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 冬至前夜(2 / 2)

有少也有多,多出来的自然是孔子及其弟子一行人了。

鹖冠的子路赶着车,简朴的颜回侍奉在孔子身侧,曾被孔子骂成“朽木不可雕也”的宰予则带着几个中都邑卒,押送在鲁城东拼西凑求到的几大车粮食,和无恤的辎车队伍混在一起。

赵无恤邀请孔子同行自有他的打算,昨日在柳下季府上的对话俩人相谈甚欢,并没有相厌。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也没有谈及鲁国的政事和阳虎、三桓的向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如此也好,不谈国事就可以大谈学术。看着孔子和颜回这两位春秋的智者在听了“格物致知”之说后面面相觑,眼中露出了信服和好奇,无恤顿时觉得,这一手想把早期儒家“潜移默化”的闲棋,或许真能起到一点作用。

坐在四轮马车上,赵无恤思索道:“无论如何,如果能把还没提出的‘格物致知’偷换概念,让儒家的祖师爷从一开始就对周遭自然万物产生些许兴趣的话,也是后世之福。”

将华夏的文明在少年期重新塑造,加入来自后世数千年智慧结晶的新鲜血液,这不是赵无恤单枪匹马能完成的任务,他需要借势,也需要助力。

不管赵无恤愿意与否,都不得不承认,比起这时代的腐朽贵族和尚未开化的庶民来说,孔子及其门徒的确是新兴士阶层里最有知识和求学**的一批人……

公族落,士人起,百家未兴,儒家却占了先机,在无恤自己培养的人才长大成人,被他揠苗助长的诸子兴起前,只能在鱼龙混杂的孔门弟子里先把格物致知的风气培养起来吧。反正里边好多人如颜回、曾点,既然不从政事,整天闲着也是闲着,与其钻到礼法人伦的死胡同里去,不如干点有意义的事情……

至于那些从政、知兵事的人,赵无恤则想采取直接开挖的办法,不过在此之前,还得打探打探孔子的态度。

……

在车队在沿途庐舍休息时,孔子和颜回也有一番对话。

孔子接过颜回双手捧着递过来的水罐,饮了一口,擦拭干净卷须上的水珠后语重心长地说道:“回,你昨夜望着窗外的竹子看了一夜,今日在车子开动时仰头看云卷云舒,停车时又细观虫鱼鸟兽,究竟是怎么了?”

颜回下拜顿首:“回不以贫贱为耻,却以无知为耻,虽然一如赵大夫所说的,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但回遇上不知道的东西,就会想了解透彻明白。昨日被那小童的问题难住,又受了赵大夫‘格物致知’之说的启发,所以不自量力想要格竹、格云、格鸟兽,一时失态,让夫子担心了。”

孔子却笑着说道:“知之者不如好之者,好之者不如乐之者,你对格物致知之说有兴趣是好事,为师怎么会怪罪你?可有收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颜回遗憾地摇了摇头:“一无所获,格物致知果然非常人所为,必须像赵大夫那样有研习的基础,还要有灵感的炸现才行,这也是他能发现细蛊致病说的原因罢。”

医扁鹊的名声在鲁国也很响亮,他因为赵无恤一席“细蛊致病说”而留在晋国研习病症的事迹已经通过子贡等人之口或简牍传到了齐鲁,这也是赵无恤精通“格物致知”之道的证据之一。

诲人不倦的孔子说道:“吾尝终日不食,终夜不寝,以思,无益,不如学之。你与其失神发呆,不如寻机会请教赵大夫,至少先将那向往已久的周髀数字弄懂了,若是有机会,拜他为师亦可。”

颜回又顿首:“回只有夫子一个老师,怎能再向他人拜师求学?”

孔子大摇其头道:“谬矣,我年轻时卑贱,曾入太庙,每事问,从鲁国诸位司仪处学到了基本的礼仪。待年长时又师郯子、苌弘、师襄、老聃。”

“夷君郯子教我夷礼和少昊之国的史事典故;苌弘教我天文地理、推演星象历法和《易》;齐太师襄教我弹琴和音律,三月不知肉味;老聃则告诉我人生天地的大道,所以人们常常说我无常师。今日见了子泰大夫,虽然他年纪尚幼,却后生可畏,在格物之道上足以做我的老师,也足以教导你,不要因为年岁长幼,出身贵贱有什么顾虑。”

对于赵无恤提出的“格物致知”,虽然他祖述了燧人、伏羲、神农,和孔子推崇的尧舜禹、文王、周公不尽相同,但同样是托古言今,好学不倦的孔子对这种想法并不不排斥,但也不是全然接纳。他还是觉得,尊卑和礼仪才是人生在世最重要的东西,至于格物致知,当成学琴、学剑等业余爱好就行。

孔子索性招来三位学生,对他们公开宣称道:“虽然我对赵大夫的一些想法也不完全认同,但君子和而不同,他言谈举止昂扬无比,深得我心。子有来信说赵大夫在中都自称狂者,正是为师愿意交往之人,惜哉,吾老矣,不能年少三十岁与之同游,只求能做忘年之交,汝等也要多多向他学习。”

颜回若有所思,子路重重地点头,模样俊朗,长冠深衣的宰予则目光灼灼。

他说道:“夫子,我看赵大夫领有两邑,兵卒英武雄壮,很有经营壮大的志向,但这两邑的情况我也略有所知,颇有些战乱后的残破,急需人才。子贡如今在他手下做事,肯定没有少宣扬夫子之学,他既然邀请夫子同行,大概也想招揽一些门中弟子,这正是吾等的机会!”

宰予能言善辩,是孔子的登堂弟子,在“言语”方面仅次于子贡,所以这次他前往鲁城向费宰公山不狃等人求粟米才能有所收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宰予的缺点和优点一样明显,他对孔子之学中许多地方,如三年之孝,仁政等很是不以为然,并且不怎么尊重孔子,白天上课会睡大觉,还经常提一些稀奇古怪的问题为难老师,因而孔子经常批评他。

果然,宰予这急切的功利之心让孔子略为不快,他批评宰予道:“急功而好利!”

不过宰予倒是没说错,话音刚末,赵无恤就带着随从过来向孔子行礼,献上清凉的浆水和问候了。

……

说话交流是一种技巧,一来就开门见山挖墙脚可不好,于是赵无恤先是谦虚地问“俎豆之事”,在孔子擅长的礼仪问题上捧他一捧,又问一个破败的领邑要如何治理。

孔子曰:“庶之,富之,教之。”

先使人口多起来,然后使民富起来,富了后通过教育使人懂礼节、知荣辱。

原本在治理中都邑前,孔子的思想是礼仪为上,衣食次之,可在实际掌握一邑之政后,他的思想开始发生一定变化,变成了这种更切合实际的“三部曲”。

虽然直到昨天才正式相见,但子贡有点像赵无恤和孔子之间的中介人,不但将孔子的观点向赵无恤传教,也把成乡的一些举措在简牍上告知孔子,所以两人已经对对方的一些举措略有所知。

其中赵无恤在成乡鼓励增殖人口的法令被孔子大加赞誉,这和他施政三部曲的“庶之”不谋而合。但在试图效仿时却尴尬地发现中都邑能让现在的民众吃饱已经很不容易,每年因为鼓励人口和赡养孤幼要付出钱帛粟米竟不能维持,等到战乱四起,流民涌入后情况更是急转直下,只能作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至于后面的富之,孔子也没什么头绪,谁让善于经营的子贡不在身边,而对农业技术感兴趣的樊迟也被孔子视为小人。

他的视角依然停留在礼乐制度决定一切的范畴上,对技术改进并没有太过重视。

于是,虽然道理说得很不错,但实施起来,孔门中人只是对最后一项的“教之”有些心得,谁让他们就是搞教育起家的呢。

所以孔子说完后也愧然道:“中都被丘治理一年有余,依然不能庶,不能富,教化上也只有些许改进,真是惭愧。”

赵无恤则把自己那边说得更惨,不惨如何要人?

“比起高鱼、郓城,乃至于鲁城曲阜周边的乡邑,孔子在中都已经做得够好了,民众归之入流水,四野皆则之。反倒是小子刚刚上任的甄和廪丘,原本就才从战乱里缓过气来,现在又涌入了一批鲁人流民,真不知道该如何治理。我手下甚至没有能说鲁国西鄙方言的官吏,孔子门下有弟子数百,还望能让其中几人助我,我一定会把他们安排到适合的职守上。”

赵无恤说完,诚恳地朝孔子一拜。

孔子先是不答,浓浓的卷须看不出的表情,片刻后他问道:“大夫想聘用何人?”

赵无恤目光炯炯:“子有,可以使为政乎?”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赵无恤这句话的意思是,冉求,可以让他出仕帮我处理政事么?

他在大野泽北初见冉求,就被他善于利用矛阵的军事才能吸引了,赵无恤手下虽然有田贲、穆夏等虎士,但说实话,都只是卒长之才,冲锋陷阵和作为护卫则可,但恐怕无法担当旅帅以上职务。

而羊舌戎、虎会、虞喜、伍井则更有潜力一些,是旅帅或邑司马之才,但也很有限。赵无恤以前有王孙期辅佐,有邮无正指点,但现如今王孙期手臂和腿受伤后行动不便,邮无正又被赵鞅委以重任,都无法来廪丘,所以无恤一直在军中缺少一个副手。

不过遇见冉求,加以考校和观察后他觉得,这个聪明却又谦虚的年轻人或许可以成为自己军事改革的助力。

何况,他还多才多艺,若是稍加培养,把一个大邑交给他独当一面也足以胜任。

只是不知道孔子这边舍不舍得放手。

赵无恤观察着孔子的表情,却见他犹豫沉吟片刻后,又一次露出了和蔼的微笑:“求也艺,于从政乎何有?”

这意思是,冉求有才干,对于治理政事有什么难的呢?

也就是同意冉求出仕了!

赵无恤心中一喜,正好谢过,却见孔子却朝他摆了摆手。

“只有求一人恐怕不够,今日丘便先向赵大夫再推荐两人,何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两天后,鲁国中都邑,这一日天气颇暖,阳光明媚,邑北一处幽静的竹林内,开阔地上摆放着简朴却又规整的筵席,有数位深衣广袖的士人坐于此处。

这竹林占地数十亩,虽是仲秋,竹叶已经微微干枯,但仍有绿意,且竹竿劲直,色多青绿,枝干相接,疏密有致。秋阳下,望之如一片青色的湖泊,时有风过,竹叶沙沙声响起,波浪起伏。一条清澈的小溪从远处蜿蜒而来,在林外曲折流过。

林、溪相映,实乃佳妙野景。

坐于首席的少年君子头戴黑色远游冠,身穿洁白鲁缟深衣,上绣玄鸟纹饰,正晓有兴致地打量着侍坐的几人。

位于他下首的长者身材高大,穿月白色上衣下裳,头戴儒冠,发髻用玉簪固定。额头高广平阔,国字脸上须发黝黑,只夹杂着几丝白色。

他闭目聆听天籁,睁开眼后朝高冠少年拱手,口中用悠长而深邃的男中音吟诵起一首《卫风》来。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少年君子则回敬应和道:“瞻彼淇奥,绿竹青青。有匪君子,充耳琇莹,会弁如星。”

他年轻气盛,音调昂扬,与老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少年正是回封邑途径中都的赵无恤,长者正是中都宰孔丘,而侍坐的四人分别是他的弟子仲由、曾点、冉求、公西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音毕,侍坐的四人也一同吟诵道:

“瞻彼淇奥,绿竹如箦。有匪君子,如金如锡,如圭如璧!”

这首《淇奥》是卫国士大夫用来赞美男子形象的诗歌,借绿竹的挺拔、青翠、浓密来赞颂君子的高风亮节,以竹喻人。孔子赞无恤,无恤又赞孔子,四位弟子则同赞赵无恤和孔子,一片其乐融融。

看着四个年纪、性情各不相同的弟子,孔子唇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二三子今日陪坐于此,也是如金如锡,如圭如璧的有匪君子。勿要因为赵大夫地位尊贵,而吾年岁较长便讷讷而不言。汝等平时总在说:无人知我,无人用我!现如今若是有人知汝等,愿意加以重用,汝等又打算做何事?不如各言其志,何如?””

他指的自然是赵无恤了,今天的竹林小聚,就像一个后世的招聘会,而赵无恤对这段历史也恍然有些记忆,只不过今日他才是主角。

孔子的大徒弟仲由字子路,年纪近四十,却依然像是二十莽撞小伙般年轻而身形挺拔魁梧。他两眼炯炯有神,这会头戴鹖冠,结缨于颔下,身穿宽大的袍服,却留了一脸的浓须,腰间还别着短剑,顿时书卷气顿去,豪侠气由生。

他看了赵无恤一眼,又目视孔子,不加思索地回答说:“一个千乘之国,夹在大国之间,常受外国师旅的侵犯,内部又有饥荒,如若让由去治理,只用三年的功夫,由就可以使人人勇敢善战,而且还懂得做人的道理!”

子路说完后双目瞪圆,昂首挺胸,只是匹夫一人,却恍若有将军的气势。

赵无恤闻言点头,暗暗想道,那一日孔子推荐子路时说:“由也果,于从政乎何有?”这个果断的评价的确不虚,他冲动而喜欢抢先回答,虽然常常说错,却也是孔子除了颜回以外最喜爱的一个弟子,别看他像个莽夫,但粗中有细,中都邑许多政务都是他作为孔子副手处理的。

不过这个直性子恐怕也是对孔子最为忠诚的人吧,除了孔子外,恐怕没人能收复他那颗桀骜的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面对子路的回答,孔子不评价,只是哂之,目光看向了位于子路之后的弟子冉求。

“求,尔何如?”

冉求年纪才二十有余,发髻梳理得一丝不苟,外用青色的缁布冠裹着,容貌普通,细眉垂目。

他成为孔子门徒也不过数年时间,却迅速成了最受重视的弟子之一,因为天性较迟缓、稳重,所以孔子鼓励他要勇于实行。

冉求礼貌地朝赵无恤和孔子一拜,又朝三位师兄弟微微一鞠,这才垂目回答说:“一个纵横六七十里、或者五六十里的城邑,如果让求去治理,等过了三年,就可以使老百姓富足起来。至于修明礼乐,非求之力能为之,那就只得另请高明了。”

他说完后,抬眼看了看朝他微微点头的赵无恤,手心出汗,有些紧张。

孔子垂眉皱起,冉求很谦虚,面对外人的时候,可能表现得很谨慎,才华不外露,甚至会给人一种“此人怯弱”的印象。但作为对他极为了解的孔子,却深知冉求极有胆气。

若是鲁国有难,敌军兵临城下,一如那日赵大夫所说“虽千万人而往矣的”,或许就是这个弟子!

但冉求也容易妥协,容易退缩,只是一只脚踏进了孔子之学,并不能称为“仁”,难成大器,这让孔子有些微微苦恼。

赵无恤倒是对冉求“能则曰能,不能则曰不能”的做法比较赞许,一个听话谦虚又能干的手下,是他比较中意的,而且冉求的目标明确,方六七十,如五六十,说的不就是甄邑和廪丘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意在冉求,冉求也意在效劳,可谓不谋而合。

孔子又问:“赤,尔何如?”

公西赤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弱冠少年,刚刚举行了冠礼,被孔子字之为“子华”。他和赵无恤年纪相仿,还不是登堂弟子,一直跟着闵子骞学习。

然而就在早晨,宰予师兄悄悄告诉他,今天这次陪同赵大夫和夫子前来竹林小坐,其实是因为夫子向赵大夫推荐了他。

他心里大惊:“子渊师兄,仲弓师兄,子骞师兄,还有子我师兄无论是学问还是才干,都比我强出了许多倍,夫子为何不推荐他们,反而推荐了我?”

公西赤忐忑之下,颇有些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不敢说能做到什么,但愿意学些东西。宗庙祭祀的工作,或者是诸侯会盟及朝见天子的时候,我大概可以穿着礼服,戴着礼帽,做一个小小的司仪。”

他的话语里充满了不自信和不确定,孔子笑容更盛,那天赵无恤向他询问能否让冉求出仕为政,他思索片刻后便向无恤推荐了子路和公西赤两人。理由是子路也有领军治邑之才,而公西赤则娴熟礼仪,又是鲁国西鄙之人,也是冉求的母家表弟,可以作为协助。

不过他又声称,必须听听弟子们的志向,才能决断。

赵无恤自无不可,于是就有了今天竹林里的小聚。

如今三人都叙述了自己的志向和觉得自己能做到的事情,赵无恤和孔子的目光不由转向了最后一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点,尔何如?”

孔子本来没有推荐这个只比他小六七岁的弟子,然而曾点居然在竹林里夜宿,蓬头乱发的他撞见了一早到此的赵无恤等人,于是孔子让公西赤帮他梳洗后,也索性留下陪坐了。

性情旷达的人往往不拘小节,因为不拘小节所以不会掩饰自己的癖好,即使会因此引起别人的诧异也不在乎。曾点便是如此,他平生最大的爱好就是音乐,虽然被孔子批评不合雅乐,但却我行我素。而因为孔子没有攻击其为“异端”,所以弟子们皱眉之余也接纳了这位异类师兄的存在,现如今他的音乐已经成了中都邑一景,方才对话期间,他也没有停止弹瑟。

听到孔子的问话后,弹瑟的声音渐渐稀疏下来,铿的一声,曾点放下瑟直起身来,回答说:“夫子,我的志向和他们三人所讲的大不一样呀!于赵氏大夫亦无用处。”

经过上次的弹瑟赠言,赵无恤和曾点也算熟人了,他坐在首席上扬声道:“那又有什么关系?今日不过是各自谈谈自己的志向罢了。”

于是武城人曾点拂开了脸上的黑发道,张开双臂感受着掠过竹林的秋风道:“暮春时节,春天的衣服已经穿上了。我和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到沂河里洗浴,在舞雩台上吹吹风,咏而归,这便是我想做的事情。”

在场三子肃穆,朝曾点一拜,赵无恤则默然,而孔子也长叹一声说:“吾与点也!”

如此飘逸潇洒,这不愧是狷者之志向,但却于世无用……

四人言罢,孔子却突然向赵无恤施施然行礼道:“大夫现在已经了解四子的能力了,丘唐突,敢问大夫之志向,何如?”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问我的志向?”

赵无恤恍然,原来今天这场面试是双向的啊,不仅子路、冉求、公西赤三个应聘者和纯粹打酱油的曾点受到了考校,连他也不被放过。

“的确,当今之世,非但君择臣,臣亦择君!”

面对孔子的笑容和孔门四弟子的目光,赵无恤开始阐述自己的大志!

“在学问上,我想发扬格物致知之道,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

周髀数字、麦粉、瓷器、细蛊致病说,凡此种种,在过去一年多里,赵无恤的名声已经在晋、宋、曹、鲁的士大夫间有所传播,所以这一番话,的确只有他才有资格说,才有资格被认可,若是换了一个人,就会被人“哂之”了。

于是乎,孔子和三位弟子拊掌而赞,只有狷士曾点又开始拨弄他的瑟,不以为然。

随后赵无恤立起身子,踱步到了席位的中央处,看了曾点一眼,想起那日爬在他腿上的小童曾参,心里暗暗发笑。又转向孔子,慷慨言道:“在为人和行政上,无恤之志,便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此言一出,语惊四座!

孔子捋卷须的手停了,一动不动,然后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子路瞠目而起,双拳紧握,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冉求目光炯炯有神,公西赤一脸激动,手足无措。

赵无恤目视坐在末席,被这句话惊得拉坏了瑟弦,不顾指肚流血而直身而起的狷士曾点,心中暗暗抱歉:“子皙啊,真不好意思,又把你儿子的著作权给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

这的确是赵无恤心中的真实想法。

也是先秦儒家集大成的《礼记.大学》总述!而作者,正是曾点的幼子曾参!

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句尚未被总结出来的话,正是孔子及其门徒想要的标准答案!仿佛一道契合无比的钥匙插进了锁孔里,那一拧后发出了苦苦求索终于得知答案的美妙声响,无怪乎他们师徒集体失态。

修身好解释,孔子及其弟子们一直孜孜不倦在做的,依然是这个阶段,无论是学习、立志、自省、求仁,目的都是修己身,这也是一切行动的基础。

而齐家,正所谓天子建国,诸侯立家,家就是卿大夫的统治区域,一个家有自己的土地,有自己的宗族属民,有自己的军队,有自成一体的经济,是春秋时代封建体系的基础单位。

孔子曾担任过齐国高昭子的家宰,经历过这个阶段,但他年轻的弟子们却还在苦苦求学,希望娴熟君子六艺后能被某位卿大夫青睐加以任用成为家宰。也就是方才冉求说的“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

家也是一个宗族的基本地盘,赵无恤虽然没有明确成为赵氏世子,但就凭借他一支孤军拿下两个敌国领邑,又成功将其合法化合礼化的功绩。只要他愿意,足以自己开创一个家族作为赵氏小宗,称之为廪丘氏也不为过。

所以齐家之言,在场众人里赵无恤最有资格来说。

而治国这两个字,其中的野心昭然若现,更是说到孔子和子路的心坎里去了。

子路和孔子的志向都是治鲁,子路想让摄于齐、晋、吴之间的千乘鲁国变得强盛。而孔子的追求则更高一些,虽然在中都邑感受到了治理一地的艰难,但他依然没有受挫,觉得只要能被国君任用,让鲁国庶之、富之、教之,建设一个“东周”乐土出来也不在话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在鲁城曲阜大肆宣扬想归晋的迫切,在孔子等人理解来,大概是希望回国后慢慢做到执政上卿的位置,治理晋国。

他哪里想得到,赵无恤看到晋侯第一眼,就能生出“彼可取而代之”这样的僭越心思来?

此治并非代国君治民,而是直接代天牧民!

但最后的平天下,就让人有些震惊了。平,孔子理解为平定,他虽然也想在全天下恢复周公之政,古朴之礼,但那却是不敢贸然说出的梦想,只能在私人场合婉转地说:“愿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

在尚未生出大一统思想的孔子看来,无恤此言或许是想效仿当年赵宣子、赵文子会盟诸侯的举动罢!又或者是管夷吾那样辅佐国君尊王攘夷,将这个越来越不堪的季世扭转过来!

总之,修齐治平,这的确是个很切合卿子身份的志向,也是这世间罕有的宏图。

直到这会,孔子才从赵无恤掷地有声的宣言中缓过神来,避席而起,朝他施施然行礼道:“大夫之志大矣!让丘心中澎湃不已,不由见贤思齐了。”

……

半刻后,子路、冉求、公西赤、曾皙四个人都出去了,筵席间只剩下了赵无恤和孔子两人。

经过今天的竹林侍坐,赵无恤惭愧地发现,他一开始对孔子的揣测似乎不太准确,在晋国六卿阴谋暗算的氛围下呆久了,整个人不免有些黑暗和阴谋论。孔子培养弟子,的确不是一种有意识的造势行为,他还是很支持弟子们在其他士大夫的家、邑中出仕的。

比如今天的子路、冉求,可是政事科里数一数二的人才,公西赤年纪虽然幼弱,却也是可造之材。孔子都毫不保留地推给了无恤,当然,这其中不排除想让弟子们有一个好前程的心思,但这是作为老师的人之常情,其中的坦诚已经极为难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或者说,除了颜回、曾点这类追求比较高大上的几人外,冉有等出身国人的弟子会向孔子求学君子六艺,目的还是为了做官吏,只是在孔子人格魅力影响下变得相对忠诚而已。所以赵无恤也不必费尽心思耍手段撬墙角,就这样直接开门见山地招聘效果更好。

回想四人的表现,无恤问道:“孔子说要观他们四人之志,四子之言何如?”

孔子说:“也不过是各自谈谈自己的志向罢了,他们的才能都在我心中,只是想让他们自己说出口让大夫知晓一二而已。”

赵无恤回忆着方才的对话道:“从四人的叙述看,子路的志向最为远大,已经达到了治国的水准,但孔子为何要哂笑他呢?”

孔子说道:“治理国家要讲究礼让,可是由说话却一点也不谦让,所以我才笑他。由这个人,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用他为卿相,但我却不知道他仁否。”

“子有、子华之志比子路略小,孔子认为如何?”

“治理邦国是大事,但求说的治理方六七十,如五六十的千室之邑也是国之大事;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赤说的宗庙祭祀,诸侯会盟和朝见天子,也是大事。求这个人,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以用他做宰臣;赤这个人,束带立于朝堂,可以让他接待宾客,作为司仪,也但我也不知道他们的仁何在,所以大夫若要任用,当慎之又慎。”

说完,孔子微微叹了口气,他手下几个可以为政的弟子都不是完美的,各自性格上都有些问题,子路的莽撞,冉求的过于谦逊和被动,公西赤的好奢侈……希望他们离开中都,前往赵大夫麾下效力后,能历练改善这些毛病。

“点的志向虽然缥缈普通,却唯独有仁,而又有才能,又有仁心的,唯独回一人而已……”

孔子本来连颜回也想推荐,但颜回却拒绝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回愿无伐善,无施劳。”

我愿意不夸耀自己的长处,不表白自己的功劳。颜回的意思是,他只愿意安静地跟着孔子治学,不愿意为政。反正他最近开始对格物致知的学问着迷,还曾向赵无恤请教周髀数字的问题,并很快学会了摆弄算盘,正忙得不亦乐乎,连今天的竹林侍坐都没功夫前来。

但对于赵无恤迫切需要的施政之才来说,无论颜回、曾点心中仁与不仁,都没有什么现实意义的用处。

他要的不是道德楷模和整日清谈的名士,而是老老实实处理政务的能吏!至于私德,当然也是一个考虑范畴,但并非首要的。

所以面对孔子对几位弟子才能的推荐,赵无恤也有自己的考虑。

“弓与箭协调,才能要求它射中靶子;马首先要老实驯服,才能成为可骑乘的骏马,虽然我知道三子有才,但我打算先让他们从基础的职位做起,每月一次察其政绩,一步步提升,孔子以为如何?”

“丘曾说过‘君君,臣臣’,大夫的家臣,升降废黜一律由大夫说了算,与丘无关。”

……

不过,等到赵无恤一行人两天后带着稍后赶到的两百工匠离开中都邑时,跟随他西行的孔子之徒,却只有冉求和公西赤。

子路婉转拒绝了赵无恤的招揽和孔子的推荐,执意要留在中都邑,侍奉在孔子身边,这个平日对孔子行为和教学总是第一个站起来质疑的大弟子,却是对孔子最为忠诚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群盗在侧,中都也不安定,子有一走,子迟樊迟又归家去了,开春才会回来,这里知兵的就剩下我,夫子身边不能没有仲由!”

对此执拗的子路,赵无恤自然不好勉强,而且他也觉得,孔门诸弟子中,唯独颜回和子路,是他用尽法子也无法彻底收复的。

孔子则在事后感慨说:“若是吾道不行,我或许会乘桴浮于东海,到时候会一直跟随在我身边的,或许就是仲由了!”

子路闻言大喜过望。

虽然失之于子路,无恤却也收获了另一个人。在跟子服何提出要求后,孟氏很干脆地连劝带逼将担任小工正的公输氏一族划为赵无恤的臣属家族。小公输班自然也擦了擦眼泪和伙伴项橐告别,带着忐忑和好奇,坐在辎车上跟着父辈前往廪丘。

八月下旬,赵无恤一行人安然无恙地经过大野泽北,进入廪丘境内后,展现在眼前的是一片金黄的黍稻粟麦,他也得知,晋国成乡的老班底们也已经抵达了鲁国西鄙。

面对前来出迎的张孟谈、计侨、羊舌戎一行人,赵无恤宣布道:“既然领邑已经渐渐稳固,人心思安,各方材士云集,那新政之事,也要尽快展开了!”

虽然在对赵鞅述说的战略里,鲁国西鄙名为赵氏这只狡兔的第三个洞窟,但实际上,赵无恤却打算另起炉灶,再造一个全新的体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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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鲁侯宋八年八月下旬,廪丘的邑寺内气氛颇有些凝重,竖人已经来回续了好几次浆水,却无人喝上一口。

坐于首位,身穿朝服的赵大夫已经开始不耐烦地用手指轻轻敲击案几了,但以甄氏为首的几家甄邑族长依然在席位上缩着头,没有做出对于这次“新政”的表态。

保守,希望延续固有的体制和习俗,这是众族长的通病,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他们各自宗族的利益,对于所谓的“新政”,几乎是下意识的排斥。

然而,却也不敢出言反对。

两个月前赵无恤用计兵不血刃拿下了甄邑,又以晋国大军的兵威恐吓稳住了城内的局势,各氏族在洞悉真相后一度起了些异样的心思。但随后城外一战让观战的他们心惊胆战,只能半推半就地接受赵无恤的统治。

最初时,赵无恤采取的政策和前任卫国甄邑大夫孔氏差不多,当年孔氏只是把这里作为食邑,一切政务都交予当地氏族控制。而赵无恤虽然解除了甄邑各族的族兵,但依然采取了拉拢和维持他们利益的策略,于是众人的心渐渐安定,任由族中子弟作为邑吏,帮赵无恤广收人心。

之后随着一阵让人眼花缭乱的外交博弈,甄邑正式从卫国并入鲁国,虽然换了个国籍,这里的生活却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变化,族长们觉得,一直这样下去也挺不错。

然而赵氏大夫在得到鲁侯授土赐民,又进入鲁城曲阜完成仪式,确定了名实后,却开始不紧不慢地展开“新政”了。

第一步,是提出“五谷粟米,民之司命也”,他让家臣属吏们纷纷下到民间组织开展秋收。

晋国大军过境时并没有祸害当地的民生,所以大多数田亩都种满了粟米,和西面几个卫邑的残破形成了鲜明对比。民众平日没少听城邑里来的属吏宣传说,这都是托了赵氏大夫的福,也纷纷信以为真,心存感激。

经过半旬的忙碌,各地的粟米基本上收割完毕,当仓禀丰实,无论是甄邑的卫人还是廪丘的齐人,都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来年的衣食有了着落后,人心彻底安定了下来。

于是,在各氏族族长吃到今年第一碗新饭后,赵无恤新政的绳索便渐渐收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二三子可思索妥当了?现如今廪丘已经同意实施新政,只剩下甄邑各族未曾表态,还望各位族长能够配合。”

赵无恤威严的目光扫过众人,他们的发冠下不由冷汗直冒,有人已经顶不住压力想要屈服,目光定在了作为甄邑旧族领头人的甄仲勋身上。

甄仲勋苦笑,今日名为公议,其实是赵大夫的一言堂,无论允与不允,结果都不会有太大区别。

这几日甄邑氏族们也在暗中活动,首先是想从赵无恤势力二号人物张孟谈身上寻找突破口。

在这个推行新政的过程中赵无恤扮演了白脸角色,对执掌各族大权的族长们威逼利诱无所不用其极。而张孟谈则一直以红脸角色出现,有时候出面抚慰,也是考虑到了未来正式施行还需要这些甄邑族长们配合的缘故。

然而对于这个一直温文尔雅,却长袖善舞的赵无恤谋主,谁也没法子从他的口中套出一句实在话来。真的逼得急了,张孟谈便推说此事乃是赵大夫决断,自己只是预闻和辅佐而已。

“此事对诸位的宗族并无坏处,且大夫一定会推行,诸位还是同意为好。”

于是就有了今天的最终公议。

虽然恐惧赵无恤的兵威,也没有什么“重归卫国”的心思,但甄仲勋还是想再为本族的利益争取一下。

通过几个月的观察,他发现赵无恤虽然有时手段狠辣,但并非不问青红皂白肆意压榨杀戮氏族之人,凡事还是可以商量商量的。

于是甄仲勋小心翼翼的提出,这次的新政真的有必要么?

“甄邑之下有乡,有里,邑中有邑宰、邑司马等大夫家臣,从卫康叔在此建城起已经实施了数百年,大夫何苦骤然改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面对这个不知道被人问了多少次的问题,赵无恤严肃地说道:“当然有必要改!”

“二三子知道,数月之前,甄邑和廪丘分属卫、齐,用的也是卫制和齐制,两地甚至连职官名号都不尽相同。”

齐国的地方行政制度是管仲打下的基础,先是“三其国”,就是将“国”的区域划分为三种:工乡、商乡、士乡。接着是“五其鄙”,将“野”的区域划分为五个行政等级:属、县、乡、卒、邑、家。每邑三十家,每卒十邑,每乡十卒,每县三乡,每属十

县。这样,每属有民九万家,全国共五属,每属设五大夫执掌行政,设五正执掌司法。

廪丘理论上是属于“乡”这个等级,所以廪丘大夫乌亚旅的职位是“乡良人”,其下有卒、又有邑。

但甄邑用的卫制则是周制的延续,所以现在虽然甄和廪丘都是赵无恤的领邑,宗族所属上是赵氏,邦国上是鲁国领土,却有两套卫、齐的基层体制。

无论是统治的形式上还是实质上,这种“一国两制”的情况都不能长久!

“所以更改基层的政体,势在必行!现如今廪丘各氏族公议后全体同意,甄邑如今却想要固守旧制,与我为难不成?乌氏之迁才过去不久,二三子莫不是想步其后尘?”

此言一出,在座众人全都毛骨悚然起来,甄仲勋哑然,心中苦笑不已。

赵无恤前往鲁城前,把廪丘最不稳定的力量,也是最大的宗族乌氏用雷霆手段连根拔起,将他们的产业全部强行购买,把乌氏整个撵到了齐国,自此之后廪丘再无大族。甄仲勋这次被召到廪丘参加公议,感觉少了那一大家子后,街头巷尾都冷清了不少,这座城邑的中坚变成了在甄之战里被吓破胆的国人,所以才会那么快就同意更制。

甄仲勋已经顾不上骂廪丘人软弱了,现如今,邑寺门外站满了荷甲的武卒,公议要是说不出个结果来,就休想离开这座城邑归家,这是逼着他们表态啊!若是一个不同意,往小了说会被扣押在此,往大了说可能会被剥夺田亩房宅和店肆等产业,被赵大夫轰出甄邑,撵去卫境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下臣们愿附大夫骥尾……”

看清形势的甄仲勋首先选择了服软,最后的结果不出所料,已经无兵无卒的氏族们全部妥协。

既然廪丘和甄邑在形式上都通过了新政的提案,赵无恤便迅速颁布了这次新政的总纲。

……

第二天,作为赵无恤新附之臣的冉求和公西赤在廪丘邑寺内,与众多小吏一起聆听了赵无恤激情昂扬的宣言:

“诗言:文王在上,於昭于天。周虽旧邦,其命维新。”

冉求号称多才多艺,的诗书学的不错,知道这句话的大意是说,周文王禀受天命,昭示天下,周虽然是旧的邦国,但其使命在于革新。

“成汤盘铭上也刻着‘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九字,所以革新从来不能停止。没有百年不变的制度,也没有万世不易的邦国,齐有管夷吾更制,晋有文公、悼公中兴,楚有孙叔敖变革。今日甄邑与廪丘脱离旧国,成为赵氏新邑,鲁国新土,旧制不可不革,新政不可不立。”

在前两个月孜孜不倦的立威、立信、足食后,两邑人心思定,对赵无恤政权的拥护程度越来越高,是时候将触须伸展到全境了。

宣言的最后是保证不会损害各氏族和国人的利益,反而会把获利固定下来,并将其政策化。

周围的众吏一阵欢呼和颂扬,而冉求和公西赤则面面相觑,感到有些新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旦在外边抛头露面,年轻的公西赤总是穿着最好的衣服,他这会小声对冉求说道:“如果要说中都邑和这里最大的不同,那就是中都做什么都要讲复古,而这里则提倡维新,子有师兄,你怎么看?”

冉求先是默然,来到廪丘后,这几日的所见所闻让他心里隐隐生出了一丝担心。

他的家族虽然号称周室诸侯冉国之后,但现如今已经衰败,只能算普通国人,他向孔子求学的目的很简单,那便是出仕,成为士大夫。

在中都期间,他没有什么具体的职务,有时候帮助孔子和子路处理政务,有时候则带着少量兵卒巡逻御寇,被赵无恤相中,算是他第一次得到为政的机会。

冉求并不太重视德的修养,娴熟六艺后,他的关注点在如何施政和军阵之事上,很少向孔子请教仁、义、礼、孝这方面的问题,所以孔子才说他“不知其仁”。

他虽然对孔子一些教学和思想不置可否,但却依然尊重老师。不过目前为止,冉求对赵无恤这种积极进取的改革态度却更加赞赏,他创建长矛兵阵,便是乐于革新的一种表现,这一点上,和赵无恤倒是不谋而合了。

更何况,更新体制,就意味着有新的职位出现,自己和子华也才有跻身高位的机会!

于是冉求对母家的表弟公西赤说道:“子华,夫子曾言,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赵大夫已经是你我的主君,来到廪丘后又给予吾等很高的待遇。食有鱼肉,行有车马,服有纹饰,所以当尽心尽力,辅佐于大夫新政才行,在中都的那一套却不一定适用于这里,你我当以赵大夫的吩咐为准。”

话虽如此,但冉求还是很苦恼,虽然前些日子赵无恤在中都和孔子其乐融融,但他却敏感地觉察到,夫子和赵氏大夫之间,似乎有着潜在的巨大分歧。

“若是有一天,大夫和夫子因为理念有别而不和,我和子华应当何去何从?从师焉?从君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冉求和公西赤的对话刚结束,就被赵无恤召去问对了。

听说公西赤写的一手好字,还会齐、卫篆书,于是赵无恤让他和成抟分别兼任文吏,负责记录。

赵无恤要在自己的地盘上完成从春秋到战国秦汉的转变,将老旧不适应大争时代的封建领邑制变为更高效的集权官僚制。

首先,就是让领地统一在同一种制度下,这是立政的第一要务。

侍候在旁,随时接受问答的冉求好奇地问过:“大夫准备用赵氏之政,还是鲁国之政?”

若是用鲁制,他觉得自己也能帮衬一二,而晋国赵制,冉求记得夫子曾一度诟病过赵鞅铸刑鼎之举。

但赵无恤的想法却不一样,鲁制从目前来看,依然是十分保守的,比起已经化邑为县的晋制大为不如。但晋国的基层地方制度,乃至于赵氏的制度,他也不打算全然照搬。

无恤目前虽然名为鲁臣,但实际上却自成体系,和晋国国内六卿各行其政一样,鲁国卿大夫在自己的领邑里也是爱怎么玩怎么玩,别激起国人愤慨将你驱逐就行。

于是他说道:“我将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混合之后,或许就是一种全新的体制。”

“全新的体制?”

“然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些在赵无恤心中酝酿已久,身处晋国时却碍于诸卿和宗族束缚无法实施的更制,一条接一条从他口中说出,又在公西赤和成抟等人笔下变成了鲜活的文字。

他每说一句,冉求挺直的身形就微微震动一次。

“从世禄到官僚!”

“从尊尊到尊法!”

“从采邑到乡亭什伍!”

……

八月末,清凉的秋气已至,作为全邑氏族之首的甄仲勋坐着马车回到了甄邑,这还是赵无恤破邑以来他第一次被获准外出,所为的还是“公事”。甄邑到廪丘的来回几十里地景色依旧,雷始收声,蛰虫坯户,河水开始干涸,甄仲勋看着这番秋景,心里也一片凄凉。

等他风尘仆仆地回到甄氏聚居的里闾中,那些残余的长老和邻近族长们纷纷围了过来。

“族长,如何了?”

“新政究竟是怎样的?”

他们最关心的,自然是赵氏大夫那所谓的“新政”的具体情况了,但至于这新政究竟是什么,各氏族间流传着各种各样的说法,大多数认为是要效仿晋国那边的制度,作爰田、州兵什么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有被邀请前往廪丘聆听赵氏大夫宣政的甄仲勋能第一时间得知真相。

“无法一一细说,但总之,我甄邑的体制已经被打散重塑了,部分职位被取消,又有一些新职位出现。”

众人的眼睛亮了起来:“族长可被授予重任?”

既然在形式化的“公议”中众人无力抗拒,便只能屈服,但却也指望自己的宗族能在新政中占据一个有力的位置。

甄仲勋向众人展示了腰间新佩上的绶带和小铜印:“大夫命我为甄邑长老。”

“长老?这职守是做什么的?”

“负责祭祀之事……”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这一职守,当然要德高望重之人担当,甄族长足以胜任,勉之。”当时,赵无恤是这么对甄仲勋说的。

乍一听很有道理,但甄仲勋觉得,这个职位很可能是一个虚职,用来安置抚慰各氏族的,凡事都得唯赵无恤和邑长吏的马首是瞻。

看着自家族人们面露喜色,他微微叹了口气,要是赵无恤全然将各宗族排斥在新政之外,必然会引发巨大的反弹和不满。但此人何其聪明,先是给予了不少看似不错的职务,关键属吏却任用亲信。如此一来,各氏族安于现状,若想要更进一步,跻身要职,就得全心全意效忠于他才行。

甄仲勋如今只能在这个“甄邑长老”的职位上战战兢兢地奉迎赵氏大夫的种种要求,同时尽量维护宗族利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又有人凑过来问道:“赵大夫的意思是不是,只要赵氏在甄邑一日,我甄氏便能世袭这长老之职?”

目前的卫、鲁两国,家臣常常是世代沿袭的,于是过上几代,家臣就变成了地方权利的代言人,形同邑大夫了。鲁国的情况便是如此,季氏的费宰曾长期由南氏父子相传,三桓的家臣反倒在领邑坐大,凌驾于主君之上,最后造成了陪臣专权的悲催局面。

甄仲勋冷笑一声:“赵大夫何等精明之人,怎会如此大方?这邑长老之职我也是暂时担当,每年都要受大夫的亲信监督考校,若是为政不合大夫心意,随时可以撤销!且也没有食田赐予,而是发放粟米作为俸禄,每年200石而已!”

……

“德义未明于朝者,则不可加于尊位;功力未见于国者,则不可授以重禄;主持政事而不能取信于民者,就不可以为长吏。甄邑和廪丘的职守完全是选贤任能,即便暂时上任,也随时可以更改撤换,这便是本大夫的用人原则!”

这也是赵无恤在宣政时提出的“从世禄到官僚”!

他将甄邑和廪丘不尽相同的官职打散重建,一邑的长吏名为邑宰,管理政事民生,财政赋税,一年俸禄300石。

此外还有辅吏三人,邑司马管征召守备,秩250石;邑长老管祭祀、乡射聚会,邑士师管刑狱缉盗,秩200石。

两邑正吏的名单逐渐公之于众,赵无恤称之为“公示”,其中甄邑宰的人选早在众人预料之中,那便是张孟谈。

张孟谈可以说是赵无恤势力中的二号人物,也是唯一可以独当一面,在无恤不在时统辖两邑军政的人。

他是无恤好友,在无恤出奔宋国后不远千里前来投奔,献上了谋濮北、入鲁之计,被赵无恤誉为首功之臣。其为人谦虚鞠让,在德义、功劳、为政取信于民方面都十分出众,他出任甄地长吏,可谓众望所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廪丘的长吏,则被授予了新近从晋国赶来的计侨。

计侨本来是个只对数科感兴趣,其余公事能推则推的懒人,赵无恤还在国内时,他就没有实际任职,而是专心钻研数科,培养接班的人才。

但在无恤被逐后,计侨却激流勇进,主动担任了成乡宰的职位,他和羊舌戎一起,将这个因为无恤离去而人心惶惶的乡邑维持了下来。过去一年里成乡富庶依旧,大车大车的钱帛和瓷器纷纷往宋城商丘送,帮赵无恤维持住了开销,在商丘打开了局面。

在濮北之地落入无恤之手后,计侨便和羊舌戎一起卸任,将成乡交给了赵鞅的家臣,带着数科弟子们和部分陶匠跑到了廪丘来为无恤效力。

这位年近四旬的计吏名声在晋国内部已经渐渐起来了,甚至还传到了国外,许多人都知道,成乡宰是位会周髀数字的数科高手,正在钻研“经天纬地”之术。

计侨有名、有功、又有劳,手里十多名年轻的数科弟子也解了赵无恤乏才之急,所以任命为廪丘邑宰无可厚非,既然治理成乡井井有条,更进一步的千户邑应该也能胜任。

比去年冬至时消瘦了不少的计侨却有自己的担心:“下臣生怕政务繁忙,没有功夫钻研数科和教导弟子,主君莫不如另择贤才,侨拾遗补漏即可……

但赵无恤让他安心,没有意外的话,他本人会常驻廪丘,把这个昔日的要塞作为行政中心,平日的政务也会参与。这个任命一是奖励计侨的功劳苦劳,二来也是为渐渐成型的“数家”壮大铺路。

计侨推脱不能,只得应允。

接下来,就是邑司马了,无论是俸禄还是权力上,司马都是仅此于宰臣的职务,赵无恤手下能胜任的人不少。

但冉求初来乍到不好骤然提拔到如此要职上,穆夏、虞喜、伍井威望不足,这四人也更适合呆在武卒里做军吏。所以原先地位较高的原成乡司马羊舌戎,和赵氏家臣虎会便成了最合适的人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羊舌戎在得到甄邑司马的任命后有些激动,这才跟着赵无恤两年,期间还一度君臣分离。谁想却从一个区区的下宫两司马升到了千户邑司马之职,爵比上士,期间至少跳了两级,这可以说是飞一般的速度了。他怎么也不曾想过自己居然还能有这么一天,只觉得位列大夫,复兴羊舌氏的梦想渐渐有了希望,顿时干劲十足。

虎会还是喜欢倚着城墙唱歌,他除了廪丘邑司马外,还负责教悍卒掷矛,训练那一百赵氏家臣子弟“庶子卒”,如今这批人已经习惯了武卒的训练和作战方式,可以加以使用了。

邑长老虽然主管祭祀,放在上古时还兼顾神权,权势极大,但进入春秋后已经渐渐被边缘化。只要赵无恤把好关,这个职位仅仅是个空衔。出于安抚当地人的考虑,甄长老给了甄仲勋,廪丘长老也给了一个当地的七旬老者,但仅仅是个傀儡,主要权职还是由娴熟礼仪的孔门之徒公西赤担当。

最后,是掌管法律、刑狱的士师一职……

从上古皋陶做刑律以来,律法都藏于府库,不轻易示人,让国人摸不清违法与否,造成一种未知的恐惧,也好让地位尊贵的卿大夫对国人庶民生杀予夺予取。

但春秋的趋势是,成文法渐渐将成为主流,郑、晋两国已经先行一步,尤其晋国赵氏和郑国,走在时代的最前沿。

赵无恤统治濮北两邑,也想把这里变为自他之下,人人都得以法为尊的律令制政权,这便是“从尊尊到尊法”。

不过事到临头,他才发现自己麾下法律人才的极度缺乏,到最后,竟然只能让背熟了《赵宣子之法》的成抟担任廪丘的临时士师,甄邑士师却只能由张孟谈兼任。

此外,律法的建设也十分滞后,军法倒是暂时够用,但民法却只能由晋国的赵氏刑鼎立起一个架子。想要进一步建立起合乎濮北“国情”的律法,还需要一个提纲挈领者,以及源源不断的基层人才。

时穷思贤士,赵无恤不由想起了新绛泮宫教授刑律的邓飛,还有他在宋国时多次听闻大名的邓飛同族兄弟,郑国著名的“诉讼律师”邓析先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邓析和籍秦的佐吏邓飞一样,原本是邓国公族,邓国亡后,他们的祖先向北逃到了新郑,成了郑国士人。

邓析在郑国地位不算高,但名声却极其响亮,赵无恤在新绛时偶有听说,到了宋国后消息来源广了,双耳就时不时会被这个人的各种事迹包围。

当年子产铸刑书,开创了诸侯成文法的先河,郑国也成为后世法家起源地之一。子产的做法已经是首创,还遭到了晋国大夫叔向的极力批评,然而,邓析却比子产更激进!

赵无恤听说邓析欲改旧制,对子产所推行的一些政策很是不满,年轻时便“数难子产之政”。子产对民间的舆论是很宽容的,曾经“不毁乡校”,所以并未利用权势让邓析这个反对派永远闭嘴。

子产去世后,子大叔执政,继续实行子产的政策,邓析依旧对子产铸的刑书多有批评,于是自编了一套新的成文法,将其刻在竹简上,人称“竹刑”,据说比子产刑书要更好更全面。

当然,对邓析负面的评论也很多,老实质朴的宋国人就很不喜欢邓析的“操两可之说,设无穷之词”,视之为诡辩。

“这邓析的名字,我在后世似乎也听过,从目前的消息看,他可以称之为法家,也可以称之为名家……”

赵无恤有在濮北的甄、廪丘建立一套律法制度的想法,但却极其缺乏这方面的人才,所以对邓析颇有关注。但听说他最近在新郑炙手可热,这区区两邑士师的职位,不知道能不能吸引他……

如今郑国子大叔已死,七穆之一的驷歂执政,邓析也蹦跶得越发欢实。

他最近在新郑聚众讲学,向人们传授法律知识和诉讼方法,并当起了“律师”,帮助别人诉讼,大狱要求一件上衣作为报酬,小狱则要一条襦裙。郑国民风开放,商贾遍布大街小巷,所以争执也比较多,郑人献衣而学讼者不可胜数。

所以赵无恤只能先派人去新郑打探消息,和邓析搭上线,想办法弄几卷《竹刑》来观摩观摩,但却没法立刻把他诱来这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更何况,邓析曾公然宣称不法先王,不事礼义,和儒家的根基全然相悖。他要是来了鲁西鄙,法先王、重礼仪的孔子肯定会愤怒至极,我手下子贡、子有、子华三人说不准也会有顾虑,此事还得从长计议啊……”

赵无恤没有“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的大无私理念,他想要的“法”,至少在数十年内,必须是为他这个统治者的意志服务的。要是来了一个桀骜不驯的刺头带着民众鼓噪,他只能尽量向子产学习,忍着不下手将其干掉。

……

在邑宰、司马、士师、长老这四个各自拥有官署和佐吏的职位外,赵无恤还因地制宜,设置了城门吏、计吏、仓吏、厩吏、农吏、医吏、工吏、市吏等,俸禄从斗食到百石不等。

计侨的数科学生们学以致用,做了计吏、仓吏。小公输班的父亲公输克做了工吏,统辖鲁国新来的匠人,扁鹊的徒弟子豹则是医吏。他们基本都能各司其职,发挥自己的特长。

甄氏在之前被赵无恤带走的不少子弟都被加以任用,但基本都集中在廪丘。而廪丘氏族子弟则被安排到了甄邑上任,这种异地任职的方式也让当地氏族和邑吏勾结变得困难。

那百名赵鞅留下的赵氏家臣子弟也被他抽出部分,打散在各职守里作为监督者。

新政的架子已经搭建起来了,但这套班子只能算勉强凑合。

“现如今的甄、廪丘,要将卫、齐、晋、鲁四个不同国籍,口音的官吏们捏合成一个紧密的集团,可谓任重道远。别说一年两年,甚至得花费数十年才能消弭他们的界限!区区两邑三万之众尚且如此,何况九州千倍的土地和人口,由此可见,一天下是多么不容易的一件事情!”

细细想来,秦朝为什么统一后十多年就分崩离析,也就不足为怪了。

虽然艰难,但只能咬着牙做下去,谁让赵无恤拼死拼活,就到手了这么一个不上不下的开局之地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创律法,谋邓析并不是目前至关紧要的事情,可以慢慢经营,赵无恤手头最重要的,还是“从采邑到乡亭什伍”这一项。

实际上,西周早期是比较集权的,周王畿的六乡六遂基层制度分为“比”、“闾”、“族”、“党”、“州”、“乡”,他们与“伍”、“两”、“卒”、“旅”、“师”、“军”一一对应。村社居民行政组织与军队的军事编制两两相应、互相统一,这就是兵农合一的古制。

西周的王畿渐渐分割,乡遂和井田制度一起崩溃了,到了后期南国之师丧尽后,只能依靠王畿大夫的领邑私兵征召作战,防御犬戎入侵,乡遂渐渐被采邑制取代。

各级卿大夫的封地名为采邑,邑有万户,千户,有百户,有十室,原来都是自然形成的大小居民点。凡此种种,散布在中原各地,属于不同的封邑主或氏族,他们世代传承,根据宗族血缘抱团而排外。

到了春秋,甄和廪丘虽然实行卫、齐两套基层制度,但大体上也是这种采邑制的延续。

如此一来,就会造成行政分散而低效的情况,肉食者能统治驻扎在大邑,但其他小邑聚的控制,只能指望各邑氏族配合。

不解决这个问题,就无法将一个地区的民力和资源高效化利用,遇到战时就得面对和地方势力扯皮和相互妥协的情况。

焚券市义和秋收后,赵无恤如今已经在甄和廪丘建立了绝对的威信,两地新的职守确定,新政便可以从上到下铺展开来,随着一封简牍传遍了各小邑,新的基层制度也开始推行了。

“合小邑聚,集为亭、里,里中则设什、伍!”

甄和廪丘两邑之下,赵无恤设置了亭和里,亭控制道路治安,有亭长,由赵无恤亲自任命,下属有求盗、亭父、亭卒,来往行人和商贾都要接受亭的盘查问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里是基本单位,所辖百户左右,有各氏族长者或老者兼任的里正,还有专注于农事的“力田”。居民以五家为“伍”、十家为“什”,将什、伍作为基层行政单位,也是征召时的作战单位。规定里中的民众无论国、野、贵、庶,按氏名、年龄、籍贯、身份、相貌、财富情况一一载入户籍,称之为“编户齐民”。

“料民”等前期工作已经在之前两个月内,在张孟谈的主持下陆续完成,虽然这种人口普查方式自从周宣王以来颇受诟病,但现在已经是诸侯间寻常的事,众人也见怪不怪了。想要了解一个邦国、城邑的力量,就必须知晓户口几何,田亩多寡。

“里”在无恤规划中的是民聚空间,户籍的管理与民户的组织是其核心,里正和什伍则是统治的基层单位。

“亭”则作为赵无恤政权得以渗透到基层的单位,沿着涂道路径形成线式分布,将作为行政中心的邑和里串联起来。

这一点一线,就把甄和廪丘的基层彻底变成了一个“网”,一个赵无恤可以笼尽两邑力量的大网!

这便是他所说的“从采邑到乡亭什伍”!

说白了,既是对西周,乃至于较为集权的诸侯齐、楚兵农合一,政军合一制度的效仿,也是战国秦汉那一套地方制度的先声,很适应目前濮北的情况。

百余年前的管仲改革,几十年后的魏国李悝变法,后世的商鞅变法,无不如此。将集权洒向乡亭里闾,想尽办法增加对基层的动员力度,就能富国强兵,就能拔得头筹。

……

在这些简牍写就,准备润色后发往各亭里的时候,年轻的公西赤曾担忧地询问道:“大夫如此大张旗鼓地更改制度,就不怕各邑聚的氏族们不满,群起反对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却笑着反问道:“反对?”

“谁敢反对!”

他目视身边的成抟,让他回答公西赤的疑问。

成抟的父亲成巫身体渐渐不行了,无法远行,所以此次留在了成乡。赵无恤也懒得理会这是真是假,毕竟成乡在赵氏内部依然是他名下的食邑,就让成巫和窦彭祖等人继续经营,虽然不指望他们能更进一步,但维持住成乡的富庶应该没什么问题。

不过成抟却是有些忐忑的,对赵无恤也更加毕恭毕敬。

但赵无恤授予他廪丘假士师之职,却又让成抟心中稍安,于是他分析道:“甄氏乃是全邑各族之首,如今在邑内服服帖帖,其他各小族又哪敢冒头?不满之前,得先想想每日训练不休的武卒,还有如林的戈矛。至于廪丘齐人,在甄之役里是被完全打怕了,那些昔日强悍的齐卒如今都成了顺民。”

“更何况,新设立的里中,里正通常由当地的旧氏族族长、老者担任,原先的权力并没有少,只是多了受邑吏直接管辖而已,没有理由与大夫为难。”

听了成抟的分析后,年轻的公西赤的三观受到了巨大冲击。

ps:虽然“子产杀邓析”这个谣传比较流行,但看过左传就可以知道,直到这一年,邓析依然活蹦乱跳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公西赤的脑袋有点晕,在中都邑,夫子和地方的族长们商量事情,或者召集弟子们议事,都是要谈仁义。可在廪丘,对外虽然还畅谈大义,但遇上内部的小会议,却是完完全全在谈利益,这样真的好么?

夫子可是说过的:“放于利而行,多怨!”

不过他本性就是个喜好侈靡和利益之人,喜欢华丽的轻裘,还有高车肥马,所以孔子说他“不知其仁也”。何况表兄冉求也告诫过他,当大夫为政的理念和夫子教授的东西相悖时,以大夫为准,所以公西赤对这里的气氛还能适应。

君君,臣臣,这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这是作为人臣,基本的忠诚问题。

赵无恤是个好主君么?在公西赤看来自然是的,勤政爱民,生活简朴,这样的大夫在鲁国点着薪柴都找不着几个。

既然如此,那主君的话自然就得听着,“吾道不行,乘桴浮于海”,那是孔子,不是他更具有妥协性的弟子们。

于是公西华诺然受教。

而且,他还在心里安慰自己道:夫子也说过,因民之所利而利之,大夫虽然言利,却是为了更好的治民,这是大节,大义!”

赵无恤没了方才的盛气凌人,他和蔼地对这个同龄人说道:“至于为这些行政之法追溯缘由,引用诗、书来证明其合乎上古之治,就靠子华的笔削了。”

除了负责祭祀和接待宾客,处理文案外,公西赤在赵无恤势力里一个最主要的作用,就是把这些集权的措施美化,说成三王、周公之治……

这也是赵无恤眼中,儒家子弟中的“文学礼仪”之士最大的用处。

那就是为统治者吹嘘,为冷冰冰硬邦邦的行政法令粉饰上一层合乎礼仪的光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公西赤绞尽脑汁,还真的引经据典,为赵无恤的“什伍”制找到了依据。

“《周礼》言,乃会万民之卒伍而用之。乡遂五人为伍,五伍为两,四两为卒,五卒为旅,五旅为师,五师为军。齐国管子亦有五家为轨,十轨为里。”

“今日大夫甄、廪丘之政,虽名为亭、里、什、伍,看似不同周、齐制度,实则是周礼与管子之政的结合,与周、齐善政无异,岂曰不合礼哉?”

对公西赤的这篇粉饰之言,赵无恤一笑而过,里面基本没什么硬伤,不管孔子信不信,反正甄、廪丘的不少士人和族长是被忽悠得信了。

亭里什伍制度只是给各聚集地的小宗族势力套上了枷锁,限制他们的扩张,至于慢慢收紧绳索,让“中央”和地方势力达到一个均衡程度的时机,还尚未成熟。

而且压制得太紧了,也不利于地方的开拓和发展。

面对即将到来的十月之交,赵无恤依然得和当地土著势力分摊利益,寻求他们的支持和合作……

正是基于这种考虑,赵无恤施政中的最后一项:“从公田到税亩”,也就是废除那些已经名存实亡的公田,重新丈量土地,分摊赋税,暂时无法实行。

变革地方制度,更易官职名称,这在短视的氏族族长们看来,只是换了一个名号而已。但若是把手伸向他们赖以生存的田亩,那就是在挖他们的根,必然会引发剧烈反弹。从古至今,一直到两千年后,无数矛盾都是从土地上产生的,所以不可不慎!

望着秋末田间农人们踩着耒耜,赶着耕牛,或者俩人耦耕的忙碌身影,赵无恤下了马,走到田边蹲下,捏起了一把黝黑的泥土,感受其中的粘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河济之间的兖州自古以来就是个好地方,目前大河的水患尚不严重,不过在原本的历史上,之后几百年战国七雄将会“以邻为壑”。为了减少本国的水患,互相筑堤御水,甚且决河水以灌邻国,这一带恐怕就会成为一个重灾区,经济人口大大下降。

这也是“平天下”的一个内在需要,一个四分五裂的中原无法驯服桀骜的大河。上一次夷、夏第一次统一在一个王权之下,正是夏禹治河,千余年后,华夏又有了这种迫切的需求。

他拍了拍手,任由泥土揉成尘埃随风而去,对同行巡邑的计侨说道:“这里的土地是大河、濮水、济水冲击而成的平原,禹贡称兖州的土壤为黑坟,也就是黑色的肥沃田地,绝不比新绛差。我打算在粪土肥田和疏松土地后,让流民们用代田法种植冬小麦,这里将成为试验田,吾等可以试试在跨越千里后,这法子濮北之地能不能获得丰收。”

若是代田法行之有效,明年春天将在甄、廪丘全面推广,开始一粟一麦,杂种戎菽的循环。

因为对于土地的谨慎态度,这个秋末,代田法只在乌氏举族迁走后,归属邑寺的田亩上实行,主要的劳作人口则是鲁国的流民。

计侨虽然刚刚走马上任没几天,但已经对廪丘的户口、府库情况倒背如流了,他答道:“前后从高鱼、郓城涌入了近千人,除去老弱病残幼,还有数百人可以开耕五千亩土地,刚好能将属于邑寺的公田种满,大夫已经同意他们可以得到其中一半的收成维生,所以鲁人们劳作都十分尽力。”

“善,我还要再颁布一条法令,在这些鲁人中挑选青壮者入伍,娴熟郓城道路、地势的人优先,其家人可以获得五十亩土地一年的租种权,十税一即可!”

随着封凛不断从鲁城曲阜传来的消息看,阳虎那边已经基本准备好了,只需要一个时机,便会迫不及待地对三桓动手,所以赵无恤这边也必须抓紧。

要是能拿下河道纵横的郓城,也许明年就能吃上稻米,论起养活的人口的能力,还是这种作物比较给力……

……

在秋收完毕,部分公家田亩冬小麦种下后,已经是九月上旬,秋分已过,整个北方开始进入农闲时期。地方的新官制已经渐渐步入正轨,但军中的许多人却权职未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召集属下们后,重新披挂甲胄的赵无恤如此对他们说:“我打算将两邑的军队分为了两个部分,分属不同的体系,一是武卒,二是地方兵。”

武卒以招募的职业兵为主,人数700,负责攻城略地的外战,由赵无恤自己统领,每日训练一次,几乎人人带甲,而且兵种齐全,有长矛兵、剑盾兵、轻骑士、掷矛手、弩兵。

地方兵以征召的国人、野人为主,主要任务是守备城邑,巡视道路,缉拿小股盗寇,由邑司马负责,每旬训练一次,装备较一般。

地方的什伍制度已经确立,所以赵无恤便迫不及待地开始第一次大规模征召兵卒的“秋以狝治兵”。

“去年战乱,民众流离,盗贼蜂起,藏匿野泽,待到冬天或会剽掠廪丘、甄地。我既为大夫,便有保护一方的职责。如今九月,正是缮五兵,习射术,以备冬寇之时。”

因为有纵横雷泽、大野泽的盗跖存在,周边各邑都如临深渊,秋收过后,也是盗寇开始为了越冬而四处劫掠最猖狂的季节。所以赵无恤只是一鼓动,两邑的族长,还有各里里正就纷纷响应,帮助他征召兵员了。

地方兵里,赵无恤又将其分为邑兵和亭卒,邑兵征召邑内青壮,每两户出一人,甄邑征了500,廪丘征了600,由邑司马直辖。亭卒则多半是各里的庶民,每两户出一人,甄地各亭里有众600,廪丘各亭里有众700,约占了总人口的十五分之一。

因为推广了什伍制度,所以这次征召的效率比往年高了不少,仅仅花了几天,甄、廪丘邑外的平地上就有数百人开始了武卒式的操练,而各亭长也纷纷汇报说完成了征召任务。

里正是土著势力的代表,被特别“优待”不用入伍,但亭长却多半是赵无恤直接指派的亲信,负责管理训练亭卒,如此一来便为他间接控制了地方武装。

在“兵农合一”制度下,平时管理村社和国家事务的各级什伍长,战时就是军队中的基层军吏,赵无恤暂时还找不到比乡党邻居更能凝聚集体性的东西。

这些征召兵平时散在村社为农,战时临时征集为兵。散在为民时,兵器收归国家统一保管,临事征兵时发授武库中的武器,不过训练时多半以竹矛木棍为主,会射箭的则自带弓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外,从高鱼、郓城逃来的近千名鲁国人也受到了征召,出百名青壮为卒。本着“以鲁人治鲁卒”的思路,这一流民卒被赵无恤交付给了已经将武卒训练方法化为己用的冉求。

这也是他对冉求军事能力的考验:“子有,两旬之内,将这些流民练成一批能日行五十里而不掉队,面对贼寇而不溃散的兵卒,可乎?”

……

在冉求接受生平第一次重任,开始训练那些青壮流民的同时,赵无恤从曲阜要来的两百多名鲁国工匠也被安置在廪丘城外郭区的原乌氏工坊里。加上从甄邑和廪丘集中起来的百余工匠,已经足以打造一个多样化的手工业基地。

这一日,朝食刚过,工吏公输克一家居住的瓦屋里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却是他刚刚委质效忠的主君赵无恤。

满脸络腮胡,手脚粗大的公输克又惊又奇,连忙带着家人下拜顿首。

“下臣见过大夫,大夫光临鄙舍,实在是……”公输克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眼睛看着乱哄哄摆满了木料、木屑、工具,还有机括零件的屋子,窘迫不已。

赵无恤却对他摆了摆手道:“不必多礼,公输子一家在廪丘可还住得习惯?”

他和公输克说着话,眼睛却望向了小公输班身上,他正躲在父亲的身后,手里捏着铜削和削了一半的木头,偏头出来看着赵无恤发怔。

无恤眼前一亮,指着他手里的东西问道:“这是何物?”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公输克回头一看大惊,在主君面前还握着刀削,这可是十分不敬的行为,要是被那些亲卫武卒看到引发误会那就糟了,连忙伸手去拍公输班的手。

“你这竖子,成何体统,还不放下!”

赵无恤却十分和蔼:“无妨,小童子在做何物?”

公输班和话多聪明的项橐不同,显得有些木讷和质朴,但手却极其精巧,他手里的东西被献上后,赵无恤才发觉这是木弩的机括,虽然是木制的,却已经和青铜机括的模样相差无几,各个小部件还能运动自如。

无恤不由称赞道:“好巧的手,这是从哪里看来的?”

“是看了弩兵在外郭靶场训练后学着做的……”公输班怯懦地说道。

公输克闻言大惊失色,连忙拉着儿子下拜赔罪道:“这竖子每日闲暇时要么就跑到溪流边看磨坊运行,说了他几次都不管用,谁料却越来越大胆,弩是大夫武卒利器,竖子竟然跑去偷窥,是小人之罪也!”

赵无恤却笑着摆了摆手:“无妨,无妨,公输子是工吏,未来若是汝子才干不亚于你,继承父职也是可以的,现在多看看瞧瞧,学些东西并无坏处。”

公输氏原本是制作辎车和辇车的工匠家族,在数十年前的逼阳之战里立下了运输之功,所以被鲁侯卓拔为士人,从工匠变成了管事的小吏。继承了家传技艺后,公输班的木工天分从小就有些端倪。

但赵无恤也不想过早的揠苗助长,且先让他慢慢成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开春后,便将小童子送到廪丘邑宰的数科学堂去学习罢。”

公输克转忧为喜,明眼人都能看出,赵氏大夫对廪丘邑宰十分器重,对那神秘的数科学堂也很是扶持,工匠们入驻后,那些数科子弟也没少过来与他们交流和传授一些妙法。自己儿子要是能进学堂,不仅能学会篆书,还能一窥周髀数字和经天纬地之术,从此成了宰臣之徒,何其幸运。

不过赵无恤心想的却是,一个会用阿拉伯数字,有后世数学知识作为基础,又被我灌输各种后世脑洞的鲁班,那将是怎样的存在?或许他日后遇上墨子时,就不会被斗败了……

……

赵无恤今天过来,一是看看公输班,二是要和公输克商议一下工匠的安置和工坊的建设。

诸多工匠由工吏管理,食于赵无恤,是身份受束缚的隶工。为了行事方便,赵无恤暂时不想对这种落后的身份关系作出什么改变,在衣食上善待即可。

毕竟要是和卫国濮阳一样,工匠自由度过高,三天两头不满造反,那也是一件让统治者烦恼的事情。

在公输克的引领介绍下,赵无恤巡视了已经初见规模的匠作坊。

匠作坊的规划,是计侨带着数科学生们协助公输克建造的,这里根据不同工种的区别,划分为五个大区,数十个小类。

目前武卒的兵器主要是从甄、廪丘两地的府库里直接获取的,但这些青铜武器损耗极大,甄之役,兵刃损耗多达两成,兵器的新铸和修补,都意味着必须早日实现自给自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赵无恤最为重视的,还是“攻金之工”,其中包括将铜锡按一定比例混合冶炼的冶氏;负责制作铸模和铸造的铸氏;做铜剑的桃氏;做骨、青铜箭簇的矢人;最后是做耒耜等农具的段氏等五个工种。

这个攻金之区主要出产铜锡产品,或是兵器,或是工具,或是农具,正所谓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也是带动整个匠作坊,乃至于农业运行的基石。

对于冶炼技术的改进,赵无恤前世一个门外汉没也什么好的思路,他只能给工匠们提供一些不知是非的建议参考。

目前能大刀阔斧变革的,主要还是农具的形制,计侨等人来鲁国西鄙时,也把画在简牍上的农具式样带来了,照葫芦画瓢即可。在锄头、犁将古旧的耒、耜取代后,农业效率会提高不少,但需要的金属也成倍增加。

所以,攻金之匠们也面临着瓶颈,那就是原料和燃料的缺乏。

公输克忧心忡忡地说道:“甄、廪丘不产铜锡,而烧炉的柴木也不够,如今攻金之匠们只能修补少量兵刃,不足大量铸造新器……”

这就是从太行山来到河济平原后的麻烦所在了,比起自然资源丰富的晋国,这儿多半是一望无际的农田,土地之下缺少金、锡等有色金属。

“木材的话,暂且从青山砍伐,或者越境去濮水以南的历山一带,此外我记得郓城有不少石涅,大野泽边也有许多林木。”

如此一来,赵无恤对郓城这块宝地的需求就更加迫切了。

“至于铜锡方面,目前别无他法,只能通过陶邑的子贡,从吴、楚购置一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春秋时虽然北方青铜文明鼎盛,但产铜地点却集中在南方,只有晋国、秦国的中条山、霍山、崤函,以及鲜虞北燕等地有少数出产。至于齐鲁,一直是很匮乏的。

当年周昭王、宣王伐荆楚、伐南淮夷,目的也是为了打通铜路,掠夺这种战略资源铸造兵器和礼器。到了春秋时,《诗.鲁颂》曾经歌颂过:“憬被淮夷,来献其琛,玄龟象齿,大赂南金”。这里所说的南金就是铜,和玄龟象齿并称,可见对于中原人来说,这是极其珍贵的物品。

北方不仅少铜,尤其少锡,依旧是吴、越之地的金锡为一种美材被中原人称道,晋国在和吴国结盟后有了铜锡的来源,也是与楚国维持争霸的必须条件。楚有汝汉之金,管理十分严格,吴国的铜锡产地则集中在大江两岸,通过徐地、宋国和北方诸侯贸易往来,陶丘正是交易的中心。

所以赵无恤在获得领邑后,越发觉得自己提前在陶邑铺开局面是很有必要的,除了钱帛外,一些本地稀有资源的获取更是重中之重!所以他设想,若是能夺取郓城和大野泽,就可以从水路和陶邑联通在一起,运输效率将翻上数倍。

他最后说到:“除了从铜锡的来源上打主意外,汝等也要多多研制冶铁锻造之法,我听说鲁国颇多出铁之山,比铜锡更容易获得,先用来制作农具,慢慢改进技艺。”

……

接下来巡视的是远离明火的“攻木之工”。包括负责都邑的测量和营建以及沟洫类水利设施和其他土木建筑的匠人;制作弓体的弓人;制作殳、矛、戈、戟等兵器和农具之柄的庐人;制作马车车轮和车盖的轮人;制作马车车辕、车厢的舆人。

匠人营国,是工匠里最受重视的一个工种,这个工匠区便是他们重新拓展修建的。未来的加固城邑,增修沟渠,乃至于赵无恤心中隐隐有想法的河、济、濮短程运河,都需要他们参与。

而弓人也受到了赵无恤的巡视,他对他们的要求是,在明年之内娴熟制弩的工艺,弓体的煣制也不能拉下。

“现如今武卒中多弩兵而少弓兵,弩机需要改进,而弓兵则可以在民众中通过乡射礼选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至于做器具木柄的“庐人”,也在这天得到了一份大订单。

“要制作数百根长达两丈的木柄?”庐人们暗暗咋舌,这么长的兵器木柄还真是少见。

“然也,统统用来安放矛和少量的戈、戟,我要在十月之前,让武卒里的戈矛手统统装备上长达两丈的酋矛!”

轮人、舆人也被提出了新要求,赵无恤要他们减少戎车的制作,增加辎车。

因为在赵无恤心里规划的兵种里,战车兵只是辅助中辅助,有了长矛方阵,劲弩三段射,以及卒如飘风的轻骑士后,驷马战车的功能已经越来越小了。

至于四轮马车,在两地的道路网构建起来前无法大量制作,只能先放着,等上一年半载再说。

接下来,赵无恤又去了攻皮之工处,这里有浓浓的硝石味道,包括鞣制皮革的鲍人;编缀革甲的函人;制作皮鼓的韗人三个工种。

公输克向无恤展示了一件皮甲的编缀过程:“濮北别的没有,牛倒是有不少,部分用作拉犁牛耕,部分则制作皮甲……”

目前一甲大概能抵70石粟米,是一户人家半年的口粮,而且制作周期很长,费时费力,不过好在材料来源比起铜锡要容易获得,在大肆扩兵之前,只能这么将就着。

托了两次大捷和搜刮府库的福,现如今武卒已经人人带甲,部分还是两到三层的重甲,而征召兵的甲衣只能自带,所以良莠不全。牛马的需求极大,于是乎,郓城和大野泽那边的草滩又让无恤眼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最后是织造和设色之工,鲁缟这种高级奢侈品暂时做不了,但濮北桑麻也很丰富,未来可以成为一个织造中心,至少可以满足当地居民和兵卒们的衣着。

巡视到这里时,一面面威风凛凛的旗帜正被绣好,上面有各种猛兽飞禽形状,他们将分发给武卒的各个卒,作为军旗使用!

最后,还有一个正在修建烧窑的地方,则是为“搏埴之工”,也就是陶瓷之匠们准备的地盘。

鲁陶公正是鲁国郓城人,他带着三分之一的瓷匠回到了家乡附近,别提有多激动了,见了人就喃喃地说赵大夫言而有信,说了让鲁匠人们三年内还乡,现如今果然兑现。现如今他正带着族内子弟在两邑全境奔波,寻找合适的陶土。

等到廪丘建立起一个瓷器烧制中心后,赵无恤便可以将自己的特色产品运输到陶邑去,让子贡扩大商业规模,同时与天下诸侯交易往来!

他也定下了一个“三年计划”。

“在经济上,三年之内,要让甄、廪丘实现一粟一麦的种植,一年两次收获,使得人人都能饱食。到时候本地特产转销诸侯,让齐国的鱼盐盛于俎豆;北燕、鲜虞的牲畜充实厩苑;宋鲁的五谷、丝麻养育民众;晋地的皮革装备兵卒;吴国的铜锡汇入冶炉!”

天气日渐寒冷,等到阔叶林全部枯黄,草木渐渐凋零的九月下旬,位于鲁城曲阜的封凛也给赵无恤送来了一封信,上面有阳虎的一句话。

“冬十月初一,将祭祀鲁国先公而祈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虎会原本也是个新绛轻侠,晋卿赵鞅好养士,他便靠着一手三十步内十发九中的飞戟入选家臣行列,攒了几年资历,渐渐得以侍奉赵鞅车后,但仍不显眼。

直到在羊肠坂上一番“罢推车”的强谏后,赵鞅才渐渐不把他当匹夫看待。先提拔为亲卫两司马,多次随同赵鞅出征立功,又为卒长,最后还把他留在了濮北,让他做赵无恤的臣子。

虽然虎会平日里大大咧咧,与田贲、穆夏等赵无恤的武卒老班底关系不错,但内心里还是有分寸。他知道自己虽然在赵氏军中爵位和资历较高,可到了赵无恤这里,依然算个新人,被提拔为廪丘邑司马已经是莫大的恩宠了。

谁料,今日赵无恤却突然唤他来此,到场的除了虎会外,竟然只有无恤的谋主张孟谈,这让他有些诚惶诚恐,因为廪丘的一把手,邑宰计侨都不得参与此次密谈。

“虎司马不必多虑,常言道鸡司夜,狸捕鼠,不在其位则不谋其政。计邑宰专管政务,因为不涉及后续事项,所以就不必参与了,而虎司马却有任务与此相关,故而召你前来,请坐罢。”

倒是赵无恤看出了虎会面色如常下的忐忑,便如此劝慰他。

于是乎,在廪丘城的邑寺厅堂内,忽闪忽明的青铜灯架下,三个人影虚席而坐,声音低沉,正聚在一起谋划着什么。

“这是阳虎让封凛带来的话。”赵无恤将盛放简牍的漆盘推了过去。

“冬十月初四,将于社庙祭祀鲁国先公而祈之?”白衣缁布冠的张孟谈风尘仆仆,在接到赵无恤的消息后立刻从甄邑赶到了廪丘,他看着简牍上的小字,露出了微笑。

“这是请帖么?”虎会问道。

“这不仅是请帖,还是给大夫的动手信号,也是鲁城大乱的日期……”张孟谈语气斩钉截铁,对此确定无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闻言后虎会面色微变,他虽然对赵无恤势力在鲁国的处境有所了解,却仅仅知道了大概。何况他专职武事,对那些阴谋暗算和纵横睥睨不擅长,如今方知此事,只觉得整个鲁国似乎都要风云色变了!

的确,近几个月来,从种种迹象来看,阳虎等人取代三桓的野心已经昭然若揭,两大势力之间的矛盾渐渐浮于表面。

一方面是以孟氏为首的三桓不甘于被阳虎架空,开始拼死反击,拉拢赵无恤希望得到晋国赵氏方面的庇护。而阳虎也已经准备好了对三桓的火拼,拉拢赵无恤入伙以求晋国赵氏到时候对既定事实的承认。

赵无恤摊开了地图,目视上面的城邑和道路:“我已经询问过子华,按照鲁国以往的礼俗,冬季十月初一,依即位的先后次序祭祀先公并且献上飨食祈祷。初二日,在僖公庙里举行大规模祭祀;初三日,会在在蒲圃这个地方设享礼招待公卿大夫,届时三桓、以及许多大夫都会到场,可谓是鲁国卿大夫最集中的一次盛会。”

张孟谈指着位于鲁国附近的小苑蒲圃道:“既然如此,若是孟谈猜测不错的话,阳虎可能会在初三那天在此动手!”

“应该是这样,阳虎虽然兵力充足,却没有得到国人支持,对这次行动有些不自信,所以邀我入鲁城‘做个见证’,若是能带兵最好不过。有趣的是,孟氏也让子服何发来了请帖,邀我那一天去赴会。”

虎会在震惊之后,也开始了思考,他又问道:“三桓已经察觉危险了么?”

无恤道:“从我与子服何的书信来往上看,孟氏的家司马有所猜忌,但不能确定具体日期,他们兵力不足,到时候除非发动国人,否则处于劣势,所以邀我入鲁城,还特别嘱咐带上兵卒。一来可以借助子服何在孟氏面前夸赞过的赵氏武卒强兵,二来让阳虎欲投鼠而惧器,不敢贸然动手。”

虎会掐指一算道:“现在是九月下旬,距离十月之交只有不到一旬时间了,集结兵卒日夜兼行,或许还能赶上这场盛会,那大夫是要去,还是不去?”

赵无恤举起酒壶,为在座众人各倒了一盏新酿的淡薄鲁酒,然后举到鼻下细细闻嗅。

“这是甄地新米酿成的薄酒,味道虽然不及新绛糜子酒,但却是国人们的一片心意,如今两邑新政已经推行开来,官吏各司其职,人心渐渐安稳。有大野泽的盗寇在侧,被卸除了武装的氏族们只能选择依靠吾等,所以当此之时,我欲抽身前往鲁城,来一次火中取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虎会道:“大夫去前,下臣有一事求问,大夫已经思虑好究竟要助谁了么,三桓焉?阳虎焉?”

这几个月来,凡是和这件事相关的东西,赵无恤只和谋主张孟谈商议,从不召唤人陪听。如今让自己这个第三者进来,大概是已经做出了决断,要安排后续事项了。

“事关廪丘对郓城的防务重点,故下臣不得不问,还请大夫恕罪。”

如此一来,虎会强谏的本色顿显,他看似大大咧咧,实际上却心细如发。郓城大夫叔孙志是阳虎之党,若是赵无恤与阳虎为敌,那廪丘就要小心防备东邻了。

“无妨,本来就是要告知虎司马的。”

赵无恤起身,踱步空无一人的厅堂。

“今日便对司马明说罢,张子曾分析过我在鲁国的处境,和从陈国奔齐的陈公子完差不多,但陈完能推辞齐桓公授予的卿职,在工正位置上蛰伏了一百年。到了陈文子、陈桓子时才开始发难,在国、高、二惠、鲍、崔、庆之间杀出了一片天地。我这个人性子比较急,若是想要成功归晋,却不能等上几代人,甚至于必须在三五年之内就做出些成绩,得到些权柄和力量!”

张孟谈微笑着点头:“然也,陈氏虽然阴险诡诈,但他们在齐国渐渐强大的做法却是值得借鉴的。”

“的确,我自知未来数年最大的敌人或许就是卧榻之侧的齐国和陈氏,所以对这一族的历史也颇多关注,从孔子处借来了几卷手抄的齐《春秋》,二三子可想听听我的阅史心得?”

张孟谈、虎会下拜道:“愿闻其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四十年前,齐卿庆封独把朝政,引发了齐国公孙和众氏族的不满。借庆封外出围猎的机会,齐惠公的两个孙子子雅公孙灶、子尾公孙虿准备发动政变,除去庆氏。”

“这场政变里,原本不起眼的陈无宇扮演了这样的角色,先是投靠庆氏,赢得了他们的信任,另一方面却又暗中与倒庆势力靠拢。在陪同庆封狩猎的时候,他谎称家母去世,嗷嗷大哭着从东莱跑回了临淄,擦干眼泪后却带着陈氏家兵参与政变,袭击并杀死庆封之子,夺取了临淄的控制权。庆封匆忙赶回国都,但为时已晚,只好流亡吴国。”

“陈氏便凭借此次的功劳从不起眼的小族跻身实权大夫行列,获得了领邑,短短四十年就发展到了今天的程度。”

“我的心思,虎司马可懂了?”

虎会并不是笨人,话说到这一份上,顿时了然。

赵无恤举起酒盏向张孟谈敬酒:“无恤不在期间,政务以张子为首,拜托了!”说罢一饮而尽。

张孟谈再拜道:“下臣等一定为大夫守住这艰难得来的基业!”

无恤手中再次加满的酒盏转向了虎会:“至于虎司马,稍后便立刻将廪丘防务交给副司马,我另有重任要你去做……”

……

在这之后,赵无恤又召开了一个军事会议,卒长以上军吏得以与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甄地邑兵和亭卒加起来一共1100人,廪丘则为1300人,外加700武卒,还有从流民里征召的100人,共计3200之众。如此,已经是这两个邑的极限了,在对盗寇的恐惧,以及什伍制度下,才能达到这种程度。而且只能维持到开春,就得把征召兵解散大半,让他们回到田地上去……”

这也是造成战争周期性和不可持续性的原因,从古至今所有统治者,都没法很好解决这个问题。直到战国时期对地方的组织度和控制度加强,募兵比例增加后,长达数年的鏖战才变得普遍。

“我离开期间,甄地将留驻100弩兵,600邑兵、亭卒,由羊舌戎全权负责。”

“廪丘则要留下1000人,其中的核心依然是100弩兵,其余多半是亭卒,伍井和苏寿余共同负责。”

在新政中,赵无恤思来想去,还是把稳重的伍井从武卒里挑了出来,让他留在廪丘作为副司马。

比起进攻来,弩兵更擅长守城,这个神秘兵种也是对新征服领地的一种威慑。所以,赵无恤这次打算带走的,只有1500人,他为主帅,虎会为副,武卒为主力,廪丘邑兵为辅。

三日后,出发在即,十多面不同纹绣的卒伍旌旗飘荡在廪丘城郊,兵卒们排成了方阵序列站立旗帜之后,昂首望着纵马在他们面前驰骋而过的赵氏大夫。

巡视了一圈后赵无恤对众军吏说道:“二三子皆有所成,但今日最值得表勋的,还是子有训练的那一卒新兵!”

一时间,千余目光都齐刷刷地集中在了低调的冉求,还有他身后那卒新兵身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在场众卒中,被冠以“武卒”名号的老募兵们自然是军纪和阵列最好最整齐的,他们个个披甲,伍长以上的军吏人人戴胄。

重装步卒两丈长的酋矛如同森林,腰间还多了防身用的一尺短剑。剑盾手们的盾牌也得到更新,包上了新的皮革。轻装上阵的掷矛兵首次出场,小藤盾绑在左手,背上是长达四尺、五尺的短柄矛、戟、钩,可以近战,亦可以远掷。

其次是廪丘征召兵卒,这些人原本就是廪丘乌氏麾下的齐卒,虽然在甄之战里被武卒打残打怕,但比起甄地更不堪的卫卒,还有缺乏训练的亭卒要好上太多。这些人也是赵无恤最为忌惮的,所以此次决定多半带走,好让他们刃口对外,免得留在廪丘生出什么幺蛾子。

不过,赵无恤为何强调夸奖了看上去普普通通的“流民卒”?

二十天前,一半出于考校,一半是委以重任,赵无恤将一百鲁国青壮流民交给了冉求,让他尽情用自己的法子去训练。

如今期限已到,放眼望去,鲁卒们竟然已经能像手里长长的竹矛一样站得笔直,完全没了刚被征召时的歪三斜四和衣衫褴褛,个个虽然依旧瘦弱却精神气十足,隐隐看去士气竟然不比武卒和廪丘齐人们差。

冉求则穿了一身颜色暗淡的皮甲,复合皮胄以红缨系于颔下,他迈步上前朝赵无恤施礼道:

“鲁卒已成,请大夫检阅!”

赵无恤方才已经扫了一眼,这会又亲自下去绕着走了一圈,在兵卒们排列成行军的纵队齐步前行,又换成线列横阵架矛时不住点头,又不时摇头。

演练完毕后,他大声质问这些一月前或许也客串过盗寇的鲁流民道:“面对群盗,汝等能战否?”

“能!”鲁卒们昂首应诺,这些日子的训练虽然吃了些苦头,但却也让他们有了些信心。

“若是郓城邑卒再度扰汝等亲族,占汝等私产,敢战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冉求闻言后一怔,鲁国流民们也顿时傻眼了。

卒长之前也只说过要防备群盗骚扰,可没说过要和鲁国官军作战啊……

但还是有人想起被郓城大夫摧残所受的苦,带头大喊道:“敢!”

声音最初稀稀拉拉,最后却气愤填膺响彻了云霄:“敢!”

赵无恤满意地点头对冉求说道:“这一卒兵已经练成。”

他回到了搭建起来的矮台上说道:“子有的练兵之法,其实我这些天一直有所关注,做得极好!不仅将武卒操典很好的执行,还加入了自己的方式。”

他目视众军吏,右手捏成拳敲击自己的左胸:“那便是用心!”

冉求之所以能得到奇效,正是在于他让鲁国流民们以乡党为基础凝聚士气,又爱兵如子,与他们同吃同住同睡同操练,颇有后世吴起带兵的作风。冉求的举动顿时把这些他的郓城老乡们感动得稀里哗啦,人人愿意奋力操练,这才有了今日小有所成的方阵。

“子有视卒如婴儿,故可与之赴深溪;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之俱死,这才是为将之道。对于这一点,汝等都要多多效仿学习!田贲,尤其是你!”

田贲挠了挠头,他训练轻侠游侠一向以严苛著称,每天都有人受严惩被罚,对待手下这些亡命徒也是以江湖脾性约束。

军吏们顿时大笑了起来,赵无恤训练和作战下令时冷面无情,平日却和他们经常说笑,众人都已经习惯了。

性情有些内向的冉求受了主君一夸后,心情有些微微激动,面上却按着往常的性格谦虚依旧。但又想到方才赵无恤所说的“郓城”,这是有意的指向么?还是随口一说而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对政治还是比较敏感的,一下子回想起从鲁城到中都的各种传闻,不由心生疑虑。

“此次练兵出兵,指向的似乎不是大野泽群盗,而是……阳虎?”

按理说,赵无恤在初入鲁城曲阜时就闹出了和阳虎“不和”的传闻,如今鲁国内部局势风云突变,无恤防备阳虎之党无可厚非,但冉求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不过冉求却来不及多想,他被喊到了台上,被授予了今天的嘉奖:一套漆成鲜红的新甲胄,一柄二尺青铜剑,最后冉求还被赵无恤正式任命为这一“流民卒”的卒长!

冉求凛然受命,如此一来,他和公西赤都凭借自己的一技之长,在赵无恤的势力里获得了自己的位置,虽然依然处于基层,但却是一个极好的开始!

虽然,和他最初的志向“方六七十,如五六十,使求为宰……”不太吻合。

“流民卒”和一卒戈矛手一起被编入了由虎会统帅的旅中,受其制约调遣。

无恤将代表独立军权的虎符交予了虎会,毕竟自己的势力里,唯独此人有过单独领军作战的经验。

“我今日将带700人先行出发,而虎司马会继续呆在城郊,将属下800人训练成一体,九月最后一天拔营东行,务必在十月三日前进入郓城!”

……

赵无恤此次出兵,亲自统帅的兵卒共计700,一人两骑的轻骑士50人;能远能近的掷矛兵50人;擅长巷中混战的剑盾兵100;戈矛手300。其余200,则是装备较一般的廪丘齐人征召兵,多以竹矛和弓矢为武器,兼任押送辎重粮秣之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大多数补给,赵无恤决定在沿途向“友军”索要。反正他手上有孟氏和阳虎给予的通关符节,一路上足以畅通无阻,还能根据沿途领邑政治倾向的不同换着使用。

路过高鱼邑没有什么要紧事情,但赵无恤还是拜访了高鱼大夫,请他与廪丘协同防备盗寇。

到了郓城时,赵无恤就需要停留一日了。

他让军吏们带着兵卒在外郭区扎营,自己则带亲随进了邑内城中,求见叔孙志。

贪婪而短视的郓城大夫叔孙志是阳虎的重要党羽,称之为左膀右臂也不为过,此次他也受到了阳虎指示,将带着千人进入鲁城曲阜。

“叔孙大夫不在郓城,那郓城防务应该是由邑司马负责了?”

叔孙志自然从阳虎处知道赵无恤是“阳虎之党”,这次进都城也是为了帮助阳虎政变而去的,所以对他还算和善,不过听闻此话后却也心生疑惑:“赵大夫问这作甚?”

赵无恤笑道:“无他,只是见大夫仅有一个邑的封地,却带了整整一千人去支持阳子,而无恤空有两邑,却只有八百之众,心中惭愧,故想再出兵数百,让他们慢慢前往以备不测。届时路过郓城,还望叔孙大夫嘱咐贵邑司马,提供一下粮秣,让他们驻扎在外郭以避风雨,无恤事后自会以赵瓷和钱帛相谢。”

“这个晋国孺子为了阳虎倒是尽心尽力,大概是因为刚成了吾等党羽,所以想奋力立功,好让阳虎多分他点好处罢!不过他也是愚笨,我虽然只有郓城一邑,却有户口五千,他有两个邑,却只有户口三千余,这如何能比?此次召他入鲁城,其实是存了让我与他同行同扎营,就近监视的心思,谁料竟然如此殷勤,真是可笑,区区数百人如何能对局势什么作用?”

叔孙志这才安下心来,笑着说这等小事定当尽力,不过他也好奇地低声询问赵无恤,身为尊贵的卿子,为何愿意助阳虎而恶三桓。

“叔孙大夫身为叔孙小宗,又为何要投入阳子麾下?所为无非是权势和封地,既然三桓小气,嫉贤妒能,而阳子善于树人,我又何必矜持?这一点你我其实是一样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一个反问,就让叔孙志觉得他是知己啊,自己这等公族子弟投入一个陪臣幕下效力,不就是为了这一点么?

他一副长辈模样,抚着赵无恤的肩膀说道:“无妨,此次若是事成,阳子便能取代孟孙何忌,季寐取代季孙斯,叔孙辄也会取代叔孙州仇,分别作为新的宗主和卿士,鲁国三桓依旧,只是吾等上位而已……”

叔孙志也被许以了封地和在宗族内的高位,所以对此十分期待。

在郓城又转了一圈后,无恤留下了几个人“接应”后续到来的虎会等人。

他也观察了下郓城的塞防,这不愧是鲁国西鄙的核心要塞,高大的墙垣厚两丈,高四丈,每座城门都有更高的箭楼和敌台。东面临近濮水的地方则是一道水门,有阀门可供船舸同行,借了地势之利,护城河又深又宽几乎要赶上国都曲阜了。

这里经过鲁人多年经营,已经成了五千户大邑,其中城邑内人口过万,三里之郭,正常情况下非得数万人围攻数月方能攻克。不过城塞因为齐人多次包围有些残破,以叔孙志的尿性,自然没有太过修缮。在他拉走千人后,城内还剩下数百兵卒守备,可若是不动员国人,还没虎会手下那八百人多。

见此情形,赵无恤心中稍定。

……

正所谓蛇鼠一窝,叔孙志以为无恤是他同党,于是便邀同一起上路。

沿途赵无恤的武卒秩序井然,扎营造饭十分有序。但叔孙志的郓城邑卒却时不时祸害沿途乡邑,甚至还有劫掠妇女入营摧残。

“这还是鲁国邑兵么,明明是大夫说过的残民之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以“武”的大义教导过手下的武卒,而新军法也如同悬在他们头顶的利剑,让众人不敢造次。甚至一些军吏还因此充满了正义感,但他们想去斥责的行为却被赵无恤制止了。

“再忍几日便好,要知道,多行不义,必自毙!”

两天后,一行人再次抵达了中都邑外围。

这里井田阡陌纵横,和谐的气氛依旧,赵无恤看着叔孙志那些军纪极差的邑兵皱起了眉头,要是让这些恶卒祸害了中都邑,反倒不美。

“一个迂腐的老叟罢了,赵大夫何必如此优容!”叔孙志对孔子倒是不屑一顾。

“我好歹与孔子有一面之交,得过去拜访一二。这样吧,叔孙大夫莫不如沿着涂道直接前行,中都宰是阳子所树,算是吾辈中人,不便太过骚扰。”

抬出阳虎后,叔孙志老实多了,嘟嘟囔囔抱怨着带兵走远了,郓城卒行军速度只是武卒的一半,想要赶上很容易。

赵无恤掂量了一下,若是出其不意,让武卒将其包围剿灭,其实也并不困难。

中都城内景致依旧,无恤却无心欣赏,今日他来此,除了让武卒休整外,主要是想解开一个谜团。

孔子从三桓焉?从阳虎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在进入鲁国后赵无恤就多方打探过,察觉到孔子一方面与三桓藕断丝连:孟氏宗主和庶弟孟孙阔是他的弟子,代表孟氏的子服何是他的信徒之一,到处为孔子宣扬。

但另一方面,孔子却又是被阳虎所树才得以为官,虽然名为被迫出仕,但可这一层关系是洗不掉的。何况孔子与阳虎一党的二号人物,费邑宰公山不狃也有些往来。

“夫子年岁已长,到了秋冬之际腿脚有些不舒服,未能亲迎还请赵大夫见谅。”

“哪里,应该是晚辈拜访长者才合乎礼仪。”

到了中都邑寺后,前来迎接的宰予笑容可掬,言语间不时打探赵无恤手下可否有职位空缺。

赵无恤见他接人待物还算得当,而且大概是孔门弟子中对孔子思想最不买账的一人,功利心较重。如果说子路、颜回难求,这个宰予倒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不过奇怪的是孔子并没有乘着推荐的机会将这个不怎么待见的弟子扫地出门。

宰予作为后世的“孔门十哲”之一,礼仪言辞的能力也仅次于子贡,做一个行人倒是足够。

但无恤却要注意自己吃相不能太难看,不能过早显露目的,所以此事还得慢火烹小鲜,才能把早期儒家里的人才们熬成自己中意的那鼎肉羹。

冉雍和闵损依然是那副古板的态度,只是弹瑟的曾参却不见踪影,也不知道是在哪座竹林里又沉醉了。

靠近邑寺,温润的颜回在前引路,与无恤相谈的多是“格物致知”的原理,无恤称计吏侨已到廪丘,若是颜回有空,可以去跟着数科学徒们学习周髀数字和运算法则。

颜回施施然行礼道:“多谢大夫,但回得先禀报过夫子,才能前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到了门口,守在外面的子路腰挎心爱的长剑目视无恤,向他恭恭敬敬地行礼,这个豪侠气的儒生询问冉求和公西赤在廪丘过的可还好,得知冉求担任了卒长后隐隐有些不服。

“子有勇不如我!”

“那是自然,但子有对练兵结阵却颇有心得,他日必可以立功成为一位知名的将领。”

入内后,赵无恤再次见到了孔子,还是那副简朴而优雅的老儒打扮,身材高大的他坐在堆满了密密麻麻各色竹简的居室里,显得有些狭窄闭塞。

还不待无恤问话,却是孔子先放下竹卷起身向他行礼,并开门见山地询问道:“听弟子们说,大夫率军入鲁城过中都,营帐宽达半里,共有近千之众,如此兴师动众,可有国君虎符召令?”

赵无恤一愣,事到如今,身为鲁国士大夫,还在谈论顾及国君的,恐怕只有孔子寥寥几人了吧。

他坦言道:“不曾接到鲁侯召命和虎符。”

“那这算不算私自调遣兵卒?算不算违命作乱?”

对于这一点孔子很严肃,赵无恤则苦笑道:“孔子,鲁文公薨后,东门遂杀嫡立庶,鲁侯从这时候起便开始失去国政,至今已经有五代,权柄落在三桓之手也已经四代了。民不知君,何以得国?无恤虽无鲁侯之虎符,但却有执政大司徒、大司马、大司空亲手送来的通关符节。周书有言,从权乃慰,不从乃溃,如今情势严重,无恤只能从权,若是恪守古旧礼仪,岂不是坐视陪臣作乱,执掌国命么?”

听闻赵无恤前往鲁城是针对那个僭越“陪臣”的,孔子面容稍霁,长太息道:“天下无道,则礼乐征伐自诸侯出。自诸侯出,盖十世希不失矣;自大夫出,五世希不失矣;陪臣执国命,三世希不失矣。如今三桓的子孙也衰微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阳虎将要作乱,如此说来,大夫此次进军,是为了倒阳虎?”

无恤心里想道:“我只是为了我自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他出口的却是义愤填膺的谴责阳虎之政。

“然也,乱政害民之贼,人人得而诛之!”

孔子拊掌道:“此为善言,阳虎在阳关的主政我亲眼见过,苛政猛于虎也!若是大夫能为鲁国去此恶虎,也是一件大功劳。”

“孔子心忧的事情,也是无恤心忧的,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阳虎将作乱,鲁国局势如鸟聚云集于鲁城?孔子又将如何抉择?”

孔子微微一怔,随即一拜:“丘一直郁郁不得志,直到一年多前才被阳虎所树,得以成为中都宰,不少人都视我为阳虎之党,但实则却不是。且听丘说一件往事吧,虽然晏子不喜欢丘,但丘一向崇敬晏子,当年陈、鲍两氏作乱攻击栾、高二惠卿士时,临淄城大乱。晏子穿着朝服站在虎门外边,四个家族都召唤他前去相助,他都不去。”

“晏氏家臣问:吾等是帮助陈氏、鲍氏么?晏子说:陈、鲍有什么德行值得我帮助?家臣又问:那是帮助栾氏、高氏么?晏子又说:二惠难道能胜过陈氏、鲍氏?家臣再道:那么回去么?晏子道:国君还被困在宫内,身为臣子,怎么能转身而回?最后直到动乱平定,齐侯召见,晏子才入内。”

“如今大夫问丘何去何从,丘倒是想学晏子所为,从君,不从三桓、阳货。我会固城自守,保民众安定,只待动乱平定,国君召唤,我才会前往鲁城请罪。”

“原来如此,孔子的确可以做到不违本心,但无恤却已经入局太深,只能去搅这趟浑水了,今日一别,还请孔子多多保重!”

赵无恤已经得到了答案,但对孔子这种名为“忠君”的隔岸观火行为不置可否,但也算符合他自身地位和实力的明智之举。

谁想孔子却喊住了了他:“大夫,丘虽然不想卷入卿大夫与陪臣的火拼,但城邑巷战,勇者胜。丘无法为大夫做什么,唯想让一人随大夫同行,作为亲卫侍奉身边,或许能助一臂之力。”

“谁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仲由。”

赵无恤微微一愣,上次他驻扎中都时,手下几个军吏如穆夏也与子路角抵过,已经是军中翘楚的穆夏却输得一塌糊涂。孔子曾说:“由也好勇过我。”若是论起万夫不当之勇,子路可谓是无恤见过的最强者之一,仅有那个在羊肠坂刺杀的齐人古冶子能敌,若是有他相助,这次冒险可谓如虎添翼。

但,孔子在这时候提议,真的全然是一片好心么?子路的长剑,真的会听赵无恤的话,指哪刺哪么?

但他还是面露微笑问道:“求之不得,但子路愿意去么?”

“由曾多次问我,君子尚勇乎?大夫在濮北的大战子路早有耳闻,对大夫颇为欣赏。子路厌恶阳虎,加上有我之命,想来不会拒绝。”

于是,子路便被召唤了进来,闻言后眉宇间欣喜间却有些犹豫:“由去后,中都的防务怎么办?”

“由,你曾问过我,夫子如果统帅三军,那愿意与谁在一起共事?”

孔子笑道:“我当时说过,像你这般喜欢赤手空拳和老虎搏斗,徒步涉水过河,死了都不会后悔的人,我是不会和他在一起共事的,因为太过莽撞。我要找的,一定要是遇事小心谨慎,善于谋划而能完成任务的人。”

子路大窘,夫子这是在批评他的性格鲁莽,不适合独领一军,而去往廪丘的冉求师弟,被赵大夫说成日后必能为名将,似乎就是后一种性情。

孔子话锋一转:“但今日,赵大夫前往鲁城犯险,他恰恰是那种临事而惧,好谋而成的人。而需要的,正好是你这种暴虎冯河的勇者。何况为师在军阵上也不是毫无建树,不要忘了,你和冉求的兵事是谁教导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路闻言一喜,欣然应诺。

于是第二日数百武卒拔营而走时,子路便被赵无恤安排为车右同行,与穆夏一左一右夹赵无恤。

虽然无恤暗自揣测孔子的用意不可能那么简单,但他对未来的计划已经在心里走了无数遍,认为没有什么破绽。既然子路主动送上门来,他索性以不变应万变,一口吃下,不求一次收复此人,但充分利用他的才干是可以的。

中都邑的墙垣上,孔子拖着有些酸痛的腿,带着颜回、宰予等人前来观摩军威。

“好一支善战强军!”孔子抚须而赞,只见那些舞动的旌旗东向,如龙如虎,如熊如罴。

宰予也赞道:“从鲁僖公之后已经过去了一百多年,鲁国许久没有这样的军队了。”

浓须鹖冠的子路已经不在孔子身旁,颜回垫着脚尖遥望,同样感慨不已:“如此说来,冉求去了廪丘却是对了,他一向喜欢军旅之事,颇得夫子真传,只望仲由随同赵大夫入鲁城,能平安归来。”

他又欠身问道:“敢问此次阳虎与三桓之祸,夫子认为孰胜孰负?”

“在赵大夫参与前,阳虎稍占优势,胜负六四之分。”

“那赵大夫入围后,胜负如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犹未可知。”

“为何不可知?”

孙子捋须道:“赵大夫之兵固然看似强大,但他成名的棘之战,甄之战都是野战,鲁城街巷里闾的巷战,身为客军反倒受了限制。何况数量太少,司马法有云,凡战,以轻行重则败,面对数倍于他的阳虎之徒,对鲁城极为熟悉的逆军,恐怕占不到什么好处……”

颜回一惊:“既然夫子不看好赵大夫,那为何还要让子路陪同前往?”

“陆行而不避虎兕者,猎夫之勇也。水行不避蛟龙者,渔父之勇也。锋刃交于前,视死若生者,烈士之勇也。知穷之有命,知通之有时,顺大难而不戄jué者,仁者之勇也。故仁者必有勇!见义不为,无勇也!”

“我是国君亲自任命的中都宰,职守所在,没有国君命令不能发一兵一卒。但子路却是自由的白身,我有意助赵大夫倒阳虎,却碍于身份,只能让子路护卫他身边,即便赵大夫不敌败退,子路也能保他性命无忧。”

颜回默然颔首,然而孔子在弟子们没有觉察的情况下,却在心中暗暗叹息道:

“赵大夫入鲁之事阳虎出力颇多,虽然鲁城传闻他们因为某事闹僵,但我总觉得此事有些蹊跷。此次前去,他若真是倒阳虎自然是好事,仲由可为护卫,但若他见利忘义,想要助虎为逆……”

“那么以仲由之勇,也可以当一回白刃劫持齐桓公的曹沫!”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赵无恤和郓城大夫叔孙志一前一后抵达鲁城时刚好是十月初一,天气已经转凉,道旁的栗树、杨树开始茂叶落尽。

这一天,鲁侯已经在三桓和公族们的簇拥下,按照一昭一穆的顺序祭祀了鲁国先公的们的庙宇。

其中最为隆重的,自然是祭祀周公旦的大礼,这是鲁国一直引以为豪的荣耀,因为周公曾一度摄王位的缘故,周成王允许鲁国“世世代代祀周公以天子的礼乐”,这也是鲁国人认为自己是诸侯之中享有独特地位的缘由。

宋国的公爵又如何?齐晋的侯伯之位又如何?要论起礼仪之盛,还得看我鲁国!

骄傲的血液里带着自卑,抱着古旧的历史不放,鲁国人的心态倒是和后世天朝刚刚被海上外敌攻破国门的那一百年差不多。

真正掌握实权的阳虎一党依然在履行家臣的职责,冷眼旁观这隆重却空虚的一幕,他们中或许有人觉得,这大概是最好一次“君子所履,小人所视”的经历了,到了明年,主臣的位置大概会完全调换过来!

对于无恤和叔孙志这两个西鄙最大的势力先后抵达,阳虎一早就得到了消息,这将近两千人充实了他在鲁城曲阜的力量,也意味着他可以放心动手了。

为了这些日子的政变,阳虎可谓是殚精竭虑,他招来党羽,面容欣喜地对他们说道:“如今子泰与叔孙志已经抵达鲁城外郭西门,共有兵卒近两千;我阳氏所辖两千私属,季、叔孙投靠吾等的两千人,集中在城南;费宰公山不狃则拥兵两千埋伏在东门之外,共计八千之众!”

“而孟氏,仅有两千之卒,位于北门附近,吾等后日邀请季氏在蒲圃饮宴,筵席上将他与叔孙州仇一同击杀,然后发兵攻孟氏,逼迫国君承认吾等为卿的既定事实,则大事可成也!”

季寤、阳越、叔孙辄三人欣然,而公鉏极则若有所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阳子,我觉得赵大夫恐怕不能算入战力。”

阳虎脸色微变:“此话何意?”

“赵大夫虽然故意与阳子交恶,明面上偏向三桓,平日也没少向吾等递送消息,这一次更是公然与郓城大夫同行,等于公开了与阳子的关系,孟氏此时此刻想必绝望至极。但下臣总觉得事有蹊跷,这报效来得太过轻易了些,他毕竟是刚刚入鲁两个月的外人,不可不防。”

阳虎这一个月来,类似的话也听了不止一次了,但却不以为然:“有何可怀疑的,他一心想要立功归晋,三桓怯懦,从他们那边得不到机会,所以不得不投靠我!”

季寤看了公鉏极一眼,也劝说道:“赵无恤其人,原本是赵氏庶孽子弟,一直声名不显,但近一年来却突然响亮了起来,引起了五卿的忌惮,一致借范氏嫡子之死驱逐他出国。随后是护乐祁灵柩归宋赢得了仁孝之名,在宋国、曹国长袖善舞,率领一支孤军冒险进入濮上,又以匪夷所思的想法借助晋齐相攻之势入鲁为大夫。”

“我同样身为季氏庶孽子,知道要做到这种程度十分困难。这样的人物,鲁国从未出过,其他诸侯也百年才有一二人,不可小觑,也不可大意……”

阳虎面色不豫:“我用人一向是疑人不树,树人不疑,才有了今天的地位。何况吾等在事成后还得倚重子泰,让他帮忙和盟主晋国赵卿说项,承认吾等的礼法地位。如今汝等却要我提防他,若是做得太过明显引起了他的厌恶,那该如何是好?”

就在此时,叔孙辄却乘机进言,将从堂弟叔孙志那边得来的消息一一汇报给了阳虎。得知赵无恤自言带的兵卒不多恐怕不足以立功,还追加了后续部队,如今已经到了郓城,而且他与叔孙志一路上十分和睦后,阳虎刚刚产生的那点怀疑也烟消云散了。

“汝等看看,这不是全心投效于我又是什么?休得胡乱猜疑,伤了子泰的一片心意。”

季寤和公鉏极倒也不是料事如神,察觉赵无恤行动的疏漏,而是出于门户之见,他们这些人是阳虎旧党,面对赵无恤这个年轻的外来者自然有些警惕和排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见阳虎不再怀疑赵无恤,不许他们再说,季寤只能退让一步道:“即便如此,也要让他与叔孙志在城西驻扎,营垒相邻,这样一来不仅可以互为表里,还可以加以防范!”

阳虎的弟弟阳越也献上了一条毒策:“兄长,莫不如告知赵大夫,让他一同参与后日的饮宴,只有他也参与了杀季孙、叔孙二卿,才能斩断所有的退路,与吾等共进退!何如?”

……

于是乎,赵无恤被安排着和叔孙志驻扎在外郭区西门附近,营垒相邻,声息相闻。

自古以来军营的设立便是一项学问,军事才能越高的统帅建立的军营越简单和朴实。

武卒的营垒扎得极其稳固,整个线条不规则的营盘用木桩围了起来,为了防止可能的敌人前来突袭,几个棱角突出部位设立高耸的瞭望塔,帐篷与围栏也相隔约数十步,留出集结的空间,其内才是林立的帐篷。

排列整齐的葛麻皮毛帐篷一个可住五人,也就是一个伍为一帐,两帐相邻为什,相互照应。然后百人十帐为一个自成体系的小营地,全部绕城一个椭圆形的阵型护卫着中间的赵无恤大帐,各个营帐之间有挖开的小沟渠作为防火带。

军营中的道路结实与否在名将看来是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如果交战时突然遇见下雨的天气,泥泞的道路会使集结兵力的时间被拖长,交战期间军队集结的速度往往就能决定成败。

武卒们都被军吏嘱咐指点,要将兵器放在足够近的地方,五根长矛架在一起,剑、戈则压在充实衣物的葛布枕头下面,说成枕戈待旦也不为过。

到了初二日,赵无恤的武卒们已经安顿下来了,相比之下,隔壁的叔孙志营垒就差劲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和指挥者的能力是相关的,昨夜大多数郓城兵卒都哆嗦着挤在一起露天而眠,怨声载道,军吏则跑去抢民居入住。今晨起来后建设的效率也不高,因为叔孙志心思早就不在这儿了,他打扮得冠冕堂皇,兴冲冲地想去参加初二的仪式,在鲁僖公新庙閟宫进行的大规模祭祀。

鲁僖公可以说是春秋时期鲁国最伟大的国君,他对内任用季友和臧文仲、柳下惠、展禽,将鲁国治理得井井有条。对外他也极其精明,先和齐国交好得到了来自霸主齐桓公的和平,在城濮之战前后那令人眼花缭乱的大逆转中让鲁国站准了队。

在那段特定的历史时期,鲁国在国际关系中游刃有余,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收获,国力也达到了巅峰,一举成为千乘之国。

虽然那个时代恐怕是一去不复返了,但历代鲁侯总喜欢褒扬僖公之政,还特地加以单独祭祀。

叔孙志作为鲁国公族旁支,也被允许参与了祭祀,往年其实是轮不到他这个庶孽子的,可今年鲁侯迫于阳虎压力,特地点了叔孙志的名。这让喜欢显摆的叔孙志大喜过望,却忧心还没建立好的营垒,若是被阳虎知晓,定然要责备于他。

赵无恤前来拜访时笑容可掬:“叔孙大夫可以放心前去,我乃是晋人外臣,不得参与公族祭祀,反正我的营垒已经建设完毕,今日便让兵卒们去帮大夫扎营,何如?”

叔孙志心思却都在祭祀时的显摆上,听赵无恤大包大揽,自然就顺水推舟地同意了。

于是武卒便能公然进出叔孙志营垒,其中的道路虚实尽收眼底,阳虎两名党羽指望武卒能受到郓城邑卒监视的念想,如今却全然倒转过来。

午后,听着僖公新庙“閟宫”处传来的隐隐钟声,赵无恤站在军营之外,对刚刚赶来的封凛说道:“鲁僖公是鲁国在伯禽之后最伟大的国君,诗赞曰,至于海邦,淮夷蛮貊。及彼南夷,莫不率从。莫敢不诺,鲁侯是若。当时鲁国的国力能与齐国抗衡,在盟邦里地位仅次于霸主晋国,何等的威风,可如今……”

他冷笑地指着鲁城里各怀心思的贵族们,还有稀稀拉拉不成样子的隔壁郓城邑兵军营:“堂堂周公之国,东方大邦,都沦落到何等地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身穿皂衣的封凛讪讪地笑道:“唯唯,但正是这衰败的邦国,才需要大夫来收拾残局,再造一番新的气象。”

“虽然与孟谈谋划许久,猜测了种种情形,但事到临头却也不容易收拾啊……”

赵无恤揉着眉心,转身看向刚刚扔进火盆里,已经由青黄变为焦红,最后化为黑炭和白烟的那片简牍。

他心里依然在品味那上面的寥寥几字:“癸巳至?”

“大夫,癸巳就是初三,也是明日!阳虎给汇聚鲁城的党羽们都发了这一指令,还特别嘱咐大夫明日清晨带兵卒与其汇合,共同参与宴飨。”

无恤背着手踱步营中:“看来阳虎,或者其党羽中已经有人怀疑吾等了,想让我参与宴会,若是席上季孙被杀,我作为参与者便无法回头了!即便我临时想反水,因为和兵营距离过远,将兵分离,也无法及时呼应,这计策倒是挺毒的,不知道是哪个人才献上的。他们一定是觉得,因为带的人手不多,我就掀不起大浪来。”

经过千里的远行,经过不同任务的历练,封凛已经比一年前刚出道时沉稳多了,听闻赵无恤断言有诈后,虽然有些诧异,却也不慌乱:“大夫,吾等应该如何应对?”

“你还是留在阳虎那边接应消息,明日事发后想办法脱身,我再派人将这消息透露给孟氏,让他们早做准备。武卒的能耐我最清楚,何况此次我带来的,还有一位万夫莫当的勇士……”

正说话间,营帐外却传来了一声怒喝:“我是来见赵氏大夫讨要个说法的,谁敢拦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大夫,是何人敢在大帐外喧哗?”封凛奇了,武卒极其讲究规矩,无故喧哗者视情节严重程度,可斩,可杖责,可罚俸!何况军吏们对赵无恤都十分忠诚敬重,过营都会下车下马,脚步却会放轻趋行。

赵无恤则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不,说子路,子路就到了。”

他带着封凛掀开帷幕一看,果然手扶长剑的鹖冠勇者子路正站在大帐门口怒目而视。

几名亲卫武卒本欲在穆夏带领下持剑盾阻拦,却被子路空手硬生生顶了回来,地面上还留下了几道冲突留下的深深脚痕!

见赵无恤露面了,子路便扬眉质问道:“赵氏大夫在中都时不是对夫子说欲倒阳虎么?今日怎么变成了和阳虎之党互为表里,互帮互助了!还望大夫能解释一二!”

喝声如雷,震得封凛耳朵里嗡嗡作响,即便他的见识和能力已经长进了不少,依然有些战栗地后退了半步。

但穆夏明知敌不过子路,却犹自不退,挺身挡在他和赵无恤之间,将自己的主君护在盾牌和剑之后,两名高大武士间的气氛越来越凝重,一触即发!

无恤并未指派给子路一兵一卒,只是赶路时让他作为车右护卫左右,扎营时子路却变成了一个地位特殊的闲人,军营里一些隐秘的事情都要避开他。

于是子路便百无聊赖地到处查看赵无恤的扎营之法,不时啧啧称奇,不过没多久他就发现,郓城大夫叔孙志的兵营就在旁边,而且武卒还陆续有人过去帮忙扎营,叔孙志与赵无恤的关系看似也很亲密。

子路性格实在,虽然夫子临走时嘱咐了他一些事情,但他却并未多想。这会看到了眼前光景,顿时又惊又怒,以为夫子的担心变成了事实,便火急火燎地跑来找说法了。

隔着紧张的众武卒,虽有十步之遥,赵无恤却能听到子路牙齿和拳头的咯咯作响,他知道,只要这个勇士下定了决心,甚至可以迅速突破这短短的距离,将长剑直接横在赵无恤的脖颈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真如此,乐祁那的《刺客列传》里恐怕又要加个新名字了……

养虎必防虎噬,所幸眼前这头猛虎,已经被孔子驯服过,是能讲道理的,经过几日的相处,赵无恤也摸准了如何才能让这头赤诚之虎去咬别人。

“都退下。”赵无恤挥手让穆夏带着亲卫武卒们让开,面对子路手里那柄长剑,除非数十人以弓弩围攻,否则讨不到好处。

“鲁城情势复杂,子路心里有疑惑也是应该的,一时半会解释不清楚,不如稍歇,随我去见一个人,你立刻就能明白了。”

望着赵无恤无害的笑容,子路本来暴怒的心情顿时又迷惑了,已经拔出一半的剑噌的一声收回了剑鞘中。

等跟着无恤穿过几个营帐,在一处大白天里遮掩得严严实实的小帐里,子路看到了皂衣遮面那个神秘人,更是疑窦丛生。

“子服大夫?你为何在此!?”

他瞠目哑然,原来,来者正是负责赵无恤和孟氏之间沟通的子服何。往日都是派亲信代为传达,今天事关重大,他放心不下,却是亲自跑来了。

“为了避开阳虎党羽耳目,不让赵大夫的真实目的暴露,所以才这番打扮,却是让子路见笑了。”子服何解下了兜帽,露出了微微苍白的脸色。

子服何与孔子门徒关系紧密,又喜欢帮孔子鼓吹,所以子路对他十分信任。

在听子路阐述疑惑后,子服何跺脚叹气道:“子路却是误会大夫了,大夫先是与阳虎有了过节,但为了保全孟氏,又被迫接近阳虎,进入其党羽中刺探消息,现如今才得以领兵来到鲁城,作为吾等的助力,切勿被表象迷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过去两个月里,赵无恤充分利用了鲁国势力的错综复杂,和他们都有求于自己,有求于晋国赵氏的便利,玩了一出无间道。子服何对赵无恤深信不疑,孟氏虽然还有疑心,但也相信了他的一些说辞。

不信也不成,赵无恤得到的情报对于惊弓之鸟般的孟氏而言,太重要了!

阳虎或许瞧不上赵无恤这区区几百人,但对于孟氏来说,就算多一根稻草,也能小心翼翼地捧着,唯求能让自己多一份存活的希望。

在赵无恤将今日从阳虎处得到的动手时间向子服何展示后,原本心存侥幸的孟氏赫然发现,自己已经被逼到了绝路上。

子路为人伉直,在子服何为赵无恤解释了一番后幡然醒悟,这个四旬大汉朝自己脑袋上狠狠拍了两下,随后朝年龄整整比他小了一倍的赵无恤凛然下拜,高傲的头第一次稍稍低了下来。

“是仲由鲁莽,误会大夫了!还请大夫按照军中律法责罚!”

赵无恤伸手一扶,却发现根本扶不起这个执拗的家伙,只能劝慰道:“此事关系重大,所以事先未曾告知子路,是我之过也,子路也不必自责,今日既然说开了,这后续的事情,还得仰仗子路!”

“赵大夫尽管吩咐,夫子来时曾告诉仲由,要将大夫当成主君一样侍奉听从!”

赵无恤听得心中一动,但随即又稳住了心神:“正好有一桩要紧事,非得仰仗子路这等有万夫不当之勇的猛士去做!”

……

初二这一天,在结束祭祀后,孟孙何忌在厅堂里来回踱步,忐忑异常,连宽大累赘的礼服都顾不得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是鲁国孟孙氏第9代宗主,孟僖子的儿子。他并非嫡子,母亲是泉丘国人之女,在及笄时做了一个离奇的梦,梦见自己睡在孟氏之庙的帷幕里后,于是就大胆地带着闺蜜出奔游猎经过此地的孟僖子,私通野合后盟于清丘之社,做了他的妾室。

不知道是不是从小野合庶子身份的缘故,孟孙何忌虽然看上去仪表堂堂,被孔子教导几年后也显得温文尔雅,是三桓中最像模像样的一个,但做事却有些迟疑和优柔寡断。

鲁昭公二十五年,在昭公想要一举驱逐三桓,夺回公室权力时,年轻的孟孙何忌就迟迟不敢发兵助季平子,直到大局确定后才匆匆出兵,为此事后没少被季平子怨愤打压。

孟孙何忌本以为那次政变是自己一生里经历过最难抉择的事情,然而他没料到,在季氏、叔孙氏两位叔父去世后,那个和他一起共事过的陪臣阳虎竟然胆大妄为,架空了三桓,宰执起鲁国来了!

对此,懦弱的孟孙何忌无可奈何。

也不知是不是孟献子,孟僖子俩位先祖的魂灵保佑,孟氏的家臣虽然和阳虎般能力出众,却独独忠于家主。无论是有仁德贤名的弟弟孟敬叔,还是手握重兵的郕邑宰公敛处父,亦或是能言善辩的小宗子服何,都全力支撑孟氏不倒,让阳虎迟迟不敢下手。

孟氏,或者说,仲孙氏,庆父这个大奸臣之后却成为目前三桓里仅存的实权家族。

可从今天的情况看,这种微妙的平衡已经渐渐维持不下去,阳虎恐怕已经忍不住要动手了!

于是在回到府中后,孟孙何忌急忙召唤亲信前来密谈。

“阳虎借口防备盗寇和增加祭祀典礼的仪仗,大肆召唤党羽带兵进入鲁城外郭,现如今连公室那边都守满了人,断绝了吾等与国君的消息,莫不是,莫不是动手之日就在旦夕之间了?”

身材高大的,片刻不卸下甲衣和长剑的郕邑宰公敛处父分析道:“阳虎图谋已久,这必然是要叛乱了,也不知道具体的计划是什么,吾等也要提前做些准备才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正说着,却有亲信竖人通报,说是子服何回来了。

孟孙何忌大喜,这些日子,许多阳虎一党的内部消息都是通过子服何从赵无恤处听来的。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让公敛处父带着郕邑邑兵入鲁城,双方的力量差距可能会更大。

子服何捋着宽大的深衣趋行走了进来,下拜后双手献上了一份简牍。

“阳虎之乱就在明朝,子泰大夫冒死相告,希望我孟氏能早点做好准备!”

“就算加上赵大夫带来的数百人,吾等兵力也仅是阳虎之党的一半啊……”孟孙何忌哑然片刻后,又开始患得患失了。

“兵之强不在寡众!以孟氏在国人间的名望,下臣不相信国人会反过来相帮阳虎!”公敛处父是负责孟氏武事的,他这一番言论让孟孙何忌稳住了心神。

子服何对此表示同意:“更何况,赵大夫还有其他的谋划,家主,吾等尚未走到绝境……”

就在这时,孟氏家主的异母弟孟孙阅南宫敬叔却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孟孙阅是个二十八九岁的年轻人,他曾陪同孔子入周室向老子问道,看上去颇为干练。如今被封到了南宫邑,即将分出一支小宗来,此次也带了一旅兵卒前来助阵,负责与鲁侯、季氏、叔孙氏沟通事项。

原本知礼守节的他上堂后甚至来不及行礼,就直呼道:“兄长,大事不好,今天的祭祀结束后,季氏、叔孙氏的宗主便断了消息,再也联络不上了!”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与此同时,在鲁城西面两百里外的郓城,作为后续部队出发的七百廪丘赵兵也抵达了郓城外郭。

望着这战乱方息,却又苛政横行的苦难土地,将赵无恤所赐鲜红甲胄雪藏,依然一身无漆暗淡打扮的冉求不由蔚然叹息:

“郓城低洼,却鱼米富庶,本就是齐鲁交兵鏖战之地,来回纷争不知多少年,到了筑城后有了墙垣庇护稍得安歇,加上有晋国保护,这里渐渐聚集成了一个五千户大邑。谁知二十年前昭公被季氏驱逐,战火再起,齐人夺取这里作为他的养邑,以谋鲁国。于是就开始断断续续的战乱,到两年前阳虎索取此地,交予叔孙志后更是苦不堪言。”

冉求作为郓城本地人,在抵达此处,驻扎在外郭区时,便将这里的大概情形告知了统领全旅的虎会。他和手下那一百流民卒回到家乡,看着这里的满目疮痍,民众流离失所,再对比廪丘的安定和温饱,不由心有戚戚。

“幸亏如今成了赵大夫治下之民,若还留在这里,还不知道能不能活过这个无衣无褐的冬天!”

流民卒的鲁人都对叔孙志的统治深恶痛绝,如今虽然还没公开,但冉求等军吏却已经明确知道,大夫又是收集舆图,又是安排郓城籍贯的鲁人潜回家乡,恐怕是要对这座大邑下手了!

“这是救民众于危难啊!”冉求丝毫没有心理负担,反而觉得这是一件义举。

“因为有大夫的谋划,吾等已经从正面进入了郓城的腹心,如今邑内只有邑兵一旅,由邑司马管辖,还不如吾等势众,只待明日十月初三,便可以举事!”

虎会对冉求也很是欣赏,就将计划与他分说:“张邑宰在发兵前曾对我说,郓城一役必须拿下!届时大夫在鲁城能成事则好,即便不能,也可以裹挟鲁侯乃至于三桓西行,凭借轻骑士的速度过中都,据守郓城以拒叛军!纵然不能完胜,依然能携国君占据大义,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十月初三,岁在癸巳。

一大清早,天色已经大亮,但鲁城曲阜内城官邸区的街巷里闾却依然冷冷清清,丝毫没有往日的热闹,寂寥仿佛一夜之间横扫了这个有数万人口的都邑,占据了肉食者们聚集的居所。

鲁国士大夫们在鲁侯、三桓的复杂斗争里生存了百年,练就了一身敏感的政治神经,这几日在都城附近越聚越多的甲士徒卒,还有一日严过一日的城防出入,都让他们隐隐预感是有大事要发生的。

木讷的会以为,这是因为接近周历年末的各种祭祀活动的缘故,可敏感点的,却能发现一丝异样。

比如说,昨天午后那些啪啪跑过的大队士卒。还有季氏、叔孙两家在祭祀完鲁僖公之庙后,在死士护送下归家时,却被阳虎之党隐隐包围,裹挟进入了府中。所以这时候,谁还敢出来找不自在?还是缩在家里,等待风声过去后再向胜利者效忠罢!

“吱呀”一声,季氏大司徒府邸厚重的大门被几名甲胄在身的虎贲推开了,高冠礼服的季孙斯阴沉着脸踱步走出,被虎贲持戈矛半逼半请上了驷马大车,对面的叔孙氏大司空府邸也在上演着同样的事情。

只有位于另一个里闾的孟氏府邸因为有族兵守卫,所以无人搅扰,但却也被数不清的阳虎之卒死命盯着,有任何一丝风吹草动都可能引发血腥的火拼。

上车后,季孙斯扶着车栏,战战兢兢地偏头问驱车前行的阳虎道:“阳子,今日唤吾等出来,究竟是要去往何处?”

阳虎今天不必再以家臣形象示人,他高昂着头,仿佛他才是主君,浓须下却看不出表情:“大司徒和大司空连日祭祀辛苦,阳虎在蒲圃处备下了酒宴招待二位卿士,还望二位赏脸一去。”

“蒲圃?今日我身体不适,莫不如改日……”

和阳虎长得极似的弟弟阳越正好走了过来,他瞪了季孙斯一眼,打断了他话:“不适才得多走动走动,一面饮鲁酒,一面观冬日蒲林景致,若是有兴趣,驾车射猎一番,倒也有一番情趣,大司徒焉能不往,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季孙讷讷不敢再言,阳越朝阳虎行礼,径自去了车队最后方押阵,而阳虎则用带嘲弄的眼神瞥了季孙斯一眼后,驱车走在最前面。

季孙斯和叔孙州仇脸色发白,分别被阳虎之党的御戎和车右挟持,行驶在纵队中间,车下还有不少甲士手持铍、盾在两边夹护,守得严严实实的。

他们回头一看,前后共计数百兵卒,都是精挑细选的阳氏党羽,大多数披甲戴胄,用着武库里的制式兵器。

而在他们走后,穿上了朝服的季寤、叔孙辄就迫不及待地带兵进入两家府邸,开始接管家臣和私属!

“大事不妙!”季孙斯心里慌得很,这和三年前被阳虎挟持,还杀了他一个堂弟立威的那场政变何其相似啊,那次侥幸未死,难道,难道今天逃不过了么?

季孙斯和叔孙州仇虽然早已被架空好几年,但身边还有有一些忠诚家臣的,在府邸内部也可以避开阳虎眼线做些事情,调派些许亲卫。谁料,昨日他们和往年一样的祭祀鲁僖公之庙,归来时却发现亲卫被阳虎换了个遍,那些忠义之臣统统被隔绝在外,与孟氏传递书信的人也没了踪影,俩人等同于被阳虎挟持了!

在辗转反侧了一夜后,倒是没人手持戈矛冲进来将他们戮杀,但今天又被强行裹挟着,将要出城前去“饮宴”,这明显是有不可告人的阴谋啊!

蒲圃位于鲁城外郭以西,是一处观赏秋冬景色,饮宴宾客的好场所。

那里属于季氏私圃,平日很少有人出入,也是个避开国人和鲁城士大夫,将二卿围而杀之的好地方……

进入西城,离外郭城墙越来越近了,季孙斯左顾右盼,焦急地想着脱身之策。他已经断了和孟氏的消息,对赵无恤的无间道还不太清楚,只以为他又投靠了阳虎。所以觉得如今在城邑内能与阳虎抗衡的,就只有孟氏那点家兵,可如何逃离车队,去寻求孟氏庇护呢?

他被逼无奈,只能孤注一掷,乘着途中叔孙州仇的车轮轴断裂换车,阳虎党羽的车右也下去帮忙时,便突然压低声音,对着为他驱车驾驭的御者说道:“我记得你是叫林楚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前方赶车的季氏家臣林楚一怔:“正是,大司徒竟然还记得我。”

“如何能不记得?你的先人林氏做季氏忠臣已经五代人了,我听说过一句话,三世事家,君之;再世以下,主之,你虽然投靠了阳虎,却也是身不由己的吧?可否愿意继承家风,今日保我性命?”

林楚一愣,却没有贸然声张,他说道:“大司徒说这话怕是有点迟了吧,阳虎执政已经三年,鲁国人虽然怨愤却不敢不服,我今日违背他就是自寻死路。”

季孙斯目视车与车之间的距离,觉得还是有转向逃离的可能,便说:“哪里迟了?国人还是心存季氏的,一切还犹未可知,你可否带我去到孟氏那里,事后必有重谢!”

说罢,便将腰间的玉环扯下,塞入了林楚的衣袖,这期间阳虎之兵都在警惕左右两面,所以无人察觉。

林楚拿人手短,正犹豫间着究竟是装作没听到,还是从了季孙斯,亦或是大声喊出来告知阳虎,却听到西面的街巷一阵马蹄响动,却是有一波人马开过来了。

阳虎之徒如临大敌,纷纷转向拔出武器对准了那个方向。

“且慢!都放下兵器,是自己人!”

这句话让心中生出一丝希望的季孙斯如坠深渊。

却见当先一两战车开了过来,上面的车主是位神采奕奕的少年大夫,他在车上朝阳虎行礼道:“阳子无恙乎?无恤应诺前来,前日只得匆匆一见,今日再会,一定要和阳子把酒言欢。”

阳虎朝无恤行礼寒暄,目光却不由放到了赵无恤的车右身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一位虎士!”

那是一个戴鹖冠,结缨颔下,高达八尺的中年大汉,浓浓的卷须,桀骜不驯的眼睛,拿反手握剑的模样一看就是其中高手。和低调泯然众人的冉求不同,他仿佛鹤立鸡群的存在,那股傲气到哪里都能引起别人的注意力。

“我当是谁,原来是熟人,你不是孔子之徒么,为何却站在赵大夫车上,对了,你的字是……”

两年前阳虎为了博取名望,到处树立党羽,颇有些饥不择食,所以连与他有怨的孔子也不惜代价逼出来做中都邑宰。但最初时,屡次相邀却都被子路拦在外面,出动兵卒也禁不住他几回合,所以阳虎记得此人,却忘了如何称呼。

“这是子路,的确是孔子高徒,如今已经成了我的家臣,是我车右。”

这是无恤和子路说好的小谎,所以子路不置可否。阳虎啧啧称奇,他也听说赵无恤和孔子走的比较近,但也未在乎,谁料此人竟然能得到孔子最忠诚门徒的投效,这倒是让人没想到。

不过一个迂腐老叟,一个鲁莽匹夫,骄傲的阳虎依然没放在心上,他现在想着的,是等会要怎么动手,怎样向鲁侯汇报,取代三桓的位置。

寒暄之后,赵无恤望了望阳虎车队的后方:“对了,我毕竟要称呼大司徒一声长辈叔父,如今距离蒲圃还有半刻路途,大司徒在车上一定寂寞得很,可否让无恤却与大司徒并行,与他说几句话,聊以解闷。”

阳虎瞥了无恤一眼,从他脸上却只看到了谦和的笑意,但还是说道:“大夫请随意。”

倒不是他托大,而是之前已经扫了眼赵无恤所带的兵卒,却见仅有数十人之众,远远比不上自己这数百精兵,看来赵无恤的确是应了邀请前来赴会的,没什么非分之想,纵然冒险,恐怕连自己都得搭进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惜今日宴无好宴,等到再过半个时辰二卿喋血时,不知道能不能把少年的小脸吓白几分。到那时候,参与了杀卿的赵无恤便只能站在自己这一边,把一切说成是三桓作乱欲废鲁侯,而他是帮助阳虎正国体了。

今日之事,已经势在必行,回不了头了!阳虎不想回头,他只想拉着更多的人一起下水,赵无恤就是其中之一。

不过阳虎没注意到的却是,无恤所带的武卒里以轻骑士居多,马鞍上还挂着一把手弩,而步行的兵卒则是以田贲为首的敢死之士为主,这些人,在入伍前的身份你,原本就是玩巷战长大的轻侠!

在赵无恤的车马加入后,宽阔的涂道上依然还是三行人,无恤的马车、兵卒在左,季孙斯的车驾在中,而那些阳虎之兵则换到右边去了。

季孙斯现在只以为赵无恤已经背叛三桓,彻底投靠了阳虎,而且还搅和了自己引诱林楚反正的计划,所以两人自然什么话好说。

在安静地行进了片刻,到一个岔路口时,赵无恤似有意似无意地指着左边的路口说道:“不知道大司徒听过过没,孟氏挑选了三百个健壮的隶臣在城西修建新的别院……”

季孙斯一愣,随即大喜,那么说来,孟氏的人岂不是离这里很近。

虽然把赵无恤当做是阳虎党羽,但事到如今性命攸关,他就算是一根稻草也得试着去拽一拽。

“赵大夫,同为卿族,奈何助虎为虐,可否……”

话还没说完,阳虎安排的车右又不是聋子,当即猛地将长戈一敲车舆,厉声喝骂道:“大司徒,请注意言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还不等赵无恤和季孙斯发作,却是子路先怒了:“大胆!尊卑有序,身为车右,如何敢呵斥一国执政,鲁邦正卿!”

两个车右隔着车间的一丈距离怒目对视,但却没有吸引众人的目光。

因为也就在这时,十字路口的右面突然喊声震天!

阳虎骇然,今天他最怕的就是意外,但他的党羽已经控制了鲁城四门中的三门,六千人遍布每个街巷,怎么还会有意外?

“发生了何事?”

“似乎有人喊走水了,速来救火!”

乘着阳虎及其党羽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时,赵无恤却突然俯身捡起了一把已经上弦,藏在车舆隐秘角落的手弩,瞄准了季孙斯车上那个目瞪口呆看着无恤动作的车右!

在扳下悬刀的那一瞬间,赵无恤对子路,也是对武卒们大喝了一声:

“动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季孙斯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到嗖的一声响,在旁监视他并出言呵斥的车右眼窝中了一箭,捂着鲜血迸溅的脸惨叫一声后掉下了车。

接着便是赵无恤的一声“动手”,却见子路暴喝一声,如同鸷鸟扑食鸦雀般,一个飞跃迈过了一丈的距离。他下地再次跃起,长剑出鞘,寒光和血色齐飞,只用了几下便将阳虎安排在附近的那些虎贲尽数或击杀或逼退。

行于左侧的轻骑士也变魔术般从马鞍侧拿出了已经上弦的单臂手弩,一轮近距离的激射后将走在中间的数名阳虎之党射倒在地。因为甲厚而中箭未死的刚翻起身来,迎面又是十来名悍卒起步助跑、投掷,尖锐部分闪着寒光的短矛抛了过来,直接贯体而出,死的不能再死了!

乘着阳虎等人发愣的当口,赵无恤扔掉了手弩,转而开弓搭箭,瞄准了御者林楚,弓弦绷得格格作响,只要一松口便能将其射杀!

“误会,我祖上世代为大司徒家臣!愿为大司徒驱车!”林楚连忙举起了双手,表示无辜。

赵无恤目视季孙斯,见他不置可否,便转头指示田贲登上了季孙斯的马车。

“有个驾车的也好。”

田贲恶狠狠地用短矛逼着御者林楚道:“速速往左拐!”

马车动了,看了眼以一敌十,将围过来的阳虎之卒尽数拦下的子路,又看了看远在十余丈外,已经被车右直接按倒在地,被甲士团团包围的叔孙州仇,赵无恤选择了放弃。

细细算起来,这次火并,阳虎的胜算远大于孟氏。虽然历史上阳虎最终以失败告终,但历史已经被无恤很大程度上改变。一些巧合也许不会发生,各家的局势也会有微妙区别,所以他可不放心坐待“历史惯性”的产生,必须得亲自参与谋划,方能保证最后的胜利。

“不要缠斗,撤!”

于是,等到阳虎等人从遇袭的慌乱中反应过来后,赵无恤和季孙斯的马车已经一前一后朝左边的岔道拐去,武卒们也抽身而走。他们脚步飞快,很快就与车队拉开了距离,但阳虎的兵卒却半分都前进不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因为在拐角处,断后的子路一人一剑就将他们尽数阻拦,杀得片甲不留。等到后边的众人壮胆跟上,只看见满地打滚的兵卒,每人身上不多不少,都只有一剑的伤痕。

其勇锐,其技艺,让人胆寒。

“竖子!竟敢骗乃公!”

阳虎紧紧握着辔绳,咬牙切齿,知道一直以来都着了赵无恤的道。他指派弟弟阳越速速前去追赶,而他则劫持叔孙州仇,派人赶往自己党羽在城内的各处驻地召集兵员。

“你去追赶赵无恤和季孙斯,再派人调驻扎西城的叔孙志来助阵,我会速速让东城的公山不狃入城,四门紧闭,为免夜长梦多,天黑前一定要决出胜负!”

……

阳越受阳虎之命追击赵无恤等人,他带着五百余人步步紧逼,但前面的逃亡者却并非束手就擒之人。

轻骑士纵马在前开道,任何想要分兵包抄的企图都被他们识破。而轻装的掷矛兵则扈从在后,若是有阳氏之卒接近,就会挨上几根势大力沉的掷矛,纵然侥幸躲过,他们也过不了子路那一关。

子路走的不紧不慢,但他每次一转身,一瞪眼,一亮剑,都会把阳越手下的精兵吓得胆战心惊,止步不前。

仲由之名,哪怕在鲁城曲阜的民间也是极其响亮的,今日之后,恐怕整个鲁国都会知晓此人!

这一追一逃持续了片刻,前方出现了一座外围足足有百余步长的宅邸,墙高丈余,基石厚重,内部还有树立的望楼。瞧见赵无恤等人后,那宅邸里的字服何便让人开了门,赵无恤等人鱼贯而入,只剩下阳越赶到后在外面干瞪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阳越想起来了,孟氏在九月的时候,挑选了三百个青壮的隶臣为大夫公期在西门附近修建房屋,因为没有驻军,所以这里没有受到阳虎的太过重视。他们却没想到,一旦发放了兵器,允诺了事后可以得到迁业和自由,这些隶臣也能立刻变成战士,纵然不能正面对敌,但充数守备是可以的。

这些接应的隶臣由子服何率领,连同方才的失火,都是在民间依然存留一定力量的孟氏为了配合赵无恤做出来的,因为调动兵卒必然会引发阳虎警戒,所以不得不行此策。

“围起来,破其一角!”

然而经过半刻的攻击后,阳越的人挨了里面不少箭矢和掷矛,损失了十余人,却丝毫没有进展。他派人将这宅邸包围,里面大概有三百多敌人,内外势均力敌,但隶臣毕竟比不了阳氏的精兵,敢冒险冲出的也就赵无恤的那数十武卒。

阳越相信,自己很快就可以找到破绽攻杀进去,将背叛他们的赵无恤和季孙斯一齐拿下!

就在这时,有手下来报,说是从西城外郭营垒那边开来了一只三四百人的部队,打的是郓城大夫叔孙志旗号。

阳越知道,那边正是赵无恤和叔孙志的驻地,而且还是他出的主意,让两者营垒相邻,互为表里,也不知道现在这对策有没有起到一点作用。

按理说赵无恤既然“背叛”,那边不可能不留后手,应该有剧烈的冲突才对,但方才却一直很寂静,也不知道是为何。

阳越心生警惕,直到望见叔孙志狼狈地站在马车上朝他哭丧着脸拱手,才放下了心,急切地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赵无恤的武卒突然暴起,掀了我的营帐,到处放火攻杀,吾等不敌,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

阳越暴怒:“果然如此,赵氏竖子竟然勾结孟氏暗算吾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于叔孙志的不堪一击,他怒其不争,却又无可奈何。不过连杀五百头猪都要费些气力,想必那边的战斗还有有一段时间才能结束。等到兄长战胜孟氏后大兵进剿,那区区数百人还不是受死的命,现在最紧要的是抓住赵无恤和季孙斯,控其首脑,则徒卒可不攻自破。

于是他对叔孙志说道:“那些事情稍后细说,现如今先帮我攻破了这座宅邸……”

说到这,他猛地发觉,叔孙志虽然狼狈又哆哆嗦嗦,但身后陆续抵达的兵卒却只是脸上抹了层灰,气势未减,丝毫不像是大败之兵。

还不得阳越反应过来,却见与他错车而过的叔孙志车上,一位身材高大,手持盾、殳的甲士猛地跳了过来,将自己车右一殳砸死,又用盾牌朝阳越头上重重来了一记!

阳越脑袋嗡嗡作响,在晕倒过去前,他只记得那甲士高举武器,大喊了一声。

“武卒!”

……

原来,赵无恤在出发时就安排穆夏统领留守的武卒,约定时辰,到时候就突击隔壁的郓城邑卒营地。

郓城邑卒秩序涣散,这营地还是赵无恤派武卒帮忙搭建起来的,军吏们对里面的道路和形制熟悉无比。时辰一到,他们就径自带着兵大摇大摆地走进了敌人营帐,郓城邑卒们防范意识极低,这一路上已经和赵武卒十分熟悉,昨日他们还来帮忙搭建营帐,竟然一点防备都没有。

于是,兵不血刃,叔孙志就从榻上被穆夏揪了出来,同时武卒们也包围了整个营地,只经过了零星的战斗,全体郓城邑卒便降了。

事情如此顺利,也出乎了穆夏的预料,他便立刻按着赵无恤的吩咐,将郓城邑卒统统缴械,剥光了关在营地里。自己则换上了他们的旗号,挟持叔孙志大张旗鼓地开了过来,刚好赶上阳越围攻赵无恤等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阳越就着了道,他晕厥在地后,甲士穆张口大吼了一声,与此同时,叔孙志带来的“败兵”们便亮出了牙齿,纷纷兵器朝前,挤压着阳氏精兵。

听到外面传来声响后,赵无恤也知道是自己的计谋成了,于是乎宅邸内的四门猛地打开,子路、田贲带着悍卒再次冲了出来,一前一后将阳越带来的人尽数杀死、驱散、逼降。

“如此一来,城西基本被我肃清了……”

这场战斗终于告一段落,赵无恤当场在阳越的车舆上摊开了一份封凛绘制的鲁城曲阜地图。

鲁城在上面划分为外郭内城,外郭又有东南西北之分,现如今阳虎大概已经控制了鲁侯所在的内城,裹挟叔孙州仇遥控叔孙氏族兵,正在城北围攻他自以为最大敌人的孟氏。

“孟氏应该还能坚持一段时间,吾等先歇息片刻,再以西城为基地向外寻隙进攻。”

让孟氏在前挡枪的赵无恤丝毫没有愧意,理论上,他已经完成今天的任务了。

劫后余生,正掩着口鼻避开脚下尸骸的季孙斯摇摇晃晃地从宅邸内走了出来,他在里面已经听赵无恤详细说了“反正”的原因。

无恤今天竭尽所能,利用身份接近阳虎,夺回了季孙斯,但人数的劣势摆在这里,救得了季孙斯,却救不下叔孙州仇。

可二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只要控制了季孙斯,就能利用他季氏家主和执政卿的名义发动国人,诱惑城中人多势众的战力季氏族兵反正,那才是这场乱战真正的胜负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时间已经到了午后,在城西战事尘埃落定的时候,退回内城的阳虎却茫然未知,他正试图掌控全局。

“虽然中了赵氏竖子的奸计,让季孙斯逃走,但今日之战定然是我胜!”

阳虎的底气没有受那场路边的意外影响,他依然自信满满。为了今天的政变他与党羽们已经准备许久,如今有主场之利,赵无恤一个外来的卿子,手下仅有不到千人,就算个个都是善战的虎贲,又能对局势起到多大的作用?

在事发后,北面传来孟氏族兵沿着南北中轴大道南下的消息,他立刻判断,这是孟氏想要攻到自己控制的公宫去。

“能否夺取国君,便是今日之战的关键!”阳虎如此笃定,随即下达了一系列命令。

“赵无恤服而后叛,定然是与孟氏勾结好的,现如今最紧要的是三件事情:一是速速前往公室,把国君控制在吾等手中,切不可让孟氏抢了先;二是让大军合力围攻城北,孟氏族兵集中在那里,拔除营垒后鲁国便无人再敢反抗,大局可定……第三嘛,自然是派偏师去西面援助吾弟,将季孙斯重新抓获,将赵氏竖子也拿下,但先别伤他性命。”

虽然恨无恤恨得牙痒,但阳虎还是想活捉他,好跟晋国赵氏做交易。

于是,在顶住孟氏的进攻后,阳虎亡羊补牢的第一件事情,便是亲自帅兵前往鲁国公室,劫持了躲在帷幕里的鲁侯。

“孟氏勾结赵无恤反叛,欲废黜国君,请君上随陪臣讨贼!”

从昨天开始,阳虎之卒便控制了鲁宫的护卫,国君失权已久,早在上一任国君鲁昭公时,就已经到了行射礼时公臣中凑不出善射的三对武士,不得不从大夫家臣中补充的程度了。

现如今更是不堪,鲁侯身边只剩下几个竖寺护着,他战战兢兢地被阳虎强行塞上马车,和叔孙州仇一起被簇拥在中央。

阳虎的命令有条不紊地被发布:“季寤统帅两千季氏家兵,叔孙辄统帅一千叔孙氏私属,与我阳氏之卒五百人在城南,公山不狃领两千费邑兵占据城东,一齐进攻城北。此外公鉏极也带五百人去城西驰援阳越,务必将赵无恤和季孙斯抓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战斗在各个里巷里蔓延,渐渐从东、南朝西、北推进,孟氏以少敌众,控制的地域在渐渐收缩,鲁城已经全面开战了。

阳虎胜券在握,但局面比起他和党羽事先想象的,似乎更加难以把握些。

孟氏的力量超乎了他的想象,善战知兵的公敛处父率领两千孟氏族兵顽强抵抗,虽然没能攻入内城公宫,但依然固守城北。

阳虎对己方疲软的攻击十分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季氏、叔孙氏私属也好,被强行从家中驱赶出来作战的国人也好,他们只是迫于国君、叔孙家主被阳虎控制,不得不与对面的孟氏为敌。

更甚者,因为季氏许多家臣没有看到自家宗主,便在司士苫夷的带领下消极应战,拒绝听从庶孽子季寤的指挥,窝在一角不加入战团,反倒用带敌意的目光看着阳虎等人,扬言非要见到季孙斯本人方能尽力帮忙。

这也是之前阳虎不敢当着这些家臣和国人的面戮杀季孙、叔孙的缘故。虽然他们的力量被架空,但一百多年来的威仪还在。除了部分投机者外,多数家臣还是听从季孙斯的调派,这几年里阳虎也是借了季氏的虎皮,才得以指挥那么多人。

于是,阳虎这边的数千人和占劣势的孟氏族兵在北城打得难解难分,天黑之前结束战斗的希望越来越渺茫。

屋漏偏遭连夜雨,城西也传来了一个坏消息。

公鉏极带着两三百残兵败将狼狈而回,向阳虎回报说,阳虎和叔孙志的兵卒都已经被赵无恤击溃,公鉏极也撞上了埋伏,交代了一半人后才得以逃回。

“什么!?竖子敢尔!”阳虎气得哇哇大叫,这意味着,他安排在城西追击季氏和赵无恤的弟弟阳越很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

“赵无恤已经控制了城西,他的武卒长矛当先,后面带着两千余人,现如今已经朝这边推过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且慢,赵无恤只有几百,哪来的两千余人?”

“有孟氏安排在那边的隶臣,还有国人,在季孙斯号召下,城西沿途市肆里闾的不少国人竟然真的袒露右臂,手持弓矢竹矛出来助阵。虽然不敢正面与吾等对敌,却在各个里闾巷子里钻来钻去,让人防不胜防。”

“国人,国人……”

阳虎隐约意识到,自己似乎将这次城内鏖战的重点搞错了,应该将扑灭赵无恤和季孙斯作为第一要务才对!

就在这时,插着季氏大旗的战车出现在街巷尽头,季孙斯在赵无恤的催促下换上了甲胄,纵然面色苍白,但依然站到了众人面前。

季孙斯甫一出现,两边还未接战,就给了阳虎巨大的压力。他也赫然发现,季孙斯的号召力,居然还真比鲁侯有用些。

季孙斯照着无恤教他的那些话,在战车上开始张口宣讲起来,车下的兵卒将这番话一个接一个地传播开来,最后由两千人汇成了巨大的声浪,仿佛铺天盖地而来!

“阳虎谋逆!欲戮杀大司徒,现如今大司徒已为廪丘大夫所救!季氏、孟氏、叔孙众私属家臣,倒戈而向阳贼,为时未晚!”

听到喊话声后,阳虎耳中嗡嗡作响,他阵营里的季氏家兵也面面相觑,一时迟疑不已。

早先阳虎还是家宰,虽然有叛乱的心思,却没有太过火的行动,所以这些季氏私属还能暂时忍受。但如今阳虎当面公然与家主火拼,除非是已经投靠阳虎一党的死忠,一般人都会选择弃械不战,乃至于倒戈相向!

片刻的犹豫后,人群中也发出了一声巨吼:“季氏乃吾等三世之主,报效家主就在今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喊话者正是原本担任季孙斯车右的司士苫夷,在他的带领下,部分季氏私属家兵立刻反正,倒转了矛头。阳虎的腹心顿时出现了千人左右的内寇,他们从内部开始攻击阳虎,搅乱了原本还算严整的阵列。

阳虎之兵开始从内部崩溃,局势开始逆转,不光季氏私属分裂成了两半相互攻击,城东的公山不狃也遭到了孟氏公敛处父的猛攻。赵无恤武卒从西面挤压阳虎,沿途加入的国人越来越多,阳虎不得不步步后退。

“这不可能!”阳虎看着自己的野心在慢慢崩塌,他在部下簇拥下朝城南退却时,一回头,正好看到了敌阵中那柄高高竖起的玄鸟大旗。

“赵无恤!”

今日之事之所以功败垂成,就是因为此人突然反水,又凭借一己之力强行逆转。

“虎父无犬子,阳虎算是服了!”他最后只能恶狠狠丢下这句话,退守宫城。

时间已经渐渐接近傍晚,城中烟头四起,街巷中无数的乱兵和民众四处流窜,城中的轻侠少年各为其主,分别被阳虎和孟氏征召,在市肆里闾间打的不亦乐乎。俩家的兵卒里,一些人面对前方的戈矛迟疑不前,一回头却变成了凶狠的暴徒,乘着这机会成群结队的冲入街巷民居中抢掠。

不过在赵无恤武卒经过的地方,秩序却在慢慢被恢复。

赵无恤和子路并排站在戎车上,他已经褪去了披在外面的深衣,也是一身玄色的甲胄在身,扶着车栏遥望前方的狭路厮杀,作为武卒,乃至于曲阜国人们的指挥者纵观全局。

“虽然城内还在鏖战,但如今城西、城北都已经控制在大夫和季氏手中,城东的公山不狃也被孟氏驱逐出城。吾等这边的人手已经增加到了五千余,和阳虎那边相差无几,何况阳虎手下的叔孙族兵是被迫的,大多数都没有战心。”

子路虽然看似鲁莽,却并非单纯的匹夫,可能他对军阵战法比冉求差些,但却也算是知兵之人,对局势分析还算清晰。的确,胜利的天平已经渐渐向赵无恤、季氏、孟氏一方倾斜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子路依然搞不懂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最初赵无恤至少还在亲身冒险和暗中布置。可后来,他只是让季氏斯到前面走了一圈,就让局势渐渐扭转了!

面对子路的疑问,赵无恤笑着说起了一件往事。

“襄公十一年,季武子欲专其民,遂增设中军,三桓分三军之民。季孙氏、叔孙氏、孟孙氏分三军,一卿主一军之征赋。由此公室益弱而三桓渐强。”

“襄公十二年,三桓十二分其国民,三家得七成,公得五成,国民不尽属公,公室于是卑矣。”

“昭公五年,季平子罢中军,四分公室,季孙称左师,孟氏称右师,叔孙氏则自以叔孙为军名,三家自取其税,国人不复属于公,公室弥益卑矣!”

这是三桓渐渐专鲁的过程,现如今虽然有阳虎乱入,但情形却相差无几。

“这些事情仲由也知道,但和今日战事有何关系?”子路的一个优点是喜欢问问题,缺点也是喜欢问问题,他仿佛把赵无恤当成了平日的孔子,开始求问不倦起来了。

子路今天的表现让无恤大开眼界,虽然没把握将此人彻底收服,但处好关系以备未来再用却是必须的。

于是赵无恤继续说道:“八年前,被季平子驱逐的鲁昭公死于国外,当时我父亲问过史墨,季氏赶走国君,可是民众顺服他,诸侯亲附他,国君死在外边,也没有人去向他问罪,这是为什么?”

“史墨当时如此回答:天有三辰,地有五行,身体有左右,各有配偶。同样,王有公,诸侯有卿,都是有辅佐的,上天生了季氏,以佐鲁侯,至今已经五代人。时间久到民众忘记了自己的国君,转而顺服季氏,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么?子路应该知道,现如今虽然三桓子孙衰弱,但国人依然不知君,只知季氏,或者说,他们本就多半是季氏之民,不是鲁侯之民!”

这便是智者史墨的原话,阳虎是当局者迷,平日只看到了季孙斯的衰弱和卑微,却忘了这个氏族对于曲阜鲁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来到鲁国后,在与三桓、阳虎的交往中,在曲阜街头巷尾的观察中,赵无恤却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才和阳虎的认识不同,对季氏极其重视,甚至不惜以身犯险也要夺取季孙斯作为工具。

这是一种巨大的传统和信任,是季氏花了上百年时间建立起来的东西,扎根于一个都邑最基本的力量:国人的土壤中,想要一次拔出几无可能。多年前鲁昭公与季氏的火并,国人已经宁助季氏,也不肯助国君了,现如今换成挟持国君的苛政者阳虎,上无大功,下无市恩,难不成国人还会反过来帮他么?

“由曾跟随夫子学过《泰誓》,里面说过,民之所欲,天必从之,放在今日之事上也是对的。”

“诚哉斯言,得其民,则可得其国!”

子路回味着赵无恤的这句话,受到了巨大的震动。

然而赵无恤还算留情,没把史墨最震撼人心的结论说出来让子路承袭了孔子“君君臣臣”的三观进一步崩裂。

“社稷无常奉,君臣无常位,自古已然!”

看着昨日繁华不再,街巷满目疮痍和尸体的鲁城,赵无恤心里暗暗想道:“季氏四分公室,窃了鲁侯的民众和赋税;阳虎专鲁,窃了鲁国的军力。他们都想做窃国大盗,一个花了五代人的时间经营,另一个则想以庶民家臣的身份逆袭,却都以失败告终。季氏的力量被从内部产生的阳虎吞噬了,今日之事不过是回光返照;阳虎败局已定,从此前途多舛。”

“鏖战结束后,鲁国的名与器,又将落到谁的手里呢?”

是季氏复活重新掌权,是保留了最多实力的孟氏崛起,亦或是,经此一役后,成了三桓和鲁人“救星”的廪丘大夫?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鲁侯宋八年,十月初三,午后。

在赵无恤携同季孙斯出现在众人面前后,借助季氏多年积累的声望和民心,季氏私属半数反正,城西的国人也纷纷响应前来相助。没多会,鲁人对阳虎之卒形成了半包围的态势,而且士气更加高昂。

孟氏也开始发力,孟孙何忌亲自蹬车击鼓,公敛阳字处父率领郕地人击败了公山不狃的费邑卒,将其逐出了城门。接着从上东门进入十字路口的战场,打算一鼓作气剿灭阳虎,然而却功败垂成。

阳虎手下的人虽然各怀心思,但他多年经营培养出的阳氏死士却力战不退,何况他还把鲁侯和叔孙州仇攒在手里,这让鲁人们有所忌惮。于是两个势力相持于城南,谁也无法再前进半步。

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赵无恤站在城西墙垣上,眼前的曲阜烟尘弥漫,其间有一些耀眼的火舌跳动,风中传来阵阵的哭喊嚎叫,唯有武卒控制的城西地区相对安宁。

“城巷战斗是漫长的拉锯战,需要一个稳固的后方作为基地,才能沿着道路进一步推进,像清扫屋子一样疏通每个角落,所以千万急不得。”

赵无恤按照这种思路,命令军吏们暂且停止向外攻击,先撤回来造饭休息。

他手下的兵卒们对鲁城曲阜的地形不熟,贸然冲上去只会被敌人分割开来各个击破,正面还是交给孟氏和季氏顶一会罢。

所以,赵无恤在入夜后开始收缓攻势,巩固防御。

对于不到千人的武卒来说,曲阜城西依然太大,把兵洒到里巷间就根本收不回来。所以他现在也不敢再分散兵力,只得吩咐穆夏和虞喜尽力收拢部下,又亲自领着百余名心腹坐镇巡逻,力求扑灭各处的火焰和暴乱。

经过上半夜的忙碌,武卒完全控制城西,稳定了秩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孟孙何忌和季孙斯久攻城南不下,也知道夜长梦多的道理,于是就派子服何跑到城西,面见赵无恤。

“阳虎余党劫持了国君和大司马,盘踞在城南的官署区和内城公宫中,如今兵卒都已疲惫,国人见战乱转移到了城南,便生了退却归家之意,还望大夫能再助主君,灭此朝食。”

这情形在赵无恤的意料之中,他原本的打算就是坐待,若是阳虎败得太过容易,他这个平逆大功臣的份量岂不是要平白削减几分?

不过,无恤也得注意吃相,让季氏孟氏稍微碰个钉子就行,若是阳虎未灭就迫不及待地张口追加好处,恐怕会让人心寒。保不准就会让阳虎有了翻盘的机会,也不符合他未来筹划中的“相忍为国”之策。

既然之前分析局势后下定决心助三桓击阳虎,那就要将其彻底打残!

所以当子服何前来求援时,赵无恤立刻调遣武卒集结,到了天蒙蒙亮时,以擅长巷战的子路、田贲、穆夏为首,配合孟氏,从侧翼攻击阳虎之卒,在棘下相遇后进行了一场决战。

……

时间到了十月初四清晨。

曲阜城南的棘下,这里长宽达百步的广场四周种满了棘木,此处以此得名。棘下本是听讼之所,往日里,这儿应该是有争执的曲阜鲁人跪坐四周,而高冠博带,威仪无比的大司寇则带着属吏位于中央听讼,可今天这块开阔地却成了鲁人兄弟相残的喋血战场。

赵无恤生怕武卒损失太大,所以亲自指挥,正面让季氏、孟氏族兵去扛,他的武卒则负责充当锲入其纵深的矛尖,对上士气低迷的叔孙氏私属,还有被阳虎胁迫的国人,基本是一触即溃。

但若对方是阳氏精兵,一冲不动时,无恤就明智地让武卒退后,调遣鲁人弓手和掷矛兵抛射消耗敌人,待其死伤疲惫时伺机再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反复拉锯的结果,是武卒付出了三四十人的死伤,而阳氏丢下数百具尸体后最终战败。叔孙氏的私属见势不妙,已经降的降逃的逃,只剩下阳虎带着数百余党退守内城。

“敌军退了,退了!”

一群轻骑士沿着南北大道跑过,打头的正是一身戎装的无恤,马蹄踏在渗满血浆的土路上,溅起点点红泥。看到在此役中无坚不摧,无往不克的赵氏玄鸟旗帜后,原本在街上追逐的乱兵和轻侠吓得战栗不已,纷纷躲到街旁屋檐下,不敢造次。

临近内城公宫,赵无恤驻马四下打量。

城内旧日的秩序已经不复存在,许多区域处于失控状态,三桓和阳虎手下都有一些脱离了大部队的乱兵,散得到处都是,完全没了建制,他们中的一些亡命徒开始到处打砸抢。

里闾里多处房屋吐着火舌,整个街道烟雾弥漫,根本看不清百步外的情况。刚刚爆发剧烈战斗的城南街道上散落着近百的士兵尸体和伤员,一时也无人理会。

一种无奈和悲凉的感觉在赵无恤心头涌起,《大雅.桑柔》中的一句话不由脱口而出。

“民靡有黎,具祸以烬!”

无论野心家以什么目的在这座都邑纷争,最终祸害的终究是黎民。

今日之后,不知道有多少男子死于战乱,不知道多少间房屋化为灰烬,这场兵变带来的阵痛,又得多少年才能缓解过来?

让无恤愧疚的是,他也是其中的一个推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的声音变得冰冷异常:“封凛!”

“唯!”

“传令下去,令各卒军吏立刻跟着孟氏派给的向导,开始整顿城中秩序。若是有乱兵劫掠,摧残民众,无论他原本是阳虎乱党,还是孟氏、季氏、叔孙,乃至于我武卒!只要见到,严惩不怠,抵抗者可就地格杀!”

封凛一愣,但还是应诺而走。

马蹄继续往前,就到了鲁国公宫的墙垣脚下。

赵无恤来过这里,内城比外城垣要低些,但也更加坚固容易防守。

持续的战斗已经让不少瓦砾掉落,上面守着的阳氏兵卒似乎已知大势已去,此时如同惊弓之鸟,看到有人接近后纷纷拉弓射箭,也不管赵无恤等人骑着马站还在两百步之外,根本射不到。

赵无恤无视落在面前几十步外的箭矢,挥鞭指着内城对子路等人说道:“阳虎还控制着从公室到城外的通道,如今季氏、孟氏不敢强攻,所以选择了围三缺一的法子,他们也怕若逼急了阳虎,他会谋害鲁侯和大司马。”

整顿秩序后,无恤在季氏和孟氏的兵卒赶到前,又布置了城南的防务,让忠勇负责的子路亲自守在府库和仓禀处,不许那些乱兵进去抢劫。

“这些器械、物资、粮秣对于鲁城数万人过冬极其重要,我不想因为这场政变导致鲁城人饿上一个冬天,此事就拜托子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话说回来,阳虎倒是还有几分良心,或者是太过慌乱来不及动手,撤退时也没敢烧毁这些地方拒敌。

“仲由敢不从命!”

一夜鏖战后子路却未显疲态,身体棒得像二十岁小伙,不似四旬中年人。

子路的名声已经在整个鲁城响亮起来,他一人逼退数十人事迹传遍了军中,季孙斯在特地向赵无恤拜谢救命之恩的同时,也顺带感激了子路,并问了他的名字。

“孔子之徒仲由!”

对此,子路极为自豪,每次介绍自己时非要加上孔子之徒的身份,相当于为夫子扬名,同时也对给了他表现机会的赵无恤心存感激。

在棘下之役中,他将冒死朝赵无恤所在中军发动冲锋的阳虎之党公鉏极,一剑刺杀!

除了被赵无恤生俘的阳越外,这是阳虎党羽里另一个重要人物折损,算是了不得的大功劳了。季孙斯已经嘟囔着事后要为子路向国君请功,加封他的爵位。

对此赵无恤明面不干涉,心里却冷笑不已。

季氏过去几年被阳虎控制,族中不少子弟也纷纷从贼,宗室力量被转化为阳虎的党羽。原本还算众多的私属在这次兵变里损失极大,最大的领邑费地也还在公山不狃手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虽然在危急关头成功得到了国人支持,但赵无恤知道,季孙斯知道,孟氏也知道,在面临季氏或阳虎的抉择时,深恨阳虎统治的国人选择了季氏。可若是换个敌人,如孟氏、赵无恤,一旦不是非此即彼时,国人就会选择中立了。

所以,现在的季氏如同一个久病初愈的病人,十分虚弱。才脱身没多久,季孙斯就开始忙着恢复力量,寻求庇护了。他对赵无恤的态度极其亲密,也不做叔侄辈了,一口一个世弟,对于大显身手的子路也生出了招揽之心,只不过赵无恤之前谎称子路是他家臣,所以季氏才不敢明目张胆地许以职位。

子路倒是没看出这么多道道,他心想:“赵大夫不以我身份低贱而等闲视之,给了我蹬车的荣誉,之后也不因为我的鲁莽冒犯而恼怒,又给我机会近身斩杀敌将的机会,这是知遇之恩!我一定要做好大夫交待我的事情。”

惜哉,自己二十岁时为何没有遇到这样的主君呢?子路心里甚至有些羡慕已经成为赵无恤家臣,被委以重任的冉求和公西赤了。

鲁人终究没完成灭此朝食的期待,等进攻内城的战斗告一段落,门洞大开时,时间已经接近傍晚。

赵无恤也带着武卒们参与了进攻,这次却不肯让手下去攀爬作战,而是遥遥监督着大量的孟氏、季氏私属去冲锋。

对此,无恤的理由十分充分:“我的谋划让人数过千的郓城邑兵全军覆没,救下了将要被害的季大司徒,又在击破阳虎之卒的棘下之战里出力。做了这么多,也该轮到季氏孟氏奋力厮杀一次了。”

赵无恤的话句句在理,季孙斯心存感激,自无不可,孟孙何忌怯懦,也讷讷不再言。

只有今日政变的“次功之臣”,郕邑宰公敛阳对无恤不置可否,瞧见孟孙何忌的模样后,他怒其不争地暗暗撇了下嘴,望着赵无恤,眼中闪过一丝阴冷!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公敛阳的确是孟氏的忠臣,孟僖子当年对他有知遇之恩,他至今念念不忘,一心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光大孟氏,让这个一直蒙受着“庆父不死,鲁难未已”丑事的家族成为三桓之首!

一定程度上,公敛阳算是做到了这点,不负孟僖子临终之托。在季氏和叔孙氏因为家臣内乱而被架空削弱时,只有他全力支持的孟氏守住了底子,并成为掀翻阳虎这个谋逆陪臣的关键力量!

唯一让公敛阳不快的是,自己和孟氏做的一切,却被赵无恤的乱入遮掩住了光芒。

现在季氏感激赵无恤,阳越、公鉏极都是赵无恤的手下俘虏击杀的,棘下的苦战也是因为武卒的加入才获得最终胜利,国人都觉得这位来自晋国的卿子才是逐虎的最大功臣。

虽然两边现在还是友军,但如今阳虎败局已定,看似粗犷却心思缜密的公敛阳已经在谋划,如何在事后让孟氏获得最大利益了。

他的小眼睛盯向了身披甲胄,已经从惊恐中恢复卿士仪容的季孙斯。

一百年前,在联手驱逐东门氏后,三桓占据了三卿席位,各司其职。

季氏为上卿,大司徒;叔孙为亚卿,大司马;孟氏为下卿,大司空。三桓一向如此排位,季孙守国,叔孙出使,孟氏只负责拾遗捡漏。而分摊利益时,按照四分公室的盟誓,季氏为两分,叔孙和孟氏各一分。

所以孟氏一直以来都是三桓之末,直到阳虎出现。

公敛阳暗中想道:“季氏无能,已经失政过一次,获得自由后却依然把持着上卿之位,叔孙也是如此,竖牛之乱连家主都被杀了,如今叔孙州仇还在阳虎手里,生死未卜。或许,是到了让三桓换一换排位次序的时候了……”

但,公敛阳却有了新的顾虑,经过阳虎这几年的折腾后,鲁国已经形势大变,如今又多了赵无恤这个崛起于西鄙,背靠晋国赵氏的变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山尚不容二虎,何况赵无恤、季氏、孟氏、叔孙居于鲁国,焉能共存矣!”

赵无恤虽然不清楚公敛阳的小心思,但他也有类似的想法,当各家共同的敌人阳虎即将灭亡时,利益的瓜分和争执就要出现了。

这和后世山东群雄灭秦,鸿门宴上的勾心斗角别无二致。

只不知这一次谁是刘,谁是项?

所以赵无恤才乐于坐观孟氏啃硬骨头,耗一耗他们的力量。

但破城后的顺风仗他倒是没有拒绝,这是收捡战利品的好机会,府库和仓禀属于鲁国官方,无恤一个外来大夫,若还想继续与三桓相处,就不好厚着脸皮强行占据,可战俘和缴获的兵器甲胄却是聊胜于无的补充。

无恤让兵卒们清扫公室内外,忙活了一刻的时间,残存的乱兵才尽数投降,但没有发现阳虎的身影。就在这时,东南方却传来了一阵喧哗,还冒起了烟火。

“糟了!莫不是阳虎纵火烧宫?”

无恤带着人匆匆赶过去后,却见子服何却熏得一头一脸都是黑灰,狼狈地跑过来向赵无恤通报了一个消息:

“子泰,大事不好了,阳虎挟持着国君和大司马,带着戎车十乘,从东南门逃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今日虽败,但鲁国的名与器都在我手中,看以后谁才会被说成谋逆之臣,哼!”

鲁城郊外,东南方十里处,阳虎驾车挟持鲁侯,不知是气不过还是立誓复仇,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

成王败寇,阳虎虽然还不知道此言,却有类似的信念,他坚信自己虽然输了一役,却没有输掉全局!

在棘下被围攻战败后,阳虎的党羽们就开始分崩离析。

公鉏极当场被子路斩杀,叔孙辄遭到了叔孙氏私属的叛离,差点也被活捉,他便挟持叔孙州仇,汇合败退出上东门的公山不狃,带着千余残部向东退守费邑。

而阳虎也自知内城不守,便去掉甲胄前往公宫,挟持了才被放归,一口气都没歇全的鲁侯,又拿了鲁国的重宝“大东之玉”、“雕漆大弓”出来。

这都是当年第一任鲁侯伯禽征伐淮夷时用过的国之重器,见之如见先祖、国君。

季寤在退守城南后知道失败已经不可避免,这个还没把宗主位置坐热乎就被轰下台的庶孽子壮志未酬,他在季氏的祖庙里向祖宗一一斟酒祭告后逃走,跑到城外召集战车接应阳虎等人。

他这会站在阳虎身后的副车上,听到阳虎之言,就劝说道:“然也!阳子,吾等还有国君和叔孙州仇在手,再寻一处高城大邑据守,定能再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鲁侯宋脸色惨白,深衣上满是泥土。他没了往日的雍容,被阳虎死士手持兵刃死死盯着不敢动弹,这个倒霉的傀儡还是遇到了有生以来最糟糕的事情:被劫,还有接下来的流亡,他仿佛感到他的死鬼哥哥鲁昭公那张三四十岁还带着童趣的脸在对他发出恶意的笑。

对于季寤的附和,阳虎很以为然,除了宝器外,他出奔时还带上了几十箱钱帛金玉,沉重的大木箱子都被放到了马车上,不少武车士却只能下车和徒卒一起步行。

季寤看得心忧,又说:“阳子,吾等还是再加快点速度吧,万一追兵赶来,那该如何是好,莫不如将这些木箱钱帛推下车,轻装前行。”

阳虎也在偏头看向落日余晖中渐行渐远的鲁城,对这片曾经唯他马首是瞻的土地依依不舍。

“鲁人听闻我出奔,就像赶走了一头在羊圈里的老虎,肯定高兴得要死,现在恐怕正纷纷回家报喜,哪有闲暇追击?”

他倒也认识到自己一直被鲁城国人厌恶,却并不在意,猛虎需要考虑羔羊的感受么?他的党羽虽然溃败四散,但只要有鲁侯这杆大旗,有土地,有钱帛,还有对未来的许诺,就一定能让更多的人前来报效。

“何况,季氏的私属在这一战里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叔孙州仇被抓去了费邑。现如今,孟氏成了鲁城里最强大的军力,孟氏的公敛阳一心想要光大孟氏,他肯定会生出别的心思来,季氏孟氏若是再度火拼,又哪里还顾得上我?”

阳虎这二十多年的陪臣生涯里,侍奉过三代季氏家主,跟孟氏叔孙氏也打过不少交道,对于三桓及其家臣的德性,他自问再清楚不过。

“这……岂可寄希望于敌人内斗?”

阳虎笑道:“勿忧,我临走时已经将东南门用战车堵死,还付之一炬,鲁人的步卒是追不上吾等的!再者夜色将至,若是匆忙之下不顾一切赶路,马车容易在路上撞毁,还是小心为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阳虎有无数个理由不能舍弃笨重的钱帛金玉,这都是他未来招兵买马的资本。

他心里筹划着接下来将要去的地方,在鲁国各邑中,属于阳虎之党的就有郓城、灌、阳关、费邑四处,都是险要的关隘或者户口众多的都邑,足以固守大半年,让阳虎有时间思索下一步该如何是好。

反正挟持着国君和叔孙州仇,就等于捏着鲁人的肺腑,同时也是个可以和齐国交换利益的筹码,他知道,那个北方强邻对鲁国西鄙是很有兴趣的。

但究竟要先去哪一处,却是个问题。

“费邑最近,在东面百里外,公山不狃为宰,城高墙厚,粟支三年。灌和阳关是我的直属城邑,兵卒和粮秣存储,至于郓城……”

阳虎总觉得,和赵无恤廪丘最近的郓城现在恐怕凶多吉少了,那竖子所谓迟来的数百兵卒,恐怕就是暗算郓城的后手。

想到赵无恤,阳虎心里想是吃了只苍蝇似的,却也想起了一件事情。他顿时双手一收,八辔猛地抽了一下,驷马吃痛开始奔驰,车上的鲁侯因为惯性都一下坐倒在地,满脸的惊恐。

“阳子,发生了何事?”季寤也吓了一跳,连忙让御者跟上。

“季子,你说的有道理,吾等应该争取早点赶上公山不狃,去费邑暂避。我方才之所以那般自信,却是算漏了一个人……”

“谁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阳虎正要回答,却听到身后突然响起了一阵马蹄声。

“啪踏,啪踏。”

他们仿佛是密集的鼓点,敲击着阳虎和季寤的心脏,让他们惊骇莫名。

接着,是斜日照映下,秋收后光秃秃扎满了秸秆的鲁郊田野上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小点,忽高忽低。片刻后,黑点从一个变成了几个,越来越大,又从几个变成了几十个上下跳动奔腾的黑影。

直到此时,阳虎才看清楚,那竟是两队单骑走马的骑兵,正气势汹汹地追赶过来!

阳虎已经猜到了来敌是谁,对方也发现了他们,两边呈密集的骑阵开始加速,从车队左右靠拢过来,一边各有三四十骑。

剧烈的马蹄声响彻身侧,渐渐成了四面八方都有的噩梦,纵然阳虎奋力抽打驷马,但戎车机动性就是比单骑要差些,轻骑士们很快就追了上来。

右边领头的骑士跑的最快,已经能看清面容:他头戴青铜胄,穿犀甲着狄绔,皮鞮上插着短剑鞘,身前的鞍上放着雕漆骑弓,还挂着柄一丈长的矛。胯下的黑马肌肉健壮饱满,四腿修长,一看就是代北良马,价值千石粟米以上。

少年骑士纵马到了阳虎的侧面十余步外,他目视阳虎,嘴角带笑:“阳子不辞而别,无恤特来相留,还请止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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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骑士,赵无恤赖以成名的兵种,装备桥状木制蒙皮的马鞍,可以载人奔跑。在棘津之战和甄之战里,让范氏和廪丘齐人栽了跟头的奇兵!

他们面对的,则是阳虎的十辆蒙皮戎车,以及近百名被车队拖得稀稀拉拉的阳氏之卒。

“将木箱都推下去,快!”

在看到赵无恤的一瞬间,阳虎便做出了最正确的判断。

笨重的木箱滚落下车,砸到地面后高高弹起又重重落下,崩裂的木条下露出了四散纷飞的钱帛和晶莹透亮的金玉珍珠。这一方面能减轻马车的负重,另一方面也能引诱追兵争抢,反正在阳虎记忆里,这法子是绝对有效的。

试问哪家的兵卒面对满地的财物,还能有不动心的?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不但赵无恤依然死死咬着他的马车不放,身后身侧那些骑士也无人驻马下去拾捡财物。

“竟能如此!”

有新军法悬在头上,谁敢当着赵无恤的面违纪?更何况轻骑士作为待遇最好,最受瞩目的武卒编制,也有自己的骄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再度靠近,遥遥朝鲁侯抱拳,扬声喊道:“见过君上,逆贼在侧,恕下臣不能免胄趋风,还请君上观吾等游猎之戏!”

鲁侯脸色煞白,只敢扶着玄瑞伏在车舆上,不敢抬头。

“迎敌!”

阳虎知道大事不妙,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大喊了一声后驾车右移,而身后的副车上,季寤早已挽弓朝赵无恤射了一箭。

赵无恤的骑术在两年前就已经十分出众,离开晋国后戎马唿哨,时常练习,远没到腿生赘肉的时候。

只见他双腿一夹骏马,速度忽快忽慢,先减速离开了季寤的视野,让他一箭射偏,随即又加速向右侧移动,避开了阳虎战车飞转着逼近的矛状长毂。

阳虎头也不回,专心驾驶马车,车舆上,作为人质的鲁侯宋已经坐倒瘫软,而一击失手的季寤则手持长戟,背挎大弓冷冷地看着赵无恤。

“赵氏子,若是有胆,敢与季寤错毂短兵接战否!?”

其他战车也在阳虎的命令下开始缓缓朝侧面移动,试图利用轮轴上飞速转动的青铜长毂和车右的戈矛弓矢杀伤骑士。

赵无恤不再言语,他高高举起了右手,由拳变成掌。

他身后的虞喜看到这信号后打了一个唿哨,大声喊道:“散!”随后径自领头变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两队骑士骤然变化,前端的赵无恤死死咬着戎车的速度,而后方的虞喜则慢了下来,从疾驰的菱形阵变为半月形的散阵。

此阵左右两端凸出,与车队前拒平行驰骋,而后方的三四十骑正好将那近百名“车驰卒奔”,跑得气喘吁吁的阳氏之卒包在射程之内。

“勿要攻击首车,其他车徒任意攻击!”

嗖嗖嗖!

闻言后,骑从们或挽弓搭箭,或持矛冲击,射向了徒步奔跑的人群,惨叫声陆续传来。

阳虎手下的死士们纵然英勇,却从未和这一兵种对战过,打起来有些不知所措。追又追不上,还得面对如同飞蝗,神出鬼没的箭矢,没多一会就付出了几人的伤亡。还有几人虽然奋力追击,想要用手里的戈矛去刺敌人,却反被骑士践踏而死。

片刻那卒长反应过来的,立刻下令聚拢结四武冲阵,长兵向外,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他们傻了眼。

这三十多轻骑士的领袖虞喜哈哈大笑,果断丢下了他们,带人继续追赶车队去了。

“上当了!保护吾主才是要紧事!”

卒长连忙又散开了阵势,忙不迭地跟上去,然而已经把轻骑士战法玩得炉火纯青的虞喜却打了个回马枪。三十余骑伴随着虞喜的笑声呼啸而来,将跑成稀疏纵队的步卒分割开来,或射杀或践踏,反复几次后徒卒们伤亡过半,只能钻到灌木里躲避,任由笑声渐渐远去,再也不敢露头了。

而另一边,则是赵无恤领着左右共三十多骑死死咬着阳虎的车队不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原本他只带了五十名轻骑士,但却有百余匹良马,于是今晚赵无恤便临时让二十名骑术不错的武卒随行,但只是跟着虞喜收割徒卒,做不到骑射?直接控制马去践踏敌人也行。

所以他这边带着的,全都是经过两年培育的成乡轻骑士,最初时遇敌只能下马步射的圉、牧、甲氏少年们,现在大部分人都和虞喜一样,能做到在飞驰的马上开弓了。

鲁城郊外,夜色将至,继棘津之役后,又一次车骑之战展开了,这是速度与精准,技艺与智慧的较量。

最初时,是弓箭的对射交锋,武车士们沮丧地发现,骑兵能很好地控制速度和方向,每次开弓时他们便突然没了影,跑到自己的射击死角去了,等到转身再寻找目标,却已经被来自不同方向的箭矢射中。纵然甲厚,挨上许多箭后也支撑不住。

比起灵活机动的弓骑兵来说,战车上的武车士虽然有一个稳定的射箭平台可以稳定发挥,却失之于转向笨重,速度缓慢。战车必须在平坦的路上或者整齐的田亩中方能快速前进,稍微一点沟壑或者灌木就能让一辆车寸步难行。

速度赶不上,转向是硬伤,骑兵能去的许多地方战车无能为力,靶子又如此之大。骑士们最爱瞄着御者射,只要干掉了驾车之人,就免不了一个车毁人亡的下场。

阳虎和他一手训练出的武车士们从来没有打过如此窝囊的仗,就算是面对齐国的陈氏精锐也没有过!

虽然骑弓力度较小,而骑射的准确率也不高,但挨不过骑士人多,攻击角度广,抛射频率高。在经过整整一刻的追逐后,阳虎赫然发现,自己身后已经只剩下两辆戎车了!

赵无恤回头细数,旷野上到处人仰车翻,脱缰的马匹惊惧地奔跑嘶鸣,有几个武车士大难不死,昏头昏脑地站起来时,又被随后赶来的虞喜活捉。

而轻骑士,也付出了六七骑的死伤,多半是因为投鼠忌器,没有受到攻击的阳虎干的。

身材高大的阳虎本来是最好的靶子,却因为无恤恐怕伤了他身后的鲁侯,所以无人敢攻击。阳虎便让车右驾车,自己持弓,但现在他反手摸向箭壶时,却赫然发现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浓须下的嘴角露出一丝惨笑:“已经是山穷水尽了么?”

然而季寤却还在反抗,这个满腔壮志,为了成为宗主不惜投靠阳虎的季氏庶孽子射术精准,一共射杀了三名骑士,他正咬着牙要再来一发。

“嗖!”一支箭从侧面射来,正中季寤的肩膀,突如其来的冲击力使得他掉下了马车,翻了几翻后滚进了一从灌木里,生死不知。

正是赵无恤射出的这一箭,至此,旷野上只剩下阳虎这一辆车还在坚持前行了。

唿哨声响起,无恤的骑队像是驱赶牦牛的牧犬,将战车往自己想要的方向逐去。

没过多会,阳虎的车也停了,他们被轻骑士逼到了一个山岗下,车轮卡在了石缝里,动弹不得。

天色已暗,弯刀般的月亮悄然升起,山岗上树木茂密,却死一般的寂静。

执掌国命数年之久,距离名正言顺的权力巅峰只差一步的虎士面色凝重,手里的剑指着双手瑟瑟发抖的鲁侯,他的身前,是围聚过来,把把骑弓都死死瞄着他的轻骑士。

倒是有几分英雄末路的感觉,阳虎打量四周,恍然发现这里似曾相识。

“原来是五父之衢,这就是我的葬身之处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纵马上前,手无寸兵:“阳子,请不要自误,弑君之事,不可为也。”

叔孙州仇死了倒没什么,缺了一桓,自然还有其他卿大夫补上。但鲁侯若是死于一区区陪臣之手,太子年幼,鲁国恐怕会立刻迎来一个政治的寒冬,国际地位掉到低谷去,齐国虎视眈眈,这不利于赵无恤下一步的发展。

无恤自不指望鲁国能富国强兵,却也不希望他这么快就分崩离析。

因为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既然做了鲁国大夫,就不得不阻止这种情况发生。

这也是赵无恤闻讯后,立刻调拨轻骑士随同自己追击的原因,作为邦国依然存在和统一的象征,鲁侯不能有失。

“既然我已经彻底败了,那便是死路一条,在这里让君上山陵崩塌,让汝等头疼上一阵,又有何不可呢?伏尸二人,流血五步,鲁国缟素,今日是也!”

说罢,阳虎双目瞪圆,手中的剑离鲁侯的脖颈又近了几分,鲁侯宋双手战栗,那双充满恐惧的眼睛里面带着乞求。

赵无恤解下了头上的胄,只着武弁,剑眉下的双目紧紧盯着阳虎。

“若是我说,阳子并非穷途末路,还有一线生机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就在方才,阳虎被逼入绝境,一度想弑杀鲁侯来场玉石俱焚,却被赵无恤告知,他还有一线生路可走。

阳虎是个求生欲极强的人,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肯放弃,但他经过上次的事情后,对赵无恤说的话早已不再信任。

阳虎冷笑:“八月未央时,你与我在府中盟誓,但汝口血未干便投靠了三桓,现如今我还会信你不成?”

赵无恤却没有丝毫的道德负担,想要在这春秋季世存活,背叛和毁约就像呼吸吃饭一样寻常。

陈氏之所以能崛起,与他们两面三刀,协助齐国诸卿驱逐庆氏关系极大,胜者为王败者寇,事后连贤人晏婴都盛赞陈文子和陈无宇的“义举”。

他扬声大笑:“南蒯以费邑叛季氏,将至费,饮乡人酒,乡人歌曰,去我者鄙乎,倍背其邻者耻乎。南蒯之事才过去了三十年,听闻季平子死前,曾抚着大司马的背,将他交付给阳子,嘱咐阳子切勿效仿南蒯。阳子当时不也痛哭流泣,向大司马委质效忠么?可两年前的季氏内乱是怎么回事,前日横在季大司马身上的剑戈又是怎么回事!”

所谓盟誓,不过是一场相互利用的仪式罢了,我赵无恤与你只是纯粹的合作关系,一无君臣相属,二无朋友之交,哪里比得上你阳虎背弃主君的罪过?一个背主的家臣却与人大谈忠信,这不是五十步笑百步么。

阳虎脸色微变,赵无恤说的在理,最没资格说别人背信弃义的,恐怕就是他了。

他的前辈,季平子时的季氏宰南身为家臣而叛,还打着兴公室的大义,却被人谴责说:“身为私臣却想要张大公室,这本身就是莫大的罪过!”

何况阳虎是为了自己。

赵无恤再度逼近:“你别无选择,阳越还活着,阳氏一族的性命现在都握在我的手里。我知道阳子是个重情义的人,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公族死士为你效忠,若不想他们被戮于鲁市,就放开君上,我还能保你不死。”

在亲族性命的威胁下,阳虎退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五父之衢在鲁城东南十二里处,衢,本义是四通八达的道路,这儿是鲁城郊外的岔道名,旁边有一座小山丘,是城中国人死后的葬身之所。孔丘丧父时年纪尚小,不知其墓,其母颜氏女死后,只能先殡于五父之衢,之后才移葬。

这里作为鲁城郊外的一处至高点,传说有东夷人的一个神主残留,所以也常常成为盟誓的地点。两年前,阳虎强迫鲁侯和三桓在此诅咒盟誓,同意让他掌军权国政。

那天旌旗招展,百官云集,国君,三卿都对他拱手,那是阳虎今生最辉煌的一天,他至今记忆犹新。

“叮当!”

短剑落地后,被下马的赵氏骑从团团围住的阳虎回想起这数年来的种种,不由蔚然长叹了一声。

“其兴也勃,其亡也忽!”

禹、汤罪己,其兴也勃焉!桀、纣罪人,其亡也忽焉!

这是被叔孙穆子誉为“三不朽”的鲁国大夫臧文仲说过的话,在鲁国贵族里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阳虎为了能成为如假包换的执政卿,取代孟氏,还是对典史和礼节好好花过一番功夫的,所以才能有感而发。

但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了,现如今他为鱼肉,赵无恤为刀俎。

刀俎站在前方十余步外,有亲卫穆夏、死士田贲全副武装夹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已经吓得快虚脱的鲁侯在赵无恤亲自搀扶下,由武卒送到了后面赶来的温车上妥善安置,这可是今日赵无恤立下的最大功劳,定国君!

阳虎以勇悍为名,虽然现如今成了孤家寡人,但赵无恤却也不敢大意,一直和阳虎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本以为子泰能以身犯险,亲自救了季氏,又连夜疾驰夺回国君,应该是个胆大的人物,没想到却如此胆小。”阳虎没有被绑,只是数柄长矛和弩机在几步外瞄着他,他却犹然不惧,丝毫不掩饰对赵无恤的鄙夷。

无恤遥望弯月:“我年少时曾梦死,醒来后恍若隔世,就像是活过两世的人,所以格外惜命,这之后就一直是遇大事勇,遇小战怯。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若是在这五父之衢的小沟壑翻了船,岂不是要为天下人笑?对于阳子这等虎士,无恤焉能不惧!”

“好一个遇大事勇,遇小战怯,我今日虽败,却仍有些不甘心,故有三件事要问。”

“但说无妨。”

“其一,郓城现在情形如何了?”

“若无意外,已经落入廪丘武卒之手,至迟后日就会有捷报传来。”

郓城邑卒的战斗力,一路上赵无恤已经见识过了,那俘虏的近千人不战而降,现在还和叔孙志一起赤条条关在兵营里呢,他们留在郓城的同僚又能好到哪里去,虎会和冉求带着百余本地人,夺城易如反掌。

阳虎露出了白牙:“果然如此,你谋我多时,恐怕就是为了那座五千户大邑罢,我与三桓之争本来占尽了优势,若你愿意助我,并不需要出太多气力,只要将话摊开来说,我或许会将叔孙志换个地方,把整个西鄙给你又何妨?事后还能携手与齐国为敌,达成你立功归晋的夙愿,何乐而不为?”

“所以,你为何要选择三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阳虎最不忿的地方,他现在不怨赵无恤的背信,只是想不通他的选择。

赵无恤摇头叹息:“阳子真以为今日之败,是因为我的反正么?其实无论战事如何,你都是必败无疑的。”

“荒唐!”

“不荒唐,我是外来的晋国卿子,入鲁不过两个月,手里也仅仅有两邑,无论是实力、威望都不被人放在眼里,唯独可以依仗的就是晋国赵氏的身份。我与谋士最初的打算只是隔岸观火,从中获取利益,但把鲁国走了小半圈后,一些事情却是越来越明了了。”

今日之阳虎,一如数十年前的齐国庆封,看似权倾朝野,实则危机四伏。

对内,他把三桓逼到了困兽的绝境,又没有很好地利用鲁侯,除了被他提拔的部分大夫外,大部分贵族都对他敢怒而不敢言。要是学习陈氏的“僭主”路线,分利讨好国人,也不失为一条出路。但阳虎的先军重赋举措却让国人恨他入骨,他亲自主持的阳关也没有善政,据说孔子过泰山之阳,就说出了“苛政猛于虎”,这就等于把自己的根基挖了。

对外,他自以为帮助晋国攻击齐国讨得了霸主的欢心,其实晋国六卿眼高于顶,根本没有把他当回事。他率军攻击郑国、齐国、卫国,把这几个国家从君主到国人都得罪了,比如卫侯就极其恼怒阳虎,郑国匡人也恨不能生食阳虎之肉。

他的确是有过人的胆识和能力,可用人和造势的手段依然十分幼稚单调。

比如阳虎吹嘘的“树人”,在赵无恤看来,却是不善树人。

柑橘倒是没怎么树,猪队友和潜在敌人倒是树了一堆,比如叔孙志在郓城的恶政,中都宰孔子的不领情。正所谓树枳棘者,成而刺人,故君子慎所树!

所以张孟谈在听闻赵无恤叙说的情报后,与他一同分析:阳虎纵然能一时侥幸胜出,却很快会骤然败毁,只恐到时候鲁国的力量将四分五裂,所以赵无恤最终舍弃了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阳虎已经听得呆住了,这是以往他的党羽们从来没说过的事情,这几年来的一幕幕场景,就被无恤狠狠撕开,连皮带肉血淋淋呈现眼前。

最后,无恤说道:“何况,我本为卿族,投靠一个陪臣杀掉三桓,传出去算什么事?”

到时候赵无恤的名声在上层贵族里肯定得烂掉了,他可以不择手段,却得选好不择手段的对象。

阳虎自己便是鲁国最大的窃国之贼,驱逐这个陪臣,赵无恤只会成为鲁国公室和三桓的功臣。放到国际上,贵族帮助贵族驱逐谋逆的家臣,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必然大受褒扬。

一番话后,阳虎沉默了,眼中神采黯淡:“的确,今日之败,我不怪别人,只怪我自己……可你以为已经获胜了?亲自带着轻骑追击,可知道现如今鲁城内的局势如何?”

一念至此,阳虎腰杆又挺直了,平日只有他算计别人,今日却被赵无恤和张孟谈君臣二人的谋划从头算计到尾,若是能看看赵无恤气急败坏的模样,那将是死前最舒爽的事情。

但赵无恤却不置可否:“不就是公敛阳心怀不轨,想要在季氏虚弱时一举灭之,让孟氏做三桓之首,甚至于鲁国唯一的卿么,我若是不留下后手,哪能这么轻易就出来?”

阳虎又愣了:“你入鲁不过三月,与公敛阳不过只见了几面,如何能知道的这么清楚?”

“阳子忘了么?我与孟氏的子服何大夫关系甚密,对于这件事,他与公敛阳不同,虽然忠于大宗,却也想竭力想保全季氏,所以暗暗告知了我。我也不想与孟氏直接对抗,季大司马已经在武卒环绕下入了鲁宫,我留了子路亲自保护着,谁敢再靠近半步?”

“何况孟孙何忌为人优柔寡断,我料定他不敢做出这样冒险的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公敛阳的机会已经没了。鲁城现在已经恢复了秩序,只等君上归去论功行赏,就不劳你操心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夜色已经降临了鲁城,这座五百年的古城才从整整两天的内乱中劫后余生。

城西现在仍然由赵无恤的武卒控制,季氏没有回府邸,而是以大司徒的名义缩在公宫,美其名曰等待鲁侯归来,其实是害怕出现不测。

其余的几处城区都由孟氏代管,执行了严格的宵禁,街上空无一人,只有巡防的郕邑兵卒来回走动。

孟氏府邸中,一脸沉重的子服何在向孟孙何忌汇报这两天的损失。

“昨日和今日之役,族兵千人,共死伤二百,郕邑卒两千人,死伤三百,好在都元气未伤。”

孟孙何忌回想这两日如火如荼的战事和那些尖啸的飞矢,只感觉惊魂未定,又想到恐惧的源头阳虎已经仓皇而逃,赵无恤亲帅轻骑士追逐,想必能将国君迎回,将阳虎戮杀,顿时又安下心来。

“这便好,这便好。”

一旁的甲胄未卸的公敛阳用硬邦邦的声音补充道:“而季氏的私属本来有两千,一半反正,一半从贼,自相残杀后现在剩下不到一千,叔孙氏的更是散落殆尽,连家主叔孙州仇都被逆贼公山不狃等劫走,若是他有什么不测,叔孙算是亡了!”

他怒视子服何:“如此一来,我孟氏便是城邑内军力最强者,加上隶臣和从属的国人,依然能凑出三四千之众,足以主导大局,但却因为子服子的泄密,事败矣!”

在阳虎败逃,曲阜内尘埃落定时,公敛阳曾起了杀心,向孟孙何忌申请遣死士将季孙斯刺杀,再强行吞并季氏、叔孙的私属和家室,如此一来,孟氏就可以成为鲁国唯一的卿!

那将是他公敛阳能让孟氏达到的最顶峰!

然而孟孙何忌优柔寡断,半天也无法做出决定,公敛阳心急火燎,只好派人暗暗行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谁知子服何看出了他的谋划,竟然先一步跑去向要备马追击阳虎的赵无恤通风报信。无恤又知会了季孙斯,帮助他把季氏私属集中在公宫,又留下子路在旁保护,这才带兵出城,追逐阳虎和鲁侯。

子服何自知这事办的有疏漏,便讷讷不言,公敛阳怒其不争,又开始挖出陈年旧仇来怂恿孟孙何忌。

“当年纪侯向天子进谗言,导致周夷王将齐哀侯活活烹杀,齐人哀之。自哀公开始,传九世到齐襄公,灭纪国复了仇。如今从季友杀孟共仲庆父至今,刚好九代人,九世之仇尤可报也!主君,虽然错过了一次机会,但乘着赵无恤去追击阳虎尚未归来,发兵突击公宫,将季氏击杀,为孟共仲复仇,依然可以!”

子服何大惊:“万万不可!现如今季氏收拢了兵力龟缩公宫,赵兵则居于城西与之互为犄角,明显是在防备吾等!”

“子服子到底是孟氏小宗,还是季氏小宗,为何处处在为他们说话。”

高大的公敛阳一步一步逼近子服何,俯视青年行人,眼睛仿佛要瞪出来,非得当着孟孙何忌的面,要子服何给出一个解释。

面对恨他坏了好事的公敛阳,子服何却寸步不让。

他道:“我和郕邑宰一样,也希望能够光大孟氏,但不是以这种方式。鲁国是一座庙宇明堂,自从三桓合力驱逐东门氏,共同执政后,三家福祸与共,都是邦国的支柱,少了哪一个都不成。正如当年叔孙穆子受季武子暗算时说过的,即便厌恶季氏,但这顶梁的大柱能骤然去除么?”

公敛阳眉宇一扬:“为何不能,不是还有孟氏么?”

子服何苦口婆心地劝道:“只凭孟氏,能撑起现在的鲁国么?鲁国原本就衰微不已,又经过阳虎的苛政,现在已经经不起折腾了,三桓内斗,就不能集中剿灭阳虎余党,郓城、灌、阳关、费,都是至关重要的。”

公敛阳不以为然:“只要季氏、叔孙一去,家主就能成为执政上卿,吞并二卿家室,重新组织三军,将阳虎余寇剿灭即可,这些戎事自然有我来代劳,若是子服子有心,就为主君奔波游说去罢!”

至此,子服何已经被公敛阳冠上了“不忠于孟氏的罪名”,请求孟孙何忌惩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孟孙何忌被两名重要家臣的争吵弄得头晕脑胀,原本就优柔寡断的他现在更加无法判断了,只能让剑拔弩张的两人稍歇。

子服何朝孟孙何忌下拜顿首,申辩道:“何,孟氏家臣也,不敢知国,更不敢串通外人,只是郕邑宰要贸然刺杀大司马,情急之下只得请赵大夫干涉,阻止这事情发生。下臣当时考虑的也是有季氏或者无季氏,哪个对孟氏更有利些。”

“子服之忠,余自然是清楚的,郕邑宰也只是一时动怒,切勿放在心上。”

子服何再顿首,说出了这样的结论。

“主君,无季氏,是无孟氏也!”

他行人的唇舌功夫开始发力:“且不说两家百年来唇齿相依,首先,大乱之后又灭季氏,刺杀一国上卿风险太大,容易激起国人的反对。其次,就是我之前说过的,剿灭阳虎余孽是第一要务。最后,便是郕邑宰认为除去季氏后,孟氏可以顺利掌权,但他却忘了一个人,一个新来的外人!”

公敛阳面色微变,的确,他考虑事情时,一时间忘了那个变量。

为什么呢?或许是因为那人无论在什么场合,都一直在强调自己要立功归国,仿佛在鲁国只是暂居一般。

但,这真的是事实么?

“昨日与今日,赵氏武卒的战力郕邑宰想必也见识过了,季氏能够吞并,阳虎余党可以逐走,但赵子泰能除去么?”

孟孙何忌口中苦涩,这当然不能。

且不说郕邑兵打不打得过武卒,单单赵无恤背后的晋国赵氏,就足以让人投鼠忌器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真的发生季氏和叔孙被杀被废的情况,以我孟氏一家的力量便无法制衡赵子泰,他往大了说会联合季氏余党,控制国君兴师讨伐吾等,到时候孟氏存亡犹未可知。往小了说也会占据西鄙,到时候内有季氏余党,外有赵子泰,阳虎余孽割据,国分为四,只会让外寇齐国长驱直入,鲁将亡矣!”

这番话,孟孙何忌是听进去的,他一直心存疑虑的,便是子服何与赵无恤的亲近。谁想,子服何居然早就深深忌惮此人。

与赵无恤的私交,那是朋友之谊,但正如他方才说的,子服何归根结底是孟氏小宗,一直都在为孟氏的利益考虑。

“所以必须维持鲁国的传统,三桓相忍为国!”子服何如是说。

“诚哉斯言!”孟孙何忌也做出了决定。

“郕邑宰,鲁难未已,日后要与子服子共同辅佐余,至于吞灭季氏之言,就不必再提了!”

公敛阳允诺,但走出厅堂后,他脸色依然有些不忿,朝旁边恨恨地唾了一口。

“做什么事都有风险,若是像这般处处忍让周旋,孟氏再过一百代人,都会被季氏压着一头,如何能成为鲁国上卿?家主不像孟共仲、孟穆伯、孟献子等历代英主那样果断,真是可惜!还有那子服竖子,武夫力而拘诸原,行人暂而免诸国,堕军实而长寇仇,说的就是他这种人!”

“不过他说的也对,日后是要多多增加对赵无恤的防范,先鼓动鲁城的士大夫们排斥此人,将他和阳虎一样驱逐,再谋划季氏、叔孙氏不迟。虽然郕邑兵不一定打得过赵武卒,但他们人数太少,也奈何我不得!”

就在这时,府邸内墙的门扉突然被人推开了,却是孟氏的庶弟南宫阅字敬叔走了进来,他脚步匆匆,面容欣喜,亦有忧色。

“敬叔,发生了何事?”

南宫阅一鞠:“是子泰大夫回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孟孙何忌和子服何也走了出来,闻言后连忙问道:

“国君可还安好?”

“阳虎可抓住了?”

前者是孟氏和子服何问的,后者是公敛阳问的。

南宫阅面露遗憾:“国君无恙,阳虎……阳虎却逃了。”

……

赵无恤一行人慢慢靠近了夜幕下的鲁城,他是从东南方进的城,这里由对无恤极其依赖的季氏控制,现如今早已大门洞开。

季孙斯、柳下季等人从公宫里迎了出来,国君与执政前些日子都受尽了苦头,性命几乎不保,如今相见,顿时物伤其类,便穿着宽袍大袖抱头痛哭起来,场面不太好看。

首功之臣赵无恤则闪在一旁,等到君臣二人情绪平稳后才上前再次向他们“请罪”。

“本来国君获释后,我便要将叛逆的陪臣阳虎逮捕,锁以桎梏。谁想他狡诈又身手了得,忽然暴起,连续击伤数名武士,抢了匹马逃窜了,无恤办事不力,还请君上和执政降罪!”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赵无恤现在对鲁侯和季氏都有救命之恩,所以对于“阳虎潜逃”一事,鲁国的国君和执政虽然忧心忡忡,却不会非难他。

“子泰迎回了君上,又将至宝伯禽之弓,大东之玉夺回,已经是莫大的功勋了,至于阳虎逆贼,迟早会被捉住的,切勿放在心上!”

鲁侯这两天被挟持,过得又惊又惧,眼睛就没合眼过,现在已经极其疲惫,扶起赵无恤,说完这句话后竟然忍不住打起了哈欠。

反正他早就做了八年傀儡,从不参与政事,所以季孙斯便让司仪柳下季将鲁侯送入尚且完好的公宫中休憩,他自己则带着商量和口气,和赵无恤说起国事来。

季孙斯最关心的,自然就是阳虎的行踪,他对这个将自己性命捏在手里几年之久的家臣又恨又怕,只求将他抓到鲁市斩首戮尸,好让鲁国人知道他季氏终于将这头背主的猛虎抽皮拔筋了。

只要阳虎不死一日,他便如芒在背。

“阳虎是往北边潜逃的,我已派遣兵卒追击,也不知能不能抓住他……”

“北边?阳虎及其党羽现在还控制着西鄙的郓城,东面的费邑,还有西北的灌城,北方的阳关,他莫不是出奔阳关了?”

阳关,那是鲁国北境泰山一线的险关,也是面对齐国攻势的最前线,常年驻扎有兵卒过千。那里一度被齐国攻陷过,但没多久便被鲁国重新获得,阳虎毫不客气地把这座城邑放进了自己的袖中,将那里经营成了阳氏老巢,虽然他的苛政引发了鲁人的不满,但城内依然有不少忠于他的死士。

“若阳虎真的成功逃回阳关,那就是放虎归山啊……阳关易守难攻,现在已经入冬,再过一月半就会大雪封山,调兵和运粮困难重重,想要彻底剿灭恐怕要等待明年开春……”

说到这儿,季孙斯眼前一亮:“子泰可愿意派善战的武卒前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阳关和赵无恤的地盘西鄙距离太远,即便夺取也很难管理。

对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赵无恤断然拒绝:“大司徒,武卒经过两日力战,损失不小,何况有危险的不仅仅是阳关一地,还有郓城,关系到鲁国与卫、晋的交通。我乃是廪丘大夫,与郓城最近,无恤请命攻郓城,至于阳关,若是大司徒无计可施,要不请大司空想想办法?”

季孙斯脸色阴沉,孟氏的郕邑宰公敛阳一度想对他下手的消息,他早就从赵无恤处得知了。阳虎专权期间,孟氏多亏有此人,才得以保住了权柄,如今季氏元气大伤,短期内力量不如孟氏,这让一向自诩为三桓之首的季孙氏感觉危机重重,生怕今天的事情重演。

阳关理论上也是季氏领地,若是让孟氏收了去,实在有些尴尬。

赵无恤建议道:“我倒是有个主意,或许能不战而下阳关。”

“快请讲!”

“不如派一个勇士率军前往阳关的必经之路上堵截,若是阳虎未至,则可以带着君上的赦令招降叛军,宣明此次只诛首恶,其余人既往不咎。”

“这……不知谁人能担当此重任?”

“无恤倒是可以推荐一名勇者,可以去阳关一行。”

“谁人?”

“子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听到赵无恤推荐子路,季孙斯微微一愣。

“为何?此人除了忠勇外,还有过人的本事么?”

“子路性格笃信,无宿诺,有这一点便足够了。”

赵无恤听子路说起过,他当年曾经在阳关呆过,与阳关邑司马还有些交情。而且他这个人无宿诺,也就是答应今天兑现的事情,决不拖延到明天,很受人信任。

结合今天发生的事,赵无恤就生出了一个注意,刚好要借子路的笃信来实现!

季孙斯别无他法,季氏私属损失惨重,得重新收回领地,才能料民收赋税恢复实力,哪里还凑得出攻城的部队,可又不想便宜孟氏,所以只能答应以执政的身份签署赦令,瓦解阳虎余党。

“其实阳关虽然重要,却不是最紧迫的事情,如今处理费邑的叛军,救回大司马,才是诸卿需要立刻考虑的。公山不狃虽然是阳虎之党,但一直游离其外,而费邑也是季氏主邑,有户口过万,若是让他坐大,恐怕会变成心腹之患……”

季孙斯深以为然,比起阳关,费邑对季氏,对鲁国来说更加重要。而且他们季氏单独面对孟氏处于劣势,目前只能拉拢讨好赵无恤与之抗衡,但赵无恤身为一个外来人并未得到季氏的完全信任,今天的阳虎脱逃一事也疑点重重。所以并非长久之计,必须迎回叔孙州仇互相扶持才行。

赵无恤的心思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不想让孟氏独大,所以现在先扶季氏一把,不要让他们倒掉,但对于费邑,一来他也没什么好主意,二来让季氏如梗在咽,以免他们太快脱离与赵无恤的脆弱同盟。

“等后日君上会召开朝会,召集卿大夫觐见,以安人心。子泰立下了不世之功,当受封赏。该有的一样都不会少,即便孟氏想要毁诺,我也会鼎力支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临别时,季孙斯信誓旦旦,还不失时机地黑一下孟氏,赵无恤则笑着谢过。其实他现在还占着城西,武卒依然枕戈待旦,自然不怕三桓背信,敢少了他一分好处?先问问长矛、劲弩、轻骑答不答应。

……

等到出了公宫,入了城西,一众家臣属下都过来汇报情况,等到交待完毕后已经是后半夜,只剩下封凛、穆夏在侧,点着灯烛巡视追逐阳虎时获得的钱帛珠玉。

这些东西,是赵无恤让穆夏收集起来,特地绕到从西门运进来的,上面蒙着厚厚的麻布,直接拉到被无恤征用的城西武库里。

学过计数法的封凛捧着算盘汇报道:“下臣清点过了,一共有黄金八镒,珍珠七斛,美玉三十五枚,还有……精美的白色赵瓷十九盏,其余散乱的珍奇无算。”

“鲁侯虽然失了权柄,但三桓每年还是要往公宫内府里输送部分贡赋的,积少成多,所以不会像周天子一样窘迫。阳虎出逃时带着这些积蓄,想当成招兵和贿赂的本钱,没想到却便宜了我。”

赵无恤看着闪烁的金玉,心情很是不错,算下来,这抵得上甄邑和廪丘两三年税赋了,想要政治安定,军力强盛,第一要务就是“必国富而粟多”,平白得了这么多财物,他焉能不喜?

有了这些,来年春耕和开拓土地、打造手工产业链、疏通商业的计划就可以顺利实行了!

封凛办事能力提高,献媚和马屁功夫也见涨,他见无恤心情不错,便讨好道:“大夫谋划数月,终于有了今日的完胜,连三桓都要仰大夫鼻息,明天朝会一定能得到想要的封地和爵位职守!”

赵无恤却叹了口气道:“完胜?不,这只是无可奈何的妥协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十月的鲁城夜晚已经有些寒冷,赵无恤披上了一件赵鞅留下的大氅,这是由姐姐用数十快貂皮亲自缝制的,上面的针线仿佛还有季嬴的温度,暖人肺腑。而内衬里则有乐灵子的药囊,能在困乏的夜晚让无恤醒神,拂过后指有芷兰余香。

在他心目中,这次入鲁的完胜,应该是将阳虎和三桓一锅端掉,然后在三年内拥有归国和晋卿们抗衡的资本,只有那样,才能回家,才能完成和乐灵子的三年之约。

“可无论在实力上,或是威望上,我都注定无法将三桓、阳虎一同击败。若是不顾形势强来,鲁国士大夫和国人的汹汹之势很可能会反过来将我逐出此邦。若是搅乱了鲁国,也会便宜了齐国人,到时候我非但不是晋、鲁同盟的功臣,反倒是罪人了。”

“最初对于三桓和阳虎的向背,我是很犹豫的,阳虎是谋逆陪臣,却也是反齐的强大中坚,我只需要动动嘴巴就能加入,把希望寄托在他能分我一杯羹上。三桓中的季氏和叔孙虽然懦弱无能,我必须全力介入才能扶持他们逃过此劫,但也容易在以后的日子里和他们分庭抗礼,各个击破。”

只有赵无恤和张孟谈才知晓的梓秘脱口而出,封凛听得心惊,却又欣喜不已。以往他只管负责赵无恤与阳虎的沟通,办事却又看不到事情的全貌,直到今天才得窥一角。

他心中暗暗想道:“这是大夫将我引以为亲信的意思么?”

赵无恤之所以这么做,是让封凛知道一些无关紧要的过往,一方面是示之以信,另一方面也是准备大用他了,毕竟过去一年,他也立下了许多功劳,应该受到嘉奖。

这半刻意半无意的举动让封凛受宠若惊,便大着胆子问道:“阳虎逃窜之事,下臣听说了,他难道真是去了阳关?”

面对封凛的疑问,赵无恤轻笑道:“阳关?那儿太过关键,关系到齐鲁两国攻守态势,我还指望子路去顺利招降他们,怎么会放虎归山?所谓声于北而击于西,阳虎现在大概快到郕邑,离目的地灌城越来越近了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十月初六,鲁城西北百里外,天色蒙蒙亮时,一支十余人的车队行进在薄雾中。

“快到郕邑了,大夫特地嘱咐过,吾等得绕道而行。”

赵无恤口中前去“追赶”阳虎的虞喜,此时此刻却坐在马车上,身侧是几名轻骑士扈从,后边还有不少徒卒,都在警惕地盯着双手被桎梏拴着,身体也被绑在车舆上的高大虎士身上。

那人额头宽阔,一脸浓浓的卷须,睁开眼睛后目光凌人。

“不必如此看着我,临行前赵无恤说过了,若是汝等少了一人,便断吾弟一根手指,如此交换实在不值当。何况这里靠近郕邑,孟氏和公敛阳也巴不得我死,我不会去自寻死路的,吾等还是相安无事,抵达灌城地界便好。”

阳虎直呼赵无恤之名,骑从和武卒们怒目而视,但赵无恤事先有吩咐,切勿辱之太过,所以只能强忍着不去用马鞭抽他一顿。

时间回到前夜的五父之衢。

当时,阳虎未能用言语让赵无恤失态,顿时垂首汗颜,最后咬牙切齿地说道:“既然三桓未乱,如此一来,就算你放过我,三桓,尤其是季氏也一定要杀我而后快。”

赵无恤却答:“绝不会,以国君性命换阳子自由,这笔买卖谁都愿意做,我方才已经答应绕你,自然会允诺,不抓你回鲁城曲阜。”

阳虎一愣,看着眼前这个笑容可掬的少年大夫。

“我已经失信了一次,若是再骗阳子,就真成反复小人了,我放你走,你依然可以据城而叛。”

“据城而叛?”阳虎觉得赵无恤是在愚弄自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赵无恤却分析得极其认真:“郓城即将成为我的封邑,费邑靠近鲁城,不容有失,阳关太过关键,是不能让你去了,既然如此,去灌城好了!”

阳虎觉得自己有些看不透此人了,一方面临事倒戈一击让自己功败垂成,另一方面在将自己逼入绝境后又主动放开了一条生路,这是在……

“没错,我就是在养寇自重!”

无恤笑道:“鲁国的卿大夫和国人需要一个共同的敌人,才能保证不四分五裂,我现在需要一个暂时稳定的鲁国,所以阳子就暂且当这个大敌罢。”

只要阳虎还在一天,他就是鲁人的头号仇敌,而赵无恤就可以隐于其身后的阴影下,掩藏羽翼,在西鄙安心坐大。面对齐人的进逼,面对阳虎的隐患,鲁国君臣将不得不倚重于他的武卒。

可怕!

摇摇晃晃的马车上,阳虎再次闭上了眼睛,回忆起一个多月前的初见。那时的赵无恤谦逊、有礼、甘居己下,却又不时外露才干吸引阳虎注意力,当时阳虎认为“虎父无犬子”,赵无恤以后应该会不亚于赵鞅。

但现如今,当他露出了真实的谋划与野心,连阳虎也忍不住为之战栗。

赵无恤纵然气势不如赵鞅,可心思却深不可测,布局抽丝剥茧,阳虎忙活了半生,一度傲视鲁国,傲视天下英豪,现在却有种无力感。

大争之世,这种人最容易笑到最后。

他开始为鲁国三桓的未来哀叹,一山不容二虎,赵无恤才是真正的赵氏之虎。或许,两人想做的事情最终是一样的:专鲁!正因如此,他才会将自己当成最大的竞争对手驱逐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阳虎却也不甘心一直被玩弄于股掌之间,变成赵无恤的棋子。

“虽然我的亲族阳越,党羽季寤都在他手里作为逼我合作的人质,可我一旦回到灌城,就由不得赵无恤了。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你为今日养虎为患而后悔!”

……

赵无恤之所以让阳虎去灌城,还有另一个目的。

灌城与孟氏的主邑郕邑接近。

孟氏是如今鲁国最有活力的一个宗族,若是公敛阳、南宫阅、子服何全力辅佐,纵然孟孙何忌平庸,但孟氏也会成为三桓之首,说不定会造成一家独大的局面。

这对赵无恤在鲁国的谋划并无好处,所以他“养寇自重”的目的,除了让三桓和鲁人有一个共同敌人以免太早分裂火并外,也能让孟氏如芒在背。公敛阳分心于灌城,消耗兵力和精力,好让无恤有时间来完成平衡鲁国内部势力的布局。

放阳虎归山的确有隐患,但那隐患多半不是赵无恤正面承受,何乐而不为?

这一天清晨,经过一天一夜的禁令后,鲁国公宫的朝会如期举行。

阳虎当日退守内城,受毁最重的是北宫,因而鲁侯现在南宫朝会,赵无恤沿途所见,宫殿楼阁、高台铜兽,依旧一派东方大国的威仪。

然而之前内乱留下的损坏来不及修缮,依然触目惊心,如同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的雍容深衣。墙垣倒塌、宫门烧毁的场景随处可见,不可避免地透露出一丝丝衰败、损毁的气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便好比这周公之国五百年的延续,辉煌早渐渐远去,而今风雨已来,摇摇欲坠了。

虽然鲁城生变,但来宫中的朝臣却还是不少,这鲁侯归来后第一次朝会,除了论功行赏外,为的是在群臣面前走一圈,让他们安心。

休息一夜后恢复些许精神的鲁侯穿着诸侯的九章服饰,在七八个竖寺的簇拥下橐橐而来。

按照惯例,鲁侯先让人宣读了一篇谴责陪臣阳虎谋逆的罪状,将这些年来鲁国的遭遇全部说成阳虎一人之恶,表示绝不容赦。

但在赵无恤和季氏的谋划下,除了阳虎的主要党羽外,其余从犯大多可以宽赦,孟氏也附议了这一点。

其实这也是无奈,阳虎执掌鲁国数年,不是所有人都有硬骨头死不屈服的,连孔子都低了头,何况还有公族中数不清的庶孽子弟从逆。要是都杀,公族至少得少三分之一,到时候鲁城内家家素稿,这对一直提倡“亲亲”的鲁人来说是无法接受的。

接下来,就是封赏了,首功之人自然是赵无恤。

无恤需要的好处,早在他与孟氏密谋阳虎时便有初步的确定,但因为这次功劳太大:先是通报阳虎动手的消息,又轻身犯险救季孙,夺城西。随后棘下大战也是主力,最后还轻骑追逐,救回了鲁侯。

于是,赵无恤被对他青眼有加的鲁侯直接从下大夫提拔为上大夫,一时朝堂众臣骇然,连赵无恤也对这个突如其来的任命一怔。

“上大夫?”

季孙斯面带笑意,仿佛这时赵无恤理所应得的赐予,孟孙何忌则目露惊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虚岁十六的上大夫!”

别说鲁国,连诸侯之间也闻所未闻啊!

若不是世袭,这职位一般是年过三旬四旬才能做的,即便是根正苗红的国君公子,也没人能这么年轻就身居如此高爵!

赵无恤不是鲁国世卿,所以上大夫是他在鲁国能达到的最高位置,也意味着可以在鲁城开府,担任重要职位参与朝政。

然而赵无恤的声音却响彻了宽大的朝堂。

“臣请辞!”

面对这个意料之外的任命,赵无恤再三思量后踱步而出,开始了推让。

“臣再请辞!”

一次,两次,三次,这是惯例的“三让”,也就是古代诸侯登位、大臣就封的谦让之礼,鲁侯也没在意,一次又一次地再封,殷切地看着赵无恤。

然而第四次,赵无恤还在推辞,鲁侯以及殿上的季氏顿时脸色微变。

“臣逐寇不力,致使阳虎潜逃,季寤不知所踪,有罪,不足以受此重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态度坚决,甚至不惜自损功劳,鲁侯便有些不知所措了,他目视季孙斯、孟孙何忌,征求其意见。

两位卿士也四目相对,劝慰无果后,最后季孙斯只得勉强笑着开口道:“那,就改为中大夫,何如?”

对这个舍爵,赵无恤倒是接受了,部分朝臣也松了口气,中大夫之职,倒是没骤然成为上大夫让人惊骇和嫉妒。

赵无恤拜谢后却暗暗冷笑:“也不知道是谁给季孙斯出的主意,这是要把我放到火上烤啊!”

上大夫的确可以参与朝政国事,但鲁城势力错综复杂,是一趟浑水,赵无恤暂时不愿意只身入朝堂。无恤在鲁城没有根基,经营好西鄙才是未来一年里的要务,所以便主动退了一步。

其实,这两天已经有人在鲁城四下传言,赵无恤此次立下的功绩已经比得上当年逐权臣庆父而杀,挽狂澜于既倒的季友了!

对于这个别有用心的比喻,孟氏脸色当然极其难看,赵无恤也知道这是季氏谋划让赵无恤和孟氏相恶的小手段。

赵无恤最初也没在意,但结合今天朝堂上突然授予他的上大夫之爵,无恤意识到,有人想要借机捧杀自己!

没错,是捧杀,主动帮他宣扬没有实际意义的名声,让孟氏加深对他的忌惮。又卓拔为上大夫,让所有朝臣士大夫心生嫉恨,若是他贸然入鲁城,可能会被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缚住手脚。

“季氏也是聪明,一手联合我提防孟氏,另一手却又明捧实贬地算计起我来,阳虎说三桓极度排外,此言倒是不虚,这还自身难保,就开始给盟友挖坑了。嘿,竖子不足与之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三桓之中,论起精明和小心,还是季孙斯更甚一筹,但比起晋国六卿一个接一个的阴谋家和狠人来说,依然平庸,这种连环诡计不像他自己想出来的。

“也不知道他短短一天内,得到了何人相助?倒是个目光锐利的人才!”

对于季孙斯的小手段,赵无恤是有些微怒的,既然季氏不仁,那也休怪他不义。除了阳虎外,季氏一直揪心的叛家之人季寤,他索性不打算交付给季孙斯了!

大殿末尾,一个身穿黑色朝服,腰坠玉璜的中年大夫腰身微躬,虽然垂着首眼观鼻鼻观心,却刚才发生的事一一看在眼里,听在耳中,捧着玉圭的手不由微动。

“传闻此子和赵鞅极其相像,好名而勇锐,所以我才学着先前范氏诱惑赵鞅的手段,向季氏献上捧杀之计。但如今看来,他的心思和手腕倒是更似‘冬日之阳’赵成子!年纪轻轻却能不受高爵博名诱惑,冷静地退步,让我少正卯也不得不心服!”

……

虽然赵无恤推辞了没有太大意义的上大夫之爵,改为中大夫,但实际好处一点不能差。

郓城大夫叔孙志是阳虎之党,被赵无恤生擒活捉,他的大夫爵位和郓城的职守自然也被当场剥夺,这座五千户大邑按照之前说好的条件,转到了赵无恤的名下。

当然,郓城目前还没传来消息,季氏和孟氏自然以为还在叛军手中。

孟孙何忌手下的公敛阳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鲁国刚刚经历内乱,三军疲敝,即便要出兵,也得先拔除较近的费邑,中大夫若将郓城收回,还得自己去攻打,想来武卒勇悍,一定不在话下。”

这时代的围城战一向没什么好的法子,一般都是数万大军围一邑,动辄经年累月,对于作战周期不超过半年的诸侯卿大夫征召军来说,围攻是要尽量避免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郓城五千户大邑,城中有兵卒千余,来鲁城曲阜交代了一千,还剩下不少,若是强攻恐怕得花费不少时间,对于不愿意赵无恤这个外人过于坐大的孟氏来说,是乐见其成的。

“自不劳费心。”赵无恤看了公敛阳一眼,随即朝鲁侯一拱手。

“还未告知君上,今晨刚刚收到消息,说是郓城在十月三日那天爆发了邑民暴动,举城喧哗,我有数百前来鲁城曲阜的兵卒正巧在附近,就帮助国人诛杀残暴的邑宰,控制了城邑。郓城,已经回归君上治下了!”

鲁侯面露喜色,大殿上则是一片惊讶声。

赵无恤的确是在早上接到的消息,之前打着支援阳虎旗号的虎会和冉求早已带着兵卒大摇大摆进驻了郓城外郭。随即,十月三日一早杀猪宰羊,邀请郓城邑宰和邑司马赴宴。

邑宰被生擒活捉,邑司马未至,听闻惊变后发兵反抗。郓城鲁人早已对叔孙志的统治怨恨不已,冉求用一口乡音声称自己是为民讨贼,加上流民卒的宣传,郓城人反倒配合武卒进攻,到了傍晚,邑司马被武卒围攻于邑寺中,最后纵火自焚而死,倒是有几分英烈,此邑便算是彻底拿下,武卒死伤数十。

赵无恤自然跳过了过程,只说结果,方才出言相激的公敛阳自讨没趣,顿时涨红了脸,讷讷不敢再言。

至此,赵无恤便是郓城、廪丘、甄三邑大夫了,治下户数过万,实力翻了一番,堪称鲁国仅此于三桓的强大夫!

可距离晋国六卿普遍的十万户人口,还差得远呢……

当然,他也一只脚踏入了大野泽,那块广袤的纷争之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接下来,受封赏的就是那些次功之臣,除了二桓外,公敛阳、子服何、南宫阅都受到了褒奖,公敛阳成了下大夫,得到了一座小城作为养邑,子服何当上了正式的行人,南宫阅也被提名做了小司马,暂代叔孙氏管理相关职务。

虽然权职不一定相属,但这依然是孟氏实力整体的提升,季孙斯都感觉到有一丝窒息了。他们季孙氏在这场内乱里不进反退,他也开始后悔不该听那少正卯的主意,对赵无恤明升暗算,如今孟氏在侧,就急匆匆地做出这样的事,是不是太早了些?

最后,子路也登堂受赏,他作战勇猛,救了季孙斯,又击杀了阳虎重要党羽,于是从庶民被直接升为中士。同时被任命为行夫,将要和季氏私属一起,前去阳关招降,并且窥探阳虎是否逃到那里。

……

朝会结束后,群臣散尽,只有面色阴沉的季孙斯的步辇等在一个隐秘的拐角处,似乎是在等什么人。

不多时,一位仪态端庄,身形瘦削的大夫踱步而来,他年过四旬,头戴玄色长冠,黑衣、棕色帛带,玉璜坠在纬带上。

来到季孙斯的坐辇前,他便施施然行礼道:“少正卯见过执政。”

少正是官职,也作为氏来使用。

《尚书.酒诰》有言“越少正御事”,西周时已有这个职守,郑国的少正既亚卿。而鲁国则不同,只是朝中权职不高的副手,位列下大夫。

他和孔丘是在鲁国齐名的两名“闻人”,也就是博学多闻,但孔子在诸侯间名声更广些,少正卯则局限于国内,在鲁城则不落下风。他们都先后开办私学,招收学生,少正卯的课堂多次把孔丘的学生都吸引过去,只有颜回没有去。子贡也曾旁听,对少正卯的学识赞誉有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作为竞争对手,孔子和少正卯的关系却不亲善,两人曾多次在学术上相难,互不退让。

少正卯和孔丘一样,都是在阳虎执政时被“树”的众多在野名士之一,如今阳虎既倒,且不说孔子那边,少正卯的选择是在内乱后立刻拜见季孙斯,明面上算是投入其门下了。

但经过朝会封赏时的勾心斗角后,季孙斯却怀疑起少正卯投效的目的来,他没了前日的礼贤下士,坐在步辇上也不下来。

他面色不快地说道:“少正,你昨日对我分析说,如今鲁国虽去一虎,却又引进一狼。赵无恤狼子野心,又有晋国赵氏做靠山,若是放任他坐大,恐怕比阳虎还难对付。但是目前孟氏对我季氏威胁更大,阳虎余孽也未除尽,所以我只能依仗赵无恤保持平衡。于是你向我献上了捧杀之计,可以名升暗算让他被士大夫们敌视,暗暗遏制其发展。”

少正卯笑道:“难道我说的有何不对么?”

季孙斯有些愠怒:“对倒是对,可却太急切了,我一时误信了你的话,可他却识破了这个计谋,在朝堂上推让了上大夫之爵,同时又迅速拿下郓城,使得受封没有借口拖延。现如今他在西鄙坐大已成定局,更严重的是,若他察觉了吾等的打算,和孟氏联手对付季氏,那该如何是好?”

少正卯倒是爽快地承认了失算:“卯有罪,的确,我事前是小觑了赵无恤,纵观他在这次内乱的表现,乘着孟氏与阳虎火并,一击将阳虎打垮,由此提高了自己的地位,他如今虽然推了上大夫的爵位,但在鲁国的权势和威望比叔孙还高还大,能和季氏、孟氏比肩了;同时还抽空打下了郓城,势力平白翻了一倍……”

“真可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半个世纪前,吴王寿梦欲伐楚,曰:“敢有谏者,死!”。

当时是,吴王之幼子季札自知年幼言轻,谏必无用,惹怒了吴王寿梦徒遭横死。于是他就每天早晨都拿着弹弓、弹丸在王宫后花园转来转去,露水湿透他的衣都不离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吴王很奇怪,问道:“这是为何?”

公子季札道:“园中的大树上有一只蝉,它一面放声鸣叫,一面吸饮露水,却不知已有一只螳螂在它的后面;螳螂想捕蝉,但不知旁边又来了黄雀;而当黄雀正准备啄螳螂时,它又怎知我的弹丸已对准它呢?它们三个都只顾眼前利益而看不到后边的灾祸。”

吴王一听很受启发,随后取消了这次伐楚的军事行动,从此对季札另眼相待。

少正卯讲完这个故事后,季孙斯沉吟半响,这才苦涩的说道:“如此说来,此次鲁国内乱,赵无恤或为最大赢家!?”

季氏是蝉,正欣然饮露,希望保持现状,不知螳螂阳虎在后欲捕之也!而螳螂作势欲扑,竟不知黄雀赵无恤蹑其旁也!

“正是,但执政也不必担忧他转而帮孟氏。我猜测,以此子的才智,定然意识到了,他虽为黄雀,但身后却还有树下之弹弓,所以必然会保持鲁国的平衡,好渡过此次危局,吾等日后小心对待,提倡继续鲁邦传统的相忍为国之策便好!”

季孙斯凛然:“还有人伏于赵无恤之后?是谁!?”

“然也,从百余年前的庆父之乱,一直到近十几年的昭公出国事件,每次鲁国遭遇内乱,北面的齐国哪次没生出非分之想?”

“更何况,如今已经入冬,南方大野泽的盗跖,也到了四出劫掠秋粮的时候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与此同时,被少正卯称之为“黄雀”的赵无恤已经离开了公宫,穿过街巷往城西而去。

既然在鲁城的事情基本了结,他也差不多该准备回师去接收郓城了。那儿被阳虎和叔孙志的苛政残害了数年,这就要入冬了,恐怕极其乏粮,一个处理不好,就会生出兵变或者引起大野泽盗跖入寇,千万大意不得。

鲁城的其他城区也恢复了秩序,但若是有心观察,依然可以望见街角和土墙上斑斑点迹,不用细看也知,此必是血迹以及火烧后的痕迹。

特别是城南和棘下一带,这是主要的交战地点,更是有伏尸数百,收敛开以后依旧瓦砾遍地,蚊蝇纷飞。甚至还牵连到了道边的木石,孟氏私属为了用来造器械攻内城,砍伐了许多树木,所以望上去萧瑟破败。

公宫中的竖人沿着里闾四处宣扬,国人一早起来就听说鲁侯平安归来,顿时民心大定,街道上也有了稀稀疏疏的行人,却不复昔日繁荣。

虽然鲁侯已经失政,却依旧是鲁国稳定和政权的象征,当年鲁昭公被驱逐出国数年,鲁国却能维持原状,民安于业,那是因为季氏独大,季平子也执政多年。现在三桓不稳,鲁侯的重要性便不知不觉间凸显出来了。

若是君权复起,或许会将孟氏、季氏压制下去,不过赵无恤却从未生出尊君的心思来,那样的鲁国对他来说,只会增加束缚,他可不想头上多位太岁爷,国君老老实实做傀儡,摆弄摆弄祭祀就行。

“鲁城至少得花大半年时间,才能从这场内乱里走出来,对于死了亲人的家族来说,这个时间会更久。”

赵无恤的心已经越来越硬,只是偶尔感慨一次,顺手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他控制的城西如今算是鲁城最少遭受祸乱的区域,就在这时,身后却传来了一个大嗓门的声音。

“中大夫请留步!”

无恤一回头,却是子路,他已经换上了一身玄色的吏服,头上依然带着鹖冠,腰挎长剑,脸色红润喜气,正大步朝这边跑来。他速度飞快,没多久就到了赵无恤的马前,施施然行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心中暗道:“我正巧有事要寻他,他却自己过来了。”

“子路这身打扮颇为英武,你如今刚刚上任还人,受了君命,将要带着季氏兵卒前往阳关,不知是为了何事来找我?”

无恤也不托大,下马与他对礼表示尊敬,在子路看来这则是礼贤下士的表现。

“是想感谢大夫的知遇之恩,让由有了施展立功的机会,也在此向大夫赔罪,上一次竟然还疑大夫与阳虎一党有勾结,公然咆哮军营,请大夫责罚!”

子路一向是个直性子,一来就开门见山,该谢的诚心谢过,该抱歉的就告个罪,接着就在大街上,当着众多人的面谈吐起敏感话题来。

“大夫应当听过仲由的志向,鲁国是个千乘之国,摄乎大国晋、齐、吴之间,晋齐交兵加之以师旅,阳虎乱政因之以饥馑,比起我年轻时越发不堪了。我曾在夫子面前妄言,若是我来管理,三年可以让鲁国强大。但夫子之后批评我说不够谦逊,我之后细细思量后也如此认为,现如今有德行和能力宰执鲁国的,也就两人!”

“哦,莫非是季氏、孟氏二卿?”

“非也,为政者皆斗筲之人,何足算也?”

这话的意思是,当政的三桓等人都是些器量狭小的人,何足道哉?

“这还是夫子对子贡说过的话,如今仲由入朝堂一观,发觉果然如此。”

赵无恤倒是觉得十分有趣,子路性情莽撞,却把这连孔子也不会在外明说的事情吐露出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既然不是二桓,那还会有何人?”

“能治理鲁国的,唯独大夫和夫子二人而已!”

面对这个耿直的大叔,赵无恤一时哑然,谁料他接下来却批评起赵无恤来。

“大夫推让了上大夫之爵,又不肯入鲁城曲阜开府参政,仲由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缘由,却为大夫遗憾,为鲁城数万国人遗憾!”

赵无恤无奈,总不能实话相告吧,他只能说道:“子路应该还记得我的志向,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年轻德薄,得在地方上多历练几年,齐好家邑才行,治国之事,为时过早。”

子路微微叹息:“仲由只恐大夫归晋,让鲁国错过了一位好大夫。只希望大夫能早日齐家,再入鲁城与夫子一同治国,让这里成为老者安之,朋友信之,少者怀之的富强邦国,若如此,子路愿做皂隶武夫效劳。”

在子路心里,在鲁国服气的两人除了孔子就是赵无恤,他是很期待孔子能因为中都的善政得到鲁侯或三桓提拔,主持鲁国国政的。

一同治鲁么?赵无恤思索片刻,他虽然对孔子礼数有加,还多次开挖孔子的弟子,却从未想过要和孔子一起共事。

一个想尊君权的复古保守老叟,和一个挖鲁国墙角,以自己利益为先的年轻野心家,注定尿不到一个壶里去,现如今能维持友好的关系已经不错了,未来或成仇雠chou也说不定。

他一笑带过了这个话题:“可不敢让子路这等勇士做皂衣小吏,子路不也说过,千乘之国,使你治赋,三年可治么?或许日后你也可以成为上大夫,治鲁国之赋!”

子路发出了粗犷的笑声:“夫子总是说我莽撞,所以任何想法都需要三思而后行。虽然有这志向,却不知道能否做好,如今还是先完成国君交给我的任务,去阳关走一趟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正好有东西要交付给他,便索性将子路送到了北门处,两人话尽将别时,身后却有一辆车飞速赶来。上面驾车的是个身材中等的军吏,他甲衣未卸,便先跳下车朝赵无恤下拜行礼。

“见过大夫。”

随即才抬头朝子路微微一拱手:“子路师兄!”

“子有!?”

赵无恤和子路都大吃一惊,来者竟然是被赵无恤任命为流民卒卒长,派往郓城的冉求。

今早赵无恤接到了郓城发来的快马传书,他的心便安定了下来,郓城已经攻克,张孟谈自然会从甄和廪丘那边派些人治理,短期内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然而冉求的突然出现,却让他的心扑通猛跳,冉求声音嘶哑,嘴唇干裂,眼睛也红得像兔子,恐怕是乘传车不吃不喝不眠一路赶来的。赵无恤知道冉求的性情,迟缓而稳重,若非发生了大事,不可能如此匆忙!

“究竟发生了何事?”赵无恤有种不好的预感。

冉求的嗓音沙哑无比:“大夫,盗跖侵郓城!”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冉求说道:“虎司马让下臣来禀报大夫,盗跖侵郓城,不克!”

当听闻盗跖攻郓城时赵无恤一个激灵,只想到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句俗语。他和阳虎、三桓在鲁城曲阜勾心斗角,打得如火如荼时,却忽略了盗跖这个小人中的桀雄!又听冉求说“不克”时才松了口气,背后却已经被冷汗浸湿。

看着冉求干涩的嘴唇,他便让人递过水囊。

“不急,你先喝口水再慢慢细说。”

冉求接过后却没有将水囊送到嘴边,而是下拜顿首,声音变得沉痛:“郓城平安,但中都,中都却出事了,群盗正在围攻那儿!”

“什么,中都也被盗跖攻击了!?”赵无恤心中一沉,而子路则勃然色变,火急火燎地就要转身上车。

“子路,你这是要去哪里?”赵无恤连忙拉住了他。

“师长有其事,弟子服其劳,我自然是要去中都解救夫子!”

“你可知中都邑目前的情势如何了?盗寇有多少?孤身一人去真能做到千人敌万人敌,帮上孔子的忙么?”

“我……”

一席急促的追问让子路哑口无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呼了口气,目光转向冉求:“子有,你继续说。”

冉求为人性格迟缓,虽然心中焦虑,却还是将事情有条不紊地道来:“初三夜,吾等攻下了邑寺,到了后半夜外郭却又突然遭到攻击。水门被攻破,最初以为是阳虎逆军,一接战才发觉是群盗,虎司马带着郓人拼死抵抗,直到次日清晨才将盗寇驱逐,郓人死伤近百……”

虽然群盗没能进城邑,郓城应该没什么大的物质损失,但死伤近百,这已经是极大的战损了,即便多以郓城人为主,也让赵无恤心疼不已。

这盗跖的时机选的真是准,正好是鲁国各个势力火拼,无暇顾及他的时间段。郓城刚刚易主,若不是虎会应对得当,冉求也有与盗寇作战的经验,或许还真就着了他的道,让赵无恤这两个月的辛劳竹篮打水一场空。

“虎司马觉得此事非同小可,便让下臣来曲阜告知大夫,谁想路过中都时,却见也有些群盗在围困城邑,抢掠秋粮!”

赵无恤看得出来,冉求心中又如何不急?他应该是初四中午出发,初六就到了这里,整整赶了两百里路,大概是两天两夜没合眼,所以才这么憔悴。

到这时候,子路和冉求的性格差别就显现出来了,冉求性格内敛且谦抑,而且有些不自信,但遇到危急的事情却能稳住。子路锐意进取,却容易冲动。

“你可查明盗寇有多少人?”

“下臣在郓城时乘着晨曦登城一看,见有浩浩荡荡两三千人,到了中都邑,发觉也有三四千人围城,而且还从西面不断有盗寇汇集过来围攻,一眼望不到边际。”

赵无恤曾经听子服何说过,盗跖号称有兵卒近万,足以攻城略地,侵暴诸侯,本以为是夸张之辞,如今群盗一发动,才知此言不虚。

中都邑虽然在孔子治理下号称“制定了国人生有保障、死得安葬的制度,提倡按照年纪的长幼吃不同的食物,根据能力的大小承担不同的职守”,“男女别涂,路无拾遗,器不雕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实际上,多半是理想化的规划,因为战乱流民陆续涌入的原因,依旧不太富裕。直到秋末时从廪丘、曲阜运去了一批粮食,又在秋收中获粮,这才勉强将仓禀装了一半。

但比起周边的郓城等地来说,中都算是民众勉强温饱的一处了,在群盗看来,一定颇有余粮,可以好好劫掠一番,以助他们渡过寒冬,所以才会在攻郓城无果后转而东进。

无恤又问:“你离开时,中都邑情势如何?”

冉求道:“盗寇已经扫荡了邑外的野地和庐舍,正开始砍伐树木蚁附攻城,城头有师兄弟在组织邑民抵抗,群盗数量太多,漫山遍野都是,所以我不敢靠太近,里面的人也出不来,只知道外郭大旗尚在!”

“城郭安好,夫子无恙,这便好,这便好。”

子路微微松了口气,赵无恤则沉吟片刻后说道:

“孔子教导你二人军阵之事,也颇为知兵,抵御群盗应该不在话下……”

话虽如此,但赵无恤却明白,中都的形势恐怕不容乐观。

也是他两个多月前的预言不幸言中,孔子遇到粮食危机时采取的自卸武装这一办法,果然种出了一个恶果来。

子贡曾向孔子问过政,孔子言,足食,足兵,此外还要有人民的信任才可以。子贡又问,如果只能留二,那三项中先去掉哪一项?孔子第一个选择就是:去兵。

孔子解散邑兵,以府库中的兵器甲胄为质向邻邑借贷粟米,若是在和平的年代本无可厚非,但如今是乱世,无兵卒则不能保小民性命安危,中都的守备恐怕比郓城虚弱多了。如今看来,这盗跖还真是个机会主义者,目光极其毒辣,一口咬中了中都的软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更何况,孔子手下三个知兵事的弟子,冉求擅长战阵之法当为第一,子路勇冠三军当排第二,年轻的樊迟以往常常跟着冉求打下手,可为第三。但如今冉求子路在赵无恤身边,樊迟则因为父丧回了乡,中都的军务大梁,就得孔子一个人来扛了。

虽然孔子号称知兵,但他的这项才能在历史上却没怎么体现,所以赵无恤对此持怀疑态度,说不准只是个理论派罢?

“下臣已经将虎司马的话带到,接下来的话我是以夫子之徒的身份说的,我辅佐夫子处理过中都军政,知道那儿城垣低矮,兵卒稀少,恐怕不能坚持太久,还请大夫救救中都!”

冉求比子路想的深,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再拜稽首,连带子路也头一次向赵无恤弯了腰:

“方才是由莽撞了,我一人之力无法敌数千盗寇,请大夫救救夫子!”

这个中年莽汉发起愣来,任赵无恤搀扶也不起身。

局面有些被动,赵无恤思量片刻后,便表现出一副义之所在,千万人吾往矣的样子:

“俗言道:寇不可也就是说不能对入寇者掉以轻心,当年虞国大夫宫之奇说过‘辅车相依,唇亡齿寒’,这就是郓城和中都的关系。中都,郓城之表也,中都若是有失,郓城一定会随之遭祸。何况孔子遇险,我与他虽然相识才两月,却早已神交已久,焉有不救之理?你们的请求我答应了,二子先起来说话。”

子路和冉求大喜,他们却不知道,短短的数息时间里,赵无恤思量了许多事情。

在赵无恤的记忆里,历史上盗跖似乎还真和孔子有点交集,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也可能受到了后世人的篡改和编造,早已失去了原貌。但现如今,盗跖猛攻中都是正在发生的事情,救与不救孔子,他心里是有一个利害的计较的。

首先,中都是联接曲阜和西鄙的必经之路,郓城才刚刚拿下不久,局势未稳,而且还是盗跖的第一目标。若是放任中都沦陷,那么大野泽北的涂道将不再能安全通行,获得中都钱粮的群盗甚至会再次反扑郓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次,现如今赵无恤的手下有不少孔门弟子效命,子贡、冉求、公西华,还有渐渐开始对他有了敬仰之心的子路,此外还有宰予等,都是一时之选,当今世上不可多得的人才。据赵无恤观察,这些早期的儒家人鱼龙混杂,有无法大用的空谈仁德之辈,可也有不少做实事的人,救中都,对于收拢这批人的心有益无害。

最后,他手里还有七八百武卒,补充了鲁城曲阜的武库后装备又精良了几分,若是让他和盗跖决战于沼泽中,那是做不到的,里应外合解中都之围却应当不难。

而对面,子路跳起来后第一句话就是:“我愿为大夫前拒!”

冉求则道:“我愿为侯奄。”

前拒就是前锋,侯奄就是探路的斥候,两人虽然性格相反,可对孔子却是一样的爱戴,都希望能第一时间引领武卒赶到中都去。赵无恤不由想道,自己若是遇险,他们也会这般么?

只希望这次救中都后,他们能事君如事师吧!

决心已下,赵无恤便刻不容缓的下令道:“冉求待命,子路,你瞧瞧自己身上的打扮,现在是什么身份?”

子路瞄了瞄自己的吏服,这才反应过来:“还人……”

“迎来送往,以及作为副手奉命出使的还人,既然你知道,那就请继续履行君命。”

子路感觉到很不解,很委屈:“事到如今,我如何能扔下夫子!”

“你现在应该做的是立刻北行,前往阳关招降阳虎余党。”赵无恤冷漠无情,口气硬邦邦的,毫不相让,拒不让子路同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冉求也觉察出了一丝不对,这一刻,赵无恤不复方才的和善,而是换上主君的身份在命令子路,尽管他与子路并未正式建立起这种关系。

子路被赵无恤阻止,也动了情绪。

他拍着胸脯气呼呼地说道:“我当年性鄙,好勇力,志气伉直,头戴雄鸡羽冠,佩着公豚鬃毛装饰的长剑显示自己的独特,曾经屡次陵暴夫子。夫子也不恼,先以巨力制服了我,又设计出少许礼乐引导我,我这才明白自己的鄙陋,于是穿着儒服,带着拜师的礼物束脩,通过子皙引荐,请求成为门下弟子。”

“我追随夫子至今已经十多年了,虽然我性情愚笨,但夫子从未嫌弃我,口上多有责备,内里却对我极其爱护,我能够做到的,也仅仅是让他恶言不闻于耳。他曾言,若是大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一定会追随他到桑榆虞渊的,恐怕只有我!夫子对我寄予厚望,如今中都遇盗,他年纪大了,却得亲自拔剑在墙头击贼,大夫倒是说说看,我如何能避开,嗯!?”

子路满脸涨得通红,手紧紧捏着长剑的剑柄,柄的顶端有一铜制的斗马鸡雕塑。

斗马鸡,这种野雉勇悍无比,甚至敢于与天敌狐、鼬战斗,一旦争斗起来羽冠勃然,血流满地尤不后退。所以常常被绣在前锋卒伍的旗帜上以励士气,颇似此时怒发冲冠的子路。

面对呼吸起伏不定,瞠目怒视的子路,还有一旁意在劝阻的冉求,赵无恤径自迈步上前,头高高昂起,气势竟比子路还要强盛!

他说了这样一番话……

他彻底让这个桀骜不驯,本以为永远没机会收服的儒门轻侠服了气,低了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冉求很焦急,他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子路师兄想要追随赵大夫回中都解围,但赵大夫却执意要他北行阳关继续履行职责,两人眼看就要发生冲突!

他们相距只有一步,子路气得须发都竖起来了,冉求能清晰地听到他呼赫呼赫的喘气声。而赵无恤也怒目而视,身后穆夏、田贲等亲卫随之迈步跟上,口喝:“大胆!”

若是子路再对赵无恤有任何无礼的举动,这几位曾一同饮酒、较量的武士片刻之内就会剑拔弩张,喋血城门!

冉求惊得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却见赵无恤伸手阻止了亲卫上前,掷地有声地说道:

“无恤敢问一句,子路是士么?”

子路瞪着眼睛大喊道:“自然是!所以才要去解救夫子于危难,虽死不悔!”他对自己的选择十分骄傲。

“但我听说孔子点评过,士也分为三等!子有,有这回事么?”

听到赵无恤引用孔子之言,子路气势顿时一滞,冉求也应诺。

“孔子说过,言必信,行必果,这一类人只能算是最下等的士。”

“子路无宿诺,但凭借这一点,只能算‘硁硁然小人’,你愿意做这种孔子眼中最下等的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路感觉自己受到了侮辱,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自然不愿。

“善,而次一等的士,则是在宗族中人人都称赞他孝顺父母,同乡的人都称赞他尊敬兄长,爱护弟弟。”

“子路于孔子门下,事师如事父母,事同门如兄弟,都足以称孝称悌,做到了这一点,可以被孔子认同为次一等的士了。子路到达这个程度就心满意足,不想在孔子门下更进一步,由登堂而入室了么?”

子路声音稍微缓和了些:“仲由自然不甘心止步于此……”

“既然如此,那就做最顶级的士!”赵无恤直指子路的内心。

“行已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子路,你现在有这样的机会,你做得到么?”

“我……”子路无言以对。

赵无恤一度觉得,孔子门徒当中,数曾点、颜回、子路三人最难为己做用。

曾点太过飘逸随意,颜回太过聪慧,子路则太过忠实。

但话虽如此,对于这个勇冠三军,可以一敌十的猛士,颇受赵鞅“爱士”风格影响的无恤也不能免俗。在子路临时追随他的这短短几天时间里,他礼贤下士,推衣衣之,推食食之,还出面为他谋取职守,可这一套试了个遍,成效并不算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随着渐渐了解子路,赵无恤算是明白了,总是来软的不行,必须和孔子一样,迎面硬生生地胜过子路一次,才能收复这个桀骜不驯的游侠儒士。

更何况,虽然出了郓城和中都的意外,但赵无恤可不想自己刻意放阳虎归山的长远谋划出现纰漏,若是阳关不能及时收回,造成阳虎在北境东山再起的态势,那还真就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他的规划,不容任何意外打断,三桓不行,盗跖不行,孔子也不行!

而子路,则是这个谋划的棋局里关键的一个大车ju,万万不能有失!

“子路啊,这便是我阻止你的原因,你想要救孔子的心情我理解,但中都邑还有我,还有子有,有近千武卒兵士,一定会保孔子平安。但现在能解阳关局面的却只有你,行人和使者,君上可以派出一百个,但能让阳关邑司马信任的,却唯独你一人而已!你岂能北辕西辙?”

子路在赵无恤的大棒猛喝下,也突然意识到,夫子教导的事情和自己将要做的事情,似乎是相悖的。

如果要按照夫子对士的标准去行事,应该继续履行君命出使阳关,可按照子路的本心,则想立刻飞到中都邑去,将围城的盗寇尽数驱散。

子路站在原地,双手紧紧捏着拳头,天人交战了将近半刻后,才猛地一跺脚。

“也罢,我这就去轻车前去阳关!”

他在鲁城北门跪地,朝西面中都邑方向三稽首,请孔子原谅他的不孝,随后又回首朝赵无恤下拜顿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中都和夫子,就拜托给大夫了,若能解救危局,子路愿意为大夫效死!日后但凡有命,莫敢不从!”

赵无恤将他扶了起来,将一件漆黑的小巧物件交给了子路。

“子路能够理解孔子的苦心就好,此去阳关,成与不成在五五之数,带上此物,或许能派上用场。”

“这是何物?”子路只感觉入手的东西虽然块头很小,却沉甸甸的,孰视后不由大惊。

那竟然是半枚鎏银虎符,硬梓木制成,通体漆成乌黑色,上刻错银篆书:“兵甲之符,右在君,左在阳关。凡兴兵被甲,用兵百以上,必会君符,乃敢行之。烽燧之事,虽毋会符,行殹!”

这是调拨阳关守军的虎符,当然,在国君实失去权势的鲁国,虎符早已失去了以往的作用。在阳虎手中后是作为信物来使用的,见之如见封君亲临,可现如今为何却落到了赵无恤手里?

“阳虎一度被我抓获,虽然他乘机逃窜,但虎符却落下了,何足怪哉?子路可以凭借此物说服阳关守将投降,我可以以三邑大夫的身份,保他和手下所有军吏兵卒无事。”

“原来如此。”子路是个直肠子,再加上被赵无恤言语折服,正对他敬重有加,所有也没多想。

他下定决定后也不再纠结,立刻轻车快马朝北方而去,连多余的兵卒也不等了。

冉求在赵无恤身后感慨道:“子路师兄性格倔强,平日里无人敢惹他,也只有夫子能说教他一二,大夫却是能折服他的第二人,冉求佩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则无奈地摇了摇头:“唉,国运多舛,只能各自尽力而已,希望子路此行能顺利完成君命,解除北境的大麻烦。”

既然答应了的事情,他也不再耽搁,立刻下令道:“穆夏、田贲,你二人立刻回城西集结武卒,力求今日内随时都能开拔。”

“至于解救中都邑,子有,这事非同小可,我无法独自决断,必须知会季氏、孟氏二位卿士才行。”

无恤心里想的则是,本来就是全体卿大夫共同承担的剿寇义务,怎么能让自己一人承担?不乘机多要些好处,怎么对得起自己,怎么对得起手下那些流血流汗的儿郎们?

……

与冉求彻夜从郓城赶来曲阜报信同时,季氏、孟氏也各自从不同的渠道得知了盗跖劫掠周边城邑的消息。

在接到传车通报后,已经回到府邸的季孙斯、孟孙何忌的反应相同,那便是立即召集家臣商议。季孙斯因为早上少正卯的分析,已经料到会有盗祸兴起,却没想来来势如此猛烈,而孟氏则有些措手不及,好在子服何对大野泽盗寇多有了解。

他们都在分析这次盗寇作乱对自己孰害,孰利。

“孟氏在那边并无领邑与田亩,反倒是赵子泰的三个城邑都在大野泽、雷泽左近,若能让群盗和他两败俱伤,那就再好不过!”孟氏的公敛阳如此算计。

至于孔子的中都邑,他区区一个不得志的士人,巴掌大的一块地方,并不值得孟氏费大力气去帮忙。孔子虽然当过孟孙何忌的礼乐老师,但孟孙与他的关系却并不佳,也只有与孔门交好的南宫阅和子服何忧心忡忡,谏言是否需要派兵去驱逐一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公敛阳倒是理直气壮地反对子服何:“季氏乃是执政,这两天也收拢了了千余私属,为何不由他们去?”

当然,季氏那边也如此认为:“孟氏兵多,在阳虎叛乱期间元气未伤,为何不他们去?”

甚至在少正卯看来,孔丘作为阳虎所树的伪诈之人,既然阳虎倒台,那他作为阳虎余党一起撤职也是应当,少正卯倒浑然把自己也是阳虎所树的往事选择性遗忘了。

最后的结论是,盗寇虽然来势汹汹,但不过是癣疥之疾,抢完这一波就会和往常一样缩回沼泽山林里过冬。反正大野泽离曲阜极远,两家也很少有领邑在那边,并不会侵犯自己的核心利益,所以二卿表现得漠不关心。

除了一边竞争,一边提防外来者赵无恤外,二桓更希望早点找到阳虎的踪迹,夺回还在叛军手里的费邑、阳关、灌城。虽然没有明确划分职责,但接下来一段时间内他们的关注点已经确定了。

子路作为季氏的使者前往阳关招降,季氏的主力则防备费邑那两千公山不狃叛军。孟氏则要拔除在自家主邑郕地北面的灌城,若是有机会,便向东夺取阳关,控制整个北境。

或迫在眉睫,或有利可图,反倒是围剿盗寇吃力不讨好,接到赵无恤拜帖请求召开公议后,季氏和孟氏竟抱着敷衍的态度,借口忙于其余事务,想拖到明天再议。

孟氏的公敛阳幸灾乐祸地说道:“反正赵无恤分到的职责是夺回郓城,现如今早已办到,他的武卒不是号称是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财的强军么?此次剿寇,不如一人为之罢!他若走了,吾等正好接收城西,鲁城的虎狼便能尽逐了!”

投入季氏门下的少正卯则如此打算:“执政,一如我说过的,赵无恤做了黄雀,在阳虎之乱里得以饱食,若是再让其坐大,难免生出非分之想,莫不如让柳下跖做他背后的弹弓之人,将他削弱几分。”

在派人相邀碰了灰之后,赵无恤更是彻底看透了这两个目光短浅,内斗争先,外战缩头的卿族。中都方面,赵无恤已经先派轻骑士去窥探敌情,并不会耽误明日的驰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营帐内穆夏、田贲等刚刚集结好兵卒的军吏对此怒不可恕,纷纷提议干脆不理季氏、孟氏,自行开拔出城算了。武卒一向强调军事行动必须干脆果断,所以对鲁国二卿的拖拖拉拉十分不耐。

连一向谦谨迟缓的冉求都忍不住破口骂道:“无怪乎夫子曾说,当政的三桓等人都是些器量狭小的人,何足算也?”

赵无恤虽然愠怒却不冲动,而是反过来问冉求:“子有,你说过当时你除了见三四千盗寇围攻中都外,还看到有源源不断的群盗朝南方赶去?”

“正是,当时已经是傍晚,但群盗密密麻麻,有乘船的,有步行的,一眼望去竟然看不到边。”

赵无恤凝神思索,那幅早已印刻在他心里的鲁国地图上,中都的南边,正是……

他心里默默给盗跖点了个赞,露出了微笑:“二三子勿急,俗言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很快,季氏和孟氏就得哭着喊着求我发兵击贼了。”

众军吏面面相觑,唯独冉求思索片刻后若有所悟。

果然,时近傍晚,当最新消息传来时,原本淡定自若的季孙斯和孟孙何忌的都急得跳了脚。

平日里一直在家中处理政务的他们不约而同地齐聚于公宫,竟顾不上矜持连续派了三波人请赵无恤前来议事,连早先的勾心斗角都顾不上了。他们与家臣谋划的那些小心思,在盗跖的犀利手段下仿佛成了一个巨大的笑话。

所以当赵无恤一边看着鲁宫未加修缮的残景,一边缓步走到议事的朝堂施施然向二卿行礼时,便知自己所料不差,这次的盗患比他知道的还要严重得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季孙斯眼睛通红,急得直搓手,孟氏冠下的缨竟然结反了,他也踱着步走来走去,见赵无恤进来便连忙拉住了他,连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子泰,子泰你可算来了,盗跖除了郓城、中都外,居然还攻击了阚城!”

“阚城?”赵无恤闻言后不由好笑,他已经猜到了盗跖的这次行动,也明白二桓在揪心什么,不愧被后世称为“天下善用兵者”,柳下跖这一手真是绝妙的声东击西。

阚城位于大野泽以东,曲阜以西,在中都邑南边七十里处,是一处千户之邑,无论户口还是富庶程度都十分一般。

但那儿却有非同一般的政治地位。

诸侯都有自己的公室陵园,而阚城,又称为阚陵,正是鲁国先君陵墓所在之地。以封土高达十五丈的鲁桓公大墓为首,庄、闵、僖、文、宣、成、襄、昭八代先君都葬于其陵墓南侧!由阚城墙垣守护着。

这要是让传闻经常***室枢户,掘士大夫墓取其明器”勾当的盗跖打进了那个地方。啧啧,其中的故事,大概可以写一本《盗墓笔记:七星鲁王宫》了。

ps:七月是学生党兼职,收假后码字的时间不多了。课多的时候就只能更一个四千字大章,各位见谅下哈

明天两更on_no~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接到大野泽群盗攻击阚城的消息时,鲁侯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感觉天旋地转,竟然瘫倒在榻上不能起身。

“竟然让群盗惊扰先祖安息之所,是宋之罪也!”宋是鲁侯的名

说着说着,这位五十多岁的国君连鼻涕眼泪都出来了,身旁的寺人们也戚戚然。

鲁国从伯禽分封于大东之地已经过去了五百多年,按照最初的习惯,伯禽等前四代鲁侯死后归葬宗周。封后一百年,周人渐渐把鲁地当成了故土,之后的魏、厉、献、真、武、懿、孝、惠、隐九位国君便葬于曲阜城东的防山之麓。

到了平王东迁,鲁桓公弑杀其兄隐公后,或许是心存忐忑,或许是不想呆在死鬼老哥身边,于是便开始为自己另谋陵地。

鲁桓公十一年时,他与宋公会于阚城,观其地貌,只见山绕祥云,水笼瑞气,乃星占筮人,望气卜吉,喜而南拜,称此地风光秀美,为风水宝地,死后就葬在这里。其后,鲁国的庄、闵、僖、文、宣、成、襄、昭八位国君也埋葬于桓公墓以南,这就是鲁诸公墓的由来。

春秋之时,国之大事,在祀与戎。戎事自从三分公室、四分公室后,一直把持在三桓手里,鲁侯连射礼的射士都凑不齐。

鲁侯甚至连“政由宁氏,祭由寡人”都做不到,祭祀事宜也经常被三桓侵夺。比如二十年前,在冬至日那天,按规矩要有六十四个人到周公之庙跳万舞,可最后竟然只来了两个“舞人”。他的哥哥鲁昭公一问才知道,舞人都去季氏家庙跳舞去了,而且还“八佾舞于庭”,僭越用了天子的礼仪。

唯独祭祀鲁国先君陵寝,三桓还没越俎代庖,这也是鲁侯唯一的安慰,所以当司仪柳下季将这个坏消息通报他时,鲁侯感觉天都要塌了。

大司徒季孙斯、大司空孟孙何忌、三邑中大夫赵无恤三人联袂而至,站于堂内,承受着鲁侯的目光。

半刻前,他们正在官署商量如何平盗寇,鲁宫突然钟声大作,竟然是鲁侯亲自敲击,急召他们觐见。三人诧异之余也只能入宫,途径寝宫之外,看到跪地不起的司仪柳下季后,才知道消息是此人告知鲁侯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盗跖,可是柳下季的庶弟弟,季孙斯和孟孙何忌自然气呼呼地不给他好脸色看,挥袖而去,唯独赵无恤站定出言安慰了几句,但前面领路的寺人说鲁侯催的紧张,所以也来不及多说。

……

“现在阚城情形如何了?”

进入寝宫后,鲁侯拍着案几过问起此事来,这要换了平常,他哪敢多问政事半句?

“君上,阚城邑宰传来的消息称,邑外有群盗有三四千之众围攻,据称盗跖本人也在,如今外郭仍在,但贼人蛾附之下已经是难以为继,若是城邑不保,九位先君陵寝便再无庇护……”

季孙斯冷汗嗖嗖直冒,不敢再说下去,鲁桓公不仅仅是鲁侯的祖先,也是季氏和叔孙氏的共祖。自家祖坟有被刨的危险,难怪他和孟孙何忌都坐不住了,在与赵无恤简单商议后,不得不将此等大事知会鲁侯。

果然,鲁侯听说阚城暂时安好,顿时眼前一亮:“那大司徒、大司空还不速速发兵击贼?”

站在二卿身后的赵无恤一脸严肃,眼观鼻鼻观心,季孙斯和孟孙何忌对视一眼后,面露苦涩。

“君上,如今阳虎之乱未平,发兵之事,恐怕……”

为何?事到如今,他们非不愿也,是不能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季氏除留了一半兵卒自保外,其余私属全部开到了坚城费邑下,与公山不狃的叛军对峙,若是轻易撤退,这些临时聚合的士气低落之兵恐怕会被费人击其后,造成溃败之势,说不准就直接败回曲阜城下了。

而孟氏的半数军队也已经向北开拔,准备去占领被阳虎余党占据的灌城,如今已经过了郕邑,一时半会也调不回来。

虽然两家身边还留着部分人手,但那是提防对方,提防赵无恤的自保本钱,绝对不能外派!

鲁侯见二桓不答,知道他们不愿派兵,只能徒呼奈何,整个人却一扫这些日子的窝囊样,难得清明了起来。

“大司徒说得对,自从寡人继位以来,鲁国真是多难之秋,先是陪臣执国命,现在阳虎之乱方息,国人疲惫,内部诸卿大夫也多有不和,大野泽的盗跖又攻其外。所幸,齐国在今年内大概无力再度征召兵员,否则,否则,鲁将亡矣!”

他句句直指要害,让季氏、孟氏好不尴尬。

见二卿讷讷不言,鲁侯呛然起身,他解开了发髻,披头散发第拍着铜柱悲切地唱道:“父母何食?悠悠苍天!曷其有极?”

竖寺们也齐齐跟着哭泣,顿时鲁宫上下一片哀声。

这句诗的本意是农人哀叹无粮瞻仰父母,抬头质问悠悠苍天,这悲伤痛苦何时才有尽头?

鲁侯则借此悲呼,若是先祖陵墓不保,那他们将如何接纳自己奉献的血食,从他继位至今,三桓专权,阳虎乱政,好不容易将恶虎驱逐,却又遇到了盗患,曷其有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最后回头扫了眼季氏、孟氏,惨笑道:“事到如今,莫非要寡人带着宫中竖寺亲征不成?”

君忧臣辱,季氏和孟氏虽然跋扈多年,毕竟有个臣子的身份,他们难得地伏地下拜请罪,口称不敢。

整个过程里,垂手站立的赵无恤一直面色沉重,心里却乐得不行。

要论起来,他和鲁国公室半分血缘关系没有,事不关己,所以也没二桓那死了爹似的的便秘表情。今天午后他还想着要如何开口忽悠这两位自私自利,且又目光短浅的主帮自己重新打通被群盗阻断的西鄙道路,解中都之围,派去的人却碰了一脸灰,但看现在的样子,他们反倒有求于自己。

据赵无恤所知,后世当朝未亡,祖陵就被流寇破坏的,大概以明末最出名。当时凤阳朱明祖陵被张献忠烧了,崇祯帝也得哭天抢地向历代先祖们赔罪,还写了罪己诏。何况这是在极其祖先崇拜盛行,事死如生的春秋?

若是鲁国闹出了先君陵寝被群盗挖掘损毁的事情,那将是当世最大的笑柄,周公之国最后一块遮羞布将被狠狠撕裂,以后就别想在诸侯面前抬起头了,季氏和孟氏也会因为保护不力而被愤怒的国人手指戳透脊梁骨。

一方面不愿意发兵,却又不能不救,所以他们只能眼巴巴指望赵无恤的武卒,但还未来得及细细商议,便被鲁侯的钟声召了进来。

更没料到的是,今日鲁侯超常发挥,出言如此犀利,真不知道他是突然灵光炸现,还是平日收敛隐藏,故作愚钝无能?

对这个问题,赵无恤觉得应该引以重视,同时也知道轮到自己出场了,便迈步上前道:

“君上说的没错,但局势虽然危急,鲁国五百年社稷在此,焉能被一群盗寇难住?我记得晋国的大夫司马侯曾说过一句话,‘或多难以固其国,启其疆土’,这就是多难兴邦!君上有优,下臣愿意效劳,只要君上一声令下,武卒数百长矛便可以齐齐指向西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好一个多难兴邦!”鲁侯见赵无恤主动请缨,顿时大喜过望,但也隐隐担心无恤的那点兵力敌不过盗跖。

“赵大夫想来必有平寇的方略罢?可否说来听听。”季孙斯和孟孙何忌斜眼望了过来,倚重却又忌惮提防,这就是他们对无恤的态度。

“鲁国大乱未定,若是让盗跖在西鄙和南边坐大,也足够搅乱方圆百里邑治了,如果明年开春后鲁国依然盗患糜烂,齐人发兵击鲁国北境,则吾等危矣。故群盗不可不除,阚城事关社稷安危,不可不救!”

“据说盗寇成千上万,赵大夫只有数百之众,当如何救之?”孟孙何忌则提出了这个问题。

“兵强不在于众寡,欲破阚城之盗,必先疏通中都,因为从鲁城到阚城,中都是必经之路。只要君上首肯,我今夜便率领武卒彻夜先行,预计后日能到中都,等驱散围困城邑的贼人后,再以此为基地。到时候鲁城援军和粮秣应该能陆续抵达,再发兵南进,与盗跖决战,保我鲁国先君陵寝!”

“好,好……”鲁侯本来已经绝望至极,连亲征都说出来了,现如今见赵无恤说的有理有据,看来祖陵还有救,于是他脑袋一热,张口便是一连串的空头许诺。

“中大夫有何需要,尽管说来,任何事情,只要有助于破盗寇,只要是寡人和二卿能做到的,一定答应你!”

季孙斯和孟孙何忌心里一颤,他们怕的就是这个,别看此子年轻,说起话来大义凛然,可没一件事情会吃亏,帮了你一分,他肯定会得到两分的好处。如今鲁侯一心急,先帮他们把话说圆了,还真不好讨价还价。

赵无恤等的这就是这个:“君无戏言,二位卿士也是如此罢?那下臣便大着胆子说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夜色将至,脱去冠带的柳下季穿着单薄的衣物,静静地跪在寝宫门口。

他得到盗跖攻郓城、攻中都邑,甚至还围攻先君陵寝阚城的消息后,痛心疾首之余也惶恐异常,知道这次盗患之严重不比往常,便立刻前来告知鲁侯,同时请求与盗跖同罪。

柳下季被正在气头上的鲁侯轰了出来,那之后便一直跪到入夜时分,膝盖麻了,飨食未吃腹中饥饿,身上也渐渐发冷时,里面才传来了三个层次不齐的脚步声。

柳下季作为司仪,接待国内外的卿大夫没有上千也有几百次,听得出其中一个轻快昂扬,另外两个迟缓沉滞。他微微抬头,就着寺人提着的宫灯,发现来者正是先前受召入宫议事的赵无恤和季孙斯、孟孙何忌。

也是阳虎倒台后,现如今鲁国最有权势的三人……

新贵赵无恤依然是春风拂面的微笑,而季氏、孟氏则面色凝重,想必在里面议事时遇到了让他们不快的事情。

柳下季顿首道:“罪臣柳下季见过大司徒、大司空、中大夫。”

“司仪这却是叫错了,从今以后,得称呼子泰为赵司寇才对……”孟孙何忌背着手,斜着眼看向赵无恤,颇有些吃味地说道。

“司寇?”柳下季微微一惊,目光看向后面年轻的赵无恤,却见他并未否认。

“正是,子泰方才被君上任命为司寇,负责剿杀大野泽盗寇。”季孙斯也笼着手在旁补充,说出的话却冷冰冰的,可见心情也一般,尤其剿杀两字咬得极重。

赵无恤却未受影响,谦和地避开了正面,拱手道:“见过柳司仪,准确地说,应该是小司寇才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柳下季恍然,原来如此。

相传夏、商时就有司寇的官职,嬴姓的祖先皋陶便是其中之一,作《皋陶谟》,掌管治安刑狱,西周时,己姓后裔苏忿生任天子司寇。到了平王东迁后,周王室和鲁、宋、晋、齐、郑、卫、虞等国都置有司寇之官,其职责是驱捕盗贼和据法诛戮不臣、民众等等。

鲁国本来有大司寇,为司寇署的主官,负责建立和颁行治理邦国的五种刑法,藏于府库不示民众,辅佐国君惩罚违法的士民,禁止四野的盗贼和叛乱。但因为某件往事的缘故,大司寇已经五十年没有设置了。

大司寇下设小司寇,辅佐大司寇审理具体案件和负责具体地域的平盗,其下又设专门的司法属吏。

“国运多舛,阳虎之乱初定,但他的余党依然活跃,大司徒要对付费邑的公山不狃,争取让大司马早日还朝,而大司空则要剿灭北面的灌城叛军,巩固北境防线。唯独无恤赋闲,所以也得为君上分忧,未曾想竟然得到了如此重任,真是惶恐至极……”

赵无恤在此谦逊,季氏和孟氏却在心里骂开了:“方才明明是你说什么‘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以此为理由,要求若是派你剿盗寇,吾等就得先授予你名实相副的职守……”

无恤得到的正是“小司寇”之职,爵当中大夫,无论职责还是地位,都刚好相配。方才柳下季乍一听司寇之名,还以为赵无恤忽然当上了鲁国空缺已久的大司寇,那样的话就让人悚然了。

然而无恤索要的好处还不止这些。

在寝宫内,他声称武卒在之前的内乱中兵器、甲胄、牛马损耗较为严重,急需补充,所以请求在城西的武库中挑选需要的东西“酌情”带走,还要就地征募部分国人作为徒卒。

管理这些东西的大司空孟孙何忌答应了,于是赵无恤将城西武库几乎搬空了,足够武装一师2500人的兵器和几百副轻甲落入他手中,粮秣也会让民夫源源不断西运。

他还声称手下吏员不足,要走了城西司士项佗等人。素有忠诚之守之名的项佗在过去几天里十分合作,扑灭暴乱,分发府库粮食都让赵无恤很满意。更何况,项佗的幼子,刚好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七岁小神童项橐,也是赵无恤志在必得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比起让赵无恤早点出兵,这些都不算什么,负责人事调动的大司徒季孙斯自然不得不允。

简要地将里面发生的事叙说一番后,无恤朝柳下季一鞠道:“我一会要去司寇署报到备名,还望柳下大夫在出宫后能来城西一叙,多多指点我这个晚辈。”

柳下季知道他想知道些什么,惨笑道:“我对舍弟的事情自然知之甚多,一定知无不言。”

无恤点头,对着季氏和孟氏一拜,径自离开了鲁宫,准备去司寇署寻觅人手,再集合兵卒出发西行。

柳下季回头看着赵无恤远去,心里只剩下了“后生可畏”这个词。

“年纪轻轻便是爵为中大夫,职为小司寇,我在他这年纪时,才刚刚行冠礼,什么事业都没做成,只知道斗鸡走犬的大夫之子。如今鲁国西鄙南境糜烂,就指望这位新上任的小司寇解救了!”

季孙斯看着赵无恤远去的背影,心里百味杂陈,闻言后又将脾气发到了柳下季身上,狠声说道:

“柳下大夫,你还是操心下自己罢!你的司仪之职,恐怕是要做到头了,哼!”

此人一直不党不阿,当年盗跖潜逃出鲁城,也和他的父亲季平子有关,所以季孙斯对柳下季一向没什么好脸色。

孟孙何忌也道:“君上召你说话,还是快进去罢。”

柳下季知道,自己要面临的考验才刚刚开始,便不再言语,朝二卿一鞠后趋行而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入寝宫后,鲁侯的恼怒果然已经消了,他和蔼地扶住了柳下季,往日也就此人还有些尊君的表现,是鲁侯想到能倚重的唯一人手。

“下臣无德不悌,才导致柳下氏出了个谋逆大盗,有辱于先祖,有罪于鲁国,请辞司仪之职!”

“盗跖作乱由来已久,司仪也冒险去劝说过,不是被他赶回来了么,还扬言再去就要割你的心肝做脯,可知这次不关你事。”

安慰后,对于辞官的请求,鲁侯没有断然拒绝,也没有同意。反正他愿不愿意,这事情也是季氏孟氏说了算,索性哼哼哈哈一通后直接跳过,转而对柳下季叹息道:

“诗言: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此次阚陵危急,季氏和孟氏竟然还是百般推脱,不愿意出力去救,要知道,桓公不光是寡人先祖,也是彼辈的祖先啊!最后还是赵大夫一个外人出面扶危救难。”

说到赵无恤,鲁侯叹了口气:“可惜,他毕竟不是鲁国的世卿,而且年纪轻轻颇有野心,寡人如今委以重任也是无可奈何。何况他大概事先就已经与季氏、孟氏谈好了条件,孤这也是做一个顺水人情罢了。”

“赵大夫兵强而勇锐,阳虎之乱他出力不少,一定能迅速平定盗患!”

鲁侯对此不置可否:“事已至此,既然已经交给他去办了,一应事务季氏和孟氏自然会调遣提供,寡人失政,多说也是无益。”

说到最后,鲁侯已经有点愤愤不平了,经过被阳虎劫持、以及盗跖作乱两件事后,他觉得要是再事事依赖三桓,别说祖先之墓,恐怕连自己的陵寝都难保。莫不如乘着季氏虚弱的机会,想办法提拔贤明,谋图强君权之法!

“柳下司仪,你之前对我说起过治中都的贤士孔丘,若是他此次能够从盗患里活命,能否召来让寡人一见?”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十月七日鸡鸣时分,赵无恤骑马站在曲阜西门处,扫视着已经全部换了磨损装备,全体着甲的六百多武卒,还有四百余在城西临时募集的民夫邑卒。玄鸟旗帜已经由穆夏高高举起,城头不少鲁国士大夫在向下眺望围观。

托了盗跖声东击西的漂亮组合拳,托了季氏和孟氏相互掣肘的不敢外派兵卒,更是托了鲁侯担心祖陵被刨的万般无奈,赵无恤得到了想要的东西,比阳虎之乱前他计划的还要丰盛!

且不提明面上的钱粮兵甲,就说小司寇,这一官职地位不高,但权力却不小。

后世现代国家职权,主要是立法、司法、行政三种。但有趣的是,西周春秋之时,《周礼》规定的小司寇权职居然横跨这三大领域!

理论上,每年正月初一,小司寇要率领下属制定校正刑法,以简牍的形式向四方官府宣布,并将针对民众的五禁条文悬挂公布,这是立法权。

“以五刑听万民之狱讼”,这是司法权。

“小司寇之职,掌外朝之政,以致万民而询焉。”这则是行政权。

因为要带兵索拿盗寇的缘故,军事上也有涉及。

地方基层上,小司寇能管理士师、乡士、遂士等负责处理具体司法事宜的属吏。

甚至还牵扯到了神权的一部分:小司寇可以辅助国君举行小祭祀,负责奉进犬牲。凡用裎祀祭祀五帝,负责给镬中添水。

虽然每样都只是沾了点边,但从古至今,中国官方某个单位拥有的权力和重要程度能到什么程度,从来就是看主事者能力决定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更何况,鲁国自从五十年前大司寇臧武仲不容于孟氏,出奔齐国开始,司寇署就不再设大司寇,而是由两到三个小司寇主持,无恤头上连长吏都没有,完全可以事事自己拍板做主。

从今以后,他对鲁国的方方面面几乎都能合乎礼法地进行干涉!

能暗暗设立新刑法,以新法为准绳约束自己的地盘,以剿寇之名扩军。

穷则龟缩种田,达则干涉朝局……

但那些都是长远的后话了,昨夜,柳下季出宫后立刻拜访了赵无恤,将与柳下跖有关的事情细细告知了他。

盗跖的性格如何?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为何从一个大夫家的庶子沦为大野泽盗寇?柳下季第一次去劝说他时,都看到了些什么?

有了这些信息后,赵无恤对这次平盗患更多了几分底气,他朝城头已经去掉长冠,只扎发髻的柳下季拱手道:“多谢柳下大夫,无恤就此别过!”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旌旗西指,浩浩荡荡千余人在晨曦中拔营而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鲁国地处泰沂丘陵,许多地方高低不平,只有几条并不太宽的河流相夹之处一马平川。中都和阚城就位于这个区域,汶水在其北,洙水、泗水在其东,大野泽又位于西侧南侧。

从曲阜去阚城,路径虽然不止一条,但比较宽阔平坦,适合大队人马行军的,只有先到中都,再绕向南方的那条涂道。

“若是走山林小道,一来我的武卒大多不是鲁人,对道路交通不熟,即便有当地向导指引,又如何能与在山林水泽里生活大半生的盗寇相比?若是在山坳狭窄处中了埋伏,悔之晚矣,所以持重起见,吾等还是先去中都,在城下击溃集合的群盗才是正途!”

在定下这个基调后,赵无恤全军开拔,出鲁城后渡过洙水,继续向西行。两天内走了百余里路,就进入中都的地界,离城邑只有三十里的地方。至此,时间已经是十月初九,中都被围攻了四五天。

“司寇,若是继续前行,傍晚时分可至中都,群盗入夜前要就食,一定十分松懈,吾等是否要……”

盘地而坐的临时军事会议里,在鲁城巷战里没打痛快的田贲如此建议,或许是受了赵无恤思维的影响,武卒上下都对野战更感兴趣,他一心想要让手下的掷矛兵来一场真正的厮杀,证明这一兵种的价值。

赵无恤闻言笑道:“看来之前一年里给汝等开的战后军议还有几分用处,连田贲也会分析形势了。”

众人大笑,赵无恤目光扫过在场的众军吏,见他们大多数人都跃跃欲试。临战不惧,这虽然是好事,但无恤却不由担心起最近在军中流行的一股风气来。

是啊,武卒在棘津之战大胜范氏家兵,甄之役完胜齐人,这次阳虎之乱,武卒也在鲁城里打出了威风,对郓城邑卒、季氏、孟氏私属的表现都不放在眼里。这一年来遇到的敌人无论强弱,都成了武卒手下败将,所以众人心态有些飘忽,有点骄傲了。

骄兵必败,这股风气必须刹住!

于是,他点了那个一直缩在人群后头,看上去老实稳重的青年,让他起来回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有,你认为呢?”

冉求手下那卒流民新兵都留在郓城,赵无恤也不让他闲着,差遣他和刚要到手的司士项佗一起,统领在曲阜城西征召的四百鲁人,跟随在战兵之后待命,所以也参与了会议。

在场众人都以为,冉求是孔子的学生,这些天里一直心焦老师安危,田贲的冒进提议一定会得到他的赞同。

但冉求也选择了稳妥起见:“司寇,古者师行三十里而舍,故兵法云,日行不过三十里,以戒不虞。武卒勇锐冠绝鲁国,但一日行五十里也有些疲惫,何况刚刚招募来的鲁城国人已经走不动了,不如先休整一夜,明日再去解中都之围不迟。”

赵无恤点了点头:“子有是个老成之人,他说的没错,百里趋利者厥上将军,五十里而趣利者军半至!派去探查的轻骑很快就回来了,在弄清楚中都现在的情形前,先寻个地方扎营戒备罢。”

他随后又告诫众人道:“临大战需要的是勇锐,遇小敌需要的是谨慎,汝等不可因为过去的胜利而看轻了眼前之敌,若是迎头冲到邑下,却发现有近万之贼,吾等别说解围,连脱身都难!”

见赵无恤亲自拍板了,众人凛然应诺,却也微微惊奇,冉求这是不把老师安危放在心上么?

事后项佗也如此问冉求,冉求答道:

“臣事君以忠,我现在的身份若只是夫子的学生,就算孤身一人,轻车单骑也会连夜赶往中都看个究竟。但我还是司寇的属吏,统领两百余人,无论对上对下,都得小心谨慎才是,所以必须先考虑成败,再考虑私情。”

项佗随后又将这话转告了赵无恤,得到了一个“贤哉子有”的评价。

军队驻营有很多忌讳,其一便是不能离水太近。离水近则潮湿,潮湿则易病,不利士卒的身体健康。当然,也不能离水太远。太远则不利用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扎营之法,武卒成军以来赵无恤都十分重视,自有章程。各卒长也有了经验,按照无恤教过他们无数遍的形制来仿照,但因为各自性情和行事特点不同,相互之间也有所区别。

赵无恤飨食前在营内绕了一圈,发觉其中以冉求的最为规整稳重;穆夏的最难攻破,却失之于死板;田贲的则富于攻击性,防守最为疏漏。

事后他暗暗点评道:“穆夏、田贲虽然忠勇,但要论起军阵之法,我手下这些人里,唯独子有是个将才,能笼络到他真是一件正确的事。”

赵无恤不知道的是,历史上弱小的鲁国之所以能在晋、齐、吴、越的争霸夹缝里存活下来,冉求作为季氏家宰,率领鲁人屡次在战场上击败敌军,让人不敢轻辱,也是其中一个重要原因。

到了傍晚时分,前去探查敌情的轻骑士回来了,但带来的消息却让无恤不甚满意。

据他们说,中都邑的内城远远望去一片寂静,外郭处则满是乱哄哄的盗寇,不时还会冒出点火光来,似乎已经被攻破劫掠一空了。因为敌人分布太过散乱,所以估算不清数量。

听到中都外郭可能已经被攻占的消息后,赵无恤心里一惊,若是内城也不保,打通道路的困难将增加几重。

此外,他也感觉到手下出色的军吏有些不够用了。

“骑兵卒没了虞喜领头还真不行,这些轻骑可没他胆大,不敢深入群盗控制的区域,对敌军人数的估算,以及情势的判断也差了些火候……另外两个值得托付重任的老卒甲季和虞骈也一个在陶邑,一个在廪丘,也指望不上。”

正念叨着虞喜时,外面有人来报,说是这小子正好到了。

无恤大喜:“快让他进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虞喜原本被赵无恤给予任务,押送阳虎北上灌城,但要故意在路上拖几天。力求在子路抵达阳关招降后,同时也是孟氏军临灌城之前,在这个时间段里让阳虎入灌,方能让赵无恤的计划完美进行下去。

赵无恤现在是小司寇,可以关押案犯,管理刑狱,于是阳越和季寤都可以留在手里合法羁押。阳虎这人别的不说,对亲族党羽还是有几分情谊的,将这两人攒在手中,也算聊胜于无的人质

但即便如此,无恤也不能肯定这趟“放虎之行”会不会有意外,直到虞喜彻夜兼程追随武卒而来,他才放下了心。

虞喜的报告言简意赅:“大夫,虎已归山!”

事已至此,赵无恤的谋划便成功了一大半。

“如此一来,阳虎就能在灌城对郕邑造成持续性的压迫,牵制住孟氏的手脚,让公敛阳不得不留在郕邑防备。但因为灌城邑小兵寡,也无法对鲁国造成太大威胁,正好能够维持平衡,让我放开手脚经营西鄙!”

阳虎也有另一条路,那边是勾结投靠齐国,但他被齐人深恨,就算投过去也不可能受重用,何况齐国接纳了阳虎,那鲁国便只能与他为敌到底,正中赵无恤下怀……

他的谋主张孟谈曾言,算计一个煌煌千乘之国,比算计三桓阳虎要有成就感的多,一起定计的赵无恤亦有同感。

接着,只等子路拿下阳关,让鲁国防住齐人明年的进攻。而赵无恤这边,则需要打好眼前的这一仗,疏通回西鄙封邑的道路,再把差点让他吃了个哑巴亏的盗跖按趴下!

真希望中都能撑到明天啊……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二日天未亮,休息完毕的武卒便拔营而走,中间又渡了一条小溪,路过了几处乡里、庐舍。

一处赵无恤曾歇过脚的庐舍空空无人,大门被取走了,院墙被推塌,院中隐见血迹。几具伏尸伏倒在一棵高大的槐树下,树上两只黑鸦,见他们走近,呱呱叫着振翅飞走了。

冉求进去饶了一圈后说道:“此必是盗寇来犯,舍中吏卒反抗不成,反被杀戮。”

他现在虽然被赵无恤任命为卒长,但毕竟在中都做过一年的杂吏,伏尸里甚至有两人是旧识,不免有兔死狐悲之感。

路过的几个乡里也是空空荡荡,基本不见有人出入,无恤猜测,里面的人要么是被裹挟从贼了,要么是逃亡了。

他叹道:“两个月前我路过此处,当时人烟茂集,路上尽是行人,不时有乡民出入,没想到如今却萧条破败成这个样子,盗患真是不可不除,除之不可不尽!”

不过心细的冉求也发现,除了第一个庐舍有几具尸体外,其余乡里大多都没见到死人。

就在这时,又去前方探查的虞喜也带着人回来了,身后备用的马上还捆着三四个衣衫褴褛,面容憔悴的盗寇。

乘着等待后方兵卒的当口,赵无恤让人软硬皆施,硬的是田贲的短剑,软的是一口香麦饼。于是乎,这些盗寇便将知道的事情一一招供了……

“抄食?”

这便是盗寇外出的目的,虞喜也称,他们是在一处里聚中抢掠粮食时被抓住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泽里本就缺粮,将军带吾等出来也是为了抄掠秋粮,好储备过冬的食物……”

这便是盗跖此次带人四处劫掠的目的了,说话的人在群盗里也是个小头目,所以知道的多一些。

田贲闻言却面色一板,凶神恶煞地骂道:“贼!”吓得几个盗寇浑身发抖。

“小小盗寇匪首,居然也敢自称将军!?”原来他是因为这个而生气。

春秋时代以卿统军,故称卿可以称之为将军,一军之帅亦称将军。赵鞅作为晋国中军佐能被这么叫,赵无恤统帅武卒,却也不敢乱用这称呼。孰料盗跖却不讲究,大概是因为手下兵卒接近一军之众,所以才敢如此逾越吧。

对于盗跖的自大,无恤并未太过恼怒,他挥手让田贲退下,继续追问道:“汝等一共有多少人,中都被攻破了么?”

面对田贲的恐吓,那盗匪磕头如捣蒜:

“将军……不,是盗跖让小人等分为三路,先去西边那座临河的邑,但试探后发现守城之人不是邑卒,而是更难打的晋人,所只抢了几处里聚就退回来了。又沿着路来东边这个邑抄掠,但这里不富裕,好多人家只有够过冬的口粮,好在守备松懈,但里面有个叫孔丘的老叟还时不时上城头喊话,想要劝降盗跖,说的话差点连我都信了。然而盗跖言语犀利,亲自上去驳辩过几次,那老叟才无话可说……”

“柳下跖现在何处?”

若是盗跖在中都,那说明去阚城的是偏师,若是反过来,那留在中都的绝非主力!

“盗跖觉得粟米还不够,便去了南边那个大邑,说是要破庙掘陵,寻些金贵的东西好换粮食。这几天抄来的粮食大多带走了,吾等这些没随着他南下的要想吃饱肚子,只能再出来抄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打断了他的话:“那汝等一共有多少人在中都,攻破城邑否?”

“未曾……但吾等的头领是须句人邾娄,他带着四千人,已经占了外郭,现在正围攻内城墙邑一角,恐怕里面撑不了多久了。”

“中都果然还未失守!”

冉求闻言后立刻站了起来,心情激动异常,他性情内敛,所以这些天没有太过表露担忧。再加上他建议赵无恤稳妥行军,若是因此耽搁了救援,夫子出了什么意外,真不知道应该如何去面对师兄子路。

但如今外郭已经不保,情形依然凶险,他便请缨为前锋,却被无恤制止。

“子有的心情我能理解,但你与项司士带的鲁城国人未经训练,怎能当此重任?还是和来时一样,武卒在前,鲁兵在后押阵,壮我声势即可,吾等距离中都只有十多里,午后便能抵达,二三子,大战在即,都下去准备罢!”

冉求应诺,顺从地回去督促鲁人起身了。

虞喜冒险去近处探查得到的情报,与这几个盗匪的口供相差无几,不同于昨夜的寂静,中都邑依然是杀声一片,恐怕是进攻者最后的致命一击了!

所以无恤让休息过一程的武卒们起身西行,再不停留。

越靠近中都邑,路上越是不再空旷,开始出现一群群的人,诸人接连遇到了两三股。这些人大多褴褛衣衫,也有穿着不合身的衣褐,乃至有穿女子衣裳的,见到兵戈如林、甲衣在身的武卒像是见了鬼似的四散而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依然是外出劫掠的匪盗,他们共计四千余人,其中一千散落在周边抄粮,剩下的围攻中都。而中都的邑兵,据冉求说,恐怕只剩下两百不到,加上青壮国人也没多少,这便是过去两年里偃武修文的恶果了。

这些散寇自然是交给布在外围的轻骑士和田贲悍卒对付,想要彻底剿杀是不可能的,击溃驱散,不要让他们堵了前进的道路即可。

不多时,他们经过城东郊外,无恤之前来这里时,道路两边原本种植了成排的松柏树木,还有大片竹林。可盗跖入寇后,将这些道边树木砍伐了不少,用来制作兵器和攻城器械,使得先前“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侍坐”时“瞻彼淇奥,绿竹猗猗”的美景不复再有。

又西行片刻后,城邑在望,赵无恤骑在马上远眺,也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放眼数里外的城下,无边无际都是衣衫褴褛、手持竹木武器的盗寇!

“墙塌啦!”

“内城已破!”

一阵声浪传来,三千人齐齐呐喊,红着眼想冲进城抢掠仓禀里的粮食,还有居民身上暖和的衣物,乃至于女眷。城内的人只觉得黑云压城,末日将至。

而与此同时,东方的地平线上,一面镶着金边的炎日玄鸟旌旗也冒出了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剧情需要,今天来个五千字大章,明天两更……

诚如那个被赵无恤抓获的盗寇小头目所说,此次带着三四千人围攻中都邑的,是须句人邾娄。

大野泽本无盗寇,只有在其中以捕渔射弋为生的野人。但百余年来,周边邦国时不时就会遇到连年灾害,不是今年“春雪雨”,就是明岁“夏大水,无麦苗”。诸侯士大夫无道,地方贪残,税赋和劳役越来越重,苛政猛于虎,活不下去的野人和农夫便只得入荒野逃避这些人祸。

他们本来在草泽间杂处,平时就在水泽里过渔猎采集的生活,秋收时节出去劫掠。他们势力各不统属,甚至连国别都不同,有鲁人、宋人、卫人、曹人、邾人,甚至是早几百年跑进来的长狄、戎、淮夷。你占了一座小岛,我占了一个水泊,还时不时相互争斗,终究难成大器,只要随便来个邑大夫围剿,就能将他们追得亡命天涯。

这种情况直到柳下跖到来才被改变。

柳下跖毕竟是大夫的庶子,在曲阜那几年也学过君子六艺,翻过一些古兵书,和其余盗匪不同。他带着几个轻侠好友白手起家,在大野泽周边打拼起自己的势力,被称为盗跖。

因为盗跖常常妙计百出,作战勇敢,还分配公平,并且遵循着自己的“道”,显得与众不同,很快就得到了拥护,将附近数十支大小盗寇尽数收服。

随后盗跖开始设立军事建制,以军法约束盗贼,他自称将军,按照势力多寡,各支盗寇被分为了几个部分。千人以上的称为师帅、千人以下的称为旅帅、卒长等,开始了让周边诸侯城邑闻风丧胆的好时代。

但却不是邾娄的好时代。

邾娄年过四旬,身材瘦小,他原本是鲁国须句城的一个国人轻侠,杀人被司寇署追捕,落草进入大野泽,成了一方大盗。孰料盗跖崛起后,他不能战胜,反倒被收编,但他也一直保存着实力,手下竟有两千余人,现如今担任的是“师帅”,是仅此于盗跖的最大势力,还有几个“旅帅”“卒长”附庸于他。

“将军真是圣明,我记得他曾经说过,抢掠之前,判断情况以决定是否可以下手,为智;能猜出居室内财物的所在,为圣;行动之时第一个上前,为勇。这次攻邑全都做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看着眼前即将攻破的中都内城,邾娄身旁有个卒长如此感慨道。

这次秋末冬初的外出劫掠,群盗是早有计划的,所以才能在短短数日之内打得周边几个邑猝不及防,成效甚大。

一直觉得自己应该和盗跖平起平坐的邾娄眉头大皱,冷笑道:“圣明?柳下跖虽然聪慧,但能当得起这词么?没错,对鲁国的内乱,还有中都的虚实,他都猜得很对!也就是猜测郓城的虚实落空,白白让人跑了一遭,损失了百余人……”

那卒长知道失言,连忙讷讷不语。

早在九月末,一直对鲁城曲阜局势有所关注的盗跖便召集群盗,通过种种消息断言,不出一月,鲁国必有大乱发生!果不其然,随后便是一连串的调兵行动,西面的廪丘和郓城都派出了兵卒去都城。

郓城空虚,盗跖便派了千余人去试探,却发觉那里是硬骨头,一些操着晋国和齐国口音的人早前一天占据了郓城。盗寇去晚了点,没有赶上火并,他们防备极严,也无隙可乘,于是便退了回来,只凭借群盗的优势截断水路和陆路交通,让西鄙的兵卒无法东进。

虽然计划的第一步受挫,但盗跖并未气馁,群盗大多数人还是集中在大野泽东岸的,而附近的中都,这两年来防备越发松弛,给了盗跖机会。

面对偃武修礼的中都邑,盗跖派人假扮流民,混入外郭里应外合,所以没费太大力气就拿下了。可内城却要顽强些,这几天里一直在消磨着他的耐心。

最后,盗跖终于决定将此处抛下,带着数千人南下,奔着他此次作乱的最终目标阚城而去,他的另一个属下已经围了城邑,只等增援便可进攻。

但邾娄却反对去攻那座鲁国公陵,觉得这样会招致天帝惩罚,还是老老实实破中都抢粮食的好。

盗跖对此报以轻笑,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又放下预言,说是既然有孔丘为邑宰,那这个邑中的仓禀恐怕不充实,抢掠外郭民居里的粟米即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邾娄对此嗤之以鼻,他是须句人,自然知道这里以往的大夫和邑宰都是贪婪之人,税都受到二分之一了,恐怕新来的中都宰也好不到哪去罢,肯定有余粮!

结果,中都邑虽然防守疏漏,但还算顽强,外郭抵抗了半日,民众都跑进内城了。所以邾娄很焦急,他知道装粮食的仓禀就在内城里,多拖一天,里边的人就会多吃一天的粮食啊!

“破了内城,这个冬天就有粟米吃,有衣褐穿,先登者赏妇人!”

衣、食、女子,这就是让群盗们奋起勇气搏杀的东西。

从外郭的民居向内城攀爬的那些盗寇,基本没有穿甲衣的,也没几个拿着正经兵器的,很多拿的是农具和猎具,如耒、耜、竹弓之类,更穷一点,用的是竹矛、木棍、还有抛石头的投石索,装备可谓简陋之极。他们连一个攻城的大型军械都没有,能破了中都外郭,完全是盗跖的智计在起作用,对付内城,则只有用人头堆出胜利的蛾附一途。

邾娄好歹见过盗跖的攻城手法,他将三千人分成数队,迎着稀疏的箭矢,冲到内城的夯土墙垣下。抛石手用皮绳甩出石块与墙垣上对射,三十多个甲士在扛门板的盗寇保护下,扛着粗大的树干轮流撞击墙垣、城门。

城内妇孺哭喊声响彻一片,已经有一角墙垣被破坏开启,群盗蜂拥而入。但墙头和街巷依然有不少脱下了宽大儒服,身着甲衣的士人在领着剩余兵卒战斗。其中门楼上那个高大的卷须老人更是勇悍,他开着一把雕漆大弓,弓弦每次响起,都会有一个盗寇应声而中,箭矢几乎透体而出!

正是中都邑宰孔丘!

他当年那射于矍相之圃,观者如堵墙的射术,因为教授弟子六艺射术的缘故并未荒废!

几天前,此人可是个温文尔雅的老叟,站在墙头朝盗跖鞠礼,两人之间还有过一通辩论呢。让邾娄诧异的是,柳下跖能言善辩,竟然胜过了号称鲁国“博学闻人”的孔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孰料今日,他和那些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的弟子脱下了深衣广袖,拿起了剑、弓,竟然个个都能上墙头作抵抗状,在孔丘的指挥下多次击退了盗寇的进攻。

邾娄清楚,只要击倒了那个在头顶墙垣上指挥自若的孔丘,就能击垮整个城邑的士气!

“拿我的曳石来!”

“曳石”也就是西方的投石索,是两端各系一绳的皮革套,使用时手握两绳末端,在头上急速旋转,将套中的石块抛出。它简单而容易取材,比弓箭更易制作和携带,可以将圆石甩出数十步的距离杀伤敌人,是群盗中主要的抛掷武器。

邾娄在皮囊中放置投石,抓住皮带末端的绳索在头顶飞速挥舞旋转,第四五圈时当速度达到最大时,手臂一甩,猛地朝墙垣上正在开弓的孔丘抛了出去!

他特地让人磨制圆滑增加命中率的石球破空而去,正中目标!

因为隔着二三十步,他也没看清打中了哪,只知道那身材高大的孔丘忽然倒下,墙头上顿时一片带着哭腔的喊叫,几个弟子闻声后一回头朝那边冲了过去,连眼前攀上来的盗寇也顾不上了。

孔丘弟子虽多,留在这里的也不过数十,也不是个个都有他的巨力和勇猛,所以只是杯水车薪。更何况,孔丘倒下后,整个墙头再无知兵之人,便失去指挥,局面一片混乱。

邾娄很得意,那中都宰孔丘,大概是死了罢,不知道前些日子还在墙垣下与他辩论,说得他哑口无言的柳下跖听说后,会作何想法?

他乘着这时机派人猛攻,不多时,墙垣已经破了多处,至少有数百人涌了进去,盗寇们发出了兴奋的喊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座城邑大势已去,他已经满心欢喜想要进去搜检搜检府库,他可不相信盗跖的判断是真的,硕大一座千室之邑,至少能有让他手下过冬的粮食吧!

然而就在此时,外郭东面却响起了一阵呐喊,引发了群盗一连串的混乱!

……

当赵无恤等人靠近中都,登上一座数丈高的小丘陵远眺时,发现整个城都被围住了。远处、近处,东边、西边,邑外的旷地上、涂道上、外郭区的里闾中。到处是衣衫褴褛、拿着五花八门木石武器的盗寇。粗略计算,至少三四千人,望上去他们似乎只有蚂蚁大小,然而满城都是。

“好多……”

几个军吏一看,也微微惊讶,若是不考虑那四百临时征召的鲁人,他们只有五六百战力。想要彻底驱逐这么多敌人是比较困难的,不过他们两个月前才在中都西面击溃了一股五百人的盗寇,当时也不过百余人,同样是以少击众,所以依然很自信。

赵无恤分析道:“彼辈虽然人数众多,但仔细看,那些盗寇本来就是为了抄食而来的,多半面带菜色,脚下虚浮无力,也不知饿了多久,而且拿着木、石工具,简陋粗糙,比起前些天吾等对付的阳虎之卒差多了。吾等士卒昨夜休息得很好,今晨方得饱食,兵器甲盾精良。这就是以逸待劳,以饱待饥,盗寇再多,也非我敌也。”

军吏们纷纷声称受教,随后赵无恤点了冉求,想听听他会如何应战。

冉求道:“据口供说,群盗里有两千人以一个名为邾娄的中盗为首,其余都是互不统属的小盗,没有统一指挥,一旦遇到突袭,就会四散而逃。吾等应该骤然出现在他们后方,然后猛地发声,彼辈正专注进攻内城,前后夹击下一定会惊骇莫名,士气崩溃!”

赵无恤采纳了冉求的建议,他勒住马,叫武卒整队,排在前头,新招募的鲁人们没有经历过野战,先不用他们上阵,留在后头押阵,堵截逃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到六百武卒排成突击的纵队前进到距离城邑一里地时,眼尖的盗寇方才看到了他们,顿时高声大叫示警起来。

叫声未落,赵无恤便旗帜一挥,下达了冲击的命令。

于是伴随着腰鼓的密集敲击声,无数身穿甲衣,列队整齐的甲士从道路、田野、丘陵间冒出身形来,迈着整齐的步伐小跑前进,同时敲击剑盾戈矛,齐声大呼,声音震天:

“赵氏大夫帅武卒除盗剿贼,尔等还不弃械早降!”

……

“赵氏大夫帅武卒除盗剿贼,尔等还不弃械早降!”

声音一波接一波,如潮水似的扑入外郭督战的邾娄耳中,顿时大惊失色。

赵无恤的名头,因为甄之战和上次在中都邑西面击溃抢粮盗寇的缘故,在大野泽里还是挺响亮的。

柳下跖也对此人极为重视,郓城之所以没夺取成功,就是因为赵无恤手下的廪丘兵乱入。他派人截断西来的水陆通道,就是为了提防郓城里那些号称“武卒”的赵兵。所以邾娄知道,这个新上任的大夫可不容易招惹。

其实盗跖还是看轻了赵无恤,在他想来,鲁城的阳虎和三桓内斗没半个月是不可能决出胜负的,所以才敢发兵攻阚城。但出于谨慎,他临走前还嘱咐过邾娄,让他据守在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攻城抄粮倒是次要的,若是鲁城方向有少量兵来,就抵抗之;若是兵多,就后撤骚扰之,好为他攻克阚城,破庙掘陵争取时间。

邾娄自持甚高,对盗跖一向阳奉阴违,也没把这嘱咐放在心上,而且他哪懂什么布置前哨?他的手下极其散乱,抄粮抢掠彻夜不归是常态,也没想起来管过,于是直到无恤带着武卒如同神兵天降般出现在他面前时方才察觉,但为时已晚。

顿时,无论是城郊还是外郭区的群盗,统统进退失据。

“撤,速速撤出城!”邾娄脑袋一片空白,只想着把外郭的三千人先撤出去再说。

整整花了一刻,匆忙出了外郭后,他看到已经冲杀到百余步外的进攻者,统统着甲,看上去黑压压一层叠一层,不下五六百人之多。

邾娄慌乱地指挥直属的盗寇抵抗,好容易集结起了千余人的正面散阵。然而武卒们奋不顾身,人数虽少,却像一支离弦的锐矢笔直地钻入了千余名盗寇中,从城郊渐渐杀到了外郭墙邑下。

长矛兵的两丈酋矛无人敢近,一旦齐齐跑动起来,上面甚至能串三四具尸体,更难得的是,战斗中他们竟能保持阵列不变。

剑盾兵是攻击的灵活部分,能斩裂面前所有的阻碍,正在收割散乱的盗寇。

外围的城郊旷野上,还有弓箭手、徒卒或远程抛射,或狂呼助阵。见了血就兴奋不已的掷矛兵更是如同饿狼般搅碎任何敢于抵抗的盗寇。

群盗仓促无备,从贼前又多是农人猎手,根本不是武卒的对手,眨眼间就被剑盾手、戈矛阵冲散。虞喜则带着数十轻骑士聚集起来,挺矛开弓呼咤不已,向盗寇主力的左后、右后发起了进攻,这些盗寇本来就士气涣散,腹背受敌下顿时崩溃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前有赵无恤、穆夏亲自督促的重步卒,后有虞喜带的骑士,左右有田贲等悍卒的猛攻,这套路百试不爽,盗寇四面受敌,哪里能抵挡得住。

不过一刻钟功夫,中都邑的战斗便宣告结束了。士气的崩溃会传染,还没有做出什么像样抵抗的群盗在看上去无可匹敌的武卒面前迅速丧失了战心,数千群盗尽数溃败,掉头逃窜得四面八方都是。

赵无恤派虞喜追击残敌,而项佗则带着还没来得及参与战斗的鲁城国人看押俘虏。他则自行领着冉求和名为费畴的司寇署佐吏进了中都邑。

……

进入外郭时,这里还有些反应慢的盗寇没来得及跑出去,有的聚集在街巷上负隅顽抗,有的躲在里闾房屋里龟缩不出,赵无恤点了田贲去将其一一搜检出来,切勿遗漏。

走在外郭的街道上,赵无恤简直不相信这是两月前和曾点应和歌声的地方:民众居室里的东西被翻检出来扔得到处都是,遍地碎裂的陶片,乱哄哄一片,看得人惊心不已。

大军过境,必有灾年,师之所处,荆棘丛生,何况涌入的,是饿狼一般的盗寇呢?

“在孔子治下号称男女别涂,路不拾遗,知礼乐、兴教化的中都邑算是彻底完了。外郭已破,今岁户口和赋税大减是免不了了,或许得一代人才能恢复往日生气……”

无恤心中为这座城邑感到遗憾,却也松了口气。

孔子这一套偃武修礼,复兴周政的法子,或许是很高大上的醇厚理想,却在乱世中被血淋淋的现实击碎了。这也是春秋战国诸侯少有用儒家主政的原因吧,唯独鲁国曾用子思,虽然对尊君权也小有成效,却在七雄的变法浪潮中连一朵水花都没溅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事到如今,若是在高空俯瞰鲁国西鄙,就会发现,中都邑那看似明亮的烛火已经被一阵盗跖掀起的微风吹灭了。

自此以后,赵无恤辖下的三邑,将成为鲁国唯一的灯塔!

他们朝墙邑塌了一角,却因为武卒及时赶来救援而幸免于难的内城走去,一群孔子门徒在门口相迎,幸存的邑中民众也聚在道侧观看。

以往这些弟子虽然贫寒,但却喜欢缁冠儒服,风一吹,都是长袖飘飘——虽然长袖上常常有补丁和线头。可现如今,却是或披甲胄,或着短衣,人人身上都沾着血迹,连曾点都不例外,也不知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

见赵无恤过来,出迎的孔门诸子在年纪最大的曾点带领下齐齐下拜,礼仪规范:“中都邑能幸免盗患,全赖赵大夫力战,搭救之恩吾等永不相忘!”

赵无恤朝前迈了一步,双手虚扶众人,出言急促:“余救援来迟,对不住诸子,敢问孔子、子渊何在?可还安好?”

他目光扫了一通,看到了冉雍、闵损、公治长、宰予等,然而其中却没有孔丘,也没有颜回。而且众人都垂着首,脸色戚戚,其中几人面上泪痕未尽。

“出了何事!?”

赵无恤暗道不妙,心细的冉求也预感到了什么,顿时脸色大变……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晚上发

中都之役结束数个时辰后,天色近晚。

外郭区已经由田贲带人扫荡过一遍,将参与的盗寇尽数杀死或抓获,加上城外接战后投降的那些,共计千余人,密密麻麻被鲁城国人持矛围在一起,还有五百余具盗寇的尸体被抬出城邑,避免发生瘟疫。

“战乱之后最怕遇到疫病,所幸中都邑在外郭被盗跖派内应攻破时还抵抗了一段时间,孔门弟子们也应对得当,所以民众大多数都逃进了内城,没有太受祸害。”

所以赵无恤也能临时征发他们清理残破的墙垣和凌乱的街道,尽快归家,让中都恢复作为鲁城与西鄙枢纽的功能。

只可惜外郭和城郊的乡里中,民众家室里的财物,粮食大多被劫掠,对于他们来说,这将是个极其难熬的冬天,赵无恤骑着马巡视,也不由心生哀怜。

从俘获盗匪的口中,赵无恤还得知,盗跖虽然让他们四下劫掠,但却要求给民众留下点口粮,若非遇到反抗尽量不要杀人。

无恤暗暗想道:“这盗跖虽然寻觅机会的眼光出众,却依旧天真。据我所知,就算是晋国三军的正规兵卒,一旦抢出兴头来,也无法保证手段的轻重。何况这是一群无规无矩的盗匪、流寇,对于不在眼皮底下的大多数人来说,他这个要求就是一纸空文而已……”

当然,那些跟随盗跖南下的群盗,也许会因此少些杀戮。

但盗匪过境造成的苦难却并未减轻几分,盗跖或许是为了让大野泽里的群盗和妇孺活命,但却是以剥夺各邦国城邑居民生存资料的方式进行,这种行为,自然是赵无恤所不取的。

毕竟无恤囊中的郓城也一度成为盗跖的猎物,也是如今对西鄙威胁最大的武装,岂能再放任他纵横下去?

就在这时,有人报虞喜回来了,他的追击很成功,驾着马车溃逃无果,肩膀中了一箭的邾娄也没逃掉,被五花大绑,由虞喜揪着扔到赵无恤面前。而之前那个不小心说漏嘴,在邾娄面前夸赞盗跖的盗寇“卒长”也在一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个俘虏脸色苍白,浑身裹满尘土,恐惧地看着眼前这个骑在马上巡视残垣断壁,头戴皮冠,身穿玄色甲衣,肩披大氅,腰插长剑,英武不凡的少年。邾娄有些不相信这就是将军常常提起的赵无恤,太过于年轻了罢,和自己还在大野泽,整天射弋划船的弟弟一个年纪!

在这位少年大夫左右,或骑、或立着十余人,多半是身材魁梧,提剑静立的武士,看着被俘者虎视眈眈,而这群人中,还有一个让卒长熟悉无比的面孔。那便是早先被赵无恤俘虏的那个抄粮小头目,他被提溜到此,负责识别盗寇里的各级头领。

邾娄作为此次攻中都的首脑,谁人不识?自然被指认出来了,顿时引发了一阵愤怒。

“就是此人在城下以投石索偷袭夫子,求大夫让我为夫子报仇!”

接管了中都邑政务的冉求和几个师兄弟对邾娄恨得咬牙切齿,这时代的儒家提倡“以直报怨”,没有那么多假惺惺,对复仇虽然不如汉儒那般公然提倡,却也不排斥。加上他们事师如父,所以恨不能将邾娄就地正法。

赵无恤却制止了他们的冲动:“诸子稍安,孔子之事,我也深恨此贼,但他是大野泽盗寇的重要头目,知道的事情或许对剿寇有用,等我的属吏问出来了,再交予汝等处置不迟。”

邾娄已经伏地叩首请求饶命,却依然被拖了下去,嘶叫得如同一头待宰的猪一般,而那卒长也大汗淋漓,生怕等待自己的也是严刑拷打。

他留在这里,也有受盗跖之命对邾娄“监军”之职,但并没有什么用就是了,只能在事后传递个消息什么的,这个身份,自然被那小头目指证了出来。

“盗跖的亲信?”

谁料赵无恤只是扫了他一眼,却暂时未做什么,只是让人押下去好生看管,就关在拷问邾娄的隔壁牢狱里,让他听着声音过上一个难熬的夜晚后再问效果会更好。

……

战后,中都内城已经成了嘈杂的伤病房,挤满了哀嚎的伤兵和民众,唯独邑寺还算空阔。无恤到达时,今天经历了一场厮杀,带血的甲衣未解,剑也随意横在膝上的曾点正盘腿坐在门楣前,紧闭双眼抱着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一边鼓瑟一边唱歌,瑟声清扬,歌声婉约,正是一曲哀伤的丧曲。

“民莫不穀,我独于罹。何辜于天?我罪伊何?心之忧矣,云如之何?”

曾点唱完之后,停顿了片刻,又重唱了起来,这其间一直没有睁眼,赵无恤站在一旁耐心地等待,等唱到第三遍时,曾点的眼角流下泪水。

“悲呼,人生在世,便再有壮志又有什么用?最终却只是一场空,人死灯灭,如韭叶上的露水一般干枯,和太阳一样落于虞渊……”

“《易》云,天行健,君子将自强不息,虽然城邑破了,但民众犹在,孔子虽然受伤却也没有大碍,你的师兄弟们更是全存,完全能重振旗鼓,何必如此气馁!?”

曾点摇了摇头:“这首挽歌,是为中都死难的民众而奏,也是为夫子之政而哀。大夫是锐意进取的年轻狂者,自然不会认同我,道不同不相为谋,就让我在这儿自怜自怨罢!”

曾点起身朝街巷的尽头走去,凄凉的歌声再起,身形有些佝偻。赵无恤知道劝诫无用。

不出意料的话,经过这次破城事件后,孔门的理想和前途将遭遇一个寒冬,门徒们前途多舛。高唱挽歌的曾点恐怕也意识到,中都的灯已经灭了,人未亡,政却熄。他虽然在平日里放肆不羁,在战斗中奋力杀敌,但战后看着眼前惨象,最失落的也是充满了感性的他。

孔宅就在邑寺之后,不过前后两进,前边会客,后边住人。

孔家的院子占地不大,角落口井,院中数棵槐树,时值枝枯叶黄,一如居室榻上躺着的孔子般结束了盛夏,枝叶开始凋零。

之前在墙头的战斗里,孔子遭到盗寇飞石抛击,砸中了肋部,所幸他今天穿的甲厚,只是伤了肺腑,咳了些血出来。他当时有些昏厥,之后走动困难,由颜回先扶着回来疗伤,所以才未在城门口出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闻听赵无恤再次前来探望,他还让儿子孔鲤亲迎出门,向无恤道谢请罪。

在充斥着药味的屋内,赵无恤坐于榻侧如此安慰道:“城邑内外的盗寇已经铲除干净,还请孔子安心休养。”

“中都有大夫和弟子们主持,我自然放心。”

侧躺在榻上避开伤处的卷须老者虽然精神有些萎靡,但依然笑容可掬,但在旁侍候的儿子和宰予等弟子则忧心忡忡。唯独颜回看似不悲不喜,依然和往常一样,一丝不苟地照顾着老师。

赵无恤还有军务要处理,所以很快结束了探望,孔鲤也受了父命,擦拭干泪水跟了出来招待。

孔子之妻是宋国的亓官氏,一个世代做礼器的家族,孔鲤之名,是因为其诞生时鲁昭公赐孔子一尾鲤鱼。他约三十岁上下,并未继承孔子高达九尺的体格,只是中等个,容貌清雅,蓄着淡淡的须。

虽然是孔子的儿子,理论上应该把他的学问作为家学传下来,不过孔鲤天资不高,名声不显,在中都也没有任职,只是一直白身读《诗》、《书》,帮孔子打理家宅。

“伯鱼在内侍候孔子就行,中都的一应事务,有子有、子我、仲弓等协助,御寇之事则有我,孔子安心养伤即可。”

赵无恤现在的身份是小司寇、中大夫、三邑封主,地位比起中都宰孔丘高了不知几何,接管中都一把手理所应当,不过他又让孔门诸弟子各司旧职,保证这座劫后余生的城邑维持下去。

两人一边说一边往外走,孔宅的前后进侧门相通,侧门是个亮门,斜对正堂。临出堂前,无恤瞥见后院里似个花园,园圃打理得十分细致。

院子侧面则是庖厨,一位少女正在从那儿朝院内走来,正好遇到赵无恤和孔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高的个头……”

这便是赵无恤对她最深的印象,七尺有余,八尺未满,能与赵无恤比肩,是他来到春秋后见过最高的年轻女子,所以两人能够双目平直相对。

只见这少女十四五岁,头上还是未嫁少女的发型,鼻梁高挺,模样俏丽,身穿庄重的曲裾深衣,颜色朴素,却越发衬出发鬓黝黑。

少女见到陌生外人后一愣,随即侧身闪在旁边,低垂着首,朝他们各自行了一礼,一礼是对客,一礼是见兄长。

她举止颇有礼节,赵无恤还见其手上端着一个木盘,上面盛放着黑漆漆的陶罐和陶碗,在秋日里冒着热气,大概是孔子之妻在庖厨里熬制的药剂。

赵无恤不好问这是何人,反倒是孔鲤在那少女身影进入居室后勉强笑着介绍道:

“此乃舍妹。”

原来是孔子之女,难怪那么高身量,比孔鲤都要高出几分。赵无恤微微点头,虽然她未说话,但一丝不苟的儒式礼仪和那鹤立鸡群的身高还是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不过赵无恤装在心里的却是另一件事,来到邑寺后,他便立刻喊来那个在此帮忙处理政务,统计俘虏数量的司寇署佐吏。

赵无恤向司寇署讨要此人的目的,就是因为他对藏于府库不示外人的鲁国之法十分熟悉,于是便询问道:“费畴,我记得按照鲁国的规矩,若是被盗寇破了外郭,失散民众乃是大罪,邑宰将被立刻撤职,甚至是下狱问责,是这样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当夜,武卒军营之内,帷幕垂落,烛光闪烁,赵无恤跪坐在榻上,看着对面的访客开口说道:

“事不谋于暗室,子我今日到访,不知是为何事而来?”

那坐于蒲席之上,衣冠得体,仪态端庄,留了两撇八字矢状短须的士人,正是孔子的弟子宰予。他虽然辩才与子贡并称,却最不讨孔子喜欢,被骂做“朽木不可雕也”“不仁”。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今天来自然不是为了和赵无恤讨教学问的,方才先是汇报了一下孔子的伤情,随后又翻检出一些收拾难民,修补墙垣,开仓赈济之类的政务向赵无恤请示,期间多次试图表露自己的才干,但依然没破来此的真实目的。

见赵无恤有点不耐烦了,宰予这才打住了话头。虽然宰予也期望有位求贤若渴的主君主动来招揽他,但眼前的赵无恤已经是身居高位的小司寇、三邑中大夫,自然有倨傲的资格。何况方才他又是出迎,又是虚席而待,已经够谦虚了。

凡事过犹不及,宰予觉得自己方才应该已经展现出能力和对中都邑政务的熟悉了,便谦卑地朝无恤行了一礼。

“还有一事要禀报司寇,鲁国之法,邑宰有守邑之责,若是城邑陷落,将会被逮捕问罪;若是被人破了外郭,失散民众户口,则罪减一等,但依然会被立刻撤职。”

“夫子此次只是受了小伤,不足为虑,但事后若是国君和执政追究起此事,夫子的中都宰之职恐怕就要被撤掉。夫子不言,但我作为代管中都事务的弟子,却不得不考虑一二……”

宰予说完朝赵无恤郑重地行了一礼,一副对孔子和孔子之政的前途忧心忡忡的样子。

赵无恤之前已经咨询过佐吏了,的确有这规矩,但鲁国本来就不是成文法国家,除非遇上臧文仲那种“执礼以护公室”,凡事按规矩来办的大司寇,否则一件罪案的判定,还不是由着肉食者心情随便来。

无恤淡淡地说道:“我听闻阳虎已经逃到了灌城,现如今季氏、孟氏为政,孔子乃是大司空和南宫敬叔之师,与行人子服大夫也交好,孟氏自然不会难为他。季氏那边,如今正倚重子路前往阳关劝降叛军,自然也会对孔子礼数有加。中都之事缘由在盗不在官,说不定只是一个轻责,不会骤然被撤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说今天宰予前来求助,反倒似多此一举,此事必有蹊跷!

宰予苦笑道:“话虽如此,但司寇恐怕不了解夫子的性情,有过必有责,过而不改,是谓过矣。等盗患平息,打理好中都后,夫子大概会自行请辞。”

“哦,竟会如此?”

“且不说苦心经营的中都被祸害成了这般模样,就说数日前盗跖亲至,与夫子在城头墙下辩驳,夫子号称闻士,竟然没说过他,颇有些受打击。”

宰予边说边摇头,对此似乎比中都外郭被破更加遗憾。

说到盗跖,无恤在离开鲁城时,曾听柳下季详细地说起过他的这位的庶弟。

柳下跖的身世和叔孙氏的竖牛类似,原本是柳下大夫和大野泽的女子野合生下的,先在外生活了十余年,后来又回归了柳下氏,所以无论柳下季给他披挂上多么正规的冠带服饰,浸染浓郁的鲁国周礼,依然改变不了柳下跖的野性和不羁。

在曲阜那几年,柳下跖娴熟君子六艺,一度十分出名。他身长八尺二寸,被人称为“面目有光,唇如激丹,齿如齐贝,音如黄钟”,而且勇武、慓悍、果决、勇敢,能够聚合人心,于是在底层轻侠中有了名声。

在柳下季的描述中,柳下跖为人刚毅正直,因为季平子先后数次以人牺祭亳社而与季氏有了龌龊。又和当时还未篡权就“为富不仁”的阳虎敌对,于是和赵无恤被晋国众卿忌惮一样,被逐出了鲁城曲阜。

柳下跖没有像这时代其他被逐公子大夫一般逃到其他国家,而是咬了咬牙,带着几名轻侠一头扎进了生他养他的大野泽。

数年之后,柳下之名渐渐不被人提起,反倒是一个名为盗跖的巨盗名震天下!号称从卒九千人,横行天下,侵暴诸侯。所过之邑,大国守城,小国入保,万民苦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位“刚毅正直”,派人外出劫掠时还要求尽量不杀人的侠盗,却被鲁国士大夫们描绘成了杀人如麻,“脍人肝而哺之”的食人狂魔。

当然,万民苦之倒也是真的。

如今看来,他不仅善于用兵,而且言辞犀利,竟然能难倒孔子,于是对于盗跖,赵无恤更多了几分好奇。

“敢问那一日,孔子与盗跖是如何辩论的,子我在场亲闻,可否告知一二?”

“当然可以……盗跖最初在城下痛骂夫子。”

“此贼子竟然辱及孔子,子我可否要为师长讳言?”

宰予自己都没想起这点,他脸颊一抽,但随即笑道:“小人是要向大夫如实禀报,才能让大夫了解此贼,好一举剿灭之,只能从权……当时盗跖直呼夫子姓名,称他为鲁国的巧伪之人!”

盗跖认为孔子等儒门之人不耕而食,不织而衣,摇唇鼓舌,专生是非,用以迷惑天下的君主,使天下的向学的士人全都不能返归自然的本性。

他的兄长柳下季与孔子为友,盗跖对孔门学说自然十分熟悉,昔日在鲁城的柳下氏府邸也听过孔子的讲述,虽然一开始就对此嗤之以鼻。

这抨击直指儒家的一些纰漏,简直让人无话可说。赵无恤瞧见对面宰予一点没有为孔子讳言的想法,他虽然能力出众,但大概是孔门弟子里,对孔子之学最不以为然,总想唱反调的一个学生罢。

“那孔子怎么回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夫子想让盗跖罢兵休卒,收养昆弟,共祭先祖。说这是圣人才士之行,而天下之愿也……”

那辩论很长,却极其精彩,盗跖竟然一直都在占据上风,各种典史信手拈来,每一个字都有他的依据,绝无空言,呛得平日引经据典的孔子找不到太多反驳的话。

说到这里,夜色已深,宰予也喝下了第三盏酒水:“盗跖最后说,夫子所要实行那套主张,颠狂失性而钻营奔逐,全都是巧诈、虚伪的东西,全都是他想要废弃的……”

托伪于文王、周公的主张,掌握士大夫和国人舆论,一心想用你的主张传教后世子孙。瞧瞧你身上,宽大的衣裳,浅薄的腰带,矫揉的言论,虚伪的行为,用礼仪装扮自己,以迷惑天下的诸侯,而想要求取高爵富贵。返先世之旧俗,留万世之恶习,实在是莫大的罪人!

盗跖最后的话极其嚣张:“强盗之中再也没有比你更大的了,天下人为什么不把你叫做盗丘,而把我叫做盗跖呢!?”

“夫子哑然,再拜而下城,事后对吾等说道:盗跖太过顽固,我这样做就好像未而自行针灸一样,自找苦吃……”

赵无恤回想孔子前半生,他的确像个完美主义者,无论在齐在鲁,若是道不行,君主不中意,多半不愿意苟且,而是毅然出走,也就阳虎那次被迫低头了一回。这次虽然受伤不重,但精神上似乎受到了一定打击,除了毕生心血经营的中都被破外,大概就是盗跖犀利的言辞让他理念有了些许动摇……

盗跖的这番言语,赵无恤部分认同,部分也不以为然,只觉得此人的言辞辩才恐怕不下于子贡了。

他暗暗想道:“盗跖的为人,的确如同柳下季描述过的,心如涌泉,意如飘风,强足以距敌,辩足以饰非。顺其心则喜,逆其心则怒,易辱人以言啊……”

宰予见火候差不多了,便再拜道:“夫子蛰伏半生,好容易才有了得以施展抱负的机会,却被这场盗患全部毁掉了,还望司寇能挽回一二。中都已经习惯了夫子的治理,也只有吾等师兄弟齐心才能让此邑尽快恢复,即便夫子之职不能保住,若能让吾等中的一人得以承袭职位,可谓善莫大焉……”

说完后,他目光灼灼地看着赵无恤,里面有对权力的热切和渴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暗暗冷笑,心道果然如此。

他猜的没错,宰予今天来,为孔子向赵无恤求助是挡在前面的幌子,谋求中都宰的职守才是他的真实目的。

宰予,的确是功利心极强,也很聪明,有办事的能力。

但打心眼里,赵无恤是不喜欢宰予这种人的!为自己谋求利益本无错误,但授业恩师还躺在病榻上,他便跑来对赵无恤拐着弯各种暗示了。甚至不惜将盗跖喷孔子的话原模原样说出来,比起才德兼备的子贡、子路、冉求来,实在是大为不如,称之为小人儒也不为过。

但他也是赵无恤可以不必花费太大精力和代价,就能加以利用,收编的人……

于是无恤道:“的确,我也担心孔子的身体是否还适合任职操劳,莫不如退而著书立说。中都邑让某位有贤名和才能弟子接任倒是更合适些……”

他伸出手比着对面的人说:“在我看来,子我便是一个最佳的人选!”

宰予闻言大喜过望,连忙避席再拜。

孔子门下道德、言语和政事科的几名高徒,如今子路、子贡、冉求都各自有自己的职守,声望最高的颜回一向淡泊名利,不愿意出仕。其他人要么资历不够,要么空有德行而能力不足无法胜任,考虑到中都的稳定,的确只有宰予是最合适的继承者。

“虽然我职位卑贱,爵位不高,但若是有机会,一定会出手帮衬一二,若是事成,子我可愿以我为举主?”

宰予对此毫不犹豫,竟然对着比他年岁还小的赵无恤行了一个臣拜君之礼:“理当如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举主,也就是举荐人,从西周时便有在乡中邑中通过乡射礼等举荐贤能,被称之为“乡里选士”,也是后世察举制度的先声。

其中举荐人被称之为举主,从古至后世,举主与被举荐者的关系,只略差于君臣!

和宰予这种人交流,不必大谈道德,直接亮出好处即可,从宰予下定决定向赵无恤求助,想要谋取中都邑宰之职的那一刻起,他大概已经做好了这种准备。

无恤扶起了宰予:“善哉,中都邑位处西鄙和鲁城之间,四方通衢,日后你我可要多多相互扶持才行……”

而如今一来,赵无恤也等同于将中都邑纳入了自己的势力范围。

等宰予退席告辞后,赵无恤走出营帐,看着天空中的皎月暗暗想道:“盗跖自称大盗,又认为孔子为礼仪之盗,而我,又未尝不是一个窃城之盗呢?”

赵无恤可不想做区区小盗,他若要做,就要乘着浩浩汤汤的时势,做一个让鲁国腐朽的世卿世禄们谈之色变的大盗罢!

经过今天的事情,无恤对盗跖此人有了更深刻的认知,也把他在心中的地位迅速提升,比阳虎、三桓更要重视,要当成在鲁国最可怕的竞争对手来看待!

赵无恤不怕盗寇坐大,怕的是盗寇有了自己思想,提出造反的纲领来!

当然,他最终的目的可不是剿灭盗跖,更不是扶持中兴鲁国,而是席卷整个鲁西鄙,拥有足够的力量,到时候再昂着头杀回晋国,让那些合谋驱逐他的卿族无人敢挡!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阚城,鲁国公陵所在之地,在入山的必经之路上,专门建造了一座狭长的城邑护卫山陵,墙垣长达数里。被群盗围困半旬之后,这里早没了往日山绕祥云,水笼瑞气的气势,只剩下满城军民人心惶惶。

“援军为何还不到?”

作为先君陵寝,鲁侯和三桓对阚城的防备不可谓不重,足足有两个旅的鲁兵在此常年驻扎。他们都是从国人中挑选出来的忠勇之士,轮番更换,但数量必须维持在一千,兵甲也是最好的,即使是阳虎擅权的这几年,此处也并未松懈。

然而在数日前,这一千鲁兵贸然出击驱逐零星出现的小贼,结果中了盗跖的计策,在一处草滩处遭了埋伏,报销了五百人。剩下的逃回城邑,任由群盗在墙垣外高举他们抛弃的旌旗和用长矛高高顶起武胄挑衅,再也不敢踏出城半步。

阚城是百余年前新兴的地区,迁入的居民不多,所以连带老弱妇孺加上也不过三四千人,勉强将长长的墙垣站满,惊惧地看着外面。

“以往盗寇虽众,但多散乱无纪律,不足畏也。然盗跖之徒却稍有纪律,颇能列队结阵,守陵之卒不能敌也……”这便是阚城宰递送给曲阜的告急传书。

若是登上城头放眼望去,原野上的盗寇足足有五千之众!简陋的营帐密密麻麻搭满了城郊。但六成以上的都散乱无纪律,东一堆,西一块,进攻的时候一窝蜂,无事的时候横七竖八躺得到处都是。尽管也有“旅帅”“卒长”之类的头领在他们中间奔跑喝叫,拼命约束,然而成效不大。

唯独离城邑半里的那块田野立着两千余人,颇有纪律,与别的盗寇相比泾渭分明。远远望去,他们的武器也较好,戈、矛、戟、弓矢皆有,其中甚至有数百披挂甲衣的甲士,这些人自称“盗跖之徒”,也就是盗跖在大野泽起家的老班底。

而站在他们中间的则是一位身材魁梧,容貌英俊的统帅,他椎髻,身着棕色甲衣,双目圆睁亮如明星,正是柳下跖。他未驾车,未乘辇,就这么大大咧咧地摊开腿箕坐在土丘上,手按着剑柄,嘴里叼着根枯黄的野草。

他们原本在进行一场攻城的军议,地上用枯枝画的阚城地图只画了一半就停了下来,却是被一个来自北面的探哨打断了。

继鲁城内乱稍息的惊人消息传至后,又一个重磅消息抵达,盗跖听着探哨汇报中都之战的情况,眉头紧皱。

旁边有个“旅帅”不可思议地说道:“邾娄手下足足有四千人,虽然战力不及将军之卒,但竟然一天之内就被击溃殆尽,连自己也被俘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盗跖冷笑几声后道:“邾娄一向对我不满,让他不要急着攻邑,围着城远远派出斥候防备鲁人援军,为我争取时间即可。谁知他心生不服,完全反着来,不亡待何?也好,自此以后群盗中便唯无人敢不服我了。”

他又迟疑地问道:“不过我本以为鲁城的阳虎和三桓在火并,没有半月是决不出胜负,抽不出空来理会我的,谁料竟然如此之快,鲁军的统帅是谁人?”

“据说是廪丘大夫赵无恤……”

“赵无恤?”盗跖脸色微变,将口中的野草远远吐了出去。

“这个晋人来凑甚么热闹?我记得半月前他才带着七八百兵卒去了鲁城,大概也参与了火并。如今时隔几天,却一回头灭了邾娄,莫非此次鲁城内乱结束的如此之快,也有他的功劳?”

中都处的群盗被扫清,俘获千余,杀伤近千,其余两千多四散而逃,其中一千逃到了阚城附近。在聚集残兵后,盗跖兵力达到了六千,但他原本四顾无忧的局面也宣布告终,赵无恤的武卒盘踞中都,随时可能南下。

盗跖望着远处依然固守的城邑道:“虽然此地被我用计消耗了五百守陵兵卒,但这些人毕竟是鲁国精锐,士气虽低落却未瓦解。邑内民众也世代忠于鲁侯,全力帮忙抵抗,所以若想攻破,至少还得半旬时间。”

有盗跖之徒担心地提议道:“将军,鲁兵就在北面一日行程外,莫不如暂且撤退?”

“何必惧怕!你现在是我的旅帅,手握数百人生杀,还当自己是被邑兵到处追逐的小盗么?事到如今又怎么轻言放弃?”

盗跖虽然对中都的大败微微惊讶,却并不退缩,而是亦挫亦勇,要实现自己的大志,没有几分争心怎么行。

面对有些忐忑的手下们,他说道:“这墙垣后面就是鲁国九宫庙宇陵寝,那里边有什么,我没有告诉过汝等?”

盗跖之所以进攻这处政治意义深厚,防备远甚于一般千室之邑的阚城,主要还是觊觎城邑后的鲁国九公陵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春秋时代厚葬流行,比如齐国人就崇尚豪华的葬礼,齐桓公时,产的布匹多半被用来做寿衣,而木材也都耗在了做棺材。

尽管不少有识之士如管仲、晏子等反对,但能像鲁国季文子,晋国中行穆子那样清廉薄葬的人是极少的。多数诸侯卿大夫死后莫不丰厚其葬,高大其垄,棺木必须多层,葬埋必须深厚,死者衣服必须多件,随葬的文绣必须繁富,坟墓必须高大。

盗跖在众手下面前走动,比划着阚城,重复这几日用来激励士气的话语:“在这里面,九座庙宇梁柱高大,神垄上有铜、瓷、漆木、皮革、金、玉等。其中国之重器的鼎、簋、方壶等铜器成百上千,随便得到一个,就能熔掉铸造新的兵器,或者去陶邑转卖,可以得到一年的口粮!汝等不想要么?”

“想!”

“诸侯死后,使府库贮藏之财为之一空,然后将金玉珠宝装饰在死者身上,用丝絮组带束住,并把车马埋藏在圹穴中,又必定要多多制造帷幕帐幔、钟鼎、鼓、几筵、酒壶、铜鉴、戈、剑、羽旄、象牙、皮革,置于死者寝宫埋掉,然后才满意。若是能刨开一座,便等同于获黄金百镒!何况是九座!汝等不心动么?”

“必破此邑!”群盗们的眼睛都红了,盗跖一向分配公平,每次劫掠后都按照他们的功绩分发战利品,所以贪念之下忘了害怕,纷纷咬着牙询问要如何做,将军尽管吩咐。

盗跖对他们的表现很满意:“我知道的消息是,如今鲁国内乱尚未完全平定,赵无恤虽然解了中都之围,但他手头并没有多少兵卒可用。依我看,此人素来行事锐意冒险,先从曹国孤军五百里奔袭甄城,以劣势兵力出城与廪丘齐人野战,如今又千人还师救中都。以他固有的风格,必然想打我措手不及,带领这千余人疾速南下,或许明日便能抵达。”

他再次蹲下,在地面上画起了地图来:“吾等莫不如分兵,两千人继续围困,挖掘入城的坑道。其余随我连夜偃旗息鼓撤离,去北面的草泽一带埋伏,彼辈若来,定无生还之理。”

“将军,邾娄平日也是个勇武善战之人,四千之众竟然被一击既溃,吾等也以四千人对敌,够么?”托了邾娄的福,现如今武卒的战绩实在有些骇人听闻,赵无恤也在朝“当世善战者”的行列迈进。

盗跖却不以为然:“邾娄只不过是一方草莽之主,不值一提。”

他认为,自己不仅仅是一方草莽之主,而且还是“一军之主”。

盗跖读过司马法,并且将其吃透了,认为要想成为一军之主,需有两个条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个是坚毅不拔的性格,只有性格坚毅,才能在一时失利的情况下鼓舞兵卒,使全军不至於因失利而丧失斗志。另一个是须得具备足够的谋略和眼光,才能在复杂的形势中做出明智的判断,才能做到趋利避害,带领全军赢得胜利。

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如果只有前者,没有后者,可能不管怎样坚持也赢不来最终的胜利,而如果只有后者,可能还没等到胜利就因为一场无法避免的失利而丧失了斗志和本钱。

过去十年的事情让盗跖相信,自己两者皆备!

“将者,兵之胆也,有我在,便能让全军士气大振。我的亲兵可不是散乱的普通群盗,更不是只会堂堂正正之战的诸侯三军,二三子只要善用我的战法,在湖泽便能战无不胜!”

……

盗跖虽然聪慧敏感,但他按照赵无恤以往行事风格预测武卒下一步行动,却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距离解除中都之围已经过去了两天,但赵无恤的武卒却依然没有即刻南下的意思。

在军议上,田贲、虞喜等人也建议应该乘着大破盗寇,士气高涨之际乘机南下,将盗跖一并击溃,完成这次任务,再扬武卒军威。

“司寇之名一定能传回晋国,叫诸卿胆寒!”

前日的战事实在是压倒性的胜利,两人打得极其爽快,对手如土鸡瓦狗,而己方貌似天下无敌,心态不免有些飘忽。但他们却被赵无恤泼了一盆凉水。

“当年城濮之战前,晋师寡而楚师众,晋师退避三舍,楚国令尹子玉轻敌而骄,便命令全军追晋师。临阵时,子玉还夸口说:今日必无晋矣!然而却一战而败,丧师辱国,自己也无颜见申息二县昆父兄弟,于是自杀身亡。故用兵之道,骄则轻敌,轻敌必败!汝等这两年来虽然多次小胜,但与子玉想比还差得远,不可不引以为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最近一年多的行动看似处处冒险,但那是逆境中追逐时势的不得已为之。现如今既然鲁国的大势已经如他和张孟谈谋划的那般运作,就没必要不顾代价冒进了。

冉求现在在军议上已经相当积极,他说道:“诚然,中都之战极其顺利,四千盗寇只花了几个时辰就溃逃大半,其余或死伤,或被俘。若盗跖之徒也是这般不禁打,那追击南下也不是不可以。”

“但盗跖诡计百出,号称善用兵者,过去十年间未尝一败,用兵十分难以预料。何况向南行上几十里,就开始进入大泽地带,若是贸然前进,吾等讲失之于地利。而据那个捕获的盗跖亲信称,阚城附近至少有五六千之众,且兵甲比北面的盗寇精良,多半是盗跖的精锐,敌众我寡,敌暗我明,接战则失之于人和。”

赵无恤认同了冉求的分析,后世的历朝历代,让朝廷最头疼最难对付的不是外来的敌人,而是这些流寇。他们的流动性和再生性都极强,若是无纲领、无统筹,只为抢一遭求活,那倒还容易剿灭。

可一旦开始得到有识之士的筹谋和规划,就会形成自己的建制,绝不容小觑。

所幸盗跖虽然聪慧,也有不同于寻常盗寇的野心和理想,却依然没有像陈胜吴广,乃至于刘邦、黄巾一样明确提出一个纲领来,所以只能算一方草莽之雄,难成大事。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说白了,盗患归根结底是经济和政治问题,不是军事问题。赵无恤很清醒,没有不自量力地想一次性平息这蔓延方圆数百里的溃疡。

盗跖此人,无恤已经极为警惕,不敢大意,他是来驱逐盗寇,又不是死磕的,何必把自己搭进去?所以赵无恤否决了冒险南下,认为还是持重为好。

一来,他已经得知阚城依然在坚守。二来是他既然已经将未来的中都宰暗暗许给了宰予,那鲁国西鄙临近大野泽的其余地方,自然也要布置一些后手。

他这两天可没有闲着,先是疏通道路:盗跖突袭郓城不果,便东撤来攻中都,在沿途留下了数百盗寇阻碍行人,截断涂道。无恤让虞喜带着轻骑士西行,很快就扫清了这些挖路断桥之贼,联系上了郓城。

郓城那边,张孟谈纵观形势,知道未来数月的关键将集中在东边,所以已经亲自到郓城坐镇,甄、廪丘交给了计侨和羊舌戎等。虎会原先带着八百人,又从两邑调兵,征召郓城人,集结了千五百人,可以调拨一千徒卒供赵无恤使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东面的鲁城、负瑕;北面的汶上、须句;西面的高鱼、范邑;赵无恤都以小司寇之名移书去请求各邑大夫、宰、司马派兵来支援。

但今天,赵无恤刚刚接到了各邑的回复,除却鲁城过来的几百人,还有和赵无恤有点交情的高鱼大夫派来了一百人外,其余各邑都推脱掉了。

“真是群守土自保之贼!大夫,莫不如再移书向更远的邑求助?”

宰予在邑寺里帮着赵无恤骂这些不愿出兵的大夫,这几日赵无恤已经以小司寇的名义向孔子提出,让宰予接管了城邑事务,也算是为日后的推举埋线。其实子贡、子路、冉求不在后,宰予本来就是孔子主要的辅政者,骂归骂,厌恶归厌恶,连孔子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弟子虽然无德,但能力的确很强。

赵无恤将简牍尽数扔到了案上:“无妨,虽然来者寥寥,但正如诗言,靡室靡家,玁狁之故;王事靡盬,不遑启处。总得有人为国分忧,吾等不可再等了……”

因为鲁城处,鲁侯已经派人催了好几次,他这几天恐怕夜夜梦见祖坟被刨罢。

这是一次站队实验,赵无恤现在是三邑中大夫,治下户口过万,兵卒数千,是西鄙最强大的力量。而且他的小司寇职位也足以指派周边的邑大夫们,不过这一回不太成功,也就高鱼大夫给了面子。

愿意合作的,赵无恤自然记在心上,至于那些拒绝派兵支援的,无论是何等冠冕堂皇的理由,赵无恤都决定,这次剿寇若是不能获全功,那黑锅就交给他们去背了!

凑足了一师2500之众后,赵无恤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就在他在中都南门誓师南下,准备与盗跖会猎一场的那天,鲁城处也传来了子路在阳关的消息……

ps:熬夜写的大章,明天两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无恤之前向鲁城要求的粮、帛、军械、车马、药品、乃至于疡医等,季氏和孟氏全部应允,已经陆续运抵中都。伴随而来的还有鲁侯第三封催促赵无恤南下的简册,虽然语气依然婉转,但依然能从中看出他的焦虑。

至于季氏、孟氏?他们迫切希望赵无恤快点和盗跖两败俱伤,区别只是季氏不希望赵无恤势力彻底消失,最好是实力削弱一半好让两家相互扶持,而孟氏的公敛阳则巴不得无恤败亡。

所以,当子路彻夜兼程从阳关赶到中都时,赵无恤正安排从各处汇集过来的兵卒们列队集结,准备即刻南下。

子路先火急火燎地冲进城探望孔子的伤势,见他并无大碍后松了口气。随即被孔子训斥了一通,说他不先向小司寇复命却先来办理私事是一种失礼的行为,子路这才连忙赶到南门处,与赵无恤见了一面。

“由来迟,有罪!”

碰面后,赵无恤打量了下子路,见他穿着沾了不少尘泥的武士装扮还未换下,精神有些疲惫不如往昔,眼中却更增添了几分自信。

子路在阳关的使命完成得十分漂亮,他抵达阳关没多久,已经逃进灌邑的阳虎也派人过来了,谁料被子路留下截留的人斩杀于城外,绝了阳关宰的退路,不得不重归鲁国治下。

于是赵无恤便夸赞道:“何罪之有?子路单身出使阳关,虽无子贡、子我的妙舌生花,但以你只以无宿诺的名声就使得阳关宰愿意盟誓投降,答应永不叛鲁,我无尔诈,尔无我虞。单单这件事,就能和当年坠绳出城,逼退楚军的宋国华元相提并论了!”

华元,是一百年前的宋国执政,宋文公十六年,楚庄王派行人出使齐国,经过宋国时故意不借道,以试探宋国是否会屈从于楚。华元认为这是对宋国的侮辱,将宋当做附庸傀儡对待,于是便毅然杀了楚使,引发了楚庄王伐宋的战争。

那场仗一打就是数年,宋城粮尽,但性格执拗的宋人却尤不投降。直到撑不下去了,华元才在夜里潜入楚军营,一路无人察觉,直到楚国司马子反的大帐中,登上子反之床,亮出二尺白刃喊他起来。

面对子反的骇然,华元说:“寡君派我来把宋人的难处情况告知司马,敝邑已经到了易子而食,析骸以爨的地步。尽管如此,若是想要吾等宋人与楚国结城下之盟,宁可灭国也不愿!但汝等若是能退兵三十里,体面地结束战争,宋国将唯命是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司马子反害怕,就和华元订下盟誓,盟曰:“我无尔诈,尔无我虞。”之后宋国果然按照允诺服楚,华元凭借自己的勇敢和诚信结束了这场惨烈的战争。

率直的子路从不掩饰自己的情绪,闻言后一路上的疲惫尽去,面露喜色。

赵无恤用华元来夸奖子路这次立下的功劳,的确恰如其分。首先,阳关宰是阳虎残余叛党,有徒卒近千,若是和灌城东西呼应,为祸泰山南麓,就相当于在鲁国北境打开了两个缺口,保不准齐人便乘虚而入了,这当然不符合赵无恤的利益,他的纵虎之策就会变成一个养虎为患的笑话。

所以他才让子路去冒险一试,阳关宰也是个执拗的军人,一向听不进巧言诱惑,对子路倒是极其信任。既然子路以鲁侯、三桓的名义说了会保他们的命,还会让一切保持现状,自然就允诺了,何况还有赵无恤交给子路的东西在起作用。

“也是多亏了司寇从阳虎处得来的阳关虎符,彼辈才相信阳虎已败……当日我听到中都被围困的消息后慌乱不已,再次忤逆了司寇还请司寇惩处。司寇救下了中都,救下了夫子和众弟子,子路虽然不才,却有七尺之躯,二尺之剑,可以上阵杀敌!这次南下击贼,还请司寇带上我罢,我愿意为司寇赴死,好报效此大恩!”

说完子路竟然伏地下拜,对赵无恤施以重礼。

聊到这儿,赵无恤却是想起了一件事情:子路这次劝降了阳关,立下的功劳不可不赏。足够从行人署区区还人一路升到邑宰、邑司马的级别了!

阳虎倒台后,他的党羽也树倒猢狲散,不知有多少邑职位空缺,想孔子和少正卯这样提前洗白的聪明人实在太少。不过无恤猜测,若是让子路自己选,他一定会在孔子请辞后担当中都宰一职位,鲁城里的孟氏、季氏肯定不会反对。

若是那样,就会跟赵无恤倾向的人选宰予发生冲突。

面对这件新冒出来的麻烦事,赵无恤立刻便有了个好主意,他说道:“子路的功勋不可不赏,我身为小司寇虽然不参与任免官职,但却可以举荐。鲁国有这么一处地方,它是千室之邑,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内外交困之下,急需一个人去主持军务,重振旗鼓,子路可愿意为之?”

子路有志向,而且志向还不小,他想要执政千乘之国,使其富强。但在听了赵无恤“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说法后,加上孔子的教诲,他也懂得路要一步一步走的道理,邑司马,便是通往这一理想的第一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他竟然也不问是哪,直接就拍着胸脯允诺了。

“得子路一诺,胜过百镒黄金!那这事就说定了,战事结束后,我便举荐你做阳关司马!”

“阳关?”子路恍然大悟,原来是那地方。

在季氏的妥协下,阳关目前可以由邑宰控制,保持原本的秩序不变。但考虑到的它是鲁国的北方重镇,所以必须安插一个能让叛军和鲁城势力都能接受的邑司马。

子路为人中正,不党不阿,十分忠于职守,他与子服何相熟悉,对季氏有搭救之恩,又是阳关叛军信任的人。有他在阳关,既能督促阳关人顶住齐国的招降和进攻,又不会平白让季孙氏收回捡了便宜,简直是个完美的人选。

赵无恤心里暗暗计算,如今孔子的众多门徒里,子贡、公西华、冉求,加上即将升职的子路、宰予,倒是有五六个因为他的缘故得到了不错的职守,明面上,他赵无恤的确是儒家最好的朋友。

但儒家的核心鼻祖孔子,赵无恤却不大想让他继续历史上的进程,无论是他上台后与齐国议和休战,还是试图增强鲁侯君权,都与无恤想要坐大、立功归晋的道路相冲突。

所以,若能让孔丘提前二十年从政治上退下来,做个在野的教书先生和博学顾问倒是挺好。赵无恤的这个心思从未有人察觉,因为这时代的人自然无法理解后世对孔子此人的复杂情绪……

……

子路深恨盗跖在中都辩论里侮辱孔子本人,污蔑孔子之政,更恨群盗伤了老师,便请求跟赵无恤一同南下剿寇。

虽然子路的加入会为军队增加一员猛将,但赵无恤并未答应他,且不提子路从离了阳关开始已经不休不眠两天两夜,拉车的马换了三次,只想早一步赶到孔子身边。就说中都作为赵无恤此次南下进剿的大后方,有子路主军,宰予主政,他也能放心一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被赵无恤拒绝后子路有些闷闷不乐,中都之战的事情,他也听几个师弟叙说过了。听到武卒以少击中,只花了半个时辰便将四千盗寇打的追亡逐北时,他顿时兴奋不已,起了战心。

所以尽管无法随行,子路却依旧对这次战事极其关心,乘着武卒尚未完全集结完毕的当口,便虚心向赵无恤讨教打算如何作战。

国内国外的尔虞我诈劳累了,赵无恤倒是喜欢和子路这种直来直去的人打交道,他也不藏私,说道:“用兵贵持重,今我军少而贼众,足足是吾等的两三倍。且我部有一半新征召的国人,大多未曾经历过战阵,急恐失利。这几日,我与众军吏也仔细商议过了,我与子有都认为,与其急击,不如持重!”

子路问:“所以司寇才在击溃中都盗寇后没有立刻南下,而是等了两天?”

“正是,从中都出发到阚城只有七十余里,急行军一天可到,走得慢也只需要两天,凡帅师之法,当先发远候,去敌二十里,神知敌人所在。我的斥候已经南下侦测,所以阚城的情况也略有所知,虽然看似危急,但因为墙垣坚固,主力犹存,盗寇又没有太多的攻城器械,所以攻势不猛,暂无陷落之虞。”

“有我这两千多人在中都,对盗跖而言就是如芒在背,可以料想,他肯定不会对随时南下的我不管不顾。很有可能会分兵继续攻城,主力北上,寻找机会伏击吾等,如此一来,我虽然按兵不动,却已经减轻了阚城的压力。”

在给鲁侯和三桓的回信上,赵无恤便是以此为理由的,实际上,他只是不愿意和盗跖硬碰硬,徒让季氏孟氏得利罢了。

子路拊掌而赞:“若是只有一千武卒,说不定还会着了他的道,但司寇如今有一师之众,盗跖再分兵,想要一口吃下何其难也?武卒的战力我甚是了解,若是盗跖敢与司寇决战于野外,则必败无疑!”

不过他想了想后又咬牙切齿地说道:“盗跖这贼子虽然可恶,但在做盗寇前我就认识他,知道此人身手矫健,剽悍过人,用兵如风火之侵,尤其是胆子极大。若是他这几日来不管司寇,一意强攻阚城呢?”

“如果他不管我部,那么明日吾等便可在阚城郊外衔尾而击之、扰之。邑中的守陵兵士也可里应外合,来场内外夹击!足以一举将盗寇主力剿灭于城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是最理想的形势,若盗跖真二到那种地步,赵无恤也只能顺手把他打残了。

……

午后,在几声激励士气的鼓响后,在孔子、子路、宰予等人的送别下,武卒全军向南开拔。

虞喜一向胆大心细,在上一次中都之战里也表现优异,赵无恤便以他这一满编的骑兵卒为前锋先行,任何风吹草动都要回报。田贲的掷矛兵继之,凶悍的他们能击溃小股敌人。无恤亲领长矛兵、苏寿余带温县弩手随从中军,冉求、项佗带领杂牌的近千鲁人押送辎重在其后,穆夏的剑盾手殿后,两千五百人络绎南下。

看上去浩浩荡荡,纵队拉了足足半里的道路,这是赵无恤掌兵以来数量最多的一次,也是除却留守三邑的千五百人外,目前能拉出手的全部战力了。

忆往昔,赵无恤不由感慨万千。从最初下宫校场上羊舌戎、田贲、伍井那区区二十五名下宫赵兵,到今天的一师之众。两年时间里赵无恤势力的军事力量足足涨了一百倍,而且离开晋国后多半是靠自己打拼的,说起来真是有些骇人听闻。

和赵无恤预料的差不多,当日的行军里,前锋的虞喜和田贲等人便遭遇了数支盗寇的埋伏队伍,有的甚至还悍勇到主动发起袭击,但都被击退了回去。看得出,这些人是在拖延他们的行军速度。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盗跖是想在天黑前将吾等拖延在某个地方,好在他预定的战场谋划些什么……”

无恤也不焦虑,就这么以平常速度,当天行到了离阚城只有三十里的地方扎营休息,到了后半夜时,果然遭到了一场夜间突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鲁国到了十月中旬,已经是入冬时节。是夜,无雨无风,天空黝黑,只有薄薄的几朵云,月光透过它们洒下,像是给漆黑的大地披上了一层白纱布。

这个地方多为平地,临近大野泽,偶尔有几座小丘陵夹杂其间,不利于防守,却利于进攻。

就着月光,有无数个黑漆漆的影子紧贴着地面弯腰走了出来,他们没有走立起了简易楼哨,明火执杖的涂道。而是从侧面的小丘上、稀疏的林木中、冰冷柔软的草泽里钻了出来,仿佛是从黑暗里浮出的水鬼。数百人手里提着剑、矛等格杀武器,还有燧石等点火工具,口中含枯树枝。

这些人正是盗跖手下的精兵,夜袭难处很多,夜色里行军容易走散,敌我不分,不容易指挥,通信也不便。总计六七千群盗里,也只有盗跖的亲兵们才能做到这一点。

他们趁着夜色直向数里外的武卒兵营赶去,那儿到处是林立的皮、布制作的帐篷,在月光下像是这片原野上长出了数百个白蘑菇。

“将军说了,若是防备不甚森严,可以放火烧一把,信号一起,将军就会带着众人掩杀过来,将此僚一举灭之!”

在盗跖十年的厮杀经验想来,武卒从开往鲁城时起,直到中都之战,十多天里连续赶路,还经历了数场恶战,一定极其疲惫。现在又混入了太多的临时征召兵和其他邑的杂兵,营垒应该扎得极不严整才对。

这就是春秋时代扎营的常态,虽然司马法等兵书里有专门讲述扎营要法,但实行起来却不那么容易。否则,当年华元也不会那么轻易就一溜烟跑进楚军大营,直接站到司马子反床边了。

然而在凑近后,带头的盗寇“旅帅”却看得目瞪口呆,因为眼前的营寨已经不能称之为营地,而是一座木头城墙了!

武卒的营垒扎得极其稳固,整个线条不规则的营盘用一人多高的木桩围了起来,有缺口处则以车舆为墙。为了防止可能的敌人前来突袭,几个棱角突出部位设立高耸的瞭望塔,帐篷与围栏也相隔约数十步,留出集结的空间,其内才是林立的帐篷。

远远看去,不时有打着火把的哨兵在营地内侧与外侧巡逻,让盗寇们避之不及,连忙伏低了身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扎营如此紧密,寻不到机会偷营啊……”

前来夜袭窥探的旅帅愣了半响后,只能招呼众人撤离,谁料离开时却刚好撞上了另一支巡逻过来的武卒。

“嗖!”黑夜中,一柄锋利的短矛不知是运气好,还是掷矛者技艺惊人,居然隔着二三十步一击命中,将一个年轻的盗寇钉翻在地,点燃了这场夜战的开端!

对方似乎早已发现了他们,夜色里,数不清的人手持小盾和短矛哇哇大叫地掩杀了过来,接触后顿时厮打在了一起。

盗寇们本欲夜袭,却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一边抵抗一边撤退,打了一会才发现对方人不多。

“对方不满一百,将他们围起来击溃再撤离!”

然而让“旅帅”想不通的是,这种没有阵型,没有章法的夜战,按理说本是他们盗寇擅长的,谁知对方似乎更加精通此道。

不论是打斗的技艺,还是拼命的狠辣程度,盗寇都远远不如!

与此同时,在不远处,整个营地都已经被惊动了,但却没有爆发盗跖期待的混乱,兵卒们在军吏招呼下有条不紊地钻出营帐,列队出营御敌。

“不能再打了,撤,快分散开撤离!”

这场深夜乱战的结果,自然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偷营者完败。等回到数里外,密密麻麻埋伏着的四千盗寇大军所在之处,一清点人数,才发现少了整整两百人,那旅帅心疼得要命,这可都是多年的老弟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哪里知道,方才正是在参与正规行伍训练,被赵无恤当场特种部队培养的田贲悍卒,要论群殴乱战,何人能敌?

……

“是我小觑了赵无恤,他不愧是善用兵者,司马法云,在山林旷野地区扎营,应用木材结成名叫虎落柴营的栅寨,虽然行军劳累,却都有规有矩的照做了,不愧是能击败廪丘齐人的强军……他防范做得很足,吾等根本无机可乘!”

站在小丘上远眺的盗跖得知结果后,遗憾地叹了口气。

按照盗跖的预测,此次鲁国内乱,阳虎与三桓多半会两败俱伤,没有半个月时间火并完不了,甚至会乱到明年,乘着这个时候放大胆子把周边城邑抢一圈才是正途。

但那个晋卿之子赵无恤,他在宋、曹的作为,在甄城、廪丘的冒险,以及入鲁后的一些举动,都让盗跖有些顾虑。

他打郓城本是为了声西而击败东,截断赵无恤势力东进的道路,打中都则是堵死北边的路,顺便让不服自己的邾娄去顶缸,做冤大头。而他真正的目标,一直是拥有鲁国九位先君庙宇和陵墓的阚城,这无异于一个巨大的宝库!

本以为计划万无一失,谁料武卒乱入鲁城内乱,造成的意外却让盗跖的算盘落空。这才围城几天,入城的坑道才挖了一半,赵无恤就击溃了中都群盗,在北边几十里外不怀好意地看着他了。

被这么一个对手盯上,盗跖顿时感觉如芒在背,

赵无恤在中都时,时刻都在密切地关注着盗跖在阚城的动向。盗跖也时刻都在关注着他的举动,他应对很快,甚至还有遣军北上、奇袭赵无恤的念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带着四千人在必经之路上等了一天后,盗跖便感觉到不对劲,赵无恤竟然没有疾速南下,而是不急不缓地让士卒休整,等待援军,凑齐了一师之众才开拔。

随后更是谨慎地沿着涂道走,探哨放出了二三十里远,那些骑士极其敏感,披甲的数百徒卒紧随其后,沿途数个盗寇埋伏点都被发现全歼。

中规中矩,却又无从下口,这是让盗跖最为难受的打法了。他埋伏趋行之兵的打算再度落空,便想冒险率军夜袭。谁料却像咬到了一个浑身甲壳的乌龟似的,不但没吃到肉,还磕掉了满口好牙。

但他还有后手,若是现在赵无恤全军连夜追击,那盗跖或许还能凭借对道路地形的熟悉反扑一波,将对方分割打散,各个击破!

然而,看着对面有条不紊出营寻敌,但主力却又不肯走太远的架势,盗跖只能恨恨地咬牙,吩咐盗寇们速速撤离,取消这次失败的夜袭。

谁说赵无恤作战莽撞,爱冒险来着!?

“将军,吾等是否要加速快走?”

“不必,按一般脚程即可,吾等不少人夜里看不清东西,只能用绳子拴着走,若是前军行太快,到了天明时后军不知会失散多少。”

“但那边有一条火龙在追击……”

盗跖心中一喜,回头看了看,却发现那只是一支小部队,移动极快,大概是轻骑士,真是财大气粗,也不怕夜行折损良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大失所望:“此乃赵无恤之计策,我之前以为他是喜欢冒险进取之辈,经过此次才明白,他是个善用形势之辈,喜欢正奇结合之道!让后军小心防备即可。”

事到如今,盗跖算是看出来了,赵无恤和他一样,是一个无利不起早的机会主义者!他心里倒是没惺惺相惜,只有一阵烦躁和无力感。

不管想不想承认,今天这一场初战,他算是败了。

……

赵无恤的营帐的确扎的十分严密,这可是他和邮无正、羊舌戎学来的手艺,加上冉求也善于此道,便打造出了这座让盗跖牙疼的栅篱壁垒。

武卒扎营的地点向南距离阚城三十里,往西距离大野泽水泊二十里,常年湖水浸透,踩上去隐隐比中都附近的土地要柔软些,冉求还专门派人夯平弄硬,方便遇袭时集结军队。

排列整齐的葛麻皮毛帐篷一个可住五人,也就是一个伍为一帐,两帐相邻为什,相互照应。然后百人十帐为一个自成体系的小营地,各个营帐之间有挖开的小沟渠作为防火带,全部绕成一个椭圆形的阵型护卫着中间的赵无恤大帐。

大帐内灯火通明,听到在外与盗寇夜战,杀伤敌人百余的田贲悍卒,还有带骑兵尾随窥探,割了几十枚左耳的虞喜的报告后,赵无恤也和盗跖一样,满腹的遗憾。

“若一师之众全是武卒,我倒是想布下一个圈套,诱惑盗跖深入,再将其伏击殆尽。但营内还有千余杂兵,一不小心就会弄巧成拙,导致夜啸炸营,所以只能严加防备。”

这些人能壮声势,护辎重,但也会拖后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此事不能行险,只能求稳。赵无恤和冉求商量过,防敌夜袭的方法是“以戒为固,以怠为败”,设置严密的警戒,在阵地前派出哨兵,事先规定好口令暗号,随时作好战斗准备。

敌人前来袭击,见到戒备森严无隙可乘,便会撤走。这时敌人“力尽气怠”,是进行防御反击的极好时机,因此可派出精锐部队,“随而击之”。

在追击敌人时,应谨慎从事,避免中敌埋伏。遇到这种情况,应将部队分为三部分,尾随敌后,在尚未到达敌人设伏地域之前,三部分同时发起攻击,即可将敌人击败。

理论上是这样,但问题是,这是看不清道路的夜晚,赵无恤虽然派了探马事先查看地形,但怎么跟在这一带生活了半辈子的群盗比?焉知盗跖没有第二个埋伏?

贪心太多反倒得不偿失,更何况,他这次的战略目标又不是歼灭盗跖,而是解围,一切战争都是围绕着政治目的进行的……

此刻,看着渐渐露出鱼肚白的东方,赵无恤暗暗想道:“听说柳下跖是聪明人,我倒是希望他也能看清这一点,吾等又不是仇人,鲁国像是四肢破裂的麋鹿,是群鸦的盛宴,我和他都只是各为其利的鸟儿罢了,何苦死磕?”

赵无恤的想法是从战略层面考虑的,说出来甚至会让士气懈怠,所以并未传播给军吏们。他们这个阶段只需要考虑战术问题,所以田贲、虞喜等人觉得今夜的接触只是牛刀小试,真正的战斗,明天才会开始!

至少,在武卒的中层军吏中,在一连串的胜利激励下,已经有了一种“闻战则喜”的的风气。

然而,他们的踌躇满志,却被盗跖次日的行动泼了一脸凉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 '')('急行军追击的话,就不用带累赘的杂兵了,反正他们走了三十里后也有些累了。于是无恤让冉求留下,带着众人帮助邑卒清理城外凌乱的战场,同时防备这是盗寇的诱敌之计,突然杀个回马枪。

他率部往西边去,往前又行了两三里,路边碰上了虞喜派来通报敌情的几个轻骑士。

有骑兵就是方便,以往每次野外作战,武卒眼睛、耳朵、腿脚都能比敌方长一倍。无恤召他们近前,问道:“可见着贼人的踪迹了?”

“见着了,我部追击至此,望见了盗寇殿后的部队,虞卒长命我等回来给司寇指路,他自带四五十骑追上去了。”

“盗寇去往何处?”

这几个兵卒指向西南边:“盗寇殿后的部队一路向西南逃去!”

武卒们呼赫呼赫地喘着气,又往西南走了十余里,一路上在田野间,水洼边偶尔见到惨死路边的盗寇尸体。间或有匹中箭的死马,乃至于受伤的坠马的轻骑士,他们蹲在被遗弃的辎重大车,或者漏了一地的钱帛粟米、相互抱着缩成一团的被掳妇女旁等待。

这应该是虞喜追击的战果了,盗寇虽然幸运地和武卒主力擦肩而过,却也走的仓促,一路上不断在遗弃战利品。或许也是盗跖的计策,想延缓追兵的速度,谁料赵无恤手下的武卒因为纪律极严,待遇也好,谁也不敢低头拾捡,自然有专人收拢。

到了这时,赵无恤等人也能听到水声哗哗,人声鼎沸了。

靠近一看,却见水中如同沸腾的锅一般,挤了数百名正在渡河的盗寇。虞喜的骑兵卒正驻马河岸,朝水中不断射箭,中者发出了惨叫和惊呼,这简直是一边倒的屠杀,想要转身抵抗的走不了几步就中箭身亡,河水渐渐被染红。

此水宽约十丈,河流不湍急也不深,人马完全可以徒步渡过,赵无恤便让武卒从两边渡河夹击,将这两三百盗寇尽数杀伤俘虏。

赵无恤收起弓,对打马过来禀报的虞喜道:“殿后的贼兵就这么多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虞喜满脸兴奋,这种追亡逐北的打法是他最喜欢,也是最轻松的。

“下臣来得晚,没能看到盗寇那支先走的偏师,也没能咬住殿后的两三千人贼人,只抓住了个尾巴。”

虞喜这半卒轻骑速度快是没错,却也没办法把两千千人的盗寇全部拖住,也怪不得他。

“可知是以何人为首?”

“盗寇一向斩木为旗,没有特别标志,但下臣远远瞧见,那些盗寇中有一面大旗,大概是群盗首领,或许就是盗跖本人之所在!”

赵无恤已经对盗跖极其警惕了,但如果这个殿后之人果真是盗跖的话,那对他的重视还得再提高一个档次。身为统帅,却主动带兵断后,即便此举是为了稳固在群盗中的统帅地位,这份决断、胆气也非常人可有。这种讲义气的举动,难怪他能统一松散的群盗,势力直追薛、滕、郯等泗上小诸侯。

所以说,这场小战只是今日追寇的开始!

赵无恤让虞喜带着骑士在侧翼先行,扫荡周边数里,谨防盗跖的埋伏。又回头激励众人道:“二三子勉之!盗寇就在前方,立功扬名就在今日!”

武卒们停下喘了口气后,又打起了精神来,若是换了寻常邑兵,这会早已横七竖八坐到地上了。

赵无恤掌军,不仅有“十四杀五十四斩”改编的严格罚律,还有一套规范的赏功制度,每次舍爵册勋都是公开进行,还会发放黄铜制的“勋章”,立功者除了经济上的赏赐外,还能得到极高荣誉,羡煞旁人。

而且此次中都之战后无恤还说过,廪丘城工匠坊的织工们正在赶制绣了特殊纹徽的旌旗,称之为“鹰旗”,以后会给立功的旅、卒发放,以彰显其功业,只要建制不取消,就能永久持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已经“闻战则喜”的军吏们想这东西想得直流口水,渐渐有了集体意识的兵卒们对此也和赏赐的钱帛和田亩、隶臣妾一样十分渴望。

武卒是有些小疲惫,但赵无恤猜想,盗寇昨夜偷袭未果,没睡觉就开始了逃窜,肯定更累!

他们又往西走了七八里,双方的速度在不断拉近,地面上被遗弃的辎重越来越多,凌乱的脚印越来越清晰。

直到最后,盗寇们密密麻麻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众人眼中,一眼望去起码有一千多人!

追上了,此时已经接近傍晚,在一天的追击,走了五六十里路后,盗寇的大队人马就在前方!

他们挤在前面不走,还垒起了数个临时阵地,湖边有无数条简陋的船只,正在不断运人,这是在做什么?

“不好,贼人要坐船逃窜!”

……

当看清前面那道水幕时,赵无恤心中暗道不妙,也知道盗跖的打算了。

在一千年前,气候温暖,黄河以南还能跑大象犀牛的殷商时期,大野泽水量充沛,就在阚城边上,赵无恤现在站着的地方也是湖水。

直到殷周易代的那个小冰河寒冷期,湖水消退,陆地方才露出地面,但依然在低洼处留下了不少水泽,眼前的南湖就是其中之一,它形状狭长,南北长十余里,东西宽两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盗跖横行大野泽数年,这座大湖自然完全由他掌控,来攻阚城时也做好了撤退的准备,收集了无数船只。若是盗寇凭借水性娴熟,驾船入湖到对岸,赵无恤绕道追击是来不及的,只能望洋兴叹了。

目前来看,群盗大概正在湖边上船,盗跖打的的确是跑路的主意,并不是埋伏。

于是无恤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小旗。

“止步!

军吏们照样执行了这个命令,又传递给各自的卒伍。

啪踏!和对面数量势均力恒的千五百名武卒、廪丘齐卒一同开始踏步。

对面的群盗也发觉了追兵已至。

他们大概是盗跖手下的精锐,竟然并未慌乱,“让将军先走!”赵无恤仿佛听到千人齐齐喊出了这句话。

部分人将一面纹着黑色蛟蛇的大旗推攮上了一艘长船后,竟放弃了登舟,在一些小首领的号召下,躲在矮小的土垒后,调转头将简陋的武器对准了只花费半刻时间,就列阵完毕的武卒。

赵无恤下达了冰冷的命令:“击鼓!”

战车上的大鼓自然是没带的,但每一卒都有一名背着蒙皮木腰鼓的鼓手,他们合着心跳的节奏,开始用力敲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则双手持着旗帜进行指挥,眼睛死死盯住对面的群盗,开始左右挥动。

距离不过一里,不必让尚未抵达的弩兵慢慢推进,只需要迅捷一击,便能像在黄河边的棘下之战一样,将敌人赶下湖!

如雷的战鼓声中,掷矛手以松散的纵队居于最前方。在他们之后,长矛兵开始排成线列,放平酋矛,迈着死亡的步伐前进。剑盾手弥补他们的空隙,死死盯着对面的阵垒的薄弱部位。

在正面的甲士徒卒小跑压上时,右侧,虞喜带着全部轻骑士奔出赵无恤部的阵中,自西而击之。他们或驰马挺矛,或开弓放箭,奔腾叱咤,配合着甲士折坚摧垒。

河边的喊杀声、兵器碰撞声划破冬日的傍晚,夕阳如同残血,湖边仿佛升起了血雾。武卒个个奋勇争先,经行处,冲阵溃敌,盗跖让人临时在河边布置的简陋阵地逐一地被夺据。

但他们从出营到现在,一日之间,奔驰了近六十里,疲惫之下攻势不免稍钝,这些盗寇多是亡命之徒,为了护得“将军”顺利逃离而拼死抵抗,所以武卒也死伤近百。

直到天快黑时,五百余被咬住的群盗才被尽数被歼灭、俘虏。倒是有将近一半的人自知不敌,见那艘树立着蛟蛇旗帜的黑旗,乘坐着名为“将军”重要人物的长舸渐渐驶到了湖中心,索性也掉头进了湖中游水逃窜了。

无恤只来得及让弩兵射死了百余,其他却全部逃了。

这场战役的开始和过程都不错,但这结果,却让赵无恤和众手下有些发怔了。盗寇们在湖水里如同游鱼一样灵活,看来个个熟于水性,让不太会水的武卒只能望水羡鱼了。

战斗结束后,他遥指对岸,对军吏们说道:“看见那面贼旗了么?”

天色渐渐暗了,那面黑色的蛟蛇大旗已经渡到了对岸,在这数千贼兵中迎夜风招展,那便是盗跖,群盗的“将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没有急着走,而是命令湖中数十木舟齐齐掉头,接应游泳逃生的那数百残盗,等一切结束后,才将船只尽数烧毁,站在马车上朝赵无恤这边举起武器示威后,便毫不犹豫地继续向西而去。

赵无恤目送他们远去,望着那柄疑似盗跖的大旗渐行渐远,心知这一场追击战只能到此为止了。

他们绕道追击是来不及了,再往西十几里,就进入更加广袤的大野泽,那又是另一个世界,属于盗寇的世界,武卒将完全失去天时地利人和。

赵无恤下定了决心:“若以后想要对付盗跖和大野泽群盗,乃至于开拓大野泽和濮水、济水河道,娴熟水性和沼泽地形的人是不可或缺的啊……”

过去几个月里,赵无恤已经为鲁国立下了不少功劳,绝对对得起他的职守。

带着甄、廪丘投靠,使得鲁国有了难得的一次扩土,是为第一功!

联合孟氏,解救季孙斯,在鲁城之战里将阳虎逐出,这是第二功!

追击阳虎,救回了鲁侯,夺得鲁国重宝伯禽之弓,大东之玉,是为第三功!

此一战虽未非完胜,但依然解了中都、阚城之围,保证了鲁国“宗庙社稷”的招牌没被盗跖砸掉,也算是完成了鲁侯的君命,以及季氏、孟氏的请求,是为第四功!

四功之后,赵无恤完全可以和当年挽救了鲁国的季友并称了,他已经不满足于仅仅三邑的封地。盗跖逃了也好,或许可以和像故意放阳虎归灌一样,来一出养寇自重?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第二日清晨,赵无恤坐于位于阚城外数里的武卒大帐之内,聚精会神地听着军中计吏汇报这半月击贼的缴获。

“中都之战击溃敌众四千,其中有390具首级,陆续俘获贼众800人,有1200人南逃与盗跖汇合,其余尽数失散,所获的钱帛、粮食已经按照大夫的吩咐,转交给了主持中都政事的宰我。”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赵无恤在鲁城吃相不太好看,借口剿盗将城西武库几乎搬光了。对中都,他的手段则温和很多,利用宰予远程遥控,作为自己势力范围的东部前哨即可。

“夜袭之战斩首110级,俘虏83人。”

“阚城追击之战共斩首680级,俘虏290人,所获财物有粟米两千石,钱帛十余箱,相当于甄邑一年的税收了。此外还有被掳掠的妇人近百,敢问司寇,应该如何处置?”

随军计吏是计侨门下学得最好的学生窦平,他是成乡窦彭祖的儿子,念完之后合上了简册,面带难色。

这个毛头小伙的确没有处理这种事情的经验,赵无恤自然也没,不过他思索片刻后便道:“若她们籍贯是阚城和中都的,就交予当地官吏送其归家,若籍贯是郓城等地的,或者已经被盗寇破家的,那就带回去安置罢。”

“俘虏也要妥善管理好,这些人在从贼前也是活不下去的民众,但为盗后大概什么都干过。杀过人的和没杀过人的要区分开来,这将决定他们未来是做几年隶臣,还是十年。”

郓城先被阳虎的党羽叔孙志的苛政压榨,其后又遭到盗寇劫掠,人口损失不小,这些俘虏,赵无恤打算统统带去郓城作为隶臣开垦土地,也算是赎罪了……

武卒这次作战也有不少损伤,前后死了五六十,伤者近百,都得加以抚恤。伤亡的三分之一主要是发生在南湖边上那一战,谁能料到纬二路护主的盗寇战斗力竟然如此之强,盗跖之徒还真是不能小视!

窦平还将各个卒的战绩报了上来,中都之战表现最好的是穆夏为首的剑盾右卒,夜袭之战掷矛卒当为第一,追击的首功之臣则是骑兵卒。

这种各兵种平衡发展的态势让赵无恤比较安心,但他寄予厚望的矛兵却表现平平。无恤觉得这是缺了一个主心骨,须得想办法注入点新鲜血液,有一个靠得住,能成为中流砥柱的军官才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心里其实是有个人选的,可惜他在武卒里资历太浅,而且因为背影关系,也不能完全放心地使用,只能缓一缓。

在算了算收获和损失后,赵无恤便开始连夜写了份简牍。

他在送去中都的捷报里统共讲了三件事。

第一件是向鲁侯报捷。

赵无恤在简牍开头写道:“下臣赵无恤再拜言,剿盗大胜,阚城之围已解,先君陵寝安好!”

他将战争的经过简略地写了一遍,把过程描述得惊心动魄,以突出武卒的功劳之大,付出之多。若无武卒,则盗寇必将横行鲁国,若无武卒,则社稷宗庙不保。

第二件则是诉苦告状。

赵无恤大谈武卒是此次剿寇的绝对主力,同时强调他以小司寇的名义号召邻近的各位邑大夫、宰、司马前来驰援,孰料只有高鱼大夫响应。这次之所以没有完胜,盗跖之所以逃脱,罪责全在消极剿寇的大夫和邑吏们身上,与他赵无恤无关。

如此一来,赵无恤就把锅甩到别人身上去了,盗跖回到大野泽后,若是小心蛰伏还好,可一旦再次出击劫掠攻邑,鲁侯和季氏、孟氏慌乱起来要清算的,就是这些个不助邻的城邑。

自此以后,只要北有齐国、阳虎,东有费邑公山不狃,南有盗跖。鲁城的大人物们对数年来唯一一个有能力将盗跖打跑击溃的大夫赵无恤,只能继续倚重下去。

第三件,则是顺着前文的铺垫,开始给有功之士请功。

鲁国虽然卿大夫乃至于陪臣专权,但爵位还没有完全乱套,非得鲁侯盖个戳子才算完事,才算合乎礼法。而鲁侯也一向配合,只要过分不超出规格的,基本都会一一同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如今是中大夫,也能吆喝起一师之众,他打算让几个手下水涨船高,得到应有的奖励。

心中先思量好了虞喜、穆夏、田贲三名此次剿盗作战最大功臣的职位,还有有守境之功的虎会的赏赐后,赵无恤又想起了冉求。

四人都有奖励,那冉求该如何赏呢?

冉求这次负责管辖从曲阜城西征召来的那四百国人,以及他的郓城流民卒班底,虽然顶着卒长的名头,却干着旅帅的事情,总的来看,还干得挺不错!

赵无恤本以为会拖后腿的这五百人在冉求“爱兵如子”的激励下咬牙坚持着,他们在中都之战时拾遗补漏,也有不少斩获,一路上护送辎重没有遗失。而盗跖夜袭的那一晚,冉求更是充当了赵无恤副手,进行庙算料敌,无论是扎营之法,还是应对之策都很有见地,这是其余几人无法办到的。

于是赵无恤就索性将冉求提拔为假旅帅,“假”,也就是临时的,但爵位没有提高。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冉求在武卒里资历太浅,不适合太快和其他人平起平坐乃至于后来居上,试行半年再转正不迟。

对赵无恤的这个任命,冉求是很感激的,除去知遇之恩外,他还敬佩赵无恤的带兵才能,也有意偷师讨教,自然是更加感动涕零了。

于是他也倍加努力,带着手下们帮阚城清理城外的盗寇、邑卒尸首,以免发生疫病。

……

武卒从九月末离开入廪丘后,先定鲁城内乱,随后击盗寇,连续不断地征战了半个月,奔驰了数百里杀伤与自己数量相当的敌人。兵卒都疲惫了,赵无恤也累得够呛,他们都急需休整。

趁着捷报送去鲁城,等鲁侯和季氏做出反应的空隙,赵无恤就带着他们在阚城休息了两天,也能提防胆大包天的盗跖反扑,同时商定下一步的行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阚城的军民都十分感激赵无恤率部驰援的恩情,在清理过杂乱的街巷后便邀请无恤进城,设酒摆宴,尽地主之谊。

赵无恤没有带太多人赴宴,武卒众军吏多半留守军营,只有贴身护卫的穆夏随行,陪坐的多是邑吏和地方氏族。

邑寺院中有棵大槐树,树下布了两列案几坐席。

两侧席上站满了阚城邑宰、司马,还有在阚陵专门负责“掌建国之神位,右社稷,左宗庙”的祭祀官小宗伯等人。在他们的肃立注目下,鹖冠红缨,穿一身洁白深衣,上面玄鸟纹飞舞,腰带名剑少虡的赵无恤迈步入场,他也不推脱,直接入主了上席首座。

这是他理所应当的位置!

不过想来也让人感慨万千,两年前,他还是赵氏一个无名贱庶子,大一点的饮宴不不喊他参加,去了也是坐末席的份,不小心失仪了就会受罚。以至于一些晋国卿大夫得闻赵无恤这个名字后,第一反应就是:“赵鞅还有第四个儿子?”

想到这里,赵无恤不由好奇,今天坐在末席的又是谁来着?

他目光瞥了过去,所到之处人人垂首避开,不敢直视!

末端的筵席上,却是一位脸上长着不少雀斑,结圆髻,戴镶玉小冠,穿深衣华服的贵族少年。全场唯独此人没避开无恤的目光,而是与他对视了一眼后才礼貌地垂下头,行了一礼。

“此子倒是大胆。”

无恤收回目光道:“盗寇已经被逐出,可庆可贺,数日鏖战,民众和兵卒都有不少死伤,宴前先敬他们一盏酒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自行举起酒盏,浇到了地面上,众人相觑后纷纷效仿,末席那少年愣了片刻后亦然。但赵无恤不知道的是,他这一手竟将少年憋了好久想要献上的一首庆功诗噎回去了,只能思索要不要赋一首哀悼的丧诗。

这少年名为阚止,是阚城邑宰之子,年方十六,在邑中素有年少聪慧的名声,他博闻强记,常常辅佐阚城宰打理政务。往常但凡阚城大一点的饮宴,他或舞蹈,或赋诗,或评点政事,一直都是众人关注的中心。可今天,他却只能在末席上陪坐,眼巴巴地看着一位和他同龄的少年高居主座。

“司寇胜后不忘死者,实在是仁德之至。”放下酒盏后,在场众人的奉承声立刻就跟上了。

赵无恤不以为然,只是微微一笑,待他落座后,众人才敢次第入席,他虽然年少,这半月拼杀带着的杀伐之气却让所有人都俨然不敢直视。

那不怒自威的卿子范,那连日厮杀带上的淡淡杀伐气,连以往自命不凡的阚止都有些自惭形秽。

“大丈夫当如是!”少年心中如此思索。

此邑被围多日,一朝解围,邑中军民欢腾,尽管因为大战方休,仓促间难以置办盛宴,所以酒水菜肴比较简单。但遥闻着邑寺外民众们的欢呼热闹之声,参与酒席的众人心情都很不错。

等到饮宴将结束时,阚止也被父亲拉着,去向赵无恤敬了一杯酒。

鲁国薄酒喝得有些微醉的赵无恤看到阚邑宰陪着笑,拉着那末席的少年走到跟前说道:

“犬子名止,擅长击剑,对鲁国典史、还有案牍琐碎之事也颇为娴熟,若司寇不嫌弃,小儿愿附尾翼,在司寇官署中做一名笔吏,好让他继续家业父职前历练一番……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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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两天里,平日没少在祭祀香火里捞油水的阚邑宰已经私下里给赵无恤递了不少好处,以求无恤为他丧师被围的罪过开脱。

另一方面,大概是见盗寇凶猛,之前差点破城而入,而现在盗跖逃窜,虽然暂时没什么危险了,但谁知道下月,明年还会不会来?放眼鲁国,有实力和魄力来解救的也就隔着大野泽的赵无恤了,为了身家性命,怎能不倾心结交?

所以他才有了这样的举动,今日又更进一步,想要以儿子为质,暗中投效了。

赵无恤开始飞快思索。

阚城的地理位置放在鲁国内部来说,并不算关键,但若是站在整个“大东”地区,也就是海岱淮北一带的角度,此处向东向南可以通往泗上小国邾、滕、薛等,还能沟通宋国,不失为一个兵家必争之地。

但这地方的政治地位却更为突出,他是鲁国的精神中心,所以不能明面上强取,但可以以保护者的姿态,和对待中都一样,扶持一个亲近自己的主政者。

想定片刻后,赵无恤便同意了。

“固所愿也,小君子如何称呼?”

少年声音清脆地回答道:“司寇,小子前些日子才行了冠,字为子我……”

“子我?好字。”

赵无恤想,这人的字却和宰予取的一模一样,还真是巧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亲切地笑道:“善!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此次虽然追丢了一个盗跖,却得到了一个年轻的贤才,我与子我年岁相当,今后虽有上司下属之别,也不要失了朋友之谊,你不必太过拘谨。”

话虽如此,不过阚止?这名字赵无恤前世倒是没听过。暂且收下,至于有多少能力,以后能扔到一个闲职上混吃等死,还是运气好捡到个人才委以重任,就看此人实际的表现了。

……

第二天,赵无恤在小宗伯和阚止的陪同下,前往鲁国九公陵寝瞻仰,同时在庙外朝拜诸位先君。

先秦之时,中国人凡事都要先向祖先祈祷,在庙堂祷告总不如直接到墓前祷告好,为了更方便的辨认出祖先墓穴的位置,就在墓穴的上面垒起土丘或种树为标志。对于普通民众而言,这个土丘就叫做坟头,对于帝王天子与诸侯而言,这就是封土。

春秋诸侯的封土一般在墓穴之上用土石夯筑,使它成为一个上小下大的方锥体,就像倒扣着的一个斗,因为它的上部是方形平顶,没有尖部,所以叫“方上”,也称“覆斗”。

《周礼》云:以爵为封丘之度,与其树数。就是说,按照爵位和职守的等级来确定封土的大小高度,还有在上面种植树木的种类、数量。

年迈的祭祀官小宗伯向赵无恤科普道:“天子坟高三仞周代一仞为八尺,树以松;诸侯半之,树以柏;大夫八尺,树以栾;士四尺,树以槐;庶人无坟,树以扬柳。”

鲁国是诸侯,所以封土应该高十二尺,相当于后世的三米,所以并不显得特别高大,丝毫没有赵无恤之前想象中九个金字塔般的宏伟土丘,跟后世赵无恤去攀爬过的秦始皇陵,那两千年风雨侵蚀后依然有一百多米高的封土堆一比简直不要太袖珍。

小宗伯的职责还有一个,那便是:“辨庙祧之昭穆。”

这位祭祀官倒是颇有鲁国人的特点,那就是总喜欢炫耀自己的礼仪知识:“司寇当知晓,夫祭有昭穆,昭穆者,所以别父子、远近、长幼、亲疏之序而无乱也。陵墓葬位自有规矩,自始祖之后,父为昭,子为穆。”

也就是说,始祖的坟墓封土居中,以下子孙分别排列左右两列,左为昭,右为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比如说,阚陵的始祖鲁桓公在中,他的儿子鲁庄公为昭,鲁庄公之子僖公则为穆;僖公孙之子文公又为昭,文公之子宣公又为穆……这样一来,在昭穆的排列中,父子始终异列,祖孙则始终同列。在祭祀时,也要按照这样的规定来排列次序,赵无恤并未鲁国公族,甚至不是同族的姬姓,所以只能以人臣之礼遥祭之。

不过绕了一圈后,赵无恤却发现,号称继承了最完整周礼的鲁国依然在这种“国家大事”上有一个违规的例子。

赵无恤回头问道:“闵公陵墓的位置既不是昭,也不是穆,他是庄公之子,僖公之孙,被庆父所立,因为后继的鲁国国君与他并未关系,所以偏离了昭穆序列,这个我倒是能理解。但先君昭公的陵墓为何是这般模样,究竟是怎么回事?小宗伯能否解释一二?”

原来,本应该是鲁昭公的葬位处竟然空缺出来了,他的封土堆偏移到了鲁国先公陵寝的墓道南面,怎么看都不正常。

方才还侃侃而谈的小宗伯顿时哑了火,支支吾吾地不说话了。

倒是一路上一直在默默旁听的阚止接过了话头:“司寇有所不知,昭公的陵墓是由季平子主持修建的,他与昭公相互厌恶,两人一度兵戈相交,昭公不杀死季氏誓不罢休。最后昭公失败,被逐出鲁国,他流亡齐、晋,最后死在了外面,至死都没有原谅季平子。季平子也深恨之,于是便在昭公归葬时故意破坏昭穆制度,使昭公不能和先君葬在一起,以泄私愤……”

赵无恤还没说什么,却是小宗伯怒了:“子我不能为先君和故执政隐恶,这成何体统,简直不当人子!”

原来他小宗伯这个职务,就是因为季平子而获得的,于情于理自然要为其不合礼法的事情遮掩。

阚止却没有像一般的鲁国少年一样讷讷认错,而是反驳道:“我听说君子不袒护别人的过错,季平子这件事做的不对,难道小宗伯在司寇发问时要袒护他的过错么?”

于是乎,一老一小出了陵寝后便吵开了,一边吵,阚止还偷眼看赵无恤的反应。

无恤则笑着将他们制止住了,还出言批评了阚止一番,说他不尊老者,却没有实质性的惩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手下有几个年轻的半大少年,不同于在陶丘跟着子贡作事的邢敖,也不同于公西赤的腼腆知礼,阚止的表现欲比较强。他方才不顾小宗伯的身份而与其争论,在赵无恤想来,大概是想在新的主君面前显现自己的独特吧。

是个聪明人,却也是个天真的人,容易惹事的人。

“聪明深察而近于死者,好议人也;博辩广大而危其身者,发人之恶也。为人子者毋以有己,为人臣者毋以有己。”

赵无恤不由想起了在柳下季别院里,孔子引用老子的这句话,他现在觉得阚止这人和此话极其切合。但他一向的用人准则就是,有缺陷者只要放对地方,也能发挥才干,回到西鄙后,倒是可以让阚止试着做一个监察类型的小吏。

虽然引发了一场小争吵,但这趟祭拜,赵无恤还是做足了鲁国臣子的范头,惹得邑内那些冠带氏族赞不绝口。

“上马则为勇锐师帅,下马则为礼仪君子。”这便是他得到的士大夫风评。

……

之前说过,阚城的政治地位极其重要和敏感,所以鲁侯和季氏孟氏听闻先君的陵墓无事后,松了口气之余也不想赵无恤长期驻留。便在回复的简牍里大赞他此次的功劳,承诺在捷报里的一切要求都会同意,也会追究周边诸邑不发兵相助的罪过,婉转地提醒他可以回新封邑看看了。

无恤见武卒已经休整完毕,再度精神抖擞起来,便在接到鲁城的回应后,带着全军开始往中都走,再转向西去郓城。

十月中旬,在中都粗略修缮过的外郭处,他看到宰予带着一众邑吏和孔门师兄弟前来相迎。

扶着车栏,赵无恤突然恶作剧地想,要是在宰予和阚止这两个撞字的人面前喊一声“子我”,究竟谁会先答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靠近之后,他却发觉宰予脸色有些忧色,同时也没有人群里看到扬言等无恤凯旋后,会第一个在此迎接的子路。

子路会说谎,会不讲信用?

连阳虎叛军都会对这种可能嗤之以鼻……

以赵无恤对这个轻侠儒士的了解,哪怕是下起鹅毛大雪,他都是握着长剑等候在此,笑咧咧地追问战事的细节。

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事情,只能背诺。

于是赵无恤盛情邀请宰予与自己同车而行,待这位代理的中都宰上车后偏过头悄悄问道:“出了何事,为何不见子路?”

宰予擦了侧脸颊的汗道:“好让司寇知晓,子路不在邑中,他和子渊一起,昨日陪同夫子远行了。”

孔子喜欢坐着车到处云游是真的,但他伤处还没全好,中都也百废待兴,居然就出门了?赵无恤猛然嗅到了一丝不妥。

“孔子去了何处!”他语速急促地追问道。

口齿伶俐的宰予此刻却有些结巴和慌乱:“司寇,我也没料到,夫子在接到叛贼公山不狃召唤后,竟然真的去了费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孔子去了费邑!”听到宰予的话后,赵无恤心中咯噔一下。

鲁国国土呈一个哑铃状,东国与西鄙宽大,中间狭窄,而费邑正是联接东西的枢纽。费邑位于曲阜以东两百里处,跟曲阜到郓城的距离差不多,那儿靠近齐国、莒国和已经被吴国控制的淮夷地区,位置十分关键。阳虎被逐后,他的党羽公山不狃伙同叔孙辄,据守费邑而叛。

这里原本是季氏的主邑,也是除去曲阜外鲁国最大的城邑,都鄙加一块户口近两万,可以征召数千之众的临时兵卒。因为公山不狃和叔孙辄挟持了叔孙氏的家主叔孙州仇,还裹挟了千余叔孙氏族兵,所以在阳虎北逃,盗跖撤兵后,费邑便成了鲁国最大的叛党聚集地,也是季氏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按照赵无恤和季氏、孟氏分配的任务,费邑是交给季氏自己去解决的,无恤对费邑也没什么好办法,同时又想让这座城邑保持现状,好让季氏恢复的不要那么快:季孙斯若缺了此邑,实力减半!

但现如今孔子却受公山不狃召唤去了那座叛城,这是何用意?

难不成孔圣人是要从贼!?

赵无恤简直无法想象,若这是真的,一直念叨尊君守秩的孔子学说,就真成一个笑话了……

……

时间回到三天前,赵无恤正大野泽畔追击盗跖的时候,在中都养伤的孔丘接到了一份从费邑送来的帛书。

“公山弗扰召我,说若是愿意去费邑,便能委以重任,愿与我共谋大事,灭三桓,尊鲁君,我欲往……”

当孔子唤来子路和颜回,当着他们的面说出这句话时,颜回倒还好,只是静静地等待下文,而子路则和赵无恤的反应差不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有点不敢相信,正所谓“君待臣以礼,臣侍君以忠”,鲁侯并不算什么英明之主,但现如今阳虎才刚倒台,鲁国国政稍有起色,为何夫子偏偏要受那叛贼公山不狃的召唤?这还是昔日那个“君有召,不俟驾行矣”,“入公门,鞠躬如也”,教导他们要忠于君国的夫子么?

他当场就炸了。

子路不悦,嗔目道:“夫子虽然说过会在盗患平息后引咎辞去中都宰之职,但就算是无处可去了,也不能委屈自己一定要去公山不扭处!”

他声音很大,唾沫星子都溅到了孔子脸上,震得屋子顶上的瓦片仿佛都在晃动。

还是颜回淡定地说道:“子路勿慌,且听夫子继续说下去。”

孔子用宽袖擦了擦脸,笑着说道:“公山不狃来召我,难道只是一句空话吗?如果有人用我,我就能在东方复兴周礼,建设一个东方的西周,一如昔日的中都……不过由你放心,我此次不是去从叛,我是要去救人。”

“救人?”

“然也,为师要去救被挟持的大司马,救迷途的公山不狃,救费邑的数万民众,让他们免于内战的灾祸……”

对于孔子声称想要乘着这次来自费邑的召唤,去搭救出叔孙州仇,子路可以理解,但叛贼公山不狃为何要救?光凭夫子一人,那些个“从贼”的费人又如何搭救?

孔子说出了缘由。

“阳虎一党的败亡,这是他们咎由自取,但我唯独可惜其中一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谁人?”

“正是费宰,公山不狃!”

公山不狃也作弗扰、不扰,字子泄,他和阳虎一样,都是季氏的家臣,季平子倚重的两大支柱。其为人虽然面相凶恶,但却对孔子比较友善,曾旁听过他讲学,听完后便向阳虎建议抛弃前嫌,请当时还是一介穷士的孔子出仕,某种意义上讲算是孔丘的举主了。

“其为人知礼,此次针对的也只是三桓而已,和当年想要尊公室而叛季氏的南蒯有些相似,与其他叛乱者有所不同。”

公山不扭大概也想有所作为,所以才派人请孔丘前往辅助。

孔丘虽然不将公山视为叛党,但除却他外,恐怕整个鲁国无人不这样认为,连子路都表示不理解。若是在这个当口上前去投靠,恐怕会被千夫所指,他辛苦数十年建立的儒士之学将毁之一旦,门徒四分五裂。

在盗跖攻中都,于中都城下与他辩驳后,孔子就处于一种精神低谷的状态,但他本是性情坚韧之人,伴随着伤势好转,也渐渐想开了。

“攻乎异端,斯害也已!”

去钻研异端学说,这种方式对自己本身就是有大害处的!

他认为,儒者不一定非得在言语上胜过大盗,只需要守乎己心即可,盗跖狡辩的种种,不必太过在意。

在下定决心引咎辞去中都宰一职后,孔子遗憾之余,感觉对不起中都国人之余,却也像是解脱了一般。这两年在中都的施政给了他巨大影响,他的一些报负不再是载于空言,而是行之于实事,弟子们也得到了历练。那些失败的教训这几天里在他心里过了一遍,同时也开始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开始审视鲁国全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阳虎虽然占据了灌城,但已经不再是最大的祸患,盗跖虽然横行一时,但赵小司寇应该能将他们剿灭驱逐,那么鲁国现在的问题,就只剩下了费邑……”

刚好在此时,他接到了公山不狃的召唤,便顺水推舟打算前往。

此去非为从贼,而是要效仿子路劝降阳关之举,力劝公山不扭回归鲁国,放还叔孙氏!

“由,回,你二人可愿意随为师东去,此去足足有三百里之遥,即使不停赶路也得半旬时间方能抵达,届时是是生是死,为师也说不准。”

子路道:“夫子就算是乘桴浮于海,去东方万里之外的九夷之地居住,仲由也愿意附于尾冀,为夫子划船驾车,何况是数日可到的费邑!?”

颜回行礼道:“颜回也愿侍奉夫子左右。”

于是,一架双马驾辕的车子启程东行,身材高大,面容谦和的孔子曲着伤腿坐于安车之上,依然抱着竹卷,仿佛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出游。眉直眼阔,神情朴实可亲,衣物却颇有些陈旧的颜回静静侍候在旁。留了一脸浓须,腰间还别着长剑的勇士子路手持四辔,目光直视东方。

身后中都墙垣下,是密密麻麻前来为他们送行的弟子,宰予亦在其中。

所以当赵无恤回师中都后,便听宰予汇报了此事。

宰予有些忧虑:“君子不立于危墙,夫子这次以身涉险,我觉得颇为不智啊。”

虽然孔子与公山不狃曾经有点交情,但此行依然前途未卜,尽管号称以周易算卦“百占而七十当”,也就是准确率百分之七十的孔子为这次冒险算了个上上大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言差矣,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孔子好气魄,好眼光!”赵无恤却为此拊掌而赞,富贵险中求,虽然用这句话来比喻不太合适,但这才是孔夫子应有的胆识。

看来还真不能小觑了这位能影响中国人思维两千年的人物啊。

孔子的这次冒险一定会得到与费邑对峙的季孙斯赞同,赵无恤若还想继续让孔门诸子效命,就不能出手阻止,只能放任事态发展了。

现如今孔子就凭借一己之力,彻底跳出赵无恤布下的局,幸亏不少有才干的孔门弟子已经入瓮……

……

盗跖在逃离后,也已经回到大野泽中央一个小岛上,此处便是他的主巢穴。他也不甘心做赵无恤养寇自重的棋子,而是开始痛定思痛,反省这次失败的缘由了。

他在之前的对峙中自觉正面打不过赵无恤,便萌生退意,让手下数千盗寇分批撤离,他自行断后,孰料赵无恤的兵卒徒步速度超出了他的预料,最后还是被咬住了尾巴。南湖边上一场恶战,盗跖被部属强行推上船只逃离,只能眼睁睁看着湖边千余精锐为他喋血而战,杀敌近百,自己也损失过半,不过至少让赵无恤知道了,盗跖之徒可不是鱼腩!

虽对赵无恤念念不忘,想要立刻反击复仇,但部众疲惫,士气已夺,盗跖也只得作罢了。这一日,他唤来群盗中的众“师帅”“旅帅”共聚一堂,对他们说道:“二三子,此次初冬的劫掠,我军以九千之众,却被赵氏子千余人陆续击败,尔等想过是为什么没有?”

群盗们面面相觑,这便是盗跖能一跃成为“将军”的原因了,他会分析时局,会总结教训,而多数盗寇只会抢完今天不想明天。

过了半响才有人怯怯地说道:“是邾娄不听将军之言,先遭惨败,让吾等不得不直面赵无恤强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也有人接口道:“是阚城城坚,吾等攻城器械不足,故而久攻不下,加上赵无恤狡诈,夜袭无果,才给了他机会!”

盗跖摇了摇头,说道:“汝等说的这些都对,但最主要的原因却不是这些。”

“我被众人拥戴为将军,统领群盗已经数年,最初时既无卒伍,部众又不识旗鼓,更别说队列阵法!虽有一万之众,却形同乌合,军中夹杂大量妇孺,连邑兵都打不过。”

群盗基本都是逃亡的农人,乃至于一直生活在此的野人,基本没有卒、伍的编制,只有按照统属不同,划为大泊、小丘这样的区分,打起仗来一窝蜂地上,一窝蜂地溃逃,很明显是不利於作战的。

“但现如今,我用在鲁城时学得的兵法进行整编操练,临阵接敌,妇孺难起大用,于是将妇孺和丁壮分开,妇孺独自成营,留在巢穴中,而以丁壮为作战之主力。之后又编卒伍、教旗鼓、练队列,从卒九千,论军力不可谓不强,邾娄死后号令不可谓不一,平日里我亲自带着攻击邑兵也如虎逐羊。然而碰上赵无恤,却遭到如此惨败,正面不敢与之对敌,撤兵后被追上痛打,我觉得不是他无法战胜,而是吾等在战法上出了问题。”

“战法?”

“对,纵观赵无恤此人,和寻常将领颇为不同,他不喜欢用车兵,而是用轻骑突击,配合各兵种列阵使用。棘下之战、甄之战、中都之战等,都擅长以堂堂正正之师列阵决战于野外,配合部分奇计,所以才能战无不胜。而吾等虽然也有编制,但阵型松散,性情跳脱,我想要像对付其他鲁兵一样与他正面决战,就好比以我之短,击敌之长,焉能不败!”

群盗们对此深表赞同,连连点头,说道:“将军所言甚是!那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赵无恤如今已经雄踞大野泽之西,今后少不了要与吾等为敌,我打算用当年吴国孙武和伍员击败楚国的方法对付他!”

“孙武、伍员的战法?”伍子胥复仇的事迹流传甚广,连群盗中也有不少人听说过,但孙武行事低调,却没几个人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盗跖道:“我听说,十年前孙武和伍员根据楚王年幼、卿大夫不和,以及楚都距东境较远的特点,向吴王阖庐提出先疲敌、误敌再行决战的战法。即将吴军分三部,对楚国来个突然袭击而又迅速撤退,轮流侵边境要地,楚援即退,援退再来,俟楚军疲惫而战斗力削弱后,伺机集中全力进攻。阖庐听从了他们的意见,硕大的楚国从此就开始困顿疲乏了。”

群盗听得两眼发直,而盗跖却叹气道:“也是因为鲁国、曹国的邑兵太不经打,见了吾等常常不敢出城,所以大意了,也忘了吾等群盗最擅长的事情,不就是孙武和伍员的这种战法么?群盗从来不需要与官军决战,而是要使他们根本抓不住吾等,疲于奔命。”

盗跖目光炯炯,他反思之后,觉得群盗的力量不在于聚合,而在于分散。这次赵无恤南下,他若是能将盗寇们化整为零,彻底撒开出去,自行从小路、河网退往大野泽,那损失一定更小。

“此外,赵无恤的兵卒不习水性,这也是吾等群盗擅长的事情,以后外出劫掠也好攻城也好,都要乘吃水浅的长船,不要深入内陆,不要离开能行船的水边。敌来则退,乘船到大泽另一头继续劫掠攻城,长此以往,赵无恤三邑必疲!”

……

赵无恤可没料到,他的乱入,竟让盗跖被逼无奈,开始使用类似游击战的战术,并且以长船入浅河,沿河劫掠,和后世维京海盗纵横西欧打法神似。

他此时已经开始启程西行,前往新获得的封地郓城,从张孟谈处得知,一位从宋国来的客人正在那儿等着他……

ps:《论语.阳货》:公山弗扰以费畔,召,子欲往。

《史记.孔子世家》:公山不狃以费畔季氏,使人召孔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十月下旬的一个清晨,郓城郊外的田野上草木凋零,枯黄的叶上镶着一层霜冻,涂道干燥而结实,马蹄和脚步踩上去十分平稳。

虽然天气有些寒冷,但却并未阻挡住郓城人的热情,国人的队伍由城门两侧始,一直排出半里开外,在田亩道边挤得密密攘攘,来自廪丘的兵卒举着戈矛,警惕地维持着秩序。

之所以这么热闹,是因为今日,新任的郓城大夫即将归来。

“孟谈,你何时也学会搞这种形式了。”戎车之上,赵无恤一边向两边向他下拜的民众拭车还礼,一边如此说道。

出城数里相迎,现如今与赵无恤同车的张孟谈笑道:

“司寇不必这样看我,下臣完全没组织,这些民众全是自发而来的。司寇与众兵卒浴血奋战,逮捕了常年压榨郓城的叔孙志,囚于牢狱之中;又驱逐前来祸害乡民的盗寇,给此邑太平安宁。听闻司寇历经血战,大胜归来,民众怎会不夹道相迎?非但城邑里,连周边乡中里闾的民众都不知来了多少。”

合谋数月后,时局总算是尘埃落定了,赵无恤势力获得了巨大的丰收,因此张孟谈心情也很是不错。

“原来如此。”

的确,比起贪得无厌的叔孙志,为富不仁的阳虎,张孟谈以赵无恤名义推行的施政算得上是极其宽厚了。说到底无恤还得感谢叔孙志,要不是他作死的下限太低,也不会让郓城人换了位领主后,有种一下子从牢狱到了小康之世的错觉。

“孟谈也休要谦逊,这里边可少不了你治理此邑的功劳。”

张孟谈谦虚地说道:“我哪有什么功劳,虎司马击退盗寇维持秩序;计邑宰量入为出,调拨粮食赈济;公西子华到处主持祭祀死者,安抚民众情绪,他们才是真正的有功之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场迎接让赵无恤觉得,半月多来的辛苦都值了,比起在甄城以武力立威,比起在廪丘以焚劵市义立信,他如今在郓城得到的拥护更加扎实和稳固,这才是实打实的民心!

他甚至在考虑,要不要将统治的中心从廪丘迁到此处,一来郓城地域更广阔,有渔猎之利,地下有些许裸露的石涅资源,也就是煤炭。二来郓城有人家五千户,口数三万,差不多是甄、廪丘两邑的总合。

这里向东去曲阜交通也比较方便,若是能把大野泽的水路打通,还可以利用水网转运从陶邑运来的物资,当然,前提是要翦除盗跖的威胁。

路中时不时有乡中父老前来献酒,对于这地地方上的宗族首脑,赵无恤不得不一一答复,队伍因此走走停停。

赵无恤不因为身份显贵了就倨傲,也不因为那些乡老说话啰嗦就不耐,让当地人纷纷放下了心,觉得今后应该能过上安定的日子了。

在民众夹道欢迎下慢慢走了半刻后,便遥见郓城的城楼。盗寇来攻时,破了水门,正面墙垣也被损坏了一部分,张孟谈组织当地无业的游民轻侠修缮了城楼、城墙,省得他们没事做扰乱秩序。所以如今看上去焕然一新,城楼上刷了新漆,阳光一照,明亮生辉,一番战后太平的好气象。

越近城,民众们越热情,他们发着欢呼,孩童被抱在大人的怀里,或骑坐在大人的肩头,好奇地看着武卒的甲胄、坐骑、兵器。尤其乘着大马的轻骑士们最受欢迎,虞喜等人因为自豪,夹着马腹挺直了胸膛,越是民众欢呼越是目不斜视,单身已久的武卒眼睛在俊俏的妇人、少女身上扫来扫去。

赵无恤却没有这层心思,他好奇的是,那位张孟谈传话里“来自宋国的客人”究竟是谁。

他这么一问,张孟谈便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是位穿着士人衣着的女子,她自称司寇故人使者,从宋国来,非见到司寇本人才能说明来意……”

……

等进了邑寺,见到了来者,的确是位裹着黑色衣物,遮掩模样的俊俏女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待她放下面纱后,赵无恤觉得似曾相似,正是昔日在宋国黄堂与南子那惊心动魄的一夜,南子派来为他领了段路的宋国宫女。

赵无恤与南子的事情算是一项密约,知道的人极少,赵无恤与张孟谈合谋时,其他的事情都能摊开来说,唯独南子一事上没有袒露。无论何时何世,与宫闱女子密谋结盟,都是为人诟病的事情。

张孟谈也知道这大概是主君敏感的小秘密,绝不过问半句,这几日只是让人将这个女使者看护好,这会引了无恤入内,旁人尽退,只剩下穆夏贴身保护。

想到南子,那个心思难以捉摸的妖媚公女,简直是妲己化身,赵无恤就有些头疼。

当初赵无恤被南子用计诱进宋国寝宫的黄堂之中,脱身不得,他急中生智,利用南子不愿意嫁给卫侯元的心思,与她立下了盟誓,说日后若是能有成就,就会对她施以援手。

这只是临时的脱身之辞,但季嬴送他的玉环,至今还攒在南子手里。加上赵无恤也不想失信于一女子,以及希望在宋国内有一个援手,所以并没有敷衍此事。

但南子与卫侯的婚期还有一年半载,现如今他的领地初定,小司寇的职位还没坐热乎,过去几个月里与他素无往来的南子就急冲冲地来求助了么?

跟脚未稳之前,赵无恤暂时不想让自己成为诸侯之中的焦点,所以便将南子视为麻烦的来源,口气并不十分和善。

“宋国公女派你来此所为何事?”

那宫女低垂着头道:“奉公女之命,前来向司寇道贺,并献上新一年的礼物……”

送礼物?这倒是赵无恤未曾想到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天已入冬,公女遣下妾献上宋国上好的缯百匹,漆器,一些从楚国得到的金爰,下妾此次都带来了。公女料想司寇新得三邑,一定急需不少工匠,所以还送了织工、养蚕女、轮人、漆人等工匠百余,因为不能明着带过来,所以只能由司寇在陶邑的商贾陆续运入……”

无恤知道,此时的古中国,诸侯并立,连历法都不统一。一共有六种时历并存于世,分别是《黄帝历》、《颛顼历》、《夏历》、《殷历》、《周历》、《鲁历》。

赵无恤在晋国时,过的是夏历;到了宋国时,则用殷历;至曹,用周历;入鲁后,又入乡随俗,改用鲁历。

强迫症患者要是这么玩,绝对会被逼疯掉。

鲁历只有鲁国在使用,与周历略有不同,它是阴阳合历,在鲁僖公五年公元前656年之前采用建丑之月为正相当于农历12月,其后则改从建子之法,即以冬至之月为正月建子之月,相当于农历11月。

现在是十月下旬,对于鲁国而言,算得上是一年之末,跨过了这个月,十一月初就到新年了。

可宋人是殷商遗民,保留了殷礼,所以用殷历,以十二月丑月为岁首,距离新年还早着呢。所以若是一个商贾十一月在鲁,十二月在宋,一月在晋,就能连续过三次年……

总之,这所谓的新年之礼,却是南子专门为赵无恤而筹备的,倒是有心。

虽然没有在赵无恤创业初始雪中送炭,但好歹知道乘着他还没坐大时锦上添花,博得好感。

这个南子情商也是颇高,知道交情是要慢慢培养,她这份懂得进退的态度,让赵无恤讨厌不起来。若是对自己无害,顺手一帮倒也无可厚非,但对此女敬而远之即可,沾染过深恐怕会被纠缠不清。

此外,还有两份写满字的帛绢,其中一份是南子的信,另一份笔迹娟秀,赵无恤自然认得,那是乐灵子的手笔。以及一筐分好了次数和分量的药物,有御寒的冬药,也有治疗剑矢的疡药,都是来自少女的心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不由有些心焦起来,过去半年里,俩人虽然也有通信,但赵无恤要么就处于血火厮杀中,要么忙于为自己的前途奔波,并未深谈。此次这帛绢看上去挺厚的,上面一定有许多话。

但他忍住了立刻拿起的冲动,先扫了眼南子的帛书。

南子的书面字迹居然有些刚猛杀伐之意,丝毫不拖泥带水,但里面的语言却像是云彩一样飘忽,让人看不透篆字下隐藏的深意。

原来,此时的交通实在是滞后,一直到十月中时,鲁国阳虎之乱,以及赵无恤因平乱之功成为小司寇这件事,才陆续传到了与鲁国相邻的齐、曹、宋等地,顿时引发了一阵轰动……

至于晋国,这消息恐怕才刚越过了太行山,还未到新绛呢!

……

十里不同天,鲁国西鄙晴朗少云,但与郓城相隔数百里的宋国却是一片阴霾,因为前日的一场冬雨,冬至未到,宋城商丘却已经寒冷彻骨了。

司城乐氏府邸一间简朴而温暖的居室内,兽口铜燎炉里烧着上徍的无烟木炭,有二女在蒲席上相对而坐,饮着御寒的温汤。

宋国公女南子穿着一袭紫貂大裘,华丽而名贵,乌黑油亮的秀发挽了一个高椎髻,发髻上插着一枝黑玉制成的玉笄,上面雕着殷商的图腾玄鸟。她眼神妩媚,唇红如樱桃,比赵无恤半年前见到时更加美艳了几分,穿的虽多,却因为搭配得当,掩不住诱人的身段。

她有些嗔怪地朝对面的少女说道:“瞧瞧你,这才几日未见,又瘦下去了几分,下巴都尖得跟你身上的白狐裘似的,这要是让你那在鲁国的‘重耳’看到了,该如何是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南子对面,正是为父亲乐祁守孝的乐灵子,她身穿素色厚葛深衣,体态纤秾合度。虽容貌尚有几分稚气,但因为父亲去世,未婚夫君又离开身边,兄长不足依赖,只能自强。眼中温和之余多了几分柔韧,只是身形又消瘦了几分。

听南子这么一说,她掩口微笑道:“我听说鲁国孔子门徒居丧的方法,哭泣无时,不相更代,披缞系绖,眼中要时时刻刻垂着泪,住在倚庐中,睡在草垫上,枕著土块。又强忍著饥饿不吃食物,衣服穿得单薄而任自己寒冷。使自己面目干瘦,颜色黝黑,耳朵不聪敏,眼睛不明亮,手足不强劲,必须要人搀扶才能起来,拄著拐杖才能行走,按此方式生活三年……”

“可吾等宋人的守孝哪有这么夸张,我只是天寒时在屋内看医书,为父亲灵牌续灯,晴朗时常常出门在院内走动,只是食物和娱乐有所节制而已。”

虽然乐灵子立志为乐祁守孝三年,却不会像当世后世一些“孝子”一样刻意标榜,非如此不足以显示减衰之痛。

她的哀伤在心里,平日还是很爱惜自己身体的。

当然,自从赵无恤走后,她有时会茶饭不思倒是真的。南子消息灵通,但凡鲁国一有消息,就会来通告她。

最初是曹国那边传来的趣闻,赵无恤与曹伯交好,侈靡之所在曹国获得了巨大的成功,随后端木商人在宋城也建了一座,只是规模没陶丘那么大,宋人朴实,也不像曹国商贾那么一掷百金。

随后是赵无恤渡过濮水,在甄地的冒险,南子现在极其厌恶卫国,但凡是对卫国不利的都直呼痛快,甚至巴不得晋国攻卫导致卫侯意外身死,可惜两国很快就达成了新的盟约,这并不足以解除婚约。

灵子倒是悬着一颗心,想着未来夫君带着一支流亡的孤军跨越数百里远征,身处异国他乡,一定十分惊险罢,也不知道有无受伤。

从那时候起,她便开始专注于一些剑矢伤的学习和治疗,医扁鹊目前还在晋国,做赵氏的宾客,给她寄来了好几车收集抄录的医书。

等到赵无恤被授土赐民,成为鲁国的甄、廪丘大夫的消息传来,最初对妹夫的选择不以为然,只希望事后能有一些武卒遗存,能够回到宋国的乐溷也开始转变态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直到前几日,宋国才得知鲁国都城爆发内乱,一时间市井众说纷纭,有人说阳虎取代三桓,囚禁赵无恤,劫持鲁侯,正式成了执政。也有人说三桓杀阳虎、还有与阳虎“同党”的赵无恤,成功逆转局面。这些不知真假的信息让乐灵子揪心不已,连续几日在父亲灵堂前祷告,并催促兄长派人去鲁国查探。

还没等宋国朝堂对邻国的政变做出反应,最终的真相却浮出了水面。

阳虎被逐,赵无恤成了此次鲁国内乱的首功之臣,加封郓城,授小司寇之职,中大夫之爵!

阳虎在宋国的名声也不好,宋卿们对这种“陪臣执国命”的行为极其痛恨,赵无恤助三桓逐阳虎,顿时赢得了不少人的赞誉。

“十六岁为中大夫,领邑人口三万,看来日后鲁国在三桓之外,可能要出现第四位卿了……”一片叫好声中,也只有老迈的宋国右师乐大心语气酸酸。

皇氏、灵氏纷纷派人上门贺喜,加紧了与司城乐氏的往来,孔子的学生司马耕因为赵无恤与孔门友善的缘故,也对乐氏格外青眼有加,他的态度影响着宋公宠臣,一门两卿向氏家族的态度。

于是乎,在乐祁死后,地位一下子掉到了宋国六卿末席的司城乐氏开始缓慢恢复。

这让乐溷欣喜不已,赵无恤靠自己取得的成就,比当初他建议赵无恤留在宋国,做一个千室大夫高多了。现如今无恤的领邑都有乐氏一半多,人口虽然不如,但兵卒的战力却无人敢小觑。

宋鲁相邻,赵无恤的崛起使得司城乐氏在晋国赵氏之外,凭空又多了一个强援!于是平日半月见不着面的他开始时不时对妹妹嘘寒问暖。

这消息也像一剂强心针,让因为乐溷平庸,德行不修导致宗族内部有些低沉的情绪顿时振奋起来。

乐祁灵柩顺利归来,使得宋国六卿关系不像历史上那么紧张,所以目前态势安定。家宰陈寅、家司马陈定国等纷纷建议派些人和物资送去鲁国西鄙,协助赵无恤站稳脚跟,也能显示两家亲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南子的速度却比他们快多了,刚刚接到消息后,她的使者便上路了,还捎带上了乐灵子的帛书和医药作为敲门砖。

她做事不着痕迹,虽然平日也未冷落过,但此事之后,跟乐灵子之间的走动却频繁了些。

此刻听了乐灵子的话后,她柳叶眉稍微舒展,开始说起了一些宋宫中的趣事,让守孝孤苦的少女听得入神。

“我喜好穿紫色,觉得其明艳高贵,无论是朝前还是寝宫内都着紫衣。可前日却又被司仪批评了,那老叟声称紫乃是贱色,作为公女,必须穿红、黑才能显得高贵端庄。”

乐灵子回道:“的确有种说法,认为紫非正色,五色之疵瑕,以惑人者也。”

南子不乐意了:“我虽是女子,却听说昔日霸主齐桓公也喜欢穿紫衣,宫中王姬縢妾纷纷效仿,整个临淄城的人都崇尚紫色,侯伯尚且如此,可见色不分贵贱,贵者衣则贵,贫者衣则贱。”

“当时几匹素色的布也换不回一匹紫色的布,所以齐桓公听了管子的建议,装作厌紫,于是齐国就无人效仿了。”

南子不以为然:“我又不要争霸,也不关心什么民生,我喜欢如何那便如何,穿什么颜色,与彼辈又有何关系?若是不爱看,闭目绕开即可,至于如此痛心疾首?似乎我一直穿紫,宋国就能亡了似的!”

乐灵子连忙长跪起身,捂住了她的樱唇:“可不能乱说。”

大概是因嫉生恨,在那场宋宫中的赋诗冲突后,南子“亡国尤物”的名声倒是被公子朝传出来了,宫闱窃窃私语,乐灵子不免为好友心忧。

南子却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凑到乐灵子耳旁悄悄地说道:“其实红色我倒是也有穿,但只是用来作为亵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灵子脸色一阵红晕,在南子的腰间狠狠拧了一下,两人恢复了少女本性,在加了鹿绒垫子的蒲席上打闹成一团。

闹了片刻后,二女都有些娇喘,紧紧贴在一起,南子亲昵地抚着乐灵子被弄乱的发鬓说道:“吾等的帛书,还有你的医药现在应该到鲁国了……你的帛书如此厚重,快些老实交代,都与那‘重耳’说了些什么?”说罢作势又要拧她。

“重耳”是南子打趣闺蜜时对赵无恤的专称,一方面取笑乐灵子效仿当年季隗,另一方面暗喻那日赵无恤将她压在床上说的志向,当然,这方面乐灵子却不知道的。

灵子让她别闹,整理衣襟道:“也没说什么,只是将宋国和家中的一些事情絮叨地说了一遍,又讲了我最近看的医书。夫子从晋国送来了两大车竹卷,我每天都要看上一石,沉甸甸的有些累……”

“我记得君子在宋国时与我说过,这世上有种比简册轻便,比绢帛便宜的物什,名为‘纸’,可以用来书写。它洁白如云雪,薄如丝絮,又有韧度,表面冰如玉滑如丝缎,提笔在上面写篆字,墨迹凝而不散,若是有了领地,一定要制出来送予我……也不知道做出来没有。”

南子听得睁大了眼睛,却是不可置信:“我却是不信,这世上竟然能有此物?”

……

十月末的鲁国西鄙,赵无恤在郓城呆了三天后,又回到了这里。

费邑那边的消息也传了过来:也不知道孔子是如何劝说的,公山不狃同意送回叔孙州仇,以费邑归降,重新做了季氏家臣,但费邑依然由他控制,一切维持内乱前的状态!

至此,阳虎在鲁国内部的残党宣告平定。

于是继赵无恤、公敛阳、子路之后,孔丘本人也成了此次阳虎之乱最大的功臣之一,他半月前的人生低谷,以及如今像鸷鸟扑食般的的入局,都叫人眼花缭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收起传信的帛书,暗暗想道:“孔子此行已然成功,那鲁国内部唯一的不稳定因素也就消弭了,之后几年便可以一致对外……”

“但另一方面,费邑若是归顺,季氏的力量也能得以恢复,一旦他们重新站稳了脚跟,与孟氏、叔孙氏达成相忍的共识,便将加剧对我这个外来者的排斥。幸好阳虎还在,盗跖尚存,到了明年春种之后,齐国人恐怕也要蹦跶起来了……”

也不知道他这次会得到何等赏赐,是功过相抵,继续做中都宰?那宰予的打算可就落空了,亦或是,能凭借次功进入鲁城权力中枢?

祸兮福兮,利兮弊兮,实在是孰为难料。但赵无恤也通过此事看清了自己的局限,在张孟谈帮助下,虽然暂时扭转了鲁国的局面,让形势对自己有利。但依靠阴谋伎俩,想要算尽世间智者英豪,还差得远呢!

看来是该沉寂一段时间了,继续种田发展,等待时局,发挥自己穿越者的优势才是王道!

想到这,他又将乐灵子寄来的帛信看了一遍,目光停在她的抱怨上。

一个素衣孝服的纤细少女,深夜里点着牛油烛,跪坐在蒲席上捧着沉重竹简的情形浮现眼前,真是让人又可怜又可爱。

不单单是为了讨好未婚妻,若是能做出纸张,哪怕是最原始的麻纸,也能让领地多一项收入进项,为明年将商品打入陶邑市肆做准备。

于是他将廪丘的工正公输克唤了过来。

“前些时日廪丘织造坊制作旌旗、冬衣,有不少剩余的黄麻、布头、破履,你可按我说的收集起来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在下午发

孔子接到国君召见的消息时,正和子路、颜回师徒三人在费邑接待宾客的一处庐舍内用朝食。

这次能穿过季氏围攻费邑的大营进入这座“叛城”,还是靠了子路之前为季氏劝降阳关的功劳,季孙斯才同意让他们一试。但季氏却借此想出了一条计策,提议让子路进城后想办法见到公山不狃,凭借技击的本事当场将他刺杀!到时候邑内群龙无首,季氏便可乘势攻城,必能大克!

然而子路重诺,不屑于做这等事情,和孔子一样断然拒绝。

季孙斯疑惑,上次子路帮助赵无恤袭击阳虎车队,救出自己时,形势不也类似么?

子路却觉得大谬,因为那次事前事后赵无恤都开导过他,子路当时并未向阳虎承诺过任何事情,他的作为被无恤比喻成劫持齐桓公的曹刿,对于鲁国来说是一种义举。但这次季氏让他扮作使者,前去行刺的勾当,却是一种欺骗之举……

“实非士所为也!”

于是季孙斯只得让孔子师徒不带一兵一卒入邑,觉得他们大概是出不来了。谁料一天之后,公山不狃真的派人出城和谈,声称愿意回归季氏,要求是继续做费邑宰,这让季孙斯大喜过望。

阳虎与季孙斯是你死我活的恩怨,必须将此僚杀死,悬头颅与家中府邸,才能恢复季氏被臣子凌驾的耻辱。但公山不狃却不同,只要他名义上归附季氏,就能让季孙斯保全颜面。

季氏知道自己是打不下费邑坚城的,一入十一月后天气寒冷,到时候要么退兵,要么损失惨重。所以不如暂且同意公山不狃的要求,尽快恢复实力,将孟氏觊觎三桓之首野心压下去要紧。

之后几天,季氏东拼西凑的数千族兵允诺撤退,公山不狃出城与季氏在中间地带歃血盟誓。而被挟持多日的叔孙州仇已经被放归,总体来说,鲁国内部叛乱彻底平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子觉得使命完成,打算在费邑休息几日后便回中都去,却突然听闻国君召见他,匆忙得放下了匕箸,吐了刚嚼了一半的肉。

不等子路将车马驾好,孔子便徒步前往应召,直到他他一路小跑出了费邑西门半里外,子路和颜回才乘车赶上了他。

呼赫呼赫地赶上后,子路半抱怨半打趣地说道:

“由听夫子讲过,当年楚庄王听闻行人申舟被宋国所杀,一甩袖子就站起身来往外跑,竖寺追到寝宫甬道上才让他穿上鞋履,追到寝宫门外才让他佩上剑,追到蒲胥的市肆才让他坐上车子。夫子今日是要效仿他么?当年楚子面对的是军国大事,如今只是一次寻常的召见,何必如此焦急?”

孔子爬上车后扶着车栏,也气喘吁吁地笑着说道:“我因为中都外郭失陷之事,现在还是待罪之身,君命召,不俟驾行矣!哪里还能迟疑等待?”

虽说孔丘管辖的中都外郭失陷于群盗,是一个罪过,但说服费邑归顺却又有功,还是大功。所以子路觉得,夫子这次冒险是值得的,你瞧,季氏和鲁侯都开始对他另眼相看!

急行三日后,师徒三人抵达鲁城,当日午后,沐浴更衣的孔子在一位年轻有司的引领下,进入了修缮一新的曲阜公宫内。

“敢问柳下季大夫如何了?”

在入宫门前,孔丘见来迎的不是柳下季,便不忘关心起老友来。但他却被告知,柳下季因为盗跖的事情被牵连。虽然鲁侯并未怪罪,但在季氏和孟氏,还有国人的舆论压力下,柳下季辞去了司仪之职,只有大夫之爵被保留。

孔丘默然,整理衣襟走进公宫的大门,他三步一拜,九步一叩,鞠躬如是也,一副谨慎而恭敬的样子,好像此处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似的。

他的一些奇怪举动让有司看得目瞪口呆:站,他不站在门的中间;走,也不踩门坎,显得小心翼翼,也走得极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年轻的有司有些不耐烦,便无奈地回头说道:“先生,这都是宗周的旧礼,从先君桓公之后便渐渐不沿用了……随我速速进入即可,君上可要等急了。”

“此言差矣,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

孔子以此言回应后,依然如故,有司只能翻了翻白眼,上堂告知孔丘已到时,与鲁侯说起此事,他认为孔子这是故意在国君面前谄媚的表现。

“此人伪诈!”有司是鲁国公族之人,是鲁侯亲信,所以便直言不讳地说出了自己的第一印象。

鲁侯却不置可否:“或许是大忠似伪。”

等孔丘受召唤,登堂入室觐见,鲁侯仔细打量这位发髻朝服穿戴梳理整齐,卷须及胸的高大名士。

却见他提起深衣下摆向堂上走的时候,恭敬谨慎得不行,憋住气好像不敢呼吸;走完了台阶,向前迅速趋行了几步,姿态像鸟儿展翅一样。看到国君时,他脸色立刻庄重起来,脚步也加快了,说话好像中气不足,不敢大声。言毕后退,走下台阶后,他眉宇这才舒展开来,仿佛怡然自得,回到自己的位置与鲁侯问对,则又恢复了恭敬而不安的样子。

一举一动都仿佛有规有矩,鲁侯见孔子不以名士而倨傲,对待自己极其恭谨,心里很是满意。却故意问起他刻意用在鲁国几乎已经消失简化的宗周旧礼,是否真如有司所说的是想要“谄媚国君”呢?

孔丘无奈地摇了摇头:“好让君上知晓,下臣完完全全按照周礼的规定去侍奉君主,却被别人以为这是诌媚呢,悲呼,周礼不行鲁国久矣……”

鲁侯倒是挺高兴,从他继位开始,还从未有人这样对他恭敬过,这叫他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君主威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寡人今日见先生,听汝言,观汝礼,始知诸侯之尊贵也!”

他兄长鲁昭公在位时,孔子就已经在鲁国小有名气,所以二十多年前孔鲤出生时,鲁昭公还赐鲤鱼,当时孔子不过一下士耳。但当时还是个悠闲公子的鲁侯宋并无野心,整天只对衣服美食,齐地美人感兴趣,也从未起过与此人往来的心思。

孰料之后风云突变,一场内乱后,他被扶持上了诸侯之位。先是被强势的季平子完全架空,然后则是阳虎逼压,直到被赵无恤在五父之衢救出,这才缓过一口气来。

现在不同了,季氏孟氏暗暗敌对,叔孙州仇才从费邑死里逃生,正处于部曲散落,家臣不服的状态,三桓之外,还有晋人赵无恤在西鄙的强势崛起。

鲁侯平日表现得有些愚钝,其实并不笨,只是希望装傻保身而已。

他从这局势里窥见了一丝机会,但仍需要一个人来辅佐,施政。赵无恤曾是人选之一,但此人尽管救过他,毕竟是个外来人,不可信任。

就在这时,费邑归顺的消息传来,看到首功之臣的名字后,他才想起了柳下季请辞前多次推荐过的那人,便果断以册爵授勋为借口召见了孔子。

见到真人后,鲁侯倒是对孔子这一套很受用,觉得这果然是一位人才,能让自己在三桓虚弱时重振鲁国君权的大才!

于是鲁侯开始问政。

“孤不天,致使鲁邦国运多舛,如今北有强齐,南有大吴之国,东夷莒、邾二邦未灭,内部则是盗跖横行,阳虎占据灌邑,三桓也只谋私室,不肯公忠为国。现今的鲁国一如重修的鲁宫般百事俱废,新政待兴,寡人有意振作,敢问要如何治鲁,才能恢复僖公之时千乘之国的强盛,让‘淮夷蛮貊,及彼南夷,莫不率从,莫敢不诺’的场面重现,请先生教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完,认认真真地朝孔子一拜。

孔子连忙避席还礼,答:“当以礼治之。”

鲁侯嫌太简单,又问原因。

孔子说:“鲁乃是周公之国,行周公之政,克己复礼是理所应当的。像晋、郑一样,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不知耻,不能称之为治道。若是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民众有耻且知晓规矩。这规矩是什么呢?便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寡人得而食诸?”

鲁侯听得眼睛大亮,他倒是觉得自己和兄长鲁昭公颇为不同,是个合格的国君。但三桓之流,却根本没个臣子的模样,先公然废立国君,又四分公室,随即八佾舞于庭,甚至公然与自己的兄长鲁昭公作战,以臣逐君,使其死于国外,归葬时墓葬规格和位置还被单独迁到一边……

这是何等的僭越!简直就如这孔丘说过的“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他开始举出中都为例子:“寡人听柳下季大夫说国你在中都的施政,当地有养生送死之节,民众按长幼年岁吃不同的食物、士按照能力强弱担任不同职务,于是男女别涂、路无拾遗、器不雕伪。这样的制度施行一年之后,西方曹、卫的一些都邑都纷纷效法……可有此事?”

说到这里,孔子犹豫了片刻后道:“有之,但下臣之治亦有缺陷,离小康尚远。因为牺牲了武备,邑兵较少,也让盗跖得到了劫掠的机会,苦了中都民众。若是君上不怪罪下臣,下臣愿意继续为中都宰,只需要三年,一方面能让周礼大行,成为一个东方的宗周,而以往的缺陷也会一一补足!”

经过这件事情后,孔丘也意识到了武备的重要性,他本非不知兵之人,若是有心想做,让四境兵甲足以御敌是能够办到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鲁侯却笑着摇了摇头:“中都太小,若是寡人学习你的施政方法来治理鲁国,你觉得如何?”

孔子一个激灵,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下拜再度抬头时,顿时变得意气风发,丝毫没了往日的谦逊,说话时卷须都在微微抖动:

“若用臣之政,虽治天下亦可也,何止鲁国而已哉!”

……

在廪丘方面,赵无恤得知费邑叛军归服后,也开始了这场战事的善后工作。

他赶在鲁国新年前解散了征召的邑民,让他们各归其家,还赏赐了部分张孟谈从陶邑买来的粮食,足够让一户人家吃上半个月,并且此次从军者明年税赋丘甲减半。只剩下千人不到的招募武卒轮番休整、训练。

他还向三邑宣布:“有死公事以安都邑者,赏其子孙;有孤寡者,矜恤之!”

他同时也让工匠们收集完材料后,准备进行初步的麻纸试制。

就在此时,计侨老毛病又犯了,负责廪丘乃至于整个势力“量入为出”,常常没日没夜做“预算”的他跑到工匠坊,言辞激烈,打着算盘给赵无恤算了笔帐,拉响了一次财政警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司寇,若按如今的速度花销下去,明年秋收之前,三邑府库里的钱帛就将告罄了!”

计侨此说并非空穴来风,他手上用“周髀数字”写满的简牍正是今年的进账和明岁的预算。

他苦口婆心地说道:“自从鲁国百年前初税亩后,便开始变籍田彻法为收粮食税,但司寇为政后,不仅焚毁了往年积压的债券,还将今年的秋税几乎全免。所以别说刚入手一月的郓城,连统治了小半年的甄、廪丘也没多少赋税收入……”

对于这一点,赵无恤自然有自己的理由。

他答道:“重农第一,是我前些日子召集诸吏公议时制定的根本之法。古人言,农事胜则入粟多,入粟多则国富,则天下之物尽至矣。所以想要封地富裕,不能不重视粮食,这个道理,计先生应该知晓。”

无恤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以往卫、齐、鲁三国官府都一个德性,征税急如星火,没有定时,农人只好向邑寺、宗族或者商贾借‘一还二’的高利贷来应付征课,所以才会积压那么多债券。

此外还有官府勾结商贾,在收获季节故意压低粮价、关市的租税、府库的征收、十分之一的赋、丘甲和各种劳役等压在农民头上。于是一年四季下来,从事农稼往往只能苟且养活一户人家,一旦遇上灾年,每家饿死一两个人是寻常事,所以才导致了大量农人向大野泽逃亡的情况。

无恤对此也是痛心疾首:“农人外流,这正是粮少而民户没有积蓄的缘故。何况大军过后,必有灾年,师之所处,荆棘从生,三邑才经战事蹂躏不久,虽然因为我的缘故,晋军并未劫掠,但依然年景不佳,何况还要应付我的征召。我如何忍心让民众因为这缘故破家散财,卖儿卖女,又如何甘心他们在我治下也涌入大野泽,增加盗跖的实力!?”

计侨哑然,但还是说道:“虽说此举是为了稳定三邑人心,让战后经济恢复,但也未免太过,少量降低即可。如今已经入冬,三邑农事是没指望有任何收入了,至少得到明岁夏初,冬麦成熟后才能有进账……”

一年半时间,粉食已经从晋国传播到了宋、齐、曹各地,连鲁国也开始遍地开花起来,鲁国工匠本就心灵手巧,只要见过石磨的实物,仿制起来又有何难。甄地和廪丘虽然都早早建起了磨坊,但随着技术的传播,麦粉的垄断性是越来越低了,没有出现计侨期待的暴利。

他对此十分不爽,又提高了声音道:“半年来的花销实在太大,司寇不能不加以重视。修整墙垣、道路、沟渠是一笔开支。实施新政,不再授予属吏食田,所以邑吏们每月都得发放俸禄,入秋入冬后还得赐袄子裘服御寒一笔开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耗费最大的,还是司寇养的近千名招募兵,彼辈不事农桑,平日只专注于训练和剿贼,兵甲精良,月月都要有替换,死伤皆有抚恤。对征召兵也太过优容,晋国诸卿征兵,彼辈还要自带衣物和兵器,司寇这里却是一应提供,战后若是有功,还会赐衣赐褐赐粮,弄得民众喜于征召……

无恤笑道:“民众喜于征召,不再刻意逃避劳役,这不是很好么?这正是薄税敛,毋苛于民,待以忠爱,而民可使亲也。”

计侨说的这些事情他都清楚,但无恤前世看过《国富论》,里面说过,做作君主,无论是大国还是小邦,或者一个封邑主,都得履行多种义务,同时付出诸多花费。

比如,君主的第一项花费,是尽力维持其尊严。所以要有一定的钱帛用来修缮府邸,制作衣物冠带,维持出行的车马仪仗,年节时向相识的贵族赠送礼物。这些东西恰恰是赵无恤最省的,对此,计侨倒是极其欣赏,勤俭一向被世上贤士所颂扬,比如中行穆子简朴,中行寅奢侈,所以父子两人才在天下士大夫间有不同的风评。

更为重要的还是第二项义务,既保证领地安全,为此君主要付出大量费用,使领地不受邻邦、盗寇的横暴与侵悔。所以无恤才需要养常备兵,每隔一天就训练他们,同时加固城池,制作战争器械等。

君主或国家的第三种义务是建立并维持公共机关和公共工程的运转。三邑的官署、刑狱、从邑到亭里的属吏,开通道路,疏通河流,开挖沟渠,建造有利于农事的水利器械等。还有赵无恤筹划的仿照孔子、少正卯私学,重振公学,在国人中推行蒙学教育事业,都属于这方面……

三管齐下,府库内的钱帛才会消耗得那么快。

自从来到濮北后,计侨看着日渐减少的积蓄可愁坏了,赵无恤却不管不顾,自行领兵在外面大打四方。

他憋了好久,便一吐为快道:“若是平日还好,子贡在陶邑经营侈靡之业,每月都能换取数千石粮食输送到甄地。这便是半年来濮北收成较往年少,却不至于饥荒,还能分予中都一部分粮食的缘故。”

“可一旦开战起来,就比如说这次,司寇动员数千之众,仅仅出百余里,在鲁国境内作战一月,却依然日费数金。”

一旦涉及到支财政问题,计侨可是毫不留情面的,他严格地把控着每一处支出,每一笔账都要带着数科的学生们精打细算过,赵无恤的管家可不好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正如孙子所言,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这些战争原料,来自甄、廪丘武库里的少量积累,以及新建设起的工匠坊没日没夜的制作。

赵无恤近半年来的确有些“穷兵黩武”,但计侨话中隐隐有让他在战后解散部分招募兵的意思,这一点他绝对不会同意。

于是无恤便反驳道:“计先生说的不差,世上最花钱的是战争,可最一本万利的也是战争!”

无恤是有底气说这话的,阳虎携带的那些金玉和鲁宫宝物,除了大东宝玉和伯禽大弓是镇国之器,不得不归还公宫外,其余都被运回廪丘,对外则说成被阳虎余党瓜分,“不知所踪”了。此外借口剿盗跖,曲阜城西的武库基本被他搬空,武卒作战时损耗的兵器甲胄都得到了补充,甚至还有不少剩余,可以用来装备邑兵。最后,在追击盗跖时,也缴获了一部分劫掠的钱帛,半数归还中都和阚城,剩余的清点之后放在府库里,足以抵消此战花费。

他最后说到:“计先生别忘了,吾等损失的人口,可远远不及那千余被俘获的盗寇,此辈可以降为隶臣,从事公田的耕种和荒地的开垦,所获全部收归府库,又是一笔大进账。”

计侨摊手道:“诚然,若是没有这些进项,吾等恐怕连明岁春种都撑不到。不过就算如此,司寇也得替下臣考虑考虑,若是没有新的收入,三邑到了明年秋七月,就会府库匮乏,不能维持军备开支了!”

这已经不是成乡时的小打小闹了,而是关系到三邑六万多人的吃穿用度,生死存亡!若是治理砸了也不会有下宫的赵鞅来庇护,来帮忙善后支援。

可赵无恤既然敢大手大脚地花钱,自然是早已有了开源的主意。

“无农不稳,无兵不安,无工不富,无商不活,无士不兴!士农工商,国之柱石也,缺一不可。虽然第一要务是鼓励农事复兴,但工与商却也不会拉下,这便是在秋至收税、赋、丘甲前维持开支的法子。计先生别忘了,从鲁城要来的工匠,加上从晋国、宋国陆续赶来的,以及此次大战收拢的,已经超过了五百人。”

说到这里,计侨的心情才好了一点:“的确,彼辈数量众多,专精于百工之业,从此任何手工货物,吾等都能自给自足,不必仰求外人了!”

自产自销,当是比从外边购买省钱,但赵无恤想的却更长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甄和郓城地域宽广,田亩肥沃,而廪丘稍次,所以他想让这里专于匠作,打造成兖州地区的手工业中心!

他开始向计侨描述心中的宏伟蓝图:“经过人手制作的东西,凝结入了新的价值,所以一般是比原料要贵的。这样,我负责想开源的主意,工匠坊的公输氏和百工将这些想法变为现实,子贡凭借侈靡之业打开的商路和人脉,把新货物在陶邑卖一个高价,赚取利润。其后他再用利润再买入三邑缺少的原料,运到濮北来加工……”

而计侨则负责节流,分配好公共机关、民生和军事上的开支,如此一来,就能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赵无恤既然有了稳定的地盘,一些生产力的改进自然要提上议程,比如改进铁的冶炼,改进农具兵器,让它们的效率更高。

但这需要大量的铜、铁,悲剧的是,鲁国基本上没有铜山,府库中存留的也不多,无恤总不能学盗跖,跑去庙宇里将礼器熔了吧?所以只能跟外面,比如吴国、楚国贵族私下购买。鲁国倒是有几座产铁之山,铁现如今虽然被称之为“恶金”,但也不便宜。

此外皮革、羽毛、盐,都是三邑缺少的。

想要换取以上这些,只靠子贡在陶邑经营侈靡之业那些抽成,以及未来的农业税赋显然是不够的,还要有属于三邑的特色产业,有能进行交换的货物,让它们和输入的原料形成一个产业链条,才能完成“原始积累”!

无恤道:“经过鲁陶翁的勘测,甄地的陶土最多最佳,所以瓷窑要在那儿开造,等到冬至后就能产出第一窑,希望不比成瓷差,此为第一件敛财的东西。”

“而第二件,则是我正在让工匠坊试制的‘麻纸’,经过半旬的研制,第一批成品已经做出……公西子华喜好用简册写字,认为此物无用,同时有违古制,第一个反对大量制作,如今他正在那儿等着我辩驳呢,计先生可愿意随我去看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廪丘外郭的匠作坊经过数月发展,已经初具规模,各色手工业作坊排列整齐,通风的宽大敞屋分布得当,距离适中。常有的呛人气味,乃至于污水大都通过硬质陶管排走,在里面生活的工匠也不再抱怨环境太差,让自己减寿。

这多亏了赵无恤的建议,在计侨带着数科学生们规划下,根据不同工种的区别,划分为四个大区,分别是:专冶炼铸造的攻金之匠;负责弓、车舆、轮、木柄制作和建筑木结构的攻木之匠;鞣制皮革,制作甲胄的皮革之匠;还有织造设色之匠,这样一来分工明确,不再会出现混乱或者失火波及的情况。

至于瓷器,鲁陶翁这个月在甄城附近发现了一个较大的陶土矿,这时代的手工业都是因地制宜的,所以便选在那儿了。

现如今,与木作区和织造区相邻的溪水下游处,又建起了一个新工坊。

据说司寇亲自下令,让工正公输克专门督造此事,不得有误。这处工坊由一丈高的围墙围了起来,不让外人窥探,还不时有武卒在周边巡视,看得出司寇是极其重视的,虽然廪丘工坊一直强调工艺的保密性,但也只有那神秘的瓷器受到过如此待遇。

好奇的工匠们也相互打听过,但去里面做活的鞣制之匠、织造之匠、攻木之匠、设色之匠等却守口如瓶。只知道里面做的是一种名为“纸”的东西,第一次成品已经完工,只等司寇来巡视了。

“纸,是我创的字,专门用来称呼此物,此字从丝也,因为以麻布、渔网、绳头来制作,因此而得名。”

工坊外,赵无恤携计侨,公西赤等少数亲信来这里一观究竟,便如此对他们解释。

无恤知道,麻纸产生于西汉,最初应该是由麻布、织布的边角料制作的,弄成浆糊状再晒干即可,到蔡伦改进后材料才慢慢多样化,可其中的工艺细节他就一问三不知了。

本着最原始的大概也是最简单的想法,无恤决定先让工匠们做麻纸练练手。

早在鲁城之乱前便将麻纸的原理和成品模样全盘告知了公输克,让他去找齐工匠,思索如何实现,并修建工坊,收集材料进行试制。在经历了一个多月的实验和无数次失败后,终于总结出了一套可行的工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众人进入工坊后,忙得满头大汗的公输克立刻跑过来相迎,同时向赵无恤汇报具体的工序。

“按照司寇说过的,小人将织造坊的边角料破布、麻绳、旧鱼网等浸湿、捣碎,再加石灰水后蒸煮。待冷却后舂捣成烂泥状,更与水配成浆液,用竹帘模具将纸浆捞起。此一步骤要有纯熟的技巧,才能捞出厚薄适中、分布均匀的浆膜,随后在日光下晒干即可……”

经过一个月的研究,从陌生到熟悉,公输克可以说是这时代最会造纸的人了。他引领着赵无恤从舂捣的匠人处开始,经过热气腾腾的大釜,最后来到了占据了一大片空地的竹帘模具处。

它们在晒粮食的木架上摆放,迎着太阳晒干,因为没有漂白过,呈现出的颜色是麻的褐黄。

工匠们将捞好的纸膜一张张叠好,用木板压紧,上置重石,将水压出。随后透火焙干,把压到半干的纸贴在炉火边上烘干,揭下即为成品。

赵无恤双手接过了公输克递过来的纸张,因为模具比较小,这张纸呈长方形,高一尺,长二尺。

它比后世纸张厚多了,触感不像后世的纸张,倒更似布匹。纸表面有不少让无恤皱眉的小疙瘩,翻过来后,背面未捣烂的黄麻、草迹、布丝等长纤维清晰可辨。

“这便是麻纸?”众人倒是看不出好坏,都很是惊奇。

不过成乡老班底对赵无恤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冒出一个新颖主意,指派工匠做点奇巧之物已经习以为常了。他们通常是以“贤者能知常人所未知,察凡俗所未见”来解释,自然而然地将赵无恤当场神农一般的人物,并且持续向新加入的同僚如冉求、公西赤等人灌输这种说法。

无恤研究了半响后才开了尊口:“善,虽然并未尽善尽美,但一个月能做成这样,已经极为不错了。”

原本一脸紧张的公输克闻言,方才松了口长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见识过后世各式各样质量高级的工业制纸,赵无恤对原始的麻纸并无太大感觉,不过这毕竟是世界上第一片纸张,值得赞扬。何况麻纸也是有优点的,拉扯了两下后,无恤发觉此物纸质坚韧,不易变脆、变色。

科技和文明的进步与知识传播、记述工具的创新是分不开的,现在,纸提前四百年出现,绝对是种跨时代的产品。春秋正处于知识大爆炸的时代,私学开始兴起,士阶层也在崛起,号称“四大发明”的纸张会带给这时代怎样的影响呢?

这前景让他微微有些兴奋。

就在这时,旁边却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打断了赵无恤的遐想。

公西赤方才静静旁观,没有说过几句话,此刻却突然张口道:“恭贺司寇和工正,但赤纵观整个制作工艺的过程,觉得比制作竹简木牍还要繁杂不少,恐怕费财也要更多……”

从赵无恤开始让公输克试制纸张起,年轻的公西赤便一直持反对意见。当时赵无恤忙着领兵去鲁城火中取栗,所以并未理他,孰料回来后子华又数次进谏。

这是一场无恤未曾想到的,初生的纸张与正走向鼎盛的竹卷、简牍之争!

无恤造纸的初衷之一,便是要造出一种更容易传播知识的书写材料,为推广领地内的乡学蒙学做准备。

儒家搞教育起家,在推广教化上是很积极的,对赵无恤打算恢复乡学的做法公西赤表示赞同,但在制作书写材料上却有了分歧,他负责的邑三老之职本就是管礼仪、祭祀、教化的,所以有发言权。

赵无恤从前在晋国新绛公学时,曾在泮宫外见过处竹简工坊。其制作过程,首先要选择上等的青竹,然后削成长方形的竹片,再用火烘烤一片片的青竹,以便书写和干燥防虫。烘烤之时,本来新鲜湿润的青竹片,被烤得冒出了水珠,像出汗一样,这道烘烤青竹的工序就叫做“汗青”。

随后再用麻绳编缀起来,就可以用来书写,此物经久不坏。而木牍的制作更简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公西赤说:“《尚书.多士》言,惟殷先人,有册有典,此物传世已久,赤用起来也没感觉到有何不方便,何苦弃彼而用此?”

“竹简没什么不方便的?”赵无恤已经无力也无法吐槽了。

他造纸的第二个原因,就是想让自己,让乐灵子时舒服点。

这时代读书可是种体力活,好学的士大夫出门都是将简册整车整车的拉,所以才有学富五车的说法。

赵无恤一日翻阅一石公文是常事,不过比起后世秦始皇的一日百石算不了什么。但习惯了后世快速和书写的他对在竹卷上缓慢的笔削速度十分抓狂,之前没有闲工夫来折腾,只能强迫自己适应。现如今领地也有了,人手工匠也齐全,当然会造纸来方便自己,顺便作为一种三邑特产售往各地创收。

但公西赤没有后世的书写体验,自然认为竹简是最好的工具,应该在竹木比较多的地方建一个制作竹简的工坊,而不是耗费人力物力来研制这种不知可否使用的“麻纸”。

闻言后,赵无恤也并未生气,而是扫视一起来的几个亲信。

计侨等人是春秋典型的士,效忠于主君是一回事,但在很多事情上都是极有主见的,并非唯无恤是从的应声虫。对此赵无恤持鼓励态度,他并非真正的“圣贤”,前世也只是个普通人,凡事哪能没有错漏?正需要一些有独立观点的属吏来拾遗补缺呢。

和公西赤一样看法的人恐怕不在少数,自己虽然可以强行拍板,但若是能说服他们当然更好。

于是赵无恤索性招呼众人在空地的竹席上坐下,正好瞧见不远处小公输班怯怯地躲在一个木架后,便让公输克将他召唤了过来,陪坐在旁。

赵无恤对小公输班是极其重视的,他宣布工匠坊内此子可以随意进入、观看,他若是做什么器物,也不得阻拦,注意安全即可。虽然比较渺茫,但无恤其实还是希望他能带给自己点惊喜,搞点发明出来,但一直都没有就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也觉得自己是想多了,七八岁孩童,除了玩具竹马外,还能做出什么来?

小公输班自打造纸坊建立后,就在里面可劲的到处跑,每天分别蹲在地上,好奇地观看各个工艺程序,因为赵无恤的那道口令,他父亲也懒得管他,由着他来。

却听无恤说道:“我听说过一句话,叫镂于金石,琢于盘盂,书于竹帛,传遗后世子孙者知之。天下的书写记事材料无非是甲骨、金石、绢帛和竹卷简牍等几种,当然,现如今又多出了纸。”

殷商时是甲骨文最为鼎盛的时期,周人虽然敬天,但对鬼神的崇拜却有所收敛,甲骨从周初开始已经渐渐被淘汰,只用于卜辞记述。周人倒是更喜欢直接将字用铜削铭刻在青铜器上,以传后世子子孙孙永葆是用。无恤还知道,居于西鄙的秦国人对石鼓文情有独钟,后世出土过不少。

由于这几种材料的局限性,文字难以广泛的传播,所以直至殷周时期,掌握文字的仍只有上层社会的巫师和贵族数百人。这极大地限制了文化和思想的传播,这一切直到竹简和木牍的出现才得改变。

他反问道:“子华你在甲骨和鼎器上刻过字否?比起在简册上用笔削书写的速度如何?你喜欢哪一种?”

“自然是喜欢用竹简,金石、盘盂不如简册之速也。”

公西赤擅长接人待物的礼仪,还有祭祀,所以这等事情自然是本行。

的确,公西赤对竹简极其推崇,也不是没原因的。比起先前的那几样,它的书写速度、普及程度都有很大提高。也正是竹简的出现,加速了思想文化扩散,才形成了后来的百家争鸣,同时也使孔子、老子的思想得以流传后世。

“没错,铭刻自然比不上书写简单,不过当下却有种东西书写起来比竹简更快更方便,班,你可知是何物?”

赵无恤觉得,小公输班虽然才七八岁,却是那种大智若愚的人,他挠头想了一会指着赵无恤的深衣讷讷地回答道:“是绢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拍了拍他的头道:“然也,竹简虽然有进步,可依然笨重而不易携带,又不能舒卷,所占体积大。绢帛则是理想的书写材料,可以舒卷携带,寿命也长。”

春秋之世,上层贵族用的最多的书写材料,的确是绢帛,公西赤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不过他也有自己的理由:“史称之贫不及素,绢帛太贵,只有卿大夫才用得起!”

赵无恤笑道:“若是有一种东西,制作的价钱和材料不比竹简贵,但书写的效果却和绢帛一样,甚至比它更好呢,你是否会用!”

公西赤哑然:“这世间哪有这种东西?若是有,自然当用之。”

无恤拿起一张黄色麻纸,在公西赤面前一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如用过竹简后,你就不乐意再用绳子打结,在甲骨、石壁上记述一样,用过此物后,竹简也可以摒弃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竹简的使用会一直持续到南北朝,才被改良过的纸彻底淘汰。但在纸提前四百年发明后,在赵无恤想来,和漆器遭遇瓷器一样,竹简的历史使命大概要提前好久终结了……

公西赤作为孔子的学生,继承了他小固执和迂腐的性情,少了冉求的变通,依然有些不信。

“若是不信,一试便知!”

公输克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变了,却来不及阻止,赵无恤已经让人在案几上一左一右摊开了一份麻纸,一份上好的竹简,让公西华在上面书写。

众人围了一圈,尤其公输克瞪大了双眼,却见公西赤手持兔毫笔,蘸满墨汁后也不理会竹简,一来就捋着宽袖在麻纸上下笔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对纸太过自信,然而公西华笔锋落下后,意外却出现了!

这批麻纸看着不错,但或许是配比缘故,溶水性却较高,加上公西赤蘸的墨汁有点多,笔墨点上去就化开了,黄色的麻纸上,瞬间多了一滩乌黑的墨迹!

包括公西赤在内,众人都是一脸尴尬,赵无恤的笑容更是凝固在了脸上,而原本就心怀忐忑的公输克更是两腿一软,跪倒在地面上!

公西赤额头冒出冷汗,他强忍着扔笔的冲动,在其他几张麻纸上也试写了几笔,依然出现了这种墨点化开,无法成字的情况。

“这下糟了!”他暗暗想道,如此一来,司寇方才说的话竟然立刻就被事实反打了脸,这麻纸用来书写,还真不怎样……但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干咳一声,尴尬地看着公输克在稽首认罪,若是司寇生气,自己这个罪魁祸首免不了要受牵连。

“小人死罪,死罪,为了急于完成司寇交予的事,做出了这等次品!”公输克稽首如捣蒜。

他也有苦说不出,这本来就是第一次成品,孰料司寇也不过问,就直接让人书写,自然很难一次到位。

赵无恤的确是有些尴尬的,今天大概是因为纸张做出太兴奋了,竟然如此大意,应该先详细问问才对。

若是这事不立刻解决,他以往在老班底心里奠定的“不学而知”的“贤人”形象就会出现裂隙,对在领地树立绝对权威不利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之前写错了,主角三邑总户数接近八千多,总人口六万左右

……

或许是初见纸张有些兴奋,赵无恤今天一时大意,出了个小丑,在这思虑的间隙,他先是眉头微皱,吓得周围的众人心颤。

主君似乎还从未发过火,动过怒,但下臣们皆视之为乳虎,不敢触其虎须。君威在过去两年时间里,通过种种事情,竟不知不觉积攒起来了,高如泰山。

但无恤很快就缓过神来,他恢复了平日的雍容笑道:“第一次做出成品,难免会有纰漏,是我心急了。此事怪我,不能怨公输子,快快请起!”

公输克松了口气,再拜稽首。

而公西赤却乘机说道:“司寇,我听子贡说过一句话,君子的过错,如同日蚀月蚀,若是犯了过错,人们都看得见,而改正了错误,人人依然会仰望之。这麻纸似乎并不适合书写,还是沿用竹简比较好……”

赵无恤这下有些不高兴了:“麻纸初次做出,有瑕疵是必然的,下次改进即可,何必骤然言废?”

公西赤还待劝,就在这时,小公输班却突然凑了过来,拉着公输克衣角,朝赵无恤行了个礼,一脸天真地说道:“司寇,小子也做了些纸,可以试试么?”

无恤听后微怔,随即眼前一亮:“你做的纸?”

原来,公输班因为赵无恤的优容,白天在计侨的数科学堂上课,休息时便可以在工匠坊随意进出,造纸坊也不例外。前几日,他学着工匠们,也闹玩似地弄了一池纸浆,在匠人的帮助下一步步做下去,今日居然还真产出了成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公输克也只当这是儿子在玩过家家,他们公输一族,打小就以木石尺线为玩乐,在家中时,弓矢、小弩、小车辇不知道做了多少,所以也没放心上。

此刻他自己才被司寇宽恕,谁料儿子却要主动卷进来,连忙一把将公输班推开,解释道:“司寇,这只是犬子的胡闹,当不得真……”

赵无恤却来了兴致,让公输班将他做的麻纸拿来看看,计侨也赞同,公输班虽然看上去木讷,但教授他数科时却能见一而知十!

等小公输班献宝似的将半尺宽,一尺长的缩小版麻纸送上时,包括公西赤在内,众人都惊讶不已。

看上去,除了尺寸小一些外,居然和之前的麻纸不相上下,纸质甚至还更紧密些。

望着小公输班认真的表情,赵无恤偏头问道:“他花了多久做出来的?”

公输克现在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说道:“禀司寇,此子半月来一直在造纸坊观望,给匠人们打下手,等小人发觉时,他已经将碎麻布入釜蒸煮,来不及阻止了。小人只能任由他乱来,这工艺也并无不同之处,若是结果不好,还请司寇饶恕他的冒失之罪。”

“若是可行,则为有功,若是不行,也只是一次试制失败而已,这造纸之法毕竟是摸着石头过河,难免要走些弯路,何罪之有?”

不过在众人看来,这毕竟是小孩子的玩闹之物,仅能证明公输班有技艺上的天分,唯独知道公输班为何人的赵无恤带了份期待。

于是公西赤面前的案几上,一左一右又摆上了两种书写材料,他有些无奈,但却只能提笔,看来得彻底证明这名为“纸”的物什失败,才能让司寇回心转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一次,他心里对麻纸有了底,便先在竹简上下笔,好在事后做一个对比。

他手中的笔依然是上好的兔毫笔,不像人们通常认为的“蒙恬发明毛笔”,此物其实在上古时已经有了,到殷周时期走向成熟,伴随竹简、绢帛的流行而改进。孔门儒士身上一般都带着一套完整的书写工具,其中有有毛笔、铜削、竹片、小竹筒。铜削用来刮削竹片,小竹筒应是用来存放墨、颜料等物。

最重要的自然是毛笔,兔毫包扎在笔杆外围,以麻丝缠紧,外面再涂漆粘牢。笔杆系竹制,裹以麻丝,髹以漆汁,笔锋尖挺,是抄写竹木简牍的良好工具,也是公西赤最爱不释手的一支。

“子路以剑为器,子皙以瑟为器,子贡以舌为器,我以笔为器!”他曾如是说。

至于墨,无恤让人送来的有天然矿石的石墨,也有用木炭烧成的炭黑墨。最佳的自然是松烟墨,就是用松木烧出的烟灰,再拌之以漆、胶制成,其质量远远要胜过石墨。但是这时期的墨没有制成锭,而只是作成小圆块,它不能用手直接拿着研,必须用研石压着来磨。

方才的石墨加水太多,这次小公输班在旁亲自为公西赤研磨松烟墨,就显得更浓郁几分。

随着宗周覆灭,诸侯割据、各自为政,传承自周篆的文字也逐渐体现出了地方色彩来,此时已出现文字异形的现象,各国文字品式多样,风格不一。

公西赤的字是鲁篆,也是赵无恤属吏中公认最好的,往常颁布公文通常要找他。他字形秀美、明快,书风谨饬,下笔从容、沉静,但在赵无恤看来,狭窄的竹片却限制了他的发挥。

不过公西赤写完之后提笔观赏了一番后,倒是自我感觉良好。

这是一篇洋洋洒洒的《诗.淇奧》,当年在中都时,城邑外溪流湍湍的简牍工坊是他最喜欢去的地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拊掌而赞:“子华好字,不愧是孔子高徒,再在那麻纸上试试。”

公西赤应了个诺,心想方才写了《淇奧》,这回应该写点什么呢?不过他很快不就不想了,这尺寸小了一倍的纸是公输班半玩半做制出的,结果肯定和方才一样,甚至还不如,自己随意写个字就完事了。

却见他尖细的笔豪入墨缓缓一拖,又微微蘸了一次墨汁至半饱满状,笔锋转向了黄麻纸上,周围众人顿时屏住了呼吸……

公西赤双肩并肩而立,落笔入纸如刀锋入骨,手腕微动纸上便多了黝黑的一竖!

包括公西赤在内,所有人都愣住了,唯独赵无恤露出了笑容。

没有出现墨点化开,凝成一团的情况,而是很细腻的一横!

公西赤浑然不信,又拉下了一竖。

这一竖粗墨重锤,像是某浓眉大汉慨然挑起的眉梢!

依然是正常的笔画,墨汁只要不故意去停留,就不会在黄纸上化开!

公西赤停手了,因为他压根没想要要在纸上写什么,片刻后,他的手腕才再次动了起来。最初是艰涩缓慢的,慢慢地,他的笔势顿挫却又紧接着圆融而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一整篇洋洋洒洒的《大雅.文王》跃然纸上时,公西赤额头都冒出了汗,手腕有些颤抖,他自从开始写字起,还从未有过这种经历。

写起来比在竹简上,要更快更容易多了!

一众人等都站过来旁观,黄麻纸上已经布满了鲁篆字体,最初那几字,怎一个丑字了得……

但之后的笔画渐渐习惯了这种新材料,有所改观,写到后面,在圆润和美感方面已经跟竹简上的不相上下。

公西赤愣了半响后,恭敬地向赵无恤赔罪道:“赤服了,这麻纸,的确和质量一般的绢帛相差无几,但……”

他欲言又止,无恤知道他想说什么,因为最原始的黄麻纸比起竹简,也仅仅是稍占优势而已,所以公西赤大概觉得此物不足以彻底取代简牍吧!

但麻纸能用来书写这一点却得到了证明,众人都喜形于色,无恤则招手将小公输班唤了过来。

“小童子,你这纸的制法与汝父做的有何不同之处?”

公输班依然是那副懵懵懂懂的模样,浑然不知道自己立下了大功。

“煮浆时父亲不让小子加石灰,所以我用了灶坑里抓的草木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原来如此!”公输克闻言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三邑的石灰矿不多,供应有些紧张,他哪能放任儿子玩闹浪费?所以公输班用草木灰制浆,却误打误撞赌对了!

从古至今的许多科学发明,是必然与偶然结合的产物,科技积累和正确的思路是必然的前提,而试验时各种无意之举则是成功创造的推手……

不过这种偶然放在小鲁班身上,或许也是必然?

总之,赵无恤似乎看到命运之神在冲自己微笑,公输班不仅误打误撞做出了合格的麻纸,还挽回了赵无恤一时失误出的小丑。

书写用纸正确的配方已经找到,赵无恤也了却了一桩心事。

他对还在低头回味今天诸多事情的公西赤说道:“子华你的建议也不可不考虑,这样罢,可以在竹木较多的地方修建一个小型的竹简工坊,在纸张工艺成熟前与之并行。”

公西赤大喜,垂拜道谢。

经过今天的事情,赵无恤也意识到,纸张想要取代现有的书写材料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但它可以成为竹简、木牍、缣帛的有力竞争者,直至成为唯一的书写材料!

“正确的配方已经被公输找到了,等工匠熟练了造纸工序,便可以改进技艺,扩大材料,提高纸的质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慢慢探索到直接以植物纤维来造纸,大概就能做出他曾向乐灵子叙说过的白纸了!而那个临时的竹简工坊,也可以转化为采竹的哨点,一举两得。

无恤还让计侨给参与造纸的工匠们记一大功,赏赐钱帛粟米若干,增加他们的积极性。

在临走前,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便回头对出工坊送别的公输父子及众工吏工匠说:“这纸……”

他指着公输班笑道:“汝父子有大功,就命名为公输纸罢!”

历史上,后世有蔡侯纸,有左伯纸都闻名于世,但因为赵无恤的出现,这时代纸张的祖宗却成了“公输纸”!

或许,这只是个开始,在未来数十年里,以“公输、鲁班”为名的新颖器物可能会越来越多,直至成为改变时代的洪流……

……

赵无恤离开工匠坊刚回到廪丘邑寺,还来不及喝上一口水,他带在身边作为佐吏历练的少年阚止便脚步匆匆地趋行入内,在他耳边说了如此这般。

是关于孔丘的最新消息!也是一个在赵无恤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消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无恤听罢阚止之言后眉头大皱。

“国君召见孔子了?”

他在鲁城那边留了封凛作为眼线,密切关注着鲁国中枢的一举一动。封凛让人传回的话是这样说的:“公与孔子语,不自知膝之前于席也,语数时而不厌,忘飨食!”

那场问对持续了数个时辰,在孔子告退后,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也传出了鲁宫。

鲁侯以孔子劝服费邑有功,任命他替代因为避盗跖之嫌而卸任的柳下季,职为肆师,爵为下大夫!

“肆师?”

阚止道:“正是肆师,位列大宗伯之下,掌管和制定邦国的祭祀之礼,招待来朝娉的诸侯,演习有关的礼仪。”

这个职务是宗周时期的六官属吏之一,比较冷僻,晋国的肆师已经和小宗伯合并了,所以赵无恤在晋时并未听说,唯独古旧的鲁邦有所保留。

据说封凛传回的话说,当时孔子三让,鲁侯不许,随后便接受了此职此爵。

“肆师之职,刚好就是孔子擅长的事情,国君任命他做这一职务,以孔子之能,想必能做出不少政绩来……”

如此一来,他也从一名穷士跃入了大夫的行列中!这个历程,他曾经几度有机会跨越,“孔子之劲,举国门之关,而不肯以力闻”,入齐不肯接受齐侯封地,最终偏偏走了条最难的路子。

经过赵无恤的乱入,以及在中都的起伏后,历史转了个弯,又悄悄的拐了回来。孔子不像历史上那样由中都宰而成小司空,而是成了肆师,但依旧得到了鲁侯的重视,进入了他期望已久的公宫,在都城参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赵无恤推荐下,其弟子中,宰予将代任中都宰,子路将任阳关司马,一时间孔门俨然盖过了赵无恤的光芒,成了鲁国炙手可热的新贵。

虽然如今赵无恤势力与孔门处于合作的蜜月期,但孔子为肆师,无恤却料不就这究竟是好事亦或坏事。但无论如何,在孔子入局后,鲁国内部的变数又多了一分!

“下雪了!”

就在此时,外面却传来了阵阵惊呼声,放下这些思绪,无恤走出窗外,看着昏暗天空中洋洋洒洒飘落的雪花,不止是他,门口拄着矛戟守卫的兵卒,抱着竹卷经过的黑衣属吏们纷纷抬头观望。

无恤披上了秋日时季嬴寄来的温暖冬衣,任由雪花落到肩上,口中喃喃说道:

“鲁国的新年到了……也不知道晋国下宫那边,下雪了没?”

……

在时间跨入十一月后,便是鲁侯宋第九个年头的岁首。经过一个多月眼花缭乱的折腾,阳虎“以陪臣专鲁”的时代宣告结束,但随着第一场冬雪降临的新时代是什么呢?

是三桓复兴么?

是孔子门徒遍布鲁国,一如他理想中那样“复周公之治”么?

是大野泽的盗跖席卷全鲁,击溃姬周封建体系最顽固的一块磐石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亦或是西鄙的赵无恤能在鲁国取得更大地盘和话语权,乃至于迈出最终的那一步呢?

无人知晓,鲁国内部的各个力量都开始了冬眠和舔舐伤口的蛰伏。

季氏在费邑复归后,拼命恢复力量;孟氏则自诩为阳虎之乱第一功臣,何况手下人才济济,在努力争取话语权,想与季氏平起平坐;叔孙氏则在聚拢残余的族兵,想方设法保住自己的卿位。

于是三桓的势力再度平衡了,只不过从叔孙和孟氏联合防范季氏,变成了季氏与叔孙合伙抵抗孟氏的压力。

在外界看来,盗跖仿佛被打懵了,在逃回老巢后蛰伏不出。群盗在大野泽周边劫掠的战利品半数便宜了赵无恤,控制的人口也损失了不少,所幸如此,他们才能靠余粮和渔猎勉强渡日。周边城邑有见识的老人都在担心,到明岁夏季冬麦等作物成熟时,在饥饿的逼迫下,这些盗寇将会更加疯狂的出击!

在鲁城之乱中,被武卒俘虏的叔孙志被叔孙州仇在宗庙举行仪式,宣布将他“逐出”叔孙氏,随后戮杀于鲁市。比起在费邑分别当着邑宰和邑司马,安然无事的公山不狃和叔孙辄;亦或是被赵无恤以小司寇名义,作为人质带回廪丘关押的阳越和季寤,叔孙志算是下场最凄惨的阳虎党羽了。

阳虎本人虽然跑到了灌城,但他过去几年都在拼命帮晋人攻齐,得罪齐人太深,所以竟不敢降齐。只能一面咒骂踩着他上位的赵无恤和孔丘,一面靠着区区千室之邑艰难度日。

……

至于鲁的北邻齐国,半个多月前第一时间得知了鲁国的叛乱,齐侯极其兴奋,召来卿大夫们公议。下卿陈氏认为鲁将大乱,应当乘机攻鲁,即便违反了“役不再籍”的规矩,强行征召齐人也在所不惜!

陈乞信誓旦旦地说:“君上尽可放心,高唐方面将全力防御晋国的援助,同时提供足够的粮秣,让国、高二卿可以南下攻鲁,必能大克之!”

鲁国一直是齐的肘腋之患,齐侯杵臼一面心痒不已,另一面则是顾虑陈氏的用心,故不能决。于是他便冒着雪跑到晏氏宅邸中,探望久病在榻的晏婴,同时也想要征求他的意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寒暄和问候后,齐侯跪坐在晏子榻侧,他的第一句话就是:“鲁可取乎?”

晏子年近八十了,已经垂垂老矣,早没了去岁还能陪同齐侯登路寝之台的精神,他本就黑瘦矮小,现如今更是蜷缩成一团,脸色的老人斑都挤到了一起。铜燎炉里烧着热腾腾的竹炭,晏婴怀里抱着手炉,裹着厚被依然哆嗦不已——据说晏氏族人已经做好了办后事的准备。

他睁开眼睛看了同样须发灰白的齐侯一眼,缓缓开口说道:“一百五十年前庆父之乱,先君桓公也问过前去鲁国出使的行人同样的问题,君上可知道那行人是怎么说的?”

“愿闻其详。”

“行人曰:不可,鲁国犹秉周礼,周礼,虽然并不适用于齐国,但却是鲁立国之根本。国之将亡,就如同大树病死一般躯干先行仆倒,然后枝叶随着落下。鲁国不弃周礼,根本仍在,未可动也……君上,当年那行人说过的话,也是老臣想要说的。”

齐侯听罢唏嘘不已:“鲁国尚有周礼焉?恐怕十多年前鲁昭公来投奔我齐国时已经不再留存了吧?先是三桓专权,如今陪臣阳虎又凌驾其上,其国内重赋厚敛,民众贫苦,纷纷投奔盗寇。如今鲁城大乱,阳虎与三桓火拼,此机遇百年难得,岂能放过?”

晏子道:“没错,阳虎不去,鲁难未已,但老臣听闻,在晋国赵卿之子无恤和中都宰孔丘二人干预下,其内乱已平,独剩一阳虎割据灌城。”

“但陈氏认为鲁国三桓纷争,阳虎就在边关可为内应,而赵无恤心思叵测,盗患没有完全平息,所以战机依然存在。”

晏婴听到陈氏之言,冷笑着摇了摇头。

“鲁国上层的卿大夫虽乱,但士和国人却不可轻辱之,国子和高子若是强攻,恐怕会栽了跟头。如孔丘之辈,老臣曾阻止君上用之,那是因为所谓的复周礼不符合齐国情况。他若是被鲁侯起用,虽然富国强兵是绝无可能的,但或许能将时局振兴一二,复兴礼仪,让鲁国强君权,得以多喘息一段时日……”

他在榻上勉强一拜道:“老臣命不久矣,唯有一句话希望君上听进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侯连忙扶住他道:“晏大夫请讲。”

“君上有志恢复齐桓公的霸业,这本无可厚非,但和当年桓公面临的形势一样,您应当从事于安定周边小国的祸难并且乘机使他们亲近,以便收为盟邦,翦除晋国的羽翼。亲近有礼仪的邦国如鲁、宋,扶持君威尚存的邦国如卫、北燕,离间内部涣散的邦国如晋,灭亡昏暗动乱的邦国如莒,此乃霸王之器也!”

这是晏子为齐国做的战略规划,齐侯应诺,随后一如当年管夷吾去世前,齐桓公询问继任者一般,他也询问晏婴若是不在,齐国谁能辅政?

晏子可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思索片刻后道:“齐国现在有四位卿,鲍子鲍国年岁虽然比下臣还大,但身体却硬朗,他的话是老成谋国之言,君上一定要听;国子国夏虽然年轻,但长于军旅之事,可以使之主外;高子高张多次处理政务、参与诸侯盟会,虽无过人的才能,且做事不够果断,但不失稳重,可以用来主持内政。”

三卿已备,齐侯颔首,却问了这么一句。

“陈氏呢?”

听到这儿,晏婴突然爆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半响后才顺过气来,昏黄的老眼盯着国君,喘息道:“唯独……唯独陈氏,若是君上不想姜姓之齐国化为妫姓之齐国的话,万万不能以之主政,要小心提防!”

……

同样是十一月初,被逐的卿子赵无恤在鲁国平阳虎之乱,平盗患,被鲁侯封为郓城中大夫,为小司寇的消息也传回了晋国。

虽还不至于让举国骇然,但虚岁十六的被逐卿子,本应该失去一切,苟且度日才对。但赵无恤孑然一身,却敢于去异国白手起家,不过一年就能取得如此成就,足以让所有认识他的人震惊不已!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十一月,鲁国已是新年,但若将视角转向太行以西,在“启之以夏政,疆之以戎索”的晋国,因为使用的是夏历,所以还停留在年尾。

魏氏主邑安邑城北,初雪降下后,地面一片洁白,广阔的盐池仿佛增大了无数倍。一支黑色的卒伍却乘着雪停,在这寒冬之际在被冰冻得硬邦邦的涂道上赶路,像是一队兵蚁爬行在白盐表层。

打头的驷马战车上旌旗招展,上面几人都是赵无恤的老熟人,立于正中的正是魏氏的世子魏驹,他十七八岁年纪,身披火红甲胄和军绿色大氅,看上去英姿飒爽。

魏驹的御戎是着劲装,肩甲上围着短帔的射手吕行,站在车右位置的是披着厚重狐裘,准备走文士路线的令狐博,此一文一武,可谓是魏驹的左膀右臂,时隔一年,三人都成熟了不少。

魏驹看着这北国风光,忽然感慨道:“又是一年冬至日,这日子倒是有些特殊。”

吕行没什么心眼,便问道:“敢问如何特殊?”

魏驹道:“前年冬至时,出了大朝会的变故,当是时,我第一次得知赵氏还有一个名为无恤的贱庶子,随后与之结识,最初觉得他不过中人之资。但事实证明我其实是看走了眼,去岁冬至时,他已经成为年轻一辈中的翘楚,让整个晋国瞩目。”

“孰料物极必反,事盈必亏,他因为误杀了范嘉被驱逐出国。本以为会从此一蹶不振,谁料我一度有心招揽的张孟谈却毫不犹豫地跑出晋国,去投奔了此子,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前些日子,传来了赵无恤在鲁国的那些作为,换了当年流亡的卿大夫士会、范鞅也不过如此,实在是让我叹服啊,也明白张子为何会如此选择了……”

吕行面色严肃,微微颔首,据说赵无恤现如今手下人才济济,有兵卒数千,这样的势力放在河、济之间,也是不容小视的了。

反倒是令狐博撇了撇嘴道:“世子不可自行菲薄,赵无恤在鲁国做的越好,越是让国内诸卿心存耿介,必会想方设法阻止他返晋成为赵氏世子,如今我魏氏虽然与赵氏关系良好,但在这件事情上却绝不肯帮助赵鞅。这就意味着,赵无恤将长期远离赵氏积蓄百年的强大实力,错过许多机遇,反观世子,轻而易举便能拉起能与之比肩的兵卒来!”

三人目光看向了战车之后,那黑色队伍,正是百余名从魏国各地邑卒中精挑细选出的精锐。他们穿着厚厚的黑色皮甲和防寒的毛料,操一石半之弓,负箭矢五十,至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些人若能在冬日里跟着魏驹完成从新绛到安邑的远行,要求在一个白天日行五十里,就算合格,将被选为魏驹亲卫卒的一员。

魏驹颇有些得意地说道:“说的没错,赵无恤的再起看似惊人,但终究有短板。不过他也有许多值得吾等学习的地方,比方说在宋国的招募之制,比如说作为常备兵的武卒之制。可惜我只派人打听到了其选拔之术,却不知道具体的训练法子,不过我魏氏从来就以知兵著称,将这批精锐拉到安邑,招募些领邑青壮,用魏武子方阵训练,三年之内,定能练出一支强军来!”

“无论是知氏的阿瑶,还是赵氏的无恤,都是吾等中的翘楚,必须努力才能迎头赶上,我也不愿让彼辈专美于前,这一卒若是能成军,就叫魏武卒吧!”

如今晋齐争霸正如火如荼,却不关魏氏什么事,他们在太行以东、以及大原、东阳少有领地,所以无法向中原、戎狄地区扩张,调兵时也会尽量搪塞。他们的兴趣在大河以西的河西之地,充当着抗秦第一线。

魏驹心目中的“魏武卒”在三年内将达到千人规模,到时候放在大河以西,依然独立的大荔戎,还有秦国,何愁没有他们的用武之地!

……

韩氏的主邑原本是位于大河两岸的韩邑,韩宣子获得南阳州地后,将大本营迁移到了那儿。

但十年后,韩贞子又将主邑迁到了和赵氏交换得来的大县平阳城,这个家族,对换地似乎上了瘾。

冬至已过,在韩氏新核心平阳,韩氏父子正在进行一场对话,话题的中心同样是在濮上搅风搅雨的赵无恤。

事关赵氏世子的归属,由不得韩氏不上心,一方面,现任家主韩不信的妹妹是赵鞅明媒正娶的少君,也就是正室夫人,生下嫡长子赵伯鲁后死去。这几年,韩不信的孙女韩姬又许给了伯鲁,明岁开春后大婚在即。所以伯鲁身上有明显的韩氏印记,韩不信,还有他的儿子韩庚因为这层关系,对赵伯鲁继承赵氏自然是鼎力支持的。

但纵观古今,赵宣子之立、赵景子之立、赵鞅之立的往事,说明赵氏一向有唯贤是立的习惯,嫡长子并不意味着一定能继承家业。如今,赵鞅也迟迟没立世子,赵无恤这个默默无闻的贱庶子强势崛起,更让伯鲁的地位岌岌可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幸那赵无恤因为一系列变故,在范氏丧子之痛的压力下被国君签署命令,逐出了晋国!这让韩不信松了一口气,就宽恕无恤之事,他面对赵鞅的求助,也是极尽敷衍了事。

但它终究是件绕不过去的事。

得知赵无恤成为鲁国小司寇,得封三邑的消息后,韩庚倒吸了一口凉气:“三邑?六万口数?数千兵卒?我韩氏在韩献子之前,也不过如此而已,此子果然极有才干,在哪儿都能做出让人吃惊的事来,如同黑夜里的明烛火,若他还在国内,伯鲁恐怕不敌。”

年近六旬的韩不信却想的更多。

他对儿子说道:“韩氏是曲沃武公一系的姬姓公族,如今卻、栾、羊舌、祁等公族都已经败亡;剩余的魏、知、中行虽然是姬姓,但与我亲属已远,也不值得依靠。俗言道,虽有兄弟,不如良朋,在我看来,这些所谓的同族中人还不如赵氏可亲!”

“从赵成子开始,赵、韩两家有六代人的友谊,相互间多次扶持,才能走到今天,切不可因为一点小事而生分翻脸。国政上的事情,吾等还是要站在赵孟身边,才能免遭范、中行和知氏欺压。但那赵无恤,却已经成了赵、韩两家的一个心结,必须想办法解开才行。”

“应当如何解开?赵孟迟迟不立世子,看那样子,颇有等赵无恤归来的架势,若是如此,伯鲁之位危矣。”韩庚忧心忡忡。

“赵无恤想要归来何其难也,但我倒是有一个两全的主意。”

“敢问父亲的打算。”

“俗言道,天子建国,诸侯立家,卿置侧室,大夫有贰宗。开枝散叶本是诸侯卿大夫,乃至于士庶人的常态,就说我晋国,当一个卿族出现两名有才华的子弟时,一般会分为两家,一家是大宗,另一家是侧室,或者说小宗,比如韩氏与箕氏,荀、中行与知三氏……”

“赵无恤不是在鲁国做的极好么?又是有封地,又是有功劳,为父莫不如去劝说赵孟,让他将此子独立为侧室。天子建德,因生以赐姓,胙之土而命之氏,命之为甄、廪丘、郓皆可,那样一来,不仅可以让赵无恤在国外扩大赵氏的声望和血脉,又能让伯鲁顺利成为世子,执掌家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突然压低了声音:“从虒祁宫中得到消息,国君似乎也有这种打算……”

韩庚听得双眼一亮,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有效。父子两人商量了片刻,便决定先由韩不信出面,抽时间试探一下赵鞅,而在虒祁宫中宿卫的孙子韩虎则去试探国君。

不过就在当日,却有人报知氏的世子知申亲自登门,还送上了一封请帖……

……

十一月将尽,位于新绛城外的知氏小邑处,一场冠礼正在进行中。

殿前巨大的石铺平台显示出知氏宗庙庄严肃穆的气氛,加冠专用的堂在庙外已经立好,整套的编钟陈列于此。编钟上铸夔龙夔凤纹,钮作两只带角张翅的飞虎,衔梁对峙。乐师们早已就位,在将冠者从完成了告庙仪式,在父亲知申引领下迈步走出时,敲起了钟乐伴奏。

冠堂位于家庙之外,坐北朝南,堂前有东、西二阶,东阶供主人上下堂专用,所以称为主阶,或阼zuo阶;西阶供来宾上下堂,所以称为宾阶。

韩不信在这次冠礼中被邀请作为为礼宾,在从西阶登台时,环顾四周,他感觉到了一丝似曾相识……

那便是去岁六卿齐聚的赵无恤冠礼。

可惜当时礼台上的三个主角,宾客范鞅已经病死,副宾乐祁在羊肠道遇刺身亡,冠者赵无恤去了鲁国发展,归途遥遥无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放眼今日,受邀的宾客们已经到来,晋侯因为与知氏关系亲密,所以依然派了太史墨来记述这一切。

但六卿却不齐全:赵鞅、魏侈有事在外邑,不能赶来,范吉射以范鞅丧期为名推脱了。

知氏一向亲昵国君,与其他几卿关系不远不近,面对这位执政的屈尊邀请,韩氏和中行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尤其让韩不信有些诧异的是,一向与知伯有些不对付的中行寅竟然被邀请为礼赞的副手,在旁协助韩不信为同族小辈加冠。

虽然他一脸不耐,但这似乎预示着不一样的政治信号。

范鞅死后,升任中军佐的赵鞅便再无人能压制,其子赵无恤在鲁国西鄙的事业也蒸蒸日上,知、范、中行惧之。

知与中行虽然有小过节,但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戚,有传闻说两家开始试着亲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中行还是与范氏更紧密些,是打不断的铁杆同盟。

此刻,受邀者全都身着黑色的衣裳,高冠长袖,地位高的卿坐在榻上,地位低的士大夫站于两侧,数十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年轻的将冠者身上。

“美矣……”韩氏一向以盛产俊美君子著名,韩不信的孙儿韩虎优甚,但眼前这少年,竟然不输于他。

少年名为知瑶,是晋国执政知跞的嫡次孙,只见他鬓发黝黑,容貌俊美,且身材长大,虽然才年过十五,却已经身长七尺有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相貌倒还在其次,让人侧目的是此子的气质……

知瑶能射箭驾车,堪称勇力过人;而且博学多才,君子六艺,舞蹈剑术无一不精,任何事情一学就会;他还善于巧辩,智力超群;更难得的是意志坚定,做事果敢。

一年多前的那次大射仪,诸卿子弟还在蜗牛角里争名次时,知瑶却已经跳出了局限,在知氏的北方县邑玩了一出大的。他带领县兵用计夺取了仇由戎国的一个千室之邑,晋侯大喜,以此封给他作为养邑。

过去整整一年多时间,知瑶似乎沉寂了,其光芒被赵无恤“杀范嘉”“奔宋”,以及在濮北的崛起遮掩大半……

然而今日一见,韩不信心里却暗暗念叨道:“幼虎虽去,雏鹰方出,此子恐怕又是一个赵无恤般的人物,这一代的年轻一辈,真是人才济济,等到他们为卿的时候,真不知是何局面,对晋国是好事还是坏事……”

持才而傲,用这四字来形容高昂着头的知瑶再合适不过!

但他又比赵无恤更放肆几分,虽为小辈,但在面对礼宾和副宾时,却待之如同龄人般,不惧不畏,不卑不亢。

看来过去一年,他似乎是被喜欢“上善若水”的知跞故意掩藏,远离晋国中心。

三加冠后,仪式告一段落,按照规矩,到场的宾客会送上一些建言,韩不信的建言是:“同师曰朋,同志曰友,小君子离开新绛多时,归来后应当多与同辈之人相交游才是。”

然而知瑶没有像一般少年那样一板一眼地鞠礼和道谢,而是朝韩不信一拜道,抬眼带着嘲弄的笑意说道:“谢过韩子之言,但晋国六卿子弟,小子虽然不识其面,却曾闻其名,却不知有何值得交游之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当场对晋国年轻一辈来了场点评,被太史墨记录在简册上,顿时传遍了新绛,让不少人恨得咬牙切齿之余,却又不得不服。

知瑶戴玄端,一挥宽袖开始大发议论:

“范禾有勇而无谋,做一冲锋陷阵的匹夫或者街巷喋血的轻侠倒是不错。中行黑肱色厉胆薄,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守户之犬尔。魏驹自以为智计了得,却不知道自己处处只会效仿他人,其实是冢中枯骨。就连韩氏的阿虎,我也觉得是虚表无实,没什么本事。至于赵氏三子,藉父之名而已,碌碌小人尔。彼辈何足挂齿?又哪里值得小子交游?”

韩不信哑然:“那小君子以为这晋国,这天下何等人值得交游?”

“自然得要和我一样,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九州之机,吞吐天地之志的少年英杰。”

“这世间有这样的年轻英杰?谁能当之?”

知瑶昂首傲然道:“唯独赵氏无恤,方才值得小子一晤!”

ps:今天时间紧,就一个大章了,明天两更……

对了,明天的章节是《季嬴》on_no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十一月末,当知瑶对晋国一众同龄人的点评流传开后,初冠或者尚未及冠的少年们反应不一。

赵伯鲁、韩虎性格使然,对此只是一笑而过,不以为然;魏驹明面上也是云淡风轻,心里却极不舒服。

至于孪生兄长淹死在大河里后,范氏剩下的独苗范禾,则当着中行黑肱的面怒发冲冠,骂了知瑶一声:“其母婢也!”

他随即恶狠狠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下一句话便是:“等死士练出后,莫不如将知氏竖子也一起杀掉罢!”

这一年多时间里,赵无恤忙着在鲁国西鄙开辟自己的未来,魏驹忙着拾赵无恤牙慧,然而画虎画皮难画骨,能做成什么样不得而知。

至于中行黑肱和范禾,近来却是把精力放在另一条道路上,那便是花费重金,招募死士。

中行黑肱被知瑶评为“色厉胆薄”,说他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是“守户之犬尔”,他一脸阴沉,却强忍着不满劝诫范禾道:

“我那堂弟本就高傲,连他的兄长知宵也不放在眼里,其性情比赵无恤还令人厌恶几分,这次是将晋国所有同辈之人统统得罪了。此事日后再算,迟早会叫他付出代价,如今之计,早日割掉贱庶子无恤的项上人头,为范子复仇才是正途!”

他和范禾眼界也就如此,对于赵无恤“杀”范嘉却逃得性命一事耿耿于怀。无恤出奔后又辗转到了鲁国,忽然间竟风生水起来,更让他们又嫉又恨。可相隔千里,又是在外国,俩人在族中虽然跋扈,却鞭长莫及,于是便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有不少猛士甘愿为贱庶子无恤效命,他身边防备甚严,须得技艺高超的剑士方能近其身!”

中行氏从中行献子、穆子时就好养士,麾下能人异士自然很多,范氏财大气粗,当年范鞅所养的勇者丕豹名扬天下,两位君子合力,还真找来了不少敢死之士,现如今全都列于堂下。

在中行黑肱和范禾的计划里,他们将花费数月,训练选拔其中的善战者,陆续派去鲁国,做行刺之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列中的末尾有个头戴青幘巾,身穿劲装的年轻少年,正是先从范嘉,随后被中行黑肱要到手的豫让!只不过他脸上和手臂上已经多出了数道厮杀留下的疤痕,也没了最初投奔中行黑肱时的踌躇满志,此刻与粗鄙的剑士们为伍,只是垂首暗自叹息。

“本以为委质于中行氏后会得到重用,孰料中行氏虽然尊贤者能者,却不能重用之;虽然贱不肖者,却不能斥退不肖者。在中行子心里,我竟只是一轻侠死士之辈,可以随时抛出去伤人的器物而已,他和已死的范子一样,都是以众人遇我啊……”

但臣事君以忠,中行黑肱虽然无法让他满意,却也没有太过亏待的地方,面对君命,自命为“士”的豫让不得不从。

……

范禾在领邑里做的事情比较隐秘,但宗主范吉射却知道的清清楚楚,当家臣进谏是否要约束规劝时,他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由着他去罢……”

在范吉射看来,这个冲动好杀的小儿子不如已死的大儿子多矣,但这份想为兄长复仇的心思却是好的。暂且由着他去,若能成功自然好,却不能指望太多,依靠权谋与赵氏抗衡才是正道。

他今天接待了一位来自齐国陈氏的客人。晋齐两国敌对,边境已经处于半封锁状态,按理说范、中行亲善,若是有一块范氏的符节,完全可以从夷仪附近的大河东岸乘舟过来。然而这位客人却做贼心虚,反而绕道卫国,走了一个大圈子后才抵达朝歌。

究其原因,正是陈氏所谋之事对中行氏不利!

范氏和陈氏在范鞅时代交往甚密,范鞅死后,作为六卿之末的范吉射也希望在国外得到一个强援,所以想维持这种关系,但因为两国敌对,所以一切都得隐秘从事。

对于这些龌龊,范吉射不太敢让同盟中行氏知晓,只因为中行氏从中行献子时代起,一向是对齐作战的急先锋。且他们的主体领地“东阳”的鄋瞒、夷仪两大县与陈氏高唐相邻,就隔着一条大河相望,所以并不太友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从陈氏送来的文书里,范吉射得知了一件事情,陈氏目前在极力怂恿齐侯乘着曲阜之乱攻鲁。然而在垂危的晏子强谏下,齐侯却改变了心思,决定明岁征兵时换一个主攻目标。

陈氏这次是专门派使者来暗暗告知此事的,同时希望范氏不要干涉太多,以免两家交兵,伤了和气。

因为那块隶属于中行氏的土地太过关键,连陈氏也有些心动。

“陈氏这是希望我范氏袖手么?”

陈氏此行大有深意,一是想取信于范氏,二是玩了个小花招。无论范吉射告诉中行与否,都符合陈氏的利益:若是中行无准备,那陈氏可以乘机为先锋,夺城得邑。若是中行有备,寻个借口让齐国公族国、高之兵先去消耗即可。

范吉射有些头疼,如今六卿离心,执政知伯对争霸之事漠不关心,像今年这样合力出兵,让齐人只敢龟缩不敢对敌的事恐怕难以再现了。即便晋齐开战,他范氏作为中行的盟友,也不乐意让族兵去出力流血。

因为两卿之力是绝对敌不过齐人举国来攻的,何况其他四卿?

他现在总算知道当家做主的难处了,也开始怀念父亲范鞅还在的时候……

那真是范氏的黄金时代!

……

而赵氏那边,赵鞅在送走来访的韩不信父子后,立刻召见了家臣傅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果然不出董子与傅大夫所料,韩伯前来试探我,席间大加夸赞无恤在鲁国之功。他还提及当年范武子封随,于是从士氏分出,中行桓子为中行之主、知庄子封于知,便从荀氏分出的往事,暗示无恤既然有这份功绩,我完全能效仿前人,立他为侧室小宗了……”

傅叟行礼道:“那主君打算如何应对?”

赵鞅在席上坐下,抚着美须道:“我婉拒了,理由是无恤尚幼,赵氏现在还嫌小宗太多,何必急着出新的支系?五指紧握成拳方能伤人,若是离心反倒会被人各个击破,等日后再说不迟。”

傅叟道:“这理由不错,事关赵氏内政,韩伯纵然会失望,却也不至于伤了赵、韩两家的关系。只是主君,此事终归不是个办法,须得寻机解决啊……”

思及此事,赵鞅有些烦躁,坐在案几上用食指轻敲桌面,声音阴沉地说道:“大夫应当知晓,无恤不归一日,此事便无法解决。”

傅叟一个激灵,立刻窥见了赵鞅的真实想法!

“那是自然,下臣明了!”

经过上次赵鞅昏厥事件后,赵氏的主要家臣虽然还没有公开意见,但多半已经属意能稳定局面的赵无恤,希望这位精明强干的君子成为未来的家主。

赵氏一向唯才是选,有数次庶子逆袭嫡子,被选为新家主的传统,所以在传统方面阻力不大。

真正的阻碍,还是那场突发的意外,乐祁身死,范嘉喂鱼,赵无恤流亡鲁国。一般而言,流亡之人在本国政治发展上被判了死刑,于是不少家臣又悄悄收回了准备投出去的票,转而注视其余三子。

但有无恤珠玉在前,那三子除了伯鲁尚可称孝外,怎么看都觉得不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这才一年多时间,赵无恤凭借自己的努力,隐隐崛起于鲁国,其势力增强的速度让人骇然,家臣们的心思又开始飘忽起来。

“庶君子或许能像范武子、范献子一样再度归来也说不定……”

这是很有可能的,往长了说,赵鞅年富力强,无恤也才十六,而知伯已老,且知氏家主的寿命一向不长,说不准过几年就死了。到时候赵鞅为正卿,专晋权,一份赦令发向鲁国,除非范氏跳反,否则谁又能阻止无恤归国?

一念至此,又有不少家臣回到了观望的态度上,傅叟便是其一。

光冲着赵无恤在冬至等节庆送来的那些金玉嘉柔,还有字里行间的那些允诺和示好,便足以让傅叟替他说些好话了。

赵鞅沉吟片刻后做出了决断:“侧室是可以立的,但立的不一定是无恤,也不是现在,伯鲁纯孝,应该谅解我的心意……”

傅叟心中暗暗感慨,主君啊,其实两年前就有个快刀斩乱麻的机会,可以早早解开赵韩之间的结,甚至能避免无恤被逐的意外!

终究还是自己这位主君性格太急太刚强,也太讲情义,少了几分利害的算计。不过这也是傅叟,以及天下许多士人甘愿效忠的原因之一。

赵鞅的胸襟和豪迈,很大程度上能弥补他的缺陷。

但傅叟还是有几分遗憾:“若当初主君不要急着敲定庶君子与乐氏女的婚事,反过来让他与韩氏联姻,以韩氏女为正室夫人,那即便他成了世子、宗主,与韩氏间也多了一层关系,少了几分顾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按照傅叟的料想,如此一来,韩氏或许能对未来更放心一些。

但为时已晚,且不说当时赵无恤尚无贤名,韩氏嫡孙女哪能看得上他一个贱庶子,往后的事情谁也料不就。

现如今,这一计策的实施条件已经完全不存在了,若是下出来,反倒会成一招烂棋。

他清楚赵鞅的脾性,虽然去鲁国那一趟在无恤的劝诫下性情收敛了不少,与韩氏、魏氏的关系稳固发展,对知氏也不再公然抵触。但赵鞅却有一个底线,那就是从不毁诺!

何况此计更可能一次性得罪韩氏、司城乐氏两家人,结果还讨不到好。

赵伯鲁与韩姬的婚约虽未正式公开,但在晋国卿大夫圈子内已经人尽皆知。而赵无恤与乐灵子的关系因为那场羊肠坂的风雪夜刺,以及他扶乐祁棺椁归宋,为其守灵一事更是无人不晓。

一旦反悔,晋、宋的卿大夫们会对赵氏不齿,伯鲁以后也再无颜面立于世了。说不定,对人颇讲究情义的赵无恤也会怨愤他……

于是傅叟立刻将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事后之论吞回肚子里,集中精力应对赵鞅关于另一件事的询问。

在赵无恤、董安于、尹铎等人的共同建议下,赵鞅这些时日一直在筹谋一件大事。

那便是迁家!

尽管有许多反对意见,但赵鞅却意志坚定:“三年之内,要持续不断地往大原、狼孟等地移民开拓,待到那数县之地人口多达十万后,便可以将赵氏的家庙迁到晋阳了!”

无恤在鲁国与三桓、阳虎斗智斗勇之余,与晋国本土的消息来往也从未断掉,晋国内部听闻了他的事情,他也通过赵氏如饥似渴地了解晋国国内发生的各自变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上次建议赵鞅“高筑墙,广积粮”后,又陆续寄来了不少简牍,阐述自己对赵氏未来的想法和谋划。

有了对赵氏领地经济、人口十分熟悉计侨,还有聪慧的张孟谈辅佐,无恤对形势的分析愈发中肯。比如赵氏的田亩政策、大本营转移计划、对各小宗和领邑的集权手段等等,许多事情都戳中了赵鞅的痒处,他对无恤是越发的满意了……

如此一来,小儿子虽然不在身边,却依然能向赵鞅进谏,拾遗补缺,不差于他的三个兄长!

但有一件事情赵无恤是不方便说的,那便是关于世子之位的归属。虽然赵鞅上次会面时许下了允诺。但他作为当事人,若是在简帛里一个劲的叨叨,言多必失,失了赵鞅欢心反倒不美。让那些已经意属无恤的赵氏的家臣,如董安于、邮无正来谏言效果反而更好。

“小子在与人博弈时,听说过一句话,叫金角银边草肚皮,迁都晋阳,可以避开敌对卿族的主力,又可放心开拓戎狄,经营好一角,其形势仿佛当年献公时的晋国!”

这是赵无恤在一张“公输纸”上写给赵鞅的亲笔信,也是他认为赵氏想要化国为家,必须经历的历程!

无恤在信中分析道,赵氏在新绛附近处于绝对劣势,太行以东的大片领土却又归属邯郸氏,其余诸邑四散,唯独在晋阳一代比较集中,而且山河形胜之地,易守难攻,可以作为军事要塞。只可惜,那里十多年前还是“豺狼所嗷,狐狸所居”的荆棘丛生之地,若是想要迁徙宗族中心,还需要长时间的开拓和改造。

一如他所说的狡兔三窟,现在赵鞅依然年富力强,父子两人一人一边开拓反倒是更好的战略,虽然,无恤选择的地方恰恰是“草肚皮……

开局不佳,不过能下成怎样,能不能一举翻盘,还得看下棋人段位如何!

……

与傅叟等人谈完公事后,赵鞅回到了居室,卧在榻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捏着自己的眉宇,想着与赵无恤有关的事情。

赵鞅也烦恼啊,做晋国次卿可不容易,一面要考虑宗族,赵氏内部,儿子们、小宗、家臣,纷乱的事情已经数不胜数。此外还得应付国内五个敌友,一面又要顾虑邦国,着实心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赵氏第一家臣董安于在晋阳主持大局,身边的尹铎和傅叟虽然各有所长,但却也各有所短,三个儿子并不足以依靠,他身边需要一个辅佐之人。

就在此时,门扉处却传来轻轻的敲击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赵鞅性格刚强,对下严苛,他在处理政务或者休息的时候,无人敢扰。

他皱着眉头大声问道:“何人在外吵闹?”

“是女儿。”

赵鞅的怒气凭空消散,来者正是他的养女季嬴。

门扉推开,一朵红云飘了进来。

季嬴穿着红色深衣,在门口脱下鲁缟织就的鞋履,只着洁白足衣推门而入。

过去一年里,或许是唯二值得依靠的弟弟远行,季嬴也发生了她发生了极大的蜕变,从一朵含苞的花骨朵变成了初开的繁花。

虽在门外等候了许久,她却依然神气娴雅,姿态轻盈,不见有一丝一点的纷乱,举止间落落大方,文雅而自然。

但也有不变的地方,比如那份发自内心的温柔和细腻,她脚步轻盈得像一片芦花,在廊檐下的木板地上蹑足走过时,几乎不发出一点声音。

隔着十步,她便朝赵鞅裣衽行礼,道:“父亲安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鞅微笑着抬手:“免礼罢……”

他忙于外事,知氏夫人身体不佳,魏姬不受宠爱,居于新绛赵府。所以下宫家事很大程度上被季嬴默默接了过去,凡是女子能负责参与的祭祀,全都一手包办,从未让赵鞅操心过。

这也是让他颇为欣慰的一件事情。

“父亲,腊祭的享祀已毕,接下来可还有事情需要女儿去安排的?”

赵鞅想了想道:“也就剩下明岁开春的各种祭祀了,迎来送往方面,韩氏的阿虎已经成年,给韩氏的礼物要加倍,感谢下韩伯今日来拜访的好意。等到三月份时,伯鲁便要与韩氏女成婚了,那些宾礼之类,还须你多多操心……”

季嬴应诺,又垂首道:“父亲,女儿还有个不情之请。”

“何事?但说无妨。”

“瓷器本出于成乡,技艺掌握在那些鲁国陶匠手中,去岁以后收了不少值得信任的赵氏陶匠为徒,在下宫也有建造瓷窑,如今销行天下的瓷器,七成产于下宫,三成产于成乡,分别被称为赵瓷、成瓷,所获的金玉钱帛颇为可观。”

赵鞅原本还面含微笑,现在却慢慢严肃起来了,自己这女儿,居然对赵氏的支柱产业如此了解,她的确和无恤一样,时不时就能让他另眼相看。

“父亲政务繁忙,或许未曾发觉,自从今年八九月间,半数鲁国陶匠去鲁国西鄙投奔无恤后,或者说,从无恤离开晋国后……”

说到这,她面上有了一丝罕见的感伤,但转瞬即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的远去虽然让季嬴一度伤神,但她本就坚强,很快就振作了起来。这一年多里俩人书信往来也没断过,季嬴亲手做的春服、夏蝉衣、秋服、冬裘,鞋履一一寄了过去,无恤凡是有什么新颖的出产,也会让人送回来。

比方说前几天,从鲁国寄来了不少似绢非绢,似麻非麻的东西,名为“纸”,质量好的可以用来书写,比沉重的竹简方便多了,质量差些的则可以用来做些不能为人道之的事情……

想必宋国乐灵子处,也收到了一份罢?

她脸色微红,轻咳一声后继续说了下去。

“从那以后,虽然下宫、成乡出产的瓷器不减反增,但质量和外观却再无改进,连在新绛、温县等地的售卖也有些萎缩。匠人们不得其解,女儿在开窑时去看过一眼,发觉大多都是青瓷,全然照搬原先的样式,成色虽无多少变化,但看着却索然无味。”

“为何会觉得无趣无味?”

“工匠们没有用心去做,只是在模仿无恤和鲁陶匠留下的工序而已。世人已经对此物见怪不怪,女儿听无恤说过,这类工艺,重点在于用心研制,推陈出新,才能长盛不衰。所以想恳求父亲,让我试着管一管瓷器烧制,何如?”

说罢,她抬起了头,殷切地看着赵鞅。

说到用心,说到对瓷器的喜爱,谁人能胜过她?

季嬴眉清目秀,眸子清澈宛如水晶,颈项纤细温柔,肌肤晶莹细嫩,绝美的脸上自有一种安闲的态度,无法形容,只让赵鞅感慨不已。

她与其父、其母长得越来越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季嬴已经十六岁了,但赵鞅却迟迟未为她举行及笄之礼,她也不着急,反倒专注于未赵鞅分忧解难。

于是赵鞅接受了这份好意,手指敲了敲案几,曰:“可!”

季嬴欣喜,再拜道谢,却听赵鞅提出了一个条件。

“瓷器已经是赵氏柱石之一,无恤带着鲁陶匠创造此业,其中自有它的规矩,虽然你说得头头是道,可不能由着喜好乱来。这样罢,你先代管成乡那几个小瓷窑,看看半年后,会有怎样的成效……”

……

时光飞逝,转眼就到了翌年夏五月,繁花似锦,鲁国西鄙已经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

那是田间粟苗的颜色,是青蛙野草的颜色,也是济水、濮水的颜色,岸边的杨柳,水中的荷叶,还有荡漾着绿色青苔的水花,一条条狭长的船只从上游驶来,呈百舸争流之势!

船上站着些着短打,腰间别短剑,手持两丈酋矛、长戈、长戟的兵卒,看这样子,似乎是在修习水战之法。

岸边,穿着轻薄夏衣的鲁国小司寇、三邑中大夫赵无恤却大摇其头。

他对身边的张孟谈等人说道:“虽然这些武卒经过几个月的训练,已经初始水性,在快走的船上也能渐渐站稳脚跟了,但想要进入大野泽,与那些在水泊里活了半生的群盗抗衡,还差得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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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平定去年十月的盗患后,赵无恤的势力在鲁国内部斗争中赚得钵盆满盈,声名一时无两,随后他却低调地蛰伏了半年之久。

鲁国西鄙外表看上去风平浪静,但三邑内部,却经历着巨大的变化。

名为“维新”的新政已经在三邑每一个乡亭小邑推行开来,一千名全副武装的常备武卒是逼迫乡里地方势力屈服的压力。而无恤暂时允许各宗族对土地的所有权和控制,并从各家提拔年轻子弟进主邑为吏,则是保证三邑合作的纽带。

软硬皆施之下,新政顺利实行,无恤对封疆之内的控制力得到了很大的提升。最直观的证据就是今年的春种、夏收之高效,还有名为“春搜夏苗”的军事演练。

“俗言道,故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同理,一农之事,必有一耜、一铫、一镰、一耨、一椎、一锃,然后成为农。一女必有一刀、一锥、一箴、一钵,然后成为女。”

面对男耕女织的春秋社会经济,赵无恤提纲挈领,提出应该改进生产工具。

女织方面,他前世压根没任何关注,所以不知道该如何改进,只能寻些孤弱的巧妇集中在织造坊做工,鼓励她们发现些能提高效率的法子。

至于农事方面,这是任何文明的必要支柱,也是无恤势力有经验和基础的事情,做起来自然驾轻就熟。

卫、鲁两国属于兖州之地,西鄙地形较为低洼卑湿,虽然土地不算特别肥沃,为“厥土中下,土唯黑坟”,但农业水平却走在时代前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毕竟周人祖后稷,本身就是农耕起家的部族,迁到鲁国后也依然如此,一如他们在《鲁颂》里夸耀的“黍稷重穋,稙穉菽麦;奄有下国,俾民稼穑;有稷有黍,有稻有秬”,总之,这一带有很浓厚的农业基础。

所以赵无恤来到这里后,看到田亩中的民众使用的工具并不比霸主国晋人差,基本人手都有硬木制作的一耒、一耜,翻土的金属工具铫则少些。

某些类型甚至比晋人用的更先进,比如他发现,廪丘人居然已经用上了铁犁……

这并不算一份新发明,早在一百多年前的管仲时代,齐国管夷吾就有“美金以铸剑戟,试诸狗马;恶金以铸鉏、夷、斧,试诸壤土”的说法。可知春秋时,冶铁已经在中原逐渐发展起来,但冶炼出来的生铁杂质很多,制作铁兵器依然存在无法突破的技术瓶颈。可用来做农具,却是可以的。

只可惜那廪丘农人的犁没有犁壁,只能松土破土,不能翻土造垄,构造比较简单,比起赵无恤前世在农村亲戚家时见过的曲辕犁差远了。既然还记得那种农具的式样,在晋国时还让人试制过,他自然不会藏着掖着不拿出来。

无恤虽然能提供一个后世成熟的工具式样,却无法让冶炼技术也跨越百年前人,所以他依然只能走前人的老路,打算先用质量一般的杂质铁来做粗糙的铁农具。

鲁国虽然极缺铜、锡,但冶铁业却渐渐发展起来了,在鲁城,有两处占地颇大的冶铁区域。同时在封疆之内,还有几座出铁之山,集中在泰沂山系以南的丘陵地带,郓城附近也有较小的一座。这类东西属于山林川泽,一般来说若是没有专门分给某个贵族,那便是邦国公有财产,归大司空孟氏管理。

对于青铜,孟氏看得极紧,但对于出铁之山却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任由当地邑大夫开挖。究其原因,这时代用铁来制作兵器的例子太少,不足以引起孟氏重视。

这时代大概只有晋、齐、吴等冶金大国,才注重铁的管理和封禁。

无恤身为小司寇,又与孟氏关系复杂,虽然双方隐隐防备,却还能坐下来谈合作。何况孟氏也管不住鲁国这么多士大夫,只要无恤钱帛足够,便能将在当地冶炼出的粗铁一车一车往郓城、廪丘运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那儿,颇有些山林可以提供柴火,而别看郓城沼泽遍布,却也有几座层次较浅的石涅矿煤炭。

原料问题解决了,接下来便是如何制作。

因为无恤对手工业作坊的重视,从鲁城和宋国要来了不少工匠,与时代水平相同的冶金铸造业便在廪丘建立起来了。共有数十名技艺娴熟的攻金之匠,以及不少被罚为隶臣的被俘盗寇随时听后无恤调遣,开炉冶炼、铸造、锻打。

不同于一般的卿大夫,赵无恤没让他们铸造华美的礼器,如鼎簋等物,却将攻金之匠分为两大类。一类负责青铜兵器的冶炼和铸造,另一批人则要将铁炼出,在陶模上做成农具,同时研究如何改进冶铁技艺。

类似的事情,他在晋国时已经做过,因为有了成乡的经验和教训,无恤的农具改进政策在鲁国推行了数月,十分顺利。

到了春暖花开之时,至少在三邑周边隶属于赵无恤的公田上,木质的耒耜基本被淘汰。在私田劳作前,受雇佣有偿来帮无恤躬耕的农人们用上了中耕用的锄头和铲,还有类似耙子的铁耨nou,此物可有效地用于除草、松土、复土和培土。

还有一个大问题是牛马的数量,三邑地处中原,自然比不上晋国与戎狄杂处,有许多牲畜的来源。

但无恤还将三邑的牛收集了起来,外加子贡从陶邑买来的不少水牛,有偿发放给各乡亭,配合曲辕犁耦犁使用。

他在公田处示范了一种“耦犁”之法。其操作方法是一人牵牛﹐一人掌曲辕犁,以调节耕地的深浅。曲辕犁的犁头呈v字形,增加了犁壁,使用时可以将深耕和翻土﹑培垄一次进行﹐可以耕出代田法所要求的深一尺﹑宽一尺的犁沟,周边的乡亭纷纷效仿之。

计侨巡视过后欣喜地向赵无恤汇报:“二牛三人,开春时可管三四百亩田地的翻耕,耕作速度快,不至耽误农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想到的则是,若是能在接下里一年时间里实现城邑周边田地农具的更新,三年内完全在三邑替换原始的耒耜,再加上代田法,那就能让三邑农稼收成翻一倍!

生产力的发展也意味着能养活更多的人,更多的兵卒!

他还很重视郓城地区的稻米种植,春秋中后期属于温暖时期,雨水充沛,气温比后世高了不少,大野泽又近在眼前,所以郓城一直在种植稻米。

“比起粟、黍、麦,最能养活人口的,其实还是稻米……”

只不过若单吃稻米,难免会体内蛋白质不足,所幸这时代的农人们还在从事渔猎采集的附属经济。

有了去岁冬小麦的试种,代田法已经被部分地区接受并且在春耕里付诸实际。春耕时无恤派了不少来源杂糅的子弟去乡亭作巡视的农官,督促各邑和乡亭播种。

在什伍制度的管理下,这项工作完成得十分能顺利。现如今田里长得青青的粟、稻、黍让民众看得喜滋滋的,今岁若无灾年,等到秋天一定又是个丰收!

……

二月春种过后,就进入了为期两月的农闲之时,无恤也不让民众空闲着,而是准备进行名为“春搜”的军事训练。

“农事完成的不错,但军事上也不能拉下,要知道,反映一个政权组织度最直观的证据,便是征兵的速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的这番话,让负责去乡亭征召兵卒的军吏们压力极大。

《司马法》曾言:凡是作战:对全军下达的号令,三天以内就要贯彻执行;对百人小部队下达的号令,半天以内就要贯彻执行;对个别人员的指示,要立即执行。

从领邑征兵,就晋国赵氏而言,一个里一天之内就能征召完毕,一个乡要三天,一个县得十天,整个卿族集结则要至少半月。这已经算极其高效的了,鲁国的全国集结,至少得提前数月准备,再花一月时间,这还是在三桓不相互掣肘的情况下……

这也是春秋时代战争低烈度和不持久的原因之一。

然而“春搜”的演练里,无恤三邑的征召民兵集结,只花了三天时间,就将三四千人武装了起来,随时可以应付外敌入侵或者主动发起进攻。

这其中也有快慢之分,本来就被定位为齐国军事要塞,年年都有征召作战的廪丘是最快的,两天。甄地去年被无恤征召过两次,适应武卒经验后他们花了两天半。唯独郓城最后,足足三天才将兵卒勉强统合起来,不过他们也是对赵无恤征召怨言最少的人,只要多加训练,一定还能更快些。

按照三邑的临时律法规定,这些潜在性军事力量,在农闲时每人每年都要有两次在郓城、廪丘、甄三城服役的经历,以保证五百人的守军数量不缩水。

此外,青壮年在十七岁傅籍后也必须服役,可以选择做一个月的邑卒,或者去当一月民夫。民众的精力有限,所以每次服劳役时只能集中力量修建一处公共工程,虽然三邑百废待兴,但无恤却必须有取舍,于是他首选了疏通水利工程。

在这方面,甄、廪丘两地比不上郓城早先的河网纵横,沟渠遍地,而郓城的灌溉体系只需要修缮后便能加以使用。

于是经过一个春天农闲的修缮,郓城水道河网疏通,连接邑北邑南的通道已经畅通无阻,各种沟渠也能正常运作。甚至还能让赵无恤选派伍井率领“舟卒”们进行训练,水兵多征召郓城邻水而居,水性出众者,其中有不少人还是捕鱼的渔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才有了五月初时,济水河上的这场百舟竞逐。

至此,赵无恤已经基本消化了三邑,腾空了口牙,便准备继续寻找下一只猎物了!

……

看完这场水战演练后,无恤偕同属吏们回到了郓城望江楼台上,他很喜欢这地方,可以远眺如同两条玉带的濮水济水,还有明如铜鉴,野鸭水鸟齐飞的大野泽,颇有几分意境。

每次来这,他也颇有些自得。

“这是我的封邑!完全属于我的领地!”

这里的席案前,还铺开着一幅麻纸制作的地图,每每摊开它,赵无恤的自得便消失了,转而变为对领土更大的诉求。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他对张孟谈如是说!

关于已经在鲁国深深扎根的势力未来将何去何从,向哪儿发展,俩人也有过不少谋划。

无恤指着地图说道:“如今吾等盘踞三邑,人口六万余,胜兵五千。北有秦邑、范邑与齐国相隔,东有高鱼隔断和郓城的联系,西、南则是卫国,其中濮南之地已经派遣细作渗透过了。大泽周边,盗跖手下有从卒七八千,人口四五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张孟谈作为无恤的二把手,对局势分析得头头是道。

“如今司寇毕竟是鲁国封臣,暗中让中都宰为司寇效命可以,但直接吞并却无法做到。齐国没有乘着阳虎之乱进攻鲁国,如今两国关系虽然尚未弥补,但已经有所缓和,吾等实力微小,主动攻齐是自取灭亡之道,不可为也。卫国现在居然还未叛晋,卫侯一直都在忍耐啊,但我估计他深恨被辱,绝对等不到今年秋天便会与晋翻脸。”

张孟谈为无恤谋划,对于主君的利益比晋国的利益看得更重要:“到时候晋、齐再度为争卫开战,希望与齐国毗邻的中行氏能吸引齐军主力,到时候司寇便能从中渔利,在卫国濮南近百里地域布下的棋子也能一一生效了。”

无恤沉吟:“所以短期内,我依然只能稳固封邑,同时开拓大野泽群盗!”

但离无恤最近的大野泽盗跖,也是头长满了尖牙利爪的觅食者,入夏后也在疯狂地捕食,这一口若是想咬下去,可不大容易……

无恤将一千常备的武卒安排在郓城,专门为防备盗跖劫掠而来,不过今年盗跖似乎转了性,开春时,开始来试探郓城防务,武卒与群盗打了一仗,在陆上对战群盗一败涂地,但武卒望着敌人带着伤员坐船而逃,却也只能眼巴巴看着。

所以赵无恤才起了训练舟师的心思,不过舟兵们的表现并不让人十分满意,还做不到深入大野泽追击,所以无恤在考虑,是不是在别处寻点擅长水战的人来呢?

南方的吴人、楚人、越人都长于此道,有空时派个使者去打探打探也不错,难说还能与吴楚上层贵族搭上线,看看能否倾销些三邑产品,再购入铜、锡。

另一边,盗跖在濮北一带碰了一头钉子回去后,便开始发挥典型的盗寇心思,刻意规避赵无恤的领地,先把湖泊西、东、南的曹、卫、鲁领邑乡里抢了个遍。据说已经到了“穴室枢户,驱人牛马,取人妇女”的程度。

这次群盗还用上了新战术,大批邑兵来就坐船退走,少量来就围歼之,不来就猖狂地沿着河流劫掠。这打法让各邑大夫无可奈何,于是所过之邑,大国守城,小国入保,顿时一片怨声载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赵无恤的三邑因为武卒庇护,却没什么事。

此时是仲夏时分,因为顾虑群盗劫掠,冬小麦收割得极其迅速,现在已经入库。它们将会磨成可口的粉食,风靡整个西鄙地区,让能吃得起它的中人之家赞不绝。

郓城再往东,大野泽湖东的中都和阚城受武卒保护,中都的宰予和赵无恤同气连枝,仿佛他的邑宰般,许多中都事务都会报无恤决断。遇上盗跖来袭,宰予便会第一时间求助,可武卒一来,群盗便退走了。

那次盗跖声东击西,乘船西撤,还试图打郓城的主意,但刚好碰上三邑第二次征召兵员训练的“夏苗”,他的千余前锋遭到了征召兵抵抗,所以未能得逞。

这明显的疲敌之计,无恤自然看得出,但盗跖之兵神出鬼没,而且学聪明了,从不远离河流干道,每次抢完上船就跑,根本没法抓他打一场决战。

所以,这条滑泥鳅恐怕是没法逮住了,但赵无恤也一直在坚持从前的观点。

“大野泽群盗的问题,终究是经济问题,不是军事问题。”

若不是周边邦国厚敛重赋,民众至于往荒芜的大泽里钻么?苛政猛于虎啊!

若能有人轻徭薄赋,民众自然会归之入流水。所以赵无恤决定,既然不能从肉体上彻底将其消灭,那就先拆卸了盗跖的四肢手足。

过去半年里,由张孟谈和计侨组织的郓城拓荒募民政策已经吸引了近千大野泽野人来归顺,他们种着无恤供给的轻税地,做回了编户齐民,不愿再居无定所,渔猎采食度日。但更多的人依然团结在盗跖周围,处于观望状态,反正盗跖除了和无恤相互无可奈何外,对上大泽周边其余城邑,基本上每次都能抢得钵盂满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鲁国那些遭殃的城邑也会向曲阜诉苦告急,鲁侯和三桓便询问赵无恤身为小司寇,为何没能保护好诸邑?

赵无恤的理由却让他们无话可说。

“盗寇奸猾,常常声其东而击其西,下臣只统有三邑,兵员只够保护阚城,其余诸邑恕下臣不能顾及。”

阚城在去年十月的险情后加强了守陵防守,赵无恤这位小司寇的主要任务就是保护好鲁公九陵,哪能为了其他无关紧要的小邑,让盗跖再来围上一次?

三桓哑然,赵无恤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不给更大的权,别想要我多卖力。”

但三桓,尤其是名誉执政季氏,已经不愿意在权力分配上再做更大让步了,他也是鲁国公族,公族天生的排外本性让季孙斯不希望无恤在西鄙继续坐大。

所以这份由赵无恤主动递出,希望不战而获利的交易就被搁置了下来,盗跖劫掠依旧,无恤继续和他玩捉迷藏,而季孙斯则尸位素餐,大泽周边城邑告急的简牍码得越来越高。

到了五月中的时候,无恤接到了一封麻纸信件,却是他留在鲁城的眼线封凛的手书,内容则是关于“肆师”孔子的。

无恤看罢后对张孟谈说道:“孔子虽然不是新官上任,却非得烧起三把火来!季氏失算了,搅局人来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鲁国的肆师直属于大宗伯,爵为下大夫。肆,乃是陈列之意,肆师职责是“掌辅佐宗伯”,陈列祭祀之位及牺牲,察看所陈列的馔具,告教并协助群臣行祭祀的小礼,责罚怠慢礼事的人等。

去年十一月,孔子升任肆师,因为他出身低微,在基本由公族组成的宗伯署内不怎么受人待见。无事时,他就带着国内的年轻人学习礼仪,为此没少收弟子,碰上诸侯卿大夫家死了人,还要跑去主持丧礼,权力和威望一直没太大起色。

直到一次来自邻国邾国的外交聘问,才让孔子名声大振!

那次聘问赵无恤也有所耳闻,为此还让人收集了不少关于邾国的典史和信息,毕竟那儿离鲁国阚邑也就百余里距离,也许不久的将来,就会成为赵无恤的邻居。

邾国本是夏商古国,曹姓,出自中原祝融部族,追溯的祖先为陆终氏。祝融能“昭显天地之光明”,所以其后裔多为柔嘉材士,在夏商之时十分兴盛。己姓昆吾国为夏的侯伯,大彭、豕韦两国为殷商的侯伯,相当于周代齐、鲁的地位。

不过到了周代,与周人系统不同的祝融八姓子孙多半衰弱灭亡了,除了芈姓楚国再度兴起于南方外,在淮河以北只剩下曹姓邾、己姓莒两个东夷化邦国。在山东境内,它们是仅次于齐、鲁的国家,泗上小国中的佼佼者。

邾国的图腾是蜘蛛,邾文公时定都于邹城,所以又称邹国。

邾与鲁既是长期敌国,又受鲁国文化影响,到了后世,甚至成了名为“邹鲁文化”的圈子,孟子也是邹人。

但在西周时,邾国一直被视为异族夷人,到了齐桓公时因为帮齐争霸的缘故,才被周王室承认,封为“邾子”。其国土的东西北三面被鲁国包围,所以“击柝之声相闻也”。南部与小邾国、滕毗邻,人口与曹国相仿,有三十万左右,却号称有六百乘的兵力,是鲁的三分之二强。

鲁军放到中原诸侯里常常充当鱼腩的角色,但其国力却强于邾、莒,又是秉承周礼的侯国之首,国际地位较高。在春秋时期,邾君多次到鲁国结盟朝见,希望结好于鲁。但这些“东夷”恰恰是鲁人扩展领土的主要方向,于是他们常常借口“伐夷”加兵于邾。短短的二百余年里,鲁国对邾国的入侵就达十几次之多,先后夺取了邾国大量的土地、人口。

邾国对鲁的防御战争先是各有胜负,其后却呈现崩盘的趋势,早在邾悼公时,就发生了数起邾国大夫带着领邑投奔鲁国的事情,邾庄公时亦然。

国势衰落,与鲁国的力量对比更为悬殊,邾见正面对战抵不过鲁人,只能经常与当时的强国如晋、齐、楚、吴相交结,求得保护,使得鲁国不能轻易将他们吞并。比如二十多年前,在晋平公召集诸侯的平丘之会上,邾国曾联合莒国告状说:“鲁朝夕伐我,几亡矣,我之不贡盟主,鲁之故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晋人控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晋国虽然有意维护国际秩序,但毕竟霸业渐渐衰微,鞭长莫及,囚禁申饬了季平子一番,却没起多少大效果。所以在鲁不断施压下,邾国也只能进贡示好以求和平,借以苟延残喘。

赵无恤了解具体情况后不由好笑,鲁国成天被晋、齐、楚欺负,他们的优越感,也就在这些小国身上找了。

于是在今年春季时,邾国又派人前来朝聘,同时送了一次刷声望的机会给孔子。

这事情的起源还是几年前的一桩神奇丧事关于那件事,阚止所在的阚城与邾国比较近,所以知道的极为清楚,当时他忍着笑对赵无恤讲述了这些“夷人”的笑话。

“邾庄公在几年前死了,死法奇特。据说有一次,庄公与邾国的大夫夷射姑一起饮宴。期间夷射姑出来小解,看门的阍人便向他讨酒肉吃,却反被酒醉的夷大夫用小杖追打,俩人就此结怨。过了一会,轮到邾庄公到庭院中散步醒酒,阍人见到国君出来了,知道他性急而好洁,就故意将庭院撒湿,又告诉庄公这是‘夷射姑旋焉’……”

无恤差点把口中的浆水笑喷出来了,那阍人这话的意思是,庭院里的水迹,是大夫夷射故小解给弄脏的,这位大夫也是倒霉,被扣了这么一顶黑帽。

阚止道:“邾庄公性急而且好洁净,如何能容忍这种事,便下命令抓捕夷射姑,可是吩咐下去好久都没有抓到。邾庄公更加怒不可遏,回到寝宫就自己重重坐到榻上,由于坐得过重,也许顺势打了个滚,就不小心跌入榻边的炭炉里烧伤,不久就因为烧伤的皮肤溃烂而死。他死后以夷礼而葬,葬以车五乘,殉五人,还是个童子的邾国太子益才得以继位……”

这竟是一场子虚乌有的随地大小便引发的国丧,看来邾庄公是个性情暴躁而且有重度洁癖的人,可以列入春秋诸侯奇葩死法前三,和晋景公之死有得一拼。

邾子益继位时年纪尚幼,连冠礼的玄服都穿不上,于是只能由卿大夫摄政,待到今年春天,已经和无恤差不多大小的邾子才准备行冠。

他对此十分重视,于是便派大夫来向玩礼的高手鲁国讨教,别的人他不找,偏偏通过孟氏找了新任的“肆师”孔子,询问举行冠礼的有关礼仪。

当时,在公宫宗伯署内,当着一众礼官的面,孔丘侃侃而谈,还让弟子一起演练这道礼仪,给邾国人好好上了一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邾子的冠礼和国君太子之冠礼相同,加冠时要站在大堂前东面的台阶上,然后站在客位向位卑者敬酒,以表示他已经代父成为国君。缁布冠、皮弁、爵弁三次加冠,一次比一次尊贵,是鼓励他有所成就,从此以后便可以以冠者身份执掌朝政了。”

先是邾国人听得点头不已,其后是宗伯署众人也对孔丘心服口服,在玩礼上,他真的无可挑剔。

孔子其后还大发议论:“即便是天子的长子,在冠礼的内涵上与国人庶民也没有什么两样。因为天下没有生而高贵的人,而是在后天弥加而尊的。故冠礼一定要在祖庙里举行,用裸享的礼节来进行,用钟磬之乐加以节制,这样可以使加冠者感受到自己的卑微,以表示自己不敢擅越先祖的礼制!”

他最后一句字眼咬得极重,礼乐崩坏,这便是孔丘做肆师几个月来所见所闻后,决定更正弥补的东西!

邾国的聘问大夫十分满意,答应一定按照孔丘传授的礼仪去为国君加冠,还邀请孔子本人到邾国代为主持典礼。

孔子以有公务在身推辞了,但还是派了颜回、闵子骞两名在擅长礼仪的弟子去邾国帮忙。子路从阳关司马任上回来述职,也被鲁侯派去护送邾使者归国,这一去又在邾国打下了一个“无宿诺”的好名声,孔门这回算是成功将影响范围带出了国。

这件事情足以让鲁国贵族们弹冠相庆,鲁人一方面瞧不起这些用夷礼的“夷人”,另一方面又希望自己擅长的周礼能感化他们。以往成效并不大,比如邾庄公死时公然用夷礼,还以人殉陪葬,但这次新继位的邾子似乎对周礼很感兴趣,这可是个好消息。

此外,鲁国刚刚从内乱里缓过劲来,阳虎依然盘踞灌城死守,盗跖在大野泽南部折腾,所以三桓实在不想再与邾国为敌。毕竟对方也有六百乘武装,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先与其虚以委蛇再说。

这次邾国的朝聘,孔子弘扬了鲁国周公之国的名声,为鲁侯长了威风,所以得到了国君奖励,让他升任小宗伯。三桓中尤其是季氏,因为与孔门正处于蜜月期,对此无异议,只是将鲁侯想授予孔丘中大夫之爵的打算驳回了。

……

鲁国的小宗伯一般设置有三人,一个在泰山之阳,一个在阚城公陵,还有一人居鲁城,为大宗伯副手。国有大礼则辅佐大宗伯,小礼则为专掌礼仪之官,掌管建立王国祭祀的神位;掌管有关五礼的禁令,以及所用牲和礼器的等差,权力比肆师又大了几分,地位已然接近赵无恤的小司寇之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孔丘的事业开始渐渐起步,据赵无恤从封凛密信里得到的消息,邾国朝聘事件后,出身公族而尸位素餐的大宗伯开始事事依仗于孔丘。

小宗伯下有属吏多人,其中上士八人、中士十六人及旅下士、府、史、胥、徒等人员。闵子骞和冉雍、冉耕等人也因为出使邾国有功,被在野的柳下季上书举荐,也进入了宗伯署,作为基层属吏。

有了弟子们的辅佐后孔丘如虎添翼,在鲁侯的暗中支持下,他的胆子也越来越大。鲁国卿大夫家许多不合规格、僭越的礼仪都遭到了更改,渐渐将矛头指向了三桓!

比如初夏时,孟氏在宗庙祭祀祖先公孙敖,完毕撤去祭品后,便命乐工唱《雍》这篇诗。

“有来雍雍,至止肃肃。相维辟公,天子穆穆。于荐广牡,相予肆祀!”

声乐被前来观礼的孔子听见后,便立刻趋行到了堂上驱散乐官们,仪式终止,被愤怒的公敛阳质问时,孔子道:“《雍》这首诗上这两句,‘相维辟公,天子穆穆’,这样的话语,连诸侯都不能使用,怎能用在卿家的庙堂里?”

他还批评曾做过他弟子的孟孙何忌和南宫阅不知礼,辜负了其父孟僖子的期望。面对有理有据的小宗伯孔子,孟氏的家祝统统被驳倒,孟孙何忌自己也无话可说,在子服何的斡旋下,孟氏低头认错,取消了这些失礼僭越的行为。

季氏幸灾乐祸,在这事上大力支持孔丘,于是三桓中像“八佾舞于庭”这类的僭越顿时少了许多,鲁侯的威望在一次又一次的礼议中被提升。

但季氏万万没有料到,孔丘这小宗伯,竟然是对事不对人,下一次要针对的,可就是他季氏了!

这一次,就在季孙斯不乐意再加大赵无恤在鲁国西鄙的权势,与他隐隐对峙之时,其腹心却被孔子一封上书捅到了痛处,顿时手忙脚乱起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二十年前,鲁昭公在内战中失利,被季平子联合孟氏、叔孙氏驱逐。他外表看似“知礼”,所以被逐之初赢得了许多诸侯和卿大夫的同情,齐侯送上人口两万五千户,并夺郓城作为他的养邑,还处心积虑想借着帮鲁昭公回国的名义打进鲁国去。

鲁国叔孙穆子,宋国乐祁,郑国子大叔等人则积极为鲁昭公奔走,想要通过与季氏公开和谈的方式让昭公和平归国,晋国六卿则充当仲裁者。

那几年,的确是“弭兵时代”的诸夏卿大夫们最团结的日子了,所有人仿佛都在为一个目标而努力,希望创造一个其乐融融,礼乐昌盛的姬周宗盟……

然而,因为鲁昭公的秀逗性格,非要和季氏斗个你死我活,绝不妥协退让。所以谈判僵持了,连喜欢装得人畜无害的晋卿知跞都受不了他,只能掩着耳朵趋行而走。

国君们耐心丧失,便对鲁昭公不理不睬起来,把他当成臭皮球踢来踢去,使这位流亡国君只落得个身死异国他乡,死后陵墓不能和先祖相邻的下场。

鲁昭公若是泉下有灵,想必最痛恨的还是季氏,但他大概想不到,在死后近十年后,还有人出面为他说话、翻案。

不同于夏初时孔子让孟氏停止僭越的乐舞,这一次,孔子的上书顿时在鲁国引发了轩然大波!

……

无恤召来阚止,将封凛想方设法寄回的上书抄件展示给他观看,随后说道:“早先,季平子把鲁昭公葬在鲁国先王陵寝的墓道南面,使昭公不能和先君葬在一起,以泄私愤。前几天,小宗伯孔子向鲁侯提出,应该派人挖一道沟渠,将昭公的陵墓与先君的陵墓圈连到一起,以正其名分!”

在关于孔子的事情上,赵无恤不好让冉求、公西赤等人知晓,一般就与张孟谈或阚止商议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起阚止,这半年来他一般跟在赵无恤身边做参赞之事,时不时能提出一条精妙的建议来。无恤也觉得,能在鲁国发现此人真是捡了大便宜,他头脑聪明,对政治十分敏感,而且胆子极大。

这个少年唯一的缺点,就是有些张扬过度,口直心快,和张孟谈的低调对比鲜明。但在对于鲁国的了解上,他这个土生土长的土著却又比张孟谈见解独到几分,若能再历练一番,或许能成为不错的谋士、宰臣,可以成为“一国之才”,只比张孟谈和子贡这种“王霸之才”差了点。

若是赵无恤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个少年后来能成为齐国的国相,还可以和陈恒田常斗法,差点让陈氏代齐的事业泡汤,也就不会再对他的才干感到奇怪了。

所以,仅仅通过封凛传回来的信息,加上从宰予处得到的一些孔门小道消息,聪慧的阚止竟一眼看穿了孔子这段时间所作所为的内涵。

他说道:“司寇,这实质上是国君和小宗伯想通过议礼之争,打击三桓的气焰,确立和恢复尊君统治,为强君权做准备啊……”

阚止随即打住了话,看了无恤一眼道:“原来司寇所说的搅局的人来了是这意思,孔子的这次上书恐怕是鲁侯的授意,正好踩到了季氏的痛脚,改先父之政相当于承认季氏当年的过失,这是大忌,大司徒一定会极力反对。但孟氏为了打击季氏,一定会大加赞成,叔孙则不知其向背……不知在司寇心中,此次之事吾等应该支持谁人,反对谁人?”

阚止说话不爱绕圈子,他献计一向只需要听听主君的倾向,就能提出自己的建议。

赵无恤道:“我曾过济水,见一只河蚌正张着壳晒太阳。有一只鹬鸟,伸嘴去啄河蚌的肉,河蚌连忙把壳合上,紧紧地钳住了鹬鸟的嘴。鹬鸟就说:‘今天不雨,明天不雨,你就会死。’河蚌也对鹬说:‘今天不释,明天不释,你就会死!’两个谁也不肯放。渔夫看到了,就把它俩一齐捉去了。我对这件事的对错没有丝毫兴趣,只想做最终得利的渔夫!”

……

赵无恤和阚止所料不差,孔子和鲁侯的意图,正是在鲁国行“以礼争权”之策,这半年来效果显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从不为人注意的礼仪小事上着手,凭借邾国的朝聘求问打响名声,到申饬孟氏的祭祀僭越慢慢试探三桓底线,顺便让他们之间产生不和。等到别人以为风平浪静时再掀起滔天巨浪,这手段是一套紧密的组合拳,让无恤不得不对孔夫子刮目相看了。

如此一来,渐渐恢复力量,正试图再度专鲁的季氏就将面临巨大的挑战:是承认先代宗主的错误,向鲁侯低头,亦或是联合孟氏、叔孙氏,死扛到底!

然而虽然对上次孔子斥责孟氏的僭越行为颇为不满,但对于改昭公墓这件事,孟氏却不觉与自己有何关系。上次自家被孔子指责倒霉时,季氏不也支持孔子,在一旁拍手叫好么?如今有这报复的机会,可不是该踩上一万脚才对?

于是乎,针对是否要更改鲁昭公陵墓规制,在鲁国朝堂上便出现了两面争执的场面,鲁侯尚未正式表态,孟氏支持孔子,季氏极力反对。

至于叔孙氏,这个在阳虎之乱里受害最为严重的家族好容易恢复了点元气,收拢了几千族兵,但领地郈邑依然在车正侯犯的控制下,力量微弱,半年来一直和季氏相互依附。

面对这个被翻出来的历史问题,叔孙州仇是有些犹豫的,因为当年他的祖父叔孙昭子是同情鲁昭公的,事后也要求迎回昭公,受季平子欺骗愤而辞世。

到了叔孙州仇的父亲叔孙成子时,也是主张迎回昭公的主力,昭公归葬时恰恰是他去扶柩的。

家族传统的倾向如此,所以叔孙州仇才犹豫着要不要也站到孟氏、孔子一个战线上,但却被家臣公南劝止了。

“当年鲁昭公欲灭季氏时,叔孙氏之所以奋起支持季氏,是因为无季氏,则无叔孙氏,这句话放到今天也是对的,若是季氏威望大损,叔孙也会受到波及,请家主三思!”

于是叔孙氏还是紧随季氏,反对孔子的提议,斥责他多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叔孙一倒向季氏,天平就有些倾斜了,鲁侯本来就对这件事情犹豫不决,此时更是想着要不要就此停止,唯独孔子骑虎难下,若是不能将此事推行到底,他可能只有请辞一条路!

也幸亏三桓对孔子已经产生了既定的印象,下意识觉得他是一固执老儒,上次纠正孟氏的僭越,这次想要更改鲁昭公陵墓的行为,大概是发自本心的迂腐之举,而不是尊君权计划的一环。所以连季氏也并未太过警觉,只是烦不胜烦而已,也只有赵无恤等旁观者,才能看清真相。

给孔子沉重一击的,还有与季氏亲近的大夫少正卯也开始站了出来,同样被称为“鲁之闻人”的他开始引导一面倒的民间舆论,坚持昭公陵墓不可改,一时间朝堂上唇枪舌剑,争的不亦乐乎。

两相争执不下时,却从鲁国西鄙传来了一封麻纸做的书。

到这时候,三桓和鲁侯才恍然想起,窝在西鄙三邑的那位晋卿之子,鲁国小司寇,可是沉寂已久了。近来一直忙着治理领邑,和盗跖玩捉迷藏,外加烧制瓷器,到处送小物件给卿大夫做礼物,以及在鲁城曲阜推广一种名为“纸”的书写材料……

在书信中,赵无恤提出了一个建议。

“臣闻小宗伯之言,甚为有理,少正大夫之论,亦是可信。此事关乎国本,非此即彼,非对既错,但三卿争论不休,非邦国之利。何况仪礼之事,历代各有不同,夏朝和殷商治理天下,都有自己的典章法制和礼乐,但是其立法并不尽善,流弊使制度偏失了中道。自宗周兴起以来,有文王和武王这样的明君,有周公这样的良宰,于是考察夏商两代的礼制,或者去除其中过分的内容,或者增加其中不足的内容,制定出纤细入微的周礼,又流传鲁国,所以季札公子曾言,周礼尽在鲁矣!”

“然而数百年来,礼仪繁杂累积,有不少都丧失了本原,若是不信,朝中肉食者识周礼者有几何?俗言道,礼失求诸野,不如广纳鲁国贤明大夫、士人之言,让彼辈在鲁城毫社聚集议论礼仪,执政和诸大夫择其善者为治国良药。”

“聚集?”

“议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礼议?”

赵无恤的建议让正反两方都愣住了,随即又迅速反应过来。

所谓鲁国“知礼仪”的“贤明大夫、士人”,说的不就是孔子和少正卯两派人么?

对于这一点,两边从各自的领袖开坛授私学以来,往年已经战过不知多少次,又怎会怕多出这么一遭来?

孔门弟子和少正卯的年轻弟子们首先摩拳擦掌,准备大战一场,而孟氏和季氏处,却又分别接到了赵无恤的书信。

对季氏,赵无恤声称他担忧这次孔子的发难,从头到尾都是孟氏在搞鬼,先故意僭越让孔子申饬一顿,随后再让季氏遭受更大的危机,所以季氏应该和无恤回到最初合作的道路上去。

对孟氏,赵无恤则摆出了一副支持孔子举动的架势,他与子服何一样,跟孔门关系亲密,领邑里还有冉求、公西赤等人效力,简直是铁证如山。

有阳虎的前车之覆在,无恤没指望取信于二卿,只要在他们心里埋下一颗钉子,让季氏孟氏永远没法再度合作就行了。

鲁侯宋九年夏五月底,在子路等人的号召下,孔子数百门徒决定齐聚鲁城,少正卯的弟子们亦然。曲阜的气氛突然紧张了起来,陌生流动人口也多了不少,却是因为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论战即将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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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城的大礼议时间定在五月底,地点则定在了“毫社”,孔丘和少正卯两位私学先辈这十多年来培养的学生们如鸟云集,一时间战云密布。

而始作俑者赵无恤这边,在朝小池塘里扔了一颗大石头,溅起无数水花和波纹后却一溜烟跑开,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对于鲁侯和三桓的邀请,他以要防备盗寇突袭为由辞谢了,只是提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要求——将这次公开“礼议”的记录书写材料大包大揽了。

实际上,无恤的真实想法是,所谓的礼议,争的不是谁的谁知识渊博,谁对谁错,而是一场pi股之争。那种又臭又长,看似引经据典,实则是空口白话喷口水的场面,他才不想去看。虽说这时代尚武精神十足,要是吵崩了,书生打架依然是会拔剑格杀的……

但要想看角抵技击,还不如去子贡经营得蒸蒸日上的陶丘侈靡之所呢!

不过,三邑的属吏里,却有不少人想去瞧瞧热闹的,孔门弟子冉求忠于职守,已经正式被任命为旅帅,他也知恩图报,认真地履行着本职职责,带着一旅长矛兵训练,兼顾郓城的防务。当消息传来后,冉求虽然心里想去,在无恤面前却半字未提。

倒是阚止和公西赤年纪轻,实在是耐不住寂寞,无恤索性交给他们一项任务,阚止是要去和封凛配合,继续交好鲁城士大夫,同时看清各色势力在这场礼议中的表演。至于公西赤,则是要在毫社旁听,将这场“大礼议”的内容和过程一一记述下来,而且赵无恤还有一个硬性的要求。

“记住,每一个字都得用纸写!”

……

离廪丘麻纸初次造出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在那之后,工匠们被严密控制了起来,工坊外也围上了高高的墙垣,让人不能窥见里面的秘密。

在美食嘉服的待遇下,一直以来都“食”于官府的工匠们对于被暂时杜绝了与外界、家人的联系也没什么好不满的。于是廪丘的造纸技艺在不断精进和简化,如今以半月时间为周期,每次都能制作千余张麻纸,用的自然是小公输班偶然发现的草木灰制浆配方。

但被认为是“失败”的石灰水制浆配方也没被废弃,赵无恤让工匠们继续制作,然后让人将这韧性较低的“劣麻纸”送去的自己的邑寺里,自有用处。至少以后如厕,就不必再浪费布帛了……至于厕筹,恕他抱歉,实在适应不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过去半年时间里,三邑官署走的是麻纸与竹简并行的模式,除了制作麻纸的材料受限制外,想要彻底取代正值鼎盛的简帛,还有漫长的路要走。在历史上,这个历程经过了整整五百年,赵无恤觉得,在自己的干预下,或许会缩短到百年之内?

同理,刚有了点规模的瓷器也只是在铜器和漆器的夹缝里占了一席之地,想要继续壮大,就必须如汤盘所铭刻之言一样:“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必须推陈出新。

赵无恤倒是听说,自己远在新绛的姐姐季嬴似乎对制瓷有些兴趣,接管了成乡的瓷器坊不说,还取得了不小成就,甚至在陶丘贩卖时力压甄地瓷器一头,这着实令他刮目相看,瓷匠们则在倍受打击之余,也起了几分一较高下的心思。

纸张想要出头就更艰难了,士大夫们对初现的“公输纸”不如无恤想象中那么推崇,一来是和公西赤一样,他们已经习惯了使用竹简,其二是“公输纸”的书写性能并不十分优秀。所以如今尴尬的事情发生了,反倒是质量较差,韧度不高的劣麻纸比较受欢迎,却不是用来书写,卿大夫们购买此物的用途自然不言而喻。

那段时间里,公输克对此有些失望,而计侨、公西赤等则愈发认为竹简不可替代。

然而赵无恤却对他们说了一段拗口的话,将他们听得一愣一愣的。

“万物发展势头是向前的,但新物的创造不是一条直线上升的,相反,它的成长壮大必定要经历艰难曲折,新物必定战胜旧物!”

总结教训后他们认识到,麻纸因为其局限性,无法大批量制作,想要在鲁城市肆里卖出高价是不可能的,于是赵无恤便要求造纸工坊尽快产出新的,更加优良的纸张。

经过数月研制,就在前几天,公输克喜滋滋地来报,新纸已经试制成功,是以一种野生的桑科木本树木“楮”为原料做出的纸。

古时曾用楮树皮织成衣料使用,和麻异曲同工,但成本却更低,因为楮树无须人工栽培,在山上随处可见,谁都可以砍伐。它的韧皮是很好的造纸材料,所含纤维质地较高。

等无恤去巡视时,发现用楮皮造纸先要将其沤在水中脱胶,再用公输班偶然发现的草木灰蒸煮法,以下程序和麻纸相同,只不过要不断将楮树的青皮剥去。总的算下来得有二十多天的制作周期,成本比麻纸还低,做出的楮皮纸却比麻纸要好得多。

泛黄的楮皮纸从四个方向轻轻撕扯也不会断裂,韧性大幅度提高,墨汁滴在纸面上没有大面积的浸染,纸张表面可以做到最基本的光滑,没了麻纸那些过多的粗纤维残余。并且多次试验过,完全能够胜任书写,连对竹简有所偏爱的公西赤都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竹简太狭窄,在上面书写受限于材料,但在楮皮纸上却更加自由和明快,公西赤留在上面的字,隐隐有点书法的味道了。他自己也看着欢喜,试过几次后便开始三天两头往造纸坊跑,三番五次向公输克讨要楮皮纸来用。

但是那晦暗发黄的表皮依然让赵无恤甚是不喜,用过前世完美白纸的他又怎会看得这草纸般的颜色?于是无恤没有像上次初次制纸一样大肆夸奖工匠们,而是放下一摞新纸后云淡风轻地道:

“还算不错,但这工艺也太繁琐了,二十天才能造出一千张纸,效率低,原材料限制也大。楮皮纸的试制拓宽了造纸的材料来源,但我让你们试试树皮不代表只有树皮能造出高韧度纸,还可以试试别的材料,如竹子、檀皮、麦杆、稻杆等……”

此外,产品做是做出来了,但传播却是个大问题,光三邑这六万人口,其中九成九的人暂时是用不上楮皮纸的,自产自销可没法盈利。

至于对外售卖,习惯的力量是强大的,加上这时代龟爬的信息传播速度,若没有行政力量强制推行,再过十年,鲁人们也不一定会买纸的账。所以赵无恤必须寻一个契机多加宣传,先让鲁国上层贵族认识这种新的书写材料,再慢慢推广开来。

所以乘着这次礼议,他打算向宗伯署免费提供两千余张楮皮纸,希望借此良机打开局面。

这便是赵无恤向三桓提出的“奇怪请求”,于是乎,楮皮纸,就成了“鲁城大礼议记述唯一指定书写材料”了……

……

五月末,所谓的“大礼议”在鲁城毫社正式举行。

虽然事关自己,但这场前所未有的礼议,小宗伯孔丘必须全程,比如布置会场,比如检查记录的准备工作……

在毫社绕了一圈后,他对紧随身后的几个弟子说道:“先君伯禽封于鲁国时,成王和周公赐他殷民六族,所以鲁国国人和为师一样,多为殷商遗民。为了祭祀殷商先王,殷民的各个氏族合力建了毫社,从此成为数百年来国人聚集议论、歃血盟会的场所。几年前国人被阳虎强迫在此结盟,半年前其党羽叔孙志被戮于此,如今竟又要见证这场礼议之争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路对孔丘极为有信心,便拍着胸脯说道:“夫子乃是鲁之闻人,能言夏礼,杞不足征也,又能言殷礼,宋不足征也。至于周公之礼,夫子更是深得其精髓,一定能将那少正卯说得哑口无言,让季氏更正过去的错误!”

孔丘倒是叹了口气:“若是对的事情就会被实行,那便好了……

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这次礼议,要争的不仅是为昭公正名,还要在鲁国立下复兴周礼的基础!”

不多时,弟子们渐渐聚集起来了,颜回,闵损,冉雍,冉耕等先进学生纷纷前来,连归家的樊迟也闻讯赶来。他们围拢在孔子周围,多达十余人,那些在籍弟子则远远跟在外围,多达百余人。

孔子看似极为镇定,但心里依旧有些紧张,毕竟事关正礼,事关自己毕生追求的真理,还有来之不易的事业,少正卯不是好相与之辈,胜负孰为难料。于是他看似不经意地走到了忙里忙外的弟子公西赤身边,指着他手里的东西道:“子华,这就是楮皮纸?”

“正是,夫子要不要试试?”

原来,公西赤正带着几名赵无恤派给他的佐吏,捧着厚厚的黄色楮皮纸和上好的松烟墨摆放在笔吏的案几上。

孔丘对赵无恤提出大礼议是心存感激的,因为当时情形,他在季氏、叔孙的压力下是有些势单力薄,孟氏的支持并不够强硬。所以在孔门看来恰恰是无恤帮了他们一把,要论起礼来,少正卯纵然号称博学,却哪能是儒者的对手?何况这样一来也能将孔门思想大肆宣扬出去,让国人们知晓。

但对于赵无恤一再要求使用的“纸”,对新鲜事物兴趣不大的孔丘是心存疑虑的。它们将由史官、笔吏记录在座的一言一行,然后藏于府库,传于后世,但纸能担当如此重任么?

这会,他接过了公西赤献上的一叠新纸,心下略有些纳罕。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经过半年的流传,廪丘麻纸在鲁城已不罕见,不过多是劣麻纸,被那些娇贵的贵族女子所喜爱……

那种“公输纸”当然也有,但孔丘却从没见过眼前这样薄如丝絮还有韧度的纸。

他晃动纸张时发出脆生生的响动,手指摸在纸张表面冰如玉滑入丝缎,一时兴起提笔在上面写下几行小字,却见墨迹凝而不散,翻折过来对着光亮还能看到反面的字迹,的确比在竹简上方便多了。

作为一个搞教育起家的夫子,作为一个学富五车的士人,孔丘自然清楚,书写材料的进步将意味着什么,他顿时眼前一亮。

“竹简木牍太笨重远不如丝帛轻便易用,丝帛却又不如竹简便宜,据说这种名为纸的物件兼得两者之妙处,不知若是大量制作,成本能不能承受的住?”

孔丘一眼就能明白纸的好处,但最担心的是成本太高,又或者受到原材料限制达不到量产。那样的话,即便新纸有千般好处也只不过是卿大夫贵人们的玩赏之物,无法普及开来,做到孔门提倡的“有教无类”。

公西赤则朝他行了一礼,将自己半年来所见所闻的纸张进化历程徐徐道来,只是略过了具体的工序,那可是赵无恤势力的秘密,凡是参与此事的家臣都被勒令决不能外传。

他最初之所以坚持认为纸不能取代竹简,是因为麻纸乃是用织造的边角料制成,排除其先天脆弱的毛病不谈,受限于织造业的规模,很难大批量生产。

反过来说,若是强行提高麻纸的产量,就必须牺牲葛麻织物的数量。万一司寇沉迷于此,说不准会影响三邑的衣褐穿着,得不偿失,因而公西赤不赞同大规模制造麻纸。

可现如今,非但满山都是的楮皮可以做纸,以后也许还有竹子、檀皮、麦杆、稻杆等。它们原本就是没多大用处的东西,现在却能变废为宝,为邑中创收的同时却不会花费太多人力和财力,还能推广孔门提倡的识字教化,何乐而不为?

所以公西赤开始慢慢转变为纸张的支持者,出了三邑,捧着楮皮纸在众人的惊叹声中写下一笔漂亮的墨字,他也觉得与有荣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听了公西赤的叙述后,孔丘十分高兴。

“窥一斑而知全豹,看来廪丘的造纸术并非赵小司寇心血来潮摆弄的玩物,楮皮纸可以代替绢帛,用于官府贵胄们的公文信纸,美观而又轻便,可惜此物价格还是比竹简贵些,麻纸虽然廉价,但却不够好……”

公西赤道:“司寇也是这么说的,以后或许还能做出竹纸,让普通士人、国人也用得起。”

孔丘渐渐激动了起来,拊掌而赞道:“善哉,这可是有利于天下的功绩啊!赵小司寇光凭这一点,就能做到三不朽中的立功,留名百世了!不知不觉间他竟做下了这等事业,实在是令丘惭愧。今日大礼议之后,我一定要上书国君和三卿,大大支持此业!”

细想下去,若庶民也用得起纸张、炭墨,岂不是全天下的民众都可以读书识字,人人都可以闻周礼听天子命,知礼义廉耻晓仁孝忠恕。若世上每个人都以贤明君子为榜样,那么天下大治万事太平的目标就更进一步了!

孔子觉得纸张将是他重现周礼世界的利器,还还不及说更多的赞誉,却闻报说鲁侯和三卿已到。

……

孔丘扶冠、正襟,带着弟子们出了毫社遥遥下拜迎接,正望见有百余人从远处迤逦行来,有高车大马居中。

人尚未到,笙箫钟罄之声已随风入耳。

主车乃是一辆四维轓车,正是鲁侯的座驾,由四匹健壮白马拉扯,车盖是漆染的黑色,车两侧的屏障都被涂为红色,朱与黑,一向是先秦最为尊贵肃穆的颜色。

这辆车的前后还各有十多名个扛棨戟的虎贲护卫,一众步卒开道,斧车前驱以壮声威,这便是国君出行的一整套仪仗。除此之外,又有童子、竖寺、随从、其它吏员并及兵卒从行,旌旗招展,辎轺蔽日,好不气派!只看得道路两旁的鲁人们啧啧称奇,纷纷说好久没见过这么威风的国君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丘暗自点头,正君名,复君威,仪容也是必不可少的,这正是他给国君的建议,虽然花费较多,但咬着牙也得坚持,好让国人们知道,什么叫赫赫周仪!

依照规定,诸侯的乘车是朱轮黑盖,黑色屏障。卿的乘车是黑色的车盖,车的两边屏障涂为红色。大夫的乘车则只有左侧屏障涂为红色,白车盖。鲁侯的马车后还有三桓、大宗伯、少正卯、柳下季等卿大夫的车驾,颜色泾渭分明,一眼看去便可知尊卑。

这也是孔丘升为小宗伯后努力规范的礼仪规格,吃一口饭,走一步路,穿一件衣服都得讲究。

此外,车队里还有许多未穿朝服、仅着深衣的士人,他们大多是孔丘死对头少正卯的弟子。其中不少是曾在他门下听讲,其后“叛”到了少正卯那边的,所以子路瞧着对面这些熟脸,恨得咬牙切齿,胡须都直了起来。

鲁侯下车后让孔子等人平身,众人按照地位高低依次进入毫社外的开阔场地,分两边坐在蒲席上,孔丘及其门徒为右,少正卯及其弟子为左,鲁侯及三桓居中仲裁。

“小宗伯,少正大夫,二位可以开始了。”

随着国君一声令下,辩论正式开始,席间孔丘和少正卯,还有他们手下的弟子都唇枪舌剑,列出自己的理由,或坚持鲁昭公之陵墓必须改制,或坚持绝不能改!

仿佛鲁国未来的存亡兴衰只系于一个流亡君主的孤坟位置一般……

场面几度跌宕起伏,期间,孔子劝季孙斯道:“大司徒,令尊以此羞辱国君却彰显了自己的罪行,这是破坏礼制的行为。现在把陵墓合到一起,可以掩盖令尊不守臣道的罪名。”

但少正卯则用孔子曾说过的一句话反驳:“仲尼曾言,父为子隐,子为父隐,按照这个道理,大司徒不是应该为先执政平子隐么?”

对面的闵子骞立刻抢过话头:“既然少正认为这是隐,是否意味着承认当年平子为了一己私欲做错了?有过则改,方为君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颜回也优雅地劝慰道:“正是,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焉,人皆见之。更之,人皆仰之。”

于是少正卯的一帮弟子又起身反驳,局面十分剧烈,让鲁侯、三桓眼花缭乱。

到了后面,两边开始吵得烦躁起来,就将矛头转向了人身攻击。

少正卯的弟子攻击孔子这次更改昭公墓的建议,其实是儒者主持丧事玩上瘾了,玩庶民、士大夫家的还嫌不够,就想插足国君的,以博取虚名。说着说着,连当年孔子移坟葬母的黑历史也翻了出来,质问此举的合礼性,乃至于孔子本人“野合”而出的身份该不该算一个士。

孔子的弟子们气得七窍生烟,也驳斥少正卯私德有亏,说他“心达而险、行辟而坚、言伪而辩、记丑而博、顺非而泽”。兼具五种恶劣品性,是小人中的桀雄,一切思想都是罪恶的,是想要变尊卑之礼,蛊惑鲁国民众造反。

也难为双方了,都吵到这份上,礼还是得谈下去,在鲁侯三番五次打断他们的相互攻击后,话题终于回到了正轨,孔丘和少正卯关于礼的争辩也议得越来越深入。

大礼议最开始是争昭公陵之位置,继而争当年季平子以臣逐君的正确与否,最后争鲁国现在的君臣关系。孔子甚至提出了自己最终的目的:要求将鲁国庙谒及乐舞统统重新排查,定一个标准,那便是“克己复礼”!

……

这场大礼议持续了整个早晨和下午,赵无恤提供的千余张纸愣是用篆书密密麻麻写了三分之二,公西华等记录者疲惫不堪,事后揉着酸痛的手连呼庆幸:“幸好用的是纸张,若是竹简,那我与笔吏们还不得活活累死!”

总之,笔吏们是彻底爱上这种书写材料了,此事结束后纸张会被收入收藏室的文献档案中保存,就意味着官方正式接受了它。在孔丘的建议下,一笔来自各个官署的纸张订单发向廪丘,并将廪丘纸定为“贡物”,公宫也会出钱帛购买一批,这样一来,阚止的使命也完成了一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无意外,书写用的纸张以后会在鲁国渐渐流行开来,最开心的是守藏室的书笔吏,伤心难过的,恐怕只有竹简工匠和做铜削的人……

而回到大礼议本身,这是一场空前的大论战,结果算是不分胜负,谁也无法说服谁。

但究竟还是季氏理亏,国际上,还有鲁国内部同情鲁昭公的人是很多的。于是鲁侯最后拍了板,他希望季孙斯能允了此事,让自己的苦命哥哥的坟墓能与先君陵寝连到一起。

孟氏在一旁支持此事,叔孙氏也开始有所动摇,在嘴皮子上没占到优势的季氏不得不从,只好允了此事。

事后,季孙斯也恍然发觉,从继位开始就一直是个傀儡的鲁侯宋,如今手下居然也聚集了柳下季,孔丘等一众班底,连带掌握部分军权的阳关司马子路也听命于他,竟然有些脱离掌控的意思。

从此季氏对国君,乃至于孔丘加大了提防。按理说三桓应该联合起来压制之,但季氏与孟氏因为礼议事件公开撕破了脸,加上赵无恤的离间计,两家再无合作可能。

于是季氏转而想拉拢叔孙,再次向赵无恤示好,希望能与国君、孟氏抗衡,不要失去执政之位。

但赵无恤虽然虚与委蛇,但实则却打算保持中立的态度。他已经获得了足够的利益,虽然想让鲁侯和孔子站到台前,帮自己吸引季氏的注意力,让三桓无法合力排外,却并不想刻意偏向哪一方。比如事后孔丘亲自带人去阚城开挖沟渠,连接昭公墓,他还派了几名数科学生前去帮忙规划协助。

与此同时,赵无恤在收获这场渔利之余,却几乎同时收到了来自曹、晋、宋、吴四国的四条消息,这让他不得不立刻启程前往曹国陶丘,参与一场“盛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五千字大章,一章顶两章喽,明天两更……

晨色清冷,带着一丝湿腻,预示着雨季将至。

五月末时,夏雨绵绵降下,各种消息也仿佛雨后的白蘑菇般一个接一个冒了出来,纷纷传到了廪丘赵无恤处,让人有些应接不暇。

首先得到的是一封来自曹国陶丘的绢帛,上面的蝇头篆字正是曹伯阳亲笔所书,内容则是邀请赵无恤去参加他的三十六岁寿宴,里面还附着子贡的一些话语。

赵无恤知道,早在《诗.小雅》里就记载着“吉日庚午,即差我马”之言,反映午与马相对。春秋时代已经有了十二生肖,自然就也了本命年的说法。

子贡在信中如是解释:“司寇当知,一年有月份十二。子,鼠也;丑,牛也;寅,虎也;卯,兔也;辰,虫也;巳,鸡也;午,马也;未,羊也;申,猴也;酉,鸡也;戌,犬也;亥,豕矣。十二生肖往返循环,所以世人对十二的倍数生日十分重视,加上去岁一整年里,曹国因为侈靡之业得到了不少税收,曹伯喜悦,今年便决定将场地扩建加固,做一个世间从未有过的‘大竞技场’,广邀天下卿大夫毕至,以庆贺本命生辰。”

无恤名下的侈靡之业在过去一年里取得了很好的效果,据说现在陶邑的侈靡之所里,其倡优、舞技无不吹竽鼓瑟,也不乏弹琴击筑,斗鸡走狗,六博蹋鞠者,只为博得士大夫和国人一乐。

每逢赛车、赛马、角抵,还有初具雏形的蹴鞠联赛举行的日子,附近街巷常常挤得车彀击,人肩摩,赛场观众席上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开设产业的商贾如子贡等人都“甚富而实,家殷人足,志高气扬”。

子贡在描述了这些盛况后写道:“司寇若是得空,大可来陶丘一观,一面巡视下吾等的业绩,另一面也能让曹伯与有荣焉,日后在陶丘行事和货殖也可以得到些许便利,此乃不情之请,端木赐再拜言。”

曹伯的邀请,子贡的谏言无恤不能不考虑。陶邑是天下之中,商贾云集的地方,在无恤的战略里地位十分重要。除却消息来源外,那儿还是三邑的纸张、瓷器,还有其余特产销售的终端,也是购入稀缺原材料的大市肆,可以说扼着无恤势力的经济命脉。

当然,若仅仅如此,他也不至于在鲁国局面微妙的情况下贸然离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与此同时,子贡又汇报了一事:“侈靡之业也吸引了数不清的外国贵族前来消费,赐也因为职务便利结交了不少,其中有几个吴人,他们醉酒时无意透露了一个消息……”

……

子贡告知的第二件事让无恤下了决心,反正从三邑到陶丘才两百里地,来回五六天而已。于是无恤将在郓城主政的张孟谈唤到廪丘,一方面交付他政事,一方面解释此事。

原来,到下月时,南方新兴的强邦吴国将再次派出使者北上,最终目标是前去晋国朝聘。期间会经过宋、陶、卫三国,刚好能赶上曹伯的寿宴,所以吴国行人将会在陶丘停留些时日。

这件事的真伪,子贡已经派人入吴境查证过,而行人的身份,他也打听清楚了,当那名字呈到无恤案头时,让无恤感觉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吴国行人刚好是屈氏的人,也就是当年屈巫臣南下吴国时,在那儿留下的儿子狐庸的后代……”

当年,为了夏姬而出奔的屈巫因为怨恨楚国令尹、司马族灭他宗族,于是便向晋侯请使于吴,晋侯许之。于是屈巫借道莒国,到了当时还被中原视为蛮夷的吴地,说服断发文身的吴王寿梦加入晋国的姬周宗盟。

屈巫还教打仗散乱无序的吴国人列阵和车战之法,让他们强大起来攻击楚国侧翼。他离开前请名剑匠铸造了宝剑少虡,还把大儿子屈狐庸留在了吴国,那支屈氏后人世代作为和中原沟通的行人,至今已经过去了八十年。

说起来,屈氏家族倒和赵无恤十分有缘,被称为伯芈,无恤则亲切地叫她薇的邢氏少女,还有在陶丘子贡处做事的少年邢敖都是屈巫后人,当年他们被父亲带着南下,就是想去吴国投奔亲属。姐弟俩被无恤所救后,伯芈已经相当于他的妾室了,而宝剑少虡在邢敖成年前也由无恤代为保管,此时正挂在他腰间。

救薇和邢敖是意外之举,无恤当时没想过回报,谁知眼前却一个机会。所以得知这消息后,赵无恤难免动了一些心思,或许,是该用这把许久未曾染血的宝剑换一些实质利益了。

春秋时代,人们最终血亲宗族,何况两边血缘还没过五代,隔得不算太远。若是能让邢敖和那屈氏行人两个分别南北的宗族支系会面,此乃成人之美,必将成为贵族中的美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这只是赵无恤与吴国屈氏拉上关系的手段,他更关心的是能否打通一条购置铜、锡的铜路。

穿越之初无恤对青铜这种材料还有些不屑一顾,可渐渐却明白了这时代人称之为“美金”的缘由,因为在冶铁成熟前,它真的没有合适的替代品!

无恤对青铜及其原材料十分渴望,不单单是因为冶铁技术不过关,做不出质量优秀的铁兵器,军事武装与青铜数量挂钩。还有另一个原因,他已经被鲁国落后至极的货币系统逼得无可奈何,只得将本来尚嫌过早的铸币计划提前了。

这事得从纸张、瓷器的售卖说起,楮皮纸的成本已经降到了和竹简同等的程度,价钱却可以比麻纸、竹简卖得贵上好几倍,但外人却不知道其中奥秘,还觉得是占了大便宜。

当一高一低两种纸开始在鲁城售卖,第一批钱帛收上来时,赵无恤就对鲁国的货币和商品经济大失所望了。

当时计侨给他算了一笔账:“鲁国铜贝按照铸造地点的不同,质量层次不齐,但平均的重量大概就是半两一枚。一般的竹简是一铜贝两册,公输纸原本一铜贝换十张,劣麻纸一铜贝二十张,楮皮纸的价钱则是一铜贝两张!”

晋国好歹有铸造的铜空首布,双肩足布等,但鲁国号称礼仪之邦,却还保留着上古时代的贝币系统!虽然从鲁僖公以后渐渐变成铸造的铜贝,但还是怎么看怎么落后。所以即便收获了万枚铜贝以及包铜的贝壳,看着垒在一起的贝丘,无恤却没有发财的感觉,只感到滑稽。

若不是赵无恤自己苦于府库青铜不足,熟悉经济的子贡也不在身边,说不定就让工匠坊分出一批攻金之匠熔铸铜币,让它们席卷鲁国了。

后世经过时代经济选择的圆钱、半两钱、五铢钱,都足以将鲁国落后的铜贝、贝壳一股脑淘汰掉。在之后的两千年,铸币都是一项敛财的巨大权柄,也是掌握一国经济命脉最好的手段,什么造纸、烧瓷与之比起来,都成了小打小闹……

更让人欣喜的是,毕竟是铸币是刚出现不到五百年的新事物。这时代的主政者们对铸币认识还不足,所以并未立法管理私铸现象,只要有人手和铜料,就能自个设坊铸造,从此财源滚滚。

但无恤却力不从心,他手上缺少足够的铜料,三邑不产铜、锡,整个中原地区也很少。何况鲁国大司空叔孙氏,还有晋、鲁、曹的贵族商贾都对这种军备材料极其重视,不肯轻易售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无恤便只能把目光盯到了楚、吴两个产铜大国身上,楚国虽然铜料丰富,但实在太远。吴国和鲁倒是在淮北一带相邻,何况吴国政治体系构建较为原始,若是能和领邑主搭上线,以精良的手工制品偷偷转运些铜、锡是没问题的!

于是他便做出了决定,要到陶丘与吴使会个面,顺便参加曹伯寿宴。

张孟谈听了无恤的理由后也十分赞同,认为值得一去,允诺说无恤不在时他会统筹调度好三邑军政,防备盗跖袭击。

这时候,无恤只想着速去速回,没料到还有另外两桩分量不小的事在陶丘等着他解决……

……

诗言,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

晋国新绛郊外,昔日因为赵无恤主政一年而热闹非凡的小邑成乡,仿佛已经沉寂了下来。每当傍晚降临,只听见蚱蜢螽虫响彻草间,夜深人静时,甚至还能听到求偶的野鸡在振羽啄翅。

前年冬天,赵无恤因为误杀范氏嗣孙而被逐的消息传来后,成地举乡哗然。

当时羊舌戎等愤慨地说道:“范氏以嫡孙被杀为耻,吾等也以主君被逐为耻!君辱臣死,成乡全邑上下,爱戴君子就像爱自己的父母一样,儿子想着为父母报仇,做臣下的想着为主君报仇,若是主君有召唤,难道还有敢不尽力的人么?”

于是,此乡半数的青壮子弟自带衣物、弓矢、武器,他们告别了昆父妻子,在成抟、计侨、羊舌戎等人的带领下,分批前去宋、鲁投靠流亡的主君赵无恤。

在他们离开家门时,成乡的国野民众没有往常送子侄征召的悲切,而是相鼓励,父勉其子,兄勉其弟,妇勉其夫,纷纷说:“有君子这样恩惠的主君,就算为他战死在异国也值得!若君子不归,也休要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架势,颇有当年晋重耳流亡,狐氏兄弟、赵衰、魏武子誓死相随的意思。

男子们怀着“报君恩”的心思离开了,成乡顿时成了女儿乡,田亩间劳作者,里闾出没者只见巾帼,罕见须眉。连昔日防范严密的瓷窑也空了一半,只剩下一些年轻鲁陶匠和下宫陶匠学了半拉子瓷器活,维持着“成瓷”的产量,却已现颓势。

这种情况持续到半年多前,赵氏宗主突然下令,将成乡转封为他幼女季嬴的养邑。而那位披着红兜帽和裘衣,乘坐四轮华车到来的女邑主,竟然和赵无恤当年初到时一样,给开始沉寂的成乡注入了新活力。

邑寺被修缮一新,小院落里冰冷的石案、青绿色的菜圃依旧,庖厨里还是日日都有香味飘出,但比起以前的大盐,多了几分甜腻的女儿家气息。住在里面的人也物是人非,继无恤之后,君女季嬴成了此处的主人。

她从下宫带来伺候的人不少,其中最受信任的,就是风传无恤君子离开前十分宠爱,甚至连沐浴也让伺候在旁的伯芈。

伯芈是昔日的邢氏丧父之女,成氏的殉葬小隶臣,与无恤有肌肤之亲的贴身侍女,她还有一个名叫做“薇”。

但自从赵无恤南行后,这个私名就被深深埋了起来,换成了更正式的“伯芈”。这是君女季嬴让她改的,意味着承认她源自楚国屈氏的姓,还有一度失去的贵族女子地位。

但伯芈没有丝毫的得意,她身份变高了,走路时却依旧垂首趋行,此时正捧着一叠从鲁国西鄙刚寄来的楮皮纸,只着足衣进入了居室,站到了君女身旁。

伯芈没了以往浮萍弱柳的模样,在季嬴的调教下多了几分贵族气质。她总是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深衣,头上朴素的布饰则是黑色,众女不知道她为何要这副服丧似的打扮。只有伯芈知晓,自己之所以这么穿,因为君子喜好这打扮。

和伯芈的洁白低调不同,季嬴依然是一身红妆,坐在榻上,纤手持兔毫笔,正对着一张麻纸凝神思索。

“这便是楮皮纸?”接过廪丘最新做出的一批纸后,她面带欣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唯,一共送来了四五百张,以后或许还有更多。”

“无恤在晋国时便心思精巧,时不时做出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来,谁想去了国外还是如此。”

季嬴手里有一根木尺矫正字体行序,木尺表面用刀削刻上笔直均匀的刻度再涂上漆,既可以当作简单的测量单位,也能用来对当作齐字体和镇纸的工具,这自然也是鲁国西鄙的产物。

楮皮纸质量胜过麻纸不少,季嬴一时技痒,接过来蘸着笔墨,开始画着瓷器模型和釉彩。她下笔神气娴雅,姿态轻盈,不见有一丝一点的纷乱,举止间落落大方,文雅而自然。

从季嬴开始主持成瓷后,这个离开赵无恤点拨后渐显颓势的瓷窑便开始复苏。

因为土质问题,成瓷以“白瓷”为主。白瓷并不是首创,早在刚建瓷窑时就有少量出产,在制作时只需要注意釉色中铁的成色干扰,产品便会从青瓷变为白瓷。

季嬴其实并不懂烧制,但她却明白自己想看到怎样的产品,于是成地白瓷越发的器形细腻,装饰精良。它们胎色灰白,质地细密,釉色青灰,如冰似玉,颇受女子喜爱。

而与之交相辉映的,正是近来才出现的甄地“黑瓷”。

和制作白瓷异曲同工,只要加重瓷釉中铁的含量,就烧成了黑瓷。也许是沾染了武卒肃杀的风气,甄地黑釉瓷乌黑油亮,造型粗狂浑厚,端庄厚重,器物注重实用。

对此季嬴评价道:“我看那些黑瓷,花纹是有的,但作为男子,内心实则是蠢笨至极的,哪能比得上女儿家心思细腻?所以甄地黑瓷胜于色泽新颖,而成地白瓷则胜于造型别致,各有所长。”

她审视了一遍画在纸上的模型,将其交给了伯芈,让她带去工坊,叫匠人照着上面的形状试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伯芈侧目看去,却见那张楮皮纸上,笔下慢慢跃出了一个美丽的精灵,它造型优雅别致,白如莲花,美得不可胜收。也不知道真正烧制出来后会是何等模样,恐怕刚开窑,就能引发工匠们一阵惊叹罢。

就在这时,季嬴却对她说道:“最新一批出产的成地白瓷将运往陶丘,我想让你亲自去一趟。”

季嬴已经从信件中得知无恤将去陶丘,信中还提到了屈氏后人的事情,虽然无恤并未明说,但聪慧的季嬴却考虑到了,这次与屈氏会面能否达到令人满意的效果,或许能靠伯芈她们姐弟以“亲情”动之,所以便谴她前去。

伯芈自然知道这一去是为了什么,一时又是惊喜,又是惶恐:“下妾……”

季嬴却不容她分说:“无恤已经离开了一年半载,归期不知,之前是因为濮上战乱不休,所以才未让你去。可如今鲁国局势已经平稳,常年在军旅之中,日子一定过得粗糙而随意,他身边总得有人照料,所以我想要你去!”

声音变成了命令的口气,伯芈只能俯首下拜,不敢再辞。

她不知道以前的君女是怎样的,但现在的季嬴华贵而成熟,这一年多时间她发生了一场蜕变,从一朵含苞的花骨朵变成了初开的繁花,话语中有不容置疑的命令。

可实际上,季嬴心里想着的,却是恨不能摆脱赵氏君女的身份,亲自前去陶丘,与赵无恤一晤……

……

吴国延陵邑位于大江之南,震泽以北,当年吴王寿梦死,想要传位于幼子季札。但季札不愿为君,便学太伯、曹公子故事,躬耕于延陵,以避让君位,吴王徐祭遂封季札于延陵,号延陵季子。

季札如今是吴国公族中辈分、年纪、见识最高最广的人,也是对北方诸夏礼乐最熟悉的人,所以北上陶丘的吴国使节团在此停留,向他请教一些礼节问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时,一位白发垂鬓的年迈大夫抱着剑坐于水边一座茅亭中,眼前是浩浩汤汤的震泽。

他的右侧陪坐着一位高冠博带的中年男子,华族大夫打扮,虽然是吴国地位卓然的行人,却对老者态度恭敬。左侧是一位缁布冠的青衣少年人,在场众人数他听得最认真,眼中满是对北方诸夏的好奇,身上虽然是中原士人打扮,但领口下若隐若现的纹身却暴露出他是土著的吴人。

而一旁那名身材粗壮,腰别短剑的大汉更是完全的断发纹身,颇有些不耐地看着震泽景色,目光放在不时跳起的游鱼上——他脸颊上的纹面正是一对青黑色的双鱼图案。

他的父亲专诸,当年就是在这里学习炙鱼的……

就在此时,白发老者突然停下了侃侃而谈的话头,仰头吟诵了一首诗歌后泪流满面。

陪坐的三人大惊,那名为言偃的吴人少年更是关切地近身求问。

“季子,不知为何悲吟?”

季札拭去纵横的老泪,“铮”地弹了一下长剑叹息道:“老朽心口微痛,想必是晏平仲辞世,世间又少了一位知己之人……”

于是,就在分处两地的无恤和伯芈都准备动身出发时,一道来自齐国丧事却在短短几日之内震惊了天下,让他们的行程也不得不延误数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平是晏子的谥号,记成他的字了……下午还有一章

四十年前,齐国崔杼之乱,齐庄公被弑,晏子这位“不死君难”的智者逃过了那一劫。随后庆封灭崔氏;栾、高“二惠”与陈、鲍驱逐庆封;陈鲍驱逐栾、高三场大乱,他从未卑躬屈膝,却奇迹般地保全了自己的宗族,在齐侯杵臼时相齐,创造了一段难得的安定时期。

晏氏自晏桓子后开始崛起,到晏婴时成为上大夫,一度执掌齐政。虽然他从不为自己家谋私利,家无筐箧之藏,居于商贾之里闾,家有老妻却推辞齐侯赐予的美室美妾。但挡不住他名声太好,民众扶老携幼前来归附,如今已经成为齐国在国、高、陈、鲍四卿下的第五强家。

但他终究还是没逃过司命的催促,晏子去世的消息传出后,临淄民众万分痛心,数万人走上街头同悲,挂满了墨旌和素稿。

据说在晏子病重将死时,特地凿开楹柱放进一封帛书,对他妻妾们说:“楹柱中的信,阿圉年长后再给他看!”

晏婴老年得子,其子晏圉尚未及冠,却被齐侯直接授予上大夫之爵,养于公室,请名师教其君子六艺,以继承晏子的宗庙家邑。

晏子遗书里写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的,或许是对齐国未来的预言,或许是指点后人保全宗族的妙招。

齐侯也十分哀痛,他用最隆重的上卿礼节,亲自为晏子发丧,还捧着璧玉在晏子的黑色棺椁旁哭得死去活来。

有人在旁劝道:“君上,这样做不符合礼的规定。”

齐侯哭得眼泪鼻涕都混到了一起了,他直接用素衣的宽袖一擦,说道:“汝等怎能知道晏子的好处?从前孤与晏子到遄台游玩,一天之内他给我指出了三次过错,逼我改正。现如今斯人已逝,还有谁能像他那样公正、那样时常督促寡人?没有了晏子,齐国危矣!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不礼的!”

国夏、高张、鲍国对于晏子之死都十分悲痛,唯独高兴的大概是高唐陈氏。唯一的克星已死,陈氏父子明面上双目垂泪,回家后则弹冠相庆,抓紧了削弱齐公室和其他三卿的谋划。

而晏子的谥号也由齐侯亲自选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谥曰“平”!

治而无过曰平,无灾罪也。

执事有制曰平,不任意。

布纲治纪曰平,施之政事。

于是晏子自此便被天下人尊称为晏平子、晏平仲!

……

鲁国方面,刚刚完成更改鲁昭公陵墓,威望正隆的孔子也穿上了端庄的礼服,带着弟子们朝临淄和晏邑的方向垂拜,虽然晏子并不欣赏他,甚至阻碍了他在齐国的从政之路,但孔丘却十分赞誉其人。

他曾称赞说:“晏子善与人交,久而敬之。”这会又无奈地感慨道:“扶助拯救民众却从不自夸,言行裨补三位君主齐灵公,齐庄公,齐侯杵臼的过失却不矜功自傲,晏平子果真是君子啊,惜哉。”

赵无恤的廪丘,也赶着这场波及全天下的风潮,降低了饮食规格,推迟了南下陶丘的计划,好为晏子默哀。

晏子头七的遥祭当日,他对冉求、公西赤、阚止等属吏说道:

“叔孙穆子曾经说过,像保姓受氏,以守宗祊,让后世不绝祀,这样的卿大夫任何邦国都不少见,这些人仅仅是及身而止,没什么值得炫耀的。但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这三者能得其一的士大夫万中无一。然晏子之德无人能挑剔;晏子相齐,辅佐三代齐侯,有大功于国;其言语诙谐睿智,出使楚国之事为列国行人所传颂效仿。如此,晏子可以称之为……

不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晏子也极为敬仰的阚止今天有些走神,听到赵无恤这话,总喜欢直言自己观点的他反问道:“

“想要不朽何其难也,百年内天下人人赞誉晏子,但五百年,千年后寻常人不知其名,两千年后他的姓氏和功绩言行或许就湮没无闻了。司寇就这么能够笃定,这世上真的有死而不朽者?”

赵无恤一笑,斩钉截铁地说道:“然也,我可以肯定,两千年后的人,纵然不知道现任齐、晋国君是谁,不知道列国执政是谁,但晏子之名却耳熟能详!他的事迹将流芳百世!”

阚止听呆了,赵无恤此言如此的肯定,仿佛他穿越千年见证过一样,让人不得不信。

无恤当然能确定,他与晏子跨越数千年的相识,大概是从那篇《晏子使楚》开始的吧?

但如今,他也只能感叹道:“遗憾啊,我却没能和这位智者见上一面,聆听他的教诲。”

……

六月中旬的时候,晏子的丧事也传到了晋国。

晋齐两国虽然处于敌对状态,但晋侯依旧专程为晏子减低了饮食规格,罢朝一日,六卿之邑亦然。

这是对这位风趣聪慧的政治家的一种尊敬,他虽然身高不足六尺,但其德,其功,其言却足以让晋国所有卿大夫侧目!

六卿同时也在揣测不已,晏婴去岁秋冬久病,却断断续续撑到了今年仲夏才去世。有人认为,晋齐两国持续了两年的争霸战争之所以在甄、廪丘之战后沉寂了这么久,齐国也没有乘着阳虎之乱攻鲁,就是晏子的谏言在起作用。如今他这一去,战端恐怕又要起了,只是不知道齐国是选择在秋收前还是秋收后发难。

至于攻击的地点,有人认为或是齐国陷没于鲁的要塞廪丘,或是与高唐隔河相望的夷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列国卿大夫虽然都有所表示,但最伤心的,还是吴国延陵季子。

这位老者如今已经没了年轻时的意气风发,只剩下风烛残年的坚持,在吴国徐地证实老友晏子真的死后,又给了他沉重打击。

弭兵之会后,天下以叔向、子产、晏婴、季札为四贤,如今三贤已凋零,唯独剩下吴国公子孤身一人了。

悲伤过后,他却很快就走了出来,因为吴国十多年前刚征服的徐地有些不稳,受吴王阖闾所托,老季札特地带着吴国的北上使团到这儿跑了一趟。因为为徐君挂剑之事,他在徐人中威望极高,徐子在被吴军水攻投降后,甚至主动向吴王请求,莫不如以季札为徐地的封君,他甘愿为臣子,但却被吴王否决了。

季札虽老,但他依然是吴王之位的合法继承者!

老吴王寿梦有四个儿子:长子叫诸樊,次子叫余祭,三子叫余昧,四子便是季札。季札贤能,寿梦生前也曾想让他继位,但季札避让不答应,于是让长子诸樊继位摄政,但寿梦死前下了遗命:一定要让季札继位!

他若是不肯,季札的几位兄弟就得兄终弟及,一个接一个地为季札守着王位,等待他有一天能回心转意,坐上君位,好满足先王寿梦的遗命。

所以,过去的历代吴国诸王,诸樊,馀祭,馀眛,王僚这几人,在一些吴人看来,都是帮季札占位子了。连阖闾刺杀王僚后,都不得不摆足姿态,亲自跑去延陵“恳求”季札继位,好安抚沸腾的舆情。

季札再次拒绝了阖闾的虚情假意,他只愿意做他的延陵季子。

此刻在徐地,一处装饰简单,却摆满了无数竹简的居室里,季札对中夏士人打扮的吴国少年言偃说道:“晏子的聪慧天下无人能比,但他能逃得了内乱,能不屈服于人却能保宗族身家平安,却任旧逃不过生老病死。我也一样,能避开王位,却避不开大王的猜疑,如今就想守在延陵,只希望能多教出几个像你这样的吴人,好传播诸夏的礼仪,开化句吴的蛮夷之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年吴国太伯、仲雍断发文身,抛弃了周礼,以荆蛮、于越风俗治国,长达数百年的时间里弃在海滨,不与姬通,甚至被鲁人视为野蛮的蛮夷。吴王寿梦之时吴人开始渐渐恢复旧俗,季札就是其中代表。

他随屈巫之子狐庸学习中原礼仪,随后代表吴国第一次正式出使诸夏,沿途种种事迹都传为美谈。

言偃仿佛是季札年轻时的写照,他是延陵当地的吴国贵族,年少时也剪发文身,光着膀子,口咬短剑在江河湖泊间遨游。稍稍年长后却开始养发扎髻,拜在了季札门下,跟着他穿冠带广袖,学习中原文字,诗书礼仪。

如今略有小成,就将作为吴国行人屈瑕的助手北上,一来作为翻译,二来他也想像季札一样,在北方观礼、求学,好引入北方先进的文化,将“大吴之国,剪发文身”的荒蛮景象早日改变。

言偃诚恳地说道:“诸夏士人相互称呼必称字不称名,言偃尚无字,还请季子赐字!”

季札微微一笑:“吴人本是周室游子,你如今北上求学,又是吴国的游子,你的字就叫子游好了……此去北方,不知想求学于何人?”

言偃早就做好了打算:“听说郑国有位邓析先生,长于律法诉讼,作竹刑。而鲁国有两位闻人,一是小宗伯孔子,擅长礼仪教化,二是少正卯,长于辩论博学,我或许会拜入他们门下。”

季札却摇头:“邓析近来似乎正受郑国执政为难,自身也难保。此外,如今鲁国的闻人不止两家,而是三家了!”

“敢问还有谁?”

季札捋着胡须说道:“晋国赵卿之子无恤,颇有贤名,去岁的格物致知之说,修齐治平之说传到了延陵,都十分发人深省。听说他手下还有不少贤能,或擅长工匠技艺,或长于数科筹算之术,你途径鲁国西鄙时可以停留些时日,替我看看这个赵氏子究竟是何许人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又弄错了,上一章出场过一次的吴国使者屈瑕改为屈无忌,见谅……

六月末,等屈无忌带着使节团里的专伯鱼、言偃等人准备离开徐地、钟吾时,季札却只能遥遥相送。

在季札的斡旋下,此地因为青黄不接而发生的动荡已经平息,再过几日,他也要返回延陵。何况他已经老迈得无法远行,徐地就是他能走最远的终点了。

四十年前,他聘于鲁,请观周乐,听遍商、周、鲁之颂,以及大小雅、十六国风,期间每一个点评都让自诩为知礼的鲁人汗颜不已,纷纷甘拜下风。他过徐国时为了未说出口的信义,在徐子陵墓旁的松柏上挂吴中宝剑,也传为美谈。

他过郑国时见到了正值壮年的子产,俩人一见如故,季札预言子产将执政郑国,创造一个中等强国。他过齐时,也与晏子结交,建议晏子主动交出封邑和权力,正因为无邑无政,晏子才幸免于栾、高之难,没有遭陈无宇毒手。

至于他适晋时,则是与叔向交游,并特别欣赏赵文子、韩宣子、魏献子三人。

季札回忆着自己与这些人的交好,如今他们都已经尽数死去,人亡政息,晋国羊舌氏已灭,六卿专权,不知何时就会打起来。齐国没了晏子,权柄就要落到陈氏手里了。郑国那边,子产的继承者子大叔也死了,心胸狭窄的驷歂执政,据说最近正在为难名士邓析。

“未来几十年的天下,将是个礼乐崩坏的季世……”

从好时代到坏时代的季札充满了悲观。自己的侄儿吴王对礼乐教化并不感兴趣,他心性残忍,一心想要争霸,却不务德行,只知力争。就像申包胥说的,这样的吴国就如同巴蛇和巨彘,即便称霸蚕食天下,若没有属于自己的文明文化,霸业又能维持多久呢?

他开始努力回想离开晋国前嘱咐叔向的话,自己说过什么来着?

“对了,我离开晋国前,曾对羊舌子说,叔向,你要勉力惜生啊!晋国国君奢纵平庸而良臣又多,卿族势力强大,未来政权恐怕要落到赵魏韩三家手里了吧,你为人刚直,定要慎思如何免于祸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今他送给言偃的道别之言,却没了以往的忧国忧民和预言,而是简简单单的絮叨。

“偃,中国的饮食衣物不同于吴越淮夷,你或许已经戴惯了高冠博带,穿惯了鞋履衣裳,还学会了一口流利的成周雅音,但脾胃却依然是吴国人的。这些天多食些鱼羹稻蛤吧,渡过淮泗后,想吃都吃不到了!”

望着言偃北去,季札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这是一部分吴国士大夫想要归化母体“中国”的迫切渴望,但在中原人看来,他们已经是蛮夷之邦了。

……

同一时间,无恤也离开郓城,南下陶丘。

从鲁国西鄙去陶丘有两条路,一条是水路,出郓城水门,从小港口上船,沿着大野泽西岸往南行,在巨野邑进入济水,逆流而上,只需要两三天就能抵达。

水路最好走,但却不安全。

今年开春后,无恤让张孟谈在郓城主政,招募大野泽游民,希望以经济问题解决盗患,压缩盗跖的活动范围。虽然取得了不少成效,投靠者已经多达两千人,在计侨数科学生和营造之匠的合作下,一些沿湖的亭舍哨所、高数丈的夯土烽燧也在湖西岸陆续立起,预示着赵无恤对这里的统治,地方亭乡民众常常被征召进行防盗训练,叫盗寇只管有来无回。

但这仅仅让盗跖在吃过几次苦头后,不敢派人来西岸的新开垦地劫掠,将目标转向湖南岸、东岸的城邑。

另一方面,赵无恤却也不敢乘船入湖太深。正如本地有句俗言,旱鸭子学会游泳,也不要和水鹄比水性。虽然郓城的舟师卒已经略知水性,日夜演练舟战之法,但要知道,后世的曹操也是在荆州练了小半年水兵才打了赤壁之战,结果人人知晓,和东吴水军一碰,他连老底都输光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次离间季氏和孟氏的计策成功后,赵无恤已经不再需要养寇为患,虽然想彻底剿灭盗跖,但他暂时有心无力。

所以官匪势力的分野便以湖岸一里内划线,他这次只能带着三四百精锐武卒陆行,入湖泽观碧波的风雅事只能等明年了。

无恤之所以带这么多人出行,是因为濮水以南,大野泽、济水以西的地域,理论上来说是属于卫国的。如今卫国只是勉强服晋,不知道何时就会叛离,无恤在宋国和卫侯的男宠公子朝相恶,之后又攻略了甄城,他可保不准卫人会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对他下手。

这片他们经过的地域就称之为濮南之地,濮水、济水流经,雷泽、历山居其间。其中有笙窦、乘丘等几邑,又号“济西之田”,历史上因为晋文公厌恶卫国从楚,一度划归鲁国,之后百余年变迁,现在又成了卫国领土。

上次无恤昼伏夜行,才避开了这些卫邑的耳目,达到了奇袭甄城的目的。转眼一年过去了,他和手下们已经不再是内心惶恐的流亡者,他们已经在鲁国站稳了脚跟。如今还乡团归来,却是旌旗招展,大摇大摆的走正道,骑士个个昂头,持矛戟者人人骄傲,卒长们说了,可不能堕了鲁国小司寇的威风。

过路时,赵无恤也按照老规矩,让人把这一带的道路舆图统统画下来,还指着远处的乘丘邑对随行的亲信说道:“子贡手下的商贾已经遍布北方诸国,尤其卫国濮南之地,更是无孔不入。此外还有一些在甄城本地培养的暗子,他们用卫国口音掩盖了身份,已经混入了这些小邑内,随时窥探和回报消息。”

“司寇是要图谋卫国濮南之地么?”阚止小声发问。

张孟谈要治理三邑,冉求、公西赤等人正而不谲。所以遇上阴谋之事,无恤便多半与聪慧的同龄人阚止商议,常常能得到不错的反馈。

“卫侯若是一心留在晋盟,我自然不能动他,若是叛晋入齐盟,那鲁国作为晋国盟友自然要兴师讨伐,三邑位于西鄙首当其冲,以正伐逆,何言谋之?”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阚止却只是轻笑道:“楫门而盗却谓之伐,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孔子的这句话似乎被司寇活学活用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面色一僵,却只是笑了笑,抬头去看着天边如丝如缕的秋云了。

阚止的这一点让无恤有些不喜,他性子就是持才而傲,肚里有话总忍不住说出来显示自己的能耐,看破不说破多好?君臣之间还能继续谈笑风生,这便是他不如张孟谈的地方了。

无恤还是有容人之量的,不过等再拓宽势力和领地后,寻个千室邑让阚止去做做实事,磨一磨他的棱角倒是不错。

……

近两百里路,他们走了四五天时间,到达陶丘时已经进入七月份,夏末秋凉。而无恤此行的主要目的,吴国使节团,才刚结束了对宋国的访问,进入曹国边境呢。

子贡出城十里相迎,他依然眉目俊朗,儒雅斯文,但唇上却留了两撇矢状的黝黑短须,显得成熟干练了不少。身上的衣服不似多数商贾般炫富似的穿宋缯鲁缟,布满鲜艳纹绣,而是着面料极佳的淡雅蚕丝深衣,却更凸显出他的品味和与众不同。

随着赵无恤手下越来越多,来源越来越广,每次会面,都得将身边的人介绍一番。子贡多次婉拒了曹伯对他的加尊和授职,如今依然是白身的士人,他对无恤下拜,又与无恤身边的阚止等人见了面。

阚止将子贡上下打量了一番,他倒是没看出子贡有何特别之处,无恤手下的孔门弟子冉求、公西赤等人,他都觉得不如自己,唯独对张孟谈比较佩服。

他现在是赵无恤身边最受重用的家臣之一,这次有机会,便少年心性发作,卯足了劲想和子贡争一争第二把交椅。

于是他见无恤与旁边的陶蛊等人说话,没看这边时,便对子贡再度行礼道:“久闻子贡之名,只望你的才干能不负阚止期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阚止说完眉毛一扬,话语里有些带冲,子贡却也不愠怒,只是淡淡地回礼。等到无恤邀他同车而行时,才悄声对无恤说了些话,叫后面的阚止以为是在告自己刁状,心中便有些不屑。

“不愧是个商贾皂隶!”

其实刚才的事,子贡压根没发在心上,他对无恤说的是:“司寇,晋国那边来的人,赐已经安置妥当了……”

无恤明了,点头称善。

晋国来的人,自然是随着赵氏商贾,运送一批白色“成瓷”和“下宫瓷”来陶丘的少女伯芈了,也就是无恤当年在成乡救下的侍女薇。

无恤的去信上未曾明说,但季嬴却一眼看出了他未尽之言。

对于季嬴的这个决定,赵无恤是大感欣慰的,有了伯芈在旁,与吴国行人屈无忌的结交便能更添几分成算。

因为要算起来,若是无恤承诺给伯芈一个名份,他便与吴国屈氏有了实质性的亲戚关系。

当然,他本人也有几分期待,那如同一朵白色小花的清秀少女,偶尔也会入梦。两年未见,不知她会不会像祖先夏姬一样,容颜不变……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让武卒停留在曹国人临时搭建的临时军营内休整,无恤只带着卫士和亲信数人,从北面入城。这儿临近济水的市肆,整个中原世界最大的贸易中心位于济水边上。

市肆密密麻麻挤满了河岸两边,百货陈杂,熙熙攘攘。城中道路笔直,铺着青石板,身穿宋绣鲁缯的富足商贾领着皂衣侍从招摇过市,讨价还价的声音喧嚣其上。玄衣的市官“褚师”则带着市掾吏巡视期间,收取贸易税。

无恤去年经过这里时,只是感叹商品之多之繁杂,但这回再次路过,再看那些货物,却从中窥见了不同之处。齐国的鱼、盐;北燕、鲜虞的牛马;宋鲁的五谷、丝麻;晋的皮革和池盐;吴国的铜锡;楚国的杞梓、鸟羽、丹青,甚至是开采自汝水汉水的黄金……

这些东西都是战略资源,关系到民生的衣食,关系到工匠能不能制造兵刃、箭羽、甲盾,关系到一个君主的统治能否稳固,还有他的战争机器能否顺利运转!

往内城走去,无恤和子贡闲聊道:“看上去陶丘变化并不大。”

子贡轻笑:“等到了外郭区的侈靡之所,司寇恐怕得将这句话收回了。”

原来,子贡鼓励奢侈的计策奏效了,曹国去岁收益不错,收入比往年多出了一倍。曹伯顿时大为感谢赵无恤和子贡,甚至将打猎时才有的财大气粗拿了出来,出资将侈靡之所简陋的土木竞技场翻修。

在赵无恤来信建议下,曹伯让工正派遣数千劳役采济水上游的石头,用长舟运到陶邑。新造了一个石质的“大竞技场”,好炫耀财富,庆祝生辰,据说那儿可以一次性容纳五千人!

“如今那边地价正在不停飙升,左近一里内的农人田地大多被并购,如今一亩值数百齐刀币。”

无恤诧异:“足足升了几十倍?”

“虽然贵,但如果能在那附近开一家吃食饮酒的店肆,那必定能一本百利,商贾们都说,这是司寇的恩泽,但土地多半在吾等手中……此外,账目已经准备好了,只待司寇查验,抛去所有开支,去岁一共得到纯利黄金九镒,宋缯、鲁缟千匹,齐、晋钱币数万枚。若是将这些全换成粮食,则可以让三邑六万人饱食一年,若是全换成良马,也能凑出一两千匹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事且不急。”

随着子贡渐渐在陶丘站稳脚跟,赵无恤也计划着将手伸向其余领域了,瓷器和纸张必须尽快在这儿打开局面,购置战略物资的计划也得提上日程。

不过无恤今天可来不及过去一观究竟,甚至没时间去子贡居所见一见闺中梳妆以待的佳人。

当夜,曹伯阳摆出了隆重的仪仗,亲自出内城迎接,并与赵无恤同乘四轮奢华大车进入公宫,在临近济水的高台上设宴为他接风洗尘,席位设在君位右侧三步之内!

陶丘的各方势力举城哗然,这规格,是将无恤区区一鲁国中大夫当成大国之卿、小国之君来接待了!

“曹君糊涂!荒谬!”部分人如此暗暗作骂,但这丝毫不影响无恤的待遇。

而在这场纸醉金迷的宴席上,东道主曹伯还亲切地拉着赵无恤的手,指着宴席靠前位置的两人对他说:“子泰,此处还有你的两位故人!”

无恤定睛一看,筵席上一前一后,正起身朝他行礼,眼中意味深长的,可不就是两位来自晋国的老熟人么……

……

“想不到能在此与子泰相见。”

“籍师乃是小子泮宫老师,直呼我为无恤即可。”无恤说完,朝籍秦身后的邓飛也行了一礼:“见过邓先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曹伯的寿宴,邀请了除宋国外的所有中原诸侯,春秋时期的国际关系十分密切和复杂,血缘、宗法、姻亲和利益相纠缠,所以国君们也要相互朝聘以联络关系。

晋国也派了公族大夫、上军司马籍秦前来贺寿,籍秦虽然只是中大夫,但大国之中大夫,相当于小国之上大夫,所以他位置靠前,属吏邓飛也陪坐在后,曹伯所谓的赵无恤“故人”正是他俩。

籍秦黑衣长冠,坐于案后,两年未见,他颔下的胡须似乎长了几分,不过看上去依旧雍容斯文。不同之处在于脸上堆着笑,手里鞠着礼,对无恤十分殷切,当即向他敬酒,还谈及晋国的往事好套近乎。

说起来,当年籍秦见无恤相貌平凡,又只是赵氏的贱庶子,十多岁才来泮宫就学,所以并没有引起他太多重视,没亲手教授过一堂课,完全扔给属吏邓飛。

可现如今,他却有些悔之晚矣,因为无恤尽管被“驱逐”出了晋国,却声名远播,在鲁混到了和籍秦一样的爵位,领邑却胜过他数倍。而且年纪才十六七岁,未来前途不可限量,怎能不巴结一番?虽然籍秦是上军司马,作为上军将中行寅的下属,目前投靠的是范、中行一派,这次他还带来了两家的礼物和押送礼物的兵卒。

投之以桃,则报之以李,赵无恤对籍秦也礼数有加,毕竟他在新绛泮宫时也曾献上束脩,以籍秦为师,这份表面的敬重是要做的。

不过他更加尊敬的,还是在籍秦身后跟着一起行礼的邓飛。

见无恤当众敬重他,邓飛感动之余也连忙还礼:“穷士不敢当大夫之礼。”

无恤却坚持道:“此言差矣,先生之才堪当此拜!”

这位教了赵无恤不少典史和晋、郑律法的士人今天着缁布冠,略为矮小的身材裹着素色深衣,用黑色帛带拴住。比起两年前,他鬓角已经多出了几根白丝,毕竟是年过四旬的人了,岁月不饶人。

筵席上不方便说话,无恤和他们二人打了声招呼后便回到了座位上,和曹伯把酒言欢。今夜曹国庖厨寻来了各处的珍馐,其中不少是国君前几天亲手打到的猎物,主菜是一道炙全鹿,一道罕见的巨鳖羹,但那份淡淡的腥味让无恤不太喜欢下箸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外还有各色肉食,像天下闻名猩猩之唇,獾獾之炙,豹胎、象尾也被找了来。春秋是分餐制,食物分别盛在豆中和鼎中分别端到各人的案前,正是入秋肉肥的时节,这些野味蘸着酱吃十分可口。

饮至酒酣,曹国宫女们拖着宽大的袖衣开始上来献舞,飘飘若仙,曹伯喝得兴起,再次举杯,别的不感谢,却谢赵无恤送了他一样狩猎利器。

“多亏了子泰献上的马鞍,如今寡人也组建了一卒的轻骑士,但穿林越水是够了,在疾驰的马上开弓射箭却还做不到。”

开什么玩笑?在赵无恤迟迟不制作马镫的前提下,想培养一个弓骑士,没三四年时间能见成效么?何况就算是赵无恤,也不敢把胡服骑射全民推行,只敢在军中挑选部分地位较不高的圉、牧、戎、狄种作为轻骑士,才避免引发不满,被人口诛笔伐。

这世上除了晋、秦、燕、鲜虞等有天然优势的边国,其余诸侯都不具备大规模量产骑兵的条件。

不过曹伯这句话说得一旁的曹国卿大夫们叹息不已,虽然去岁年景不错,入境的商贾和贵族数量飙升,府库渐渐充实。但自家这位主君,似乎从未正视过狩猎以外的其余事情,对侈靡之业上心,也仅仅是因为这能让他获得狩猎的花销而已。

在燕飨过后,宾客散尽,赵无恤也饮得微醉,便和籍秦等人一同离席。他们一个住内城西面,一个在内城东面,所以无恤打算走到大道的岔路上再告辞,馆舍内还有人在等着他呢!今天的宴饮只是曹伯寿宴的开胃菜,到了后日,那些吴国人也将抵达陶丘,到时候才是正菜!

籍秦总算在絮絮叨叨一番后辞别了,他的属吏邓飛却半道小跑着绕了过来,气喘吁吁地拦下了赵无恤的马车,说是有要事求他相助。

邓飛对晋、郑刑律都十分熟悉,赵无恤的新政体系里最缺的就是管刑法诉讼的士师,还有根据当地情况制定出的一套合理法规。

他曾起过在晋、郑寻一批法律人才的想法,邓飛首当其冲,但那会三邑百废待兴,主要任务是防备盗跖,内部的冲突并不显著,赵宣子之法也能凑合着用,这件事也就耽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现如今,见邓飛职务依然繁重,待遇也没被籍秦提升几分,所以这个计划又浮现出来。赵无恤生出了招揽之心,作为籍秦属吏而非家臣,邓飛算是自由身,良禽择木而栖,籍秦不是明主,只要晓之以情,诱之以利,无恤不信他不来。

同是中大夫,一个上军司马,一个小司寇,谁比谁差?论领地,赵无恤还多出一个呢!论名声,“数典忘祖”的后人怎么和十六七岁就为诗三百添了好几首新词,如今风评正好的赵无恤相提并论?

于是他便邀邓飛蹬车一叙,还故作醉后愤懑抱怨道:“籍大夫待先生也太薄了,出行竟然没有车马配送,真是岂有此理,明日起便用我的车驾!至于先生所说之事,只要是无恤能办到的,一定不会耽搁!”

邓飛感动之余,提出的请求却是赵无恤事先没想到的。

……

“想必大夫有所耳闻,我原本是邓人,百年前邦国亡于楚后举族北上,散落在郑地。飛有一表弟名为邓析,乃是郑国讼师,生性傲慢,擅长两可之说,对律法钻研得比我还深。他如今因为得罪了郑国执政,被禁足于家中,在给我的来信上说,此生绝不愿苟且低头,但若不低头,可能会被郑卿判罪当死,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大夫能出手救他一命!”

“邓子被禁锢起来了?”说到这儿,赵无恤暗道从子贡处听到的消息果然是准确的。

说起邓析,那也是这时代的大名人,可以说是战国法家和名家的开山人物。他这十几年来做的一桩桩都是大事,先是不满子产之政,便欲改郑所铸旧法,不受君命,而私造刑法,书之于竹简,故言《竹刑》。

其后是向郑国国人、商贾们传授法律知识,还公开承揽诉讼,为人打官司,他在审案的棘下操两可之说,设无穷之词,以非为是,以是为非,多次翻转了案情。这让郑国司寇、士师十分被动,只要邓析到场,便再无人敢主事。

所以他的大名无恤早有耳闻,还曾派人去郑国求见邓析,并出钱帛购了几大卷手抄的《竹刑》。回来翻过一遍后,发现邓析的思想实在是激进得无以复加:他这是想改变郑国的旧制,既不提效法先王,不肯尊礼义,更不愿意接受当时国君、执政的命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到了现在,邓析胆子越来越大,开始非难起郑国执政驷歂来了,还在一场辩论中胜过了他。

于是乎,在这位邓先生的折腾下,郑国出现了一股新的思潮,传闻“郑国大乱,民口喧哗”,对郑国七穆的统治造成了严重威胁。

当年郑子产活着的时候,面对国人对他的不满、诽谤,他不毁乡社,不堵塞舆论,用实质性的政绩扭转了国人的看法,可谓是有容忍之量。子产死后,继承执政地位的是七穆之一,游氏的子大叔,他为政敦厚、持重而宽容,所以也没找邓析麻烦。

现在,继子产、子大叔而任郑国执政的是驷氏的驷歂,他不胜邓析之辩,自觉丢了面子,于是便对邓析下了禁锢令,不许其出门,同时勒令更改《竹刑》里的一些条款。

这便是邓析遭灾的前因后果,驷歂的心胸可没前两任执政那么宽广,一旦他觉得应付不了郑国“民口喧哗”的局面,随时可能会执邓析而戮之!

如今面对邓飛的求援,无恤沉吟片刻后反问道:“无恤是鲁国司寇而非郑国司寇,一个区区中大夫也不会被郑卿看在眼中。郑国的邓子天下知名,如今喜好招纳贤才的卿族不在少数,他们若能出手,定然不费气力就能救邓子出来,先生为何偏偏向人微言轻的我求助?”

邓飛也是无奈,自己的主君籍秦是个没担当的,虽然用他,却只是以寻常士人待之,怎么可能会因为他一席话而去救邓析?世上卿大夫虽多,但与他相熟的就寥寥几人,思来想去,值得托付的也就赵无恤了,他虽然和邓析关系不好,但毕竟是未出五服的血亲,怎么能见死不救?

于是他郑重下拜道:“族弟虽然在诸侯间有名望,但却不是什么好名声,试问谁能容得下一个鼓噪‘治国制刑,不隐于亲’‘大夫犯法与庶民同罪’之言的舌辩名法之士?而郑国的商贾们也惧怕执政之怒,避之尤恐不及。但我却知道,司寇有仁心,而且喜好名法之学,且手下的商贾货殖中原,在郑国也有些人手,还望能设法解救族弟,能让他在鲁国西鄙避避风头。司寇结草之恩,飛与邓析,乃至于邓氏全族定当报效之!”

ps:今天先这样了,明儿两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在下午

当晚,在安置好邓飞让他稍安勿躁后,赵无恤连夜唤来子贡、阚止二人,征询他们的意见。

“邓析此人,救,亦或不救?”

“邓析之学虽然走了歪路,但依旧是当世名士,若是死了难免可惜。但赐窃以为司寇不必卷进去,更不必在事后让他去鲁国西鄙避难。”

子贡的反应不出无恤所料,婉转的反对解救邓析即便要救也不用加以庇护。

子贡的思想在孔门弟子中是比较持中的,连孔子的死对头少正卯,他都是一种“和而不同”的态度。所以对远在郑国的邓析,虽然道有所不同,也没表现得必杀之而后快。

但他毕竟是儒家中人,在深受孔学熏陶的子贡看来,邓析这种“不法先王,不是礼义”的家伙,简直就是儒家的对立面,两个学说天然敌对。何况驷歂禁锢邓析,也是根据《竹刑》上的条款,这真是作茧自缚,若是被骤然杀戮当然有违“刑不上大夫”的礼仪,可若只在牢狱中关段时间,让他得些教训倒是不错。

“子贡之言差矣!”

阚止却从子贡的这番话里嗅到了自己的机会,他向前迈了一步,踏到了子贡面前,朝赵无恤进谏道:“邓析是位娴熟律法的人才,司寇的新政正需要这种人来做士师,若他能到三邑,一定能成为好的助力。”

子贡反驳道:“助力?子我难道没看见,邓析在新郑私自编修竹刑,操两可之说,设无穷之词,教授民众诉讼,使得郑国大乱,民口欢哗,他在郑国怎样,来到三邑便会怎样。若是邓析入司寇幕下,一定会故态复发,扰乱已经渐渐由乱入治的三邑!”

他对非孔子的异端学说是抱有一定警惕态度的,在晋国时,赵无恤就表现出几分偏向管子、子产之政的倾向。如今到鲁国后,因为与孔门弟子们交游,聘用冉求、公西赤,子贡觉得赵无恤已经渐渐转向儒家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可不像孔子一样指望鲁侯,而希望能将赵无恤打造成一位符合儒家标准的卿士主君。

当此之时,千万不能让别的学说再掺和进来!

阚止则有不同,虽然中都和阚邑靠的近,但他对孔门弟子并不待见,加上和子贡起了竞争的心思,子贡反对的,他就一定要赞成!

于是乎,子贡和阚止就在赵无恤面前辩论起来,两人都是善辩之人,屋内顿时一阵唇枪舌剑。而赵无恤最初时并未透露自己的意愿,只是静静听着,因为除却咨询外,他还想看看俩人对名法之士的态度。

子贡语速较快,先谈起了有关邓析的一件事。

“有一年郑国洧水发了大水,淹死了新郑富户家的一人。尸体被一个国人打捞起来,富户的家人要求赎回。然而捞到尸体的国人要价太高,富户的家人不愿接受,他们便找邓析出主意。邓析对富户说:勿急,除你之外,他还能卖给何人?捞到尸体的人等得急了,也去找邓析要主意。邓析却又回答国人道:勿急,他不从你这里买,还能从哪儿买?”

阚止不以为然:“此事我也知道,但只靠一件往事,子贡想说明什么?”

子贡道:“这说明邓析是个以非为是,以是为非,是非无度之人,如此一来,则万事的可与不可将发生巨变,这世间便再无君臣尊卑孝悌对错之别了!”

由此看来,虽然邓析主张“同罪异罚,非刑也”,但他自己的两可之说却也游走在无原则的边缘上,故子贡质疑其为人,认为招揽进来将成为己方的祸患。

阚止认为这是耸人听闻,但子贡本就没打算说服他,只需要说服赵无恤即可。

于是他再度批判道:“司寇,邓析不法先王,不是礼义;而好治怪说,玩绮辞。邓析之竹刑不符合圣人之教,也不可以作为治国纲纪。只是因为他的诡辩看似言之有物,持之有故,言之成理,这才能够欺惑愚众,实则是辩而无用之学,不为君子所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一思索,的确,虽说他现在急需法律人才,但邓飞这等老实本分的循吏型人才还好,邓析却是把双刃剑,他能让郑国执政焦头烂额,也能把无恤的三邑搅乱。

阚止则立刻力争道:“怎能因为一件事就彻底判定一个人的才干和德行,司寇且听我讲一个故事。”

“从前秦穆公想用千金求千里马,过了三年仍无收获。于是派一位近臣外出求马,他花了三个月追踪到千里马,但赶到时它已经死了,于是近臣用五百金将死马的尸骨买了回来。秦穆公见后大怒,斥道:寡人要的是活马,汝为何用五百金买死马的骨头?近臣说:死马的尸骨君上都愿意用五百金买,何况是活的马?天下人一旦将此事宣扬开,定会认为君上是真心买马,使者行人将不绝于道,赶来秦国献马。”

“在这以后,不到一年,秦穆公果真得到了数匹别人献上的千里马。这便是下臣想说的,欲得千里马者,必千金市马骨,不论邓析其人德行和能力如何,他在天下间名声是有的,至少能做司寇的一千里马骨!”

静静听完阚止的话后,赵无恤有些心动了。没错,吸引人才,就应该做出爱才惜才的姿态。

春秋后期,养士之风已经渐渐兴起,晋国六卿,鲁国三桓,乃至于列国卿大夫都养宾客,招揽贤才。无恤现在势力不大,那些知名的人才不大可能来投靠他,只能乘着这种别人避之不及的机会笼络一二。若是他解救邓析的消息传出,尊贤救难的名声就会广为流传,三邑才能群贤毕至,事业兴旺。

所以,虽说救邓析入麾下利弊皆有,但这也是个难得的机会,怎能因为良马难驯就起了退却之心?

无恤决心已定,但眼前两人的争论未停,他顿时皱起了眉。从阚止眼中的挑衅里,察觉到他表现出的咄咄逼人,还有子贡反驳中的愠怒。

虽然鼓励下臣们相互竞争,但赵无恤却不愿他们敌对,乃至于党同伐异!子贡和阚止都是他选定好的重要属下,日后必将重用,若刚见面就如此,还谈何合作?

于是赵无恤难得板起了脸,喝止了俩人,同时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故人有托,邓析不可不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贡面色一滞,垂首叹了口气,而阚止则眉毛高扬,再度迈步上前,申请让自己负责救人之事。

赵无恤却白了他一眼:“子我熟悉新郑的地形、七穆势力、防备紧松程度么?邓析家何在?他被囚禁是软禁还是拘禁?”

阚止气势一滞:“不知,但司寇不是有人在那边么?若能让我来主持,定能……”

赵无恤却又打断了他的话:“那子我可熟悉他们,知晓他们有何能力,可靠与否,应该放在什么位置么?还有邓子怎么救,用哪些人手,得手后如何离开新郑,又如何离开郑境,这些计划可有头绪?”

“这……”阚止默然了,刚才也是一时头脑发热,但因为他压根不懂郑国情形,所以这会暂时说不出话来,脑子里飞速动着,焦急地想着要如何解除尴尬。

无恤却转怒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为吏之道,勿焦勿躁,都忘了么?此事你便不必参与了,稍后我另有重用。”

像阚止这种得志便猖狂的少年人,就得挫一挫他的锐气,但敲下脑门还得给颗枣吃。所以无恤让他去管理留在城北军营那数百武卒的辎重、衣食物调配,算是加以“重用”了。

随后,他转而指派了子贡操办此事,还规劝安抚道:

“子产、子大叔何等英明的人,却不杀邓析,可见其人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所以我也不能不仁。驷歂不胜其辩,故将执而戮之,我的心胸可比驷歂宽多了,能够接纳邓析。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邓析的学说,我自然会加以扬弃,其实我想要使用的,还是他的刑法之才,而不是诡辩之术,这一点子贡大可放心!”

虽然子贡不建议让邓析到鲁国西鄙,但无恤知道他这人遵循士的准则,那便是“行已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所以把这件事交给他,一定会不负君命的!

实际上,赵无恤此次的举动还有更深层的目的,他总不能单靠孔门儒派的人,还得异论相搅。邓析思想太过激进,但却是树立法制的不错标榜,无恤的目的是兴百家,不是独尊儒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果然,子贡虽然有不同的意见,但还是允诺会认真履行无恤交待的事情。

如今陶丘市肆已经是几大势力的天下,郑商,齐商,还有楚国贵族,吴国贵族,晋国六卿的私商,彼此间虽然泾渭分明,有竞争,但还没到赤膊上阵的程度,反倒是子贡在此悄然崛起,打破了局面的平衡。

齐商对赵无恤和子贡依然保持着敌对态度,但精明善变的郑商因为想做瓷器转运贸易,如今却换上了笑脸,所以子贡手下的商贾们在新郑尚有一席之地,有自己的市肆和出入途径。赵无恤早先派人去购置《竹刑》,也在那边留下了一些暗子,搞内部破坏不足,但救出一个人来却是有可能的。

“具体的计划,你和田贲等商议妥当后实施,切记,若是事不可为,便抽身而退,宁可放弃这次解救,也不要让商贾或冒刃之士死伤!”

此事之后大概会得罪郑国执政,但郑本就是晋、鲁敌国,迟早是要彻底翻脸的。有得必有失,其中的利害计较,赵无恤自然明了。

就这件事讨论了大半夜,等到邓飞千恩万谢地告辞时,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揉着有些疲惫的眼睛回到居室,无恤推门而入,看到案上有麦粉制作的点心,用瓷盘盛放着,一样样都是在晋国时他爱吃的食物,还有漆碗里的温汤,这一夜不知道重新热过几次。

再往内,只见一位肢态窈窕的白衣少女仍未上榻,她一整晚等着无恤归来,如今却怎么也熬不住,正在案几上打着瞌睡。

就着晨曦,她的侧脸白皙而明媚,眼角有泪,嘴角却带着淡淡的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两天后,陶丘外郭区,侈靡之所新建起的竞技场之外,赵无恤和晋使籍秦,还有一些曹国贵族一起等待着吴国使节的到来。

作为主持此地运作的商贾之首,子贡颇有些不满:“曹君和司寇都在此邓了一刻,吴人却还未到。我查了一下,从吴子寿梦时起,晋国每次盟会、朝聘,都是带着诸夏国君一起等吴人,即便未来也不多加斥责,倒是把他们惯得不像话,架子端得极大,次次来迟。”

无恤这两日神清气爽,他也不生气,微微一笑:“想见远亲可不是件易事,谁让当初晋国有求于人,而如今,如同爆发户的吴国大概是更加瞧不起中原各国了……”

昨日正式宣告竞技场建成的典礼上,曹伯举行了一整天的庆祝活动,围猎宰杀了900只鹿、猪、黄羊等禽兽,肉食分发给全城所有士以上的贵族,以庆贺去岁曹国府库的收入翻倍。

“竞技”之名,来自赵无恤的建议,毕竟这里无论是赛车、赛马,还是蹴鞠、角抵、斗鸡等,都属于竞争性和对抗性极强的运动。

至于今天,则要在竞技场内举行一天的各色比赛,同时邀请吴国人来观看。

吴国已经越来越强大了,无恤听说,阖庐继位后为了节俭开支用于征伐,每顿只吃一条鱼,一碗羹,绝不加餐。他跪坐不用两层席子,器皿不染红漆、雕刻,宫内之中不造亭台楼阁,车船不加装饰,衣服和用具,取其实用而不尚虚华。在国内,遇到天灾瘟疫就亲自巡视,安抚孤寡和资助贫困之人,在军中,与士卒同吃同睡。因此兵卒和民众愿意为其效死。

阖庐的治国之策起了效果,五年前他们五战破楚,让中原诸侯也震怖不已,去岁与楚国交战又大获全胜,逼得楚人舍弃了郢都,迁都更容易防守的鄀地。

如此一来,楚失群舒、失淮夷,一路败退向西。一度被周王口头允诺的“镇汝南方夷越”的地位,实质上已经拱手让给吴国了。若说现如今天下诸侯谁最有希望一举建立楚庄、晋文那样的霸业,不是苦苦维持姬周宗盟的晋国,也不是忍耐了一百多年的齐国,更不是宅在雍州的秦人,而是吴王阖庐!

不过赵无恤也得到了子贡打听来的一些消息,在战胜楚国后,这位吴王志得意满,也有些惰性奢侈了。他干出了为中原诸夏不齿的奸淫楚王、楚令尹、司马妻妾,公女君女们的行为;扩建城池,增修宫室,购买瓷器等奢侈品;其女死,诱数百越人入墓陪葬,举国大哗。

不过虽然倒行逆施,但好歹他身边还有伍子胥、孙武,都是世之英豪,王霸之才!若是能善用人才,稳住局面,先灭了越,再蚕食楚国、淮泗小邦,只需要几代人时间,勾吴一定能统一南方,成为大霸之国!

所以现如今的吴人没了以往的自惭形秽,他们自信满满,再次向北方派出使节。中原诸侯也开始转变对吴的态度,尤其是淮泗的十二邦国,都得小心伺候着吴人,生怕得罪了他们惹来战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曹伯也在其中,他想到的法子,自然是利用侈靡之所了。

……

在子贡的打理下,引入了后世不少新鲜玩法的侈靡之所一次又一次引爆了中原贵族们的热潮,如今的陶邑比以往更受欢迎。

随着各色人等的涌入,陶邑成了全天下流动人口最多的城市。所以,曹国人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但吴国人的到来却让这儿不事农业,只以货殖为生的富庶国人们好奇不已,纷纷跑来,挤在路边围观。

当吴国使者的车队终于从内城驶出,出现在路的尽头时,民众们更是踮起了脚尖,想一窥究竟。毕竟对于中原来说,那个三千里外的蛮荒海滨之国,实在是太遥远陌生了,更别说还有种种传闻。

等到那边的人渐渐看得清衣着模样,无恤顿时嘿然,和后世吴越之人粉面小生的形象大相径庭,春秋时的吴人是一副野蛮彪悍的打扮。

他身边响起了阚止细微的声音:“夫翦发文身,错臂左衽,瓯越之民也。黑齿雕题,却冠秫绌,大吴之国也。我还以为这是夸张之言,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前方开路的吴国兵卒身材不高,却粗壮勇武,不同于华夏蓄发冠笄的礼俗,他们头发长一尺左右,都断成短发,有的将短发梳成椎髻,有的则直接披在肩上。七月尚热,他们身上套着黝黑的短甲,腿部的甲裙只到大腿,膝盖绑着一块熟牛皮做护膝。

赤铜色的脸和赤裸的手臂上有青黑色的纹身,这是用针等工具在皮肤上黥刺花纹,然后再以墨或丹青填之,使成为永久性的标志。吴人还跣足,脚上长着厚厚的老茧,在砂石上行走也如履平地。

吴国人的这副打扮,惹得围观的曹人们窃窃私语,但这些话吴人却是听不懂的,他们之间偶有对话,到了赵无恤耳中也成了南蛮鸠舌之语,不可理解。

因为遥远和陌生,吴国人的形象一直受到异化,关于他们的传说有很多,比如吴人的禽兽行,无礼仪,生吃鱼鳖虾蛤,甚至是食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实想想就明白了,南方潮湿卑热,头发太长容易滋生寄生虫,也会让头昏热。而纹身,则是因为江湖中到处都有虫蛇鳄鱼等,“正所谓,常在水中,故断其发,文其身,以象龙子,故不受其害也”。吴越人认为将身上纹上水族的鳞片标志,就能免受其害,这只是一种对龙蛇的崇拜。

经过前晚的争论后,子贡和阚止颇有些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意思,现如今他虽然知道缘由,却懒得搭话,只是笼着袖子不言语。

反倒是赵无恤对阚止说道:“不必惊讶,居楚而楚服,居越而越服,居夏而夏服,这不是人的天性如此,而是根据周遭的风土,习惯使然,吴越之人从来就是如此……”

到最后,他的声音低沉了下来:“不过没料到的是,原本是姬姓之绪的吴国公室也被同化了。”

吴国的国君如今和土著越人并未区别,纹身,不知礼,一如当年吴王寿梦首次参与中原盟会时看着衣冠之盛,便说:“孤在蛮夷,徒以椎髻为俗,岂有斯之服哉。”

无恤知道,周代大分封,是以周君夷民、戎民、狄民的形式存在,这需要以强大的文化优势加以融合,还得有足够的移民基数为支持,否则就就会出现吴国这种被逆同化的例子。

放眼后世,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维京人在罗斯人的地盘的建立了不少王朝,最后却被彻底同化为罗斯的君主。蒙古人西征,也同样是在突厥人的领地上为君主,却一拨又一拨的被突厥化了。

所以数百年来,吴国弃在海滨,不与诸姬相通,于是在他们的“亲戚”曹国人看来,这些吴人全然是来自异世界的蛮夷,叫人看了不得不皱起眉头!

当是时,东方曰夷,被发文身,有不火食者。南方曰蛮,雕题交趾,有不火食者矣。西方曰戎,被发衣皮,有不粒食者。北方曰狄,衣羽毛穴居,有不粒食者。唯独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

而吴国,介于南蛮东夷之间,虽然政治上已经被纳入了体系,但在文化上却仍在艰难探索,处于华夏和蛮夷的十字路口上。一旦他们用侵入楚国的方式肆虐中原,后果不堪设想!

而更南方的越,则比吴更加蛮夷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至于西方、北方的戎狄,如义渠、鲜虞、代,乃至于还在阴山以北,尚在襁褓期的匈奴部落,也会随着气候变迁不断朝中原不断发动冲击。

无恤暗自道:“事实是,在整个东方世界,如今唯有华夏最为文明开化。这是一场华夏与四裔,文明和野蛮,农耕体系与游牧、渔猎的较量。若是吾等不努力,子孙披发左衽是很有可能的。”

想要赢得这场战争,或用武力的征服,或用强大的文化向心力同化之!

不过说这些为时尚早,在无恤看来,似乎吴国贵族中,在华化和保持土著性上一直有巨大的分歧,将其和平演变为“文明国家”是很有希望的。

在眼前的吴国车队里,就有小半“异类”。

比方说现下车趋行,朝出迎的曹伯,以及诸位卿大夫行礼的吴国行人屈无忌,如今他已经算是无恤的远方舅兄了……

经过千余年的交流和模仿,楚如今已经是中夏的子文明了,巫臣和狐庸本是楚人,他们的后人屈无忌保持着这种传统。他高冠博带,深衣广袖,说一口成周雅音,行着得当的礼节,但因为吴国的国力远超曹国,又打败了让中原头疼了两百年的楚人,所以他骨子里透着些傲慢。

而屈无忌身后那个同样华夏士人打扮的少年也吸引了赵无恤的注意力,他将蓄起的头发扎成圆髻,裹着缁布冠,抬着乌黑的眼睛在不停打量四周,充满了好奇的向往,但举止间却有几分迟疑和羞涩。

这是个非典型吴人啊。

无恤猜测:“屈氏是客居吴地的楚人,他的言行服饰不能代表吴国贵族现状。但瞧这个少年的身形肤色,还有领口下露出的纹身,大概是吴国土著吧,是因为这宽袍大袖还穿不习惯,或从未见过这么多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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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傍晚,吴国使节团赶在闭城门前来到了陶丘,这是他们此行北上中原,继商丘后的第二站。

歇息了一夜后,他们便不慌不忙地梳洗完毕,受曹伯的邀请来到外郭区的“竞技场”。

吴国一般甚少向北方派遣使节,对于晋国邀请的盟会也是爱理不理,或许是因为吴王寿梦那次赴会,瞧瞧自己身上的花纹,再看看诸侯们的冠带自愧形秽了,或许是瞧不上诸侯对阵楚国时的退缩。所以虽然名为晋国盟邦之一,吴人却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态度,自外于诸夏。

所以,言偃对中原的了解,还停留在公子季札的口头描述上,吴国地广人稀,城池不多,即便在之前的商丘,他也没见过陶邑这等繁华的都市,竟能聚集如此之多的人。

街巷内挤得车彀击,人肩摩,市肆里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让习惯了吴地旷野大湖的他眼花缭乱,有些喘不过气来。

“美哉宫室,富哉大城,可惜防备不甚严谨,我要向行人请命,让我离开前带兵卒在此城的市肆劫掠一番,定能大获!”

就在言偃还沉浸在震撼里时,旁边却响起了一个不谐的声音。

和言偃同车的是此次出使的护送亲卫专鲫,字伯鱼,他年纪虽轻,却因为父亲专诸的缘故,加上在对楚、越作战里立过些功劳,已经是一位大夫了。

五年前的伐楚入郢之战,因为没抓住楚王,大行人伍子胥暴怒,纵吴兵大掠三日,以报复楚国杀父兄灭伍氏之仇。那时专鲫刚刚成年,也参与其中,他在郢都里跟着公子夫概好好抢掠了一番。楚国章华台里的宝器尽情掠夺,楚王宫寝室中细腰的美人儿们尽情享用,抢完后还将宫殿一把火焚成灰烬,留给楚人一片废墟。

在那里,专鲫懂得了征服者的爽快,那滋味会上瘾,所以他现在就眼睛发直地盯着陶邑那些穿着两色襦裙集体出动的曹国贵族女子,还有与之同游的士人——他们腰间华而不实的佩剑,镶着珍珠的鞋履,下裳的佩玉。还有各色财货、钱帛、堆积成山的售粮、盐、鱼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言偃却对他这想法深恶痛绝,就是因为五年前的那场丧心病狂的大掠,还有吴国喜欢干的乘丧而伐,才让诸侯依旧视吴为蛮夷,称之为“返禽兽行”。

“伯鱼,吾等此行是为了通旧好,让吴国再度列于诸侯盟会之上,怎能骤然攻城掠财?”

专鲫却道:“通旧好?中国之人恐怕不如此觉得,我曾听人私下称大王为吴子,真是无礼至极,若不是行人拦着,我便拔剑去割了他的舌头!我听孙武子说过,当年有位楚王有这么一番话,叫‘我蛮夷也,不与诸侯号谥’,周王不尊楚,他便自尊为王。吴国也应当如此,而不是学着中原士人的模样,褪下短甲,穿戴冠袍,就不嫌碍手碍脚么?真不知道季子与你是怎么想的。”

言偃不同意:“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当年太伯奔吴,最初穿着周人玄端的衣裳,戴着委貌的冠带来推行周礼,成效不大,困于于越、荆蛮。仲雍继承他的位置,却反过来效仿当地人,把头发剪断,身上刺上花纹,作为裸体的装饰,他难道是故意要抛弃周礼么?这其实是为了便于统治荆蛮、越人的无奈之举。”

“可现如今,吾等国力强盛,又再度与中原相通,身为姬周之后,怎能不立刻抛弃夷俗,恢复中国的典章服饰,难道还要彻底化为蛮夷不成?”

专鲫依旧是传统的吴人打扮,言偃口中的“夷俗”说的就是他,他大咧咧地挠了挠自己的短发,拍着腰间的鲨皮鞘短剑“鱼肠”道:

“蛮夷有何不好?从进入宋国起,我就觉得这些中原邦国的人太羸弱,难怪会被楚国欺压数百年。吴师战无不胜,等大王解决了越人、楚人后,便会挥师北上求霸,商丘、陶,乃至于齐鲁等国,以武力服之即可。到那时,彼辈自然俯首帖耳,口称吴王,再献上钱帛子女,这才是正途!”

到这时,前面的屈无忌也与前来相迎的曹伯寒暄完毕,接着轮到了各自身后的人。于是言偃扭过头不理专鲫,转而趋行上前朝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一位君子垂拜。

“在下延陵言偃,见过中原君子。”

他瞧了一眼那公子衣裳下用纬带系着的玉玦,看得出是极其罕见的宝贝,君不见专鲫的眼睛又看直了,一心想据为己有。

此人地位似乎仅次于曹君和曹国的卿,应该是某位公子公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君子也拱手道:“鲁国大夫,晋卿赵氏之子无恤,见过南方君子。”

这就是赵无恤?

不但言偃惊讶,吴国使团那边一群人的眼睛也齐刷刷地看过来了,季札送别时和言偃的对话他们都在场,知道季子对此人评价颇高。而且去年太子夫差的宋国夫人将瓷器带到了吴地,她对此物格外喜欢,也影响到了贵族们,但此物只有晋国赵氏出产,据说这就是眼前这少年创办的产业。

专鲫憋了半天才用生硬的雅言说道:“竟然比我国太子还年轻……”

……

几乎人人初见无恤,都会惊讶他的年少,他也早习惯了,只是报以一笑。

“无恤已经虚岁十七,二三子可勿嫌我年少。”

侈靡之所由子贡经营,但名义上却是无恤和曹伯共同的产业,所以今天他也算半个东道主。

于是无恤便对那知礼的吴国少年,还有他旁边野性十足的矮个武士邀请道:“我居北海,君等居南海,本来风马牛不相及,托了曹伯之福,却能会于此,实在难得,今日聚于此兮欢乐极,请!”

“请!”

当人群朝两边散开后,目之所及,山坡平缓的线条伸向蔚蓝的天际,其下的济水河畔,一座高大砖石建筑浮现眼前,一种恢弘磅礴的气势喷薄而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就是所谓的“竞技场”么?不单言偃,吴国使节团的众人都愣神了,纷纷出言道:

“美哉!”

无恤面带微笑,陶丘新建的竞技场,其实只是类似于后世一个中学足球场的规模,中央是凹陷的场地,四周凸起的土围子用济水上游运来的大石块镶砌起来而已。但放在这时代已经是了不得的建筑了,尤其是正门,造得那是气势恢宏,从外面看上去足足有三层小楼那么高!

也难怪吴国人吃惊,他们南方依傍江河的干栏式建筑矮小,也就近十年来由伍子胥亲自督造的新都“吴大城”比较中看。所以接下来一路上,吴国人不时发出的惊呼和倒吸的冷气都有些乡巴佬进城的即视感。

走近以后,竞技场大门外是一个宽阔的广场,有着一圈店肆、楼阁,最高大的当然是竞技场官方操办,售卖“门票”和“彩头”的小楼。其余大多是旗帜飘拂的酒肆,陶蛊本来还打算兴办女闾,在有精神洁癖的子贡反对下作罢。

当时子贡态度坚决:“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赐虽然鲁钝而爱财,却从不取不义之财,不行无义之道,女闾绝不可开设!”

子贡不喜欢管仲的地方,除却不太讲信义外,其中一点就在于他大兴女闾,虽然是为国谋财,但仍然超出了子贡的底线。

不过赌坊显然在子贡的底线之内,所以有不少分布在里巷里,能让赢了赌注的赢家将他们赢来的钱都花出来。至于输家,可以去酒肆里借酒浇愁。

至于自家马车或蹴鞠队赢了比赛后兴冲冲来开荤的贵族少年,或者输了赌注窝了一肚子气的观众们,就只能另寻他处去发泄了。

从一开始,赵无恤和子贡就打定主意,要将侈靡之所打造成一个综合性娱乐场所,将同样蹴鞠、驰逐、赛车、斗鸡、角抵等聚集在一起,让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乐趣。便能像漩涡一样吸引人气——这里可是八方通衢的陶丘,天下财富汇聚的地方,这里越来越多的流动人口,便代表着无穷无尽的钱帛和机遇。

这时代可没什么知识产权,瓷器和造纸能保密,这侈靡之所的点子可守不住。郑国商贾已经在新郑山寨了一个,但因为没占据陶邑这种天然优势,又少了子贡出色的经营能力,规模和影响终归差了些,尚不足以构成竞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在竞技场入口的墙壁上用不同颜色的石子镶嵌了两幅壁画,左边是数辆赛车奔驰,右边则是剧烈的蹴鞠比赛。

吴人们走进竞技场后,只见这儿呈马蹄形,沙土夯实的赛车跑道、石砌的起跑线和绿草茵茵的蹴鞠场。场内两根平行的线,连接着一小段弯弯的弧,顺着直线和弯弧就是用石块打底的看台,上面用烧出的青砖堆砌而成的一排排座位,可容纳五千名观众。

本来曹国司城建议今日干脆不让民众进来,只容许贵族入内,但曹伯认为那样的话竞技就不热闹也没意思了。反正在设计竞技场时,贵族们入场的通道就是单独开的,入内后也和观众席用墙垣隔开,只要做好安全检查,应该没什么问题。

竞技场内的细煤渣跑道黑得象墨,国君卿士以及贵客才能上去的贵宾席位上,大理石台阶冰雕玉砌,蒲席摆的整齐,蔬果酒水放置在案几上,旁边自有曹国美妾伺候。这里仿佛不是激烈的竞技场,而是一件精致的工艺品,让吴国人再度赞叹不已。

不过那武士打扮的专鲫却不以为然,在最初的惊讶后很快就恢复了镇静,他故意表现得不屑于此,转而夸赞起吴国都城来。

“这处竞技场虽然不错,但还是不如吴大城远矣,吴城周四十七里二百一十七步二尺。旱门八座,水门八座,都有高大的楼阙,此乃大王阖闾命大行人所造也,啊相土尝水,象天法地,胜却宋城、陶丘数倍,不是这小小的竞技场能比的!”

他雅音说的不好,所以还需要言偃为他转译。无恤和子贡、阚止等人面面相觑,随后嘿然。

“以一大国都城与一处区区大夫、小小商贾修建的娱乐之所比,当然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无恤心里则暗暗吐槽道,这刺客专诸的儿子从见面开始,怎么就一副吴国天下第一的模样,这是自卑造就的自傲么?

不过不知是不是言偃翻译没到位,专鲫似乎没听出话语里的讽刺,他依旧如故,总能在竞技场挑出点不好的地方来。言偃满脸抱歉,到后面索性不帮他转译,让他一个人自娱自乐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目光转向别处,除了这处位置最好的正面看台外,旁边两侧还有木质的包厢,上有屋顶,外有帷幕和木板与外界隔绝,只开了数道窗户,能让女眷和孩童在里面观赏比赛。

无恤知道,刚扎换上新发式的少女伯芈就在里面,由弟弟邢敖陪着,也在朝这边看。

不过吴国行人屈无忌现在还恍然未觉,他正高傲地昂着头,和曹国的司城大人谈笑风生。那件事情不适合当众说破,私下聊更好些,所以联络屈无忌的计划得慢慢来……

但他不知道的是,伯芈,也就是曾经的侍女薇,并没有在寻找着失散多年的远亲,而是隐在帷幕里,一双大眼睛也不眨地看着正襟危坐,与旁边的子贡、言偃和言谈笑的赵无恤。

托了包厢和帷幕的福,在这儿,她终于不用再垂首偷看君子了……

他是那么的胸有成竹,无论家人还是邦国天下,都能兼顾之。

……

众人相互推让着按照各自的爵位职务就坐后,无恤左侧正好是言偃和专鲫,曹国的乐师们一阵钟鼎齐鸣,比赛便正式开始了。

陶丘在侈靡之所的带动下,各行竞技业已经陆续起步,只不过论起吸引力,终究还是赛车驰逐和蹴鞠更胜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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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赵无恤和子贡提出的新概念下,曹国的贵族,大商贾,乃至于别国的公子公孙都组织了一支乃至于数支蹴鞠队和参赛战车,他们参加一年一次的“联赛”,蹴鞠分为甲乙两个等级,赛马则分四马驾辕和两马驾辕两种类型。

庄家子贡向众人介绍道:“除了春播秋播、夏收秋收,以及一些特殊的日子,比如遇到卿大夫的丧葬,或者公族有人亡故,两项联赛不得不暂停几日外。过去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蹴鞠也罢,赛车驰逐也罢,都是最为吸引国人的竞技。”

无恤原本期待的赛马反倒吃了时代的亏,迟迟不见起色,这是他唯一失算的地方。

因为贵族家的私卒拉一块就能开始训练蹴鞠,数月便能参赛,只是踢得好看不好看的问题。赛车驰逐的话,卿大夫家自有御者和车马,但能单骑走马参加比赛的人却很少。

昨天,在看了一场只有寥寥几人的赛马后,子贡的建议让无恤哭笑不得:“司寇若是在多马多单骑戎狄的晋阳,或者北燕开办此业,可能还好些……”

于是无恤只能认栽:“也罢,先将此业停歇吧,总不能把曹伯的狩猎轻骑,或者武卒里的轻骑士都拉来比赛吧。”

在历史上,再过短短百余年时间,齐国就会兴起赛马行业,这才有了“田忌赛马”的千古佳话。所以无恤也开始担心,若是歪打正着让齐国提前兴起了单骑走马的风俗,造就一支难缠的骑兵对手,这反而不美了,还是停了罢。

反正赵无恤举办赛马的初衷是收集优秀马种,在赛车驰逐的过程中,子贡也会观察选购来自各国的优良马匹,效果是一样的。随着地盘的扩张,养战马和配种的计划得提上日程了,这可是长达数十年,上百年的工作,还是尽快起步为妙。

……

竞技场西侧是参赛者和裁判员的入场口,今天参赛的两马驾辕战车已经提前进入马栏,待比赛开始的钟鸣声响起,马栏前的栅栏齐齐打开,而后一众御者便会驱赶着赛车从栏中奔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一阵欢呼声中,上盖煤炭残渣,下踮沙土铺起碾实的跑道上,参加比赛的五辆赛车上御者各自施展驾驭绝技。马儿们在鞭梢声中纵蹄狂奔,如风驰电掣,转瞬间百十步的距离便一晃而过。

子贡一边给言偃等人解释着赛车的规则,赵无恤则直起身子望去。他看到其中两匹高大的褐色东莱马,拉着辆标号为“四”的竹制轻车一车当先,将其他赛车远远的抛在了身后,看模样是一举夺冠的架势,然而周遭的曹国观众却发出了一阵阵喝倒彩的嘘声。

无恤问道:“那是哪家的马车?如此不受人待见。”

子贡对这一比赛极为熟悉,瞧了一眼便道:“那是齐国陈氏一个小宗家的赛车,车主是名为陈平仲的年轻人,齐人中独他愿意与我合作,司寇上次应该见过一面。之所以被喝倒彩,大概是他们此次改造了赛车,让曹人不满了吧。”

赵无恤点了点头,又无奈地摇头:“还是齐国人机智,其他战车都是原装的硬木,十分沉重,但他们却改进了赛车的结构,让它变得更轻。看来驰逐竞技的规则还是得继续细化啊,否则日后一定会被人争相效仿……”

子贡赔罪道:“是赐大意了,不过整场比赛要绕场六周,一周长半里。若是一开始跑得太快,后面就会慢下来,齐国东莱马的体力不佳,所以齐国人虽然耍了滑头,但胜负却犹未可知。”

仿佛是在印证子贡的话,三圈以后,之前还遥遥领先的褐色齐马车渐渐慢了下来,原本几十步的车距,也在转眼之间缩小了一半,紧追他的,是一黑一红的异色马,拉着标号为二的马车。

看台上数千人的助威声中,二号马车已经追上了齐人的车,并迅速超越了数步距离。只剩下半圈,四号马车的齐马力衰,胜负已定。

“那是曹国大司城的马车……”

子贡言罢,无恤侧目看去,朝捋着胡须洋洋得意的曹国大司城行了一礼,以示祝贺。

在拿了无恤和子贡不少好处后,曹国的执政司城大人如今可是竞技场的最大支持者。他已经老了,恐怕在这个位子上呆不了几年,对于地位到了卿这个等级,钱帛和脸面都很重要,所以他家的赛车,选用的是天下最好的鲜虞马、代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能能得胜,不仅御者有可观的奖金,马匹的身价也会倍增,大司城能得到彩头分成,同时也可以让他在国人中的声望盖过同僚们。

然而就在大家以为胜负已经笃定的时候,竞技场内却突然爆发了一阵如同山崩地裂的呼啸,五千人同声而出,将马匹的嘶鸣都盖过去了。

无恤还未回头,就听到一旁的言偃和阚止齐声喊了起来:“那两辆车撞到一起了!”

……

这是竞技有趣的地方,总会有意外发生,在最后一个弯道时,二号和四号马车轮子的短毂竟然搅到了一起,一齐停在了离终点只有百步的地方。

机会瞬息即逝,于是最后赢得比赛的,是出人意料的一家。看台上赌马的马券落了一地,国人们骂声一片,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但懂行的人想想就明白了,意料之外,不过,也在情理之中,因为驾车的正是两匹通体雪白的马儿。

整个竞技场只要是懂马的人,顿时一片哗然。

“居然是骕骦马!”

拉车的是两匹年幼的骕骦马,因为年岁太小所以不被看好。但它们愣是闷声不出气地跑完全程,拉短了与对手的差距,并抓住机会完成了冲刺。

车的主人是来自唐国的公子恪,他如今正在侧面的一处席位上朝这边的曹伯、赵无恤、吴国人遥遥行礼。吴人得知他的身份年后,也在屈无忌的带领下难得地集体起身,回了一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骕骦马啊,赵无恤嘿然而笑,唐国已经没了,唐国公子恪能流亡到陶邑,的确是吴国人的锅。

唐国属“汉阳诸姬”之一,春秋中期,在楚国的威逼下成了其附庸国,等同封臣。骕骦马是唐国山地一带独有的珍惜马种,名云骕骦,马色如霜,这种马十分护主,而且耐力惊人,被唐人视为国宝。

当年楚国的令尹子常,也就是伍子胥的仇家之一,他就颇为觊觎此马。竟然在唐成公朝楚时将他扣押,声称必要和进献楚王一样送他几匹骕骦马方能放归。唐成公不从,于是被囚禁了数年,到了最后,唐国内的卿大夫们受不了了,偷偷违背君命献马于子常,才得以将国君赎回。

从此唐成公恨透了楚国和子常,于是五年前,他便与有过类似经历的蔡侯一起,会同吴国伐楚,他们带路有方,吴师一举攻克楚都郢城,为唐侯报了仇。

可瘦死的骆驼压死马,到了第二年,楚国从秦国搬来救兵,子蒲、子虎、子期等人率联军数万,战车五百乘,大败吴军后又在蔡阳夹击唐军。四年前的七月,秦楚联军围攻唐国都邑,唐成公战死,唐遂灭。

唐国的公子恪虽然逃出生天,但已经没了祖国,他只能辗转诸侯,去年才来到了陶丘。没想到他手里还有几匹骕骦马,今日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所以说,就算是事前掌握了大部分信息资源的子贡,也不可能将比赛的结果猜得半点不差。

输家方面,对面看台上齐国的陈平仲报以一笑,而曹国大司城的脸色却有些不快。

但结果对于经营者却没什么太大不同,只是赚多赚少的问题,赵无恤根据前世几次惨痛的经历,曾经对子贡说过一句语重心长的话。

“要知道,在赌场上庄家是不会输的!”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比赛结束,下面御者牵着马站成一排,今日是特殊的比赛,所以待遇如同联赛决赛一般,印着马车的金爰,银爰,铜爰,这就是冠亚季的奖品。

赛车之后,是一个让人放松的娱乐表演,先是驰逐超乘,类似后世的马术杂技。随后又是一群倡优上来走了一圈,惹得观众哈哈大笑,吴国人也被逗得得乐不可支。

乘着这空隙,子贡还低声对赵无恤算起一笔账:

“对于陶邑中普通的国人来说,在这里消磨一天时光,只要不赌博,门票和彩头算在一起,也就是一顿飨食钱。侈靡之所提供了新颖的玩乐,所以贵族少年们天天泡在这儿,富户子弟一月来四五次,中户子弟一月来两三趟不成问题。一旦遇到了赛车、蹴鞠的比赛日,这里便会爆满,所以之前只能容纳两千人的那一处简陋校场便无法满足需求,这才新建了竞技场。”

这里的店肆和地皮是曹伯当初“赐”给赵无恤的,如今都翻了近百倍的价钱。可以这么说,在竞技场建起后,从前一片荒芜,连种地都要折本的荒土地,顿时变成了一座大金矿。虽然曹伯也眼红过,但在子贡“不可杀鸡而取鸡子”的建议下好歹忍住没强行收回抛售。

从多方获利后,虽然创办还不到一年,但子贡这位“卫贾”在陶丘的势力和财力就已经直追齐、郑两大商贾。和赵无恤在鲁国西鄙站稳脚跟一样,子贡也在陶丘扎了根,各方都打点得当,早没了一年前受制于人,甚至被竞争对手贿赂曹国市吏软禁在馆舍里的窘迫!

如今,赵无恤的其余产业也开始准备进军陶丘市场,让子贡能够与齐郑商贾,尤其是陈氏商贾们分庭抗礼!

当然,这一切也少不了身旁的吴人,北来的吴国贵族可没少在这里抛洒钱帛,无恤是用杀大户的心态看这些吴人的,他们在无恤眼里是未来的铜、锡、皮革等原料的供应商。

除却冶金、造船外,吴地的手工业都比较落后,五年前在破郢之战里抢掠了楚人积蓄数百年的财物,铜器金银都得一车一车的拉,只要打开了销路,他们还能成为赵无恤的钱帛搬运工。

表演结束后,便是另一个重头戏蹴鞠了,在赵无恤的设计下,在子贡的完善经营下,蹴鞠赛制和后世的足球联赛类似。可惜如今曹国连公室、公族蹴鞠队加起来,只组建了十多支队伍,勉强够凑合打甲级和乙级两个等级联赛。而且各支队伍组建时间尚短,水平层次不齐,去年的联赛,是赵无恤留下的那支武卒蹴鞠队毫无悬念地夺冠。

子贡道:“就我所知,一共有十多家卿大夫、商贾,还有外国公子公子已经出资组建蹴鞠队,等到明年,一定能增加许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点了点头,蹴鞠一如以往那样热闹,对抗剧烈。国人们最后都坐不住了,站在看台上冲着场中狂呼乱叫。连正席上的吴国人都渐渐加入了浪潮中,屈无忌还说日后也要组建一支属于他的蹴鞠队,送来陶丘参赛。

至于赛车之事,屈无忌倒是没提,虽然当年就是他的祖先巫臣教会了吴国人驾车作战,但现在吴国依然少马,军队中车兵的比例极低。再说,若是让孙武子知道屈无忌将珍贵的军事物资马匹、车舆拿来驰逐玩乐,还不得把他军法处置……

如今侈靡之所的影响已经走出了曹国,影响到周边国家,一同传播出去的还有各种竞技运动。在竞技场建起后这速度会加快,或许再过五年、十年,赵无恤就能将各诸侯国组织到一起,开一场东方版的奥林匹克运会了……

至此,今天的行程接近尾声,整个过程里,言偃比较注意自己的形象,只是面带微笑地观看,时不时还得帮旁人翻译几句。

而一旁的专鲫却比较独特,不知道是没看懂或是不懂规矩,他显得百无聊赖,抓耳挠腮。当蹴鞠结束后,他便开始拉着言偃,非要他翻译一些话,说与赵无恤听。

“鲁国的小司寇大夫,这竞技场里的玩乐看似热闹,其实都很无聊了,可否能加些有趣的,能见血的玩乐?”

无恤沉吟:“伯鱼指的是斗鸡、斗狗、角抵这些?”

专鲫仿佛闻到了血腥味,他舔了舔嘴唇,拍着腰间的短剑说道:“非也,这些都太过平常,我说的是,在赛场中以兵器格杀,至死方休的比赛。或者单人、数人持兵刃,让他们与猛兽博斗,可乎?”

赵无恤一愣,这不就是西方希腊、罗马的角斗么?

他的脸色顿时阴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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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完全程后,专鲫觉得在竞技场内,无论驰逐、蹴鞠还是角抵之类都太过平淡,无法满足他的需求,于是他建议赵无恤加入持械战斗厮杀。

“自吴人建国之初,斗剑便是军中常有之事,此类格斗并非纯粹的杀戮,它展示的是吴人的勇气、技艺和力量,那些最令鬼神愉悦的东西,是献与鬼神和水伯的血祭。胜者拥有宴饮、享乐与荣耀,而英勇战死的人也会得到敬意、被人怀念。对于斗兽的死囚而言,此处则是鬼神审判之地,是还其清白的最后机会。”

在言偃将这段话一字不落地翻译过来后,赵无恤脸色微沉。

从春秋一直到三国时,吴越之地可没有后世的小桥流水、温文尔雅,而是民风彪悍的边地,君不见项王三千江东子弟,东吴丹阳部曲都是骁勇善战之辈。

正所谓江南之俗,火耕水耨,鱼稻富饶,不忧饥馁,其民众信鬼神,喜淫祀。吴人有句话叫“宁可无食,不可无水”,水稻以水为主,江南又多水患,所以吴人从断发纹身防水开始,对水有一系列祭祀和禁忌。从初生的婴儿被抱到水中沐浴为始,到死后以船棺入殓为止,不知有多少与水有关的活动,因此水神的祭祀较多。

所以,吴国人为了在“鬼神”和“水伯”面前表现自己的勇敢,常常陆能搏虎,水能擒蛟龙鳄鱼,南方的野蛮习俗一览无遗,斗兽、斗剑风气也渐渐流行。

和西方的古希腊、罗马类似,吴越之地,最初的角斗是人与人之间的拳斗角抵,后来逐渐发展成为人与猛虎、熊罴、豹、野牛、甚至是鳄鱼鲨鱼的肉搏。到了后来,为了寻求更大的血腥,赢得鬼神更大的恩宠,吴人开始流行剑斗士:两个斗士手里拿着一尺或两尺长的利剑或戈矛、盾牌相互刺杀。

他们日夜相击于震泽北岸,常常为了取悦鬼神、吴王与贵族而搏杀到死,死伤者岁百余人。但还是有无数人趋之若鹜,于是当这些剑士们被孙武组成密集方阵,冲向楚国军阵时,方能所向睥睨。

言偃不太高兴:“这本是蛮夷之俗,缘何要引入中原,这不是以夷变夏么?”

专鲫道:“此事对于小司寇大夫来说好处多多,子游你只管为我转译即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言偃无奈,只得继续为专鲫转译道:“如果小司寇大夫能在竞技场里让轻侠和死囚们以剑相厮杀,或与猛兽搏斗,至死方休,一定可以为陶丘带来更多贸易,让府库内装满天下诸侯各式各样的钱币。因为世人皆有好斗之欲,观看斗剑可以让他们得到满足,从而使陶丘更加安宁富足。”

无恤听罢,沉吟片刻后说道:“就跟斗鸡斗犬一样?我知道人们看这两种比赛时乐见血肉横飞,最喜欢的则是赛后将失败的鸡犬砍头那一瞬间。由此可知伯鱼你说的没错,人们的确是喜欢血腥,若是将南方斗剑和斗兽之俗引入竞技场中,的确可以获得很大的利益,吸引更多的人来观看……”

君不见古罗马的角斗行业如此兴盛,这就是人类骨子里的好斗和残酷在起作用!

闻言后专鲫点头称是,一旁的子贡,乃至于言偃都大惊失色,以为赵无恤被他说动了。

俩人正要劝谏,却听赵无恤斩钉截铁地说道:“然而不行,哪怕有再多的利益和好处,我都不会让斗剑、斗兽进入竞技场中!”

专鲫愣了:“既然有好处,为何不可?”

“因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推广斗兽、斗剑,这是在用别人的性命来为自己取乐,是君子不能做的事情。我举几个例子罢,桀纣暴虐,残民以逞,所以他们被汤武行仁,吊民罚罪了;当年莒子庚舆喜欢剑,每铸成一剑,必以人试剑,岁杀数十人,终于成为国人大患,于是他被驱逐。总之,用残害民众来满足自己意愿,最终只有这种下场。”

专鲫哑然,但他还是坚持道:“并非单单是取悦观看者,也是在取悦鬼神。”

赵无恤的声音徒然提高:“未能事人,焉能事鬼!”

专鲫的话噎在了喉咙里,只得在那儿干瞪眼,而为赵无恤转译的言偃也一下子激动了起来,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

“看来伯鱼还是不明白我的为人,你若是和旁人打听打听,便知道我在领地推广了止殉令。现在,驱使武士和隶臣去斗兽、斗剑而死,和将他们人殉陪葬有何区别?只是换一种死法而已,我又怎么会同意?我中国之礼仪不同于蛮越,以人为本!本理则国固,本乱则国危,人毕竟是万物之灵,任何一条人命都弥足珍贵,不是鸡犬之流能相提并论的,此事不可为也,伯鱼休要再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专鲫理屈词穷,沉吟思索,随即仿佛被什么东西再次惊醒了,手不由自主摸向了腰间的佩剑……

……

这边的争执也吸引到了曹伯,曹国大司城,还有籍秦、屈无忌等人。

他们将脸转过来询问发生了何事,刚好听到专鲫在自夸吴人的斗剑之俗,声称可以引入竞技场。这听得曹伯眼前一亮,但随即赵无恤不容驳辩的话语却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以人为本,说得好啊!”

曹伯阳偷眼看了看点头不已的大司城,他平日狩猎无度,就已经被大司城屡次谏言了,若是再做点“残民以逞”的事情出来,那还了得?这老叟不得说得他耳朵生老茧。赵无恤的心思他能猜出一点,中原不比吴越,名声极其重要,作为国君、封君,做事必须有些底线,否则,国人的舆情和青史可不会放过你。

以人命来取乐敛财,不被黑成桀纣才有鬼!

屈无忌虽然生于斯长于斯,但对吴越之地的一些野蛮习俗也颇不习惯,他和旁人一样拊掌称是。

谁料下一刻,众人却看到词穷后满脸涨红的专鲫摸向了腰间的短剑,铮的一声响后拔剑而出!

众人大骇,伯鱼这是气急败坏,想要与赵无恤拼命么?吴越之士的性情,竟然刚烈如斯!?

专鲫的是谁人之子他们再清楚不过,昔日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如今仿佛那彗星之夜重现,匹夫一怒下,曹伯隔着老远就踉踉跄跄地后退,想把老迈的大司城推到自己跟前格挡,晋国使者籍秦也缩到了案后,而身材高大的屈无忌虽然手放在了腰间长剑上,但却犹豫不决,不敢抽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以往在吴国斗剑时,除了太子夫差外,赶在专鲫面前拔剑的人不过一个死字……

如今离专鲫最近的,还是赵无恤。

所以他看得分明,只见专鲫手中那剑长不足一尺,可以藏于大鱼之腹,所以名为鱼肠剑,当年吴王僚被此剑贯穿三层甲衣而死,如今轮到自己了?

他依旧立于原地,手握在少虡剑上,但拔剑已经来不及了。而子贡、言偃、阚止三人偏向文士,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脑子一僵怔在了原地,只听到一声破空的轻微声响疾速飞来,在耳旁嗡嗡作响。

……

竞技场侧面的木质包厢中,姐弟二人在窗檐前扶着栏杆,并肩站立。

伯芈侧过头欣慰地看着弟弟邢敖。

“阿弟已经虚岁十五,却是比我还高一些了。”

邢敖已经没了童子的稚嫩,他长成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翩翩少年,此时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蹴鞠比赛,不时发声为自己喜爱的蹴鞠队助威,还将这规则和过去的胜负讲解给伯芈听。他过去一年一直跟着子贡在陶邑做事,无论运营筹划还是亲自下场赛车蹴鞠,都有旁听和参与,这竞技场的一砖一瓦都有他的心血在里面。

伯芈只是偶尔瞧一眼比赛,好和弟弟搭上几句话,她对这种剧烈的竞技并无兴趣,心思多半还在赵无恤身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之前那一夜温存来得突然,出乎两人意料,但既然事情发生了,以赵无恤的性格就绝不会回避退让,对她益发疼爱起来。今日还特许她跟着来观看竞技,也允诺会寻机会让她与远亲屈无忌相认,好正式结两家之好。

伯芈羞涩之余也满心欢喜,倒不是亲戚即将相认的喜悦。虽然明白自己到顶也只能作为一个妾室,但她却知道一个名分的重要性,也思索着君女的话,自己这次来除了照顾君子起居外,可不是来做点缀的。

她在赵无恤离开后就跟在季嬴身边,除了拿手的庖厨手艺外,还跟着季嬴学了勾勒一手好瓷绘,相信自己除了作为赵氏和屈氏的政治纽带外,在其他方面也能帮上君子!

然而就在此时,注意力一直在赵无恤身上的伯芈却察觉到公室看台上发生了一场混乱,随即她眼睛一飘,瞧见了侧面一处石质台阶和木楼间的缝隙阴影处,正贴着一个身材瘦削的褐衣的人!

他手里似乎拿弓状的武器,瞄准了赵无恤的方向,手上轻轻一动,身体像是被什么反弹了一下微微一颤,射出的东西被阳光一照闪着反光!

伯芈知道,那一定不是什么善意的举动。

不公平,不公平!她心想,为何乐极一定是悲,随即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呼喊,泪水犹如毒药,流过她的面庞。

“君子!”

但这声音转瞬即逝,随即被蹴鞠进球后全场观众起身欢腾的狂呼声完全掩盖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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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鲫的作为震惊了看台上一群人,但并非所有人都呆住了。

说时迟那时快,专鲫拔剑后,赵无恤身边一左一右却有两名勇士闪了出来,一是穆夏,持小盾和制式短剑,二是田贲,左手短剑,右手小戟。他们今日都着士人服装护卫在无恤左近,专鲫一有异动,俩人便立刻站到了无恤的身前。

不过,他们却没有和专鲫对峙,穆夏觅着声音的来源反手一挡,沉闷的哐当一声,一支从暗处射出的冷箭被他手里的小圆盾挡住了。而田贲则一挥手,练过千百遍的短戟脱手飞出,将藏在十多步外阴影处的放箭者击杀,那人发出了一声痛呼后掉到了看台下,翻了个滚后血流满地,死了。

“有刺客!”

子贡、言偃等人这才反应过来,也各自抽剑防身,同时轻声喊了起来,召唤卫士。

专鲫倒是没料到之后的事,他嘴里用吴语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言偃为之翻译,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方才不是口角起了冲突,而是专鲫觉察到了危险。他作为一个从小厮杀的武士,发现四周有淡淡杀意,于是便先拔剑戒备。谁料那藏于暗处的暗箭者刚露出头,便被无恤的两名亲卫解决了,这事办得干净利落,连专鲫都挑不出毛病来,只是他方才憋足了劲,如今颇有些泄气。

竞技场在设计时就考虑到了安全因素,霎时间,一群武卒和曹国甲士从甬道涌上看台,手持大盾将一干贵族都护卫得严严实实,对方万箭齐发也不能伤之分毫。

同时也有兵卒跑向观众席位,维持秩序的同时捉拿刺客同党:方才有几人试图朝贵人们在的看台上冲去,但还没跑到台阶处上面就结束了战斗。他们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同党被杀,随后便缩回了人群之中,打的是乘乱脱身的主意。

看台上,无恤从始至终保持着镇静,他知道自己不是玩剑技的料,所以一切安全问题都只能指望身边的几位猛士。穆夏和田贲有了上次在太行山羊肠坂被古冶子以一敌百刺杀乐祁的教训后,痛定思痛,这次便成功阻止了刺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才那支冷箭不是射向曹伯,也不是射向籍秦、屈无忌的,而是射向赵无恤面门,这说明刺客想要的是他的命!

……

刺杀发生后,无恤也让人去侧面的包厢处,保护伯芈和邢敖等人的安全,随后他便思索开了。

那刺客的武器已经被田贲拾回来了,是一把小型手弩,还有数支箭簇闪着绿光的浸毒片箭。弩这玩意并非赵无恤一家独有,在晋、楚开始流传,吴国、齐国也已经有人试制,说明不了什么。

但刺客的目标是他这没错,那么,幕后之人会是谁呢?

无恤恍然发觉自己近来仇家不少,所以答案还真有点难猜。

能出动这么大手笔,混进陶丘和竞技场来刺杀的,除了国内的范、中行外,也就是齐国陈氏有点可能,哦,或许还有盗跖之徒铤而走险?

他将可能性一个个加以排除,最后将目标锁定在了有杀子之仇的范氏,还有其盟友中行氏身上,不过此时尘埃未定,还不是下结论的时候。

他心里有愤怒,对别人觊觎自己珍贵性命的愤怒,他若是抓住幕后主使,必将千倍百倍报之!也有不齿,双方既然已经结怨到了这种程度,甚至都不敢与他正面对敌,只敢玩这种手段么?

一如当年的吴王派要离对庆忌做的事情……

方才憋了一口气却落空的专鲫并没有因为甲士们进来而放松了警惕,他的眼睛又猛地盯上了身后不远处的一处帷幕,里面的丝绸帘子随风而微微飘动,看似一切正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专鲫却觉得有些不对,里面应该有吴国人留下的两个卫士守着,刚才外面这么大动静,他们应该冲出来才对。若是有刺客,方才那位置正对赵无恤后背,若是配合前方的暗箭突然发难,得手的几率是很大的。

专鲫朝田贲点了点头,他对这个双持的勇武汉子颇有好感,两人默契地朝那位置走去,一人猛地掀起帷幕,另一人闪身冲了进去,却一无所获。

地上有两具吴国兵卒的尸体,这两人是专鲫的手下,本事了得,剑斗的本领放吴国军中也是极佳的,孰料竟然被人无声无息地杀死了,没有发出一点反抗和声响。

田贲在四周绕了一圈后表示这已经无人了,只有一根束带拴在窗檐上,那刺客就是从这里脱身的。

专鲫眉头大皱,他仔细观察尸体后发现,伤口的平滑和细小程度让他骇然,都是在脖颈处被人持短剑一击致命,这需要极为高超的剑技,刺客的手笔,连他也自愧不如。

但那下手之人在杀掉守卫后,却没有继续履行职责,而是抽身而退了。在专鲫想来,以他的身手应该主动一搏才对,就这么跑了简直大失水准。

“怪哉!”对那刺客奇怪的作风,专鲫百思不得其解。

……

赵无恤、专鲫都不知道的是,就在方才,蒙着面孔,扎圆髻,浓眉大眼的少年豫让就握着滴血的剑,隐藏于这帷幕之后,等待同伙发难。

他上次与赵无恤初见,还是在范、中行二位公子头脑发热想要偷袭成乡的那一战里。他作为吕梁群盗的向导,差点在山路上将赵无恤围杀,也差点被反过来擒获,幸好他身形矫捷,直接从断崖上逃出生天。随后被暴怒的范氏君子责怪,又被中行黑肱要走,这一年时间里,则是作为范、中行二位君子刺杀赵无恤计划中的一员而存在。

其实暗箭只是正面的诱敌,真正的杀招在他这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剑上萃了毒药,见血必死,只需要在所有人注意力在那支毒箭的时候,他冲过去对赵无恤轻轻一划,这次的刺杀计划就能成功。

豫让算过,至少有四成的机会能成,但他却有九成九的几率必死!这不是一个士应有的下场,但豫让别无办法,因为有君命在身。

随着时间越来越近,他就越是紧张,赵无恤和专鲫的对话传来,他们的声音比较高昂,不但传遍了正面的贵族看台,连隔着一道墙垣的甬道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赵无恤的每句话,无论是敬重身边的贤士,还是以人为本,都说道豫让心坎里了。

所以当作为信号的弓弦轻响时,本应该冲出去的豫让却怎么也挪不动脚步。

因为刺杀之事非大智大勇,九死而不悔之人不能为也。此时的豫让就不行,他下不了必死的决心。

豫让早在年幼学剑时,就给自己立下了“不怀二心以事其君”的准则,他现在都是中行氏家臣,需要为主君的目标,尽上自己的一份力。

但这并不意味着必须献上自己的性命。

两年前的成乡之战里,他目睹了乡卒们疯狂的反扑,还有那御者豫让驾驭驷马冲撞戈矛人墙的壮举。敌人如此勇毅,这让他震惊之余,也感觉到如噎在喉。

他当时就想:“壮哉!想必,他们的君子,是以国士相待的吧,否则为何人人都愿意以死相报之,而尤不后悔?”

豫让现在再次扪心自问,若是为中行氏君子,他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的。中行黑肱对他虽然看似敬重,但实则还是当成一件器物来使用,既然他只得到了“众人”的待遇,以众人的心思报之即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一迟疑,时机稍纵即逝。于是豫让在目睹那放暗箭者被田贲掷出短戟反手击杀,而专鲫的目光也转向了这边。于是他连退三步,随后迅速解下一根束带从窗檐逃走了。

所以等专鲫和田贲冲进来时,里面已经人去楼空。

“这次行事太过仓促,拔刺不成反被扎手了,赵氏子身边防备太严,即便我上前也是枉然……”

豫让一边这么安慰着自己,一边换上了曹国商贾的装束,混入外面的人群里遁走了。

至于他还留在竞技场的同伙们,基本没有逃脱的可能了,国人看台上骚乱持续了好一阵时间,刺客一共七八人,一个个都负隅顽抗,或被格杀,或服毒而死,最后竟然未能擒获生者。

……

事情尘埃落定,被吓了一身冷汗的曹伯和大司城、籍秦等人已经陆续离开,场面交给曹国司寇和半个东道主的赵无恤、子贡善后。

包厢那边也是虚惊一场,但伯芈放心不下,便让邢敖带她过来看看赵无恤有无受伤。白衣胜雪的伯芈虽然蒙着面纱,却掩不住诱人的腰肢和明眸,众人都在猜测她究竟是哪家公子的妾室,她却朝众人行了一礼后,径自趋行到了赵无恤身边。

“君子无恙乎?”

她神情焦急,越益发显得可人。周围的屈无忌等人都觉得十分惊艳,见此女对赵无恤十分关切,且举止亲密,肯定与他关系非同一般,对赵无恤有如此艳福心生羡慕,只有言偃守礼地移开了目光。

赵无恤见她过来了,而屈无忌尚未离开,便心思一动,于是先向她展示自己并无受伤,随即对专鲫表示感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多谢伯鱼示警,二三子才能察觉有刺客要谋不轨,不过这正如我说的,我中国之政以人为本。本理则国固,本乱则国危。故上明则下敬,政平则人安,士教和则兵胜敌,使能则百事顺!若是我对身边的武士不加爱惜,让他们为了取悦我,取悦鬼神下场斗兽、斗剑去了,则今日无恤或死于此!”

专鲫对此无话可说,只得点头应是,眼睛却定在伯芈身上移不开了,如此秀美婉约,恍如白云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于是直到赵无恤连续呼唤两次,他才反应过来,原来无恤是在求鱼肠剑一观。

他性格直爽,也不藏私,索性再度拔剑出鞘,将鱼肠放在阳光之下让众人看看。

只见此剑不仅小巧,而且剑身上的花纹犹如鱼肠。这种鱼肠倒不是指生鱼的内脏,而是要将一只鱼烤熟,剥去两胁,然后再看鱼肠,则有点像古剑剑身上的纹路,曲折婉转,凹凸不平。

据说这是铸剑大师欧冶子用赤堇山之锡;若耶溪之铜,经雨洒雷击,得天地精华,制成了五口剑,分别是湛卢、纯钧、胜邪、鱼肠和巨阙。

世间有相马者,亦有相剑者,越国的相剑师薛烛观鱼肠剑,称其“逆理不顺,不可服也,臣以杀君,子以杀父”。

于是那位越王就起了歪心思,原来这把剑生来就是逆理悖序的,是用来弑君杀父的,真是太可怕了,当然不能留在越国,还是去祸害邻国去吧。当时吴越两国关系还没到你死我活的程度,他便乘着朝聘吴国的机会献鱼肠给吴王寿梦,这柄剑因此由越而入吴,辗转到了公子光手里,这才有了专诸以鱼肠刺王僚的故事,其后它又成了专氏的传家宝贝。

“不愧是天下神兵!”赵无恤出言而赞,暗道当年吴王僚死的不冤枉。随即当着专鲫、言偃的面举起了自己的佩剑少虡,目光却放在屈无忌身上。

“凡名剑不可无配属,既观鱼肠,不若再看看我这把剑,何如?”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说到剑,吴国人就笑了。

在文化上,工艺上,别的方面他们落后于中原,但在剑上,吴国敢称天下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专鲫大笑了起来:“北方哪里有什么好剑?天下名剑俱在吴越,迁乎其地而弗能良也!这是人人都知晓的事情,我就不知道有什么剑是能配得上鱼肠的。”

无恤拔剑:“是么?但此剑对于屈大夫来说,其意义或许还真比‘鱼肠’要重要几分。”

屈无忌没想到还会牵涉到自己,顿时愕然,但当赵无恤的佩剑出鞘后,他们便无话可说了。

专鲫是行家里手,看的是剑的式样和锋利程度。

只见此剑式样古朴,长约两尺半,宽约四分之一尺,脊在两从间凹陷,从宽斜,前锷狭。厚格呈倒凹字形,格饰错金嵌绿松石兽面纹,圆形剑首饰云雷纹,两刃反射着青金的光芒,虽然不如鱼肠,但也算是剑中精品了。

屈无忌看得则是剑上的铭文,这一看不要紧,当剑身正面那十二个错金铭文映入眼帘时,他的手顿时激动得剧烈颤抖起来。

“这……这莫非是……”

剑身正面写着的是:“子灵自作用剑,子孙永葆是用!”

而背面的字证实了屈无忌的猜测:“吉日壬午,乍为元用,玄镠铺吕。朕余名之,谓之少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竟是吾祖的佩剑少虡!”

……

发生在竞技场的刺杀事件在陶丘引起了轩然大波,虽然公族和宾客中未有人受伤,但缉盗时国人看台上引发的骚乱却导致了一场踩踏事故,死伤了十余人,一时间全城人心惶惶,侈靡之所的生意也受到了不小影响。

为此,此地的经营者的子贡引咎请罪,同时申请彻查此事。曹伯阳也极为震怒,在刺杀指向目标赵无恤的要求下,他严令曹国司寇关闭四门,在城中大索,一定要搞清楚刺客究竟是谁派来的,又是如何混进来的。

外面鸡飞狗跳,但漩涡的中心竞技场内却平静了下来,包厢中,几张蒲席,数个漆亮的案几铺展开来,无关人等尽退,只剩下赵无恤、伯芈、邢敖,以及吴国的屈无忌等人分坐两侧。

气氛最初相当不错,一副亲友相认的温情脉脉,但不知何时,却突然冷了下来,只剩下赵无恤和屈无忌的对峙。伯芈则担心地在两边打量着,手紧紧扭着袖口,不知应当如何劝解,但心里却是一种久违的温暖。

那是来自父辈的支持和爱护?

虽然她也猜不透这强撑腰的背后究竟隐含着怎么样目的……

原来,在认出巫臣在吴国请剑师所铸的少虡剑后,以此为铁证,过去的一切便都能摊开来说了。

屈氏家族起源于楚武王的儿子熊瑕,他官至于莫敖,采食邑于屈地,故以屈为氏,申公巫臣屈氏只是其中一支。

当年巫臣完成使命离开吴国时,将大儿子屈狐庸留下做吴国行人,于是便有了吴国屈氏,延续至今,仍旧是吴国与中原沟通的重要纽带,颇受吴王恩宠。他与夏姬的小儿子则在晋国继承了领地邢,号称邢氏,流传数代人后因为一场争地事件被灭,宗族从此失政衰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时隔八十年后,两个离散南北的宗族后裔终于再次相逢,某种意义上,这都是托了无恤的福。

“原来如此……这其中竟然还有如此多的曲折,悲哉堂兄,当年曾有一封帛书到吴国,说将携族人来相会,谁知竟然在半道上遭遇不测。”

在赵无恤和姐弟二人分别讲述完过去发生的事后,屈无忌的目光转向垂目的伯芈,还有挺直了腰杆回视他的邢敖,颔首笑道:“其女美哉,其子梓材,果然是吾族之后。幸而有赵氏大夫相救,才让邢氏得以留存血脉,这么说来,你二人应当称我一声伯父才对。”

伯芈和邢敖看了赵无恤一眼,见他点头认可后,这才各自行礼,口称“伯父”,让屈无忌欣喜不已。

屈氏家族成员素来以模样秀美著称,当年巫臣就是一个美男子,后世又出了个屈原。更别说在加上夏姬的基因后,伯芈模样妖娆,隐隐有几分夏姬的魅力。邢敖也早没了幼稚童子的模样,他长得身材高大,面容俊美,叫屈无忌看了点头不已,认定他们的确是自己的族人。

不过屈无忌心中也有疑虑,这对姐弟之前一度沦为他人隶妾,既然为赵无恤所救,他将此事说破,究竟是作何打算?

索要好处?亦或是……

巫臣屈氏在楚国的那一支已经被楚国子期、子反二人所覆灭,狐庸一族孤零零地被留在蛮荒的吴国,虽然备受吴王恩宠,但内心里却是瞧不起典型吴人的。

他们整日穿着冠带容于一群断发纹身之人中,那种“此邦之人,不我肯穀。言旋言归,复我邦族”的感觉自然会格外强烈。楚国是回不去了,在这宗法时代毕竟血浓于水,屈无忌很是惦记着远在晋国的老亲戚,两边失去联系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

所以屈无忌想着,若姐弟二人的人身依旧受赵无恤束缚,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将他二人赎走,带到吴国好生相待。他们家族的一个短板就是人丁太过稀疏,连续三代都是独苗苗,并未开枝散叶。屈无忌更是连儿子都没有,为了继承人的事情,他头发都快愁白了。

这下他总算松了口气,邢敖被赵无恤培养数年后文武双全,日后可以成为宗族的助力,若是自己一生无子,领地也有他继承。而以伯芈的美貌,则可以用来与吴国强宗联姻,甚至是入吴宫侍奉大王、太子!巩固屈氏的地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了,方才那专鲫也被伯芈的相貌震住了,他是大王宠臣,伍员爱将,太子亲信,若是将伯芈许给他,也不算委屈。

但屈无忌这话到了嘴边,却迟疑了下来,他忽然想起,自家的远房侄女伯芈与赵无恤关系亲密,究竟是何关系?

最后,还是赵无恤点破了这层关系:“伯芈如今在我居室中侍奉。”

“侍奉?”

伯芈羞涩,脸色微红,垂首认可,屈无忌心中大失所望,这和他心中的期许相差很大。

所谓的侍奉,大致是侍女、侍妾一类。他作为吴国这一新兴强国的外交行人,在中小诸侯霸道惯了,如何能忍受自己侄女为人妾室这种事情?面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死死盯着赵无恤看。

于是便有了这尴尬对峙的场面。

无恤也不着急,他接过伯芈为他倒的曹国米酒,抿了一口后淡淡地说道:“大夫莫不是觉得,我这是委屈了令侄女?”

屈无忌硬邦邦地回答:“难道不是?屈氏的女儿,怎能为人妾室!”

他说完又瞪了伯芈和邢敖一眼,没了最初的和善,用后世的话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赵无恤摇着酒盏不答,那一夜温存着实有些冲动,事后无恤也暗悔没把持住自己,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便只能硬着头皮善后。今日之事除了想结交屈氏,也存了让伯芈姐弟与亲人相聚的好意,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得接受屈无忌这长辈作态,对他无底线的退让示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今天来,是想以实力与屈氏相交,而不是倒贴讨好的!

他是高贵的卿族,是封君,是鲁国西鄙说一不二的小司寇!不是上门受气的赘婿!

在这尴尬的间隙,倒是伯芈道:“伯父误会了,父亲已经不幸去世,伯父便是下妾唯一的长辈,君居南海,妾居北国,此事不能事先禀报伯父同意,是下妾之罪也。但下妾与阿弟最初为人殉奴,幸而君子解救,他不以隶臣待之,而是让我恢复了本姓和贵族女子身份。下妾无以为报,所以自荐枕席,侍奉在君子榻前,已经心满意足,还望伯父能够应允。”

说完她朝屈无忌郑重一拜,既然姐姐都红着脸出面了,邢敖也一同相劝。

“阿姊之言句句属实,还望伯父不要责怪。”

但屈无忌还纠结于屈氏女儿为人妾室的面子中,直到无恤也缓缓开口解释。

“君父之命,媒妁之言,小子与宋国卿族司城乐氏已经有婚约,所以能给伯芈的名分只能是滕妾。之前不娉而奔,已经大为失礼,如今还望大夫许嫁,为我二人做个见证。我虽然不才,但年方十六,已经是鲁国大夫,晋卿之子,三邑六万民众之主,麾下虎贲千余,日后当不会委屈了她。”

无恤最后一句话让屈无忌醒悟过来,细细一算,伯芈做无恤妾室的话,还真不算委屈。

赵无恤现在和他职守、爵位相当,按理说吴国是大国,鲁国是小国,屈无忌应该比他高出一头。但实际上赵无恤的领地更大,出身也更高,他虽然是庶子,但卿族毕竟是卿族、屈氏能与晋卿赵氏这种千年家族联姻,相当于是高攀,尽管只是滕妾的地位,但也可以接受。

而且看来伯芈颇受宠爱,赵无恤不仅让她与自己相认,而且举止间也十分和善,绝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贱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更何况,如今赵无恤在四渎之间混得风生水起,屈氏的使命就是联络中原,大王和太子颇有北上之志向,日后他说不定也要仰仗于无恤,两家若是结亲,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屈无忌发挥了行人这职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色,重新露出了笑容。

“本想试一试子泰与侄女的情意,果然匪石匪席,不可转亦不可卷,愿我两家情谊也能如此!”

屈无忌对静静看他反应的赵无恤口称恭喜,并愿意作为伯芈的家长,许嫁见证,让屈氏与赵氏结两家只好。

赵无恤却从他这句话里想起了乐灵子,顿时一阵心虚,不过很快恢复了镇静,颔首道谢。

屈无忌笑着解下腰间的佩饰:“侄女已经及笄,我却漏了礼物,这块玉佩,便是迟来的贺礼了,至于嫁妆等我回到吴国,再补上不迟。”伯芈千恩万谢地接过。

这是个聪明的选择,因为无论屈无忌愿意与否,结果都不会有半分改变。

伯芈的事情解决了,剩下的便是邢敖,还有赵无恤手里那把少虡剑。

……

在屈无忌想来,伯芈毕竟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事不可为,但那柄祖传的少虡剑,他是一定得要回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无恤却先一步开了口,堵死了他的说辞。

“名士之后不能埋没于厩苑,我本想着,要效仿赵成子扶持韩厥之举,将敖培养为一个精通六艺的士人,好留存邢氏的社稷庙宇,这剑,我只是在他成年前代为保管而已。”

屈无忌大喜,直起身子道:“善,既然如此……”

然而赵无恤却打断了屈无忌的话,而且他接下来的行为更是让屈无忌钦佩不已。

无恤指着邢敖道:“这两三年我是看着敖长大的,他如今虚岁十五,我在这个年纪时已经行了冠礼。屈大夫,我是这样打算的,等你从晋国出使归来后,吾等便为敖行冠礼,何如?这把少虡剑乃是邢君子灵所铸造,之后一代传一代,传到敖的父亲时流散,待他及冠之后,我将亲自交还!”

“之前邢敖由我监护,但如今既然他与大夫相认,那自然得接受亲长的教诲。冠礼后,就让他随你回吴国,跟在身边聆听教诲,也作为你我两家联络的中介,何如?”

屈无忌巴不得这样,答:“可。”

“还望大夫能好好教导之,正如诗言,匪面命之,提其耳正。敖,你也要多向汝伯父请教,诲尔谆谆,听我藐藐!”

“邢敖遵命。”

屈无忌这下是彻底心服了,对到手的名剑,一般人都是占为己有的心思,但赵无恤说归还就归还,这气度很了不起。他相信赵无恤的本心就是如此,从始至终都是在为伯芈、邢敖姐弟着想,顿时坚定了结交的想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固所愿也!虽然伯芈在赵,邢敖随我去吴国,但我两家的姻亲便从此结下了!”他当场划开手臂与赵无恤歃血为盟,这将是此行,他在北方结下的第一位盟友!

这事情最后落了个皆大欢喜,也是两全的结局。

这场结盟带给赵无恤的好处极多,屈氏在吴国呆了四代人,对吴地的外交、经济情况极其熟悉。有了这个奥援,就能为赵氏商贾在吴国的商业活动提供方便,以后向吴国两淮、群舒的贵族们购买铜、锡、皮革,以及向江南倾销领地的商品,就有了引荐的人!

派邢敖去吴国,则是赵无恤放出的长线,在那个新兴的强国他一定能学到不少东西。一方面帮无恤在寻找擅长水战之人,来大野泽帮助他训练舟师剿灭盗寇,另一方面可以帮他结交兵圣孙武。

从大局上看,赵氏能给屈氏在晋国的出使行方便,屈氏则可以让赵氏与吴国相交,结下一远方强援。相隔数千里,短期看效用不大,但若是心怀天下者,一定能明白,此所谓远交近攻也!

无恤记得,老吴王也没几年好活了,夫差就要上台,他的好基友勾践也即将崭露头角,原本的历史上,未来几十年是吴越做主角。

吴越春秋,南国最波澜壮阔的时代将到来,多少男儿血,多少英雄泪,多少壮怀激烈,多少河边枯骨,多少美人离殇……

既然来到了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他赵无恤自然不会甘于寂寞,做一个局外人!

ps:今天先这样了,明天两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下午更

就在屈无忌和失散多年的“侄女侄儿”认亲,人人皆大欢喜之际,发生在竞技场的刺杀案也水落石出。

但矛头的最终指向却出乎众人意料,嫌疑最大的,居然是晋国使节团!

曹国人在查实那刺客身份后惊呆了一片,这个结果却在赵无恤的猜测之内。

原来,持弩刺客之所以能避开检查,是因为他混在晋国公族大夫、上军司马籍秦的卫队里,大摇大摆走进来的!

使者的卫士携带武器,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于是疏漏便发生在这儿了。谁能料到在蹴鞠比赛正激烈,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滚动翻腾的皮毬上时,这名本应守在籍秦身边的“卫士”竟然借口小解,悄悄挪到了射程之内,对准赵无恤射出了一支毒箭!

若不是吴人专鲫情急之下拔剑示警,而穆夏和田贲两人护卫得当,子贡布置的武卒从甬道里出来得极快,后果将不堪设想!

得知晋国使者卷入此事,曹伯又惊又怒,连夜传唤嫌疑人籍秦。面对曹国司寇反复彻查的结果,还有那刺客的尸体,籍秦倒是没有推说不知,痛快地承认这是他的人,接下来却对刺之事一概否认。

他发挥政客的本领大呼冤枉道:“此人乃是半年前来投靠我的晋国轻侠游士,声称会使新式的武器手弩,而且十发九中,所以我的家司马才纳为卫士。他的背景我派人查过,只是新绛城中一个中户之家的恶少年,并无问题,平日也还算忠心,谁知昨日竟然突然发难,做出行刺之举。”

末了籍秦还加了这么一句:“若是曹国的司寇和赵氏大夫不信,大可派人去晋国彻查。”两手一摊,仿佛自己真是清白的。

籍秦虽然向赵无恤再三抱歉,却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连那刺客的身世,他也刻意掩盖了过去,但这反倒暴露了他欲盖弥彰之意。

曹国自有“刑不上大夫”的规矩,何况证据并不确凿,于是籍谈在司寇署呆了半宿后就被放走,只剩下义愤填膺的阚止骂道:“不用想,能在晋国上军司马的卫队里安插人手寻隙刺杀司寇的,除了上军将中行氏,还能有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贡摇头叹息道:“这谁都能看出来,但证据不足。属于籍秦卫队里的唯此一人,其余都是无人能识的生面孔,混在人群里进来的,手里无甚武器,而那连杀两名吴国甲士的刺客已经潜逃,城中大索一日却没什么结果。所以若是籍秦不配合,还真不好往下查,他毕竟是晋国使者,还与司寇有师生关系,想从他嘴里撬出点什么也无法拘押、动刑。”

于是线索就在籍秦这儿断掉了,还好赵无恤之前结下的良缘起了效用,不一会就有皂衣的小吏来递送木片。无恤接过一看,却是一直跟在籍秦身边的邓飛送来的,他在里面将赵无恤等人所不知道的细节一一写下。

那刺客的来由确定无疑,的确是中行氏和范氏豢养的死士,一旬前受人指派,插进籍氏亲卫中。但这场行刺籍秦真被蒙在鼓里,也并非中行寅和范吉射的授意,而是中行黑肱,范禾二人得知无恤将来陶邑,便想派人刺杀赵无恤,为范嘉“报仇”。

籍秦起初还以为这名卫士是二卿的赠赐,直到事发后才想明白缘由,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细细回想起来真是后怕不已,若赵无恤出了事,他肯定要面对晋国中军佐赵鞅的暴怒。可即便对中行、范二子的行为深感愤怒,他却依旧死守牙关,宁可自己背锅,也决不说出幕后指使。

无恤对他的心思也能猜到七七八八:“籍秦毕竟是上军司马,还得考虑到自己的前途,他现在投靠的是中行氏,二子利用他,他却只能主动揽祸。”

阚止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若是能让邓先生出面作证……”

子贡摇头:“这恐怕没用,邓先生虽然愿意告知吾等真相,提醒司寇以后出行要格外小心,却也不愿当众泄密让自己的主君难堪,那是公开的背叛,是为人吏臣者大忌,所以才在简牍之末请求看过后将此物销毁。”

听取两人意见后,无恤沉吟片刻后做出了决定:“此事我会告知父亲,并将范、中行刺杀我的‘猜测’上报晋国执政知伯,请他审理。不过知氏态度暧昧,还真不知道会偏向谁。此事大概会无疾而终,范、中行二子即便罪名坐实,最多也不过被拘禁放逐,对二族实力不会造成打击。”

“但我也不会强迫邓先生佐证,派人去回报他,日后若是有类似的事情,还请速速告诉我知晓。无恤无以为谢,只有尽快解救邓析子,但新郑离此有千里之遥,这一去一回得一个月时间,请不要焦虑。”

说完,他又让人备车。

阚止吩咐属吏驾辕,问道:“司寇这是要去哪?

“我?我要连夜入公宫,去求见曹伯,在他面前状告范、中行二卿刺杀一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是苦于证据不足,不能证实么?”

无恤露出了神秘莫测的笑:“在晋国内自然无法证实,一切都由着两方博弈,但在陶丘,我只要让曹伯一个人相信就够了。”

阚止了然,子贡则下拜道:“妙计,赐愿为司寇御者!”

范、中行二子行刺赵无恤之事,因为证据不足尚不能在晋国内掀起轩然大波。但凭借无恤的说辞,却让曹伯确信不疑:二卿在他三十六岁生辰上,在充满欢乐和祥瑞的竞技场公然行刺贵宾赵无恤!这是极大的冒犯和不敬!

曹伯阳心机不深,本就容易受人蛊惑,他怒极之下,虽然举国实力还不及范氏或中行氏的一半,但从此对这两家深恶痛绝。

这样一来,赵无恤逐渐从边角入手,布下了他期望中的棋局。

若是赵氏与这两家起了冲突,那可不是一场局限于国内的小打小闹,而是整个北方诸侯都可能卷入的“世界大战”。届时,赵无恤即便不能保证曹国发兵相助,也能让此国选择性中立,至少不会倒向敌人……

但即便如此,赵无恤心里也没法咽下这口气,他虽然不至于用相互刺杀这种下乘手段,但非得想办法让中行氏和范氏吃一次大亏不可!方能出这口恶气!

……

曹伯又以为各国使者压惊为名,在宫中又大宴一日,之后,吴国使节团便要离开。他们此次北上的行程比较紧张,接下来会去郑国、成周、晋国三处,等到返回时,走的则是卫国、鲁国、莒国的路线,刚好会路过赵无恤的领地。

“届时大夫一定要多呆几日,让无恤好好招待一番。”

经过认亲一事后,赵无恤与屈无忌仿佛真成了亲戚,两人变得无话不谈,一路上其乐融融。吴人出陶丘西门沿着济水逆行,他还到船上相送,并赠甄邑刚烧制出的黑瓷和麻纸、公输纸、楮皮纸数百张,他希望等屈无忌回程时,能给三邑带来一大笔订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屈无忌暗示自己这次北上,想在晋国买些马匹,最好是大原附近和句注山以北的代地良马,还望赵氏相助,无恤自然一口答应下来。关于求购铜、锡和寻觅舟师水战者之事,赵无恤也提起过。

屈无忌道:“舟师不必愁,南人使船,北人使马,自古已然,我一回国就能给子泰派一队人来。至于铜、锡、皮革,大行人子胥曾严令不许私人输出……”

他看了赵无恤一眼,话音一转道:“但徐地、钟吾、群舒的邑主们多是近十多年来大王新封,邑内多矿产、兽类而少丝麻和奢侈品。若子泰的领邑能够提供这些货物,我自然可以作为中介,让你们通过一些渠道交换。”

有些事情他不足为外人道哉,吴国在大王之下,权力是如此分配支持的,分别是太子夫差监国、大行人伍子胥谋国事、客卿孙武主军、以及大宰伯嚭主财政内务。

其中与太子关系亲密的伯嚭在破郢都鞭楚平王尸,淫令尹子常妻女,为伯氏一族复仇后开始丧失志向,变得贪财好色起来。他对侈靡的器物十分喜爱,那些美轮美奂的瓷器由太子夫差的宋国夫人带到吴国后,除吴宫外,大宰的领邑府邸是需求最迫切的。屈无忌只要走他的门路,就能绕过大行人伍子胥和孙武,和赵无恤做些交易,自己也从中获利。

聊着聊着,屈无忌还说起了吴国此次派人北上的目的,直听得赵无恤聚精会神。

屈无忌祖上也是楚人,但他对这个母邦却没有丝毫的感情。

“楚国迁都鄀地以后,令尹子西改纪其政,楚王也似乎有意振作,故大行人有些担忧……”

吴国经历的胜利太多,所以屈无忌说此话时显得得不以为然,但赵无恤却从中听出了不一样的东西。楚国虽残,但他们的潜力,伍子胥和孙武这两位战略高手再清楚不过,足够让人心生警惕了,于是便推动了这次出使,其目的是与晋国修旧盟!

对赵无恤来说,这应该是件好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赵无恤知道,距离吴楚柏举之战仅仅过去了五年,这一次几乎亡国的惨痛经历让沉浸在迷醉中的楚人猛醒,积压多年的弊端全部曝光,在他们心中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所幸楚国的大奸臣令尹子常已死,于是以往的恶政都算到了他身上,楚王熊轸被视为受蒙蔽的无辜者。战争中楚国人“必死而不从吴”,父兄携幼扶老而追随楚王逃离郢都。边鄙的国人也相率而为致勇之师,帮助楚军驱逐吴寇,皆奋命袒臂而为之斗。

当此之时,县公领主们纷纷腐朽溃逃,但民众却在“无将帅以行列之”的情况下,各至于死,撑到了秦军抵达,于是却吴兵,复楚地。

赵无恤记得,三百年后的秦朝尚且要位楚人那“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执拗而头疼,何况如今楚人血液里的骄傲和野性更甚之?吴国君臣深刻感受到了楚人的难治,明白灭楚非一朝一夕之事。

肃清毒瘤后,楚王君臣也以此为戒,以子西、子期二公子为令尹、司马,大加封赏帮助楚王逃窜和抵抗吴人的功臣。子西还以“不长旧怨”为施政纲领,既往不咎,宽赦欲杀楚王的斗怀,还有不让楚王渡河的蓝尹等,努力缓和国内矛盾,同时训诫国人,不忘前败。

但吴楚军队的强弱态势已成定局,三年前,楚国舟师再败于吴,有大夫七人被俘,司马子期的陆军也在图谋蔡国时被击败。楚国惧亡,于是迁都于鄀,而改纪其政,以安定楚国。

吴王阖庐发动战争的目的本是为了夺取群舒和“逞其名”,但伍子胥和伯嚭则是为了报家仇。

攻楚之战,楚国丢了半壁江山,吴国虽然金玉钱帛和土地抢了不少,但也损失也很大。先是连续遭到楚人反抗,接着是秦军攻击,越王允常还越过浙江击其后。致命一击的,则是阖庐的弟弟,伐楚大将夫概反叛自立为王,被吴王回师击败后投了楚,被封为堂溪氏。

吴王悔之晚矣,开始重新任用孙武。按照他“非利不动,非得不用,非危不战;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攻战”的慎战思维,现在只要楚国不主动出击,他们也不去骚扰,而是在尽力消化这十多年来新夺取的领土,如钟吾,徐国,群舒等。伍子胥也冷静了下来,认为待休养生息几年后,先把和自己“接土邻境,壤通道属,习俗同,语言通”的越国吃下再说。

但楚国却在干一件让吴人担忧的事情,楚王熊轸一改过去单单与秦交好的外交战略,先和齐国联姻,娶齐侯杵臼之女。又开始极力交好越国,一面派遣楚国士人、工匠入越,传闻他还要迎娶一位越王之女为夫人。

当年晋国扶持吴国削弱楚国后方,如今楚人照葫芦画瓢,开始扶持越国,其中目的,战略大师孙武自然一眼看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越国和吴国已经成了有你无我,有我无你的敌国自不必说,吴王阖庐有北上之志,像淮泗以北的郯国已经被纳入势力范围,他的手还在朝邾国、莒国等伸去,但这些地方,却被齐侯杵臼视为禁脔。

于是乎,天下格局就发生了有趣的变化。

秦、楚两国世代联盟,晋、吴同盟与之对抗,现在齐国拉着郑、邾、莒等打算另起炉灶,九州顿时分为三足鼎立的架势。

楚与齐国的接近让吴国感到紧张,齐国若是以东莱舟师沿着琅琊南下,或是越过莒国伐吴,可以袭扰到吴国新攻占的钟吾沿海。所以他们才派出使节,看看能不能让晋国在北方对楚国、齐国施加一定压力。

不过无恤觉得,他们来与不来区别不大。晋国六将军分立,内部一团糟,哪还有闲情去管楚国。尤其是抗吴的大英烈沈尹戎之子,子高成为叶公,为楚人驻守北境,据说这个年轻人也是一代英才。

至于齐国,吴人也大不必担心,晋齐的鏖战势均力敌,没有个十来年是分不出胜负的,诸卿一直在巴巴地猜测齐人今年究竟会在秋收前,还是秋收后发动进攻呢?或许他们还会反过来要求吴国进攻齐国,为晋国分担压力,不知到时候屈无忌会是什么表情……

无恤嘿然:“他心里大概会觉得,死道友,莫死贫道吧。”

……

屈无忌自然能将雅言运用自如,但使节团里其他吴人的饮食起居,都得言偃来引领,所以他也作为“重译”随行。走之前,他站在舟上,向渡口的赵无恤请了一个问题。

“赵大夫想必是第一次与吴人接触罢。”

“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偃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我曾在延陵季子处观鲁国典史,其中在成公七年时记载,‘吴师入郯国’。当时鲁国的季文子是如此说的,‘中国不振旅,蛮夷入伐’……吴,周之胄裔也,而弃在海滨,不与姬通,于是从蛮俗,断发文身,僭越称王,号句gou吴国,也被中国视若蛮夷。”

言偃说的的确是事实,虽然因为晋吴同盟的缘故,中原诸侯对吴国的态度改观了许多,但多半是因为想要依仗、或者忌惮的缘故。从文化上来说,他们虽然承认季札是知礼君子,但那只是个例。大多数人依然不认同整个吴国,动辄以蛮夷禽兽称之,吴人也自外于中原文化,出了专伯鱼这种逆同化的蛮夷派。

言偃叹了口气道:“大王和太子也纹身,王族的姬姓贵胄尚且如此,何况吾等世代居于湖泽的土著。我还听说过一句话,叫中国戎夷,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不可推移。此次北上我有感而发,见人人视吾等为蛮夷,犹如珍禽异兽,不知大夫是如何看的?是否吾等吴人再如何努力,都无法得到中原君子认同,视为中国之人呢?季子称赞大夫年纪虽轻,却颇能思人所未思,见人所未见,还请大夫教我!”

无恤沉吟了,这是关于华夷之辩的大命题啊!

它困扰着季札,困扰着言偃,也困扰着后世无数个归化中国,或者入主中原的戎狄蛮夷之族,匈奴、鲜卑、契丹、女真、蒙古……吵了两千多年都没什么结果。

但赵无恤的华夷观却很清晰。

于是他答道:“夷夏之别,血统的确是前提,但并非必要。齐太公出自戎疆,与姜氏戎同为四岳之后,但现在能否说齐国是戎?鲜虞白狄与周室同为姬姓,但他们渐染狄俗,如今可否称之为华夏?故,夷用夏礼则夏,夏用夷礼则夷,华夏与戎狄蛮夷最初的区别,不过是选择了不同的生活方式。昔日的夏族、商族、周族与东夷早已融合,曾经的淮夷徐国,因为用冠带,行礼仪,已经被齐人视为华夏盟邦的一员!”

要是像极端皇汉主义者一样,凡有一丝异族血脉的都得人道毁灭,那出自东夷,和申戎、隗姓戎通婚过无数次的嬴秦和老赵家祖祖辈辈,还有赵无恤这具身体就得先自挂东南枝喽……

“只要吴国奉行延陵季子的教化,想必不出几代人,一定能成为冠带之国,得到诸夏认同,子游是南国君子,承继季子之志,当勉之!”

赵无恤这么说是有依据的,现在的吴越蛮夷之地,千年后的江南水乡,恰恰成了华夏文化最浓厚的地方……

凝聚,融合,在这个时代,文化的向心力必须始终保持在华夏这一边。周边的四裔,只要是适合农耕文明的地方,就必须接受这一融合,否则就会像曾经兴盛一时的莱夷、赤狄、长狄一样灭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从种族到文化!留不下半丝痕迹!

蒙昧洪荒的上古已经过去了,在这个华夏骄傲而昂扬的时代,但闻用夏变夷者,未闻变于夷者也!

言偃沉思半响后叹服不已,赵无恤的华夷观在这个时代虽然不算别开生面,但还是在他脑中扎了根。

他登船后对屈无忌说道:“小子北上时和季子说起过,要寻一位名师学习,如今已经找到了。”

“是谁人?”

“自然是赵氏大夫,我想他不仅能教给我华夷之别的大道理,还能教给我如何治理,如何教化子民的真本领!”

言偃决定了,在跟随使节团完成君命后,他要申请留在赵无恤的领地,或为属吏,或为家臣。至于孔子和少正卯两位“贤达闻人”,就这么被言偃列到了第二第三志愿。

对言偃的这个决定,赵无恤和屈无忌自然是求之不得,邢敖将去吴国,而言偃这个对吴国知根知底,还心慕华夏的吴人留下,他们谋划的交易也能方便许多,至少两边交接人员的语言问题是不用愁了。

赵无恤还有别样的心思:“日后让吴国渐染华俗,从文化上变成真正的华夏疆土,或许就得靠子游。”

这也算他在棋盘边角投下的一手闲子,如今毫不起眼,但也许几十年,千百年后,后人转眼一看,却会赞叹这是一计妙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满载吴国使者的船只在纤夫和牛马的的拉拽下沿着缓缓流淌的济水逆行而上,直到进入郑国才会转陆路,无恤与他们告别后,再呆几日也将返回领地。

在此之前,他还有事要做,一是将刺杀之事善后,在国际上得愤怒的发声,扩大其影响,为自己争取同情。二是在陶丘消弭此事给竞技场带来的不利影响,将一些赛事的规则细化改进,安检工作也得重铸。

他语重心长地对子贡和阚止说道:“这就是所谓的三折股而为良医,不怕犯错,怕的是犯错后不知道亡羊补牢!”

子贡肃然应诺,随着事业越做越大,他现如今已经彻底以赵无恤家臣属吏自居了,此次的纰漏让他惭愧难当。

阚止则有些幸灾乐祸,事后他打趣地笑道:“司寇与下臣年纪相仿,比子贡还要小些,平常说话做事却像三四十岁的父兄般。”

无恤沉吟,意味深长地说道:“然,用孔子的话说,我已是而立之年了……”

最后,就是在临走前开一个别开生面的“展销会”,让领地带来的新产品打响名头!

这也成了竞技场落成后,陶丘最热闹的一件盛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下午更

子贡在陶丘整整一年,把侈靡之所经营得有声有色,其他方面却也没拉下。曹国朝堂、市肆,无论是黑道白道,官方私家,他都十分熟悉。平日里打点得当,碰上贵客来侈靡之所也亲自作陪,于是结下了不少良好的关系。

曹国大司城是其中之一,唐国公子恪,郑国长驻陶丘的大贾弦氏、玉氏等人也在其列。

这次在陶丘市肆集中售卖,主要的商品有三,刚刚兴起不久的“甄瓷”,方兴未艾的“新成瓷”,还有曹人从未见过的书写材料“纸”。

当“甄瓷”和“新成瓷”两种瓷器摆到一块时,众人不由莞尔。除了区别不大的青瓷外,它们同根同源,却因为烧制土质不同,釉彩配方不同,以及主持者意识倾向的不同,衍生出了不同风格的瓷器。

甄邑的黑瓷是鲁陶翁监制,混入了赵无恤的倾向,所以有些雍容厚重,它釉层较厚,釉面滋润,乌黑发光,以独特的釉色取胜,没有太多的装饰,可与漆器媲美。除了传统的圆形鼎簋壶外,还有碗、碟、盘、豆、灯等,适合放在庄重的公室或者官署公用。

伯芈和赵氏商队从新绛带来的新白瓷却比黑瓷更火爆些,那些由季嬴闲暇无事时亲手设计的造型比较迎合女性柔媚口味,以及商贾的猎奇思维。它们以造型取胜,新颖优美,布着玄纹、水波纹等流线型花纹,兼在一些瓷器上面有褐色小点作为装饰。造型除了传统的器皿外,还有羊尊、侍女持灯、舞女俑等,乃至于和新鲜产物纸配合使用的白瓷镇纸。

那白瓷镇纸,其精巧细腻连赵无恤都被吸引了,它色如羊脂,表面光滑,却质量较重。其造型拟人,一如红袖添香的垂首仕女,无恤仿佛在她上面看到了姐姐季嬴的影子,于是便不客气地从市肆里撤走,收为己用,并说道:

“将这些白瓷带一部分回甄邑,让公输克、鲁陶翁等工匠好好看看,虽说甄瓷已经形成了自有的风格,但这种新成瓷也很值得学习学习。”

相比于黑瓷,“新成瓷”更适合作为奢华的装饰,摆放在私人场所里把玩,尤其受女性欢迎。两种瓷器互为表里,吸引了不同的客户,一个早晨就告罄,目前为止,瓷器作为最流行的奢侈品,一直是供不应求。

但纸张的推广要困难些,赵无恤此次让子贡推销三种价位不一的纸张。劣麻纸用来如厕,公输纸给一般国人用,楮皮纸则入公宫官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直到日暮时,与陶瓷前来购买纸张者依然寥寥无几,多半是看在与子贡的关系上购买少量回去试个新鲜的。

“新事物代替旧事物的过程果然是漫长而曲折的,看来得和在鲁国一样,利用类似大礼议的事件,让纸张可以被士大夫和国人接受。”

无恤躺在榻上,由伯芈揉捏着肩膀,晒着秋日暖和的阳光,微眯着眼思索这个问题。

现如今吴国那边的购铜渠道已经被屈无忌包揽了,接下来就得在实物交换以外,再获取些钱帛用来进行大规模贸易,所以陶丘的局面必须打开。

于是他从榻上起身,在居室内绕了两圈后,还不待想出主意,子贡就让邢敖来禀报,说是有出了让纸张在陶丘流行的一整套计划。

“哦,这么快就想出来,快说来听听。”

邢敖由赵无恤做主,让他跟随屈无忌去吴国,伯芈虽然不舍,但也默认了这个结果。在陶丘历练一年后,原本就十分懂事好学的邢敖也变得更加可靠,君子派他去吴国那边,自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何况,邢敖跟着伯父屈无忌,或许还能继承一份领地,让邢氏重新列为大夫……

这在几年前,他们姐弟还在稻草堆里相依为命,朝不保夕只求一顿饱饭,一片葛麻御寒,如今的一切可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

邢敖道:“端木子说了,竞技场不是在卖门票和彩头么?以往用的都是小木片,从今以后,都可以改用公输纸,至于专卖给士大夫的包厢门票,则要最好的楮皮纸!”

无恤得知这个主意后眼前一亮。

“善,就这样去办,吾等不日便要返回鲁国,这边依旧是子贡负责。敖,你和你阿姊也随我归邑,离南下吴国还有数月,你姊弟二人也能好好相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外,推广困难的一个原因,是麻纸弊端多多,无恤又不想将楮皮纸卖得太便宜。所以廪丘那边,质量和价格适中的竹纸还要多加把劲,尽快拿出来。

现在生产渠道和销售渠道基本解决,只需要等待时间来产生效应,剩下的的难题就是运输了。

大宗货物的运输,陆路终究比不上水路,何况走陆路还得经过卫国的濮南之地,在卫国态度暧昧的情况下,终归不太安全。

至于水路,从西鄙南下陶丘,大野泽和济水都是必经之地。所以盗跖对于赵无恤来说,已经失去了养寇的必要,反倒变成了在背的芒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扎他一下。

只待屈无忌承诺的擅长造舟水战者到达后,他就会加快舟师的建设,拉紧湖泽西岸的包围网,将盗跖彻底剿灭。若是大野泽周边的群盗都能变成编户齐民,赵无恤领地的人口至少能增加三分之二,突破十万大关!

与此同时,赵无恤也得到了张孟谈派人送来的情报,说是在鲁国北境发生了一件大事!

……

在陶丘的家臣属吏们共聚一堂,无恤向他们宣布了这个消息:“孟氏光复灌城,叛贼阳虎逃往齐国了……”

众人面色微变,但从入夏时起,赵无恤便一直在等待这份消息。

阳虎的逃离,只是赵无恤去年的一子闲棋,却让孟氏操透了心。

因为孟氏的主邑郕距离阳虎割据的灌只有一日行程,鸡鸣钟鼎之声相闻。赵无恤可以关起门来安心发展,季氏的费邑也算是解决了,可孟氏的卧榻之侧,还睡着一头噬人的猛虎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阳虎残党就这么成了孟氏的心头大患,于是乎郕邑宰公敛阳这半年多时间里,都没心思去和季氏、赵无恤内讧,他一直在想方设法攻克灌城。

若阳虎盘踞的是险要的阳关,守个一年半载都不算难事,但赵无恤问过冉求,知道灌城邑小人少粮乏,绝对撑不了多久。

公敛阳算是自阳虎以下,鲁国最善于用兵的人之一,他先是装作阳关叛党,想把阳虎诱出,阳虎却不上当。

其后则是长达数月的围困,试图让灌城粮尽。这是春秋时代围坚城比较常见的法子,毕竟攻城技术和器械精巧有限,强攻代价太大。直到春秋末战国初时,公输班和墨子两位大咖斗法,一个攻一个守,才把这一技术推进到极高水准。

六月中旬时,灌城终于如赵无恤、冉求预料的一样箭尽粮绝,于是公敛阳便驱赶着孟氏族兵进攻。双方又拉锯了半月,到六月底时,阳虎不敌,于是派人焚烧南门,装作向北突围,然而却突然转而往东。他的兵卒用命,这一次,没有赵无恤那令人防不胜防的轻骑士骠骑追击,于是阳虎便成功逃脱鲁军追赶,跑到了齐国边邑请求庇护。

赵无恤在陶丘听闻此事时,时间已经到了七月初,他不由为阳虎的大胆而感叹。

阳虎当年为了紧握兵权,同时讨好晋国,寻找机会谋害季孙、叔孙、孟氏三卿,可没少出兵讨伐齐国。几乎无年不战,攻城掠地数次,为此,齐国从国君到国人都恨透了他。

在鲁国待不下去后,阳虎选择投奔齐国是无奈之举,也是一个冒险的决定。

要知道,齐国虽然总喜欢在鲁国内乱时横插一脚,但又想保持自己大国形象,明面上总是会支持合乎礼法的一方。当年庆父之乱如此,鲁昭公被逐事件如此,阳虎那背叛季平子的前辈,费邑宰南蒯,在事败投奔齐国后,也被齐侯杵臼骂做“叛夫”,说他“家臣而欲张公室,罪莫大焉”,极不待见。

所以阳虎这个“以陪臣执国命”,罪行更严重的家伙,在入齐侯要面对的可能是千夫所指,还有麻绳和牢狱之灾。当然,此人极有才干,现在晏子已死,没了这位智者,阳虎也可能将齐国君臣说动,被一心想谋鲁争霸的齐侯捧为座上宾。

无恤让家臣们各言其所想,阚止思索道:“阳虎入齐,若是齐侯接纳,那鲁齐将成解不开的仇敌,这对吾等来说是件好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阚止虽然是鲁国人,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现在是私家之臣,鲁国公家的利益与他毫无关系,他只知道无恤只要还想归晋,那就必须站在齐国的对立面。

无恤挥了挥信纸道:“但镇守三邑的张子却有不同的看法,他言道,齐侯此次若将阳虎绑了归还鲁国,这也是齐鲁和解的一个契机。”

还是张孟谈想的更深些,阚止闻言后细思恐极,顿时出了一头冷汗:“若如此,则大事不妙!”

无恤颔首道:“然。”

若是齐鲁请平,乃至于化干戈于玉帛的话,赵无恤的势力将难容于齐、鲁、卫之间,届时他们将面临一个艰难的局面。

无恤又何尝不明白这一点?凡是选择,总有利弊之分,他去年面对三桓和阳虎的两边拉拢,最终选择倒阳虎,获得了势力翻倍,立足西鄙,名望在天下诸侯卿大夫间大振的好处。

但其坏处,便是让对外软弱的三桓重新登台,从此鲁国对晋、对齐态度便会变得暧昧不明。阳虎奔齐,主动权便到了齐国手中,这位齐侯优柔寡断,性情飘忽不定,还真不知他会如何抉择。

所幸,赵无恤现在作为中大夫、小司寇,已经有干涉鲁国国策的实力和地位!虽然无法左右齐国的选择,但他至少可以操纵鲁国的应对!

赵无恤对众属吏家臣说道:“看来无论如何,鲁、齐间都即将生变,吾等也到了返邑的时候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和赵无恤所料不差,像阳虎这种乱臣贼子,一入齐境的阳州,就被邑吏毫不客气地五花大绑起来,待遇差得可以。

阳虎被围困期间过了半年多苦日子,又死战多日,这会看上去蓬头垢面,却依旧不低头,反问阳州邑吏为何如此待他。

那邑吏边绑绳子边恶狠狠地道:“什么?待客之礼?去岁春天,汝带鲁人侵齐,攻阳州,射杀我亲族,若不是要将你押送去都城,乃公现在便手刃了你!”

阳虎哀叹:“你做得对,只是想不到我竟然会落得如此下场……”他随即坦然受缚。

在齐国官道上徒步走了几日后,七月初时,阳虎终于被带到齐都临淄。刚进城他就发现不对劲,临淄街头依然能见到白色的旌旗和墨染的哀服,齐国公宫中,那些层峦叠嶂高台上亦然,远远望去仿佛终年不化的雪顶。

阳虎被孟氏的公敛阳包围在灌城中,与外界消息完全断绝,直到此时他才知道晏子已死。暗道天无绝人之路之余,他又极力请求面见齐侯杵臼,说是有要紧事要告知齐侯。

物伤其类,此时老晏子的葬礼才结束没多久,齐侯都是闷闷不乐的,没什么心情游玩宴饮。听说阳虎奔齐,被缚送临淄,好奇之下便同意召见,臣子们极力阻止,说他一国之君何必见外国叛臣,传出去恐怕不好听。

晏子死后,齐侯越发一意孤行起来,他气呼呼地说道:“从鲁国叛逃出来的人孤见多了,却没与阳虎碰过面,此人身为私臣,却执掌国命数年之久,想来一定有过人之处,见他一次又何妨?”

于是他最后是在牢狱外的蒲柳树下见到了阳虎,齐侯虽然老迈,但神态雍容,穿着华贵的裘衣。阳虎正值壮年,却枷锁在身,只因为国君要接见才被狱卒泼了一身冷水又用坚硬撩人的猪毛刷子冲洗,又套上了一件不合身的麻衣。

七月入秋后天气骤变,阳虎着了凉,像极了蔫了的夏苗,他勉强稽首道:“鲁国的外臣阳虎,见过齐君。”

齐侯瞧不上他的模样,态度倨傲:“无君无父的鲁国叛臣阳虎,缘何要求见寡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阳虎抬起头红着眼睛道:“无他,外臣只是有一份取威定霸的好机会要献予君上。”

只一句话,阳虎就搔到了齐侯的痒处。

……

阳虎知道,这位齐侯杵臼早年的经历和现在的鲁侯宋极其相似。他是齐灵公幼子,齐庄公之弟,当年崔杼弑齐庄公,还在幼年的吕杵臼被扶持为国君,但形同傀儡,一直战战兢兢,唯权臣之命是从。

崔杼之后是庆封掌权,这一位更过分,将杵臼身边的人全部换成自己亲信。那是吕杵臼过得最凄惨的一段日子,本来国君每日膳食是两只鸡,结果却被大胆妄为的雍人偷偷把鸡吃了,换成鸭子。杵臼惧怕庆封,只能含着泪忍了,结果连御者也跟着欺负他,把每天的另一只鸡也偷吃了,将肉食尽,只剩下骨头在食盒里。

那一日,当杵臼看着那仿佛在嘲笑他的鸡骨头时,一下子掀了案几,心中暴怒至极,竖寺们则在旁窃笑不已,为君者的自尊被践踏到了极点。

怒后是如死灰的凄凉:“这国君当着有何意义?”

这之后,子雅、子尾二惠驱逐了庆封,他们好歹是公族,虽然依旧架空杵臼,但日子渐渐好了起来。

城头变幻大王旗,等到二惠死后,其子嗣又被陈氏、鲍氏驱逐,这时候已至壮年的吕杵臼开始施展自己的手段。他任用晏婴,扶持旧卿族国氏、高氏,制衡陈、鲍,一举扭转了过去几十年来齐国君权的颓势。

但那堆食盒里的鸡骨头仍然不时入梦,所以在亲近佞臣梁丘据,疯了似的嬉戏、享乐、敛财之余,齐侯也希望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情,好让自己忘了那段凄凉的日子。

那便是求霸!历代齐侯,都有一个共同的梦想,那便是能光复齐桓公的霸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按照弭兵之会的盟约,齐国虽然位列四大国之一,但仍然是晋国的小伙伴。杵臼还得让晏婴送宗室女去让色中饿鬼晋平公糟蹋,死了一个还得赔笑脸再送一个。碰上晋君新立,他还得朝拜晋国。

但晋侯多短命,国内六卿争权,杵臼却身子硬朗,熬死权臣陈无宇后更是在国内说一不二。

那一年晋昭公初继位,中行穆子相礼,宴会中,晋、齐两位国君玩投壶游戏,微醉的杵臼开始显露自己的野心。

当时,晋昭公先投,投壶必行酒令,中行穆子便替国君说道:“有酒如淮,有肉如坻。寡君中此,为诸侯师。”晋昭公一投就中。

在晋国人拊掌而赞的时候,杵臼也举起矢,说:“有酒如渑,有肉如陵。寡人中此,与君代兴。”也投中了。

这下满场寂静,中行穆子怒目而视,杵臼因为齐国复兴而想与晋国争一争霸权的心思一览无遗。

但此时的晋国依然是“军帅强御,卒乘竞劝”,还有中行吴、魏舒这两位名将坐镇,韩起为执政,连不可一世的楚灵王都不敢说能抵御,诸侯谁都不敢造次。

所以杵臼虽然说了大话,却奈何晋国不能,几年后的平丘之会上,面对晋人的四千乘强兵,吓得脸色惨白的他不得不屈从于晋的霸权之下,派上卿去捧场表忠心。

但自此以后,他渐渐重用晏婴、司马穰苴等贤臣,同时四面出击,为齐国打开了局面。

在东面,抓紧消化莱夷。南边,打着攘夷的名义攻打徐、莒,结果齐、徐、郯、莒四国结蒲隧之盟,齐国遂成海岱偏霸。在北方他争取北燕,让燕国成了齐的与国,纳女求和。在中原方向则支持被逐的卫侯归国,还干涉鲁国的昭公出奔事件,在晋国无作为的时候仿佛成了诸夏国际事务的仲裁者,捞足了威望和虚荣心。

晋国这时候六卿内斗愈演愈烈,只能对齐国的行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二十多年过去了,一回头,却发现齐国身边已经多出了北燕、郑、莒等盟友,宋、邾、卫等态度暧昧,指不定哪天就会投奔齐国怀抱,自己的小伙伴只剩下了一个鱼腩般的鲁国,还有自顾不暇的周王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到这时,齐国才敢和晋国彻底撕破脸,开始明目张胆的争夺北方霸权。

不过随着司马穰苴、晏婴陆续死去,齐侯也发觉,自己的“霸业”终究差了一点什么。花了三十年了都没彻底将晋击垮,南方新收的小弟徐国和郯国又陆续落入了新兴强国句吴手中。

去年的战争里,非但已经进了口袋的卫国被晋人强行夺回,连要塞廪丘也失陷了,争霸之事落于下风。他受此打击,加上亦师亦友亦臣的晏子死了,顿时四顾茫然。

随着须发渐白,齿牙动摇,齐侯开始焦急,希望能在死前和齐桓晋文一样,能让天子致伯,享受一下正儿八经的霸主待遇。

所以阳虎的这席话,正中他下怀!

……

齐侯兴趣上来了,他追问阳虎道:“你倒是说说看,有何良策可以助寡人复齐桓晋文之事?”

阳虎道:“中国局势,非晋既齐,现在君上的四境已服,晋国唯有一个鲁国相助,过去每逢晋齐构难,鲁国便会从齐的腹背进攻,掣肘齐师……”

阳虎这番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过去几年里,带着鲁军一而再再而三地牵制齐人的,不就是他么?

齐侯当然也想到了,他笑而不语,阳虎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忽悠道:“叔孙穆子有言,鲁不贰,则小国必睦。若是连鲁国也从于君上,非但除去了一个腹背之患,晋国没了与国,还做哪门子的霸主?自然就会失霸,届时,淮泗诸侯莫不趋风而降于齐,此所谓战胜于形势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侯抚须颔首,却意味深长地说道:“此话不错,但有人进谏说,若是收留你,必定会和季氏结怨。可若是将你送归鲁国,便能交好鲁侯和三桓,推动齐鲁议和之事,如此一来鲁国不战而平,何必交战,你觉得如何?”

他本想看阳虎惊慌失措的狼狈模样,孰料阳虎脸色不变,笑道:“若是阳虎的头颅能助君上得霸,那便拿去好了,但如今鲁国之内却多了一个变数,君上这个打算恐怕是行不通了。”

“什么变数?”

“君上可否听说过晋国赵卿之子无恤,他入鲁不过一年,现在已经位至小司寇,雄踞鲁国西鄙三邑,位高权重。此人最初为我所树,所以阳虎深知其人,他年纪虽然幼弱,却生就一颗狼子野心,想为晋击齐好谋求归国,鲁城任何事关和谈的决议,都会被他阻挠。”

齐侯颔首:“没错,正是此人以甄邑,廪丘两邑入鲁,让齐、鲁,卫、鲁的和解多了几分阻碍。”

阳虎乘机说道:“依外臣看来,不如发兵攻之。外臣知道鲁军虚实,在国内还有不少党羽,可以为向导,带着齐师先拔阳关、灌城,虚其北境。鲁人怯懦,一击不成,三击必溃!”

“晋国六卿多事,无暇东顾,赵无恤以晋人窃据鲁西鄙,万民苦之,纷纷奔逃大野泽为盗寇,此天授君上以救灾恤患之名也,于是再取郓城,拔甄邑,复廪丘。届时鲁国三桓一定会遣使求和,而不必辗转数百里,与晋军决战于河济之间,让临淄的民众夫妻父子离散。

阳虎知道这次与齐侯相见是他活命,乃至于报怨的唯一机会,所以将口才发挥到了极致。毕竟是当过几年一国“执政”的人,跳出局中后痛定思痛,眼光自然非同一般,竟让齐侯有些意动。

“取威定霸,在此举矣!请君上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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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虎说得意气风发,没了最初虎落平阳的颓唐模样,他稽首再拜言。

“取威定霸,在此举矣!请君上思之!”

齐侯杵臼本就是个没主见的,当年孔子在齐时就评价过,晏子能够明白自己应做的事,齐侯却只会做他所高兴做的事。这会被阳虎一忽悠,齐侯便将晏子昔日的劝告忘到一边,准备答应了。

“松绑,将阳子移到馆舍好生招待,攻鲁之事,还得多多仰仗,司马穰苴逝去,晏子也已辞世,你就是助寡人求伯的梓材!”

阳虎松了口气,他总算是逃过一劫。

齐侯已经满心想着得到阳虎带路后,便可以征服鲁国,朝自己的“齐桓晋文之业”迈进了。他回到宫中后,在榻上坐下准备用飨食,却听寺人来报,说卿士鲍子在公宫外求见。

齐侯也顾不上吃饭了,连忙投箸而起。

“天色近晚,要是老卿士在门外吹了风有何不适这还得了?速速有请!”

鲍子就是鲍国,他已经年过九旬,但身体却硬朗,以老成持重著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鲍氏一族是管仲著名的好战友,鲍叔牙的后裔,传到鲍国已经是第四代人了。鲍国早年作为宗族庶子生活在鲁国,为鲁国施孝叔的家宰,在鲍氏家主得罪齐灵公被砍了脚后,才被召回继位。

这些年里,齐国的政局混乱,公室衰落,卿大夫互相兼并。齐侯杵臼经历的历代权臣,鲍国也一一共事过。他带领鲍氏一族,不但没有被其他氏族兼并,反倒更加壮大,其中自有他的过人之处,难怪晏婴临终嘱咐里,还推荐基本赋闲在家的鲍国作齐侯的第一辅政顾问。

晏婴死后,齐国还剩下四位重臣,分别是地位超然,作为“天子二守”的国、高二氏,其外便是异姓的陈氏和鲍氏二卿。

鲍国在得知齐侯召见阳虎后,便立刻拄着鸠杖入宫请见,须发尽白的他拄着鸠杖,缓步走到厅堂中,齐侯连忙行礼,殷勤地邀他共进飨食。

寺人端上来的是两只鸡,一只在鼎里炖,金黄的油汤香气四溢,一只在火上炙烤,发出滋滋的声响。

鲍国接过一盏热鸡汤,笑道:“多少年了,君上的飨食还是一直不变的日双鸡。”

他今年九十岁了,算是看着杵臼长大的,知道这位君主的性情优柔寡断。老人家也不急,就这么品着鸡汤,优哉游哉地开口说道:“老臣听说,鲁人驱逐驱逐了阳虎,免除了他带来的疾患,这是好事。但君上却收留了阳虎,将他视为宝贝、梓材,可有此事?”

齐侯觉得这谈话气氛不太对,便将阳虎的建议说了一遍,鲍国听完后,开始冷笑不止。

他鸠杖轻轻敲打着地板上的木条道:“阳虎自称熟悉鲁国情形,下臣也曾在施氏那里做过家臣,还多次出使过曲阜、费邑,他说的这些难道还不清楚?所以我明白鲁国是不能以武力占取的,虽然齐强鲁弱,但从先君僖公、襄公时起,齐国与鲁国的战事便各有胜负,齐之不能并鲁,犹如晋之不能并齐。其国上下犹和,众庶犹睦,能侍奉晋国,而无天灾袭扰,如何取之?”

面对鲍国的教训,杵臼变得讷讷:“但阳虎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鲍国作为齐侯父辈之人,一点不和他客气:“君上,阳虎有野心,他想要让齐师与鲁鏖战,若是齐师久战罢敝,主将大臣必多死,他便可以活跃在齐国朝堂,施展诈谋了。”

“君上细思,阳虎为人亲富不亲仁,为了得到晋国承认,带着鲁人卷入战乱,以不利于己国的行为来讨好别人,有宠于季氏,却反过来想杀死季孙斯。我听说他一度嫌弃鲁国太小不足以施展才华,君上比季氏富有,齐国比鲁国强大,阳虎所图谋和想要颠覆的,正是晋、齐这种大国!在老臣看来,阳虎此人和当初的崔杼、庆封并无区别,豺狼辈也!君上若是用他,必受其害!”

听到“崔杼、庆封”这两个他当年又惧又怕的名字,杵臼仿佛又看到食盒里一只歪嘴鸭,还有一堆零碎的鸡骨头在朝他哈哈大笑,顿时气得浑身发抖,思虑再三后也回过神来了。

“若非卿士之言,差点就中了阳虎这叛臣的奸计!”

鲍国捋须而笑:“然,桓公之时,与鲁国数战,连胜而负于长勺。桓公不服,再战三胜,又在柯地被曹沫劫盟,所侵之地尽数归还鲁国,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最后还是通过助季友诛杀庆封,平鲁内乱,管子又献戎菽、冬葱,拜周公庙宇,这得到了鲁国的倾心投靠。若君上想笼络鲁国,老臣愿意派子侄出使,让两国和解,而不是贸然加兵。”

齐侯颔首:“有劳老卿士了。”

鲍国又道:“至于争霸之事,先君桓公有斩孤竹、伐山戎的功绩,晋文公有城濮之战,楚庄有邲之役。老臣活了九旬,未闻有不战而霸者,君上还得以堂堂正正之师,约合晋侯战于大河两岸,以雪齐国鞌、平阴两败之耻……”

……

当夜,齐侯态度骤变,下令将本已经移到馆舍的阳虎再次逮捕,准备把他囚禁在与莒国靠近的东境,一生不得放归。

第二日清晨,还没在馆舍的榻上睡个囫囵觉的阳虎就被提溜上了囚车,准备押送到东境去。他摸着熟悉的枷锁苦笑不已,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就在此时,又有一位卿士闻讯赶来,阻止了车队东行,还进宫求见齐侯,却是陈乞。

公宫中,因为思索未来霸业的着落,一宿未眠的齐侯红着眼,听陈乞陈述道:“君上,鲍子老迈,处事自然会有些保守和迂腐,齐鲁构兵多年,晋国赵卿之子又在鲁为大夫,镇西鄙,侵夺我廪丘,岂是想和解就能和解的?”

齐侯杵臼对陈氏既有提防,又有宠幸,毕竟当年他能从庆封的魔爪下,还有跋扈的二惠手中幸免,陈氏也有功劳。虽然晏子临终时敦敦教诲他要提防陈氏,但以杵臼这随喜好而任意妄为的性格,当时听到心里了,过一段时间又忘了。

关键是,他眼里的陈乞嘴又甜又会办事,是国内最让他省心的卿大夫,所以常常听信之。

但他对陈乞可没对鲍国那么客气,摆起了国君的架子道:“那该如何是好,陈子年前不是说当下应攻取夷仪么,莫非现在又支持先攻鲁西鄙了?”

“下臣认为,鲍子和阳虎的对策都有所偏颇,王霸者必胜于堂堂之战,下臣请君上亲征夷仪,高唐愿发兵辅佐。但鲁国西鄙也不能不管,去岁赵氏取我廪丘的耻辱还未偿还,鲁国又敢接纳赵氏子,以廪丘为鲁邑,若不报复,恐怕会被诸侯小觑。依臣之见,不若如此这般……”

也不知道之后陈乞对齐侯说了些什么,最后还真让齐侯撤回了昨夜的命令,阳虎再度回到馆驿,受到了好生招待。

但这次他可留了个心眼,谁知道什么时候又要遭殃,同时恍然明白了当年鲁昭公被季平子驱逐后,投奔齐国寻求帮助,为何会遭遇那么多坎坷。也看懂了为何齐侯一直在奸佞之臣梁丘踞和贤臣晏婴、司马穰苴之间摇摆不定,连对国内的陈氏也是能拿起,却不敢摔下。

感情这齐侯的性情大有问题啊!

“优柔而寡断,志大而才疏,难怪继位四十多年却无法成就霸业,非良主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阳虎对齐侯轻蔑之余,也开始觉得齐国恐怕非久留之地,什么理想志向,什么对三桓和赵无恤的旧怨之类,都被抛之脑后了,总之先得活命,站稳脚跟再说。

但他现在形同软禁,被齐人看得死死的,名声也早就坏透了,鲁、郑、卫视他为仇敌,齐国亦然。

陈氏或许有招贤纳士之心,但这个走赵无恤所谓“僭主”路线的家族得考虑迎合国人喜好,所以见了阳虎都会捏起鼻子绕开,生怕沾染上,这天下之大,哪里还有他的容身之地呢?

……

赵无恤得知阳虎奔齐,便认为齐、鲁之间将要生变。等到当日的商品售卖告一段落,他便让闲了好些天,却一直老实呆在营地里没出来胡乱走动的武卒们在陶丘外郭集结,连夜启程,在七月中旬前回到了鲁国。

“这一路上总算是无惊无险,亏得吾等还日夜防备,生怕卫人偷袭,谁知却是无胆的。”田贲在踏上郓城边亭后松了口气。

但穆夏依旧严令众人不得卸除甲兵。

“此处离大野泽湖岸不远,其间还有河流可以让长船驶入,须得小心为妙!”

被围在队伍中央的,是一辆内部宽敞的四轮马车,大夫妻妾装扮的伯芈侍候在侧,长途旅行有些疲惫,正打着瞌睡。赵无恤则任由肩膀让她依靠,一手抚着那份来自宋国的手信,他神态内敛,目光深邃,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在无恤离开的这半个月里,三邑的防务由张孟谈筹划,羊舌戎、虎会主持,外加冉求、伍井一批军吏辅佐,让他很是放心。以武卒的战力,还有乡亭邑兵那令人瞠目的集结速度,除非齐人三军举国来攻,否则对付盗跖的零星骚扰,维持城邑治安绝无问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国内国外,该准备的都准备了,该布下的棋子也布下了,接下来只要应对挑战即可。

所以赵无恤思虑的,是关于宋、卫的一些问题,那些地方,是他手很难伸到去的,何况直到离开曹国前夕,他才接到了这份迟来的消息。

“这是南子亲笔所书……”

只一眼,赵无恤就将写信之人认了出来,那铁笔银勾的霸道字迹,很难想象是一位外表娇滴滴的妖媚女子所书,看来她沾了乐灵子的光,也习惯了使用纸张。

俩人过去一年间没少通信,基本是南子在向无恤通报在宋国发生的事,诸如向氏兄弟与乐大心、五公子争权,司城乐氏与乐大心不睦,公子朝又从卫国跑来烦扰云云。

但偶尔,内容也会无关政事,她或用极其露骨暧昧的口气询问赵无恤身边可否有隶妾侍候暖床,或深究那枚季嬴所赠,却被南子当成“人质”的玉环来历……

可这一次却不同。

不同之处在于,装信的竹筒上附着几根狭长的翎雁羽毛,这是赵无恤与南子约合的暗号,预示着里面的内容万分火急!

还未打开,赵无恤的眼皮就猛地一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春秋史事繁杂,史书里记述详略不一,赵无恤虽然是后世来人,但他对这时代宋国发生了什么事几乎一无所知。只能依靠乐氏和南子送来的消息加以分析,所以很担心商丘那边出什么意外,波及到司城乐氏。

至于南子,两人书信来往,好歹有了些交情,似合作者,又似异性朋友。无恤也不是不担心,但不知为何,他却深信,这个聪慧的妖女长袖善舞,能将大部分危机一手化解。

但一如南子所说,虽然贵为公女,受万般宠爱,却也有办不到的事情,比如和卫侯的联姻,就是久久困扰她的心病。

这信中,便是关于此事的。

无恤没注意到肩膀上的少女已经半醒,他喃喃自语道:“信中说,卫侯又派公子朝入宋,请求将婚期提前,提前到今年七月流火,也就是秋收之前举行……”

南子听闻后大惊失色,在此事上,她可以依仗的人不多,否则也不会病急乱投医和赵无恤谋划到一块。

但好在这只是一场虚惊,在南子的央求下,宋公好歹借口说巫祝的卜辞曰更期不吉,婉转拒绝了,婚期依然是明年阳春时许嫁。

赵无恤读完后松了口气,心里的感觉有些奇妙,在翻阅书信时,他居然产生了一丝愤怒,对卫侯、公子朝,乃至于宋公的愤怒。

“只是不想让好白菜让猪拱了而已……”

无恤如此安慰自己,但却明白,在阻止南子嫁与卫侯这件事上,他已经从被动的受南子胁迫,变成了自发履行……

不过无恤也顾不上往那方面细思,从卫国的这一举动中,对政治越来越敏感的他已经嗅出了某种信息。

赵无恤与南子的事情属于机密,一直秘不示人,对外展示得到的消息时,也只是说成模棱两可的“宋国密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咨询阚止时,他的想法和赵无恤相同:“卫国想要将婚期提前,其目的不言自明,八九月间,濮上一定会有大事发生!宋国在卫国之南,若是将姻亲关系定下来,就能确保南境无虞,便可以放下心来投齐叛晋,用兵于东西二境!”

卫国西境是晋国朝歌一带,东境则是甄城!

无恤颔首道:“卫国在遭受去岁都城被围,甄邑丢失的打击后,虽说军力恢复很快,但只相当于晋国一卿。之所以敢再度叛晋,一定有所依仗,说不定,齐国与晋国的争霸战争将会在八九月间打响!”

虽然只是猜测,但如此一来,卫便成了潜在的敌国,无恤他们从其南境穿过时便多长了一个心眼。

但或许是人手带的充足,足足有三四百人,或是卫人无胆,不敢掠武卒锋芒。赵无恤等人在卫境内的武装行军没有遭遇任何阻拦,平安回到了郓城。

等无恤又从郓城去到作为要塞城邑和手工业中心经营的廪丘时,齐国开始征召邑民,集结乡鄙之兵的消息也传到了周边各国。据传闻说,这次他们攻击的目标,很可能是鲁国的北境和西鄙!

……

“这消息不知是谁先放出来的,但已经得到商贾和探子证实,齐国虽然自以为行事隐秘,寓兵于政,但他们与邻国的边界漫长,往来没有太多限制,所以这次治是瞒不住的。之前我料想齐人或许会攻对晋齐争雄更加重要的夷仪,但现如今矛头却指向了鲁国,在下臣看来颇为不智,或许是受了阳虎奔齐的影响?”

廪丘邑寺,刚刚交接完这半月来的政务后,赵无恤和张孟谈便开始讨论即将到来的战事,看着河济之间的地图,张孟谈陷入了沉思中。

离开晋国已经一年多,张孟谈年近二十,也开始留须,颔下淡淡一点,佩上雪白深衣,看上去多了几分羽扇纶巾的味道。

他也到了婚娶的年纪后,领地里最大的氏族甄氏开始托赵无恤说项,希望能将嫡女嫁与张孟谈,附赠千亩田地作为嫁妆。不过张孟谈以婚事不敢做主,还要禀报在国内的父亲为由婉拒了。

甄氏女儿赵无恤也见过,十分美丽贤淑,但却不是无恤的菜,虽然他婚姻观念受这时代潜移默化影响,但若见一个女子就要收入后宫,实在是有些吃不消。可与地方势力的结合,有时候必须以婚姻为纽带,所以赵无恤倒是支持手下的属吏们与各氏族联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是,若轮到张孟谈,这个三邑的二把手,无恤却有些瞧不上甄氏的势力了。

“甄氏只是上士之家,他家的女儿若是作正室夫人,倒是屈就孟谈了。”

“下臣也只是张氏庶子,何谈屈就?”

无恤瞧了他一眼:“孟谈现在虽然名为邑宰,但实际上权同大夫,日后的前途当不限于此。”

张孟谈虽然心境平和,随着年岁增长,对名利看得倒是越来越淡,心思放在三不朽之一的“立功”上,但这句似有似无的允诺依然让他大为感动。

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他自然也愿意用己身为赵无恤的势力巩固扩张做些贡献,赵小司寇日后谋划卫国的濮南之地,少不了这些卫人氏族的辅助。

“若是父亲同意,等战事终了,我倒是愿意与甄氏联姻。”

几个守备军吏里,羊舌戎驻守甄邑,虎会驻守郓城。在廪丘的则是被赵无恤认为有“将才”的冉求,他除了能严格履行命令外,心中还有一套战争方略,有他在,可以填补无恤和张孟谈的一些不足。

此外,与会的还有阚止等人,众人面对齐军可能来袭的消息,颇有些紧张。这倒不是害怕,只是赵无恤的势力和整个齐国比起来微不足道。

本来齐国兵制,万人为一军,随着人口经济的发展,三军至少能征召六万之众。加上卿大夫的私属,凑个战车两千乘,兵卒十万观兵濮上是没问题的。即使只派一军两万人,也足足有三邑武卒和邑兵、乡亭兵加一块五倍之多,所以众人只感觉泰山压顶,小城欲摧。

谁知在探讨军情时,赵无恤和他的谋主张孟谈还能轻松地聊起战后结姻之事,叫他们哭笑不得,同时也情绪一松,暗道司寇和张子大概已经有了万全之策罢。

赵无恤说道:“还不能算万全,只是一国之众的集结费时费力,吾等有的是时间以逸待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春秋时期的战争准备过程极其漫长,且不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就如孙子总结的:“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

就说兵贵神速,指的不仅是行军,还有集结……

战前军队的集结过程,被称为“治兵”,春秋诸侯的兵制基本是农兵结合,以都邑国人为主,乡鄙野人为辅。一个千里大国,从朝堂发出开战命令,到各层卿大夫封邑主带着自己的领民、私属集合于郊,其后是划分阵列建制,最后训练开拔,一般需要两月到三月的过程。

比如说被视为兵家经典的晋楚城濮之战,看似剧烈无比,其实是一场慢吞吞的战争。

鲁僖公二十七年秋八月,楚成王做出了“将围宋”的决定,让令尹子文治兵于睽地,司马子玉复治兵于蒍地。到了冬十月时,楚人才走出国门,十一月,才纠结了陈、蔡、郑、许联军围宋,时间跨度三个月。

北边的晋国效率更高些,在冬十一月才接到楚国围宋的情报,十二月,晋人便在被庐集结完毕,作三军,谋元帅,颁布《被庐之法》。鲁僖公二十八年春一月,晋三军开拔出国,准备攻击卫、曹,时间跨度两个月。

至于两国在城濮决战,那已经是四月份的事情了,距离开战足足有大半年,这也是春秋时冠带诸侯们在职业兵尚不普及的情况下,征召农兵能承受的极限了。若是小规模征召,还可以轮番调换前线兵卒,或者拆东墙补西墙。若是举国而战,就会耽误农时,当时楚成王不顾子玉的请战忙着想退兵,也有这方面的缘故。

一直站在边上的冉求补充介绍道:“然,齐国自从管仲改革兵制,司马穰苴又加以调整后,治兵效率比百年前的晋、楚高出了不少,但也不容高估。”

管夷吾当年对齐国的军事改革,其原则是“作内政而寄军令”,其措施是“参其国而伍其鄙”,内容为:将全国分为二十一乡,工商之乡六,士乡十五。工商之乡不从事作战,实际从事作战的是士乡十五。

齐国以五乡为一帅,有一万一千人。由齐侯率为中军,两个上卿国、高各建鼓率五乡为左右军,是为三军,就是“参其国”。

一乡征召二千人一旅,乡良人帅之。乡有十连,二百人为卒,连长帅之。连有四里,五十人为小戎,里有司帅之。一里有十轨,五人为伍,轨长帅之,一轨则有五家。这就是“伍其鄙”,轨中的五家,因世代相居处在一起,因为利害祸福相同,所以他们“守则同固,战则同强”。

这是一种社会与军事相结合的战斗体制,算是领先时代的创举了,所以当年齐国才能以三万之众四面出击,做出跨越千里远征山戎,灭孤竹国的举动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后随着齐桓公和管仲的死,这制度一度败坏,但司马穰苴又将其恢复。他作《司马法》传世,使得齐人春以蒐振旅,秋以狝治兵,乡鄙的卒伍集结于里,都邑的军旅集结于郊,效率比百年前的晋楚要高得多。

但或许是赵无恤站的起点太高,当他将齐国人引以为傲的“参其国而伍其鄙”与他的“乡亭什伍”制做了对比后,反而觉得齐人的治兵慢如龟速……

“子有说的没错,现在是七月中旬,齐是大国,南北五百里,东西一千里,边鄙的军队半月能够在边境集结好,中心都邑的或许得一月之久,等到三军全部开拔攻鲁,或许得八月底了。”

比起转身困难的大块头,三邑这只五脏俱全的小麻雀在这方面反而更占优势,尤其是军令政令的效率极高。民心已经渐渐归服,自从有了赵无恤山寨秦汉的乡亭什伍制度后,更是将统治的触须深入了基层。

司马法云,好战必亡,忘战必危,所以无恤时刻让领邑绷紧神经,大野泽的盗跖就是个很好的征兵训练借口嘛。

计侨统计过,过去大半年里,三邑至少有过两次治兵的演习,因为什伍自有所属,亭长、求盗自是军吏。所以一天时间能集结完一个乡、亭,三天内乡亭卒就能到邑郊和邑兵汇合,五天就能合军为数千之众!

“没办法呀……”无恤想道:“毕竟咱的制度领先时代两三个世纪。”

这一对比,让属吏们稍微松了口气,因为能够及早治兵防备,至少不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何况,攻的方面,在卫国濮南那些暗子已经埋下许久,只欠东风了,因为南子的事情,赵无恤近来特别想找卫国的不痛快。守的方面,齐人集结的这段时间里足够让三邑训练好兵卒,修缮好墙垣,做好万全准备以应对战争阴云到来。

何况,无恤和张孟谈的脚步并未止步于坐待,短短数日,他们便敲定了一个“以进为退”“以邻为屏”的《西鲁联防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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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卒虽然擅长野战,但齐人众而我寡,一千武卒外加三千邑兵、亭卒恐怕连齐国半军之众都抵御不了,再强的军阵面对海一般的人潮也会被拍碎。何况廪丘原本就是齐邑,若是野战不利则城内容易生变,故届时若齐人长驱城下,只有守城,才能御数倍之敌。”

针对齐国可能发起的进攻,实力有限的赵无恤决定,以守为主,但如何防守,就有很多花样可以玩了。守城方略不能光凭嘴上说说,还得有具体的细节,这种事情赵无恤只在前年成乡的小打小闹里经历过,但好在军中自有专家。

虎会是赵氏资深家臣,在晋阳的小邑抵御过戎狄攻城,在卫国也打过拔廪丘之战,所以颇有经验。为此七月中旬时,在郓城的他接到通知,与冉求换防,专程被招到廪丘参与公议,负责筹划细节。

虎会是赵氏老卒了,面对齐人的泰山之势却浑然不惧,提的第一个建议却不是如何守城。

他说道:“要下臣说,作战和六博一样,齐侯倒是个赌徒,偏偏挑着秋收时节开战,真是孤注一掷。齐人或是不打算过明年的日子,三邑的民众还得过,食兵,食足,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司寇在战前就得先想好如何蓄粮,守城有时候会长达数月半年,六万人马吃穿嚼用,可不是小数目。”

这倒是点醒了赵无恤,《尚书》也说过,治国之法,一曰食,二曰货。守城的第一件事就是积蓄大量粟米,最好能做到“粟支三年”的程度,同时压制民间粮价飞涨,以安定人心。守城之战的长短,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守方有多少粮食,同时代也只有宋人那样执拗的性格,才能坚持到易子而食尤不投降。

至于几十年后悬釜而炊的晋阳之围,赵无恤不打算让那发生。

“然,如今三邑的春麦和粟米渐渐成熟,就算是十万大军压境也不能耽误,正好让各亭、里组织亭卒收割粮食,运入仓禀,何如?”

虎会笑道:“善,待秋收后再将其中一半亭卒调拨到邑郊训练,农事与治兵两不耽误,此乃妙法。亭长、求盗则领着剩下的人和地方宗族配合,维持治安。至于邑中不务农事的邑民则先充当劳役,负责修补加固墙垣,门楼、岗哨、水井等要加速修建。”

无恤补充了一句:“还有厕溷,让工匠按照邑内的公厕修建,要做到城中每个里闾都有,排污要合理,切勿沾染水源!凡是有病症者,俱送至医官子豹处隔离治理。”

历史上类似的战例极多,到时候别城墙没被攻破,邑内却被滋生的疫病击垮,那赵无恤曾经“指导”神医扁鹊的名声就成大笑话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虎会称善,继续说道:“守城之法,在城外箭能射到的地方,要把房屋和门楣统统推倒,以免被敌人利用来作为防御工事。十里以内,所有柴草树木一律砍伐运进城内。在城内,凡是城内可能射入箭的地方,一切屋顶都要抹上一层泥防火。还有一月时间,众人见寇久久不至,未免会懈怠,还要让各邑的守吏每日视察岗哨,巡视河沟城防。”

“此外,所有氏族要供应部分战争所需的粮饷钱款,一切有手艺的工匠都要各施所长,打造守城器械。还要加强亭舍的过往行人检查,防备齐人奸细混入。让骑从斥候四散领地,阻塞和监视敌人可能会经过的偏僻小道。”

这些事情,无恤不必亲力亲为,交予邑大夫和邑守们去组织即可。在有了这些准备后,他更有信心了。

“有句话叫做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齐人不攻西鄙则好,若是敢来,准保叫他们在城下枯耗,只要入了冬,他们就算是不想走,冬日的雨雪天气也会赶他们走!”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众人闻言后愣了半响,虎会过了一会直赞此言精妙。

“司寇此言总结得极好,的确,比起谋略和外交,还有武卒最擅长的野战来说,攻城的确是最下乘、最伤人也伤己的作战之法。下臣在军旅多年,所见过闻莫不如此。”

“这倒不是我说的,而是孙武子的一句话,之前在陶丘听吴人们说起过……”无恤暗暗吐了吐舌头,心想孙子兵法上人尽皆知的这一句还没流传开来么?

这只是应对齐人兵临城下的最坏情况,除此之外,他与张孟谈还备下了伐谋、伐交、伐兵三种计策,有的已经完备,只待事起,有的还在策划中,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慢慢实施……

……

除了在内部做好长期守城的准备外,赵无恤还让人彻夜兼程去晋国新绛送信,向赵鞅通报此事,让老父做好应对之策,这便是“伐谋”之策。

齐国再次发难,短期目标是为了夺回卫国,惩戒鲁国,但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和晋国争霸主之位。六卿即便内斗再严重,面对外寇也得捏着鼻子共事,好歹做出点反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赵无恤观察晋国内部形势,觉得像去年那样中军、上军直趋濮上,将齐人吓退的场面可能无法再现了。他也不希望赵氏主力被抽调出国,但若是齐人攻来,赵鞅以温县少量兵卒东进威慑卫国,让他们无法从西面骚扰甄邑是完全可以的。

同时还可以遥控邯郸氏,试一试他们作何反应。

“光有这一计策还不够,等消息传到晋国,晋国六卿再商量出决议,集结好军队,或许都到九月底了。在齐晋出兵的一个月时间差里,齐师指向哪儿,哪儿就得承受巨大压力。虽然三邑做了充足准备,但兵灾若起,民众死伤,田亩荒废,商旅百工之业凋零是少不了的。必须设法御敌于邑外,避免司寇的领地成为主战场。”

张孟谈还是老样子,谨慎持重,想出一个计策后又接着冥思苦想另一个,这,便是“伐交”之计了。

无恤这几天看地图看得眼睛都花了,他如今闭着眼都能背出鲁国地势和城邑情况。

“齐人主攻的方向无非是西、北两处,北境的郕邑和灌城现在是公敛阳主事,阳关一带则是子路在守,那边就交给三桓自己操心去罢。西鄙这边,以我对三桓的了解,恐怕无法指望他们半分,只能靠自己。但北面的秦邑、范邑、郿邑、须句,还有廪丘和郓城之间的高鱼,乃至于汶水以南的中都,都不是我的属地……”

张孟谈颔首道:“秦邑在甄之北,范邑在廪丘之北,郿、须句在郓城之北。齐人若来,最先承受冲击的不是吾等,而会是以上诸邑,若是不能协调好,彼辈投降资敌,反倒会成为司寇的累赘。”

无恤却成竹在胸:“过去半年里,让计先生心疼不已的一车又一车礼物可不是白送的,给西鄙各邑大夫的消息已经传过去了,孟谈且看好了,不出数日,他们必慌不择路,纷纷来向我求助!”

张孟谈道:“鲁城那边,司寇也得放低姿态,假意向国君、三桓求助一番……”

无恤点头:“吾知之,无论如何,尊君的态度要做足,一定要先让三桓不仁,吾等才有理由不义!”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七月底,不同于赵无恤势力的有条不紊,在齐国开始集结乡鄙之民,欲观兵于鲁国的消息传到鲁城后,曲阜公宫内外,朝堂上下是极其慌乱的。

最后还是小宗伯孔丘一席话让鲁侯和三桓镇定了下来。

“君上!齐桓公时齐师何其强大,尚且在长勺被鲁人击退,鲁国昔日与齐国的龌龊都是阳虎之过,如今齐人却听信那叛臣之言来伐,是为不仁不义之师,必败。鲁国虽小,却有持戟数万,虽是周礼敦敦之邦,却不可轻辱。还请君上令诸卿大夫各守其境,集结左右二军分别待命北境、西鄙,则齐人可御。”

按照宗周时的旧规,是“天子六军,大国三军,中国二军,小国一军”。鲁本是二军,襄公十一年,自命为“周公之国,姬姓之长”的鲁国大概是觉得自己国际地位较高,在周遭滕、薛、郯、杞等小国的朝见下一时头脑发热,便“作三军”,季武子、叔孙穆叔、孟献子各主一军之征赋。

但弭兵之会后鲁面对晋、楚两边同时逼贡,渐渐吃不消军赋了,鲁昭公五年,三桓又决定“舍中军”,回归二军编制,四分公室国土以供赋税。季氏主右军,孟氏和叔孙各自主半军,其实和晋国情况一样,都是用私属族兵凑数。

孔子的这番话,三桓听进去了,北境和西鄙一向是齐人往年攻击的主要目标,但自私的他们却不乐意调拨人手去西鄙守御,因为那边的大夫们比较独立,少有三桓领地。

孟孙何忌想起家臣公敛阳交待过的话,第一个推脱道:“灌城初破,周遭可能还有阳虎遗党残部,郕邑扼守鲁国北境,若是被攻破,齐人便可以沿着泰山南麓直趋鲁城,不可无备,故孟氏的半军得在郕邑、灌城一带迎击。”

季孙斯被少正卯暗示眼色,也不落下风:“余乃是鲁国执政,必须坐镇都城纵览全局,故季氏的半军得驻防鲁城,以备不时之用。至于另外半军,一向是从费邑征召,如今公山氏不听调遣,余也无可奈何。”

他唉声叹息,鲁侯目光只好看向了叔孙州仇。

“大司马?”

叔孙州仇作为三桓实力最差的一家,自然也不愿让好容易恢复点元气的叔孙族兵去和齐人硬耗。于是就顺着季孙斯的话头,主动请缨带着半军之众去监视费邑,以免“公山不狃和阳虎里应外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乎,孟氏因为郕邑的地理位置所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得承担北境的一半防务,另一半就压到了阳关司马子路的肩上。

孔子为弟子忧虑之余,也放心不下西鄙,他与赵无恤,还有汶上的几位大夫关系不错,曾经就职过的中都邑也在那儿。

“西鄙呢?西鄙数邑是往年齐人的主攻方向,该如何是好?”这几日,鲁侯都愁得白了几根头发,此刻声音疲惫。

叔孙州仇大概是觉得自己的理由最说不过去,便一拍大腿补充道:“君上忘了,西鄙不是有赵小司寇么?”

孔丘提醒他:“大司马,你莫非忘了,方才君上才展示过赵小司寇的求援信,说是卫国、大野泽盗跖似有异动,若是齐人来犯,兵卒恐怕不够,还望发兵来援。”

大夫少正卯则笑道:“谬矣,小司寇太过谦虚了,赵氏武卒乃是鲁国少见的强军,抵御齐人的重任,自然该让他来承担。”

季孙斯和孟孙何忌对视了一眼,又移开了目光,如今季氏、孟氏和赵无恤都是防备加相忍的关系。其中季氏因为上次被孟氏利用孔子大礼议一事捅了一刀,威望大损,所以对赵无恤多是求助,只是总忍不住暗地下黑手。孟氏则因为公敛阳恶于赵无恤的缘故,算是公开的敌视。

叔孙州仇想到的事,他们又岂会不知?排外的三桓对赵无恤这个晋人一直有所排斥,平日里只想赵无恤履行剿盗的义务,却不给更多权利。

现如今国难当头,他们却摆明了不愿给赵无恤任何承诺。待齐军攻西鄙,为了保卫领地,赵小司寇自然会出兵,事后口头安抚一番即可,若是能让齐、赵两败俱伤最好!谁让他当初夺甄城、廪丘时不想想今日的危局!

他们恍然忘了,去年鲁国被齐国围困郓城时,恰恰是赵无恤夺甄地,引赵鞅攻齐廪丘,这才加速了战争的结束。

孔子入都城大半年也看明白了,鲁国朝堂无事则已,遇到事就找不出几个敢担当的人,一时间众人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愿意站出来背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虽然地位提升,得以参闻政事,可作为小宗伯,专职是参与礼仪祭祀,以及规正卿大夫朝堂上有无失仪,对戎事建议则可,过分干涉则不可。

“为政者果然皆斗筲之人!”信奉中庸之道的他难得产生了一丝愤怒。

面对依旧在继续扯皮的三桓和诸大夫,孔丘一时间感觉有些疲惫,开始想念在中都与众弟子齐心协力的时候了……

他事后对老友柳下季诉苦道:“若是吾弟子中知兵有勇力者仲由、冉求、樊须、公良孺俱在此,丘自可请命领军去西鄙御敌,何须听此辈争执!只希望赵小司寇能渡过这次危局。”

……

事到如今,鲁城那边的情况果然不出赵无恤所料。三桓临事缩头,为如何分配防区吵翻了天,西鄙的安危除了孔子等几个在戎事上说不上话的,竟无人理睬。

其余各邑大夫、邑宰们也陆续得知了齐国的动作,告急书信像是雪片似的飞进了鲁城,得到的却是一些毫无营养的空话。

于是乎,部分求援信便开始朝廪丘飘来了。

这正中无恤下怀,他一改向鲁城“求援”时的焦虑模样,在给秦邑大夫的回信里大义凛然地如是写道:

“如今鲁国政出多门,为政之人弃西鲁如同草芥,无恤知大夫惶恐。吾乃小司寇,有职权曰‘小师,莅戮’,其意是遇戎事,就得亲自监军,察刑罚之事。所以此次西鄙抵御齐军,我有协调监军之责,自然不会坐视齐人进攻秦邑。还望大夫能知会友邻,吾等被逼无奈,只能互保,以无恤为主,共同联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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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八月初,以上六邑大夫的反馈陆续传了回来,面对齐人越来越热闹的治兵动作,对于赵无恤倡议的“联防”之事,他们的反应各不相同。

像高鱼、中都两处,早在大半年前就和赵无恤暗通款曲,高鱼的鱼氏大夫是唯一一个出兵帮赵无恤围剿盗跖的,他的领地又夹在廪丘和郓城中间,两家鸡犬相闻,声息互通,关系处得极好。

至于中都邑的宰予,他原本就是受赵无恤推举才得到邑宰之位。此人在孔门弟子里是个特例,有野心,有能力,在老师眼里却是个失败的学生。

但这并不影响他为自己谋划前程,在军事上有武卒庇护,手下还有不少孔门弟子留下辅佐。所以中都去岁被盗跖破外郭后虽然残破,大半年时间居然恢复得差不多了,这也证明了宰予的能力。

孔子不待见这位叛逆的弟子,但宰予自有靠山,他在无恤的再度推举下,从假邑宰转为正式任职。

宰予升迁,自然要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中都在政治上对赵无恤一向亦步亦趋,不知道的,还会以为无恤才是中都大夫呢!

这两邑虽然不必直面齐人攻击,其邑主却第一时间答应,愿意亲至廪丘盟会。

但接下来,赵无恤收到的却是须句城义正言辞的拒绝!使得这次计划平添了几分波折。

须句原本是个独立小国,和任、宿、颛臾一样,都是风姓太昊氏的后裔。进入春秋后任、宿陆续灭亡,只剩下须句和颛臾一西一东。他们理论上是子爵的夷人小邦,但削弱不能自守,实则是鲁国私属,不能与其他诸侯来往,每年都要向鲁侯朝贡,满足鲁人“憬彼淮夷,来献其琛”的虚荣心。

百年前,须句曾被邾国灭亡,须句子奔鲁求援,鲁僖公认为“崇明祀,保小寡,周礼也;蛮夷猾夏,周祸也”。于是次年伐邾国取须句,让须句子得以返国。

过了几十年,倒霉的须句又被邾国所灭,这次是亡得干净了。鲁文公再次夺回须句后,就干脆让自己的儿子做大夫,所以须句大夫也是鲁公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须句在西鲁位置最为靠北,它位于济水、濮水下游,也就是后世的梁山泊一带。地势较低,一旦到了雨季,周遭常常会变成湿地沼泽。

正因为这糟糕的交通状况,让这个小不点能保持独立千余年。虽然齐人的东阿、平阴之师朝发而夕可至,往年却不太乐意走须句的烂泥路,更愿意绕道秦邑,先至廪丘,再攻打郓城等地。

须句的这种地形极易防守,它好歹曾是一个子国,都鄙共有户数四五千,若是全民动员,一师之众是拉得出来的,也是赵无恤最希望争取的一家。

但让他失望的是,须句大夫生性多疑,平日行为就极为乖张孤僻,窝在领地里闷闷不乐,总觉得有人要谋取他的祖地。过去赵无恤送去的礼物便总得不到回馈,此次更一口回绝!

收到信后,看着那高高在上的语气,无恤气极反笑:“须句大夫自视甚高,自以为是鲁文公之后,看不起周围的邻居。觉得就算齐人来了,碍于周边的湖沼也奈何他不得,反倒会先攻打其余几邑。声称除非让他这个公族做主盟之人,否则不愿屈尊于我之下。”

西鲁联防之事,前提条件是以赵无恤为首,这点绝不容于动摇,所以赵无恤也不打算示弱。理论上,须句大夫的身份地位和他是相当的,无恤拉拢诸邑联防的借口“小师,莅戮”本就十分勉强,无法逼须句加入联防计划。届时各自为战,这种以邻为壑的举动,只能日后再与他算账了。

希望到那时,须句还没被齐人攻破,虽说那里有湖泽作为屏障,但连邾国、鲁国都能两度破城来看,其实一点不保险,只是可怜须句的芸芸众生。

不过好在其余三个邑秦、范、郿陆续同意了这份《西鲁联防》的提议,所谓的联防,就是各邑主政之人歃血结盟,共享情报,邑兵归赵小司寇统一指挥,让鲁国西鄙联合起来,好渡过此次危机。

三桓各自为政,对西鄙的不管不顾让大夫和邑宰们伤透了心,他们原本一盘散沙,打算能抵抗则抵抗,不能抵抗则请降,谁料赵无恤这边却给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因为就算投降,也不一定能保住领邑,齐侯那边也有一堆士人眼巴巴等着拿封地呢!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在“西鲁互保”之事顺利发展的同时,公西赤这些天却过得不太舒心,在赵无恤手下做家臣就这点不好,他总会遇到一些前所未有的问题。上次是竹简纸张之争,这一次,则是无法逾越的道德障碍。

公西赤字写得好,所以往常赵无恤要写奏疏,一般都召他去撰写,这次也不例外,但无恤口述的内容却让他停住了笔。

无恤问道:“子华,是我的话有何不妥之处?”

公西赤迟疑道:“司寇,虽说与诸位大夫同声通气是因为三桓的不作为,但周礼云,卿大夫间不得私下盟会,只能行相见礼。这所谓的廪丘之会,恐怕不妥当吧……”

对这点赵无恤绝不相让:“无盟会不足以使敌畏惧,无歃血则不见信义,不足以托付兵事,吾等也是被逼无奈。”

公西赤讷讷地说道:“但这不是一般的盟会,而是撇开国君和执政商议与齐人动武,是私下串通结党,夫子也说过,君子不党的。”

赵无恤脸色沉了下来:“为学切勿断章取义,是君子群而不党!吾等做的事情,就好比泉水干了,搁浅的鱼得吐沫互相润湿,事急从权也,并非结党营私,更不想割裂鲁国!”

这番训斥将公西赤镇住了,一旁对所谓尊卑礼法一向不以为然的阚止站出来开导他。

“子华迂腐,早在晋灵公元年,晋君尚幼,赵宣子就代表晋君与齐、宋、卫、郑、曹、许君盟于扈,此为大夫主盟之始。当今之世,这种事情已经屡见不鲜,既然大夫盟诸侯都可以,大夫盟大夫又何必奇怪。何况君待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为君者、主政者自有保护属下大夫的职责。如今鲁国的主政者抛弃了西鄙,让各邑自生自灭,难不成吾等要碍于礼节,连相互自保也不许,只能引颈待戮不成?”

这话让公西赤无言以对,是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究竟该怪谁呢?

在鲁国,上下异位已经持续了百余年,三桓自家的领地都说叛就叛,连国君昭公也做过带着城邑奔齐的事情,就更不用指望大夫们有多少忠君忠国之心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于大夫们来说,如何保全领地才是最重要的,为此,不得已时降齐也不过是眨眨眼的事情,何况投靠同为鲁臣的赵无恤?

公西赤知道,自己今天若是一味抵制此事,司寇恐怕会对他生出恶感来。甚至,他身为廪丘的“三老”,若在廪丘举行盟会,他还得到场充当司仪,主管祭祀、迎宾、礼仪等事项。

是从,还是不从?

“夫子啊,你教了我宗庙之事,让我可以束带立于朝,与宾客言。”

“但你却从没教过我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

在高官厚禄、轻裘肥马与固守夫子所教礼仪之间,公西赤咬了咬牙,最后还是选择了前者……

至此,已经基本筹划好“西鲁联防、互保”的赵无恤决定“先斩后奏”。由他口述,让公西赤抄写了一份八邑四大夫、两邑宰参与署名的联合请命,打算让封凛送到朝堂上与三桓摊牌。

他很期待三桓那不愿同意,却迫于形势不得不从的表情……

……

盗跖的事件告一段落后,柳下季被重新启用,于是朝堂上,有他和孔丘在侧,鲁侯一系的“君派”隐隐有抬头之势,孰料这引起了三桓“卿派”的反弹,更加剧了鲁国中枢的矛盾。

强敌在侧,鲁国朝堂上却没在思索御敌之策,而是在空耗时间,经历了整整半个月的口水战,今天亦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孟孙何忌已经去了郕邑集结兵卒,过去大半年他们的族兵一直在围灌城,领地民众颇有些不堪劳役,如今还要与齐国鏖战,甚至会耽搁秋收,所以必须安抚一番,让他们多忍几个月才行。

所以公宫内,鲁侯面前只剩下孔子、柳下季,还有季氏和叔孙氏在讨论着即将到来的战事。

“说到底,西鄙究竟应该如何防备,大司马除了将责任推给赵小司寇,推给当地大夫们外,还是没拿出一点方略来!”

鲁侯忍不下去了,一向作为泥塑傀儡的他难得拍了桌子,朝堂上一时间寂静了下来,季孙斯越来越有执政风范了,如同老僧入定,尖嘴狸腮的叔孙州仇也移开目光避而不答。

随着赵无恤在西鄙的根越扎越牢,他们开始嫉恨,虽然碍于晋国赵氏,不敢和无恤公开翻脸。但却一直等着看这少年失败受挫。

这次齐人攻来,不就是一个机会么?

他们等着看他从巅峰上狠狠摔下来,等着看他众叛亲离的笑话,然后就不得不向自己低头,变成庸碌无为的鲁国大夫!

作为流亡卿子,不就应该这样么!

最后,打破寂静的却是一个携带书信入内的寺人,说西鄙的赵小司寇遣人献上了一份书信。

众人都一个激灵,这已经是这月送来的第三封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大概又是求援信吧,卫国在其西、南,盗跖在其东,齐人再攻其北,也真是难为小司寇了,寡人在他这年纪,还在鲁城里闾斗鸡呢……”鲁侯自嘲的苦笑了一下,随即挥了挥手。

“也罢,就算内容一模一样,也得先打开一观,小宗伯,劳烦你将这信念给大司徒、大司马听听,让他们知道西鄙现在怎样了!”

孔丘应诺,接过寺人手中那封楮皮纸写就的信件。

在大礼议后,实惠而使用方便的纸张在识字率较高的鲁国渐渐走俏,孔丘也习惯了用这物件书写,开始与竹简并用。这份书信的纸质入手光滑,比自己在宗伯署用的还要好些,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内容。

拆开了上面密封的玄鸟花纹印章加盖的红漆后,映入眼帘的是漂亮而规整的黑色篆字。孔丘知道,这是弟子公西华的笔迹。

想起那个年轻的知礼弟子,少时跟着他亦步亦趋学习仪礼、雅言,诗书的模样,孔丘卷须后不由露出了淡淡的笑,一晃眼十多年,自己的弟子们大多都开始步入仕途了,学而优,则仕。

公西赤喜好享乐,偏爱轻裘肥马,他看似随性任意,实则执拗得很。上次就是他一直坚持不该废弃竹简,如今果然证明了他是对的,纸张虽好,却尚不足以完全取代简牍。

据孔丘对赵无恤的观察,此子有好的一面,那便是对民众极其仁德,他取消殉葬,领地的轻徭薄赋程度让孔丘也自叹不如。

但他却也有恶的一面,或许是受其父赵鞅影响,行事不择手段,好用谋,有偏到穷兵黩武、严刑峻法错误道路上去的倾向,而且过于依赖工匠巧技。纸张这等能推广教化的自然可以,但瓷器、侈靡之术等,多是耗费民力的无用之物。

最重要的,虽然赵无恤表现得彬彬有礼,但孔子在他那双刻意低垂的眼睛里,看不到对君威的无条件崇敬,还有对礼法的无条件尊从!

“有子贡、子有、子华在身边辅佐,或许能规正他一二吧?”

但这三位弟子,都不是孔子最满意的,他对他们的评价虽然很高,但却都加了一句“不知其仁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丘一边想着,一边展开书信,用抑扬顿挫的声音念道:“下臣赵无恤泣血再拜言……”

“果然是求援!”

如此凄烈的开头,让鲁侯、柳下季一脸凝重。季孙斯和叔孙州仇则对视一眼,心中暗暗发笑,却一点相助的心思都没有。

孔丘叹了口气,赵小司这次要遭大难了,他恐怕已经急红了眼吧,希望冉求,公西赤能帮上他的忙。

他继续念道:“齐人滑寇,治兵于济南,欲侵掠鲁国。自齐桓、庄公战于长勺,齐人但凡发难,必先争西鄙,曾攻汶阳,占济西,三夺郓城,幸有周公之灵庇护,终不能守。此处与卫、曹连壤,控濮、济、汶三水之津要,舟车四通,乃扼守鲁国西门之噤喉,其于鲁国而言,如宫室之砥柱。”

“齐师在东阿、平阴处多有调动,旦夕可至。吾等盼三卿帅左师、右师来援,如孤儿之盼望父母,久旱之盼甘霖,然终无回音。士大夫与民众惶恐云,‘君上弃我焉?’有齐人细作亦云:‘不如早日降齐’……”

“西鄙若失,鲁国之半去矣,则齐人便可深入长驱,曲阜必危!”

西鲁各邑的绝望,一旦有失的危险,赵无恤一一道来,可谓是苦口婆心了。

但没用,这些事情他又不是没提及过,但没了强势的阳虎,鲁国仿佛连脊梁骨都被抽走了。三桓对齐师避恐不及,哪里还愿去“地平土沃,无大川名山之阻,而转输所经,常为南北孔道”的西鄙低地和齐人决战?

孔丘心里愤愤然,他对三桓的不满也到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的程度了,只想将这书信甩给他们自己看,但当眼睛撇到下面的内容时,却不由自主的读了下去。

“下臣无恤,愿临危受命,力挽狂澜于既倒。临危受命之时……西鲁有大邑郓城、须句,中邑甄、廪丘、范、秦、中都,小邑郿、高鱼。十万民众,胜兵万余,若能合而为一,则齐人可御,西鲁可保……”

当孔丘抑扬顿挫的声音读完着一段后,朝堂中一片寂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联防?”

“西鲁互保?”

季孙斯和叔孙州仇设想过赵无恤的提议,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内容。

接下来,赵无恤再度请求鲁侯和三桓派兵支援西鄙,同时再次声明西鄙诸大夫被逼无奈,请将这次联防合法化,允许诸大夫在廪丘相会,莅盟!

季孙斯惊得手指颤抖:“他,他竟想以大夫之位主盟?”他仿佛想起上次在五父之衢,被阳虎逼着结盟的事情来。

比起翻阅时竹片碰撞哗啦作响的竹简来说,信纸不重,一点不重。但不知为何,孔丘能感受到其中的重量,压得鲁国这艘漏洞百出的破船微微一沉的分量!

……

叔孙州仇的职守是大司马,掌管军务,他愣了半响后才说道:“君上,绝不能答应!”

鲁侯最初时也比较震惊,但随即露出了苦涩的笑。

“这是现如今唯一一份提出如何在西鄙防御齐军的进言,虽然有些不妥,但大司马可否有更好的建议?亦或是愿意帅叔孙氏的半军族兵去履行职责?”

叔孙州仇顿时哑火了。

赵无恤此举,其实心系西鄙安危的鲁侯和孔丘、柳下季都是可以理解的,连续的求援无果后,若是不做出点反应来,那就不是赵无恤的性格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是孔丘觉得,将西鄙的兵事全然推到一个晋国卿子身上是极不负责行为,是主政者之耻。可若是坐视大夫主盟,那便是在践踏君权,将上升到全鲁之耻了!

君辱臣忧,但他既然拿不出更好的防御之法,那就无法阻止赵无恤和其他诸邑的大夫“相濡以沫”。若是鲁城既不派援兵,还从中阻扰,那真就是在逼西鄙降齐了。

季孙斯接过书信扫了一遍,目光停留在了信的末尾:“赵小司寇竟让各自为政的大夫们联合了起来,共同上书,瞧着些整齐的署名,简直就是在逼吾等就范!”

除却没有署名的须句大夫外,其余八邑四大夫,邑宰二人,包括孔丘的弟子宰予在内,已经在齐人压力下纠合成了一个以赵无恤为首的政治军事联盟,十万民众,胜兵近万,足以让三桓心生恐惧。

而且孔丘从信中看出,这份建言,只是一个事后的补充:“赵小司寇说事急从权,他主持的西鲁联防之会,不日便将在廪丘举行,大夫们都会到,若是今日君上便发出册书,或许还能赶在歃血前送达……”

这话里的暗示与威胁之意十分明确,现在的情况是,无论三桓愿意与否,都无法阻止西鲁的联合御敌。这份奏书,其实只是给鲁侯、三桓的一个台阶,让他们追加委任赵无恤,为这次行为套上一件合乎礼法的外衣罢了。

鲁国的三桓天生具有妥协性,说白了就是欺软怕硬,敢欺负傀儡鲁侯,欺负莒、邾、杞等若于自己的小邦,对强大的晋、楚则极尽跪舔只能,对齐国也是怕得要命。

所以在赵无恤假意求援时,三桓摆足了架子,等到他携西鄙诸大夫的联合之威,在信中锋芒毕露时,季氏和叔孙氏竟然怂了。

“要是吾等不答应,那他们也会按照这想法走下去,只怕到时候,局面将会彻底失控,鲁城号令再也无法进入西鄙……”

负责鲁国对外交往的柳下季也补充道:“若是起了战事,晋国不会坐视不理,六卿巴不得鲁国能挡住齐人的进攻。其国内有赵卿干涉,一定是会支持这场西鲁联防。”

如此,结合国内国外的情势,西鲁的联合已经是大势所趋,由不得他们不乐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何况前年在五父之衢,鲁侯和三桓还被阳虎逼着盟会,那可是陪臣主盟诸侯、卿大夫,与之相比,赵无恤这大夫主大夫之盟又算得了什么?

在不情不愿的情况下,鲁侯和季氏、叔孙氏勉强承认了赵无恤这次行为的合乎礼法,好挽回西鄙自搞一套带来的影响,让他们联合迎敌,总比让齐人攻进来要好。

在尘埃落定后,孔丘走出朝堂,看着鲁城上方阴暗的天空,他在心里暗暗说了一句话:“天下无道,礼乐征伐自大夫出,希五世不失矣!”

……

与此同时,“先斩后奏”的诸大夫盟会也已经开始了,以赵无恤为主盟者,秦邑大夫,高鱼大夫,范邑大夫,中都宰宰予,郿邑宰全部到齐。

这几个邑基本是两千室、千室的中邑小邑,各自人口一万左右,总计五万,能各自出一个旅的兵卒就不错了,合起来也就胜兵两三千。加上赵无恤这边的四千,勉强能凑出近六七千人,有半军之众。

若是合理安置在边境关隘险要之处,由赵无恤的人协调布防,是可以抵御齐军一军偏师进攻的。

但,大夫们也有些忐忑,投靠军力强盛的赵无恤不失为自保之法,但,他真的能拿出御敌之策来么?

赵无恤今日戴着高冠,着玄端朝服,看上去威严无比,他被众人簇拥在中间,指着地图部署道:

“大野泽在北面的须句、郿邑处有大片遗存,如今雨季刚过不久,济水、濮水流经,所以极其泥泞,而且丛林灌木密集,只有几条狭窄的堤道可以行军,离开干燥的涂道数里便无法下脚扎营。这便是此次吾等抵御齐军的东部防线,由雨水和湖沼造就的天险!”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今天先这样,明天后天都是两更,双十一三更

“还是古时的战事好,君子不重伤,不禽二毛,不凭借险要关隘来作战。那时候战胜也逐奔不过百步,战败也纵绥不过三舍,领军的将领都是讲礼的人。他们对敌人也会哀怜伤病,是以明其仁也,战前成列而鼓,是以明其信也,争义不争利,是以明其义也……”

范邑大夫有些古板怯懦,对以往的贵族战争十分怀念,拼命的事情交给国人庶民,贵族只需要在战车上放放箭,和对面相识的将领打了照面,相互间还能敬个酒,夸一夸你戈矛不错,新铸的?马儿俊美,新买的?

“可现如今,争野以战,攻方都是不覆灭邦国誓不罢休的架势。争城以战,守方也没了坦诚相战的旧俗,生怕城墙不够高、杀人的器械不够锐利,无所不用其极,人心不古啊。如今齐国强大,鲁国弱小,这是从数百年前太公、伯禽封于东国就有所预料的事情,就算将城墙加到万彻也没有用处。”

然而他在西鲁诸位大夫、邑宰们讨论如何借助大野泽、济水、濮水北注造成的湖沼地形坑齐国人一把的会议上公然怀古,虽非有意,却有点指桑骂槐的意思。更何况这位范邑大夫一直认为抵抗齐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武装化,再和齐国主帅达成协议,任由齐人长驱直入。

“小司寇方才询问如何御敌才能将损失减到最少,大夫们各有所言。但要我说,应当派使者去平阴、东阿求见齐师五乡大夫,保证西鲁关隘不设防,军队不列阵,任由他们进入。齐人此次战事的目的是为了服鲁,想必不会难为沿途诸邑,齐鲁若是请平,吾等就再也不必饱受战乱之苦了,战后也会返还侵敌,何乐而不为……”

赵无恤手指轻轻敲击案几,别人还好,他却绝对不行,一旦城破,他的一切都会瞬间失去,最好的下场就是被押送到临淄和阳虎同志作伴。

会场上一时间寂静了下来,已经有人在思索此事的可行性,这种投降倾向若不加以驳斥,少则有伤士气,大则会让好容易纠结起的同盟土崩瓦解。

于是坐于上首的赵无恤目视坐在末席上的宰予,宰予会意,当即站起来慷慨言道:“范邑大夫之言谬矣,这就好比两人角抵,不去想着如何战胜敌人就算了,哪有防备大开迎敌的道理?当年宋襄公就是带着这心思与楚人相战于泓,他拒绝半渡而击,所以遭到惨败,伤股而死。若非其后晋文公出现,中原诸侯早已纷纷沦为楚国的县公,姬姓的社稷恐怕已经不保了,大夫的迂腐之言于如今战事毫无益处。”

范邑大夫好歹是个下大夫,见小小邑宰竟敢出来驳斥他,而且言辞相当不客气,当即不高兴地说道:“莫非中都宰很懂战事?那上次怎么会被盗寇攻破了外郭,若非赵小司寇救援,汝与汝的夫子、同门恐怕都被迫从贼了罢!”

他在嘲笑宰予师徒也不过如此,连孔子也在城头上受了伤,宰予虽然对孔子敬意一般,但他出身孔门,在外人面前必须绝对维护。

“我虽然不懂战事,却阅览古今典史,所以知道其中一些道理。当年宋国的司马目夷就曾说过,强敌因为地形狭隘而不能摆开阵势,这是天助我也,将其拦截而击,不亦可乎?如此还怕不能取胜,哪能因为不忍心而下轻手。如今齐国是吾等的大敌,其军中虽有老者,战场上便是仇敌,俘获了就要关押,直到战争结束为止。赵武卒明耻教战,为的就是多杀伤敌人,好保卫民众财货,对敌仁慈,便是对己方民众残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论起扯皮,范邑大夫哪里是“言语”科高材生宰予的对手,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他重重地指着宰予道:“我听说孔子教导弟子仁义德行,结果就教出了你这等人?不当人子!”

宰予恰恰是孔门弟子里思想上最逆反的学生,他对仁、义、德往往有自己的一套看法,反而偏到功利派上去了。

“大夫想知道夫子是如何教我的?好,我便说一说罢,夫子曾教我《诗.大明》,其中有这么一句,‘帝谓文王:訽尔仇方,同尔弟兄。以尔钩援,与尔临冲,以伐崇墉’。号称仁义君主的周文王攻崇,也是动用了钩援、临冲等器械,经历苦战方才获胜的。”

“夫子还教过我《尚书》的外篇,我记得其中有这么一段:武王遂征四方,凡灭国九十有九国,凡服国六百五十有二。斩首十万七千七百七十有九,俘人三十万有二百三十!大夫现如今知道武王的功绩是如何来的了?是用人头堆出来的!”

这段引经据典将范邑大夫喷得哑口无言,宰予尤不满足,再接再厉发出了最后一击:“《尚书.武成》里也有流血漂橹之言,所以可见,古时候文王、武王作战尚且如此,何况吾等?大夫若是有心,就好好听听小司寇的御敌之策,不要思古非今了,也不要再说降敌之言了!”

范邑大夫脸色惨白,方才受他影响,意念有些动摇的其余大夫、邑宰相视摇头,不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直到此时,赵无恤才缓缓拊掌,假意训斥了宰予一番,给了范邑大夫一个台阶下。

“子我无礼!速速回到席上去。大夫的意见虽然与我相左,但这是和而不同,本心都是为了保境安民,是否?”

见人递过楼梯,瘦脸涨得通红的范邑大夫就顺坡下驴:“还是司寇有见地,明白我的意思。”

无恤道:“但齐人滑寇,入侵鲁国西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都残民甚重。大夫既然来了,想必是希望能与吾等合作的,范邑位于秦邑和郿邑之南,廪丘之北,是此次御敌的中枢,但战事却不一定太剧烈,到时候还得多多仰仗大夫……”

范邑大夫口称不敢,也不再提投降之事了。

西鲁的几个邑大夫、邑宰虽说在齐人大军压境前夕相聚于廪丘,信誓旦旦地说愿意休戚与共,一同抵御敌军入侵。可实际上,大家关心的都仅是自家封地的安危,因为三桓自顾不暇,不管他们死活,不得已借助军力强盛的赵无恤,希望得到保护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在求援时,大夫们个个当先,轮到赵无恤提议大家互帮互助,各自付出些义务时,他们便开始诉苦。

……

作为位置最靠北,是为迎战齐人第一线的郿宰抱怨道:“郿邑濒临平阴、东阿,城小兵少,不足以守堤道。”

秦邑大夫紧接着说:“秦邑四野无川泽之险,齐人可以分散劫掠,或者轻松绕城而过,也急需兵卒。”

瘦脸的范邑大夫一言不发,他们范邑户口两千余,不缺人手,土地丰饶肥沃,也不缺粮食,缺的,大概是御敌的胆量。

总得来说还是矮个的高鱼大夫最实在:“高鱼虽小,也有方三里的城郭,何况位处南方,被各邑环绕,只要前方守住,齐人一时半会也到不了。我愿带一旅之众听从赵司寇调遣,只是现下缺粮,无法提供在外作战的粟米。”

瞧瞧,瞧瞧!这才叫觉悟,这位曾披甲戴胄亲自缉盗的大夫,如今倒是赵无恤最有力的支持者。

宰予作为第一个投靠赵无恤的邑主,自然也不能示弱,他说道:“虽然中都去岁才被盗跖破了外郭,这是司寇亲眼见到的,但如今已经恢复了些许元气,我有同门樊须,除了子路、子有外,就属他最为知兵,守卫汶水南岸,为大夫保卫侧翼不成问题。”

或许是因为盗寇破外郭的教训太过惨痛,中都邑从今年开始,渐渐从以往的后军政策变为先军政策,孔子虽然质疑过宰予的治邑之法,但也没有过多干涉。鲁国的第一块儒家试验田渐渐变了样子,大有被赵无恤势力同化的趋势。

在赵无恤的扶持下,武卒淘汰的旧式装备基本都输送到那里去了,全民皆兵的情况下,武装起三百之众不成问题。有趣的是,那位曾向孔子“问稼蔷”结果受到冷遇,被孔夫子视为“小人哉”的樊须字子迟,他拉起来的邑卒竟全然是长矛兵,看一眼就知道是在山寨赵武卒,毕竟年轻的他也只能从师兄冉求那儿汲取经验。

赵无恤道:“诸位大夫勿急,吾等八邑各有所长,亦各有所短,或缺兵卒,或缺粮秣,或少险要,这次西鲁联防就是要将吾等的长短结合起来,统一调度,达到互保的目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很快就对各邑的防务和各自负责的事情进行了交待,总的来说就是秦邑、郿邑顶住最前线,切勿让齐人越过那三四十里的地域,东面的郿邑可以凭借湖沼地形防守,秦邑就得集结联军的主力了。

秦者,是黍的一种,秦邑因此而得名,西方的秦国得名于非子所封“秦亭”,也是因为有这种作物的缘故。秦邑这地方和范邑一样,位于濮水下游,本就是一块肥沃的土地,不缺粮食,只少兵卒。

中都那边有汶水,还有泰山余脉,一向不是齐人主攻的方向,让中都兵守在汶水南岸即可,若是有事,郓城的冉求也会驰援。

范邑提供中转的牛马辎车,还有劳役,对于出兵之事则推推囔囔。赵无恤对范邑大夫还是不放心,若是可能,还得派人将其防务控制住,否则最坏的情况,在秦邑和郿邑不保后,范邑若忽然来个投降资敌,那齐人就真的兵临城下了!

军队方面,赵无恤出大头,武卒的一半,邑卒、亭卒的一半都会拉到秦邑设防,之所以只去一半,是他还得防备着卫国和大野泽的盗跖。

“各邑往来书信消息由轻骑士送达,速度比传车快了不少,秦邑和郿邑,还有汶水以北广布骑从,齐人一有异动,西鲁可以提前知晓……诸位以为如何?”

相对于他们的慌张失措,廪丘、甄、郓城这边已经有条不紊地完成了布防,甚至能抽出人手去帮他们一把。大夫们自然求之不得,相互点了点头,包括首鼠两端的范邑大夫在内,无不应诺。

“吾等唯司寇马首是瞻!”

不过,他们虽然在赵无恤的怂恿下来廪丘盟会,但在御敌之策商议妥当,心里有了颗定心丸后,也想到了战后的事情。

尤其是郿邑宰最为忐忑,他是在阳虎倒台,前郿宰潜逃后新上任的,是直属于鲁侯的邑宰。本来级别就比大夫低,同级的宰予好歹在朝中有位小宗伯的夫子,还和赵无恤往来甚密,他却是什么背景都没有,否则也不会被扔到郿邑这又小又穷的边鄙之地。

“这次相会虽然情有可原,但毕竟是场违礼的私会。赵小司寇有晋国赵卿做靠山,还是君上倚重的大功之臣,顶多一句申饬。可我也公然到此,待战事终了,国君必然大怒,三桓不知道会如何对付我,这职守恐怕是保不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在这时,有人来报,说来自鲁城的君命到了。

……

宣读鲁侯策命的依然是子服何。

子服何和赵无恤本来关系不错,这次却阴沉着脸,一照面第一句话便是:“小司寇这次行事有些过分了!”

无恤叹息道:“情非得已,事急从权而已,难道事到如今,我还能指望季氏、叔孙氏相救么?亦或是非得将自己的手绑起来降齐,才算行事稳重?”

子服何无言以对,他们孟氏和季氏、叔孙还是不太一样的,承担了北境的防御,自保不暇。甚至在短期内,还得倚重赵无恤在西鄙帮忙守住侧翼,虽然公敛阳对赵无恤心存恶意,但南宫阅和子服何是乐见其成的,只是不满于赵无恤的做法太过无视礼法了。

面对西鄙诸邑的抱团举动,季氏和叔孙氏仿佛被将了一军,不想同意,却又无法阻止。而鲁侯柳下季商议过之后,认为若是不管不顾,等战事终了,西鄙溃败失陷倒罢了,若是守住了,那公室的威望将会受到极大打击,必须速速追加承认这次盟会。

反倒是之前对赵无恤最为同情,当然也仅仅是同情的孔子表示反对。

“大夫私下会盟的行为是为非礼,即使在史书上,也要用特殊笔法加以贬低,怎能追加承认?若是此事之后,全鲁大夫纷纷效仿那该如何是好?国将不国!”

但鲁国连礼乐征伐自陪臣出的年头都过来了,主政者们虽然不乐意,但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同意,毕竟比起赵无恤来说,来势汹汹的齐人反倒更可怕些。如今六卿分立,他们可摸不准晋国那边的应对速度有多快,说不定还得仰仗赵鞅,才能让鲁国渡过危局,既然赵无恤想挑大梁,那便让他挑罢,反正这次联合只是暂时的应急之策。

于是便有了子服何的这趟廪丘之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公曰:呜呼!小司寇,今孤祗命汝以军旅之事,往哉!赐尔旌旗三面,玈弓一,玈矢百,御齐人于西鄙,勿使侵鲁国……”

玈弓、玈矢就是漆成黑色的弓箭,是诸侯赐给卿大夫的象征性物品,比起天子赐给诸侯的彤弓低了一级。

正所谓“诸侯卿大夫有大功,赐弓矢,然后专征伐。以讲德习射,藏示子孙。”弓箭有射击和御敌的含义,卿大夫接受旌旗和玈弓玈矢,就等于被国君授予征伐之权。

接受策命后,西鄙诸大夫们松了口气,赵无恤亦然,虽然迟来,好歹也补上了一道程序,使得各邑的私会成了合乎礼法的行为。

子服何说道:“君上还赠言说,王命南仲,往城于方。出车彭彭,旂旐央央。”

这段话出自《小雅.出车》,南仲是周宣王中兴时的朝臣,受王命在朔方筑城,抵御玁狁入侵,鲁侯和赵无恤的身份倒是合符诗意。

于是赵无恤回应道:“既出我车,既设我旗,一定不辱君命!”

子服何还在生气,他刻意不留,临走前冷冷地说道:“于公,我希望司寇能为国抵御住齐人,于私,我则希望司寇做南仲,不要做申侯!”

姜姓西申侯,原本是周王室的亲家,却引犬戎入丰、镐,是为宗周覆灭的罪魁祸首,和南仲对比鲜明,故子服何有此说……

无恤微笑应诺,心里想的则是……

“我倒是更乐意做摄政的周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这次纠合西鲁互保,依旧是一招冒险的着棋,冒着得罪鲁侯,得罪三桓,乃至于与孔门相恶的危险。

只因为齐人的到来如滔天巨浪,时势不允许赵无恤韬光养蓄。谁让他走投无路之下,把大本营安在了鲁国西鄙呢?齐在其北,卫在其南,鲁国各势力在其东,大野泽盗跖在卧榻之侧,是为四战之地,东方有变,常为兵冲。

如今的形势是,战则日强,不战必衰!

赵无恤恍然觉得,自己和周遭邻居们,仿佛已经提前进入了战国时代。

在得到了鲁城追加的承认后,大夫们心里的担忧也放下了,继续在细枝末节上扯了半日的皮后,协议最终达成。他们纷纷和赵无恤歃血为盟,还在盟会的地址外树立了《西鲁大夫会盟碑》,将盟书镌刻上去,表示愿意休戚与共,友谊如同磐石之不朽。

如此,赵无恤算是扭转了齐人将至的必死局面。

托了齐国的威慑力,还有三桓的无所作为,赵无恤得到的好处极其丰厚。他一来可以“以邻为屏”,避免领地卷入兵灾;二来能增加威望,名正言顺地成为西鲁大夫之首;三来请神容易送神难,等到战事结束,顺便将势力伸入这几个邑中,何乐而不为?

至于能不能守住这块天赐之地,就得看自己本事了。

时间接近八月底,西鄙这边蓄势以待,齐国也差不多完成了军队的集结。齐侯与国、高、陈等卿在济水之南治兵,朝四野放眼望去,兵车千乘以上,徒卒数万,可谓是耀武扬威。

但在齐人大军开拔后,他们接下来的举动却全然出乎了鲁人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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污浊的空气,阴冷的温度,牢房厚重的木门外传来脚步声,最终停留在了外面,邓析明白,自己死期将至。

是时候了,他心想,驷歂终于要对他下手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从子产、子大叔执政时起,七穆,尤其是驷歂就看邓析极为不耐,对他为人辩讼,提倡不法先王,不是礼义的行为深恶痛绝。上回两人在乡校驳辩,执政驷歂失败,于是对邓析更是恼羞成怒,竟然以“蛊惑愚民”的罪名将他软禁在家,令其反省。

邓析最初仅仅把这视为驷歂的小小报复,郑国的言论自由十分兴盛,这是子产留下的好风气,那位“古之遗爱”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

子产执政之初,郑人也是十分质疑的,于是包括年轻的邓析在内,国人们纷纷到乡校聚会,议论执政者施政措施的好坏。

当时郑国大夫们急了,对子产说:“毁乡校,何如?”子产反问:“为何要毁掉?国人朝夕闲暇时到乡校聚会,议论下近来施政的好坏有何不可?何况我听说为政者要谨慎使用权威,靠忠言善行来减少怨恨,而不是靠作威作福来防止怨恨。像周厉王一样,防民之口虽然能一时封闭舆情,但这就像堵住河水一样危险:河水大决时造成的危害太大,吾等挽救不了的;不如在乡校开个小口导流,让民众们有宣泄之地。国人犹如为政者的老师,乡校则是向学的地方,吾等派有司在侧旁听,听取议论后把它当作治病的良药。国人喜欢的,我就推行;国人讨厌的,我就改正,何乐而不为。”

这番话传出后,邓析对子产的胸襟和眼光可谓是心服口服,只对他所铸的刑书并不满意,认为还有待改进之处。于是他便作了《竹刑》,希望能有所补益,他在子产、子大叔为政期间也开始刻意当为政者在野的“良药”,与他们唱反调不是捣乱,而是希望他们能听到国人的声音,将郑国的黄金时代留存下来。

但良药苦口,有些人不一定理会你的好意,反倒想除之而后快。从驷歂上台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他为政刚猛,郑国风气为之一峻。

邓析最初只把这当做文王囚于羑里般的历练,正好可以将为人诉讼的事情停一段时间,修订《竹刑》的不足之处。可没过几天,驷歂派人将邓析所作的《竹刑》全部收缴,同时向他发出了最后的通牒。

“若是在乡校公开认罪,承认为人诉讼,作竹刑都是为了骗取民众信任,多得钱帛。同时还要入仕司寇署为吏,协助执政修订旧法,则可活命。”

所谓的修订郑国旧法,包括废乡校,将渐渐坐大的商贾重新纳入官方控制等,其实不过是以七穆为首的郑国贵人们面对“民口欢哗”的局面,想以此为准绳,永远凌驾于方兴未艾的商贾、国人阶层之上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是邓析参与修订这份违背“不毁乡校”精神的恶法,他的追随者必定会一齐屈从,驷歂这是在利用他在郑国的威望,同时“顺应”国人们释放邓析的呼声。

邓析想了整夜,清晨时仍未下定决心。看管他的人端来粟米粥,这是八月新收割的,喷香无比,但他思及“认罪”,嘴里就只剩胆汁的味道。

“尧置敢谏之鼓,舜立诽谤之木,汤有司直之人,武有戒慎之铭,郑国虽然不大,却连一个小小的乡校都容不下么?若是我屈从于驷歂,郑国失去了谏言,就如同车舆失去了轮子,危矣!规矩一而不易,不为秦楚缓节,不为狄越改容,这便是我为人的原则,绝不会因为驷歂的胁迫而低头!”

于是驷歂大怒,将邓析从家中提溜出来,扔到牢狱中。开始派郑国士师们彻夜翻查《竹刑》,试图从中寻找出能置他于死地的罪名。

邓析从狱中的渠道得知后叹息:“用《竹刑》治我死罪,是想造成我作茧自缚的局面,同时重演周公诛管蔡的那一幕,驷歂方能出一口恶气,同时给国人一个交代……”

但邓析不知他们是会当即动手,还是拉去游街之后,让虎贲用大斧钺处决。经过乡校辩论那一幕,驷歂和七穆想必更乐意让他悄悄消失,以免在国人面前再次丢脸。假如带邓析上街,以他的伶牙俐齿肯定会为自己的无罪辩护,他们不会那么傻吧?

门栓转动,牢门“咯”地一声,猛然掀开。邓析背靠潮湿的墙壁,他企图站起来,腿脚却因长期躺卧在稻草上而麻木,只得弯下腰去,揉搓筋骨,整理仪容,他不能蹒跚着上刑场,他要在斧钺斩下时依然肃穆。

来者隐隐约约有三人,都点着火把,火光照向脸庞,他举手遮挡。

“秋后主杀伐,而午时最佳,执政是要我今天死么?”由于长期未说话,邓析声音很嘶哑,只希望驷歂杀他以后,还能继续用他的竹刑,为法而死,则郑国之法可立也!

“先生猜错了,如今子时已过,丑时未到,全城都在熟睡,没人知道我来了这,也无人追查得到今天发生了何事。”说话人的声音邓析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是在哪儿听过的。

来人将火炬放回牢房之间墙上的壁台中,让邓析能看清他。

“是你?弦氏的伯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邓析惊讶,正是郑国商贾弦氏的一个子弟,上次在侈靡之所露过面,名叫弦伯甫的年轻人。火光下,他一身黑色皂衣,打扮但很不起眼,身后则是两名神情警惕的轻侠。

“邓先生受苦了……小子受人相托,前来救先生出去!”

……

牢狱的走廊昏暗,邓析几乎被狱卒的身体绊倒——此人四肢张开,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弦伯甫道:“只是睡着了,其他六个人也一样,有人买通庖厨,往他们的酒里下了药,剂量没到致死的地步。”

邓析叹息道:“我与弦氏只是泛泛之交,何必如此费周折来救我。”

“先生莫非是忘了,你曾在前执政面前帮我家说过话,你的恩义和教诲,郑人牢记在心,当今正卿为政刚猛,乡校可毁,但吾等心中的乡校却毁不掉!弦氏从高祖贩牛于周时就是义商,父亲说过,当年知武子在邲之战里沦为楚囚,弦氏的先祖打算将其置于大桶中带出,既谋之,未来得及实行而知武子获释。此次先生受难,我既然有能力相助,又怎会坐视不管?”

“城邑关口排查甚密,恐怕是很难逃出去的,事后反而连累了汝等。”

“出城之法也不必担心,先躲在我家贩运用的大木桶中,在宵禁结束后前往洧水河畔,河边有船,上去以后便安全了。郑地的商贾和国人感激先生,加上有外国的贵人相助,天下任由先生去得,切勿气馁!”

……

马车停在牢狱外的一条小巷里,弦氏是弦高的后代,主管跨国贩运,高大的车夫用一条胳膊把瘦小的邓析夹住,塞到了大木桶里。这空间对于他来说也太局促了点,他闻得出来,这曾是装生漆的桶,虽然洗刷过无数遍,里边还充实了些布料让邓析御寒,但依旧刺鼻难闻。

“我若是死了,装盛我用的棺椁也不过如此……”外面的人钉上桶盖时,邓析如此想,接着感觉自己被装上了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接下来是他这辈子最长的旅程,虽然实际花费时间可能还不到半个时辰。车停停走走,然后他被举了起来,滚滚停停,颠来倒去,大桶每跟什么东西碰撞一次,他的脑袋就会磕上桶壁一次,生疼!

透过桶板,他听见外面人声鼎沸,有马在身边嘶叫,在城门处接受检查是他最紧张的时刻,他甚至感觉到有只手在木桶上敲了敲。

砰砰砰,桶盖上传来的每一下轻敲都能让邓析的心脏停跳!

所幸有惊无险,他渐渐听到了水流的哗哗声,还有河边纤夫们一起喊出的号子,大概是到洧水的码头边了。又是一段让他胃里翻腾的搬动后,一阵陡然的剧震让桶停了下来,外面有人说话,让他不要担忧,同时在拿东西撬,几下就把桶盖撬开了。

刺目的光线和清新的空气一道涌入,邓析贪婪地吮吸着它们,他试图站起来,却连带大桶整个翻倒。踉踉跄跄,终于踩到了实体,周围依然在摇晃,原来他已经站在船只的甲板上了,然后一只手扶住了他,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士人,腰间挂着剑,正是它解救邓析脱离苦海。

“先生受苦了,想要出城别无他法,还望赎罪。”士人说的是标准成周雅音,但邓析还是听出了几分吴越鸠舌的味道。

“敢问君子如何称呼?”

“小子吴人言偃,字子游。”

“吴人?”

邓析向开着的船舱窗口看去,侧面是一艘接一艘的舟船,正沿着湍急的洧水顺流而下,上面多是纹面跣足的吴国人。

他在被囚禁前就听说今年七八月间,吴国的使节团会在新郑停留,莫非这次营救是吴国人的意思?但那饭稻羹鱼之地,自君王以下,大多断发文身,苟利所在,不知礼义。其俗有名不讳,而无姓字,口头相约为法,是最简单的“伤人者偿,杀人者死”,怎么会想起来救自己这个刑名之士。

难不成,是吴国客卿,比如大行人伍子胥的主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想想却不可能,当年楚国太子建在郑寄居,伍子胥虽然来投奔过,可邓析与他根本没打过照面,更无交情啊。太子建欲与晋人图谋郑国被邑民所杀后,年轻的邓析还写了一篇文章宣扬太子建的罪行,曾公开在乡校诵读过,传遍了周遭邻国。那时候伍子胥正抱着公孙胜从陈国逃窜入吴,若是深究起来,两人还有辱君之仇呢。

言偃却打断了他的猜测:“先生虽然被困,但光是新郑一处,想要救你的人却不少,事情如此顺利,想必连赵小司寇都始料未及吧。”

邓析一愣:“赵小司寇?莫非是前段时间来向我求借《竹刑》一观的晋国赵卿之子,司寇子泰?”

原来,七月初时在陶丘,赵无恤答应邓飛会想方设法营救邓析后,便让子贡操办此事,因为在新郑的关系网他最熟悉,还有手下商贾在这边走动、货殖。

子贡在上次冲突后,与在商言商的郑国人关系倒是处的不错,在侈靡之所陪坐时也没少听他们讨论邓析被抓之事。尤其是年轻一辈的弦伯甫,认为邓析若是就此死了,将是极大的憾事,言语中大有为他出头的意思。

子贡虽然对邓析此人并不感冒,但赵无恤有命在先,他不得不尽力而为。他便想出了一个妙招,利用自己在新郑的人手,与弦伯甫合力救邓析出牢狱,但即便逃出,离开郑国也是个难题,正好借助途经新郑进行聘问的吴国使节团。

无恤事先倒不知道,子贡和言偃在原本的历史上应该成为师兄弟,子贡使吴还是他引荐的。在穿越者蝴蝶翅膀扇动下,一些东西变了,另一些却依然发生,比如两人的友谊。虽然仅在陶丘短短几日相处,却相见恨晚,子贡大有将言偃引荐给孔夫子,收他为登堂弟子的心思。

加上言偃已经答应事后会到赵无恤的领地做一段时间家臣,充当无恤和吴国屈氏之间的联络者,相当于同僚了。于是子贡便请求他在离开郑国时,出面向弦氏“购买”一桶“生漆”,以作“染刷车舆舟舸之用”。

于是邓析便上了言偃专用的船,随他们从水路离开郑国,吴人大有称霸淮泗之势,其使节团嚣张蛮横,连执政都得好生招待着,哪个郑国关吏吃饱了撑着敢来查看是否有逃犯在上面?

言偃道:“正是鲁国的司寇子泰托我捎带先生一程,如今吾等先随吴国行人西去成周,八月中可到晋国。先生且暂避新绛赵氏下宫,我听闻晋国中军佐赵卿曾铸刑鼎,喜欢刑名之术,更乐于与贤才名士交游,想来一定会欢迎先生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吴国使节团的到来让晋人惊喜不已。

这位弃在海滨的本家小兄弟对于晋国有非同一般的意义,从巫臣出使吴国开始,两家便重新建立了联系。晋国盟邦虽多,动辄十多个一起来出来撑场面,但到了关键时刻多半是骑墙看戏党,或者是鲁国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猪队友。唯独南方的吴国最能打,将楚人一路狠抽,顺利实现了巫臣设计的谋划,最终拖垮了楚国。

可晋国也不行了。

这七八十年的时间里,多半是晋国巴巴派人去找吴人联络,吴人却很冷淡,几次会盟都不到,让晋侯觉得丢了脸面,却也不能任意责难,生怕吴人下回真不来了。除了公子季札那次外,鲜有如此庞大的,多达百人的使节团北上中原。

晋已失霸,国际号召力一日不如一日,现在只有鲁国还固守着盟友的本分,此时若能再拉拢下吴国,应对齐国挑战时也会多几分助力。

晋侯对此十分重视,而吴国人则直说希望中军佐赵鞅加以接待。

每一次接待外国使节的权力,都是六卿争夺的焦点,因为这是结交外援,建议贸易和索贿的绝佳机会。范氏和赵氏不就因为争宋而交恶么?但一直以来,鲜有外国使节主动点名的,也只有吴人有这资格和胆气。

这让晋人诧异不已,一打听才得知,上月在陶丘时,赵氏子无恤短短几日内便和吴国行人屈无忌成了“莫逆之交”,甚至影响到了他,乃至于吴国对晋国六卿的好恶。

“又是赵无恤……”让晋国年轻一辈汗颜的是,无恤虽然被驱逐出国,在众人视线里露面的频率却比他们要高得多,也就行冠礼后越来越高调的知瑶能与之一拼。

之前发生在晋国的争吵就是关于赵无恤的,具体来说,是关于陶丘的行刺案的。赵无恤以赵氏之子,以及鲁国小司寇的身份向晋侯状告范、中行两家的嫡子联手派人行刺他!

赵鞅得知后大怒,强烈要求彻查此事,而范氏自从上次执政范鞅刺杀乐祁案后,再度陷入了丑闻中,还稍带上了中行氏,他们当然是一口否认。

虽然对赵氏庶子有所忌惮,可因为一个讨厌范氏,一个讨厌中行氏,加上刺杀这种行为已经超出了六卿斗争的底线,魏、韩都是站在赵氏这边的。中军将知跞被晋侯授权负责审查此事,却没个头绪,赵氏那边也拿不出什么具体的证据来,于是这场诉讼就陷入了僵局中,双方各执一词,晋侯不能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直到吴人到来后,除带来了吴君阖闾对大侄子晋侯午的问候外,还送了赵鞅一件意想不到的礼物:一位精通诉讼律法的郑国士人。

……

“邓析?是作《竹刑》,被七穆嫉恨,被郑国执政拘禁的邓析子?他怎么逃到晋国来了。”

负责接待吴国行人屈无忌的赵鞅乍一听闻邓析来晋,是极为高兴的。

赵鞅爱才,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不提老一辈的董安于、傅叟、尹铎、邮无正。就说这几年里,他的馆舍里多了一批新人,但他尤嫌不够。

事情起于今年春天,在晋山之南田猎时,赵鞅突然若有所悟,抚膺叹息起来,一旁的董安于急忙问其原因。

赵鞅答:“赵氏用谷米混合草料喂养着数千匹马驹,我在下宫还养着虎贲、力士、轻侠、游士数百名,方今却仅仅用他们来猎兽。我真担心邻居们也会大力养贤,用来猎我啊。传令下去,从今以后罢猎,将省下来的钱帛全部用来招贤纳士!”

自从无恤倡议建轻骑,并且在棘津之战、甄之战中验证威力后,赵氏便开始格外注意马政。他们以瓷器、粉食,还有代田法获利的钱帛向戎狄购买良马,如今在晋阳、大原等地已豢养数千匹之多,再过些年小马驹长大,便能大用了。

无恤关注的可不止是马匹,在他的建议下,赵氏对养士制度也进行了一定的改进,将其系统化。

早先晋国的《赵宣子之法》曾明令规定,家臣连续三代辅佐一个家族,就要把他当作自己的君;两代一下辅佐一个家族,要把他作为自己的主。辅佐君就要为他而死,辅佐主就要为他尽力。但到了春秋后期,这样的价值观已经渐渐流于形式了,那些时代镇守封邑的家臣往往会变得尾大不掉,赵氏就深受其苦。

随着社会结构的变革、人才流动的活跃,特别是诸侯之间以及家族之间斗争的激烈化,人才成为竞争者们最为宝贵的财富,唯才是举、良臣择主而事的观念和做法已经成为新的潮流。

养士的风气不止赵鞅一人,中行氏,吴王,齐国陈氏,楚国叶公高,都是这方面的佼佼者。所以说人才的流向是有竞争的,无恤结合后世战国时的养士制度,在书信中献上了一些扬名、择才的利器,好让赵氏在这一潮流中博得头彩,赵鞅赞不绝口,当即采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强调,赵氏必须“仁而下士”,不能“以其富贵骄士”。

赵氏在下宫修建了聚贤馆,将来投靠的宾客分为上中下三等,其待遇各不相同:举国闻名的上宾有自己的宅邸,出行配车马、随从,食有酒肉;有些才干的中宾睡单间,出行无车马,食有鱼;至于那些无甚才干的下宾,则睡通铺,食无鱼肉。

用赵无恤的话来说,聚贤馆就是个双向招聘场所,也是暂时的人才聚集地。门客受尊重的程度是由自己的才能所决定的,与身份的贵贱无关,证明了自己的才干,等级便能受到提升。

食于赵氏门下的游士根据自己受的待遇,对赵氏有一个择主的过程,赵氏也从中择才。双方看对眼后,门客便会正式出仕,转化为赵氏的下臣属吏。赵鞅给他们发放俸禄,派到地方领邑去做官,逐渐替换掉尾大不掉的世袭家臣。

不过虽然建议在晋国这么做,可在鲁国西鄙,无恤却没有也开一个聚贤馆和老爹抢风头。

一来是因为他地盘尚小,名望不广,招不来也养不起那么多士人。二来是他认为,所谓的养士,只是一种培养人才的过渡形式。如今私学的风气还不如战国那么旺盛,民间自由身份的游士比例没那么高,而且良莠不全。这种招才养士,或许会捞到这时代的一两条漏网大鱼,但仅能作为辅助。

他的关注点还是在建设蒙学,定向培养基层人才上,虽然因为突如其来的战争阴云,如今还没正式开张,只有数科和工匠两边渐渐起步。因为无法亲自在晋国主持,所以无恤才建议赵鞅采用这种容易被时代接受的方式,他觉得,赵鞅有领先战国四君子的底气。

由此,赵氏的内部集权和招贤一同悄然开始了,当邓析随同言偃来下宫拜访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番景象。

赵鞅对邓析早有耳闻,这时候才知道是赵无恤救了他,并且让他入晋投靠赵氏。虽然是因为东去鲁国的道路要经过郑、卫,无恤怕不安全,可如此一来,大有为老爹揽才的意思。

赵鞅大喜,欲亲迎邓析,可也有人,比如狼盂大夫窦犨提出异议。毕竟邓析在上位者眼中名声并不算好,他一直以在野的反对派自居,在郑国做过带领国人商贾诉讼鼓噪之事,导致民口哗然,郑国大乱。

“若是他投奔赵氏后也这么做,那该如何是好!?”其实,思想偏向仁治礼治的窦犨,对邓析这个刑名之士是有所敌视的。

但赵鞅却说道:“你不知道,凡是美人,一定会为丑妇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仇视;盛德之士,一定会为乱世所疏远;正直之人,一定会为那些奸邪之徒所憎恶。郑国与晋敌对,给被逐的郑国贤才良好待遇,正可以打击彼辈。何况,此次与范、中行争论诉讼,我正需要邓析这样的皋陶之士相助!”

说罢,他倒履出门迎进邓析,邀他入聚贤馆,以最好的上宾之礼待之。

正如孔丘曾说过的“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一个人为周围的人们所喜欢还是厌恶,并不一定能够作为鉴定其品质高下、才干优劣的准绳,赵鞅也并非仅仅因为邓析被郑国卿大夫敌视而看重他。

他相信的,还有自家儿子的眼光!赵鞅相信,无恤绝不会无的放矢。

……

邓析从郑国牢狱出来后,经历了漫长的逃匿过程,到晋国后却住上了最好的屋子,屋内还有瓷器,吃最好的飨食,与赵卿同等,回想这个月的种种,恍如隔世。

赵鞅尊贤下士,自然也是求回报的,他很快便以这场轰动晋国的刺杀诉讼案托付之。

“范、中行二子派死士刺杀犬子无恤,侥幸未死,但彼辈诡辩,竟对此事一口否认,吾等也嫌证据不足,素闻先生在郑国擅长诉讼之事,还望先生相助!”

“中军佐所言之事,析当尽力而为。”

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春秋重诺然,对于恩德也极为看重,有恩必报是常识。所以邓析见赵鞅不问刑名律法,却专注于一次诉讼的成败上,虽然有些隐隐失望,但还是欣然答应了。

邓析擅长辩论,所以有人称他“操两可之说,设无穷之词”,并且在郑国时就是干这行的,他娴熟诉讼的程序,采证、辩论、定罪如同家常便饭,有他出面,准保让范、中行的两个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可正当邓析检索种种闻讯证词,网罗证据的时候,这件事情却不得不戛然而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因为晋国,尤其是赵鞅,已经顾不上这件事了。

……

赵无恤的求援信到晋国时,已经是八月中,一同抵达的还有齐人开始集结乡鄙民众,准备在秋收前后出兵鲁国西鄙的消息。它们就如同一剂滚油浇到了奔腾的火焰里,让晋国近来的争吵为之一滞,随即愈演愈烈。

赵鞅顾不上再找范、中行二卿的麻烦,转而恳请晋侯征兵支援鲁国。但齐人这个时间点掐的不错,正赶上晋国粮食收割准备入仓,民众们是不会在这时候离开土地的,即便立刻征召,也会耽搁几天。军情如火,短短几日内,足够齐人做许多事情了。

更何况,赵氏的请求还有范、中行掣肘,对于无恤所在的鲁国西鄙即将遭到进攻,这两家可谓幸灾乐祸。

范吉射暗暗揣测:“齐人去年打算攻夷仪的计划一拖再拖,看来最后随着阳虎入齐而改变了,赵无恤真是自食其果。若是吾等牵制着赵氏兵力,让他们无法迅速去救,面对齐人大军,贱庶子定然领邑、性命难保,吾子大仇可报,岂不妙哉?”

于是范、中行二卿扯着赵氏的手脚,借口领地秋收,拒绝立刻征召兵卒,知伯则笑看事态发展。

就在此时,又一个消息传来,让帮着范氏鼓噪的上军将中行寅一下子懵了。

告急信件来自中行氏的领地东阳,那份带血的帛书上有几个以墨笔写就的漆黑大字。

“齐人兵锋,不在西鲁,而在夷仪!”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在下午

将治所从甄邑转到廪丘后,赵无恤的日子不必像从前那样艰苦,齐国大夫乌氏的府邸已经被他占有。这里依然是前朝后寝,后宅住舍自有亭台小榭,宅中临墙种有几棵槐树,树冠高出墙上,枝叶浓密,虽然入秋却未凋零,远远地即能望见。

府外守卫森严,府内则静寂悄然,耳闻着绵绵的秋雨声,无恤只觉舒缓惬意。他很久没有过这样轻松的时刻了,在将伯芈和邢敖也接进来后,隐隐有了点家的样子。

成乡县寺后的那个小家……

看不见的地方,比如无恤的内室,徒然由乱入治,前一日两人共寝的床榻总会被打理得整整齐齐,怡然多了几分情趣。那些看得见的地方,后院种上了菜圃,秋葵长势喜人,庖厨也渐渐热闹了些,每日早晚两次香气扑鼻。

隶妾竖人们都暗暗说,自从有了位晋国来的“主妇”后,这小司寇府顿时变了个样。

不过这些言辞却被偶然听到的伯芈板着脸训斥了一番。

“噤声!再过一年半载,宋国乐氏的淑女便要来了,她才是真正的司寇少君,谁再胡言,当心撕了嘴!”

这些小事自然不会入无恤的耳,他公务之余,偶尔无事时陪陪妾室,与小舅子邢敖下下象棋,从来到这四战之地后,绷得橡根弓弦的神经总算放松了一些,办事效率高了不少。

西鲁大夫们的廪丘之会获得了巨大成功,除了须句城傲然独立,对无恤的传书不理不睬外,其余大夫为了自保,纷纷加入了这场“联防”中。这举动也得到了鲁侯的追加承认,从此以后,无恤便是鲁国西鄙公认的大夫盟主,各邑的军务唯他是从。

无恤在盟友和属吏们面前表现得极其自信,众人在他这里找到了抵御齐人的信心。可他心里,却依旧忐忑不已,因为比起小小的西鲁来说,齐国太强大了,其人口多达两百万,胜兵十万,能征召作战的至少有六七万,强大到能用人海将这片土地直接堆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在连绵的秋雨让道路更加泥泞,齐人越过濮水、济水、大野泽北注进攻西鲁的难度又增加了几分。

但除非晋国赵氏援军到来,否则他没有绝对的把握能打赢,最好的打算也是将郿、秦、范诸邑丢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三邑坚城与齐国人耗到冬天。

谁知,焦急备战的他今晨却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你没有弄错?齐人大军在济水之南治兵结束后,直接往西去了,没有来鲁国?”无恤拍着案几,急切的问道。

跪在赵无恤面前的是探马骑吏甲季,他道:“虞骑长已经帅轻骑从小道深入齐境数十里,至东阿左近,未见齐人兵锋。反倒是更北面的阿泽,齐人旌旗遍布,战车的辙都形成了宽敞的新路,徒卒怕不下三四万人,浩浩荡荡朝夷仪开去了!”

“大善!”赵无恤憋了半天,只能用这两个字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消息被骑从彻夜传回时,无恤正在用朝食。这是新收的春麦磨出的面食,一个多月来伺候无恤起居无微不至的薇给他做了一大份韭叶水引饼。用瓷碗盛放,喷香的大肉,切碎的葵菜,加上高汤,这味道,赵无恤可是想念许久了。

但相比之下,没什么东西能比刚得到的消息更让他觉得可口了!

这大概是虎口余生吧?

“速速传虎司马、子我来见!”

他起身踱了几步后,又说道:“张子和子有这会应该刚出城不久,将他追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侍卫在旁的卫士、竖人们几声应诺后,是匆忙的脚步声。无恤心里狂喜,思考着对策一时失神,手上却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一低头,却是伯芈着白裙,像一朵雪莲般跪在地上,仰着美艳的脸看着他笑,手轻轻将他紧握的箸筷取下。

“君子还要继续吃么?”

无恤这才恍然发觉自己还没放下瓷碗,他摇了摇头,让伯芈退下后,也顾不得洗盥,便直接朝背后喊了一声。

“敖,地图!”

“诺!”声音沉闷,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不一会,一大早就穿上武士服在后院练剑技的邢敖,便和他新认识的伙伴公西赤一同抱着张长达半丈的羊皮地图,忙不迭地从后院跑了出来。

无恤没有戴冠,只裹着帻巾,黑衣带剑,直接站在地图面前。

“快些快些!”他对两个正在展开地图的青年催促道。

少见司寇如此急切过,两人对视一眼后加快了速度,被各种颜色染得花花绿绿的羊皮地图在地面木板上摊开。上南下北,太行以东的山河形势,城邑邦国尽现眼前!

正如诗言,小东大东,杼柚其空,宗周时代以镐京为中心,统称东方各诸侯国为东国,以远近分,近者为小东,远者为大东。这副《大东舆地图》,是赵无恤让封凛,还有数科弟子与匠人公输克等依照鲁、卫、齐固有地图所画,采信了子贡手下行走诸侯的商贾们描述,还结合了无恤前世的依稀印象。

前世的学校教室里就挂着幅中国地图,无恤仰着脑袋看了三年,至少山东和渤海的海岸线,他是能临摹出来的。虽然春秋以降,各条河流还会在入海口造出百余里的土地,许多地方沧海桑田,但这已经是领先时代的精准地图了:运用了比例的概念,还加上了地形地貌,甚至于海拔,道路河流十分细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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