氏的法理统辖权,也就失去了对姐姐季嬴的保护权。如此一来,赵氏和季嬴的未来就像是浮萍一般飘远,他作为小宗,远在北方,没办法一手掌握局势。
其二,六卿之间必有一战,或许按照历史的惯性,在五六年之后,但赵鞅若是死了,甚至还会加速战争的进程,或许,就会在明天爆发。
到那时,他还有时间悠闲地建设晋阳,开拓代北麽?
其三,事情真会和想象的顺利么?请求裂土分宗,大概能成功,但到时候伯鲁为宗主,赵氏有远见的家臣如尹铎、傅叟、邮无正、董安于等都会效忠于他,无恤想从董安于手里拿到晋阳?何其难也,最多只有一个内地的小县,夹在各个势力的领地中间,朝不保夕。
所以,除非走投无路,无恤不打算选这个策略。
于是乎,赵无恤沉吟片刻后道:“还是不妥,敢问张子的上策,又是什么?”
被赵无恤问起上策,张孟谈难得地犹豫了片刻后,咬了咬牙道:“君子勿怪,这上策,还是以上军将最终能安然醒来为前提的,虽然谈觉得并无十足把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父乃当世英豪,自有天帝和先祖护佑,一定能复苏,请张子放心地说罢!”事到如今,赵无恤进退维谷,他只能寄希望于历史没有因他而发生改变,赵鞅这次能够活下来,并将领导着赵氏继续前进许多年。
无恤当然不希望永远做一只在赵鞅的羽翼下被庇护的雏鹰,但他现在翅膀还不够硬,覆巢之下,岂有完卵?这就是现实的无奈了。
从内心自私的角度,赵鞅的生命,也得在无恤的世子之位稳固后才能结束!而另一方面,看到往日虎一般的卿士昏迷虚弱的模样,赵无恤除了血脉相连的淡淡哀伤外,还有一丝英雄末路的惺惺相惜。
赵鞅,他固然有许多性格上的缺陷,但也算一个世英杰,历史上赫赫赵国的奠基人!
所以,他不应该死在床榻上,死在小儿女的泪水和家臣们的惶恐不安中!
他应该带着赵氏胜利,强大,求霸的荣耀,还有后继有人的宽慰离去!
无恤下定了决心,这一次,他为的不是一己性命,赵鞅不适时,姐姐季嬴,还有这个传承了数百年的卿族,近百万国野属民,就由他来守护!
他恢复了冷静,“张子,请说罢。”
张孟谈也深吸了一口气,朝无恤行了一礼道:“下策太急,中策太缓,而所谓上策,就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这些张孟谈脑海中的思绪和回忆,只在一瞬之间,在董安于发话后,两名黑衣侍卫走上前来,想要将挡道不让的张孟谈推攮到一边去。
“速速让开!”
张孟谈体质不强,个子也没长太高,被两个牛高马大的黑衣侍卫一手一边架起后,就如同被老鹰掠走的雏鸟。
而董安于则再次迈动了脚步,想要继续往前趋行。
他与张孟谈即将错身而过。
没时间了!和君子商量好的“上策”,可以说一环接一环,层层紧密相接,决不能在自己这边出了差错!
于是张孟谈用尽全力,挣扎开了两名黑衣侍卫的阻拦,他一甩被扯破的袖子,用力拽下了腰上的弦带,高高举起,对即将远去的董安于大喊了一句话。
“十年前,小子在燕饮上初见董子,君之风度气魄,让小子惊为天人。不缓不急,不蔓不枝,任天下风雷云动,我自缓步慢行,万千谋略自然出于心中。小子一直想做董子这样的名大夫,富家强国,但为何今日,董子如此失态,如此之急也?董子想好对策了麽?董子能掌握全局了麽?”
董安于身形一震,转身回头看了看张孟谈,此子竟然已经知道今日之事,他是从何得知的?
随行的那些不明真相的竖寺听罢,眼神游离不解,带头的黑衣侍卫大急,喝道:“快些让他噤声!”
在黑衣侍卫的大手捂上张孟谈嘴巴前,少年再次喊道:“董子,小子的第一个问题是,当此非常时刻,当急当缓?急则易乱,缓或许还有转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都住手!”董安于终于停下了脚步,制止了黑衣侍卫们。
他指着张孟谈说道:“事态紧急,你却在此阻拦,还不知从何处获知了机密事宜,我应当杀了你,或者关押起来以防外泄,但还是要听听你第二个问题是什么?”
张孟谈朝着董安于郑重地行了一礼,出言掷地有声:“依附他人的藤蔓或许能够迅速生长,繁茂一时,但却永远直不起身子,路人随手一扯就能扔到地上。而独立的苍松,虽然生长缓慢,却扎根极牢,能够一直冠绝山巅,非利刃斧斤不能伐之!晋阳大夫觉得,哪个更适合种在下宫的庭院里?”
董安于闭上了眼睛思索了片刻,答道:“你的意思,我知矣;你是谁派来的,我也知矣。”
说完以后,董安于转身继续朝偏殿走去,然而这一次,他的脚步开始恢复了往日的雍容和缓慢。因为急也无用,自己不是神医秦越人,不懂针石艾灸,即使主君昏迷时自己在场,也没法让他转醒。
但,赵氏现在的确是一个失去了首脑的病人,自己刚才的确有点病急乱投医,想匆匆忙忙地安置一个新的,却没有能力和眼光的新头颅,只求暂时的稳定。
但董安于了解伯鲁,他或许能让赵氏安定一时,却没办法再发展壮大。凭他的手段,也压不服三个弟弟,而以庶君子的野心,保不准日后,会酿成郑伯克段……不,应该是曲沃代翼那样枝干相残的事情来!
被张孟谈几句话喝醒后,董安于知道,此时此刻,他不需要自急,而是要守慢。山陵崩塌,大厦将倾,他将做那个扶危救难之臣,先别急于做出选择,先把大局掌控在手中再说。
那样,反倒是最稳妥的。
张孟谈善于识人,他看出了张孟谈脚步的细微变化,露出了淡淡的微笑,在董安于身后再拜道:“董子的决断,小子也知矣!“
这一老一少两个智者的对话,只有他们自己能听懂,而黑衣侍卫和那些竖寺,则听得云里雾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董安于仰天大笑道:“常言道,梓材易伐,良弓易折,你这小子太过聪慧,又不知收敛,就不怕上天也嫉妒?”
张孟谈轻声说道:“夏花生于蔓草之下,蛰伏寒冬凉秋,也仅仅是绽放一季,就算董公怪我阻挠泄密,斩了小子,小子使命已了,也心甘情愿。”
董安于蔚然而叹,这赵无恤究竟何许人也,一个山阳亭长成抟,恪守职责,一个张氏庶子孟谈,智谋无双。俩人都属于能让董安于眼前一亮的人才,却都心甘情愿为其效命。
照此看来,庶君子无恤发现和提拔人才的能耐,倒是和自己不相上下。不,甚至已经超过自己了。
于是董安于对一旁的对黑衣侍卫们说道:”也罢,老夫也要为赵氏惜才,带上此子同去罢。”
……
一行人沿着石阶往上走了片刻,就已经到了安置赵鞅的下宫偏殿。
只见尹铎、傅叟双双在外迎接等待,见到董安于后,两人都迈步上前,行晚辈之礼。毕竟,董安于算是他们的举主,所以尹铎位列家臣之首的家宰,傅叟也成了大夫,却依然以董安于为尊。
“见过董子。”
董安于缓缓回礼:“二子,数年未见矣。”
此时,借着烛火和宫灯的光芒,俩人抬头后,诧异地看到,跟在董安于身后的,是一位穿月牙白深衣的弱冠少年。他双手笼在宽袖中,谦和文质,不是庶君子无恤以上宾之礼请来的张孟谈,还能是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尹铎没想太多,就要上前请董安于到一旁密谈,将自己的打算告知他。
而一旁的傅叟却是极其聪明之人,且没有尹铎的迂阔,见到张孟谈后,他心里咯噔一下,知道此子和庶君子关系非同一般,情况也许出现了些许变化。
于是傅叟便拉了一下尹铎,对他悄悄摇头,示意稍安勿躁。
两人的这点小动作,董安于都看在眼中,他也不点破,问道:“主君何在,现在情形如何?快带老夫前去探望,其余的事情,以后再说。”
傅叟抢先应诺,又对尹铎眨了眨眼,俩人便引领董安于朝殿内走去,一面介绍着发生的事情,和三大夫的应对之策。
尹铎虽然倾向于让伯鲁为世子,稳定局面,但对赵无恤其实并没有什么偏见,前段时间在麦粉一事上甚至还有过合作,粟米源源不断地入仓,让他笑得合不拢嘴,甚至还对无恤一度十分赞赏。
所以他也不隐功,说道:“事发突然,等吾等赶到时,庶君子无恤已经将诸多事项安排妥当,吾等只需要拾遗漏,补缺口即可。”
董安于颔首道:“如此便好,二位君子现在何处?”
尹、傅俩人齐声答道:“正在照看主君,侍奉他针灸服药。”
于是当偏殿的帷幕被掀开后,众人就看到了这样的一幕:
年轻的赵无恤两眼充血,头发有一些凌乱,他长跪在闭目人事不知的赵鞅身旁,扶着他的身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灵子则在一旁低声嘱咐道:“药物和肉羹可以掰开嘴,用匕勺压着舌头缓缓灌下,但平日只能用水或者湿的葛布润润嘴唇而已,还应将上军将的头侧向一边,防止呕吐时秽物让人窒息。”
赵无恤微微颔首,照着吩咐一一如此做了一遍,他先为其尝试药汁和肉羹的温度,看看汤药苦不苦,烫不烫,苦则加些许甘草,烫则轻轻细吹。自己觉得差不多了,才以小匕缓缓喂赵鞅灌下,又以手抚背,助药汤进入腹中。
他的态度哀伤却又耐心,用沉着冷静压制心中的焦虑,一副纯纯孝子的模样。
一身白色襦裙的季嬴,也早已擦干了泪水,她在床榻的另一头,为赵鞅轻掖被角,擦拭按摩手足。
而长子伯鲁,此时就有些不知所措地呆站在一边了,有心上前,却又有些手脚发软,徒添乱子,只能做些拧葛巾递送的工作。
“真是久病见孝子矣。”
看到赵无恤如此模样,就连打算将他排除出宗主之位的尹、傅俩人,都有些汗颜和不忍。
为众人引路的竖宽也乘机说道:“庶君子往日也是这般纯孝,若是有什么美食,第一想到的,就是派小人前去取来,送到下宫,请主君品尝。”
董安于则一言不发,默默看着,他身后跟着的张孟谈,则小心观察着董安于的表情,至此,计划还算顺利。
等赵鞅的儿女们侍奉他饮药后,才回头看到了董安于一行人,便齐齐朝他微微一拜,或曲身行礼道:
“见过董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董安于还礼,随即听乐灵子细细讲述了赵鞅这次犯病的缘由,以及治疗方法。
“也就是说,秦越人四五天后才能赶到……在此之前,乐氏淑女真的能保证主君不出意外么?”
乐灵子是聪明机灵的少女,知道赵鞅的生死,也关系到自己父亲的获释与否,乃至于未来夫君赵无恤在赵氏内的地位,她这回十分肯定:“灵子一定尽力,保全上军将,待夫子到来。”
董安于点了点头,心中稍稍多了些希望,目光从赵无恤和伯鲁俩人脸庞上滑过,还在季嬴处停留了片刻。
山羊胡子的尹铎觉得再也不能耽搁了,他不顾傅叟的眼神暗示,对董安于拱手说道:“董子,按照惯例,大夫以上的数位家臣便要召开公议,商量如何让赵氏度过此危局了,你看吾等是不是……”
赵氏的公议,除非像上次四子分封时一样,有家主特别召唤,否则,原则上是不包括未冠君子的。也就是说,伯鲁可以参与,而赵无恤将被排除在外!
直到这时,在向董安于行过礼后,便转身继续专心致志地服侍赵鞅,手持蒲扇轻摇,为他驱赶零星蚊虫的赵无恤,却才从地板上站起身来。
他打断了尹铎的话:“尹家宰且慢,既然董子已至,小子还有一句话要说。”
在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后,赵无恤朗声说道:“父亲昏厥前,还对伯兄和小子留下了一句嘱咐,事关重大,敢请在场诸位大夫们做个见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赵无恤对众人说道:“父亲昏厥前,对伯兄和小子留下了一句嘱咐,还请在场诸位大夫们做个见证!”
这句话让在场众人一怔。
“主君有嘱咐,为何庶君子方才不说?”傅叟心中暗道。
“嘱咐?难道说,是世子之位归属的遗命?”尹铎则暗自咋舌。
无论是董安于,还是尹、傅两位大夫,对赵无恤一面是欣赏和可惜,但又决不能在这个敏感紧张的时刻让他马上继承家业。那样可保不准会发生什么异动,也许,就是范、中行进攻,韩氏强要伯鲁继位或分宗,而与赵无恤有怨的邯郸氏也可能反出赵氏宗族之内,仲信、叔齐也不会心腹。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此子这一年来,树敌实在是有点多。
但若是主君昏厥前选择了庶君子为世子人选,那样的话,众家臣哪怕知道这有多么不妥,也只能服从,然后承受后果。
赵无恤倒是想这么说,可惜当时还有伯鲁在场,伯鲁虽然谦和温润,但在这种事情上,也不可能一味相让,更不会眼巴巴地坐看赵无恤说谎。
就在众人心思百转之际,赵无恤却主动走了过来,执伯鲁之手,诚恳地说道:“伯兄,父亲是不是说过,要让吾等一如诗中所唱的,如今之人,莫如兄弟么?他要你我二人兄弟同心,将赵氏捏成一个拳头?”
伯鲁值此大变,一度六神无主,直到此时还有点没缓过来。他一听无恤此言,心想这的确是父亲拉着他们两人的手,专门嘱咐过的,便连连点头道:“然也,然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又拉着伯鲁,朝董安于一拜道:“所以,父亲还留下了嘱咐,一切由董子,还有我兄弟二人主持大局,伯兄你说,是也不是?”
“不好!”尹铎还有些茫然,但有急智的傅叟已经猜到了赵无恤的打算,心里暗道不妙,却又没办法阻止。
董安于则瞳孔微缩,盯着赵无恤,还有伯鲁看。
伯鲁也是有些糊涂了,赵鞅倒地复苏时,无恤离的更近,而他较远,说的那句话,他只记得有董安两字,至于有无自己兄弟……既然父亲说过要他们兄弟同心,应该是有的吧。
他便答道:“的确如此。”
在伯鲁糊里糊涂地将赵鞅前后两句话合一起思考后,他佐证了赵无恤的说法。
大事已毕!赵无恤和张孟谈如此想。
大事不好!尹铎,傅叟如此想。
在一些暗示性的话语下,木讷的伯鲁终于还是顺着无恤和张孟谈的计划,走进了圈套中。其实即便他否认,赵无恤也会一口咬定,因为赵鞅的那句话语焉不详,而且是对他说的,只有他才有发言权。
只要有董安于认可这个结果,就能把无恤推到和伯鲁相同的地位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至于董安于的态度……
原本他作为晋阳大夫,赵氏内资格最老的家臣,他是当仁不让的主政者。但名义上的家宰却是尹铎,这样一来,以谁为主就有些尴尬了,但赵无恤最一句话,就给了董安于凌驾众人之上的合法名义。
何况,方才和张孟谈的交流,还有对赵无恤的细细观察,也让董安于改变了主意。
所以董安于抚须道:“主君颇有深谋,亦有远虑,既然如此,以后家臣公议,老夫就不再谦让,要暂时代主君主持家政,侍奉两位君子了,众位大夫,可有异议?”
尹铎、傅叟先是暗道嫡君子被庶君子玩弄于股掌之中,随后细细思索,却发觉这一做法其实也比较稳妥,还不算太差。
当然,是在主君还有复苏希望的前提下。
至此,张孟谈长出了一口气,无恤心里的石头也终于落地了。
这就是张孟谈提出的“上策”,分两个部分,首先是在赵无恤的指点下,张孟谈主动出面,在董安于的必经之路上拦住他。以张孟谈善于识人和言辞的特长,一口气摸清董安于的打算,以及对赵无恤的态度。然后,不需要彻底说服,只需要在他心里埋下一颗犹豫的种子。
而另一方面,就得依靠赵无恤的“表演”了。
其实也不仅仅是表演,赵无恤心中,受季嬴感染,其实还是有一些真情流露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策说险也险,赵鞅现在的性命就好比重达千钧的铜鼎上,只悬着一根头发丝。唯一的希望,寄托在乐灵子能够为他续命,还有那神秘的名医秦越人早日来到下宫!
说稳也稳,这是张孟谈在分析了下宫的局势后采取的稳妥之策,不用树敌,照顾了各方的利益和情绪,先来一个平稳的过渡,不会引起太大抵触。赵鞅若是能转醒,则无恤的表现将赢得孝悌和干练的名声,在赵鞅和众家臣心目中的分量将加重,甚至一举拿下世子之位。
若是赵鞅有何不测,这一计策又让无恤站到了和伯鲁等同的位置上,即便得不到宗主之位,却也可以分到赵鞅遗产里较为丰厚的一份,取得更大的话语权。
最关键的是,当以董安于为首,无恤、伯鲁为辅的三人摄政前提下,家臣们就再也没法绕开赵无恤,抢先立伯鲁为世子了。
现在,赵无恤需要做的,就在这关健的几天里获取更大的政治声望和地位优势。同时指望着乐灵子,以医术为赵鞅续命,让他撑到秦越人来的那一天。
……
在之后的几天里,赵无恤继续扮演着孝子的角色,颇有些蓬头陋面地守候在赵鞅身边,轻易不挪动半步。他态度之恭谨和纯孝,上到大夫,下到竖寺,都得翘起大拇指,除了贤名和才干外,赵无恤的孝悌也开始扬名。
无恤也并非全然虚伪,他记得,这种事情,在前世爷爷重病住院时,他也做过。那种期盼奇迹出现,病人复苏的心情,和此刻竟然是一样的。在连续熬了两夜后,他才在季嬴和乐灵子劝说下去小憩片刻。
才睡下几个时辰,赵无恤又在鸡鸣时起身,再次探望赵鞅,向灵子询问其呼吸和体征是否平稳。
朝食后,又和往日一样,参与下宫大夫们的公议。至此,他在成乡的历练和诸多事务亲力亲为的好处就凸显出来了,虽然他名义上位列伯鲁之下,但大事小事,基本是无恤在参与建议,而伯鲁大多数时间只能干看着,但闻唯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君子在成乡的亭舍制度,之前就已经有所推广,现如今应该一如成乡,严查来往行人,许进不许出!”这是一位大夫的建议,然而,却被这项制度的首创者赵无恤否决了。
“万万不可,那样只会让其他诸卿察觉出赵氏的异常,现在吾等需要的是外松内紧,下宫内全面戒严,所有知情者统一软禁。至于亭舍庐馆方面,不要特地嘱咐什么,让他们一切如常,只是要暗暗增加人手。绛市内,也需要维持往常的货殖运转,甚至还要运送更多的麦粉,转移范、中行的注意力。”
这些事项,由家宰尹铎负责,他心里为赵无恤的做法暗暗赞叹,看了一眼董安于,见他也微微颔首,于是这件事就这么定下了。
董安于如今明白了,难怪主君如此欣赏此子,从这几日的表现来看,赵无恤的确是乱世之主,赵氏想要度过这次危局,还得仰仗这位庶君子的手段。
现在下宫的政治格局是,董安于、赵无恤居中统筹,伯鲁虽然也占据了名义,却尸位素餐,遇事只有唯唯;在三人之下,则是诸位大夫负责办事。
董安于也开始展现他赵氏第一谋臣的风采,对诸位大夫有如臂使。
“邮司马,赵氏其余领地,也要派得力人手前去通报,以备寇为名,和往年一样征召兵卒,力求一旦有变,不仅能固城自守,还能驰援下宫。”
邮无正领命而去。
“傅大夫,和各卿族的往来,也不能耽误了,人情礼节,一切如常。”
其中最重要的关系,自然是赵韩联盟。让赵无恤感到牙疼的是,赵鞅早早就为伯鲁和韩姬定下了亲事,加上伯鲁是韩氏外甥,如此一来,韩氏难免不生出一些额外的想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咬了咬牙,万一赵鞅还是死去,到了最终摊牌的时候,说不定为了争取盟友,自己还得对韩氏割让部分利益,甚至是瓷器的秘方!
只希望,老成稳重的韩不信能以两家情谊和大局为重吧……可惜,他现在不在新绛,韩氏现在,是由有些冲动的世子韩申,也就是韩姬合韩虎的老爹做主。若是到了摊牌时韩不信还未归来,是帮侄子、女婿,还是帮一个没有关系的庶子,赵无恤已经猜到了韩申最可能的选择。
因为立伯鲁为世子的计划暂时被搁置,尹铎和傅叟也放下了心事,全力在赵鞅不醒时,让下宫保持运转,至少在外人看来,一切如常。
然而奇迹一直没有出现,到了第四日,赵鞅依然迟迟不醒,身形也开始一天天消瘦下去。而那神秘的秦越人却仍然不知所踪,下宫知道内情的诸大夫惶恐而惧怕,早立世子的呼声又渐渐起来了。
董安于、傅叟、尹铎的心态,在赵无恤这几日所作所为的感染下,有了些许变化,从刚开始倾向立长,开始慢慢转变为立贤。
但赵无恤一年内积攒的威望和人脉,依旧无法同长子伯鲁相比,虽然赵氏选择继承人经常不按嫡长次序来。可长子无罪废黜,而且还不是主君公开的意思,这就没办法让所有人信服了。
甚至有某位与伯鲁亲近的大夫觉得,赵无恤在用所谓的“主君嘱咐”,戏耍老实木讷的伯鲁。
“两位君子现在地位几乎等同,长此以往,君子无恤的威望会越来越高,野心越来越大,直到夺了本应该属于君子伯鲁的宗主之位!”
于是这位大夫心中不平,便派人将此事偷偷告知了韩氏,请韩氏为伯鲁“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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