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5章 鼓励消费(2 / 2)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阚城的军民都十分感激赵无恤率部驰援的恩情,在清理过杂乱的街巷后便邀请无恤进城,设酒摆宴,尽地主之谊。
赵无恤没有带太多人赴宴,武卒众军吏多半留守军营,只有贴身护卫的穆夏随行,陪坐的多是邑吏和地方氏族。
邑寺院中有棵大槐树,树下布了两列案几坐席。
两侧席上站满了阚城邑宰、司马,还有在阚陵专门负责“掌建国之神位,右社稷,左宗庙”的祭祀官小宗伯等人。在他们的肃立注目下,鹖冠红缨,穿一身洁白深衣,上面玄鸟纹飞舞,腰带名剑少虡的赵无恤迈步入场,他也不推脱,直接入主了上席首座。
这是他理所应当的位置!
不过想来也让人感慨万千,两年前,他还是赵氏一个无名贱庶子,大一点的饮宴不不喊他参加,去了也是坐末席的份,不小心失仪了就会受罚。以至于一些晋国卿大夫得闻赵无恤这个名字后,第一反应就是:“赵鞅还有第四个儿子?”
想到这里,赵无恤不由好奇,今天坐在末席的又是谁来着?
他目光瞥了过去,所到之处人人垂首避开,不敢直视!
末端的筵席上,却是一位脸上长着不少雀斑,结圆髻,戴镶玉小冠,穿深衣华服的贵族少年。全场唯独此人没避开无恤的目光,而是与他对视了一眼后才礼貌地垂下头,行了一礼。
“此子倒是大胆。”
无恤收回目光道:“盗寇已经被逐出,可庆可贺,数日鏖战,民众和兵卒都有不少死伤,宴前先敬他们一盏酒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自行举起酒盏,浇到了地面上,众人相觑后纷纷效仿,末席那少年愣了片刻后亦然。但赵无恤不知道的是,他这一手竟将少年憋了好久想要献上的一首庆功诗噎回去了,只能思索要不要赋一首哀悼的丧诗。
这少年名为阚止,是阚城邑宰之子,年方十六,在邑中素有年少聪慧的名声,他博闻强记,常常辅佐阚城宰打理政务。往常但凡阚城大一点的饮宴,他或舞蹈,或赋诗,或评点政事,一直都是众人关注的中心。可今天,他却只能在末席上陪坐,眼巴巴地看着一位和他同龄的少年高居主座。
“司寇胜后不忘死者,实在是仁德之至。”放下酒盏后,在场众人的奉承声立刻就跟上了。
赵无恤不以为然,只是微微一笑,待他落座后,众人才敢次第入席,他虽然年少,这半月拼杀带着的杀伐之气却让所有人都俨然不敢直视。
那不怒自威的卿子范,那连日厮杀带上的淡淡杀伐气,连以往自命不凡的阚止都有些自惭形秽。
“大丈夫当如是!”少年心中如此思索。
此邑被围多日,一朝解围,邑中军民欢腾,尽管因为大战方休,仓促间难以置办盛宴,所以酒水菜肴比较简单。但遥闻着邑寺外民众们的欢呼热闹之声,参与酒席的众人心情都很不错。
等到饮宴将结束时,阚止也被父亲拉着,去向赵无恤敬了一杯酒。
鲁国薄酒喝得有些微醉的赵无恤看到阚邑宰陪着笑,拉着那末席的少年走到跟前说道:
“犬子名止,擅长击剑,对鲁国典史、还有案牍琐碎之事也颇为娴熟,若司寇不嫌弃,小儿愿附尾翼,在司寇官署中做一名笔吏,好让他继续家业父职前历练一番……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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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两天里,平日没少在祭祀香火里捞油水的阚邑宰已经私下里给赵无恤递了不少好处,以求无恤为他丧师被围的罪过开脱。
另一方面,大概是见盗寇凶猛,之前差点破城而入,而现在盗跖逃窜,虽然暂时没什么危险了,但谁知道下月,明年还会不会来?放眼鲁国,有实力和魄力来解救的也就隔着大野泽的赵无恤了,为了身家性命,怎能不倾心结交?
所以他才有了这样的举动,今日又更进一步,想要以儿子为质,暗中投效了。
赵无恤开始飞快思索。
阚城的地理位置放在鲁国内部来说,并不算关键,但若是站在整个“大东”地区,也就是海岱淮北一带的角度,此处向东向南可以通往泗上小国邾、滕、薛等,还能沟通宋国,不失为一个兵家必争之地。
但这地方的政治地位却更为突出,他是鲁国的精神中心,所以不能明面上强取,但可以以保护者的姿态,和对待中都一样,扶持一个亲近自己的主政者。
想定片刻后,赵无恤便同意了。
“固所愿也,小君子如何称呼?”
少年声音清脆地回答道:“司寇,小子前些日子才行了冠,字为子我……”
“子我?好字。”
赵无恤想,这人的字却和宰予取的一模一样,还真是巧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亲切地笑道:“善!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此次虽然追丢了一个盗跖,却得到了一个年轻的贤才,我与子我年岁相当,今后虽有上司下属之别,也不要失了朋友之谊,你不必太过拘谨。”
话虽如此,不过阚止?这名字赵无恤前世倒是没听过。暂且收下,至于有多少能力,以后能扔到一个闲职上混吃等死,还是运气好捡到个人才委以重任,就看此人实际的表现了。
……
第二天,赵无恤在小宗伯和阚止的陪同下,前往鲁国九公陵寝瞻仰,同时在庙外朝拜诸位先君。
先秦之时,中国人凡事都要先向祖先祈祷,在庙堂祷告总不如直接到墓前祷告好,为了更方便的辨认出祖先墓穴的位置,就在墓穴的上面垒起土丘或种树为标志。对于普通民众而言,这个土丘就叫做坟头,对于帝王天子与诸侯而言,这就是封土。
春秋诸侯的封土一般在墓穴之上用土石夯筑,使它成为一个上小下大的方锥体,就像倒扣着的一个斗,因为它的上部是方形平顶,没有尖部,所以叫“方上”,也称“覆斗”。
《周礼》云:以爵为封丘之度,与其树数。就是说,按照爵位和职守的等级来确定封土的大小高度,还有在上面种植树木的种类、数量。
年迈的祭祀官小宗伯向赵无恤科普道:“天子坟高三仞周代一仞为八尺,树以松;诸侯半之,树以柏;大夫八尺,树以栾;士四尺,树以槐;庶人无坟,树以扬柳。”
鲁国是诸侯,所以封土应该高十二尺,相当于后世的三米,所以并不显得特别高大,丝毫没有赵无恤之前想象中九个金字塔般的宏伟土丘,跟后世赵无恤去攀爬过的秦始皇陵,那两千年风雨侵蚀后依然有一百多米高的封土堆一比简直不要太袖珍。
小宗伯的职责还有一个,那便是:“辨庙祧之昭穆。”
这位祭祀官倒是颇有鲁国人的特点,那就是总喜欢炫耀自己的礼仪知识:“司寇当知晓,夫祭有昭穆,昭穆者,所以别父子、远近、长幼、亲疏之序而无乱也。陵墓葬位自有规矩,自始祖之后,父为昭,子为穆。”
也就是说,始祖的坟墓封土居中,以下子孙分别排列左右两列,左为昭,右为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比如说,阚陵的始祖鲁桓公在中,他的儿子鲁庄公为昭,鲁庄公之子僖公则为穆;僖公孙之子文公又为昭,文公之子宣公又为穆……这样一来,在昭穆的排列中,父子始终异列,祖孙则始终同列。在祭祀时,也要按照这样的规定来排列次序,赵无恤并未鲁国公族,甚至不是同族的姬姓,所以只能以人臣之礼遥祭之。
不过绕了一圈后,赵无恤却发现,号称继承了最完整周礼的鲁国依然在这种“国家大事”上有一个违规的例子。
赵无恤回头问道:“闵公陵墓的位置既不是昭,也不是穆,他是庄公之子,僖公之孙,被庆父所立,因为后继的鲁国国君与他并未关系,所以偏离了昭穆序列,这个我倒是能理解。但先君昭公的陵墓为何是这般模样,究竟是怎么回事?小宗伯能否解释一二?”
原来,本应该是鲁昭公的葬位处竟然空缺出来了,他的封土堆偏移到了鲁国先公陵寝的墓道南面,怎么看都不正常。
方才还侃侃而谈的小宗伯顿时哑了火,支支吾吾地不说话了。
倒是一路上一直在默默旁听的阚止接过了话头:“司寇有所不知,昭公的陵墓是由季平子主持修建的,他与昭公相互厌恶,两人一度兵戈相交,昭公不杀死季氏誓不罢休。最后昭公失败,被逐出鲁国,他流亡齐、晋,最后死在了外面,至死都没有原谅季平子。季平子也深恨之,于是便在昭公归葬时故意破坏昭穆制度,使昭公不能和先君葬在一起,以泄私愤……”
赵无恤还没说什么,却是小宗伯怒了:“子我不能为先君和故执政隐恶,这成何体统,简直不当人子!”
原来他小宗伯这个职务,就是因为季平子而获得的,于情于理自然要为其不合礼法的事情遮掩。
阚止却没有像一般的鲁国少年一样讷讷认错,而是反驳道:“我听说君子不袒护别人的过错,季平子这件事做的不对,难道小宗伯在司寇发问时要袒护他的过错么?”
于是乎,一老一小出了陵寝后便吵开了,一边吵,阚止还偷眼看赵无恤的反应。
无恤则笑着将他们制止住了,还出言批评了阚止一番,说他不尊老者,却没有实质性的惩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手下有几个年轻的半大少年,不同于在陶丘跟着子贡作事的邢敖,也不同于公西赤的腼腆知礼,阚止的表现欲比较强。他方才不顾小宗伯的身份而与其争论,在赵无恤想来,大概是想在新的主君面前显现自己的独特吧。
是个聪明人,却也是个天真的人,容易惹事的人。
“聪明深察而近于死者,好议人也;博辩广大而危其身者,发人之恶也。为人子者毋以有己,为人臣者毋以有己。”
赵无恤不由想起了在柳下季别院里,孔子引用老子的这句话,他现在觉得阚止这人和此话极其切合。但他一向的用人准则就是,有缺陷者只要放对地方,也能发挥才干,回到西鄙后,倒是可以让阚止试着做一个监察类型的小吏。
虽然引发了一场小争吵,但这趟祭拜,赵无恤还是做足了鲁国臣子的范头,惹得邑内那些冠带氏族赞不绝口。
“上马则为勇锐师帅,下马则为礼仪君子。”这便是他得到的士大夫风评。
……
之前说过,阚城的政治地位极其重要和敏感,所以鲁侯和季氏孟氏听闻先君的陵墓无事后,松了口气之余也不想赵无恤长期驻留。便在回复的简牍里大赞他此次的功劳,承诺在捷报里的一切要求都会同意,也会追究周边诸邑不发兵相助的罪过,婉转地提醒他可以回新封邑看看了。
无恤见武卒已经休整完毕,再度精神抖擞起来,便在接到鲁城的回应后,带着全军开始往中都走,再转向西去郓城。
十月中旬,在中都粗略修缮过的外郭处,他看到宰予带着一众邑吏和孔门师兄弟前来相迎。
扶着车栏,赵无恤突然恶作剧地想,要是在宰予和阚止这两个撞字的人面前喊一声“子我”,究竟谁会先答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靠近之后,他却发觉宰予脸色有些忧色,同时也没有人群里看到扬言等无恤凯旋后,会第一个在此迎接的子路。
子路会说谎,会不讲信用?
连阳虎叛军都会对这种可能嗤之以鼻……
以赵无恤对这个轻侠儒士的了解,哪怕是下起鹅毛大雪,他都是握着长剑等候在此,笑咧咧地追问战事的细节。
他一定是遇到了什么天大的事情,只能背诺。
于是赵无恤盛情邀请宰予与自己同车而行,待这位代理的中都宰上车后偏过头悄悄问道:“出了何事,为何不见子路?”
宰予擦了侧脸颊的汗道:“好让司寇知晓,子路不在邑中,他和子渊一起,昨日陪同夫子远行了。”
孔子喜欢坐着车到处云游是真的,但他伤处还没全好,中都也百废待兴,居然就出门了?赵无恤猛然嗅到了一丝不妥。
“孔子去了何处!”他语速急促地追问道。
口齿伶俐的宰予此刻却有些结巴和慌乱:“司寇,我也没料到,夫子在接到叛贼公山不狃召唤后,竟然真的去了费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孔子去了费邑!”听到宰予的话后,赵无恤心中咯噔一下。
鲁国国土呈一个哑铃状,东国与西鄙宽大,中间狭窄,而费邑正是联接东西的枢纽。费邑位于曲阜以东两百里处,跟曲阜到郓城的距离差不多,那儿靠近齐国、莒国和已经被吴国控制的淮夷地区,位置十分关键。阳虎被逐后,他的党羽公山不狃伙同叔孙辄,据守费邑而叛。
这里原本是季氏的主邑,也是除去曲阜外鲁国最大的城邑,都鄙加一块户口近两万,可以征召数千之众的临时兵卒。因为公山不狃和叔孙辄挟持了叔孙氏的家主叔孙州仇,还裹挟了千余叔孙氏族兵,所以在阳虎北逃,盗跖撤兵后,费邑便成了鲁国最大的叛党聚集地,也是季氏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按照赵无恤和季氏、孟氏分配的任务,费邑是交给季氏自己去解决的,无恤对费邑也没什么好办法,同时又想让这座城邑保持现状,好让季氏恢复的不要那么快:季孙斯若缺了此邑,实力减半!
但现如今孔子却受公山不狃召唤去了那座叛城,这是何用意?
难不成孔圣人是要从贼!?
赵无恤简直无法想象,若这是真的,一直念叨尊君守秩的孔子学说,就真成一个笑话了……
……
时间回到三天前,赵无恤正大野泽畔追击盗跖的时候,在中都养伤的孔丘接到了一份从费邑送来的帛书。
“公山弗扰召我,说若是愿意去费邑,便能委以重任,愿与我共谋大事,灭三桓,尊鲁君,我欲往……”
当孔子唤来子路和颜回,当着他们的面说出这句话时,颜回倒还好,只是静静地等待下文,而子路则和赵无恤的反应差不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有点不敢相信,正所谓“君待臣以礼,臣侍君以忠”,鲁侯并不算什么英明之主,但现如今阳虎才刚倒台,鲁国国政稍有起色,为何夫子偏偏要受那叛贼公山不狃的召唤?这还是昔日那个“君有召,不俟驾行矣”,“入公门,鞠躬如也”,教导他们要忠于君国的夫子么?
他当场就炸了。
子路不悦,嗔目道:“夫子虽然说过会在盗患平息后引咎辞去中都宰之职,但就算是无处可去了,也不能委屈自己一定要去公山不扭处!”
他声音很大,唾沫星子都溅到了孔子脸上,震得屋子顶上的瓦片仿佛都在晃动。
还是颜回淡定地说道:“子路勿慌,且听夫子继续说下去。”
孔子用宽袖擦了擦脸,笑着说道:“公山不狃来召我,难道只是一句空话吗?如果有人用我,我就能在东方复兴周礼,建设一个东方的西周,一如昔日的中都……不过由你放心,我此次不是去从叛,我是要去救人。”
“救人?”
“然也,为师要去救被挟持的大司马,救迷途的公山不狃,救费邑的数万民众,让他们免于内战的灾祸……”
对于孔子声称想要乘着这次来自费邑的召唤,去搭救出叔孙州仇,子路可以理解,但叛贼公山不狃为何要救?光凭夫子一人,那些个“从贼”的费人又如何搭救?
孔子说出了缘由。
“阳虎一党的败亡,这是他们咎由自取,但我唯独可惜其中一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谁人?”
“正是费宰,公山不狃!”
公山不狃也作弗扰、不扰,字子泄,他和阳虎一样,都是季氏的家臣,季平子倚重的两大支柱。其为人虽然面相凶恶,但却对孔子比较友善,曾旁听过他讲学,听完后便向阳虎建议抛弃前嫌,请当时还是一介穷士的孔子出仕,某种意义上讲算是孔丘的举主了。
“其为人知礼,此次针对的也只是三桓而已,和当年想要尊公室而叛季氏的南蒯有些相似,与其他叛乱者有所不同。”
公山不扭大概也想有所作为,所以才派人请孔丘前往辅助。
孔丘虽然不将公山视为叛党,但除却他外,恐怕整个鲁国无人不这样认为,连子路都表示不理解。若是在这个当口上前去投靠,恐怕会被千夫所指,他辛苦数十年建立的儒士之学将毁之一旦,门徒四分五裂。
在盗跖攻中都,于中都城下与他辩驳后,孔子就处于一种精神低谷的状态,但他本是性情坚韧之人,伴随着伤势好转,也渐渐想开了。
“攻乎异端,斯害也已!”
去钻研异端学说,这种方式对自己本身就是有大害处的!
他认为,儒者不一定非得在言语上胜过大盗,只需要守乎己心即可,盗跖狡辩的种种,不必太过在意。
在下定决心引咎辞去中都宰一职后,孔子遗憾之余,感觉对不起中都国人之余,却也像是解脱了一般。这两年在中都的施政给了他巨大影响,他的一些报负不再是载于空言,而是行之于实事,弟子们也得到了历练。那些失败的教训这几天里在他心里过了一遍,同时也开始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开始审视鲁国全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阳虎虽然占据了灌城,但已经不再是最大的祸患,盗跖虽然横行一时,但赵小司寇应该能将他们剿灭驱逐,那么鲁国现在的问题,就只剩下了费邑……”
刚好在此时,他接到了公山不狃的召唤,便顺水推舟打算前往。
此去非为从贼,而是要效仿子路劝降阳关之举,力劝公山不扭回归鲁国,放还叔孙氏!
“由,回,你二人可愿意随为师东去,此去足足有三百里之遥,即使不停赶路也得半旬时间方能抵达,届时是是生是死,为师也说不准。”
子路道:“夫子就算是乘桴浮于海,去东方万里之外的九夷之地居住,仲由也愿意附于尾冀,为夫子划船驾车,何况是数日可到的费邑!?”
颜回行礼道:“颜回也愿侍奉夫子左右。”
于是,一架双马驾辕的车子启程东行,身材高大,面容谦和的孔子曲着伤腿坐于安车之上,依然抱着竹卷,仿佛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出游。眉直眼阔,神情朴实可亲,衣物却颇有些陈旧的颜回静静侍候在旁。留了一脸浓须,腰间还别着长剑的勇士子路手持四辔,目光直视东方。
身后中都墙垣下,是密密麻麻前来为他们送行的弟子,宰予亦在其中。
所以当赵无恤回师中都后,便听宰予汇报了此事。
宰予有些忧虑:“君子不立于危墙,夫子这次以身涉险,我觉得颇为不智啊。”
虽然孔子与公山不狃曾经有点交情,但此行依然前途未卜,尽管号称以周易算卦“百占而七十当”,也就是准确率百分之七十的孔子为这次冒险算了个上上大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言差矣,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孔子好气魄,好眼光!”赵无恤却为此拊掌而赞,富贵险中求,虽然用这句话来比喻不太合适,但这才是孔夫子应有的胆识。
看来还真不能小觑了这位能影响中国人思维两千年的人物啊。
孔子的这次冒险一定会得到与费邑对峙的季孙斯赞同,赵无恤若还想继续让孔门诸子效命,就不能出手阻止,只能放任事态发展了。
现如今孔子就凭借一己之力,彻底跳出赵无恤布下的局,幸亏不少有才干的孔门弟子已经入瓮……
……
盗跖在逃离后,也已经回到大野泽中央一个小岛上,此处便是他的主巢穴。他也不甘心做赵无恤养寇自重的棋子,而是开始痛定思痛,反省这次失败的缘由了。
他在之前的对峙中自觉正面打不过赵无恤,便萌生退意,让手下数千盗寇分批撤离,他自行断后,孰料赵无恤的兵卒徒步速度超出了他的预料,最后还是被咬住了尾巴。南湖边上一场恶战,盗跖被部属强行推上船只逃离,只能眼睁睁看着湖边千余精锐为他喋血而战,杀敌近百,自己也损失过半,不过至少让赵无恤知道了,盗跖之徒可不是鱼腩!
虽对赵无恤念念不忘,想要立刻反击复仇,但部众疲惫,士气已夺,盗跖也只得作罢了。这一日,他唤来群盗中的众“师帅”“旅帅”共聚一堂,对他们说道:“二三子,此次初冬的劫掠,我军以九千之众,却被赵氏子千余人陆续击败,尔等想过是为什么没有?”
群盗们面面相觑,这便是盗跖能一跃成为“将军”的原因了,他会分析时局,会总结教训,而多数盗寇只会抢完今天不想明天。
过了半响才有人怯怯地说道:“是邾娄不听将军之言,先遭惨败,让吾等不得不直面赵无恤强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也有人接口道:“是阚城城坚,吾等攻城器械不足,故而久攻不下,加上赵无恤狡诈,夜袭无果,才给了他机会!”
盗跖摇了摇头,说道:“汝等说的这些都对,但最主要的原因却不是这些。”
“我被众人拥戴为将军,统领群盗已经数年,最初时既无卒伍,部众又不识旗鼓,更别说队列阵法!虽有一万之众,却形同乌合,军中夹杂大量妇孺,连邑兵都打不过。”
群盗基本都是逃亡的农人,乃至于一直生活在此的野人,基本没有卒、伍的编制,只有按照统属不同,划为大泊、小丘这样的区分,打起仗来一窝蜂地上,一窝蜂地溃逃,很明显是不利於作战的。
“但现如今,我用在鲁城时学得的兵法进行整编操练,临阵接敌,妇孺难起大用,于是将妇孺和丁壮分开,妇孺独自成营,留在巢穴中,而以丁壮为作战之主力。之后又编卒伍、教旗鼓、练队列,从卒九千,论军力不可谓不强,邾娄死后号令不可谓不一,平日里我亲自带着攻击邑兵也如虎逐羊。然而碰上赵无恤,却遭到如此惨败,正面不敢与之对敌,撤兵后被追上痛打,我觉得不是他无法战胜,而是吾等在战法上出了问题。”
“战法?”
“对,纵观赵无恤此人,和寻常将领颇为不同,他不喜欢用车兵,而是用轻骑突击,配合各兵种列阵使用。棘下之战、甄之战、中都之战等,都擅长以堂堂正正之师列阵决战于野外,配合部分奇计,所以才能战无不胜。而吾等虽然也有编制,但阵型松散,性情跳脱,我想要像对付其他鲁兵一样与他正面决战,就好比以我之短,击敌之长,焉能不败!”
群盗们对此深表赞同,连连点头,说道:“将军所言甚是!那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赵无恤如今已经雄踞大野泽之西,今后少不了要与吾等为敌,我打算用当年吴国孙武和伍员击败楚国的方法对付他!”
“孙武、伍员的战法?”伍子胥复仇的事迹流传甚广,连群盗中也有不少人听说过,但孙武行事低调,却没几个人知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盗跖道:“我听说,十年前孙武和伍员根据楚王年幼、卿大夫不和,以及楚都距东境较远的特点,向吴王阖庐提出先疲敌、误敌再行决战的战法。即将吴军分三部,对楚国来个突然袭击而又迅速撤退,轮流侵边境要地,楚援即退,援退再来,俟楚军疲惫而战斗力削弱后,伺机集中全力进攻。阖庐听从了他们的意见,硕大的楚国从此就开始困顿疲乏了。”
群盗听得两眼发直,而盗跖却叹气道:“也是因为鲁国、曹国的邑兵太不经打,见了吾等常常不敢出城,所以大意了,也忘了吾等群盗最擅长的事情,不就是孙武和伍员的这种战法么?群盗从来不需要与官军决战,而是要使他们根本抓不住吾等,疲于奔命。”
盗跖目光炯炯,他反思之后,觉得群盗的力量不在于聚合,而在于分散。这次赵无恤南下,他若是能将盗寇们化整为零,彻底撒开出去,自行从小路、河网退往大野泽,那损失一定更小。
“此外,赵无恤的兵卒不习水性,这也是吾等群盗擅长的事情,以后外出劫掠也好攻城也好,都要乘吃水浅的长船,不要深入内陆,不要离开能行船的水边。敌来则退,乘船到大泽另一头继续劫掠攻城,长此以往,赵无恤三邑必疲!”
……
赵无恤可没料到,他的乱入,竟让盗跖被逼无奈,开始使用类似游击战的战术,并且以长船入浅河,沿河劫掠,和后世维京海盗纵横西欧打法神似。
他此时已经开始启程西行,前往新获得的封地郓城,从张孟谈处得知,一位从宋国来的客人正在那儿等着他……
ps:《论语.阳货》:公山弗扰以费畔,召,子欲往。
《史记.孔子世家》:公山不狃以费畔季氏,使人召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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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天气有些寒冷,但却并未阻挡住郓城人的热情,国人的队伍由城门两侧始,一直排出半里开外,在田亩道边挤得密密攘攘,来自廪丘的兵卒举着戈矛,警惕地维持着秩序。
之所以这么热闹,是因为今日,新任的郓城大夫即将归来。
“孟谈,你何时也学会搞这种形式了。”戎车之上,赵无恤一边向两边向他下拜的民众拭车还礼,一边如此说道。
出城数里相迎,现如今与赵无恤同车的张孟谈笑道:
“司寇不必这样看我,下臣完全没组织,这些民众全是自发而来的。司寇与众兵卒浴血奋战,逮捕了常年压榨郓城的叔孙志,囚于牢狱之中;又驱逐前来祸害乡民的盗寇,给此邑太平安宁。听闻司寇历经血战,大胜归来,民众怎会不夹道相迎?非但城邑里,连周边乡中里闾的民众都不知来了多少。”
合谋数月后,时局总算是尘埃落定了,赵无恤势力获得了巨大的丰收,因此张孟谈心情也很是不错。
“原来如此。”
的确,比起贪得无厌的叔孙志,为富不仁的阳虎,张孟谈以赵无恤名义推行的施政算得上是极其宽厚了。说到底无恤还得感谢叔孙志,要不是他作死的下限太低,也不会让郓城人换了位领主后,有种一下子从牢狱到了小康之世的错觉。
“孟谈也休要谦逊,这里边可少不了你治理此邑的功劳。”
张孟谈谦虚地说道:“我哪有什么功劳,虎司马击退盗寇维持秩序;计邑宰量入为出,调拨粮食赈济;公西子华到处主持祭祀死者,安抚民众情绪,他们才是真正的有功之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场迎接让赵无恤觉得,半月多来的辛苦都值了,比起在甄城以武力立威,比起在廪丘以焚劵市义立信,他如今在郓城得到的拥护更加扎实和稳固,这才是实打实的民心!
他甚至在考虑,要不要将统治的中心从廪丘迁到此处,一来郓城地域更广阔,有渔猎之利,地下有些许裸露的石涅资源,也就是煤炭。二来郓城有人家五千户,口数三万,差不多是甄、廪丘两邑的总合。
这里向东去曲阜交通也比较方便,若是能把大野泽的水路打通,还可以利用水网转运从陶邑运来的物资,当然,前提是要翦除盗跖的威胁。
路中时不时有乡中父老前来献酒,对于这地地方上的宗族首脑,赵无恤不得不一一答复,队伍因此走走停停。
赵无恤不因为身份显贵了就倨傲,也不因为那些乡老说话啰嗦就不耐,让当地人纷纷放下了心,觉得今后应该能过上安定的日子了。
在民众夹道欢迎下慢慢走了半刻后,便遥见郓城的城楼。盗寇来攻时,破了水门,正面墙垣也被损坏了一部分,张孟谈组织当地无业的游民轻侠修缮了城楼、城墙,省得他们没事做扰乱秩序。所以如今看上去焕然一新,城楼上刷了新漆,阳光一照,明亮生辉,一番战后太平的好气象。
越近城,民众们越热情,他们发着欢呼,孩童被抱在大人的怀里,或骑坐在大人的肩头,好奇地看着武卒的甲胄、坐骑、兵器。尤其乘着大马的轻骑士们最受欢迎,虞喜等人因为自豪,夹着马腹挺直了胸膛,越是民众欢呼越是目不斜视,单身已久的武卒眼睛在俊俏的妇人、少女身上扫来扫去。
赵无恤却没有这层心思,他好奇的是,那位张孟谈传话里“来自宋国的客人”究竟是谁。
他这么一问,张孟谈便意味深长地看着他道:“是位穿着士人衣着的女子,她自称司寇故人使者,从宋国来,非见到司寇本人才能说明来意……”
……
等进了邑寺,见到了来者,的确是位裹着黑色衣物,遮掩模样的俊俏女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待她放下面纱后,赵无恤觉得似曾相似,正是昔日在宋国黄堂与南子那惊心动魄的一夜,南子派来为他领了段路的宋国宫女。
赵无恤与南子的事情算是一项密约,知道的人极少,赵无恤与张孟谈合谋时,其他的事情都能摊开来说,唯独南子一事上没有袒露。无论何时何世,与宫闱女子密谋结盟,都是为人诟病的事情。
张孟谈也知道这大概是主君敏感的小秘密,绝不过问半句,这几日只是让人将这个女使者看护好,这会引了无恤入内,旁人尽退,只剩下穆夏贴身保护。
想到南子,那个心思难以捉摸的妖媚公女,简直是妲己化身,赵无恤就有些头疼。
当初赵无恤被南子用计诱进宋国寝宫的黄堂之中,脱身不得,他急中生智,利用南子不愿意嫁给卫侯元的心思,与她立下了盟誓,说日后若是能有成就,就会对她施以援手。
这只是临时的脱身之辞,但季嬴送他的玉环,至今还攒在南子手里。加上赵无恤也不想失信于一女子,以及希望在宋国内有一个援手,所以并没有敷衍此事。
但南子与卫侯的婚期还有一年半载,现如今他的领地初定,小司寇的职位还没坐热乎,过去几个月里与他素无往来的南子就急冲冲地来求助了么?
跟脚未稳之前,赵无恤暂时不想让自己成为诸侯之中的焦点,所以便将南子视为麻烦的来源,口气并不十分和善。
“宋国公女派你来此所为何事?”
那宫女低垂着头道:“奉公女之命,前来向司寇道贺,并献上新一年的礼物……”
送礼物?这倒是赵无恤未曾想到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天已入冬,公女遣下妾献上宋国上好的缯百匹,漆器,一些从楚国得到的金爰,下妾此次都带来了。公女料想司寇新得三邑,一定急需不少工匠,所以还送了织工、养蚕女、轮人、漆人等工匠百余,因为不能明着带过来,所以只能由司寇在陶邑的商贾陆续运入……”
无恤知道,此时的古中国,诸侯并立,连历法都不统一。一共有六种时历并存于世,分别是《黄帝历》、《颛顼历》、《夏历》、《殷历》、《周历》、《鲁历》。
赵无恤在晋国时,过的是夏历;到了宋国时,则用殷历;至曹,用周历;入鲁后,又入乡随俗,改用鲁历。
强迫症患者要是这么玩,绝对会被逼疯掉。
鲁历只有鲁国在使用,与周历略有不同,它是阴阳合历,在鲁僖公五年公元前656年之前采用建丑之月为正相当于农历12月,其后则改从建子之法,即以冬至之月为正月建子之月,相当于农历11月。
现在是十月下旬,对于鲁国而言,算得上是一年之末,跨过了这个月,十一月初就到新年了。
可宋人是殷商遗民,保留了殷礼,所以用殷历,以十二月丑月为岁首,距离新年还早着呢。所以若是一个商贾十一月在鲁,十二月在宋,一月在晋,就能连续过三次年……
总之,这所谓的新年之礼,却是南子专门为赵无恤而筹备的,倒是有心。
虽然没有在赵无恤创业初始雪中送炭,但好歹知道乘着他还没坐大时锦上添花,博得好感。
这个南子情商也是颇高,知道交情是要慢慢培养,她这份懂得进退的态度,让赵无恤讨厌不起来。若是对自己无害,顺手一帮倒也无可厚非,但对此女敬而远之即可,沾染过深恐怕会被纠缠不清。
此外,还有两份写满字的帛绢,其中一份是南子的信,另一份笔迹娟秀,赵无恤自然认得,那是乐灵子的手笔。以及一筐分好了次数和分量的药物,有御寒的冬药,也有治疗剑矢的疡药,都是来自少女的心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不由有些心焦起来,过去半年里,俩人虽然也有通信,但赵无恤要么就处于血火厮杀中,要么忙于为自己的前途奔波,并未深谈。此次这帛绢看上去挺厚的,上面一定有许多话。
但他忍住了立刻拿起的冲动,先扫了眼南子的帛书。
南子的书面字迹居然有些刚猛杀伐之意,丝毫不拖泥带水,但里面的语言却像是云彩一样飘忽,让人看不透篆字下隐藏的深意。
原来,此时的交通实在是滞后,一直到十月中时,鲁国阳虎之乱,以及赵无恤因平乱之功成为小司寇这件事,才陆续传到了与鲁国相邻的齐、曹、宋等地,顿时引发了一阵轰动……
至于晋国,这消息恐怕才刚越过了太行山,还未到新绛呢!
……
十里不同天,鲁国西鄙晴朗少云,但与郓城相隔数百里的宋国却是一片阴霾,因为前日的一场冬雨,冬至未到,宋城商丘却已经寒冷彻骨了。
司城乐氏府邸一间简朴而温暖的居室内,兽口铜燎炉里烧着上徍的无烟木炭,有二女在蒲席上相对而坐,饮着御寒的温汤。
宋国公女南子穿着一袭紫貂大裘,华丽而名贵,乌黑油亮的秀发挽了一个高椎髻,发髻上插着一枝黑玉制成的玉笄,上面雕着殷商的图腾玄鸟。她眼神妩媚,唇红如樱桃,比赵无恤半年前见到时更加美艳了几分,穿的虽多,却因为搭配得当,掩不住诱人的身段。
她有些嗔怪地朝对面的少女说道:“瞧瞧你,这才几日未见,又瘦下去了几分,下巴都尖得跟你身上的白狐裘似的,这要是让你那在鲁国的‘重耳’看到了,该如何是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南子对面,正是为父亲乐祁守孝的乐灵子,她身穿素色厚葛深衣,体态纤秾合度。虽容貌尚有几分稚气,但因为父亲去世,未婚夫君又离开身边,兄长不足依赖,只能自强。眼中温和之余多了几分柔韧,只是身形又消瘦了几分。
听南子这么一说,她掩口微笑道:“我听说鲁国孔子门徒居丧的方法,哭泣无时,不相更代,披缞系绖,眼中要时时刻刻垂着泪,住在倚庐中,睡在草垫上,枕著土块。又强忍著饥饿不吃食物,衣服穿得单薄而任自己寒冷。使自己面目干瘦,颜色黝黑,耳朵不聪敏,眼睛不明亮,手足不强劲,必须要人搀扶才能起来,拄著拐杖才能行走,按此方式生活三年……”
“可吾等宋人的守孝哪有这么夸张,我只是天寒时在屋内看医书,为父亲灵牌续灯,晴朗时常常出门在院内走动,只是食物和娱乐有所节制而已。”
虽然乐灵子立志为乐祁守孝三年,却不会像当世后世一些“孝子”一样刻意标榜,非如此不足以显示减衰之痛。
她的哀伤在心里,平日还是很爱惜自己身体的。
当然,自从赵无恤走后,她有时会茶饭不思倒是真的。南子消息灵通,但凡鲁国一有消息,就会来通告她。
最初是曹国那边传来的趣闻,赵无恤与曹伯交好,侈靡之所在曹国获得了巨大的成功,随后端木商人在宋城也建了一座,只是规模没陶丘那么大,宋人朴实,也不像曹国商贾那么一掷百金。
随后是赵无恤渡过濮水,在甄地的冒险,南子现在极其厌恶卫国,但凡是对卫国不利的都直呼痛快,甚至巴不得晋国攻卫导致卫侯意外身死,可惜两国很快就达成了新的盟约,这并不足以解除婚约。
灵子倒是悬着一颗心,想着未来夫君带着一支流亡的孤军跨越数百里远征,身处异国他乡,一定十分惊险罢,也不知道有无受伤。
从那时候起,她便开始专注于一些剑矢伤的学习和治疗,医扁鹊目前还在晋国,做赵氏的宾客,给她寄来了好几车收集抄录的医书。
等到赵无恤被授土赐民,成为鲁国的甄、廪丘大夫的消息传来,最初对妹夫的选择不以为然,只希望事后能有一些武卒遗存,能够回到宋国的乐溷也开始转变态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直到前几日,宋国才得知鲁国都城爆发内乱,一时间市井众说纷纭,有人说阳虎取代三桓,囚禁赵无恤,劫持鲁侯,正式成了执政。也有人说三桓杀阳虎、还有与阳虎“同党”的赵无恤,成功逆转局面。这些不知真假的信息让乐灵子揪心不已,连续几日在父亲灵堂前祷告,并催促兄长派人去鲁国查探。
还没等宋国朝堂对邻国的政变做出反应,最终的真相却浮出了水面。
阳虎被逐,赵无恤成了此次鲁国内乱的首功之臣,加封郓城,授小司寇之职,中大夫之爵!
阳虎在宋国的名声也不好,宋卿们对这种“陪臣执国命”的行为极其痛恨,赵无恤助三桓逐阳虎,顿时赢得了不少人的赞誉。
“十六岁为中大夫,领邑人口三万,看来日后鲁国在三桓之外,可能要出现第四位卿了……”一片叫好声中,也只有老迈的宋国右师乐大心语气酸酸。
皇氏、灵氏纷纷派人上门贺喜,加紧了与司城乐氏的往来,孔子的学生司马耕因为赵无恤与孔门友善的缘故,也对乐氏格外青眼有加,他的态度影响着宋公宠臣,一门两卿向氏家族的态度。
于是乎,在乐祁死后,地位一下子掉到了宋国六卿末席的司城乐氏开始缓慢恢复。
这让乐溷欣喜不已,赵无恤靠自己取得的成就,比当初他建议赵无恤留在宋国,做一个千室大夫高多了。现如今无恤的领邑都有乐氏一半多,人口虽然不如,但兵卒的战力却无人敢小觑。
宋鲁相邻,赵无恤的崛起使得司城乐氏在晋国赵氏之外,凭空又多了一个强援!于是平日半月见不着面的他开始时不时对妹妹嘘寒问暖。
这消息也像一剂强心针,让因为乐溷平庸,德行不修导致宗族内部有些低沉的情绪顿时振奋起来。
乐祁灵柩顺利归来,使得宋国六卿关系不像历史上那么紧张,所以目前态势安定。家宰陈寅、家司马陈定国等纷纷建议派些人和物资送去鲁国西鄙,协助赵无恤站稳脚跟,也能显示两家亲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南子的速度却比他们快多了,刚刚接到消息后,她的使者便上路了,还捎带上了乐灵子的帛书和医药作为敲门砖。
她做事不着痕迹,虽然平日也未冷落过,但此事之后,跟乐灵子之间的走动却频繁了些。
此刻听了乐灵子的话后,她柳叶眉稍微舒展,开始说起了一些宋宫中的趣事,让守孝孤苦的少女听得入神。
“我喜好穿紫色,觉得其明艳高贵,无论是朝前还是寝宫内都着紫衣。可前日却又被司仪批评了,那老叟声称紫乃是贱色,作为公女,必须穿红、黑才能显得高贵端庄。”
乐灵子回道:“的确有种说法,认为紫非正色,五色之疵瑕,以惑人者也。”
南子不乐意了:“我虽是女子,却听说昔日霸主齐桓公也喜欢穿紫衣,宫中王姬縢妾纷纷效仿,整个临淄城的人都崇尚紫色,侯伯尚且如此,可见色不分贵贱,贵者衣则贵,贫者衣则贱。”
“当时几匹素色的布也换不回一匹紫色的布,所以齐桓公听了管子的建议,装作厌紫,于是齐国就无人效仿了。”
南子不以为然:“我又不要争霸,也不关心什么民生,我喜欢如何那便如何,穿什么颜色,与彼辈又有何关系?若是不爱看,闭目绕开即可,至于如此痛心疾首?似乎我一直穿紫,宋国就能亡了似的!”
乐灵子连忙长跪起身,捂住了她的樱唇:“可不能乱说。”
大概是因嫉生恨,在那场宋宫中的赋诗冲突后,南子“亡国尤物”的名声倒是被公子朝传出来了,宫闱窃窃私语,乐灵子不免为好友心忧。
南子却顺势握住了她的手,凑到乐灵子耳旁悄悄地说道:“其实红色我倒是也有穿,但只是用来作为亵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灵子脸色一阵红晕,在南子的腰间狠狠拧了一下,两人恢复了少女本性,在加了鹿绒垫子的蒲席上打闹成一团。
闹了片刻后,二女都有些娇喘,紧紧贴在一起,南子亲昵地抚着乐灵子被弄乱的发鬓说道:“吾等的帛书,还有你的医药现在应该到鲁国了……你的帛书如此厚重,快些老实交代,都与那‘重耳’说了些什么?”说罢作势又要拧她。
“重耳”是南子打趣闺蜜时对赵无恤的专称,一方面取笑乐灵子效仿当年季隗,另一方面暗喻那日赵无恤将她压在床上说的志向,当然,这方面乐灵子却不知道的。
灵子让她别闹,整理衣襟道:“也没说什么,只是将宋国和家中的一些事情絮叨地说了一遍,又讲了我最近看的医书。夫子从晋国送来了两大车竹卷,我每天都要看上一石,沉甸甸的有些累……”
“我记得君子在宋国时与我说过,这世上有种比简册轻便,比绢帛便宜的物什,名为‘纸’,可以用来书写。它洁白如云雪,薄如丝絮,又有韧度,表面冰如玉滑如丝缎,提笔在上面写篆字,墨迹凝而不散,若是有了领地,一定要制出来送予我……也不知道做出来没有。”
南子听得睁大了眼睛,却是不可置信:“我却是不信,这世上竟然能有此物?”
……
十月末的鲁国西鄙,赵无恤在郓城呆了三天后,又回到了这里。
费邑那边的消息也传了过来:也不知道孔子是如何劝说的,公山不狃同意送回叔孙州仇,以费邑归降,重新做了季氏家臣,但费邑依然由他控制,一切维持内乱前的状态!
至此,阳虎在鲁国内部的残党宣告平定。
于是继赵无恤、公敛阳、子路之后,孔丘本人也成了此次阳虎之乱最大的功臣之一,他半月前的人生低谷,以及如今像鸷鸟扑食般的的入局,都叫人眼花缭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收起传信的帛书,暗暗想道:“孔子此行已然成功,那鲁国内部唯一的不稳定因素也就消弭了,之后几年便可以一致对外……”
“但另一方面,费邑若是归顺,季氏的力量也能得以恢复,一旦他们重新站稳了脚跟,与孟氏、叔孙氏达成相忍的共识,便将加剧对我这个外来者的排斥。幸好阳虎还在,盗跖尚存,到了明年春种之后,齐国人恐怕也要蹦跶起来了……”
也不知道他这次会得到何等赏赐,是功过相抵,继续做中都宰?那宰予的打算可就落空了,亦或是,能凭借次功进入鲁城权力中枢?
祸兮福兮,利兮弊兮,实在是孰为难料。但赵无恤也通过此事看清了自己的局限,在张孟谈帮助下,虽然暂时扭转了鲁国的局面,让形势对自己有利。但依靠阴谋伎俩,想要算尽世间智者英豪,还差得远呢!
看来是该沉寂一段时间了,继续种田发展,等待时局,发挥自己穿越者的优势才是王道!
想到这,他又将乐灵子寄来的帛信看了一遍,目光停在她的抱怨上。
一个素衣孝服的纤细少女,深夜里点着牛油烛,跪坐在蒲席上捧着沉重竹简的情形浮现眼前,真是让人又可怜又可爱。
不单单是为了讨好未婚妻,若是能做出纸张,哪怕是最原始的麻纸,也能让领地多一项收入进项,为明年将商品打入陶邑市肆做准备。
于是他将廪丘的工正公输克唤了过来。
“前些时日廪丘织造坊制作旌旗、冬衣,有不少剩余的黄麻、布头、破履,你可按我说的收集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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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接到国君召见的消息时,正和子路、颜回师徒三人在费邑接待宾客的一处庐舍内用朝食。
这次能穿过季氏围攻费邑的大营进入这座“叛城”,还是靠了子路之前为季氏劝降阳关的功劳,季孙斯才同意让他们一试。但季氏却借此想出了一条计策,提议让子路进城后想办法见到公山不狃,凭借技击的本事当场将他刺杀!到时候邑内群龙无首,季氏便可乘势攻城,必能大克!
然而子路重诺,不屑于做这等事情,和孔子一样断然拒绝。
季孙斯疑惑,上次子路帮助赵无恤袭击阳虎车队,救出自己时,形势不也类似么?
子路却觉得大谬,因为那次事前事后赵无恤都开导过他,子路当时并未向阳虎承诺过任何事情,他的作为被无恤比喻成劫持齐桓公的曹刿,对于鲁国来说是一种义举。但这次季氏让他扮作使者,前去行刺的勾当,却是一种欺骗之举……
“实非士所为也!”
于是季孙斯只得让孔子师徒不带一兵一卒入邑,觉得他们大概是出不来了。谁料一天之后,公山不狃真的派人出城和谈,声称愿意回归季氏,要求是继续做费邑宰,这让季孙斯大喜过望。
阳虎与季孙斯是你死我活的恩怨,必须将此僚杀死,悬头颅与家中府邸,才能恢复季氏被臣子凌驾的耻辱。但公山不狃却不同,只要他名义上归附季氏,就能让季孙斯保全颜面。
季氏知道自己是打不下费邑坚城的,一入十一月后天气寒冷,到时候要么退兵,要么损失惨重。所以不如暂且同意公山不狃的要求,尽快恢复实力,将孟氏觊觎三桓之首野心压下去要紧。
之后几天,季氏东拼西凑的数千族兵允诺撤退,公山不狃出城与季氏在中间地带歃血盟誓。而被挟持多日的叔孙州仇已经被放归,总体来说,鲁国内部叛乱彻底平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子觉得使命完成,打算在费邑休息几日后便回中都去,却突然听闻国君召见他,匆忙得放下了匕箸,吐了刚嚼了一半的肉。
不等子路将车马驾好,孔子便徒步前往应召,直到他他一路小跑出了费邑西门半里外,子路和颜回才乘车赶上了他。
呼赫呼赫地赶上后,子路半抱怨半打趣地说道:
“由听夫子讲过,当年楚庄王听闻行人申舟被宋国所杀,一甩袖子就站起身来往外跑,竖寺追到寝宫甬道上才让他穿上鞋履,追到寝宫门外才让他佩上剑,追到蒲胥的市肆才让他坐上车子。夫子今日是要效仿他么?当年楚子面对的是军国大事,如今只是一次寻常的召见,何必如此焦急?”
孔子爬上车后扶着车栏,也气喘吁吁地笑着说道:“我因为中都外郭失陷之事,现在还是待罪之身,君命召,不俟驾行矣!哪里还能迟疑等待?”
虽说孔丘管辖的中都外郭失陷于群盗,是一个罪过,但说服费邑归顺却又有功,还是大功。所以子路觉得,夫子这次冒险是值得的,你瞧,季氏和鲁侯都开始对他另眼相看!
急行三日后,师徒三人抵达鲁城,当日午后,沐浴更衣的孔子在一位年轻有司的引领下,进入了修缮一新的曲阜公宫内。
“敢问柳下季大夫如何了?”
在入宫门前,孔丘见来迎的不是柳下季,便不忘关心起老友来。但他却被告知,柳下季因为盗跖的事情被牵连。虽然鲁侯并未怪罪,但在季氏和孟氏,还有国人的舆论压力下,柳下季辞去了司仪之职,只有大夫之爵被保留。
孔丘默然,整理衣襟走进公宫的大门,他三步一拜,九步一叩,鞠躬如是也,一副谨慎而恭敬的样子,好像此处没有他的容身之地似的。
他的一些奇怪举动让有司看得目瞪口呆:站,他不站在门的中间;走,也不踩门坎,显得小心翼翼,也走得极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年轻的有司有些不耐烦,便无奈地回头说道:“先生,这都是宗周的旧礼,从先君桓公之后便渐渐不沿用了……随我速速进入即可,君上可要等急了。”
“此言差矣,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吾从周……”
孔子以此言回应后,依然如故,有司只能翻了翻白眼,上堂告知孔丘已到时,与鲁侯说起此事,他认为孔子这是故意在国君面前谄媚的表现。
“此人伪诈!”有司是鲁国公族之人,是鲁侯亲信,所以便直言不讳地说出了自己的第一印象。
鲁侯却不置可否:“或许是大忠似伪。”
等孔丘受召唤,登堂入室觐见,鲁侯仔细打量这位发髻朝服穿戴梳理整齐,卷须及胸的高大名士。
却见他提起深衣下摆向堂上走的时候,恭敬谨慎得不行,憋住气好像不敢呼吸;走完了台阶,向前迅速趋行了几步,姿态像鸟儿展翅一样。看到国君时,他脸色立刻庄重起来,脚步也加快了,说话好像中气不足,不敢大声。言毕后退,走下台阶后,他眉宇这才舒展开来,仿佛怡然自得,回到自己的位置与鲁侯问对,则又恢复了恭敬而不安的样子。
一举一动都仿佛有规有矩,鲁侯见孔子不以名士而倨傲,对待自己极其恭谨,心里很是满意。却故意问起他刻意用在鲁国几乎已经消失简化的宗周旧礼,是否真如有司所说的是想要“谄媚国君”呢?
孔丘无奈地摇了摇头:“好让君上知晓,下臣完完全全按照周礼的规定去侍奉君主,却被别人以为这是诌媚呢,悲呼,周礼不行鲁国久矣……”
鲁侯倒是挺高兴,从他继位开始,还从未有人这样对他恭敬过,这叫他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君主威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寡人今日见先生,听汝言,观汝礼,始知诸侯之尊贵也!”
他兄长鲁昭公在位时,孔子就已经在鲁国小有名气,所以二十多年前孔鲤出生时,鲁昭公还赐鲤鱼,当时孔子不过一下士耳。但当时还是个悠闲公子的鲁侯宋并无野心,整天只对衣服美食,齐地美人感兴趣,也从未起过与此人往来的心思。
孰料之后风云突变,一场内乱后,他被扶持上了诸侯之位。先是被强势的季平子完全架空,然后则是阳虎逼压,直到被赵无恤在五父之衢救出,这才缓过一口气来。
现在不同了,季氏孟氏暗暗敌对,叔孙州仇才从费邑死里逃生,正处于部曲散落,家臣不服的状态,三桓之外,还有晋人赵无恤在西鄙的强势崛起。
鲁侯平日表现得有些愚钝,其实并不笨,只是希望装傻保身而已。
他从这局势里窥见了一丝机会,但仍需要一个人来辅佐,施政。赵无恤曾是人选之一,但此人尽管救过他,毕竟是个外来人,不可信任。
就在这时,费邑归顺的消息传来,看到首功之臣的名字后,他才想起了柳下季请辞前多次推荐过的那人,便果断以册爵授勋为借口召见了孔子。
见到真人后,鲁侯倒是对孔子这一套很受用,觉得这果然是一位人才,能让自己在三桓虚弱时重振鲁国君权的大才!
于是鲁侯开始问政。
“孤不天,致使鲁邦国运多舛,如今北有强齐,南有大吴之国,东夷莒、邾二邦未灭,内部则是盗跖横行,阳虎占据灌邑,三桓也只谋私室,不肯公忠为国。现今的鲁国一如重修的鲁宫般百事俱废,新政待兴,寡人有意振作,敢问要如何治鲁,才能恢复僖公之时千乘之国的强盛,让‘淮夷蛮貊,及彼南夷,莫不率从,莫敢不诺’的场面重现,请先生教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完,认认真真地朝孔子一拜。
孔子连忙避席还礼,答:“当以礼治之。”
鲁侯嫌太简单,又问原因。
孔子说:“鲁乃是周公之国,行周公之政,克己复礼是理所应当的。像晋、郑一样,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不知耻,不能称之为治道。若是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民众有耻且知晓规矩。这规矩是什么呢?便是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善哉!信如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虽有粟,寡人得而食诸?”
鲁侯听得眼睛大亮,他倒是觉得自己和兄长鲁昭公颇为不同,是个合格的国君。但三桓之流,却根本没个臣子的模样,先公然废立国君,又四分公室,随即八佾舞于庭,甚至公然与自己的兄长鲁昭公作战,以臣逐君,使其死于国外,归葬时墓葬规格和位置还被单独迁到一边……
这是何等的僭越!简直就如这孔丘说过的“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他开始举出中都为例子:“寡人听柳下季大夫说国你在中都的施政,当地有养生送死之节,民众按长幼年岁吃不同的食物、士按照能力强弱担任不同职务,于是男女别涂、路无拾遗、器不雕伪。这样的制度施行一年之后,西方曹、卫的一些都邑都纷纷效法……可有此事?”
说到这里,孔子犹豫了片刻后道:“有之,但下臣之治亦有缺陷,离小康尚远。因为牺牲了武备,邑兵较少,也让盗跖得到了劫掠的机会,苦了中都民众。若是君上不怪罪下臣,下臣愿意继续为中都宰,只需要三年,一方面能让周礼大行,成为一个东方的宗周,而以往的缺陷也会一一补足!”
经过这件事情后,孔丘也意识到了武备的重要性,他本非不知兵之人,若是有心想做,让四境兵甲足以御敌是能够办到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鲁侯却笑着摇了摇头:“中都太小,若是寡人学习你的施政方法来治理鲁国,你觉得如何?”
孔子一个激灵,仿佛意识到了什么,他下拜再度抬头时,顿时变得意气风发,丝毫没了往日的谦逊,说话时卷须都在微微抖动:
“若用臣之政,虽治天下亦可也,何止鲁国而已哉!”
……
在廪丘方面,赵无恤得知费邑叛军归服后,也开始了这场战事的善后工作。
他赶在鲁国新年前解散了征召的邑民,让他们各归其家,还赏赐了部分张孟谈从陶邑买来的粮食,足够让一户人家吃上半个月,并且此次从军者明年税赋丘甲减半。只剩下千人不到的招募武卒轮番休整、训练。
他还向三邑宣布:“有死公事以安都邑者,赏其子孙;有孤寡者,矜恤之!”
他同时也让工匠们收集完材料后,准备进行初步的麻纸试制。
就在此时,计侨老毛病又犯了,负责廪丘乃至于整个势力“量入为出”,常常没日没夜做“预算”的他跑到工匠坊,言辞激烈,打着算盘给赵无恤算了笔帐,拉响了一次财政警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司寇,若按如今的速度花销下去,明年秋收之前,三邑府库里的钱帛就将告罄了!”
计侨此说并非空穴来风,他手上用“周髀数字”写满的简牍正是今年的进账和明岁的预算。
他苦口婆心地说道:“自从鲁国百年前初税亩后,便开始变籍田彻法为收粮食税,但司寇为政后,不仅焚毁了往年积压的债券,还将今年的秋税几乎全免。所以别说刚入手一月的郓城,连统治了小半年的甄、廪丘也没多少赋税收入……”
对于这一点,赵无恤自然有自己的理由。
他答道:“重农第一,是我前些日子召集诸吏公议时制定的根本之法。古人言,农事胜则入粟多,入粟多则国富,则天下之物尽至矣。所以想要封地富裕,不能不重视粮食,这个道理,计先生应该知晓。”
无恤这样做也是无奈之举,以往卫、齐、鲁三国官府都一个德性,征税急如星火,没有定时,农人只好向邑寺、宗族或者商贾借‘一还二’的高利贷来应付征课,所以才会积压那么多债券。
此外还有官府勾结商贾,在收获季节故意压低粮价、关市的租税、府库的征收、十分之一的赋、丘甲和各种劳役等压在农民头上。于是一年四季下来,从事农稼往往只能苟且养活一户人家,一旦遇上灾年,每家饿死一两个人是寻常事,所以才导致了大量农人向大野泽逃亡的情况。
无恤对此也是痛心疾首:“农人外流,这正是粮少而民户没有积蓄的缘故。何况大军过后,必有灾年,师之所处,荆棘从生,三邑才经战事蹂躏不久,虽然因为我的缘故,晋军并未劫掠,但依然年景不佳,何况还要应付我的征召。我如何忍心让民众因为这缘故破家散财,卖儿卖女,又如何甘心他们在我治下也涌入大野泽,增加盗跖的实力!?”
计侨哑然,但还是说道:“虽说此举是为了稳定三邑人心,让战后经济恢复,但也未免太过,少量降低即可。如今已经入冬,三邑农事是没指望有任何收入了,至少得到明岁夏初,冬麦成熟后才能有进账……”
一年半时间,粉食已经从晋国传播到了宋、齐、曹各地,连鲁国也开始遍地开花起来,鲁国工匠本就心灵手巧,只要见过石磨的实物,仿制起来又有何难。甄地和廪丘虽然都早早建起了磨坊,但随着技术的传播,麦粉的垄断性是越来越低了,没有出现计侨期待的暴利。
他对此十分不爽,又提高了声音道:“半年来的花销实在太大,司寇不能不加以重视。修整墙垣、道路、沟渠是一笔开支。实施新政,不再授予属吏食田,所以邑吏们每月都得发放俸禄,入秋入冬后还得赐袄子裘服御寒一笔开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耗费最大的,还是司寇养的近千名招募兵,彼辈不事农桑,平日只专注于训练和剿贼,兵甲精良,月月都要有替换,死伤皆有抚恤。对征召兵也太过优容,晋国诸卿征兵,彼辈还要自带衣物和兵器,司寇这里却是一应提供,战后若是有功,还会赐衣赐褐赐粮,弄得民众喜于征召……
无恤笑道:“民众喜于征召,不再刻意逃避劳役,这不是很好么?这正是薄税敛,毋苛于民,待以忠爱,而民可使亲也。”
计侨说的这些事情他都清楚,但无恤前世看过《国富论》,里面说过,做作君主,无论是大国还是小邦,或者一个封邑主,都得履行多种义务,同时付出诸多花费。
比如,君主的第一项花费,是尽力维持其尊严。所以要有一定的钱帛用来修缮府邸,制作衣物冠带,维持出行的车马仪仗,年节时向相识的贵族赠送礼物。这些东西恰恰是赵无恤最省的,对此,计侨倒是极其欣赏,勤俭一向被世上贤士所颂扬,比如中行穆子简朴,中行寅奢侈,所以父子两人才在天下士大夫间有不同的风评。
更为重要的还是第二项义务,既保证领地安全,为此君主要付出大量费用,使领地不受邻邦、盗寇的横暴与侵悔。所以无恤才需要养常备兵,每隔一天就训练他们,同时加固城池,制作战争器械等。
君主或国家的第三种义务是建立并维持公共机关和公共工程的运转。三邑的官署、刑狱、从邑到亭里的属吏,开通道路,疏通河流,开挖沟渠,建造有利于农事的水利器械等。还有赵无恤筹划的仿照孔子、少正卯私学,重振公学,在国人中推行蒙学教育事业,都属于这方面……
三管齐下,府库内的钱帛才会消耗得那么快。
自从来到濮北后,计侨看着日渐减少的积蓄可愁坏了,赵无恤却不管不顾,自行领兵在外面大打四方。
他憋了好久,便一吐为快道:“若是平日还好,子贡在陶邑经营侈靡之业,每月都能换取数千石粮食输送到甄地。这便是半年来濮北收成较往年少,却不至于饥荒,还能分予中都一部分粮食的缘故。”
“可一旦开战起来,就比如说这次,司寇动员数千之众,仅仅出百余里,在鲁国境内作战一月,却依然日费数金。”
一旦涉及到支财政问题,计侨可是毫不留情面的,他严格地把控着每一处支出,每一笔账都要带着数科的学生们精打细算过,赵无恤的管家可不好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正如孙子所言,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这些战争原料,来自甄、廪丘武库里的少量积累,以及新建设起的工匠坊没日没夜的制作。
赵无恤近半年来的确有些“穷兵黩武”,但计侨话中隐隐有让他在战后解散部分招募兵的意思,这一点他绝对不会同意。
于是无恤便反驳道:“计先生说的不差,世上最花钱的是战争,可最一本万利的也是战争!”
无恤是有底气说这话的,阳虎携带的那些金玉和鲁宫宝物,除了大东宝玉和伯禽大弓是镇国之器,不得不归还公宫外,其余都被运回廪丘,对外则说成被阳虎余党瓜分,“不知所踪”了。此外借口剿盗跖,曲阜城西的武库基本被他搬空,武卒作战时损耗的兵器甲胄都得到了补充,甚至还有不少剩余,可以用来装备邑兵。最后,在追击盗跖时,也缴获了一部分劫掠的钱帛,半数归还中都和阚城,剩余的清点之后放在府库里,足以抵消此战花费。
他最后说到:“计先生别忘了,吾等损失的人口,可远远不及那千余被俘获的盗寇,此辈可以降为隶臣,从事公田的耕种和荒地的开垦,所获全部收归府库,又是一笔大进账。”
计侨摊手道:“诚然,若是没有这些进项,吾等恐怕连明岁春种都撑不到。不过就算如此,司寇也得替下臣考虑考虑,若是没有新的收入,三邑到了明年秋七月,就会府库匮乏,不能维持军备开支了!”
这已经不是成乡时的小打小闹了,而是关系到三邑六万多人的吃穿用度,生死存亡!若是治理砸了也不会有下宫的赵鞅来庇护,来帮忙善后支援。
可赵无恤既然敢大手大脚地花钱,自然是早已有了开源的主意。
“无农不稳,无兵不安,无工不富,无商不活,无士不兴!士农工商,国之柱石也,缺一不可。虽然第一要务是鼓励农事复兴,但工与商却也不会拉下,这便是在秋至收税、赋、丘甲前维持开支的法子。计先生别忘了,从鲁城要来的工匠,加上从晋国、宋国陆续赶来的,以及此次大战收拢的,已经超过了五百人。”
说到这里,计侨的心情才好了一点:“的确,彼辈数量众多,专精于百工之业,从此任何手工货物,吾等都能自给自足,不必仰求外人了!”
自产自销,当是比从外边购买省钱,但赵无恤想的却更长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甄和郓城地域宽广,田亩肥沃,而廪丘稍次,所以他想让这里专于匠作,打造成兖州地区的手工业中心!
他开始向计侨描述心中的宏伟蓝图:“经过人手制作的东西,凝结入了新的价值,所以一般是比原料要贵的。这样,我负责想开源的主意,工匠坊的公输氏和百工将这些想法变为现实,子贡凭借侈靡之业打开的商路和人脉,把新货物在陶邑卖一个高价,赚取利润。其后他再用利润再买入三邑缺少的原料,运到濮北来加工……”
而计侨则负责节流,分配好公共机关、民生和军事上的开支,如此一来,就能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赵无恤既然有了稳定的地盘,一些生产力的改进自然要提上议程,比如改进铁的冶炼,改进农具兵器,让它们的效率更高。
但这需要大量的铜、铁,悲剧的是,鲁国基本上没有铜山,府库中存留的也不多,无恤总不能学盗跖,跑去庙宇里将礼器熔了吧?所以只能跟外面,比如吴国、楚国贵族私下购买。鲁国倒是有几座产铁之山,铁现如今虽然被称之为“恶金”,但也不便宜。
此外皮革、羽毛、盐,都是三邑缺少的。
想要换取以上这些,只靠子贡在陶邑经营侈靡之业那些抽成,以及未来的农业税赋显然是不够的,还要有属于三邑的特色产业,有能进行交换的货物,让它们和输入的原料形成一个产业链条,才能完成“原始积累”!
无恤道:“经过鲁陶翁的勘测,甄地的陶土最多最佳,所以瓷窑要在那儿开造,等到冬至后就能产出第一窑,希望不比成瓷差,此为第一件敛财的东西。”
“而第二件,则是我正在让工匠坊试制的‘麻纸’,经过半旬的研制,第一批成品已经做出……公西子华喜好用简册写字,认为此物无用,同时有违古制,第一个反对大量制作,如今他正在那儿等着我辩驳呢,计先生可愿意随我去看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廪丘外郭的匠作坊经过数月发展,已经初具规模,各色手工业作坊排列整齐,通风的宽大敞屋分布得当,距离适中。常有的呛人气味,乃至于污水大都通过硬质陶管排走,在里面生活的工匠也不再抱怨环境太差,让自己减寿。
这多亏了赵无恤的建议,在计侨带着数科学生们规划下,根据不同工种的区别,划分为四个大区,分别是:专冶炼铸造的攻金之匠;负责弓、车舆、轮、木柄制作和建筑木结构的攻木之匠;鞣制皮革,制作甲胄的皮革之匠;还有织造设色之匠,这样一来分工明确,不再会出现混乱或者失火波及的情况。
至于瓷器,鲁陶翁这个月在甄城附近发现了一个较大的陶土矿,这时代的手工业都是因地制宜的,所以便选在那儿了。
现如今,与木作区和织造区相邻的溪水下游处,又建起了一个新工坊。
据说司寇亲自下令,让工正公输克专门督造此事,不得有误。这处工坊由一丈高的围墙围了起来,不让外人窥探,还不时有武卒在周边巡视,看得出司寇是极其重视的,虽然廪丘工坊一直强调工艺的保密性,但也只有那神秘的瓷器受到过如此待遇。
好奇的工匠们也相互打听过,但去里面做活的鞣制之匠、织造之匠、攻木之匠、设色之匠等却守口如瓶。只知道里面做的是一种名为“纸”的东西,第一次成品已经完工,只等司寇来巡视了。
“纸,是我创的字,专门用来称呼此物,此字从丝也,因为以麻布、渔网、绳头来制作,因此而得名。”
工坊外,赵无恤携计侨,公西赤等少数亲信来这里一观究竟,便如此对他们解释。
无恤知道,麻纸产生于西汉,最初应该是由麻布、织布的边角料制作的,弄成浆糊状再晒干即可,到蔡伦改进后材料才慢慢多样化,可其中的工艺细节他就一问三不知了。
本着最原始的大概也是最简单的想法,无恤决定先让工匠们做麻纸练练手。
早在鲁城之乱前便将麻纸的原理和成品模样全盘告知了公输克,让他去找齐工匠,思索如何实现,并修建工坊,收集材料进行试制。在经历了一个多月的实验和无数次失败后,终于总结出了一套可行的工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众人进入工坊后,忙得满头大汗的公输克立刻跑过来相迎,同时向赵无恤汇报具体的工序。
“按照司寇说过的,小人将织造坊的边角料破布、麻绳、旧鱼网等浸湿、捣碎,再加石灰水后蒸煮。待冷却后舂捣成烂泥状,更与水配成浆液,用竹帘模具将纸浆捞起。此一步骤要有纯熟的技巧,才能捞出厚薄适中、分布均匀的浆膜,随后在日光下晒干即可……”
经过一个月的研究,从陌生到熟悉,公输克可以说是这时代最会造纸的人了。他引领着赵无恤从舂捣的匠人处开始,经过热气腾腾的大釜,最后来到了占据了一大片空地的竹帘模具处。
它们在晒粮食的木架上摆放,迎着太阳晒干,因为没有漂白过,呈现出的颜色是麻的褐黄。
工匠们将捞好的纸膜一张张叠好,用木板压紧,上置重石,将水压出。随后透火焙干,把压到半干的纸贴在炉火边上烘干,揭下即为成品。
赵无恤双手接过了公输克递过来的纸张,因为模具比较小,这张纸呈长方形,高一尺,长二尺。
它比后世纸张厚多了,触感不像后世的纸张,倒更似布匹。纸表面有不少让无恤皱眉的小疙瘩,翻过来后,背面未捣烂的黄麻、草迹、布丝等长纤维清晰可辨。
“这便是麻纸?”众人倒是看不出好坏,都很是惊奇。
不过成乡老班底对赵无恤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冒出一个新颖主意,指派工匠做点奇巧之物已经习以为常了。他们通常是以“贤者能知常人所未知,察凡俗所未见”来解释,自然而然地将赵无恤当场神农一般的人物,并且持续向新加入的同僚如冉求、公西赤等人灌输这种说法。
无恤研究了半响后才开了尊口:“善,虽然并未尽善尽美,但一个月能做成这样,已经极为不错了。”
原本一脸紧张的公输克闻言,方才松了口长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见识过后世各式各样质量高级的工业制纸,赵无恤对原始的麻纸并无太大感觉,不过这毕竟是世界上第一片纸张,值得赞扬。何况麻纸也是有优点的,拉扯了两下后,无恤发觉此物纸质坚韧,不易变脆、变色。
科技和文明的进步与知识传播、记述工具的创新是分不开的,现在,纸提前四百年出现,绝对是种跨时代的产品。春秋正处于知识大爆炸的时代,私学开始兴起,士阶层也在崛起,号称“四大发明”的纸张会带给这时代怎样的影响呢?
这前景让他微微有些兴奋。
就在这时,旁边却有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打断了赵无恤的遐想。
公西赤方才静静旁观,没有说过几句话,此刻却突然张口道:“恭贺司寇和工正,但赤纵观整个制作工艺的过程,觉得比制作竹简木牍还要繁杂不少,恐怕费财也要更多……”
从赵无恤开始让公输克试制纸张起,年轻的公西赤便一直持反对意见。当时赵无恤忙着领兵去鲁城火中取栗,所以并未理他,孰料回来后子华又数次进谏。
这是一场无恤未曾想到的,初生的纸张与正走向鼎盛的竹卷、简牍之争!
无恤造纸的初衷之一,便是要造出一种更容易传播知识的书写材料,为推广领地内的乡学蒙学做准备。
儒家搞教育起家,在推广教化上是很积极的,对赵无恤打算恢复乡学的做法公西赤表示赞同,但在制作书写材料上却有了分歧,他负责的邑三老之职本就是管礼仪、祭祀、教化的,所以有发言权。
赵无恤从前在晋国新绛公学时,曾在泮宫外见过处竹简工坊。其制作过程,首先要选择上等的青竹,然后削成长方形的竹片,再用火烘烤一片片的青竹,以便书写和干燥防虫。烘烤之时,本来新鲜湿润的青竹片,被烤得冒出了水珠,像出汗一样,这道烘烤青竹的工序就叫做“汗青”。
随后再用麻绳编缀起来,就可以用来书写,此物经久不坏。而木牍的制作更简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公西赤说:“《尚书.多士》言,惟殷先人,有册有典,此物传世已久,赤用起来也没感觉到有何不方便,何苦弃彼而用此?”
“竹简没什么不方便的?”赵无恤已经无力也无法吐槽了。
他造纸的第二个原因,就是想让自己,让乐灵子时舒服点。
这时代读书可是种体力活,好学的士大夫出门都是将简册整车整车的拉,所以才有学富五车的说法。
赵无恤一日翻阅一石公文是常事,不过比起后世秦始皇的一日百石算不了什么。但习惯了后世快速和书写的他对在竹卷上缓慢的笔削速度十分抓狂,之前没有闲工夫来折腾,只能强迫自己适应。现如今领地也有了,人手工匠也齐全,当然会造纸来方便自己,顺便作为一种三邑特产售往各地创收。
但公西赤没有后世的书写体验,自然认为竹简是最好的工具,应该在竹木比较多的地方建一个制作竹简的工坊,而不是耗费人力物力来研制这种不知可否使用的“麻纸”。
闻言后,赵无恤也并未生气,而是扫视一起来的几个亲信。
计侨等人是春秋典型的士,效忠于主君是一回事,但在很多事情上都是极有主见的,并非唯无恤是从的应声虫。对此赵无恤持鼓励态度,他并非真正的“圣贤”,前世也只是个普通人,凡事哪能没有错漏?正需要一些有独立观点的属吏来拾遗补缺呢。
和公西赤一样看法的人恐怕不在少数,自己虽然可以强行拍板,但若是能说服他们当然更好。
于是赵无恤索性招呼众人在空地的竹席上坐下,正好瞧见不远处小公输班怯怯地躲在一个木架后,便让公输克将他召唤了过来,陪坐在旁。
赵无恤对小公输班是极其重视的,他宣布工匠坊内此子可以随意进入、观看,他若是做什么器物,也不得阻拦,注意安全即可。虽然比较渺茫,但无恤其实还是希望他能带给自己点惊喜,搞点发明出来,但一直都没有就是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也觉得自己是想多了,七八岁孩童,除了玩具竹马外,还能做出什么来?
小公输班自打造纸坊建立后,就在里面可劲的到处跑,每天分别蹲在地上,好奇地观看各个工艺程序,因为赵无恤的那道口令,他父亲也懒得管他,由着他来。
却听无恤说道:“我听说过一句话,叫镂于金石,琢于盘盂,书于竹帛,传遗后世子孙者知之。天下的书写记事材料无非是甲骨、金石、绢帛和竹卷简牍等几种,当然,现如今又多出了纸。”
殷商时是甲骨文最为鼎盛的时期,周人虽然敬天,但对鬼神的崇拜却有所收敛,甲骨从周初开始已经渐渐被淘汰,只用于卜辞记述。周人倒是更喜欢直接将字用铜削铭刻在青铜器上,以传后世子子孙孙永葆是用。无恤还知道,居于西鄙的秦国人对石鼓文情有独钟,后世出土过不少。
由于这几种材料的局限性,文字难以广泛的传播,所以直至殷周时期,掌握文字的仍只有上层社会的巫师和贵族数百人。这极大地限制了文化和思想的传播,这一切直到竹简和木牍的出现才得改变。
他反问道:“子华你在甲骨和鼎器上刻过字否?比起在简册上用笔削书写的速度如何?你喜欢哪一种?”
“自然是喜欢用竹简,金石、盘盂不如简册之速也。”
公西赤擅长接人待物的礼仪,还有祭祀,所以这等事情自然是本行。
的确,公西赤对竹简极其推崇,也不是没原因的。比起先前的那几样,它的书写速度、普及程度都有很大提高。也正是竹简的出现,加速了思想文化扩散,才形成了后来的百家争鸣,同时也使孔子、老子的思想得以流传后世。
“没错,铭刻自然比不上书写简单,不过当下却有种东西书写起来比竹简更快更方便,班,你可知是何物?”
赵无恤觉得,小公输班虽然才七八岁,却是那种大智若愚的人,他挠头想了一会指着赵无恤的深衣讷讷地回答道:“是绢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拍了拍他的头道:“然也,竹简虽然有进步,可依然笨重而不易携带,又不能舒卷,所占体积大。绢帛则是理想的书写材料,可以舒卷携带,寿命也长。”
春秋之世,上层贵族用的最多的书写材料,的确是绢帛,公西赤也不得不承认这一点,不过他也有自己的理由:“史称之贫不及素,绢帛太贵,只有卿大夫才用得起!”
赵无恤笑道:“若是有一种东西,制作的价钱和材料不比竹简贵,但书写的效果却和绢帛一样,甚至比它更好呢,你是否会用!”
公西赤哑然:“这世间哪有这种东西?若是有,自然当用之。”
无恤拿起一张黄色麻纸,在公西赤面前一抖:“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正如用过竹简后,你就不乐意再用绳子打结,在甲骨、石壁上记述一样,用过此物后,竹简也可以摒弃了!”
在原本的历史上,竹简的使用会一直持续到南北朝,才被改良过的纸彻底淘汰。但在纸提前四百年发明后,在赵无恤想来,和漆器遭遇瓷器一样,竹简的历史使命大概要提前好久终结了……
公西赤作为孔子的学生,继承了他小固执和迂腐的性情,少了冉求的变通,依然有些不信。
“若是不信,一试便知!”
公输克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变了,却来不及阻止,赵无恤已经让人在案几上一左一右摊开了一份麻纸,一份上好的竹简,让公西华在上面书写。
众人围了一圈,尤其公输克瞪大了双眼,却见公西赤手持兔毫笔,蘸满墨汁后也不理会竹简,一来就捋着宽袖在麻纸上下笔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对纸太过自信,然而公西华笔锋落下后,意外却出现了!
这批麻纸看着不错,但或许是配比缘故,溶水性却较高,加上公西赤蘸的墨汁有点多,笔墨点上去就化开了,黄色的麻纸上,瞬间多了一滩乌黑的墨迹!
包括公西赤在内,众人都是一脸尴尬,赵无恤的笑容更是凝固在了脸上,而原本就心怀忐忑的公输克更是两腿一软,跪倒在地面上!
公西赤额头冒出冷汗,他强忍着扔笔的冲动,在其他几张麻纸上也试写了几笔,依然出现了这种墨点化开,无法成字的情况。
“这下糟了!”他暗暗想道,如此一来,司寇方才说的话竟然立刻就被事实反打了脸,这麻纸用来书写,还真不怎样……但他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干咳一声,尴尬地看着公输克在稽首认罪,若是司寇生气,自己这个罪魁祸首免不了要受牵连。
“小人死罪,死罪,为了急于完成司寇交予的事,做出了这等次品!”公输克稽首如捣蒜。
他也有苦说不出,这本来就是第一次成品,孰料司寇也不过问,就直接让人书写,自然很难一次到位。
赵无恤的确是有些尴尬的,今天大概是因为纸张做出太兴奋了,竟然如此大意,应该先详细问问才对。
若是这事不立刻解决,他以往在老班底心里奠定的“不学而知”的“贤人”形象就会出现裂隙,对在领地树立绝对权威不利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之前写错了,主角三邑总户数接近八千多,总人口六万左右
……
或许是初见纸张有些兴奋,赵无恤今天一时大意,出了个小丑,在这思虑的间隙,他先是眉头微皱,吓得周围的众人心颤。
主君似乎还从未发过火,动过怒,但下臣们皆视之为乳虎,不敢触其虎须。君威在过去两年时间里,通过种种事情,竟不知不觉积攒起来了,高如泰山。
但无恤很快就缓过神来,他恢复了平日的雍容笑道:“第一次做出成品,难免会有纰漏,是我心急了。此事怪我,不能怨公输子,快快请起!”
公输克松了口气,再拜稽首。
而公西赤却乘机说道:“司寇,我听子贡说过一句话,君子的过错,如同日蚀月蚀,若是犯了过错,人们都看得见,而改正了错误,人人依然会仰望之。这麻纸似乎并不适合书写,还是沿用竹简比较好……”
赵无恤这下有些不高兴了:“麻纸初次做出,有瑕疵是必然的,下次改进即可,何必骤然言废?”
公西赤还待劝,就在这时,小公输班却突然凑了过来,拉着公输克衣角,朝赵无恤行了个礼,一脸天真地说道:“司寇,小子也做了些纸,可以试试么?”
无恤听后微怔,随即眼前一亮:“你做的纸?”
原来,公输班因为赵无恤的优容,白天在计侨的数科学堂上课,休息时便可以在工匠坊随意进出,造纸坊也不例外。前几日,他学着工匠们,也闹玩似地弄了一池纸浆,在匠人的帮助下一步步做下去,今日居然还真产出了成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公输克也只当这是儿子在玩过家家,他们公输一族,打小就以木石尺线为玩乐,在家中时,弓矢、小弩、小车辇不知道做了多少,所以也没放心上。
此刻他自己才被司寇宽恕,谁料儿子却要主动卷进来,连忙一把将公输班推开,解释道:“司寇,这只是犬子的胡闹,当不得真……”
赵无恤却来了兴致,让公输班将他做的麻纸拿来看看,计侨也赞同,公输班虽然看上去木讷,但教授他数科时却能见一而知十!
等小公输班献宝似的将半尺宽,一尺长的缩小版麻纸送上时,包括公西赤在内,众人都惊讶不已。
看上去,除了尺寸小一些外,居然和之前的麻纸不相上下,纸质甚至还更紧密些。
望着小公输班认真的表情,赵无恤偏头问道:“他花了多久做出来的?”
公输克现在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说道:“禀司寇,此子半月来一直在造纸坊观望,给匠人们打下手,等小人发觉时,他已经将碎麻布入釜蒸煮,来不及阻止了。小人只能任由他乱来,这工艺也并无不同之处,若是结果不好,还请司寇饶恕他的冒失之罪。”
“若是可行,则为有功,若是不行,也只是一次试制失败而已,这造纸之法毕竟是摸着石头过河,难免要走些弯路,何罪之有?”
不过在众人看来,这毕竟是小孩子的玩闹之物,仅能证明公输班有技艺上的天分,唯独知道公输班为何人的赵无恤带了份期待。
于是公西赤面前的案几上,一左一右又摆上了两种书写材料,他有些无奈,但却只能提笔,看来得彻底证明这名为“纸”的物什失败,才能让司寇回心转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一次,他心里对麻纸有了底,便先在竹简上下笔,好在事后做一个对比。
他手中的笔依然是上好的兔毫笔,不像人们通常认为的“蒙恬发明毛笔”,此物其实在上古时已经有了,到殷周时期走向成熟,伴随竹简、绢帛的流行而改进。孔门儒士身上一般都带着一套完整的书写工具,其中有有毛笔、铜削、竹片、小竹筒。铜削用来刮削竹片,小竹筒应是用来存放墨、颜料等物。
最重要的自然是毛笔,兔毫包扎在笔杆外围,以麻丝缠紧,外面再涂漆粘牢。笔杆系竹制,裹以麻丝,髹以漆汁,笔锋尖挺,是抄写竹木简牍的良好工具,也是公西赤最爱不释手的一支。
“子路以剑为器,子皙以瑟为器,子贡以舌为器,我以笔为器!”他曾如是说。
至于墨,无恤让人送来的有天然矿石的石墨,也有用木炭烧成的炭黑墨。最佳的自然是松烟墨,就是用松木烧出的烟灰,再拌之以漆、胶制成,其质量远远要胜过石墨。但是这时期的墨没有制成锭,而只是作成小圆块,它不能用手直接拿着研,必须用研石压着来磨。
方才的石墨加水太多,这次小公输班在旁亲自为公西赤研磨松烟墨,就显得更浓郁几分。
随着宗周覆灭,诸侯割据、各自为政,传承自周篆的文字也逐渐体现出了地方色彩来,此时已出现文字异形的现象,各国文字品式多样,风格不一。
公西赤的字是鲁篆,也是赵无恤属吏中公认最好的,往常颁布公文通常要找他。他字形秀美、明快,书风谨饬,下笔从容、沉静,但在赵无恤看来,狭窄的竹片却限制了他的发挥。
不过公西赤写完之后提笔观赏了一番后,倒是自我感觉良好。
这是一篇洋洋洒洒的《诗.淇奧》,当年在中都时,城邑外溪流湍湍的简牍工坊是他最喜欢去的地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拊掌而赞:“子华好字,不愧是孔子高徒,再在那麻纸上试试。”
公西赤应了个诺,心想方才写了《淇奧》,这回应该写点什么呢?不过他很快不就不想了,这尺寸小了一倍的纸是公输班半玩半做制出的,结果肯定和方才一样,甚至还不如,自己随意写个字就完事了。
却见他尖细的笔豪入墨缓缓一拖,又微微蘸了一次墨汁至半饱满状,笔锋转向了黄麻纸上,周围众人顿时屏住了呼吸……
公西赤双肩并肩而立,落笔入纸如刀锋入骨,手腕微动纸上便多了黝黑的一竖!
包括公西赤在内,所有人都愣住了,唯独赵无恤露出了笑容。
没有出现墨点化开,凝成一团的情况,而是很细腻的一横!
公西赤浑然不信,又拉下了一竖。
这一竖粗墨重锤,像是某浓眉大汉慨然挑起的眉梢!
依然是正常的笔画,墨汁只要不故意去停留,就不会在黄纸上化开!
公西赤停手了,因为他压根没想要要在纸上写什么,片刻后,他的手腕才再次动了起来。最初是艰涩缓慢的,慢慢地,他的笔势顿挫却又紧接着圆融而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一整篇洋洋洒洒的《大雅.文王》跃然纸上时,公西赤额头都冒出了汗,手腕有些颤抖,他自从开始写字起,还从未有过这种经历。
写起来比在竹简上,要更快更容易多了!
一众人等都站过来旁观,黄麻纸上已经布满了鲁篆字体,最初那几字,怎一个丑字了得……
但之后的笔画渐渐习惯了这种新材料,有所改观,写到后面,在圆润和美感方面已经跟竹简上的不相上下。
公西赤愣了半响后,恭敬地向赵无恤赔罪道:“赤服了,这麻纸,的确和质量一般的绢帛相差无几,但……”
他欲言又止,无恤知道他想说什么,因为最原始的黄麻纸比起竹简,也仅仅是稍占优势而已,所以公西赤大概觉得此物不足以彻底取代简牍吧!
但麻纸能用来书写这一点却得到了证明,众人都喜形于色,无恤则招手将小公输班唤了过来。
“小童子,你这纸的制法与汝父做的有何不同之处?”
公输班依然是那副懵懵懂懂的模样,浑然不知道自己立下了大功。
“煮浆时父亲不让小子加石灰,所以我用了灶坑里抓的草木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原来如此!”公输克闻言一拍脑袋,恍然大悟。
三邑的石灰矿不多,供应有些紧张,他哪能放任儿子玩闹浪费?所以公输班用草木灰制浆,却误打误撞赌对了!
从古至今的许多科学发明,是必然与偶然结合的产物,科技积累和正确的思路是必然的前提,而试验时各种无意之举则是成功创造的推手……
不过这种偶然放在小鲁班身上,或许也是必然?
总之,赵无恤似乎看到命运之神在冲自己微笑,公输班不仅误打误撞做出了合格的麻纸,还挽回了赵无恤一时失误出的小丑。
书写用纸正确的配方已经找到,赵无恤也了却了一桩心事。
他对还在低头回味今天诸多事情的公西赤说道:“子华你的建议也不可不考虑,这样罢,可以在竹木较多的地方修建一个小型的竹简工坊,在纸张工艺成熟前与之并行。”
公西赤大喜,垂拜道谢。
经过今天的事情,赵无恤也意识到,纸张想要取代现有的书写材料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但它可以成为竹简、木牍、缣帛的有力竞争者,直至成为唯一的书写材料!
“正确的配方已经被公输找到了,等工匠熟练了造纸工序,便可以改进技艺,扩大材料,提高纸的质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慢慢探索到直接以植物纤维来造纸,大概就能做出他曾向乐灵子叙说过的白纸了!而那个临时的竹简工坊,也可以转化为采竹的哨点,一举两得。
无恤还让计侨给参与造纸的工匠们记一大功,赏赐钱帛粟米若干,增加他们的积极性。
在临走前,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便回头对出工坊送别的公输父子及众工吏工匠说:“这纸……”
他指着公输班笑道:“汝父子有大功,就命名为公输纸罢!”
历史上,后世有蔡侯纸,有左伯纸都闻名于世,但因为赵无恤的出现,这时代纸张的祖宗却成了“公输纸”!
或许,这只是个开始,在未来数十年里,以“公输、鲁班”为名的新颖器物可能会越来越多,直至成为改变时代的洪流……
……
赵无恤离开工匠坊刚回到廪丘邑寺,还来不及喝上一口水,他带在身边作为佐吏历练的少年阚止便脚步匆匆地趋行入内,在他耳边说了如此这般。
是关于孔丘的最新消息!也是一个在赵无恤情理之中,意料之外的消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无恤听罢阚止之言后眉头大皱。
“国君召见孔子了?”
他在鲁城那边留了封凛作为眼线,密切关注着鲁国中枢的一举一动。封凛让人传回的话是这样说的:“公与孔子语,不自知膝之前于席也,语数时而不厌,忘飨食!”
那场问对持续了数个时辰,在孔子告退后,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也传出了鲁宫。
鲁侯以孔子劝服费邑有功,任命他替代因为避盗跖之嫌而卸任的柳下季,职为肆师,爵为下大夫!
“肆师?”
阚止道:“正是肆师,位列大宗伯之下,掌管和制定邦国的祭祀之礼,招待来朝娉的诸侯,演习有关的礼仪。”
这个职务是宗周时期的六官属吏之一,比较冷僻,晋国的肆师已经和小宗伯合并了,所以赵无恤在晋时并未听说,唯独古旧的鲁邦有所保留。
据说封凛传回的话说,当时孔子三让,鲁侯不许,随后便接受了此职此爵。
“肆师之职,刚好就是孔子擅长的事情,国君任命他做这一职务,以孔子之能,想必能做出不少政绩来……”
如此一来,他也从一名穷士跃入了大夫的行列中!这个历程,他曾经几度有机会跨越,“孔子之劲,举国门之关,而不肯以力闻”,入齐不肯接受齐侯封地,最终偏偏走了条最难的路子。
经过赵无恤的乱入,以及在中都的起伏后,历史转了个弯,又悄悄的拐了回来。孔子不像历史上那样由中都宰而成小司空,而是成了肆师,但依旧得到了鲁侯的重视,进入了他期望已久的公宫,在都城参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赵无恤推荐下,其弟子中,宰予将代任中都宰,子路将任阳关司马,一时间孔门俨然盖过了赵无恤的光芒,成了鲁国炙手可热的新贵。
虽然如今赵无恤势力与孔门处于合作的蜜月期,但孔子为肆师,无恤却料不就这究竟是好事亦或坏事。但无论如何,在孔子入局后,鲁国内部的变数又多了一分!
“下雪了!”
就在此时,外面却传来了阵阵惊呼声,放下这些思绪,无恤走出窗外,看着昏暗天空中洋洋洒洒飘落的雪花,不止是他,门口拄着矛戟守卫的兵卒,抱着竹卷经过的黑衣属吏们纷纷抬头观望。
无恤披上了秋日时季嬴寄来的温暖冬衣,任由雪花落到肩上,口中喃喃说道:
“鲁国的新年到了……也不知道晋国下宫那边,下雪了没?”
……
在时间跨入十一月后,便是鲁侯宋第九个年头的岁首。经过一个多月眼花缭乱的折腾,阳虎“以陪臣专鲁”的时代宣告结束,但随着第一场冬雪降临的新时代是什么呢?
是三桓复兴么?
是孔子门徒遍布鲁国,一如他理想中那样“复周公之治”么?
是大野泽的盗跖席卷全鲁,击溃姬周封建体系最顽固的一块磐石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亦或是西鄙的赵无恤能在鲁国取得更大地盘和话语权,乃至于迈出最终的那一步呢?
无人知晓,鲁国内部的各个力量都开始了冬眠和舔舐伤口的蛰伏。
季氏在费邑复归后,拼命恢复力量;孟氏则自诩为阳虎之乱第一功臣,何况手下人才济济,在努力争取话语权,想与季氏平起平坐;叔孙氏则在聚拢残余的族兵,想方设法保住自己的卿位。
于是三桓的势力再度平衡了,只不过从叔孙和孟氏联合防范季氏,变成了季氏与叔孙合伙抵抗孟氏的压力。
在外界看来,盗跖仿佛被打懵了,在逃回老巢后蛰伏不出。群盗在大野泽周边劫掠的战利品半数便宜了赵无恤,控制的人口也损失了不少,所幸如此,他们才能靠余粮和渔猎勉强渡日。周边城邑有见识的老人都在担心,到明岁夏季冬麦等作物成熟时,在饥饿的逼迫下,这些盗寇将会更加疯狂的出击!
在鲁城之乱中,被武卒俘虏的叔孙志被叔孙州仇在宗庙举行仪式,宣布将他“逐出”叔孙氏,随后戮杀于鲁市。比起在费邑分别当着邑宰和邑司马,安然无事的公山不狃和叔孙辄;亦或是被赵无恤以小司寇名义,作为人质带回廪丘关押的阳越和季寤,叔孙志算是下场最凄惨的阳虎党羽了。
阳虎本人虽然跑到了灌城,但他过去几年都在拼命帮晋人攻齐,得罪齐人太深,所以竟不敢降齐。只能一面咒骂踩着他上位的赵无恤和孔丘,一面靠着区区千室之邑艰难度日。
……
至于鲁的北邻齐国,半个多月前第一时间得知了鲁国的叛乱,齐侯极其兴奋,召来卿大夫们公议。下卿陈氏认为鲁将大乱,应当乘机攻鲁,即便违反了“役不再籍”的规矩,强行征召齐人也在所不惜!
陈乞信誓旦旦地说:“君上尽可放心,高唐方面将全力防御晋国的援助,同时提供足够的粮秣,让国、高二卿可以南下攻鲁,必能大克之!”
鲁国一直是齐的肘腋之患,齐侯杵臼一面心痒不已,另一面则是顾虑陈氏的用心,故不能决。于是他便冒着雪跑到晏氏宅邸中,探望久病在榻的晏婴,同时也想要征求他的意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寒暄和问候后,齐侯跪坐在晏子榻侧,他的第一句话就是:“鲁可取乎?”
晏子年近八十了,已经垂垂老矣,早没了去岁还能陪同齐侯登路寝之台的精神,他本就黑瘦矮小,现如今更是蜷缩成一团,脸色的老人斑都挤到了一起。铜燎炉里烧着热腾腾的竹炭,晏婴怀里抱着手炉,裹着厚被依然哆嗦不已——据说晏氏族人已经做好了办后事的准备。
他睁开眼睛看了同样须发灰白的齐侯一眼,缓缓开口说道:“一百五十年前庆父之乱,先君桓公也问过前去鲁国出使的行人同样的问题,君上可知道那行人是怎么说的?”
“愿闻其详。”
“行人曰:不可,鲁国犹秉周礼,周礼,虽然并不适用于齐国,但却是鲁立国之根本。国之将亡,就如同大树病死一般躯干先行仆倒,然后枝叶随着落下。鲁国不弃周礼,根本仍在,未可动也……君上,当年那行人说过的话,也是老臣想要说的。”
齐侯听罢唏嘘不已:“鲁国尚有周礼焉?恐怕十多年前鲁昭公来投奔我齐国时已经不再留存了吧?先是三桓专权,如今陪臣阳虎又凌驾其上,其国内重赋厚敛,民众贫苦,纷纷投奔盗寇。如今鲁城大乱,阳虎与三桓火拼,此机遇百年难得,岂能放过?”
晏子道:“没错,阳虎不去,鲁难未已,但老臣听闻,在晋国赵卿之子无恤和中都宰孔丘二人干预下,其内乱已平,独剩一阳虎割据灌城。”
“但陈氏认为鲁国三桓纷争,阳虎就在边关可为内应,而赵无恤心思叵测,盗患没有完全平息,所以战机依然存在。”
晏婴听到陈氏之言,冷笑着摇了摇头。
“鲁国上层的卿大夫虽乱,但士和国人却不可轻辱之,国子和高子若是强攻,恐怕会栽了跟头。如孔丘之辈,老臣曾阻止君上用之,那是因为所谓的复周礼不符合齐国情况。他若是被鲁侯起用,虽然富国强兵是绝无可能的,但或许能将时局振兴一二,复兴礼仪,让鲁国强君权,得以多喘息一段时日……”
他在榻上勉强一拜道:“老臣命不久矣,唯有一句话希望君上听进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侯连忙扶住他道:“晏大夫请讲。”
“君上有志恢复齐桓公的霸业,这本无可厚非,但和当年桓公面临的形势一样,您应当从事于安定周边小国的祸难并且乘机使他们亲近,以便收为盟邦,翦除晋国的羽翼。亲近有礼仪的邦国如鲁、宋,扶持君威尚存的邦国如卫、北燕,离间内部涣散的邦国如晋,灭亡昏暗动乱的邦国如莒,此乃霸王之器也!”
这是晏子为齐国做的战略规划,齐侯应诺,随后一如当年管夷吾去世前,齐桓公询问继任者一般,他也询问晏婴若是不在,齐国谁能辅政?
晏子可谓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思索片刻后道:“齐国现在有四位卿,鲍子鲍国年岁虽然比下臣还大,但身体却硬朗,他的话是老成谋国之言,君上一定要听;国子国夏虽然年轻,但长于军旅之事,可以使之主外;高子高张多次处理政务、参与诸侯盟会,虽无过人的才能,且做事不够果断,但不失稳重,可以用来主持内政。”
三卿已备,齐侯颔首,却问了这么一句。
“陈氏呢?”
听到这儿,晏婴突然爆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半响后才顺过气来,昏黄的老眼盯着国君,喘息道:“唯独……唯独陈氏,若是君上不想姜姓之齐国化为妫姓之齐国的话,万万不能以之主政,要小心提防!”
……
同样是十一月初,被逐的卿子赵无恤在鲁国平阳虎之乱,平盗患,被鲁侯封为郓城中大夫,为小司寇的消息也传回了晋国。
虽还不至于让举国骇然,但虚岁十六的被逐卿子,本应该失去一切,苟且度日才对。但赵无恤孑然一身,却敢于去异国白手起家,不过一年就能取得如此成就,足以让所有认识他的人震惊不已!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十一月,鲁国已是新年,但若将视角转向太行以西,在“启之以夏政,疆之以戎索”的晋国,因为使用的是夏历,所以还停留在年尾。
魏氏主邑安邑城北,初雪降下后,地面一片洁白,广阔的盐池仿佛增大了无数倍。一支黑色的卒伍却乘着雪停,在这寒冬之际在被冰冻得硬邦邦的涂道上赶路,像是一队兵蚁爬行在白盐表层。
打头的驷马战车上旌旗招展,上面几人都是赵无恤的老熟人,立于正中的正是魏氏的世子魏驹,他十七八岁年纪,身披火红甲胄和军绿色大氅,看上去英姿飒爽。
魏驹的御戎是着劲装,肩甲上围着短帔的射手吕行,站在车右位置的是披着厚重狐裘,准备走文士路线的令狐博,此一文一武,可谓是魏驹的左膀右臂,时隔一年,三人都成熟了不少。
魏驹看着这北国风光,忽然感慨道:“又是一年冬至日,这日子倒是有些特殊。”
吕行没什么心眼,便问道:“敢问如何特殊?”
魏驹道:“前年冬至时,出了大朝会的变故,当是时,我第一次得知赵氏还有一个名为无恤的贱庶子,随后与之结识,最初觉得他不过中人之资。但事实证明我其实是看走了眼,去岁冬至时,他已经成为年轻一辈中的翘楚,让整个晋国瞩目。”
“孰料物极必反,事盈必亏,他因为误杀了范嘉被驱逐出国。本以为会从此一蹶不振,谁料我一度有心招揽的张孟谈却毫不犹豫地跑出晋国,去投奔了此子,让我百思不得其解。直到前些日子,传来了赵无恤在鲁国的那些作为,换了当年流亡的卿大夫士会、范鞅也不过如此,实在是让我叹服啊,也明白张子为何会如此选择了……”
吕行面色严肃,微微颔首,据说赵无恤现如今手下人才济济,有兵卒数千,这样的势力放在河、济之间,也是不容小视的了。
反倒是令狐博撇了撇嘴道:“世子不可自行菲薄,赵无恤在鲁国做的越好,越是让国内诸卿心存耿介,必会想方设法阻止他返晋成为赵氏世子,如今我魏氏虽然与赵氏关系良好,但在这件事情上却绝不肯帮助赵鞅。这就意味着,赵无恤将长期远离赵氏积蓄百年的强大实力,错过许多机遇,反观世子,轻而易举便能拉起能与之比肩的兵卒来!”
三人目光看向了战车之后,那黑色队伍,正是百余名从魏国各地邑卒中精挑细选出的精锐。他们穿着厚厚的黑色皮甲和防寒的毛料,操一石半之弓,负箭矢五十,至戈其上,冠胄带剑,赢三日之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些人若能在冬日里跟着魏驹完成从新绛到安邑的远行,要求在一个白天日行五十里,就算合格,将被选为魏驹亲卫卒的一员。
魏驹颇有些得意地说道:“说的没错,赵无恤的再起看似惊人,但终究有短板。不过他也有许多值得吾等学习的地方,比方说在宋国的招募之制,比如说作为常备兵的武卒之制。可惜我只派人打听到了其选拔之术,却不知道具体的训练法子,不过我魏氏从来就以知兵著称,将这批精锐拉到安邑,招募些领邑青壮,用魏武子方阵训练,三年之内,定能练出一支强军来!”
“无论是知氏的阿瑶,还是赵氏的无恤,都是吾等中的翘楚,必须努力才能迎头赶上,我也不愿让彼辈专美于前,这一卒若是能成军,就叫魏武卒吧!”
如今晋齐争霸正如火如荼,却不关魏氏什么事,他们在太行以东、以及大原、东阳少有领地,所以无法向中原、戎狄地区扩张,调兵时也会尽量搪塞。他们的兴趣在大河以西的河西之地,充当着抗秦第一线。
魏驹心目中的“魏武卒”在三年内将达到千人规模,到时候放在大河以西,依然独立的大荔戎,还有秦国,何愁没有他们的用武之地!
……
韩氏的主邑原本是位于大河两岸的韩邑,韩宣子获得南阳州地后,将大本营迁移到了那儿。
但十年后,韩贞子又将主邑迁到了和赵氏交换得来的大县平阳城,这个家族,对换地似乎上了瘾。
冬至已过,在韩氏新核心平阳,韩氏父子正在进行一场对话,话题的中心同样是在濮上搅风搅雨的赵无恤。
事关赵氏世子的归属,由不得韩氏不上心,一方面,现任家主韩不信的妹妹是赵鞅明媒正娶的少君,也就是正室夫人,生下嫡长子赵伯鲁后死去。这几年,韩不信的孙女韩姬又许给了伯鲁,明岁开春后大婚在即。所以伯鲁身上有明显的韩氏印记,韩不信,还有他的儿子韩庚因为这层关系,对赵伯鲁继承赵氏自然是鼎力支持的。
但纵观古今,赵宣子之立、赵景子之立、赵鞅之立的往事,说明赵氏一向有唯贤是立的习惯,嫡长子并不意味着一定能继承家业。如今,赵鞅也迟迟没立世子,赵无恤这个默默无闻的贱庶子强势崛起,更让伯鲁的地位岌岌可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幸那赵无恤因为一系列变故,在范氏丧子之痛的压力下被国君签署命令,逐出了晋国!这让韩不信松了一口气,就宽恕无恤之事,他面对赵鞅的求助,也是极尽敷衍了事。
但它终究是件绕不过去的事。
得知赵无恤成为鲁国小司寇,得封三邑的消息后,韩庚倒吸了一口凉气:“三邑?六万口数?数千兵卒?我韩氏在韩献子之前,也不过如此而已,此子果然极有才干,在哪儿都能做出让人吃惊的事来,如同黑夜里的明烛火,若他还在国内,伯鲁恐怕不敌。”
年近六旬的韩不信却想的更多。
他对儿子说道:“韩氏是曲沃武公一系的姬姓公族,如今卻、栾、羊舌、祁等公族都已经败亡;剩余的魏、知、中行虽然是姬姓,但与我亲属已远,也不值得依靠。俗言道,虽有兄弟,不如良朋,在我看来,这些所谓的同族中人还不如赵氏可亲!”
“从赵成子开始,赵、韩两家有六代人的友谊,相互间多次扶持,才能走到今天,切不可因为一点小事而生分翻脸。国政上的事情,吾等还是要站在赵孟身边,才能免遭范、中行和知氏欺压。但那赵无恤,却已经成了赵、韩两家的一个心结,必须想办法解开才行。”
“应当如何解开?赵孟迟迟不立世子,看那样子,颇有等赵无恤归来的架势,若是如此,伯鲁之位危矣。”韩庚忧心忡忡。
“赵无恤想要归来何其难也,但我倒是有一个两全的主意。”
“敢问父亲的打算。”
“俗言道,天子建国,诸侯立家,卿置侧室,大夫有贰宗。开枝散叶本是诸侯卿大夫,乃至于士庶人的常态,就说我晋国,当一个卿族出现两名有才华的子弟时,一般会分为两家,一家是大宗,另一家是侧室,或者说小宗,比如韩氏与箕氏,荀、中行与知三氏……”
“赵无恤不是在鲁国做的极好么?又是有封地,又是有功劳,为父莫不如去劝说赵孟,让他将此子独立为侧室。天子建德,因生以赐姓,胙之土而命之氏,命之为甄、廪丘、郓皆可,那样一来,不仅可以让赵无恤在国外扩大赵氏的声望和血脉,又能让伯鲁顺利成为世子,执掌家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突然压低了声音:“从虒祁宫中得到消息,国君似乎也有这种打算……”
韩庚听得双眼一亮,越想越觉得这个法子有效。父子两人商量了片刻,便决定先由韩不信出面,抽时间试探一下赵鞅,而在虒祁宫中宿卫的孙子韩虎则去试探国君。
不过就在当日,却有人报知氏的世子知申亲自登门,还送上了一封请帖……
……
十一月将尽,位于新绛城外的知氏小邑处,一场冠礼正在进行中。
殿前巨大的石铺平台显示出知氏宗庙庄严肃穆的气氛,加冠专用的堂在庙外已经立好,整套的编钟陈列于此。编钟上铸夔龙夔凤纹,钮作两只带角张翅的飞虎,衔梁对峙。乐师们早已就位,在将冠者从完成了告庙仪式,在父亲知申引领下迈步走出时,敲起了钟乐伴奏。
冠堂位于家庙之外,坐北朝南,堂前有东、西二阶,东阶供主人上下堂专用,所以称为主阶,或阼zuo阶;西阶供来宾上下堂,所以称为宾阶。
韩不信在这次冠礼中被邀请作为为礼宾,在从西阶登台时,环顾四周,他感觉到了一丝似曾相识……
那便是去岁六卿齐聚的赵无恤冠礼。
可惜当时礼台上的三个主角,宾客范鞅已经病死,副宾乐祁在羊肠道遇刺身亡,冠者赵无恤去了鲁国发展,归途遥遥无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放眼今日,受邀的宾客们已经到来,晋侯因为与知氏关系亲密,所以依然派了太史墨来记述这一切。
但六卿却不齐全:赵鞅、魏侈有事在外邑,不能赶来,范吉射以范鞅丧期为名推脱了。
知氏一向亲昵国君,与其他几卿关系不远不近,面对这位执政的屈尊邀请,韩氏和中行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尤其让韩不信有些诧异的是,一向与知伯有些不对付的中行寅竟然被邀请为礼赞的副手,在旁协助韩不信为同族小辈加冠。
虽然他一脸不耐,但这似乎预示着不一样的政治信号。
范鞅死后,升任中军佐的赵鞅便再无人能压制,其子赵无恤在鲁国西鄙的事业也蒸蒸日上,知、范、中行惧之。
知与中行虽然有小过节,但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戚,有传闻说两家开始试着亲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中行还是与范氏更紧密些,是打不断的铁杆同盟。
此刻,受邀者全都身着黑色的衣裳,高冠长袖,地位高的卿坐在榻上,地位低的士大夫站于两侧,数十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年轻的将冠者身上。
“美矣……”韩氏一向以盛产俊美君子著名,韩不信的孙儿韩虎优甚,但眼前这少年,竟然不输于他。
少年名为知瑶,是晋国执政知跞的嫡次孙,只见他鬓发黝黑,容貌俊美,且身材长大,虽然才年过十五,却已经身长七尺有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相貌倒还在其次,让人侧目的是此子的气质……
知瑶能射箭驾车,堪称勇力过人;而且博学多才,君子六艺,舞蹈剑术无一不精,任何事情一学就会;他还善于巧辩,智力超群;更难得的是意志坚定,做事果敢。
一年多前的那次大射仪,诸卿子弟还在蜗牛角里争名次时,知瑶却已经跳出了局限,在知氏的北方县邑玩了一出大的。他带领县兵用计夺取了仇由戎国的一个千室之邑,晋侯大喜,以此封给他作为养邑。
过去整整一年多时间,知瑶似乎沉寂了,其光芒被赵无恤“杀范嘉”“奔宋”,以及在濮北的崛起遮掩大半……
然而今日一见,韩不信心里却暗暗念叨道:“幼虎虽去,雏鹰方出,此子恐怕又是一个赵无恤般的人物,这一代的年轻一辈,真是人才济济,等到他们为卿的时候,真不知是何局面,对晋国是好事还是坏事……”
持才而傲,用这四字来形容高昂着头的知瑶再合适不过!
但他又比赵无恤更放肆几分,虽为小辈,但在面对礼宾和副宾时,却待之如同龄人般,不惧不畏,不卑不亢。
看来过去一年,他似乎是被喜欢“上善若水”的知跞故意掩藏,远离晋国中心。
三加冠后,仪式告一段落,按照规矩,到场的宾客会送上一些建言,韩不信的建言是:“同师曰朋,同志曰友,小君子离开新绛多时,归来后应当多与同辈之人相交游才是。”
然而知瑶没有像一般少年那样一板一眼地鞠礼和道谢,而是朝韩不信一拜道,抬眼带着嘲弄的笑意说道:“谢过韩子之言,但晋国六卿子弟,小子虽然不识其面,却曾闻其名,却不知有何值得交游之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当场对晋国年轻一辈来了场点评,被太史墨记录在简册上,顿时传遍了新绛,让不少人恨得咬牙切齿之余,却又不得不服。
知瑶戴玄端,一挥宽袖开始大发议论:
“范禾有勇而无谋,做一冲锋陷阵的匹夫或者街巷喋血的轻侠倒是不错。中行黑肱色厉胆薄,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守户之犬尔。魏驹自以为智计了得,却不知道自己处处只会效仿他人,其实是冢中枯骨。就连韩氏的阿虎,我也觉得是虚表无实,没什么本事。至于赵氏三子,藉父之名而已,碌碌小人尔。彼辈何足挂齿?又哪里值得小子交游?”
韩不信哑然:“那小君子以为这晋国,这天下何等人值得交游?”
“自然得要和我一样,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九州之机,吞吐天地之志的少年英杰。”
“这世间有这样的年轻英杰?谁能当之?”
知瑶昂首傲然道:“唯独赵氏无恤,方才值得小子一晤!”
ps:今天时间紧,就一个大章了,明天两更……
对了,明天的章节是《季嬴》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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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伯鲁、韩虎性格使然,对此只是一笑而过,不以为然;魏驹明面上也是云淡风轻,心里却极不舒服。
至于孪生兄长淹死在大河里后,范氏剩下的独苗范禾,则当着中行黑肱的面怒发冲冠,骂了知瑶一声:“其母婢也!”
他随即恶狠狠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下一句话便是:“等死士练出后,莫不如将知氏竖子也一起杀掉罢!”
这一年多时间里,赵无恤忙着在鲁国西鄙开辟自己的未来,魏驹忙着拾赵无恤牙慧,然而画虎画皮难画骨,能做成什么样不得而知。
至于中行黑肱和范禾,近来却是把精力放在另一条道路上,那便是花费重金,招募死士。
中行黑肱被知瑶评为“色厉胆薄”,说他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是“守户之犬尔”,他一脸阴沉,却强忍着不满劝诫范禾道:
“我那堂弟本就高傲,连他的兄长知宵也不放在眼里,其性情比赵无恤还令人厌恶几分,这次是将晋国所有同辈之人统统得罪了。此事日后再算,迟早会叫他付出代价,如今之计,早日割掉贱庶子无恤的项上人头,为范子复仇才是正途!”
他和范禾眼界也就如此,对于赵无恤“杀”范嘉却逃得性命一事耿耿于怀。无恤出奔后又辗转到了鲁国,忽然间竟风生水起来,更让他们又嫉又恨。可相隔千里,又是在外国,俩人在族中虽然跋扈,却鞭长莫及,于是便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
“有不少猛士甘愿为贱庶子无恤效命,他身边防备甚严,须得技艺高超的剑士方能近其身!”
中行氏从中行献子、穆子时就好养士,麾下能人异士自然很多,范氏财大气粗,当年范鞅所养的勇者丕豹名扬天下,两位君子合力,还真找来了不少敢死之士,现如今全都列于堂下。
在中行黑肱和范禾的计划里,他们将花费数月,训练选拔其中的善战者,陆续派去鲁国,做行刺之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列中的末尾有个头戴青幘巾,身穿劲装的年轻少年,正是先从范嘉,随后被中行黑肱要到手的豫让!只不过他脸上和手臂上已经多出了数道厮杀留下的疤痕,也没了最初投奔中行黑肱时的踌躇满志,此刻与粗鄙的剑士们为伍,只是垂首暗自叹息。
“本以为委质于中行氏后会得到重用,孰料中行氏虽然尊贤者能者,却不能重用之;虽然贱不肖者,却不能斥退不肖者。在中行子心里,我竟只是一轻侠死士之辈,可以随时抛出去伤人的器物而已,他和已死的范子一样,都是以众人遇我啊……”
但臣事君以忠,中行黑肱虽然无法让他满意,却也没有太过亏待的地方,面对君命,自命为“士”的豫让不得不从。
……
范禾在领邑里做的事情比较隐秘,但宗主范吉射却知道的清清楚楚,当家臣进谏是否要约束规劝时,他却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由着他去罢……”
在范吉射看来,这个冲动好杀的小儿子不如已死的大儿子多矣,但这份想为兄长复仇的心思却是好的。暂且由着他去,若能成功自然好,却不能指望太多,依靠权谋与赵氏抗衡才是正道。
他今天接待了一位来自齐国陈氏的客人。晋齐两国敌对,边境已经处于半封锁状态,按理说范、中行亲善,若是有一块范氏的符节,完全可以从夷仪附近的大河东岸乘舟过来。然而这位客人却做贼心虚,反而绕道卫国,走了一个大圈子后才抵达朝歌。
究其原因,正是陈氏所谋之事对中行氏不利!
范氏和陈氏在范鞅时代交往甚密,范鞅死后,作为六卿之末的范吉射也希望在国外得到一个强援,所以想维持这种关系,但因为两国敌对,所以一切都得隐秘从事。
对于这些龌龊,范吉射不太敢让同盟中行氏知晓,只因为中行氏从中行献子时代起,一向是对齐作战的急先锋。且他们的主体领地“东阳”的鄋瞒、夷仪两大县与陈氏高唐相邻,就隔着一条大河相望,所以并不太友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从陈氏送来的文书里,范吉射得知了一件事情,陈氏目前在极力怂恿齐侯乘着曲阜之乱攻鲁。然而在垂危的晏子强谏下,齐侯却改变了心思,决定明岁征兵时换一个主攻目标。
陈氏这次是专门派使者来暗暗告知此事的,同时希望范氏不要干涉太多,以免两家交兵,伤了和气。
因为那块隶属于中行氏的土地太过关键,连陈氏也有些心动。
“陈氏这是希望我范氏袖手么?”
陈氏此行大有深意,一是想取信于范氏,二是玩了个小花招。无论范吉射告诉中行与否,都符合陈氏的利益:若是中行无准备,那陈氏可以乘机为先锋,夺城得邑。若是中行有备,寻个借口让齐国公族国、高之兵先去消耗即可。
范吉射有些头疼,如今六卿离心,执政知伯对争霸之事漠不关心,像今年这样合力出兵,让齐人只敢龟缩不敢对敌的事恐怕难以再现了。即便晋齐开战,他范氏作为中行的盟友,也不乐意让族兵去出力流血。
因为两卿之力是绝对敌不过齐人举国来攻的,何况其他四卿?
他现在总算知道当家做主的难处了,也开始怀念父亲范鞅还在的时候……
那真是范氏的黄金时代!
……
而赵氏那边,赵鞅在送走来访的韩不信父子后,立刻召见了家臣傅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果然不出董子与傅大夫所料,韩伯前来试探我,席间大加夸赞无恤在鲁国之功。他还提及当年范武子封随,于是从士氏分出,中行桓子为中行之主、知庄子封于知,便从荀氏分出的往事,暗示无恤既然有这份功绩,我完全能效仿前人,立他为侧室小宗了……”
傅叟行礼道:“那主君打算如何应对?”
赵鞅在席上坐下,抚着美须道:“我婉拒了,理由是无恤尚幼,赵氏现在还嫌小宗太多,何必急着出新的支系?五指紧握成拳方能伤人,若是离心反倒会被人各个击破,等日后再说不迟。”
傅叟道:“这理由不错,事关赵氏内政,韩伯纵然会失望,却也不至于伤了赵、韩两家的关系。只是主君,此事终归不是个办法,须得寻机解决啊……”
思及此事,赵鞅有些烦躁,坐在案几上用食指轻敲桌面,声音阴沉地说道:“大夫应当知晓,无恤不归一日,此事便无法解决。”
傅叟一个激灵,立刻窥见了赵鞅的真实想法!
“那是自然,下臣明了!”
经过上次赵鞅昏厥事件后,赵氏的主要家臣虽然还没有公开意见,但多半已经属意能稳定局面的赵无恤,希望这位精明强干的君子成为未来的家主。
赵氏一向唯才是选,有数次庶子逆袭嫡子,被选为新家主的传统,所以在传统方面阻力不大。
真正的阻碍,还是那场突发的意外,乐祁身死,范嘉喂鱼,赵无恤流亡鲁国。一般而言,流亡之人在本国政治发展上被判了死刑,于是不少家臣又悄悄收回了准备投出去的票,转而注视其余三子。
但有无恤珠玉在前,那三子除了伯鲁尚可称孝外,怎么看都觉得不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这才一年多时间,赵无恤凭借自己的努力,隐隐崛起于鲁国,其势力增强的速度让人骇然,家臣们的心思又开始飘忽起来。
“庶君子或许能像范武子、范献子一样再度归来也说不定……”
这是很有可能的,往长了说,赵鞅年富力强,无恤也才十六,而知伯已老,且知氏家主的寿命一向不长,说不准过几年就死了。到时候赵鞅为正卿,专晋权,一份赦令发向鲁国,除非范氏跳反,否则谁又能阻止无恤归国?
一念至此,又有不少家臣回到了观望的态度上,傅叟便是其一。
光冲着赵无恤在冬至等节庆送来的那些金玉嘉柔,还有字里行间的那些允诺和示好,便足以让傅叟替他说些好话了。
赵鞅沉吟片刻后做出了决断:“侧室是可以立的,但立的不一定是无恤,也不是现在,伯鲁纯孝,应该谅解我的心意……”
傅叟心中暗暗感慨,主君啊,其实两年前就有个快刀斩乱麻的机会,可以早早解开赵韩之间的结,甚至能避免无恤被逐的意外!
终究还是自己这位主君性格太急太刚强,也太讲情义,少了几分利害的算计。不过这也是傅叟,以及天下许多士人甘愿效忠的原因之一。
赵鞅的胸襟和豪迈,很大程度上能弥补他的缺陷。
但傅叟还是有几分遗憾:“若当初主君不要急着敲定庶君子与乐氏女的婚事,反过来让他与韩氏联姻,以韩氏女为正室夫人,那即便他成了世子、宗主,与韩氏间也多了一层关系,少了几分顾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按照傅叟的料想,如此一来,韩氏或许能对未来更放心一些。
但为时已晚,且不说当时赵无恤尚无贤名,韩氏嫡孙女哪能看得上他一个贱庶子,往后的事情谁也料不就。
现如今,这一计策的实施条件已经完全不存在了,若是下出来,反倒会成一招烂棋。
他清楚赵鞅的脾性,虽然去鲁国那一趟在无恤的劝诫下性情收敛了不少,与韩氏、魏氏的关系稳固发展,对知氏也不再公然抵触。但赵鞅却有一个底线,那就是从不毁诺!
何况此计更可能一次性得罪韩氏、司城乐氏两家人,结果还讨不到好。
赵伯鲁与韩姬的婚约虽未正式公开,但在晋国卿大夫圈子内已经人尽皆知。而赵无恤与乐灵子的关系因为那场羊肠坂的风雪夜刺,以及他扶乐祁棺椁归宋,为其守灵一事更是无人不晓。
一旦反悔,晋、宋的卿大夫们会对赵氏不齿,伯鲁以后也再无颜面立于世了。说不定,对人颇讲究情义的赵无恤也会怨愤他……
于是傅叟立刻将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事后之论吞回肚子里,集中精力应对赵鞅关于另一件事的询问。
在赵无恤、董安于、尹铎等人的共同建议下,赵鞅这些时日一直在筹谋一件大事。
那便是迁家!
尽管有许多反对意见,但赵鞅却意志坚定:“三年之内,要持续不断地往大原、狼孟等地移民开拓,待到那数县之地人口多达十万后,便可以将赵氏的家庙迁到晋阳了!”
无恤在鲁国与三桓、阳虎斗智斗勇之余,与晋国本土的消息来往也从未断掉,晋国内部听闻了他的事情,他也通过赵氏如饥似渴地了解晋国国内发生的各自变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上次建议赵鞅“高筑墙,广积粮”后,又陆续寄来了不少简牍,阐述自己对赵氏未来的想法和谋划。
有了对赵氏领地经济、人口十分熟悉计侨,还有聪慧的张孟谈辅佐,无恤对形势的分析愈发中肯。比如赵氏的田亩政策、大本营转移计划、对各小宗和领邑的集权手段等等,许多事情都戳中了赵鞅的痒处,他对无恤是越发的满意了……
如此一来,小儿子虽然不在身边,却依然能向赵鞅进谏,拾遗补缺,不差于他的三个兄长!
但有一件事情赵无恤是不方便说的,那便是关于世子之位的归属。虽然赵鞅上次会面时许下了允诺。但他作为当事人,若是在简帛里一个劲的叨叨,言多必失,失了赵鞅欢心反倒不美。让那些已经意属无恤的赵氏的家臣,如董安于、邮无正来谏言效果反而更好。
“小子在与人博弈时,听说过一句话,叫金角银边草肚皮,迁都晋阳,可以避开敌对卿族的主力,又可放心开拓戎狄,经营好一角,其形势仿佛当年献公时的晋国!”
这是赵无恤在一张“公输纸”上写给赵鞅的亲笔信,也是他认为赵氏想要化国为家,必须经历的历程!
无恤在信中分析道,赵氏在新绛附近处于绝对劣势,太行以东的大片领土却又归属邯郸氏,其余诸邑四散,唯独在晋阳一代比较集中,而且山河形胜之地,易守难攻,可以作为军事要塞。只可惜,那里十多年前还是“豺狼所嗷,狐狸所居”的荆棘丛生之地,若是想要迁徙宗族中心,还需要长时间的开拓和改造。
一如他所说的狡兔三窟,现在赵鞅依然年富力强,父子两人一人一边开拓反倒是更好的战略,虽然,无恤选择的地方恰恰是“草肚皮……
开局不佳,不过能下成怎样,能不能一举翻盘,还得看下棋人段位如何!
……
与傅叟等人谈完公事后,赵鞅回到了居室,卧在榻上,一手撑着头,一手捏着自己的眉宇,想着与赵无恤有关的事情。
赵鞅也烦恼啊,做晋国次卿可不容易,一面要考虑宗族,赵氏内部,儿子们、小宗、家臣,纷乱的事情已经数不胜数。此外还得应付国内五个敌友,一面又要顾虑邦国,着实心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赵氏第一家臣董安于在晋阳主持大局,身边的尹铎和傅叟虽然各有所长,但却也各有所短,三个儿子并不足以依靠,他身边需要一个辅佐之人。
就在此时,门扉处却传来轻轻的敲击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赵鞅性格刚强,对下严苛,他在处理政务或者休息的时候,无人敢扰。
他皱着眉头大声问道:“何人在外吵闹?”
“是女儿。”
赵鞅的怒气凭空消散,来者正是他的养女季嬴。
门扉推开,一朵红云飘了进来。
季嬴穿着红色深衣,在门口脱下鲁缟织就的鞋履,只着洁白足衣推门而入。
过去一年里,或许是唯二值得依靠的弟弟远行,季嬴也发生了她发生了极大的蜕变,从一朵含苞的花骨朵变成了初开的繁花。
虽在门外等候了许久,她却依然神气娴雅,姿态轻盈,不见有一丝一点的纷乱,举止间落落大方,文雅而自然。
但也有不变的地方,比如那份发自内心的温柔和细腻,她脚步轻盈得像一片芦花,在廊檐下的木板地上蹑足走过时,几乎不发出一点声音。
隔着十步,她便朝赵鞅裣衽行礼,道:“父亲安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鞅微笑着抬手:“免礼罢……”
他忙于外事,知氏夫人身体不佳,魏姬不受宠爱,居于新绛赵府。所以下宫家事很大程度上被季嬴默默接了过去,凡是女子能负责参与的祭祀,全都一手包办,从未让赵鞅操心过。
这也是让他颇为欣慰的一件事情。
“父亲,腊祭的享祀已毕,接下来可还有事情需要女儿去安排的?”
赵鞅想了想道:“也就剩下明岁开春的各种祭祀了,迎来送往方面,韩氏的阿虎已经成年,给韩氏的礼物要加倍,感谢下韩伯今日来拜访的好意。等到三月份时,伯鲁便要与韩氏女成婚了,那些宾礼之类,还须你多多操心……”
季嬴应诺,又垂首道:“父亲,女儿还有个不情之请。”
“何事?但说无妨。”
“瓷器本出于成乡,技艺掌握在那些鲁国陶匠手中,去岁以后收了不少值得信任的赵氏陶匠为徒,在下宫也有建造瓷窑,如今销行天下的瓷器,七成产于下宫,三成产于成乡,分别被称为赵瓷、成瓷,所获的金玉钱帛颇为可观。”
赵鞅原本还面含微笑,现在却慢慢严肃起来了,自己这女儿,居然对赵氏的支柱产业如此了解,她的确和无恤一样,时不时就能让他另眼相看。
“父亲政务繁忙,或许未曾发觉,自从今年八九月间,半数鲁国陶匠去鲁国西鄙投奔无恤后,或者说,从无恤离开晋国后……”
说到这,她面上有了一丝罕见的感伤,但转瞬即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的远去虽然让季嬴一度伤神,但她本就坚强,很快就振作了起来。这一年多里俩人书信往来也没断过,季嬴亲手做的春服、夏蝉衣、秋服、冬裘,鞋履一一寄了过去,无恤凡是有什么新颖的出产,也会让人送回来。
比方说前几天,从鲁国寄来了不少似绢非绢,似麻非麻的东西,名为“纸”,质量好的可以用来书写,比沉重的竹简方便多了,质量差些的则可以用来做些不能为人道之的事情……
想必宋国乐灵子处,也收到了一份罢?
她脸色微红,轻咳一声后继续说了下去。
“从那以后,虽然下宫、成乡出产的瓷器不减反增,但质量和外观却再无改进,连在新绛、温县等地的售卖也有些萎缩。匠人们不得其解,女儿在开窑时去看过一眼,发觉大多都是青瓷,全然照搬原先的样式,成色虽无多少变化,但看着却索然无味。”
“为何会觉得无趣无味?”
“工匠们没有用心去做,只是在模仿无恤和鲁陶匠留下的工序而已。世人已经对此物见怪不怪,女儿听无恤说过,这类工艺,重点在于用心研制,推陈出新,才能长盛不衰。所以想恳求父亲,让我试着管一管瓷器烧制,何如?”
说罢,她抬起了头,殷切地看着赵鞅。
说到用心,说到对瓷器的喜爱,谁人能胜过她?
季嬴眉清目秀,眸子清澈宛如水晶,颈项纤细温柔,肌肤晶莹细嫩,绝美的脸上自有一种安闲的态度,无法形容,只让赵鞅感慨不已。
她与其父、其母长得越来越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季嬴已经十六岁了,但赵鞅却迟迟未为她举行及笄之礼,她也不着急,反倒专注于未赵鞅分忧解难。
于是赵鞅接受了这份好意,手指敲了敲案几,曰:“可!”
季嬴欣喜,再拜道谢,却听赵鞅提出了一个条件。
“瓷器已经是赵氏柱石之一,无恤带着鲁陶匠创造此业,其中自有它的规矩,虽然你说得头头是道,可不能由着喜好乱来。这样罢,你先代管成乡那几个小瓷窑,看看半年后,会有怎样的成效……”
……
时光飞逝,转眼就到了翌年夏五月,繁花似锦,鲁国西鄙已经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
那是田间粟苗的颜色,是青蛙野草的颜色,也是济水、濮水的颜色,岸边的杨柳,水中的荷叶,还有荡漾着绿色青苔的水花,一条条狭长的船只从上游驶来,呈百舸争流之势!
船上站着些着短打,腰间别短剑,手持两丈酋矛、长戈、长戟的兵卒,看这样子,似乎是在修习水战之法。
岸边,穿着轻薄夏衣的鲁国小司寇、三邑中大夫赵无恤却大摇其头。
他对身边的张孟谈等人说道:“虽然这些武卒经过几个月的训练,已经初始水性,在快走的船上也能渐渐站稳脚跟了,但想要进入大野泽,与那些在水泊里活了半生的群盗抗衡,还差得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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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平定去年十月的盗患后,赵无恤的势力在鲁国内部斗争中赚得钵盆满盈,声名一时无两,随后他却低调地蛰伏了半年之久。
鲁国西鄙外表看上去风平浪静,但三邑内部,却经历着巨大的变化。
名为“维新”的新政已经在三邑每一个乡亭小邑推行开来,一千名全副武装的常备武卒是逼迫乡里地方势力屈服的压力。而无恤暂时允许各宗族对土地的所有权和控制,并从各家提拔年轻子弟进主邑为吏,则是保证三邑合作的纽带。
软硬皆施之下,新政顺利实行,无恤对封疆之内的控制力得到了很大的提升。最直观的证据就是今年的春种、夏收之高效,还有名为“春搜夏苗”的军事演练。
“俗言道,故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同理,一农之事,必有一耜、一铫、一镰、一耨、一椎、一锃,然后成为农。一女必有一刀、一锥、一箴、一钵,然后成为女。”
面对男耕女织的春秋社会经济,赵无恤提纲挈领,提出应该改进生产工具。
女织方面,他前世压根没任何关注,所以不知道该如何改进,只能寻些孤弱的巧妇集中在织造坊做工,鼓励她们发现些能提高效率的法子。
至于农事方面,这是任何文明的必要支柱,也是无恤势力有经验和基础的事情,做起来自然驾轻就熟。
卫、鲁两国属于兖州之地,西鄙地形较为低洼卑湿,虽然土地不算特别肥沃,为“厥土中下,土唯黑坟”,但农业水平却走在时代前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毕竟周人祖后稷,本身就是农耕起家的部族,迁到鲁国后也依然如此,一如他们在《鲁颂》里夸耀的“黍稷重穋,稙穉菽麦;奄有下国,俾民稼穑;有稷有黍,有稻有秬”,总之,这一带有很浓厚的农业基础。
所以赵无恤来到这里后,看到田亩中的民众使用的工具并不比霸主国晋人差,基本人手都有硬木制作的一耒、一耜,翻土的金属工具铫则少些。
某些类型甚至比晋人用的更先进,比如他发现,廪丘人居然已经用上了铁犁……
这并不算一份新发明,早在一百多年前的管仲时代,齐国管夷吾就有“美金以铸剑戟,试诸狗马;恶金以铸鉏、夷、斧,试诸壤土”的说法。可知春秋时,冶铁已经在中原逐渐发展起来,但冶炼出来的生铁杂质很多,制作铁兵器依然存在无法突破的技术瓶颈。可用来做农具,却是可以的。
只可惜那廪丘农人的犁没有犁壁,只能松土破土,不能翻土造垄,构造比较简单,比起赵无恤前世在农村亲戚家时见过的曲辕犁差远了。既然还记得那种农具的式样,在晋国时还让人试制过,他自然不会藏着掖着不拿出来。
无恤虽然能提供一个后世成熟的工具式样,却无法让冶炼技术也跨越百年前人,所以他依然只能走前人的老路,打算先用质量一般的杂质铁来做粗糙的铁农具。
鲁国虽然极缺铜、锡,但冶铁业却渐渐发展起来了,在鲁城,有两处占地颇大的冶铁区域。同时在封疆之内,还有几座出铁之山,集中在泰沂山系以南的丘陵地带,郓城附近也有较小的一座。这类东西属于山林川泽,一般来说若是没有专门分给某个贵族,那便是邦国公有财产,归大司空孟氏管理。
对于青铜,孟氏看得极紧,但对于出铁之山却一副无所谓的态度,任由当地邑大夫开挖。究其原因,这时代用铁来制作兵器的例子太少,不足以引起孟氏重视。
这时代大概只有晋、齐、吴等冶金大国,才注重铁的管理和封禁。
无恤身为小司寇,又与孟氏关系复杂,虽然双方隐隐防备,却还能坐下来谈合作。何况孟氏也管不住鲁国这么多士大夫,只要无恤钱帛足够,便能将在当地冶炼出的粗铁一车一车往郓城、廪丘运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那儿,颇有些山林可以提供柴火,而别看郓城沼泽遍布,却也有几座层次较浅的石涅矿煤炭。
原料问题解决了,接下来便是如何制作。
因为无恤对手工业作坊的重视,从鲁城和宋国要来了不少工匠,与时代水平相同的冶金铸造业便在廪丘建立起来了。共有数十名技艺娴熟的攻金之匠,以及不少被罚为隶臣的被俘盗寇随时听后无恤调遣,开炉冶炼、铸造、锻打。
不同于一般的卿大夫,赵无恤没让他们铸造华美的礼器,如鼎簋等物,却将攻金之匠分为两大类。一类负责青铜兵器的冶炼和铸造,另一批人则要将铁炼出,在陶模上做成农具,同时研究如何改进冶铁技艺。
类似的事情,他在晋国时已经做过,因为有了成乡的经验和教训,无恤的农具改进政策在鲁国推行了数月,十分顺利。
到了春暖花开之时,至少在三邑周边隶属于赵无恤的公田上,木质的耒耜基本被淘汰。在私田劳作前,受雇佣有偿来帮无恤躬耕的农人们用上了中耕用的锄头和铲,还有类似耙子的铁耨nou,此物可有效地用于除草、松土、复土和培土。
还有一个大问题是牛马的数量,三邑地处中原,自然比不上晋国与戎狄杂处,有许多牲畜的来源。
但无恤还将三邑的牛收集了起来,外加子贡从陶邑买来的不少水牛,有偿发放给各乡亭,配合曲辕犁耦犁使用。
他在公田处示范了一种“耦犁”之法。其操作方法是一人牵牛﹐一人掌曲辕犁,以调节耕地的深浅。曲辕犁的犁头呈v字形,增加了犁壁,使用时可以将深耕和翻土﹑培垄一次进行﹐可以耕出代田法所要求的深一尺﹑宽一尺的犁沟,周边的乡亭纷纷效仿之。
计侨巡视过后欣喜地向赵无恤汇报:“二牛三人,开春时可管三四百亩田地的翻耕,耕作速度快,不至耽误农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想到的则是,若是能在接下里一年时间里实现城邑周边田地农具的更新,三年内完全在三邑替换原始的耒耜,再加上代田法,那就能让三邑农稼收成翻一倍!
生产力的发展也意味着能养活更多的人,更多的兵卒!
他还很重视郓城地区的稻米种植,春秋中后期属于温暖时期,雨水充沛,气温比后世高了不少,大野泽又近在眼前,所以郓城一直在种植稻米。
“比起粟、黍、麦,最能养活人口的,其实还是稻米……”
只不过若单吃稻米,难免会体内蛋白质不足,所幸这时代的农人们还在从事渔猎采集的附属经济。
有了去岁冬小麦的试种,代田法已经被部分地区接受并且在春耕里付诸实际。春耕时无恤派了不少来源杂糅的子弟去乡亭作巡视的农官,督促各邑和乡亭播种。
在什伍制度的管理下,这项工作完成得十分能顺利。现如今田里长得青青的粟、稻、黍让民众看得喜滋滋的,今岁若无灾年,等到秋天一定又是个丰收!
……
二月春种过后,就进入了为期两月的农闲之时,无恤也不让民众空闲着,而是准备进行名为“春搜”的军事训练。
“农事完成的不错,但军事上也不能拉下,要知道,反映一个政权组织度最直观的证据,便是征兵的速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的这番话,让负责去乡亭征召兵卒的军吏们压力极大。
《司马法》曾言:凡是作战:对全军下达的号令,三天以内就要贯彻执行;对百人小部队下达的号令,半天以内就要贯彻执行;对个别人员的指示,要立即执行。
从领邑征兵,就晋国赵氏而言,一个里一天之内就能征召完毕,一个乡要三天,一个县得十天,整个卿族集结则要至少半月。这已经算极其高效的了,鲁国的全国集结,至少得提前数月准备,再花一月时间,这还是在三桓不相互掣肘的情况下……
这也是春秋时代战争低烈度和不持久的原因之一。
然而“春搜”的演练里,无恤三邑的征召民兵集结,只花了三天时间,就将三四千人武装了起来,随时可以应付外敌入侵或者主动发起进攻。
这其中也有快慢之分,本来就被定位为齐国军事要塞,年年都有征召作战的廪丘是最快的,两天。甄地去年被无恤征召过两次,适应武卒经验后他们花了两天半。唯独郓城最后,足足三天才将兵卒勉强统合起来,不过他们也是对赵无恤征召怨言最少的人,只要多加训练,一定还能更快些。
按照三邑的临时律法规定,这些潜在性军事力量,在农闲时每人每年都要有两次在郓城、廪丘、甄三城服役的经历,以保证五百人的守军数量不缩水。
此外,青壮年在十七岁傅籍后也必须服役,可以选择做一个月的邑卒,或者去当一月民夫。民众的精力有限,所以每次服劳役时只能集中力量修建一处公共工程,虽然三邑百废待兴,但无恤却必须有取舍,于是他首选了疏通水利工程。
在这方面,甄、廪丘两地比不上郓城早先的河网纵横,沟渠遍地,而郓城的灌溉体系只需要修缮后便能加以使用。
于是经过一个春天农闲的修缮,郓城水道河网疏通,连接邑北邑南的通道已经畅通无阻,各种沟渠也能正常运作。甚至还能让赵无恤选派伍井率领“舟卒”们进行训练,水兵多征召郓城邻水而居,水性出众者,其中有不少人还是捕鱼的渔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才有了五月初时,济水河上的这场百舟竞逐。
至此,赵无恤已经基本消化了三邑,腾空了口牙,便准备继续寻找下一只猎物了!
……
看完这场水战演练后,无恤偕同属吏们回到了郓城望江楼台上,他很喜欢这地方,可以远眺如同两条玉带的濮水济水,还有明如铜鉴,野鸭水鸟齐飞的大野泽,颇有几分意境。
每次来这,他也颇有些自得。
“这是我的封邑!完全属于我的领地!”
这里的席案前,还铺开着一幅麻纸制作的地图,每每摊开它,赵无恤的自得便消失了,转而变为对领土更大的诉求。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他对张孟谈如是说!
关于已经在鲁国深深扎根的势力未来将何去何从,向哪儿发展,俩人也有过不少谋划。
无恤指着地图说道:“如今吾等盘踞三邑,人口六万余,胜兵五千。北有秦邑、范邑与齐国相隔,东有高鱼隔断和郓城的联系,西、南则是卫国,其中濮南之地已经派遣细作渗透过了。大泽周边,盗跖手下有从卒七八千,人口四五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张孟谈作为无恤的二把手,对局势分析得头头是道。
“如今司寇毕竟是鲁国封臣,暗中让中都宰为司寇效命可以,但直接吞并却无法做到。齐国没有乘着阳虎之乱进攻鲁国,如今两国关系虽然尚未弥补,但已经有所缓和,吾等实力微小,主动攻齐是自取灭亡之道,不可为也。卫国现在居然还未叛晋,卫侯一直都在忍耐啊,但我估计他深恨被辱,绝对等不到今年秋天便会与晋翻脸。”
张孟谈为无恤谋划,对于主君的利益比晋国的利益看得更重要:“到时候晋、齐再度为争卫开战,希望与齐国毗邻的中行氏能吸引齐军主力,到时候司寇便能从中渔利,在卫国濮南近百里地域布下的棋子也能一一生效了。”
无恤沉吟:“所以短期内,我依然只能稳固封邑,同时开拓大野泽群盗!”
但离无恤最近的大野泽盗跖,也是头长满了尖牙利爪的觅食者,入夏后也在疯狂地捕食,这一口若是想咬下去,可不大容易……
无恤将一千常备的武卒安排在郓城,专门为防备盗跖劫掠而来,不过今年盗跖似乎转了性,开春时,开始来试探郓城防务,武卒与群盗打了一仗,在陆上对战群盗一败涂地,但武卒望着敌人带着伤员坐船而逃,却也只能眼巴巴看着。
所以赵无恤才起了训练舟师的心思,不过舟兵们的表现并不让人十分满意,还做不到深入大野泽追击,所以无恤在考虑,是不是在别处寻点擅长水战的人来呢?
南方的吴人、楚人、越人都长于此道,有空时派个使者去打探打探也不错,难说还能与吴楚上层贵族搭上线,看看能否倾销些三邑产品,再购入铜、锡。
另一边,盗跖在濮北一带碰了一头钉子回去后,便开始发挥典型的盗寇心思,刻意规避赵无恤的领地,先把湖泊西、东、南的曹、卫、鲁领邑乡里抢了个遍。据说已经到了“穴室枢户,驱人牛马,取人妇女”的程度。
这次群盗还用上了新战术,大批邑兵来就坐船退走,少量来就围歼之,不来就猖狂地沿着河流劫掠。这打法让各邑大夫无可奈何,于是所过之邑,大国守城,小国入保,顿时一片怨声载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赵无恤的三邑因为武卒庇护,却没什么事。
此时是仲夏时分,因为顾虑群盗劫掠,冬小麦收割得极其迅速,现在已经入库。它们将会磨成可口的粉食,风靡整个西鄙地区,让能吃得起它的中人之家赞不绝。
郓城再往东,大野泽湖东的中都和阚城受武卒保护,中都的宰予和赵无恤同气连枝,仿佛他的邑宰般,许多中都事务都会报无恤决断。遇上盗跖来袭,宰予便会第一时间求助,可武卒一来,群盗便退走了。
那次盗跖声东击西,乘船西撤,还试图打郓城的主意,但刚好碰上三邑第二次征召兵员训练的“夏苗”,他的千余前锋遭到了征召兵抵抗,所以未能得逞。
这明显的疲敌之计,无恤自然看得出,但盗跖之兵神出鬼没,而且学聪明了,从不远离河流干道,每次抢完上船就跑,根本没法抓他打一场决战。
所以,这条滑泥鳅恐怕是没法逮住了,但赵无恤也一直在坚持从前的观点。
“大野泽群盗的问题,终究是经济问题,不是军事问题。”
若不是周边邦国厚敛重赋,民众至于往荒芜的大泽里钻么?苛政猛于虎啊!
若能有人轻徭薄赋,民众自然会归之入流水。所以赵无恤决定,既然不能从肉体上彻底将其消灭,那就先拆卸了盗跖的四肢手足。
过去半年里,由张孟谈和计侨组织的郓城拓荒募民政策已经吸引了近千大野泽野人来归顺,他们种着无恤供给的轻税地,做回了编户齐民,不愿再居无定所,渔猎采食度日。但更多的人依然团结在盗跖周围,处于观望状态,反正盗跖除了和无恤相互无可奈何外,对上大泽周边其余城邑,基本上每次都能抢得钵盂满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鲁国那些遭殃的城邑也会向曲阜诉苦告急,鲁侯和三桓便询问赵无恤身为小司寇,为何没能保护好诸邑?
赵无恤的理由却让他们无话可说。
“盗寇奸猾,常常声其东而击其西,下臣只统有三邑,兵员只够保护阚城,其余诸邑恕下臣不能顾及。”
阚城在去年十月的险情后加强了守陵防守,赵无恤这位小司寇的主要任务就是保护好鲁公九陵,哪能为了其他无关紧要的小邑,让盗跖再来围上一次?
三桓哑然,赵无恤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不给更大的权,别想要我多卖力。”
但三桓,尤其是名誉执政季氏,已经不愿意在权力分配上再做更大让步了,他也是鲁国公族,公族天生的排外本性让季孙斯不希望无恤在西鄙继续坐大。
所以这份由赵无恤主动递出,希望不战而获利的交易就被搁置了下来,盗跖劫掠依旧,无恤继续和他玩捉迷藏,而季孙斯则尸位素餐,大泽周边城邑告急的简牍码得越来越高。
到了五月中的时候,无恤接到了一封麻纸信件,却是他留在鲁城的眼线封凛的手书,内容则是关于“肆师”孔子的。
无恤看罢后对张孟谈说道:“孔子虽然不是新官上任,却非得烧起三把火来!季氏失算了,搅局人来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鲁国的肆师直属于大宗伯,爵为下大夫。肆,乃是陈列之意,肆师职责是“掌辅佐宗伯”,陈列祭祀之位及牺牲,察看所陈列的馔具,告教并协助群臣行祭祀的小礼,责罚怠慢礼事的人等。
去年十一月,孔子升任肆师,因为他出身低微,在基本由公族组成的宗伯署内不怎么受人待见。无事时,他就带着国内的年轻人学习礼仪,为此没少收弟子,碰上诸侯卿大夫家死了人,还要跑去主持丧礼,权力和威望一直没太大起色。
直到一次来自邻国邾国的外交聘问,才让孔子名声大振!
那次聘问赵无恤也有所耳闻,为此还让人收集了不少关于邾国的典史和信息,毕竟那儿离鲁国阚邑也就百余里距离,也许不久的将来,就会成为赵无恤的邻居。
邾国本是夏商古国,曹姓,出自中原祝融部族,追溯的祖先为陆终氏。祝融能“昭显天地之光明”,所以其后裔多为柔嘉材士,在夏商之时十分兴盛。己姓昆吾国为夏的侯伯,大彭、豕韦两国为殷商的侯伯,相当于周代齐、鲁的地位。
不过到了周代,与周人系统不同的祝融八姓子孙多半衰弱灭亡了,除了芈姓楚国再度兴起于南方外,在淮河以北只剩下曹姓邾、己姓莒两个东夷化邦国。在山东境内,它们是仅次于齐、鲁的国家,泗上小国中的佼佼者。
邾国的图腾是蜘蛛,邾文公时定都于邹城,所以又称邹国。
邾与鲁既是长期敌国,又受鲁国文化影响,到了后世,甚至成了名为“邹鲁文化”的圈子,孟子也是邹人。
但在西周时,邾国一直被视为异族夷人,到了齐桓公时因为帮齐争霸的缘故,才被周王室承认,封为“邾子”。其国土的东西北三面被鲁国包围,所以“击柝之声相闻也”。南部与小邾国、滕毗邻,人口与曹国相仿,有三十万左右,却号称有六百乘的兵力,是鲁的三分之二强。
鲁军放到中原诸侯里常常充当鱼腩的角色,但其国力却强于邾、莒,又是秉承周礼的侯国之首,国际地位较高。在春秋时期,邾君多次到鲁国结盟朝见,希望结好于鲁。但这些“东夷”恰恰是鲁人扩展领土的主要方向,于是他们常常借口“伐夷”加兵于邾。短短的二百余年里,鲁国对邾国的入侵就达十几次之多,先后夺取了邾国大量的土地、人口。
邾国对鲁的防御战争先是各有胜负,其后却呈现崩盘的趋势,早在邾悼公时,就发生了数起邾国大夫带着领邑投奔鲁国的事情,邾庄公时亦然。
国势衰落,与鲁国的力量对比更为悬殊,邾见正面对战抵不过鲁人,只能经常与当时的强国如晋、齐、楚、吴相交结,求得保护,使得鲁国不能轻易将他们吞并。比如二十多年前,在晋平公召集诸侯的平丘之会上,邾国曾联合莒国告状说:“鲁朝夕伐我,几亡矣,我之不贡盟主,鲁之故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向晋人控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晋国虽然有意维护国际秩序,但毕竟霸业渐渐衰微,鞭长莫及,囚禁申饬了季平子一番,却没起多少大效果。所以在鲁不断施压下,邾国也只能进贡示好以求和平,借以苟延残喘。
赵无恤了解具体情况后不由好笑,鲁国成天被晋、齐、楚欺负,他们的优越感,也就在这些小国身上找了。
于是在今年春季时,邾国又派人前来朝聘,同时送了一次刷声望的机会给孔子。
这事情的起源还是几年前的一桩神奇丧事关于那件事,阚止所在的阚城与邾国比较近,所以知道的极为清楚,当时他忍着笑对赵无恤讲述了这些“夷人”的笑话。
“邾庄公在几年前死了,死法奇特。据说有一次,庄公与邾国的大夫夷射姑一起饮宴。期间夷射姑出来小解,看门的阍人便向他讨酒肉吃,却反被酒醉的夷大夫用小杖追打,俩人就此结怨。过了一会,轮到邾庄公到庭院中散步醒酒,阍人见到国君出来了,知道他性急而好洁,就故意将庭院撒湿,又告诉庄公这是‘夷射姑旋焉’……”
无恤差点把口中的浆水笑喷出来了,那阍人这话的意思是,庭院里的水迹,是大夫夷射故小解给弄脏的,这位大夫也是倒霉,被扣了这么一顶黑帽。
阚止道:“邾庄公性急而且好洁净,如何能容忍这种事,便下命令抓捕夷射姑,可是吩咐下去好久都没有抓到。邾庄公更加怒不可遏,回到寝宫就自己重重坐到榻上,由于坐得过重,也许顺势打了个滚,就不小心跌入榻边的炭炉里烧伤,不久就因为烧伤的皮肤溃烂而死。他死后以夷礼而葬,葬以车五乘,殉五人,还是个童子的邾国太子益才得以继位……”
这竟是一场子虚乌有的随地大小便引发的国丧,看来邾庄公是个性情暴躁而且有重度洁癖的人,可以列入春秋诸侯奇葩死法前三,和晋景公之死有得一拼。
邾子益继位时年纪尚幼,连冠礼的玄服都穿不上,于是只能由卿大夫摄政,待到今年春天,已经和无恤差不多大小的邾子才准备行冠。
他对此十分重视,于是便派大夫来向玩礼的高手鲁国讨教,别的人他不找,偏偏通过孟氏找了新任的“肆师”孔子,询问举行冠礼的有关礼仪。
当时,在公宫宗伯署内,当着一众礼官的面,孔丘侃侃而谈,还让弟子一起演练这道礼仪,给邾国人好好上了一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邾子的冠礼和国君太子之冠礼相同,加冠时要站在大堂前东面的台阶上,然后站在客位向位卑者敬酒,以表示他已经代父成为国君。缁布冠、皮弁、爵弁三次加冠,一次比一次尊贵,是鼓励他有所成就,从此以后便可以以冠者身份执掌朝政了。”
先是邾国人听得点头不已,其后是宗伯署众人也对孔丘心服口服,在玩礼上,他真的无可挑剔。
孔子其后还大发议论:“即便是天子的长子,在冠礼的内涵上与国人庶民也没有什么两样。因为天下没有生而高贵的人,而是在后天弥加而尊的。故冠礼一定要在祖庙里举行,用裸享的礼节来进行,用钟磬之乐加以节制,这样可以使加冠者感受到自己的卑微,以表示自己不敢擅越先祖的礼制!”
他最后一句字眼咬得极重,礼乐崩坏,这便是孔丘做肆师几个月来所见所闻后,决定更正弥补的东西!
邾国的聘问大夫十分满意,答应一定按照孔丘传授的礼仪去为国君加冠,还邀请孔子本人到邾国代为主持典礼。
孔子以有公务在身推辞了,但还是派了颜回、闵子骞两名在擅长礼仪的弟子去邾国帮忙。子路从阳关司马任上回来述职,也被鲁侯派去护送邾使者归国,这一去又在邾国打下了一个“无宿诺”的好名声,孔门这回算是成功将影响范围带出了国。
这件事情足以让鲁国贵族们弹冠相庆,鲁人一方面瞧不起这些用夷礼的“夷人”,另一方面又希望自己擅长的周礼能感化他们。以往成效并不大,比如邾庄公死时公然用夷礼,还以人殉陪葬,但这次新继位的邾子似乎对周礼很感兴趣,这可是个好消息。
此外,鲁国刚刚从内乱里缓过劲来,阳虎依然盘踞灌城死守,盗跖在大野泽南部折腾,所以三桓实在不想再与邾国为敌。毕竟对方也有六百乘武装,兔子逼急了还咬人呢,先与其虚以委蛇再说。
这次邾国的朝聘,孔子弘扬了鲁国周公之国的名声,为鲁侯长了威风,所以得到了国君奖励,让他升任小宗伯。三桓中尤其是季氏,因为与孔门正处于蜜月期,对此无异议,只是将鲁侯想授予孔丘中大夫之爵的打算驳回了。
……
鲁国的小宗伯一般设置有三人,一个在泰山之阳,一个在阚城公陵,还有一人居鲁城,为大宗伯副手。国有大礼则辅佐大宗伯,小礼则为专掌礼仪之官,掌管建立王国祭祀的神位;掌管有关五礼的禁令,以及所用牲和礼器的等差,权力比肆师又大了几分,地位已然接近赵无恤的小司寇之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孔丘的事业开始渐渐起步,据赵无恤从封凛密信里得到的消息,邾国朝聘事件后,出身公族而尸位素餐的大宗伯开始事事依仗于孔丘。
小宗伯下有属吏多人,其中上士八人、中士十六人及旅下士、府、史、胥、徒等人员。闵子骞和冉雍、冉耕等人也因为出使邾国有功,被在野的柳下季上书举荐,也进入了宗伯署,作为基层属吏。
有了弟子们的辅佐后孔丘如虎添翼,在鲁侯的暗中支持下,他的胆子也越来越大。鲁国卿大夫家许多不合规格、僭越的礼仪都遭到了更改,渐渐将矛头指向了三桓!
比如初夏时,孟氏在宗庙祭祀祖先公孙敖,完毕撤去祭品后,便命乐工唱《雍》这篇诗。
“有来雍雍,至止肃肃。相维辟公,天子穆穆。于荐广牡,相予肆祀!”
声乐被前来观礼的孔子听见后,便立刻趋行到了堂上驱散乐官们,仪式终止,被愤怒的公敛阳质问时,孔子道:“《雍》这首诗上这两句,‘相维辟公,天子穆穆’,这样的话语,连诸侯都不能使用,怎能用在卿家的庙堂里?”
他还批评曾做过他弟子的孟孙何忌和南宫阅不知礼,辜负了其父孟僖子的期望。面对有理有据的小宗伯孔子,孟氏的家祝统统被驳倒,孟孙何忌自己也无话可说,在子服何的斡旋下,孟氏低头认错,取消了这些失礼僭越的行为。
季氏幸灾乐祸,在这事上大力支持孔丘,于是三桓中像“八佾舞于庭”这类的僭越顿时少了许多,鲁侯的威望在一次又一次的礼议中被提升。
但季氏万万没有料到,孔丘这小宗伯,竟然是对事不对人,下一次要针对的,可就是他季氏了!
这一次,就在季孙斯不乐意再加大赵无恤在鲁国西鄙的权势,与他隐隐对峙之时,其腹心却被孔子一封上书捅到了痛处,顿时手忙脚乱起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二十年前,鲁昭公在内战中失利,被季平子联合孟氏、叔孙氏驱逐。他外表看似“知礼”,所以被逐之初赢得了许多诸侯和卿大夫的同情,齐侯送上人口两万五千户,并夺郓城作为他的养邑,还处心积虑想借着帮鲁昭公回国的名义打进鲁国去。
鲁国叔孙穆子,宋国乐祁,郑国子大叔等人则积极为鲁昭公奔走,想要通过与季氏公开和谈的方式让昭公和平归国,晋国六卿则充当仲裁者。
那几年,的确是“弭兵时代”的诸夏卿大夫们最团结的日子了,所有人仿佛都在为一个目标而努力,希望创造一个其乐融融,礼乐昌盛的姬周宗盟……
然而,因为鲁昭公的秀逗性格,非要和季氏斗个你死我活,绝不妥协退让。所以谈判僵持了,连喜欢装得人畜无害的晋卿知跞都受不了他,只能掩着耳朵趋行而走。
国君们耐心丧失,便对鲁昭公不理不睬起来,把他当成臭皮球踢来踢去,使这位流亡国君只落得个身死异国他乡,死后陵墓不能和先祖相邻的下场。
鲁昭公若是泉下有灵,想必最痛恨的还是季氏,但他大概想不到,在死后近十年后,还有人出面为他说话、翻案。
不同于夏初时孔子让孟氏停止僭越的乐舞,这一次,孔子的上书顿时在鲁国引发了轩然大波!
……
无恤召来阚止,将封凛想方设法寄回的上书抄件展示给他观看,随后说道:“早先,季平子把鲁昭公葬在鲁国先王陵寝的墓道南面,使昭公不能和先君葬在一起,以泄私愤。前几天,小宗伯孔子向鲁侯提出,应该派人挖一道沟渠,将昭公的陵墓与先君的陵墓圈连到一起,以正其名分!”
在关于孔子的事情上,赵无恤不好让冉求、公西赤等人知晓,一般就与张孟谈或阚止商议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起阚止,这半年来他一般跟在赵无恤身边做参赞之事,时不时能提出一条精妙的建议来。无恤也觉得,能在鲁国发现此人真是捡了大便宜,他头脑聪明,对政治十分敏感,而且胆子极大。
这个少年唯一的缺点,就是有些张扬过度,口直心快,和张孟谈的低调对比鲜明。但在对于鲁国的了解上,他这个土生土长的土著却又比张孟谈见解独到几分,若能再历练一番,或许能成为不错的谋士、宰臣,可以成为“一国之才”,只比张孟谈和子贡这种“王霸之才”差了点。
若是赵无恤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这个少年后来能成为齐国的国相,还可以和陈恒田常斗法,差点让陈氏代齐的事业泡汤,也就不会再对他的才干感到奇怪了。
所以,仅仅通过封凛传回来的信息,加上从宰予处得到的一些孔门小道消息,聪慧的阚止竟一眼看穿了孔子这段时间所作所为的内涵。
他说道:“司寇,这实质上是国君和小宗伯想通过议礼之争,打击三桓的气焰,确立和恢复尊君统治,为强君权做准备啊……”
阚止随即打住了话,看了无恤一眼道:“原来司寇所说的搅局的人来了是这意思,孔子的这次上书恐怕是鲁侯的授意,正好踩到了季氏的痛脚,改先父之政相当于承认季氏当年的过失,这是大忌,大司徒一定会极力反对。但孟氏为了打击季氏,一定会大加赞成,叔孙则不知其向背……不知在司寇心中,此次之事吾等应该支持谁人,反对谁人?”
阚止说话不爱绕圈子,他献计一向只需要听听主君的倾向,就能提出自己的建议。
赵无恤道:“我曾过济水,见一只河蚌正张着壳晒太阳。有一只鹬鸟,伸嘴去啄河蚌的肉,河蚌连忙把壳合上,紧紧地钳住了鹬鸟的嘴。鹬鸟就说:‘今天不雨,明天不雨,你就会死。’河蚌也对鹬说:‘今天不释,明天不释,你就会死!’两个谁也不肯放。渔夫看到了,就把它俩一齐捉去了。我对这件事的对错没有丝毫兴趣,只想做最终得利的渔夫!”
……
赵无恤和阚止所料不差,孔子和鲁侯的意图,正是在鲁国行“以礼争权”之策,这半年来效果显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从不为人注意的礼仪小事上着手,凭借邾国的朝聘求问打响名声,到申饬孟氏的祭祀僭越慢慢试探三桓底线,顺便让他们之间产生不和。等到别人以为风平浪静时再掀起滔天巨浪,这手段是一套紧密的组合拳,让无恤不得不对孔夫子刮目相看了。
如此一来,渐渐恢复力量,正试图再度专鲁的季氏就将面临巨大的挑战:是承认先代宗主的错误,向鲁侯低头,亦或是联合孟氏、叔孙氏,死扛到底!
然而虽然对上次孔子斥责孟氏的僭越行为颇为不满,但对于改昭公墓这件事,孟氏却不觉与自己有何关系。上次自家被孔子指责倒霉时,季氏不也支持孔子,在一旁拍手叫好么?如今有这报复的机会,可不是该踩上一万脚才对?
于是乎,针对是否要更改鲁昭公陵墓规制,在鲁国朝堂上便出现了两面争执的场面,鲁侯尚未正式表态,孟氏支持孔子,季氏极力反对。
至于叔孙氏,这个在阳虎之乱里受害最为严重的家族好容易恢复了点元气,收拢了几千族兵,但领地郈邑依然在车正侯犯的控制下,力量微弱,半年来一直和季氏相互依附。
面对这个被翻出来的历史问题,叔孙州仇是有些犹豫的,因为当年他的祖父叔孙昭子是同情鲁昭公的,事后也要求迎回昭公,受季平子欺骗愤而辞世。
到了叔孙州仇的父亲叔孙成子时,也是主张迎回昭公的主力,昭公归葬时恰恰是他去扶柩的。
家族传统的倾向如此,所以叔孙州仇才犹豫着要不要也站到孟氏、孔子一个战线上,但却被家臣公南劝止了。
“当年鲁昭公欲灭季氏时,叔孙氏之所以奋起支持季氏,是因为无季氏,则无叔孙氏,这句话放到今天也是对的,若是季氏威望大损,叔孙也会受到波及,请家主三思!”
于是叔孙氏还是紧随季氏,反对孔子的提议,斥责他多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叔孙一倒向季氏,天平就有些倾斜了,鲁侯本来就对这件事情犹豫不决,此时更是想着要不要就此停止,唯独孔子骑虎难下,若是不能将此事推行到底,他可能只有请辞一条路!
也幸亏三桓对孔子已经产生了既定的印象,下意识觉得他是一固执老儒,上次纠正孟氏的僭越,这次想要更改鲁昭公陵墓的行为,大概是发自本心的迂腐之举,而不是尊君权计划的一环。所以连季氏也并未太过警觉,只是烦不胜烦而已,也只有赵无恤等旁观者,才能看清真相。
给孔子沉重一击的,还有与季氏亲近的大夫少正卯也开始站了出来,同样被称为“鲁之闻人”的他开始引导一面倒的民间舆论,坚持昭公陵墓不可改,一时间朝堂上唇枪舌剑,争的不亦乐乎。
两相争执不下时,却从鲁国西鄙传来了一封麻纸做的书。
到这时候,三桓和鲁侯才恍然想起,窝在西鄙三邑的那位晋卿之子,鲁国小司寇,可是沉寂已久了。近来一直忙着治理领邑,和盗跖玩捉迷藏,外加烧制瓷器,到处送小物件给卿大夫做礼物,以及在鲁城曲阜推广一种名为“纸”的书写材料……
在书信中,赵无恤提出了一个建议。
“臣闻小宗伯之言,甚为有理,少正大夫之论,亦是可信。此事关乎国本,非此即彼,非对既错,但三卿争论不休,非邦国之利。何况仪礼之事,历代各有不同,夏朝和殷商治理天下,都有自己的典章法制和礼乐,但是其立法并不尽善,流弊使制度偏失了中道。自宗周兴起以来,有文王和武王这样的明君,有周公这样的良宰,于是考察夏商两代的礼制,或者去除其中过分的内容,或者增加其中不足的内容,制定出纤细入微的周礼,又流传鲁国,所以季札公子曾言,周礼尽在鲁矣!”
“然而数百年来,礼仪繁杂累积,有不少都丧失了本原,若是不信,朝中肉食者识周礼者有几何?俗言道,礼失求诸野,不如广纳鲁国贤明大夫、士人之言,让彼辈在鲁城毫社聚集议论礼仪,执政和诸大夫择其善者为治国良药。”
“聚集?”
“议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礼议?”
赵无恤的建议让正反两方都愣住了,随即又迅速反应过来。
所谓鲁国“知礼仪”的“贤明大夫、士人”,说的不就是孔子和少正卯两派人么?
对于这一点,两边从各自的领袖开坛授私学以来,往年已经战过不知多少次,又怎会怕多出这么一遭来?
孔门弟子和少正卯的年轻弟子们首先摩拳擦掌,准备大战一场,而孟氏和季氏处,却又分别接到了赵无恤的书信。
对季氏,赵无恤声称他担忧这次孔子的发难,从头到尾都是孟氏在搞鬼,先故意僭越让孔子申饬一顿,随后再让季氏遭受更大的危机,所以季氏应该和无恤回到最初合作的道路上去。
对孟氏,赵无恤则摆出了一副支持孔子举动的架势,他与子服何一样,跟孔门关系亲密,领邑里还有冉求、公西赤等人效力,简直是铁证如山。
有阳虎的前车之覆在,无恤没指望取信于二卿,只要在他们心里埋下一颗钉子,让季氏孟氏永远没法再度合作就行了。
鲁侯宋九年夏五月底,在子路等人的号召下,孔子数百门徒决定齐聚鲁城,少正卯的弟子们亦然。曲阜的气氛突然紧张了起来,陌生流动人口也多了不少,却是因为一场前所未有的大论战即将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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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城的大礼议时间定在五月底,地点则定在了“毫社”,孔丘和少正卯两位私学先辈这十多年来培养的学生们如鸟云集,一时间战云密布。
而始作俑者赵无恤这边,在朝小池塘里扔了一颗大石头,溅起无数水花和波纹后却一溜烟跑开,继续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对于鲁侯和三桓的邀请,他以要防备盗寇突袭为由辞谢了,只是提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要求——将这次公开“礼议”的记录书写材料大包大揽了。
实际上,无恤的真实想法是,所谓的礼议,争的不是谁的谁知识渊博,谁对谁错,而是一场pi股之争。那种又臭又长,看似引经据典,实则是空口白话喷口水的场面,他才不想去看。虽说这时代尚武精神十足,要是吵崩了,书生打架依然是会拔剑格杀的……
但要想看角抵技击,还不如去子贡经营得蒸蒸日上的陶丘侈靡之所呢!
不过,三邑的属吏里,却有不少人想去瞧瞧热闹的,孔门弟子冉求忠于职守,已经正式被任命为旅帅,他也知恩图报,认真地履行着本职职责,带着一旅长矛兵训练,兼顾郓城的防务。当消息传来后,冉求虽然心里想去,在无恤面前却半字未提。
倒是阚止和公西赤年纪轻,实在是耐不住寂寞,无恤索性交给他们一项任务,阚止是要去和封凛配合,继续交好鲁城士大夫,同时看清各色势力在这场礼议中的表演。至于公西赤,则是要在毫社旁听,将这场“大礼议”的内容和过程一一记述下来,而且赵无恤还有一个硬性的要求。
“记住,每一个字都得用纸写!”
……
离廪丘麻纸初次造出已经过去了大半年,在那之后,工匠们被严密控制了起来,工坊外也围上了高高的墙垣,让人不能窥见里面的秘密。
在美食嘉服的待遇下,一直以来都“食”于官府的工匠们对于被暂时杜绝了与外界、家人的联系也没什么好不满的。于是廪丘的造纸技艺在不断精进和简化,如今以半月时间为周期,每次都能制作千余张麻纸,用的自然是小公输班偶然发现的草木灰制浆配方。
但被认为是“失败”的石灰水制浆配方也没被废弃,赵无恤让工匠们继续制作,然后让人将这韧性较低的“劣麻纸”送去的自己的邑寺里,自有用处。至少以后如厕,就不必再浪费布帛了……至于厕筹,恕他抱歉,实在适应不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过去半年时间里,三邑官署走的是麻纸与竹简并行的模式,除了制作麻纸的材料受限制外,想要彻底取代正值鼎盛的简帛,还有漫长的路要走。在历史上,这个历程经过了整整五百年,赵无恤觉得,在自己的干预下,或许会缩短到百年之内?
同理,刚有了点规模的瓷器也只是在铜器和漆器的夹缝里占了一席之地,想要继续壮大,就必须如汤盘所铭刻之言一样:“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必须推陈出新。
赵无恤倒是听说,自己远在新绛的姐姐季嬴似乎对制瓷有些兴趣,接管了成乡的瓷器坊不说,还取得了不小成就,甚至在陶丘贩卖时力压甄地瓷器一头,这着实令他刮目相看,瓷匠们则在倍受打击之余,也起了几分一较高下的心思。
纸张想要出头就更艰难了,士大夫们对初现的“公输纸”不如无恤想象中那么推崇,一来是和公西赤一样,他们已经习惯了使用竹简,其二是“公输纸”的书写性能并不十分优秀。所以如今尴尬的事情发生了,反倒是质量较差,韧度不高的劣麻纸比较受欢迎,却不是用来书写,卿大夫们购买此物的用途自然不言而喻。
那段时间里,公输克对此有些失望,而计侨、公西赤等则愈发认为竹简不可替代。
然而赵无恤却对他们说了一段拗口的话,将他们听得一愣一愣的。
“万物发展势头是向前的,但新物的创造不是一条直线上升的,相反,它的成长壮大必定要经历艰难曲折,新物必定战胜旧物!”
总结教训后他们认识到,麻纸因为其局限性,无法大批量制作,想要在鲁城市肆里卖出高价是不可能的,于是赵无恤便要求造纸工坊尽快产出新的,更加优良的纸张。
经过数月研制,就在前几天,公输克喜滋滋地来报,新纸已经试制成功,是以一种野生的桑科木本树木“楮”为原料做出的纸。
古时曾用楮树皮织成衣料使用,和麻异曲同工,但成本却更低,因为楮树无须人工栽培,在山上随处可见,谁都可以砍伐。它的韧皮是很好的造纸材料,所含纤维质地较高。
等无恤去巡视时,发现用楮皮造纸先要将其沤在水中脱胶,再用公输班偶然发现的草木灰蒸煮法,以下程序和麻纸相同,只不过要不断将楮树的青皮剥去。总的算下来得有二十多天的制作周期,成本比麻纸还低,做出的楮皮纸却比麻纸要好得多。
泛黄的楮皮纸从四个方向轻轻撕扯也不会断裂,韧性大幅度提高,墨汁滴在纸面上没有大面积的浸染,纸张表面可以做到最基本的光滑,没了麻纸那些过多的粗纤维残余。并且多次试验过,完全能够胜任书写,连对竹简有所偏爱的公西赤都挑不出任何毛病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竹简太狭窄,在上面书写受限于材料,但在楮皮纸上却更加自由和明快,公西赤留在上面的字,隐隐有点书法的味道了。他自己也看着欢喜,试过几次后便开始三天两头往造纸坊跑,三番五次向公输克讨要楮皮纸来用。
但是那晦暗发黄的表皮依然让赵无恤甚是不喜,用过前世完美白纸的他又怎会看得这草纸般的颜色?于是无恤没有像上次初次制纸一样大肆夸奖工匠们,而是放下一摞新纸后云淡风轻地道:
“还算不错,但这工艺也太繁琐了,二十天才能造出一千张纸,效率低,原材料限制也大。楮皮纸的试制拓宽了造纸的材料来源,但我让你们试试树皮不代表只有树皮能造出高韧度纸,还可以试试别的材料,如竹子、檀皮、麦杆、稻杆等……”
此外,产品做是做出来了,但传播却是个大问题,光三邑这六万人口,其中九成九的人暂时是用不上楮皮纸的,自产自销可没法盈利。
至于对外售卖,习惯的力量是强大的,加上这时代龟爬的信息传播速度,若没有行政力量强制推行,再过十年,鲁人们也不一定会买纸的账。所以赵无恤必须寻一个契机多加宣传,先让鲁国上层贵族认识这种新的书写材料,再慢慢推广开来。
所以乘着这次礼议,他打算向宗伯署免费提供两千余张楮皮纸,希望借此良机打开局面。
这便是赵无恤向三桓提出的“奇怪请求”,于是乎,楮皮纸,就成了“鲁城大礼议记述唯一指定书写材料”了……
……
五月末,所谓的“大礼议”在鲁城毫社正式举行。
虽然事关自己,但这场前所未有的礼议,小宗伯孔丘必须全程,比如布置会场,比如检查记录的准备工作……
在毫社绕了一圈后,他对紧随身后的几个弟子说道:“先君伯禽封于鲁国时,成王和周公赐他殷民六族,所以鲁国国人和为师一样,多为殷商遗民。为了祭祀殷商先王,殷民的各个氏族合力建了毫社,从此成为数百年来国人聚集议论、歃血盟会的场所。几年前国人被阳虎强迫在此结盟,半年前其党羽叔孙志被戮于此,如今竟又要见证这场礼议之争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路对孔丘极为有信心,便拍着胸脯说道:“夫子乃是鲁之闻人,能言夏礼,杞不足征也,又能言殷礼,宋不足征也。至于周公之礼,夫子更是深得其精髓,一定能将那少正卯说得哑口无言,让季氏更正过去的错误!”
孔丘倒是叹了口气:“若是对的事情就会被实行,那便好了……
郁郁乎文哉,吾从周,这次礼议,要争的不仅是为昭公正名,还要在鲁国立下复兴周礼的基础!”
不多时,弟子们渐渐聚集起来了,颜回,闵损,冉雍,冉耕等先进学生纷纷前来,连归家的樊迟也闻讯赶来。他们围拢在孔子周围,多达十余人,那些在籍弟子则远远跟在外围,多达百余人。
孔子看似极为镇定,但心里依旧有些紧张,毕竟事关正礼,事关自己毕生追求的真理,还有来之不易的事业,少正卯不是好相与之辈,胜负孰为难料。于是他看似不经意地走到了忙里忙外的弟子公西赤身边,指着他手里的东西道:“子华,这就是楮皮纸?”
“正是,夫子要不要试试?”
原来,公西赤正带着几名赵无恤派给他的佐吏,捧着厚厚的黄色楮皮纸和上好的松烟墨摆放在笔吏的案几上。
孔丘对赵无恤提出大礼议是心存感激的,因为当时情形,他在季氏、叔孙的压力下是有些势单力薄,孟氏的支持并不够强硬。所以在孔门看来恰恰是无恤帮了他们一把,要论起礼来,少正卯纵然号称博学,却哪能是儒者的对手?何况这样一来也能将孔门思想大肆宣扬出去,让国人们知晓。
但对于赵无恤一再要求使用的“纸”,对新鲜事物兴趣不大的孔丘是心存疑虑的。它们将由史官、笔吏记录在座的一言一行,然后藏于府库,传于后世,但纸能担当如此重任么?
这会,他接过了公西赤献上的一叠新纸,心下略有些纳罕。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经过半年的流传,廪丘麻纸在鲁城已不罕见,不过多是劣麻纸,被那些娇贵的贵族女子所喜爱……
那种“公输纸”当然也有,但孔丘却从没见过眼前这样薄如丝絮还有韧度的纸。
他晃动纸张时发出脆生生的响动,手指摸在纸张表面冰如玉滑入丝缎,一时兴起提笔在上面写下几行小字,却见墨迹凝而不散,翻折过来对着光亮还能看到反面的字迹,的确比在竹简上方便多了。
作为一个搞教育起家的夫子,作为一个学富五车的士人,孔丘自然清楚,书写材料的进步将意味着什么,他顿时眼前一亮。
“竹简木牍太笨重远不如丝帛轻便易用,丝帛却又不如竹简便宜,据说这种名为纸的物件兼得两者之妙处,不知若是大量制作,成本能不能承受的住?”
孔丘一眼就能明白纸的好处,但最担心的是成本太高,又或者受到原材料限制达不到量产。那样的话,即便新纸有千般好处也只不过是卿大夫贵人们的玩赏之物,无法普及开来,做到孔门提倡的“有教无类”。
公西赤则朝他行了一礼,将自己半年来所见所闻的纸张进化历程徐徐道来,只是略过了具体的工序,那可是赵无恤势力的秘密,凡是参与此事的家臣都被勒令决不能外传。
他最初之所以坚持认为纸不能取代竹简,是因为麻纸乃是用织造的边角料制成,排除其先天脆弱的毛病不谈,受限于织造业的规模,很难大批量生产。
反过来说,若是强行提高麻纸的产量,就必须牺牲葛麻织物的数量。万一司寇沉迷于此,说不准会影响三邑的衣褐穿着,得不偿失,因而公西赤不赞同大规模制造麻纸。
可现如今,非但满山都是的楮皮可以做纸,以后也许还有竹子、檀皮、麦杆、稻杆等。它们原本就是没多大用处的东西,现在却能变废为宝,为邑中创收的同时却不会花费太多人力和财力,还能推广孔门提倡的识字教化,何乐而不为?
所以公西赤开始慢慢转变为纸张的支持者,出了三邑,捧着楮皮纸在众人的惊叹声中写下一笔漂亮的墨字,他也觉得与有荣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听了公西赤的叙述后,孔丘十分高兴。
“窥一斑而知全豹,看来廪丘的造纸术并非赵小司寇心血来潮摆弄的玩物,楮皮纸可以代替绢帛,用于官府贵胄们的公文信纸,美观而又轻便,可惜此物价格还是比竹简贵些,麻纸虽然廉价,但却不够好……”
公西赤道:“司寇也是这么说的,以后或许还能做出竹纸,让普通士人、国人也用得起。”
孔丘渐渐激动了起来,拊掌而赞道:“善哉,这可是有利于天下的功绩啊!赵小司寇光凭这一点,就能做到三不朽中的立功,留名百世了!不知不觉间他竟做下了这等事业,实在是令丘惭愧。今日大礼议之后,我一定要上书国君和三卿,大大支持此业!”
细想下去,若庶民也用得起纸张、炭墨,岂不是全天下的民众都可以读书识字,人人都可以闻周礼听天子命,知礼义廉耻晓仁孝忠恕。若世上每个人都以贤明君子为榜样,那么天下大治万事太平的目标就更进一步了!
孔子觉得纸张将是他重现周礼世界的利器,还还不及说更多的赞誉,却闻报说鲁侯和三卿已到。
……
孔丘扶冠、正襟,带着弟子们出了毫社遥遥下拜迎接,正望见有百余人从远处迤逦行来,有高车大马居中。
人尚未到,笙箫钟罄之声已随风入耳。
主车乃是一辆四维轓车,正是鲁侯的座驾,由四匹健壮白马拉扯,车盖是漆染的黑色,车两侧的屏障都被涂为红色,朱与黑,一向是先秦最为尊贵肃穆的颜色。
这辆车的前后还各有十多名个扛棨戟的虎贲护卫,一众步卒开道,斧车前驱以壮声威,这便是国君出行的一整套仪仗。除此之外,又有童子、竖寺、随从、其它吏员并及兵卒从行,旌旗招展,辎轺蔽日,好不气派!只看得道路两旁的鲁人们啧啧称奇,纷纷说好久没见过这么威风的国君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丘暗自点头,正君名,复君威,仪容也是必不可少的,这正是他给国君的建议,虽然花费较多,但咬着牙也得坚持,好让国人们知道,什么叫赫赫周仪!
依照规定,诸侯的乘车是朱轮黑盖,黑色屏障。卿的乘车是黑色的车盖,车的两边屏障涂为红色。大夫的乘车则只有左侧屏障涂为红色,白车盖。鲁侯的马车后还有三桓、大宗伯、少正卯、柳下季等卿大夫的车驾,颜色泾渭分明,一眼看去便可知尊卑。
这也是孔丘升为小宗伯后努力规范的礼仪规格,吃一口饭,走一步路,穿一件衣服都得讲究。
此外,车队里还有许多未穿朝服、仅着深衣的士人,他们大多是孔丘死对头少正卯的弟子。其中不少是曾在他门下听讲,其后“叛”到了少正卯那边的,所以子路瞧着对面这些熟脸,恨得咬牙切齿,胡须都直了起来。
鲁侯下车后让孔子等人平身,众人按照地位高低依次进入毫社外的开阔场地,分两边坐在蒲席上,孔丘及其门徒为右,少正卯及其弟子为左,鲁侯及三桓居中仲裁。
“小宗伯,少正大夫,二位可以开始了。”
随着国君一声令下,辩论正式开始,席间孔丘和少正卯,还有他们手下的弟子都唇枪舌剑,列出自己的理由,或坚持鲁昭公之陵墓必须改制,或坚持绝不能改!
仿佛鲁国未来的存亡兴衰只系于一个流亡君主的孤坟位置一般……
场面几度跌宕起伏,期间,孔子劝季孙斯道:“大司徒,令尊以此羞辱国君却彰显了自己的罪行,这是破坏礼制的行为。现在把陵墓合到一起,可以掩盖令尊不守臣道的罪名。”
但少正卯则用孔子曾说过的一句话反驳:“仲尼曾言,父为子隐,子为父隐,按照这个道理,大司徒不是应该为先执政平子隐么?”
对面的闵子骞立刻抢过话头:“既然少正认为这是隐,是否意味着承认当年平子为了一己私欲做错了?有过则改,方为君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颜回也优雅地劝慰道:“正是,君子之过,如日月之食焉,人皆见之。更之,人皆仰之。”
于是少正卯的一帮弟子又起身反驳,局面十分剧烈,让鲁侯、三桓眼花缭乱。
到了后面,两边开始吵得烦躁起来,就将矛头转向了人身攻击。
少正卯的弟子攻击孔子这次更改昭公墓的建议,其实是儒者主持丧事玩上瘾了,玩庶民、士大夫家的还嫌不够,就想插足国君的,以博取虚名。说着说着,连当年孔子移坟葬母的黑历史也翻了出来,质问此举的合礼性,乃至于孔子本人“野合”而出的身份该不该算一个士。
孔子的弟子们气得七窍生烟,也驳斥少正卯私德有亏,说他“心达而险、行辟而坚、言伪而辩、记丑而博、顺非而泽”。兼具五种恶劣品性,是小人中的桀雄,一切思想都是罪恶的,是想要变尊卑之礼,蛊惑鲁国民众造反。
也难为双方了,都吵到这份上,礼还是得谈下去,在鲁侯三番五次打断他们的相互攻击后,话题终于回到了正轨,孔丘和少正卯关于礼的争辩也议得越来越深入。
大礼议最开始是争昭公陵之位置,继而争当年季平子以臣逐君的正确与否,最后争鲁国现在的君臣关系。孔子甚至提出了自己最终的目的:要求将鲁国庙谒及乐舞统统重新排查,定一个标准,那便是“克己复礼”!
……
这场大礼议持续了整个早晨和下午,赵无恤提供的千余张纸愣是用篆书密密麻麻写了三分之二,公西华等记录者疲惫不堪,事后揉着酸痛的手连呼庆幸:“幸好用的是纸张,若是竹简,那我与笔吏们还不得活活累死!”
总之,笔吏们是彻底爱上这种书写材料了,此事结束后纸张会被收入收藏室的文献档案中保存,就意味着官方正式接受了它。在孔丘的建议下,一笔来自各个官署的纸张订单发向廪丘,并将廪丘纸定为“贡物”,公宫也会出钱帛购买一批,这样一来,阚止的使命也完成了一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无意外,书写用的纸张以后会在鲁国渐渐流行开来,最开心的是守藏室的书笔吏,伤心难过的,恐怕只有竹简工匠和做铜削的人……
而回到大礼议本身,这是一场空前的大论战,结果算是不分胜负,谁也无法说服谁。
但究竟还是季氏理亏,国际上,还有鲁国内部同情鲁昭公的人是很多的。于是鲁侯最后拍了板,他希望季孙斯能允了此事,让自己的苦命哥哥的坟墓能与先君陵寝连到一起。
孟氏在一旁支持此事,叔孙氏也开始有所动摇,在嘴皮子上没占到优势的季氏不得不从,只好允了此事。
事后,季孙斯也恍然发觉,从继位开始就一直是个傀儡的鲁侯宋,如今手下居然也聚集了柳下季,孔丘等一众班底,连带掌握部分军权的阳关司马子路也听命于他,竟然有些脱离掌控的意思。
从此季氏对国君,乃至于孔丘加大了提防。按理说三桓应该联合起来压制之,但季氏与孟氏因为礼议事件公开撕破了脸,加上赵无恤的离间计,两家再无合作可能。
于是季氏转而想拉拢叔孙,再次向赵无恤示好,希望能与国君、孟氏抗衡,不要失去执政之位。
但赵无恤虽然虚与委蛇,但实则却打算保持中立的态度。他已经获得了足够的利益,虽然想让鲁侯和孔子站到台前,帮自己吸引季氏的注意力,让三桓无法合力排外,却并不想刻意偏向哪一方。比如事后孔丘亲自带人去阚城开挖沟渠,连接昭公墓,他还派了几名数科学生前去帮忙规划协助。
与此同时,赵无恤在收获这场渔利之余,却几乎同时收到了来自曹、晋、宋、吴四国的四条消息,这让他不得不立刻启程前往曹国陶丘,参与一场“盛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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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色清冷,带着一丝湿腻,预示着雨季将至。
五月末时,夏雨绵绵降下,各种消息也仿佛雨后的白蘑菇般一个接一个冒了出来,纷纷传到了廪丘赵无恤处,让人有些应接不暇。
首先得到的是一封来自曹国陶丘的绢帛,上面的蝇头篆字正是曹伯阳亲笔所书,内容则是邀请赵无恤去参加他的三十六岁寿宴,里面还附着子贡的一些话语。
赵无恤知道,早在《诗.小雅》里就记载着“吉日庚午,即差我马”之言,反映午与马相对。春秋时代已经有了十二生肖,自然就也了本命年的说法。
子贡在信中如是解释:“司寇当知,一年有月份十二。子,鼠也;丑,牛也;寅,虎也;卯,兔也;辰,虫也;巳,鸡也;午,马也;未,羊也;申,猴也;酉,鸡也;戌,犬也;亥,豕矣。十二生肖往返循环,所以世人对十二的倍数生日十分重视,加上去岁一整年里,曹国因为侈靡之业得到了不少税收,曹伯喜悦,今年便决定将场地扩建加固,做一个世间从未有过的‘大竞技场’,广邀天下卿大夫毕至,以庆贺本命生辰。”
无恤名下的侈靡之业在过去一年里取得了很好的效果,据说现在陶邑的侈靡之所里,其倡优、舞技无不吹竽鼓瑟,也不乏弹琴击筑,斗鸡走狗,六博蹋鞠者,只为博得士大夫和国人一乐。
每逢赛车、赛马、角抵,还有初具雏形的蹴鞠联赛举行的日子,附近街巷常常挤得车彀击,人肩摩,赛场观众席上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开设产业的商贾如子贡等人都“甚富而实,家殷人足,志高气扬”。
子贡在描述了这些盛况后写道:“司寇若是得空,大可来陶丘一观,一面巡视下吾等的业绩,另一面也能让曹伯与有荣焉,日后在陶丘行事和货殖也可以得到些许便利,此乃不情之请,端木赐再拜言。”
曹伯的邀请,子贡的谏言无恤不能不考虑。陶邑是天下之中,商贾云集的地方,在无恤的战略里地位十分重要。除却消息来源外,那儿还是三邑的纸张、瓷器,还有其余特产销售的终端,也是购入稀缺原材料的大市肆,可以说扼着无恤势力的经济命脉。
当然,若仅仅如此,他也不至于在鲁国局面微妙的情况下贸然离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与此同时,子贡又汇报了一事:“侈靡之业也吸引了数不清的外国贵族前来消费,赐也因为职务便利结交了不少,其中有几个吴人,他们醉酒时无意透露了一个消息……”
……
子贡告知的第二件事让无恤下了决心,反正从三邑到陶丘才两百里地,来回五六天而已。于是无恤将在郓城主政的张孟谈唤到廪丘,一方面交付他政事,一方面解释此事。
原来,到下月时,南方新兴的强邦吴国将再次派出使者北上,最终目标是前去晋国朝聘。期间会经过宋、陶、卫三国,刚好能赶上曹伯的寿宴,所以吴国行人将会在陶丘停留些时日。
这件事的真伪,子贡已经派人入吴境查证过,而行人的身份,他也打听清楚了,当那名字呈到无恤案头时,让无恤感觉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吴国行人刚好是屈氏的人,也就是当年屈巫臣南下吴国时,在那儿留下的儿子狐庸的后代……”
当年,为了夏姬而出奔的屈巫因为怨恨楚国令尹、司马族灭他宗族,于是便向晋侯请使于吴,晋侯许之。于是屈巫借道莒国,到了当时还被中原视为蛮夷的吴地,说服断发文身的吴王寿梦加入晋国的姬周宗盟。
屈巫还教打仗散乱无序的吴国人列阵和车战之法,让他们强大起来攻击楚国侧翼。他离开前请名剑匠铸造了宝剑少虡,还把大儿子屈狐庸留在了吴国,那支屈氏后人世代作为和中原沟通的行人,至今已经过去了八十年。
说起来,屈氏家族倒和赵无恤十分有缘,被称为伯芈,无恤则亲切地叫她薇的邢氏少女,还有在陶丘子贡处做事的少年邢敖都是屈巫后人,当年他们被父亲带着南下,就是想去吴国投奔亲属。姐弟俩被无恤所救后,伯芈已经相当于他的妾室了,而宝剑少虡在邢敖成年前也由无恤代为保管,此时正挂在他腰间。
救薇和邢敖是意外之举,无恤当时没想过回报,谁知眼前却一个机会。所以得知这消息后,赵无恤难免动了一些心思,或许,是该用这把许久未曾染血的宝剑换一些实质利益了。
春秋时代,人们最终血亲宗族,何况两边血缘还没过五代,隔得不算太远。若是能让邢敖和那屈氏行人两个分别南北的宗族支系会面,此乃成人之美,必将成为贵族中的美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这只是赵无恤与吴国屈氏拉上关系的手段,他更关心的是能否打通一条购置铜、锡的铜路。
穿越之初无恤对青铜这种材料还有些不屑一顾,可渐渐却明白了这时代人称之为“美金”的缘由,因为在冶铁成熟前,它真的没有合适的替代品!
无恤对青铜及其原材料十分渴望,不单单是因为冶铁技术不过关,做不出质量优秀的铁兵器,军事武装与青铜数量挂钩。还有另一个原因,他已经被鲁国落后至极的货币系统逼得无可奈何,只得将本来尚嫌过早的铸币计划提前了。
这事得从纸张、瓷器的售卖说起,楮皮纸的成本已经降到了和竹简同等的程度,价钱却可以比麻纸、竹简卖得贵上好几倍,但外人却不知道其中奥秘,还觉得是占了大便宜。
当一高一低两种纸开始在鲁城售卖,第一批钱帛收上来时,赵无恤就对鲁国的货币和商品经济大失所望了。
当时计侨给他算了一笔账:“鲁国铜贝按照铸造地点的不同,质量层次不齐,但平均的重量大概就是半两一枚。一般的竹简是一铜贝两册,公输纸原本一铜贝换十张,劣麻纸一铜贝二十张,楮皮纸的价钱则是一铜贝两张!”
晋国好歹有铸造的铜空首布,双肩足布等,但鲁国号称礼仪之邦,却还保留着上古时代的贝币系统!虽然从鲁僖公以后渐渐变成铸造的铜贝,但还是怎么看怎么落后。所以即便收获了万枚铜贝以及包铜的贝壳,看着垒在一起的贝丘,无恤却没有发财的感觉,只感到滑稽。
若不是赵无恤自己苦于府库青铜不足,熟悉经济的子贡也不在身边,说不定就让工匠坊分出一批攻金之匠熔铸铜币,让它们席卷鲁国了。
后世经过时代经济选择的圆钱、半两钱、五铢钱,都足以将鲁国落后的铜贝、贝壳一股脑淘汰掉。在之后的两千年,铸币都是一项敛财的巨大权柄,也是掌握一国经济命脉最好的手段,什么造纸、烧瓷与之比起来,都成了小打小闹……
更让人欣喜的是,毕竟是铸币是刚出现不到五百年的新事物。这时代的主政者们对铸币认识还不足,所以并未立法管理私铸现象,只要有人手和铜料,就能自个设坊铸造,从此财源滚滚。
但无恤却力不从心,他手上缺少足够的铜料,三邑不产铜、锡,整个中原地区也很少。何况鲁国大司空叔孙氏,还有晋、鲁、曹的贵族商贾都对这种军备材料极其重视,不肯轻易售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无恤便只能把目光盯到了楚、吴两个产铜大国身上,楚国虽然铜料丰富,但实在太远。吴国和鲁倒是在淮北一带相邻,何况吴国政治体系构建较为原始,若是能和领邑主搭上线,以精良的手工制品偷偷转运些铜、锡是没问题的!
于是他便做出了决定,要到陶丘与吴使会个面,顺便参加曹伯寿宴。
张孟谈听了无恤的理由后也十分赞同,认为值得一去,允诺说无恤不在时他会统筹调度好三邑军政,防备盗跖袭击。
这时候,无恤只想着速去速回,没料到还有另外两桩分量不小的事在陶丘等着他解决……
……
诗言,五月斯螽动股,六月莎鸡振羽。
晋国新绛郊外,昔日因为赵无恤主政一年而热闹非凡的小邑成乡,仿佛已经沉寂了下来。每当傍晚降临,只听见蚱蜢螽虫响彻草间,夜深人静时,甚至还能听到求偶的野鸡在振羽啄翅。
前年冬天,赵无恤因为误杀范氏嗣孙而被逐的消息传来后,成地举乡哗然。
当时羊舌戎等愤慨地说道:“范氏以嫡孙被杀为耻,吾等也以主君被逐为耻!君辱臣死,成乡全邑上下,爱戴君子就像爱自己的父母一样,儿子想着为父母报仇,做臣下的想着为主君报仇,若是主君有召唤,难道还有敢不尽力的人么?”
于是,此乡半数的青壮子弟自带衣物、弓矢、武器,他们告别了昆父妻子,在成抟、计侨、羊舌戎等人的带领下,分批前去宋、鲁投靠流亡的主君赵无恤。
在他们离开家门时,成乡的国野民众没有往常送子侄征召的悲切,而是相鼓励,父勉其子,兄勉其弟,妇勉其夫,纷纷说:“有君子这样恩惠的主君,就算为他战死在异国也值得!若君子不归,也休要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架势,颇有当年晋重耳流亡,狐氏兄弟、赵衰、魏武子誓死相随的意思。
男子们怀着“报君恩”的心思离开了,成乡顿时成了女儿乡,田亩间劳作者,里闾出没者只见巾帼,罕见须眉。连昔日防范严密的瓷窑也空了一半,只剩下一些年轻鲁陶匠和下宫陶匠学了半拉子瓷器活,维持着“成瓷”的产量,却已现颓势。
这种情况持续到半年多前,赵氏宗主突然下令,将成乡转封为他幼女季嬴的养邑。而那位披着红兜帽和裘衣,乘坐四轮华车到来的女邑主,竟然和赵无恤当年初到时一样,给开始沉寂的成乡注入了新活力。
邑寺被修缮一新,小院落里冰冷的石案、青绿色的菜圃依旧,庖厨里还是日日都有香味飘出,但比起以前的大盐,多了几分甜腻的女儿家气息。住在里面的人也物是人非,继无恤之后,君女季嬴成了此处的主人。
她从下宫带来伺候的人不少,其中最受信任的,就是风传无恤君子离开前十分宠爱,甚至连沐浴也让伺候在旁的伯芈。
伯芈是昔日的邢氏丧父之女,成氏的殉葬小隶臣,与无恤有肌肤之亲的贴身侍女,她还有一个名叫做“薇”。
但自从赵无恤南行后,这个私名就被深深埋了起来,换成了更正式的“伯芈”。这是君女季嬴让她改的,意味着承认她源自楚国屈氏的姓,还有一度失去的贵族女子地位。
但伯芈没有丝毫的得意,她身份变高了,走路时却依旧垂首趋行,此时正捧着一叠从鲁国西鄙刚寄来的楮皮纸,只着足衣进入了居室,站到了君女身旁。
伯芈没了以往浮萍弱柳的模样,在季嬴的调教下多了几分贵族气质。她总是穿着一尘不染的白色深衣,头上朴素的布饰则是黑色,众女不知道她为何要这副服丧似的打扮。只有伯芈知晓,自己之所以这么穿,因为君子喜好这打扮。
和伯芈的洁白低调不同,季嬴依然是一身红妆,坐在榻上,纤手持兔毫笔,正对着一张麻纸凝神思索。
“这便是楮皮纸?”接过廪丘最新做出的一批纸后,她面带欣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唯,一共送来了四五百张,以后或许还有更多。”
“无恤在晋国时便心思精巧,时不时做出让人眼前一亮的东西来,谁想去了国外还是如此。”
季嬴手里有一根木尺矫正字体行序,木尺表面用刀削刻上笔直均匀的刻度再涂上漆,既可以当作简单的测量单位,也能用来对当作齐字体和镇纸的工具,这自然也是鲁国西鄙的产物。
楮皮纸质量胜过麻纸不少,季嬴一时技痒,接过来蘸着笔墨,开始画着瓷器模型和釉彩。她下笔神气娴雅,姿态轻盈,不见有一丝一点的纷乱,举止间落落大方,文雅而自然。
从季嬴开始主持成瓷后,这个离开赵无恤点拨后渐显颓势的瓷窑便开始复苏。
因为土质问题,成瓷以“白瓷”为主。白瓷并不是首创,早在刚建瓷窑时就有少量出产,在制作时只需要注意釉色中铁的成色干扰,产品便会从青瓷变为白瓷。
季嬴其实并不懂烧制,但她却明白自己想看到怎样的产品,于是成地白瓷越发的器形细腻,装饰精良。它们胎色灰白,质地细密,釉色青灰,如冰似玉,颇受女子喜爱。
而与之交相辉映的,正是近来才出现的甄地“黑瓷”。
和制作白瓷异曲同工,只要加重瓷釉中铁的含量,就烧成了黑瓷。也许是沾染了武卒肃杀的风气,甄地黑釉瓷乌黑油亮,造型粗狂浑厚,端庄厚重,器物注重实用。
对此季嬴评价道:“我看那些黑瓷,花纹是有的,但作为男子,内心实则是蠢笨至极的,哪能比得上女儿家心思细腻?所以甄地黑瓷胜于色泽新颖,而成地白瓷则胜于造型别致,各有所长。”
她审视了一遍画在纸上的模型,将其交给了伯芈,让她带去工坊,叫匠人照着上面的形状试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伯芈侧目看去,却见那张楮皮纸上,笔下慢慢跃出了一个美丽的精灵,它造型优雅别致,白如莲花,美得不可胜收。也不知道真正烧制出来后会是何等模样,恐怕刚开窑,就能引发工匠们一阵惊叹罢。
就在这时,季嬴却对她说道:“最新一批出产的成地白瓷将运往陶丘,我想让你亲自去一趟。”
季嬴已经从信件中得知无恤将去陶丘,信中还提到了屈氏后人的事情,虽然无恤并未明说,但聪慧的季嬴却考虑到了,这次与屈氏会面能否达到令人满意的效果,或许能靠伯芈她们姐弟以“亲情”动之,所以便谴她前去。
伯芈自然知道这一去是为了什么,一时又是惊喜,又是惶恐:“下妾……”
季嬴却不容她分说:“无恤已经离开了一年半载,归期不知,之前是因为濮上战乱不休,所以才未让你去。可如今鲁国局势已经平稳,常年在军旅之中,日子一定过得粗糙而随意,他身边总得有人照料,所以我想要你去!”
声音变成了命令的口气,伯芈只能俯首下拜,不敢再辞。
她不知道以前的君女是怎样的,但现在的季嬴华贵而成熟,这一年多时间她发生了一场蜕变,从一朵含苞的花骨朵变成了初开的繁花,话语中有不容置疑的命令。
可实际上,季嬴心里想着的,却是恨不能摆脱赵氏君女的身份,亲自前去陶丘,与赵无恤一晤……
……
吴国延陵邑位于大江之南,震泽以北,当年吴王寿梦死,想要传位于幼子季札。但季札不愿为君,便学太伯、曹公子故事,躬耕于延陵,以避让君位,吴王徐祭遂封季札于延陵,号延陵季子。
季札如今是吴国公族中辈分、年纪、见识最高最广的人,也是对北方诸夏礼乐最熟悉的人,所以北上陶丘的吴国使节团在此停留,向他请教一些礼节问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时,一位白发垂鬓的年迈大夫抱着剑坐于水边一座茅亭中,眼前是浩浩汤汤的震泽。
他的右侧陪坐着一位高冠博带的中年男子,华族大夫打扮,虽然是吴国地位卓然的行人,却对老者态度恭敬。左侧是一位缁布冠的青衣少年人,在场众人数他听得最认真,眼中满是对北方诸夏的好奇,身上虽然是中原士人打扮,但领口下若隐若现的纹身却暴露出他是土著的吴人。
而一旁那名身材粗壮,腰别短剑的大汉更是完全的断发纹身,颇有些不耐地看着震泽景色,目光放在不时跳起的游鱼上——他脸颊上的纹面正是一对青黑色的双鱼图案。
他的父亲专诸,当年就是在这里学习炙鱼的……
就在此时,白发老者突然停下了侃侃而谈的话头,仰头吟诵了一首诗歌后泪流满面。
陪坐的三人大惊,那名为言偃的吴人少年更是关切地近身求问。
“季子,不知为何悲吟?”
季札拭去纵横的老泪,“铮”地弹了一下长剑叹息道:“老朽心口微痛,想必是晏平仲辞世,世间又少了一位知己之人……”
于是,就在分处两地的无恤和伯芈都准备动身出发时,一道来自齐国丧事却在短短几日之内震惊了天下,让他们的行程也不得不延误数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平是晏子的谥号,记成他的字了……下午还有一章
四十年前,齐国崔杼之乱,齐庄公被弑,晏子这位“不死君难”的智者逃过了那一劫。随后庆封灭崔氏;栾、高“二惠”与陈、鲍驱逐庆封;陈鲍驱逐栾、高三场大乱,他从未卑躬屈膝,却奇迹般地保全了自己的宗族,在齐侯杵臼时相齐,创造了一段难得的安定时期。
晏氏自晏桓子后开始崛起,到晏婴时成为上大夫,一度执掌齐政。虽然他从不为自己家谋私利,家无筐箧之藏,居于商贾之里闾,家有老妻却推辞齐侯赐予的美室美妾。但挡不住他名声太好,民众扶老携幼前来归附,如今已经成为齐国在国、高、陈、鲍四卿下的第五强家。
但他终究还是没逃过司命的催促,晏子去世的消息传出后,临淄民众万分痛心,数万人走上街头同悲,挂满了墨旌和素稿。
据说在晏子病重将死时,特地凿开楹柱放进一封帛书,对他妻妾们说:“楹柱中的信,阿圉年长后再给他看!”
晏婴老年得子,其子晏圉尚未及冠,却被齐侯直接授予上大夫之爵,养于公室,请名师教其君子六艺,以继承晏子的宗庙家邑。
晏子遗书里写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的,或许是对齐国未来的预言,或许是指点后人保全宗族的妙招。
齐侯也十分哀痛,他用最隆重的上卿礼节,亲自为晏子发丧,还捧着璧玉在晏子的黑色棺椁旁哭得死去活来。
有人在旁劝道:“君上,这样做不符合礼的规定。”
齐侯哭得眼泪鼻涕都混到了一起了,他直接用素衣的宽袖一擦,说道:“汝等怎能知道晏子的好处?从前孤与晏子到遄台游玩,一天之内他给我指出了三次过错,逼我改正。现如今斯人已逝,还有谁能像他那样公正、那样时常督促寡人?没有了晏子,齐国危矣!哪里还顾得上什么礼不礼的!”
国夏、高张、鲍国对于晏子之死都十分悲痛,唯独高兴的大概是高唐陈氏。唯一的克星已死,陈氏父子明面上双目垂泪,回家后则弹冠相庆,抓紧了削弱齐公室和其他三卿的谋划。
而晏子的谥号也由齐侯亲自选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谥曰“平”!
治而无过曰平,无灾罪也。
执事有制曰平,不任意。
布纲治纪曰平,施之政事。
于是晏子自此便被天下人尊称为晏平子、晏平仲!
……
鲁国方面,刚刚完成更改鲁昭公陵墓,威望正隆的孔子也穿上了端庄的礼服,带着弟子们朝临淄和晏邑的方向垂拜,虽然晏子并不欣赏他,甚至阻碍了他在齐国的从政之路,但孔丘却十分赞誉其人。
他曾称赞说:“晏子善与人交,久而敬之。”这会又无奈地感慨道:“扶助拯救民众却从不自夸,言行裨补三位君主齐灵公,齐庄公,齐侯杵臼的过失却不矜功自傲,晏平子果真是君子啊,惜哉。”
赵无恤的廪丘,也赶着这场波及全天下的风潮,降低了饮食规格,推迟了南下陶丘的计划,好为晏子默哀。
晏子头七的遥祭当日,他对冉求、公西赤、阚止等属吏说道:
“叔孙穆子曾经说过,像保姓受氏,以守宗祊,让后世不绝祀,这样的卿大夫任何邦国都不少见,这些人仅仅是及身而止,没什么值得炫耀的。但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这三者能得其一的士大夫万中无一。然晏子之德无人能挑剔;晏子相齐,辅佐三代齐侯,有大功于国;其言语诙谐睿智,出使楚国之事为列国行人所传颂效仿。如此,晏子可以称之为……
不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晏子也极为敬仰的阚止今天有些走神,听到赵无恤这话,总喜欢直言自己观点的他反问道:“
“想要不朽何其难也,百年内天下人人赞誉晏子,但五百年,千年后寻常人不知其名,两千年后他的姓氏和功绩言行或许就湮没无闻了。司寇就这么能够笃定,这世上真的有死而不朽者?”
赵无恤一笑,斩钉截铁地说道:“然也,我可以肯定,两千年后的人,纵然不知道现任齐、晋国君是谁,不知道列国执政是谁,但晏子之名却耳熟能详!他的事迹将流芳百世!”
阚止听呆了,赵无恤此言如此的肯定,仿佛他穿越千年见证过一样,让人不得不信。
无恤当然能确定,他与晏子跨越数千年的相识,大概是从那篇《晏子使楚》开始的吧?
但如今,他也只能感叹道:“遗憾啊,我却没能和这位智者见上一面,聆听他的教诲。”
……
六月中旬的时候,晏子的丧事也传到了晋国。
晋齐两国虽然处于敌对状态,但晋侯依旧专程为晏子减低了饮食规格,罢朝一日,六卿之邑亦然。
这是对这位风趣聪慧的政治家的一种尊敬,他虽然身高不足六尺,但其德,其功,其言却足以让晋国所有卿大夫侧目!
六卿同时也在揣测不已,晏婴去岁秋冬久病,却断断续续撑到了今年仲夏才去世。有人认为,晋齐两国持续了两年的争霸战争之所以在甄、廪丘之战后沉寂了这么久,齐国也没有乘着阳虎之乱攻鲁,就是晏子的谏言在起作用。如今他这一去,战端恐怕又要起了,只是不知道齐国是选择在秋收前还是秋收后发难。
至于攻击的地点,有人认为或是齐国陷没于鲁的要塞廪丘,或是与高唐隔河相望的夷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列国卿大夫虽然都有所表示,但最伤心的,还是吴国延陵季子。
这位老者如今已经没了年轻时的意气风发,只剩下风烛残年的坚持,在吴国徐地证实老友晏子真的死后,又给了他沉重打击。
弭兵之会后,天下以叔向、子产、晏婴、季札为四贤,如今三贤已凋零,唯独剩下吴国公子孤身一人了。
悲伤过后,他却很快就走了出来,因为吴国十多年前刚征服的徐地有些不稳,受吴王阖闾所托,老季札特地带着吴国的北上使团到这儿跑了一趟。因为为徐君挂剑之事,他在徐人中威望极高,徐子在被吴军水攻投降后,甚至主动向吴王请求,莫不如以季札为徐地的封君,他甘愿为臣子,但却被吴王否决了。
季札虽老,但他依然是吴王之位的合法继承者!
老吴王寿梦有四个儿子:长子叫诸樊,次子叫余祭,三子叫余昧,四子便是季札。季札贤能,寿梦生前也曾想让他继位,但季札避让不答应,于是让长子诸樊继位摄政,但寿梦死前下了遗命:一定要让季札继位!
他若是不肯,季札的几位兄弟就得兄终弟及,一个接一个地为季札守着王位,等待他有一天能回心转意,坐上君位,好满足先王寿梦的遗命。
所以,过去的历代吴国诸王,诸樊,馀祭,馀眛,王僚这几人,在一些吴人看来,都是帮季札占位子了。连阖闾刺杀王僚后,都不得不摆足姿态,亲自跑去延陵“恳求”季札继位,好安抚沸腾的舆情。
季札再次拒绝了阖闾的虚情假意,他只愿意做他的延陵季子。
此刻在徐地,一处装饰简单,却摆满了无数竹简的居室里,季札对中夏士人打扮的吴国少年言偃说道:“晏子的聪慧天下无人能比,但他能逃得了内乱,能不屈服于人却能保宗族身家平安,却任旧逃不过生老病死。我也一样,能避开王位,却避不开大王的猜疑,如今就想守在延陵,只希望能多教出几个像你这样的吴人,好传播诸夏的礼仪,开化句吴的蛮夷之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年吴国太伯、仲雍断发文身,抛弃了周礼,以荆蛮、于越风俗治国,长达数百年的时间里弃在海滨,不与姬通,甚至被鲁人视为野蛮的蛮夷。吴王寿梦之时吴人开始渐渐恢复旧俗,季札就是其中代表。
他随屈巫之子狐庸学习中原礼仪,随后代表吴国第一次正式出使诸夏,沿途种种事迹都传为美谈。
言偃仿佛是季札年轻时的写照,他是延陵当地的吴国贵族,年少时也剪发文身,光着膀子,口咬短剑在江河湖泊间遨游。稍稍年长后却开始养发扎髻,拜在了季札门下,跟着他穿冠带广袖,学习中原文字,诗书礼仪。
如今略有小成,就将作为吴国行人屈瑕的助手北上,一来作为翻译,二来他也想像季札一样,在北方观礼、求学,好引入北方先进的文化,将“大吴之国,剪发文身”的荒蛮景象早日改变。
言偃诚恳地说道:“诸夏士人相互称呼必称字不称名,言偃尚无字,还请季子赐字!”
季札微微一笑:“吴人本是周室游子,你如今北上求学,又是吴国的游子,你的字就叫子游好了……此去北方,不知想求学于何人?”
言偃早就做好了打算:“听说郑国有位邓析先生,长于律法诉讼,作竹刑。而鲁国有两位闻人,一是小宗伯孔子,擅长礼仪教化,二是少正卯,长于辩论博学,我或许会拜入他们门下。”
季札却摇头:“邓析近来似乎正受郑国执政为难,自身也难保。此外,如今鲁国的闻人不止两家,而是三家了!”
“敢问还有谁?”
季札捋着胡须说道:“晋国赵卿之子无恤,颇有贤名,去岁的格物致知之说,修齐治平之说传到了延陵,都十分发人深省。听说他手下还有不少贤能,或擅长工匠技艺,或长于数科筹算之术,你途径鲁国西鄙时可以停留些时日,替我看看这个赵氏子究竟是何许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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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末,等屈无忌带着使节团里的专伯鱼、言偃等人准备离开徐地、钟吾时,季札却只能遥遥相送。
在季札的斡旋下,此地因为青黄不接而发生的动荡已经平息,再过几日,他也要返回延陵。何况他已经老迈得无法远行,徐地就是他能走最远的终点了。
四十年前,他聘于鲁,请观周乐,听遍商、周、鲁之颂,以及大小雅、十六国风,期间每一个点评都让自诩为知礼的鲁人汗颜不已,纷纷甘拜下风。他过徐国时为了未说出口的信义,在徐子陵墓旁的松柏上挂吴中宝剑,也传为美谈。
他过郑国时见到了正值壮年的子产,俩人一见如故,季札预言子产将执政郑国,创造一个中等强国。他过齐时,也与晏子结交,建议晏子主动交出封邑和权力,正因为无邑无政,晏子才幸免于栾、高之难,没有遭陈无宇毒手。
至于他适晋时,则是与叔向交游,并特别欣赏赵文子、韩宣子、魏献子三人。
季札回忆着自己与这些人的交好,如今他们都已经尽数死去,人亡政息,晋国羊舌氏已灭,六卿专权,不知何时就会打起来。齐国没了晏子,权柄就要落到陈氏手里了。郑国那边,子产的继承者子大叔也死了,心胸狭窄的驷歂执政,据说最近正在为难名士邓析。
“未来几十年的天下,将是个礼乐崩坏的季世……”
从好时代到坏时代的季札充满了悲观。自己的侄儿吴王对礼乐教化并不感兴趣,他心性残忍,一心想要争霸,却不务德行,只知力争。就像申包胥说的,这样的吴国就如同巴蛇和巨彘,即便称霸蚕食天下,若没有属于自己的文明文化,霸业又能维持多久呢?
他开始努力回想离开晋国前嘱咐叔向的话,自己说过什么来着?
“对了,我离开晋国前,曾对羊舌子说,叔向,你要勉力惜生啊!晋国国君奢纵平庸而良臣又多,卿族势力强大,未来政权恐怕要落到赵魏韩三家手里了吧,你为人刚直,定要慎思如何免于祸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今他送给言偃的道别之言,却没了以往的忧国忧民和预言,而是简简单单的絮叨。
“偃,中国的饮食衣物不同于吴越淮夷,你或许已经戴惯了高冠博带,穿惯了鞋履衣裳,还学会了一口流利的成周雅音,但脾胃却依然是吴国人的。这些天多食些鱼羹稻蛤吧,渡过淮泗后,想吃都吃不到了!”
望着言偃北去,季札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
这是一部分吴国士大夫想要归化母体“中国”的迫切渴望,但在中原人看来,他们已经是蛮夷之邦了。
……
同一时间,无恤也离开郓城,南下陶丘。
从鲁国西鄙去陶丘有两条路,一条是水路,出郓城水门,从小港口上船,沿着大野泽西岸往南行,在巨野邑进入济水,逆流而上,只需要两三天就能抵达。
水路最好走,但却不安全。
今年开春后,无恤让张孟谈在郓城主政,招募大野泽游民,希望以经济问题解决盗患,压缩盗跖的活动范围。虽然取得了不少成效,投靠者已经多达两千人,在计侨数科学生和营造之匠的合作下,一些沿湖的亭舍哨所、高数丈的夯土烽燧也在湖西岸陆续立起,预示着赵无恤对这里的统治,地方亭乡民众常常被征召进行防盗训练,叫盗寇只管有来无回。
但这仅仅让盗跖在吃过几次苦头后,不敢派人来西岸的新开垦地劫掠,将目标转向湖南岸、东岸的城邑。
另一方面,赵无恤却也不敢乘船入湖太深。正如本地有句俗言,旱鸭子学会游泳,也不要和水鹄比水性。虽然郓城的舟师卒已经略知水性,日夜演练舟战之法,但要知道,后世的曹操也是在荆州练了小半年水兵才打了赤壁之战,结果人人知晓,和东吴水军一碰,他连老底都输光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次离间季氏和孟氏的计策成功后,赵无恤已经不再需要养寇为患,虽然想彻底剿灭盗跖,但他暂时有心无力。
所以官匪势力的分野便以湖岸一里内划线,他这次只能带着三四百精锐武卒陆行,入湖泽观碧波的风雅事只能等明年了。
无恤之所以带这么多人出行,是因为濮水以南,大野泽、济水以西的地域,理论上来说是属于卫国的。如今卫国只是勉强服晋,不知道何时就会叛离,无恤在宋国和卫侯的男宠公子朝相恶,之后又攻略了甄城,他可保不准卫人会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对他下手。
这片他们经过的地域就称之为濮南之地,濮水、济水流经,雷泽、历山居其间。其中有笙窦、乘丘等几邑,又号“济西之田”,历史上因为晋文公厌恶卫国从楚,一度划归鲁国,之后百余年变迁,现在又成了卫国领土。
上次无恤昼伏夜行,才避开了这些卫邑的耳目,达到了奇袭甄城的目的。转眼一年过去了,他和手下们已经不再是内心惶恐的流亡者,他们已经在鲁国站稳了脚跟。如今还乡团归来,却是旌旗招展,大摇大摆的走正道,骑士个个昂头,持矛戟者人人骄傲,卒长们说了,可不能堕了鲁国小司寇的威风。
过路时,赵无恤也按照老规矩,让人把这一带的道路舆图统统画下来,还指着远处的乘丘邑对随行的亲信说道:“子贡手下的商贾已经遍布北方诸国,尤其卫国濮南之地,更是无孔不入。此外还有一些在甄城本地培养的暗子,他们用卫国口音掩盖了身份,已经混入了这些小邑内,随时窥探和回报消息。”
“司寇是要图谋卫国濮南之地么?”阚止小声发问。
张孟谈要治理三邑,冉求、公西赤等人正而不谲。所以遇上阴谋之事,无恤便多半与聪慧的同龄人阚止商议,常常能得到不错的反馈。
“卫侯若是一心留在晋盟,我自然不能动他,若是叛晋入齐盟,那鲁国作为晋国盟友自然要兴师讨伐,三邑位于西鄙首当其冲,以正伐逆,何言谋之?”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阚止却只是轻笑道:“楫门而盗却谓之伐,正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孔子的这句话似乎被司寇活学活用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面色一僵,却只是笑了笑,抬头去看着天边如丝如缕的秋云了。
阚止的这一点让无恤有些不喜,他性子就是持才而傲,肚里有话总忍不住说出来显示自己的能耐,看破不说破多好?君臣之间还能继续谈笑风生,这便是他不如张孟谈的地方了。
无恤还是有容人之量的,不过等再拓宽势力和领地后,寻个千室邑让阚止去做做实事,磨一磨他的棱角倒是不错。
……
近两百里路,他们走了四五天时间,到达陶丘时已经进入七月份,夏末秋凉。而无恤此行的主要目的,吴国使节团,才刚结束了对宋国的访问,进入曹国边境呢。
子贡出城十里相迎,他依然眉目俊朗,儒雅斯文,但唇上却留了两撇矢状的黝黑短须,显得成熟干练了不少。身上的衣服不似多数商贾般炫富似的穿宋缯鲁缟,布满鲜艳纹绣,而是着面料极佳的淡雅蚕丝深衣,却更凸显出他的品味和与众不同。
随着赵无恤手下越来越多,来源越来越广,每次会面,都得将身边的人介绍一番。子贡多次婉拒了曹伯对他的加尊和授职,如今依然是白身的士人,他对无恤下拜,又与无恤身边的阚止等人见了面。
阚止将子贡上下打量了一番,他倒是没看出子贡有何特别之处,无恤手下的孔门弟子冉求、公西赤等人,他都觉得不如自己,唯独对张孟谈比较佩服。
他现在是赵无恤身边最受重用的家臣之一,这次有机会,便少年心性发作,卯足了劲想和子贡争一争第二把交椅。
于是他见无恤与旁边的陶蛊等人说话,没看这边时,便对子贡再度行礼道:“久闻子贡之名,只望你的才干能不负阚止期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阚止说完眉毛一扬,话语里有些带冲,子贡却也不愠怒,只是淡淡地回礼。等到无恤邀他同车而行时,才悄声对无恤说了些话,叫后面的阚止以为是在告自己刁状,心中便有些不屑。
“不愧是个商贾皂隶!”
其实刚才的事,子贡压根没发在心上,他对无恤说的是:“司寇,晋国那边来的人,赐已经安置妥当了……”
无恤明了,点头称善。
晋国来的人,自然是随着赵氏商贾,运送一批白色“成瓷”和“下宫瓷”来陶丘的少女伯芈了,也就是无恤当年在成乡救下的侍女薇。
无恤的去信上未曾明说,但季嬴却一眼看出了他未尽之言。
对于季嬴的这个决定,赵无恤是大感欣慰的,有了伯芈在旁,与吴国行人屈无忌的结交便能更添几分成算。
因为要算起来,若是无恤承诺给伯芈一个名份,他便与吴国屈氏有了实质性的亲戚关系。
当然,他本人也有几分期待,那如同一朵白色小花的清秀少女,偶尔也会入梦。两年未见,不知她会不会像祖先夏姬一样,容颜不变……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让武卒停留在曹国人临时搭建的临时军营内休整,无恤只带着卫士和亲信数人,从北面入城。这儿临近济水的市肆,整个中原世界最大的贸易中心位于济水边上。
市肆密密麻麻挤满了河岸两边,百货陈杂,熙熙攘攘。城中道路笔直,铺着青石板,身穿宋绣鲁缯的富足商贾领着皂衣侍从招摇过市,讨价还价的声音喧嚣其上。玄衣的市官“褚师”则带着市掾吏巡视期间,收取贸易税。
无恤去年经过这里时,只是感叹商品之多之繁杂,但这回再次路过,再看那些货物,却从中窥见了不同之处。齐国的鱼、盐;北燕、鲜虞的牛马;宋鲁的五谷、丝麻;晋的皮革和池盐;吴国的铜锡;楚国的杞梓、鸟羽、丹青,甚至是开采自汝水汉水的黄金……
这些东西都是战略资源,关系到民生的衣食,关系到工匠能不能制造兵刃、箭羽、甲盾,关系到一个君主的统治能否稳固,还有他的战争机器能否顺利运转!
往内城走去,无恤和子贡闲聊道:“看上去陶丘变化并不大。”
子贡轻笑:“等到了外郭区的侈靡之所,司寇恐怕得将这句话收回了。”
原来,子贡鼓励奢侈的计策奏效了,曹国去岁收益不错,收入比往年多出了一倍。曹伯顿时大为感谢赵无恤和子贡,甚至将打猎时才有的财大气粗拿了出来,出资将侈靡之所简陋的土木竞技场翻修。
在赵无恤来信建议下,曹伯让工正派遣数千劳役采济水上游的石头,用长舟运到陶邑。新造了一个石质的“大竞技场”,好炫耀财富,庆祝生辰,据说那儿可以一次性容纳五千人!
“如今那边地价正在不停飙升,左近一里内的农人田地大多被并购,如今一亩值数百齐刀币。”
无恤诧异:“足足升了几十倍?”
“虽然贵,但如果能在那附近开一家吃食饮酒的店肆,那必定能一本百利,商贾们都说,这是司寇的恩泽,但土地多半在吾等手中……此外,账目已经准备好了,只待司寇查验,抛去所有开支,去岁一共得到纯利黄金九镒,宋缯、鲁缟千匹,齐、晋钱币数万枚。若是将这些全换成粮食,则可以让三邑六万人饱食一年,若是全换成良马,也能凑出一两千匹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事且不急。”
随着子贡渐渐在陶丘站稳脚跟,赵无恤也计划着将手伸向其余领域了,瓷器和纸张必须尽快在这儿打开局面,购置战略物资的计划也得提上日程。
不过无恤今天可来不及过去一观究竟,甚至没时间去子贡居所见一见闺中梳妆以待的佳人。
当夜,曹伯阳摆出了隆重的仪仗,亲自出内城迎接,并与赵无恤同乘四轮奢华大车进入公宫,在临近济水的高台上设宴为他接风洗尘,席位设在君位右侧三步之内!
陶丘的各方势力举城哗然,这规格,是将无恤区区一鲁国中大夫当成大国之卿、小国之君来接待了!
“曹君糊涂!荒谬!”部分人如此暗暗作骂,但这丝毫不影响无恤的待遇。
而在这场纸醉金迷的宴席上,东道主曹伯还亲切地拉着赵无恤的手,指着宴席靠前位置的两人对他说:“子泰,此处还有你的两位故人!”
无恤定睛一看,筵席上一前一后,正起身朝他行礼,眼中意味深长的,可不就是两位来自晋国的老熟人么……
……
“想不到能在此与子泰相见。”
“籍师乃是小子泮宫老师,直呼我为无恤即可。”无恤说完,朝籍秦身后的邓飛也行了一礼:“见过邓先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曹伯的寿宴,邀请了除宋国外的所有中原诸侯,春秋时期的国际关系十分密切和复杂,血缘、宗法、姻亲和利益相纠缠,所以国君们也要相互朝聘以联络关系。
晋国也派了公族大夫、上军司马籍秦前来贺寿,籍秦虽然只是中大夫,但大国之中大夫,相当于小国之上大夫,所以他位置靠前,属吏邓飛也陪坐在后,曹伯所谓的赵无恤“故人”正是他俩。
籍秦黑衣长冠,坐于案后,两年未见,他颔下的胡须似乎长了几分,不过看上去依旧雍容斯文。不同之处在于脸上堆着笑,手里鞠着礼,对无恤十分殷切,当即向他敬酒,还谈及晋国的往事好套近乎。
说起来,当年籍秦见无恤相貌平凡,又只是赵氏的贱庶子,十多岁才来泮宫就学,所以并没有引起他太多重视,没亲手教授过一堂课,完全扔给属吏邓飛。
可现如今,他却有些悔之晚矣,因为无恤尽管被“驱逐”出了晋国,却声名远播,在鲁混到了和籍秦一样的爵位,领邑却胜过他数倍。而且年纪才十六七岁,未来前途不可限量,怎能不巴结一番?虽然籍秦是上军司马,作为上军将中行寅的下属,目前投靠的是范、中行一派,这次他还带来了两家的礼物和押送礼物的兵卒。
投之以桃,则报之以李,赵无恤对籍秦也礼数有加,毕竟他在新绛泮宫时也曾献上束脩,以籍秦为师,这份表面的敬重是要做的。
不过他更加尊敬的,还是在籍秦身后跟着一起行礼的邓飛。
见无恤当众敬重他,邓飛感动之余也连忙还礼:“穷士不敢当大夫之礼。”
无恤却坚持道:“此言差矣,先生之才堪当此拜!”
这位教了赵无恤不少典史和晋、郑律法的士人今天着缁布冠,略为矮小的身材裹着素色深衣,用黑色帛带拴住。比起两年前,他鬓角已经多出了几根白丝,毕竟是年过四旬的人了,岁月不饶人。
筵席上不方便说话,无恤和他们二人打了声招呼后便回到了座位上,和曹伯把酒言欢。今夜曹国庖厨寻来了各处的珍馐,其中不少是国君前几天亲手打到的猎物,主菜是一道炙全鹿,一道罕见的巨鳖羹,但那份淡淡的腥味让无恤不太喜欢下箸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外还有各色肉食,像天下闻名猩猩之唇,獾獾之炙,豹胎、象尾也被找了来。春秋是分餐制,食物分别盛在豆中和鼎中分别端到各人的案前,正是入秋肉肥的时节,这些野味蘸着酱吃十分可口。
饮至酒酣,曹国宫女们拖着宽大的袖衣开始上来献舞,飘飘若仙,曹伯喝得兴起,再次举杯,别的不感谢,却谢赵无恤送了他一样狩猎利器。
“多亏了子泰献上的马鞍,如今寡人也组建了一卒的轻骑士,但穿林越水是够了,在疾驰的马上开弓射箭却还做不到。”
开什么玩笑?在赵无恤迟迟不制作马镫的前提下,想培养一个弓骑士,没三四年时间能见成效么?何况就算是赵无恤,也不敢把胡服骑射全民推行,只敢在军中挑选部分地位较不高的圉、牧、戎、狄种作为轻骑士,才避免引发不满,被人口诛笔伐。
这世上除了晋、秦、燕、鲜虞等有天然优势的边国,其余诸侯都不具备大规模量产骑兵的条件。
不过曹伯这句话说得一旁的曹国卿大夫们叹息不已,虽然去岁年景不错,入境的商贾和贵族数量飙升,府库渐渐充实。但自家这位主君,似乎从未正视过狩猎以外的其余事情,对侈靡之业上心,也仅仅是因为这能让他获得狩猎的花销而已。
在燕飨过后,宾客散尽,赵无恤也饮得微醉,便和籍秦等人一同离席。他们一个住内城西面,一个在内城东面,所以无恤打算走到大道的岔路上再告辞,馆舍内还有人在等着他呢!今天的宴饮只是曹伯寿宴的开胃菜,到了后日,那些吴国人也将抵达陶丘,到时候才是正菜!
籍秦总算在絮絮叨叨一番后辞别了,他的属吏邓飛却半道小跑着绕了过来,气喘吁吁地拦下了赵无恤的马车,说是有要事求他相助。
邓飛对晋、郑刑律都十分熟悉,赵无恤的新政体系里最缺的就是管刑法诉讼的士师,还有根据当地情况制定出的一套合理法规。
他曾起过在晋、郑寻一批法律人才的想法,邓飛首当其冲,但那会三邑百废待兴,主要任务是防备盗跖,内部的冲突并不显著,赵宣子之法也能凑合着用,这件事也就耽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现如今,见邓飛职务依然繁重,待遇也没被籍秦提升几分,所以这个计划又浮现出来。赵无恤生出了招揽之心,作为籍秦属吏而非家臣,邓飛算是自由身,良禽择木而栖,籍秦不是明主,只要晓之以情,诱之以利,无恤不信他不来。
同是中大夫,一个上军司马,一个小司寇,谁比谁差?论领地,赵无恤还多出一个呢!论名声,“数典忘祖”的后人怎么和十六七岁就为诗三百添了好几首新词,如今风评正好的赵无恤相提并论?
于是他便邀邓飛蹬车一叙,还故作醉后愤懑抱怨道:“籍大夫待先生也太薄了,出行竟然没有车马配送,真是岂有此理,明日起便用我的车驾!至于先生所说之事,只要是无恤能办到的,一定不会耽搁!”
邓飛感动之余,提出的请求却是赵无恤事先没想到的。
……
“想必大夫有所耳闻,我原本是邓人,百年前邦国亡于楚后举族北上,散落在郑地。飛有一表弟名为邓析,乃是郑国讼师,生性傲慢,擅长两可之说,对律法钻研得比我还深。他如今因为得罪了郑国执政,被禁足于家中,在给我的来信上说,此生绝不愿苟且低头,但若不低头,可能会被郑卿判罪当死,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大夫能出手救他一命!”
“邓子被禁锢起来了?”说到这儿,赵无恤暗道从子贡处听到的消息果然是准确的。
说起邓析,那也是这时代的大名人,可以说是战国法家和名家的开山人物。他这十几年来做的一桩桩都是大事,先是不满子产之政,便欲改郑所铸旧法,不受君命,而私造刑法,书之于竹简,故言《竹刑》。
其后是向郑国国人、商贾们传授法律知识,还公开承揽诉讼,为人打官司,他在审案的棘下操两可之说,设无穷之词,以非为是,以是为非,多次翻转了案情。这让郑国司寇、士师十分被动,只要邓析到场,便再无人敢主事。
所以他的大名无恤早有耳闻,还曾派人去郑国求见邓析,并出钱帛购了几大卷手抄的《竹刑》。回来翻过一遍后,发现邓析的思想实在是激进得无以复加:他这是想改变郑国的旧制,既不提效法先王,不肯尊礼义,更不愿意接受当时国君、执政的命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到了现在,邓析胆子越来越大,开始非难起郑国执政驷歂来了,还在一场辩论中胜过了他。
于是乎,在这位邓先生的折腾下,郑国出现了一股新的思潮,传闻“郑国大乱,民口喧哗”,对郑国七穆的统治造成了严重威胁。
当年郑子产活着的时候,面对国人对他的不满、诽谤,他不毁乡社,不堵塞舆论,用实质性的政绩扭转了国人的看法,可谓是有容忍之量。子产死后,继承执政地位的是七穆之一,游氏的子大叔,他为政敦厚、持重而宽容,所以也没找邓析麻烦。
现在,继子产、子大叔而任郑国执政的是驷氏的驷歂,他不胜邓析之辩,自觉丢了面子,于是便对邓析下了禁锢令,不许其出门,同时勒令更改《竹刑》里的一些条款。
这便是邓析遭灾的前因后果,驷歂的心胸可没前两任执政那么宽广,一旦他觉得应付不了郑国“民口喧哗”的局面,随时可能会执邓析而戮之!
如今面对邓飛的求援,无恤沉吟片刻后反问道:“无恤是鲁国司寇而非郑国司寇,一个区区中大夫也不会被郑卿看在眼中。郑国的邓子天下知名,如今喜好招纳贤才的卿族不在少数,他们若能出手,定然不费气力就能救邓子出来,先生为何偏偏向人微言轻的我求助?”
邓飛也是无奈,自己的主君籍秦是个没担当的,虽然用他,却只是以寻常士人待之,怎么可能会因为他一席话而去救邓析?世上卿大夫虽多,但与他相熟的就寥寥几人,思来想去,值得托付的也就赵无恤了,他虽然和邓析关系不好,但毕竟是未出五服的血亲,怎么能见死不救?
于是他郑重下拜道:“族弟虽然在诸侯间有名望,但却不是什么好名声,试问谁能容得下一个鼓噪‘治国制刑,不隐于亲’‘大夫犯法与庶民同罪’之言的舌辩名法之士?而郑国的商贾们也惧怕执政之怒,避之尤恐不及。但我却知道,司寇有仁心,而且喜好名法之学,且手下的商贾货殖中原,在郑国也有些人手,还望能设法解救族弟,能让他在鲁国西鄙避避风头。司寇结草之恩,飛与邓析,乃至于邓氏全族定当报效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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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在安置好邓飞让他稍安勿躁后,赵无恤连夜唤来子贡、阚止二人,征询他们的意见。
“邓析此人,救,亦或不救?”
“邓析之学虽然走了歪路,但依旧是当世名士,若是死了难免可惜。但赐窃以为司寇不必卷进去,更不必在事后让他去鲁国西鄙避难。”
子贡的反应不出无恤所料,婉转的反对解救邓析即便要救也不用加以庇护。
子贡的思想在孔门弟子中是比较持中的,连孔子的死对头少正卯,他都是一种“和而不同”的态度。所以对远在郑国的邓析,虽然道有所不同,也没表现得必杀之而后快。
但他毕竟是儒家中人,在深受孔学熏陶的子贡看来,邓析这种“不法先王,不是礼义”的家伙,简直就是儒家的对立面,两个学说天然敌对。何况驷歂禁锢邓析,也是根据《竹刑》上的条款,这真是作茧自缚,若是被骤然杀戮当然有违“刑不上大夫”的礼仪,可若只在牢狱中关段时间,让他得些教训倒是不错。
“子贡之言差矣!”
阚止却从子贡的这番话里嗅到了自己的机会,他向前迈了一步,踏到了子贡面前,朝赵无恤进谏道:“邓析是位娴熟律法的人才,司寇的新政正需要这种人来做士师,若他能到三邑,一定能成为好的助力。”
子贡反驳道:“助力?子我难道没看见,邓析在新郑私自编修竹刑,操两可之说,设无穷之词,教授民众诉讼,使得郑国大乱,民口欢哗,他在郑国怎样,来到三邑便会怎样。若是邓析入司寇幕下,一定会故态复发,扰乱已经渐渐由乱入治的三邑!”
他对非孔子的异端学说是抱有一定警惕态度的,在晋国时,赵无恤就表现出几分偏向管子、子产之政的倾向。如今到鲁国后,因为与孔门弟子们交游,聘用冉求、公西赤,子贡觉得赵无恤已经渐渐转向儒家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可不像孔子一样指望鲁侯,而希望能将赵无恤打造成一位符合儒家标准的卿士主君。
当此之时,千万不能让别的学说再掺和进来!
阚止则有不同,虽然中都和阚邑靠的近,但他对孔门弟子并不待见,加上和子贡起了竞争的心思,子贡反对的,他就一定要赞成!
于是乎,子贡和阚止就在赵无恤面前辩论起来,两人都是善辩之人,屋内顿时一阵唇枪舌剑。而赵无恤最初时并未透露自己的意愿,只是静静听着,因为除却咨询外,他还想看看俩人对名法之士的态度。
子贡语速较快,先谈起了有关邓析的一件事。
“有一年郑国洧水发了大水,淹死了新郑富户家的一人。尸体被一个国人打捞起来,富户的家人要求赎回。然而捞到尸体的国人要价太高,富户的家人不愿接受,他们便找邓析出主意。邓析对富户说:勿急,除你之外,他还能卖给何人?捞到尸体的人等得急了,也去找邓析要主意。邓析却又回答国人道:勿急,他不从你这里买,还能从哪儿买?”
阚止不以为然:“此事我也知道,但只靠一件往事,子贡想说明什么?”
子贡道:“这说明邓析是个以非为是,以是为非,是非无度之人,如此一来,则万事的可与不可将发生巨变,这世间便再无君臣尊卑孝悌对错之别了!”
由此看来,虽然邓析主张“同罪异罚,非刑也”,但他自己的两可之说却也游走在无原则的边缘上,故子贡质疑其为人,认为招揽进来将成为己方的祸患。
阚止认为这是耸人听闻,但子贡本就没打算说服他,只需要说服赵无恤即可。
于是他再度批判道:“司寇,邓析不法先王,不是礼义;而好治怪说,玩绮辞。邓析之竹刑不符合圣人之教,也不可以作为治国纲纪。只是因为他的诡辩看似言之有物,持之有故,言之成理,这才能够欺惑愚众,实则是辩而无用之学,不为君子所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一思索,的确,虽说他现在急需法律人才,但邓飞这等老实本分的循吏型人才还好,邓析却是把双刃剑,他能让郑国执政焦头烂额,也能把无恤的三邑搅乱。
阚止则立刻力争道:“怎能因为一件事就彻底判定一个人的才干和德行,司寇且听我讲一个故事。”
“从前秦穆公想用千金求千里马,过了三年仍无收获。于是派一位近臣外出求马,他花了三个月追踪到千里马,但赶到时它已经死了,于是近臣用五百金将死马的尸骨买了回来。秦穆公见后大怒,斥道:寡人要的是活马,汝为何用五百金买死马的骨头?近臣说:死马的尸骨君上都愿意用五百金买,何况是活的马?天下人一旦将此事宣扬开,定会认为君上是真心买马,使者行人将不绝于道,赶来秦国献马。”
“在这以后,不到一年,秦穆公果真得到了数匹别人献上的千里马。这便是下臣想说的,欲得千里马者,必千金市马骨,不论邓析其人德行和能力如何,他在天下间名声是有的,至少能做司寇的一千里马骨!”
静静听完阚止的话后,赵无恤有些心动了。没错,吸引人才,就应该做出爱才惜才的姿态。
春秋后期,养士之风已经渐渐兴起,晋国六卿,鲁国三桓,乃至于列国卿大夫都养宾客,招揽贤才。无恤现在势力不大,那些知名的人才不大可能来投靠他,只能乘着这种别人避之不及的机会笼络一二。若是他解救邓析的消息传出,尊贤救难的名声就会广为流传,三邑才能群贤毕至,事业兴旺。
所以,虽说救邓析入麾下利弊皆有,但这也是个难得的机会,怎能因为良马难驯就起了退却之心?
无恤决心已定,但眼前两人的争论未停,他顿时皱起了眉。从阚止眼中的挑衅里,察觉到他表现出的咄咄逼人,还有子贡反驳中的愠怒。
虽然鼓励下臣们相互竞争,但赵无恤却不愿他们敌对,乃至于党同伐异!子贡和阚止都是他选定好的重要属下,日后必将重用,若刚见面就如此,还谈何合作?
于是赵无恤难得板起了脸,喝止了俩人,同时说出了自己的决定。
“故人有托,邓析不可不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贡面色一滞,垂首叹了口气,而阚止则眉毛高扬,再度迈步上前,申请让自己负责救人之事。
赵无恤却白了他一眼:“子我熟悉新郑的地形、七穆势力、防备紧松程度么?邓析家何在?他被囚禁是软禁还是拘禁?”
阚止气势一滞:“不知,但司寇不是有人在那边么?若能让我来主持,定能……”
赵无恤却又打断了他的话:“那子我可熟悉他们,知晓他们有何能力,可靠与否,应该放在什么位置么?还有邓子怎么救,用哪些人手,得手后如何离开新郑,又如何离开郑境,这些计划可有头绪?”
“这……”阚止默然了,刚才也是一时头脑发热,但因为他压根不懂郑国情形,所以这会暂时说不出话来,脑子里飞速动着,焦急地想着要如何解除尴尬。
无恤却转怒为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为吏之道,勿焦勿躁,都忘了么?此事你便不必参与了,稍后我另有重用。”
像阚止这种得志便猖狂的少年人,就得挫一挫他的锐气,但敲下脑门还得给颗枣吃。所以无恤让他去管理留在城北军营那数百武卒的辎重、衣食物调配,算是加以“重用”了。
随后,他转而指派了子贡操办此事,还规劝安抚道:
“子产、子大叔何等英明的人,却不杀邓析,可见其人还是有些可取之处的,所以我也不能不仁。驷歂不胜其辩,故将执而戮之,我的心胸可比驷歂宽多了,能够接纳邓析。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邓析的学说,我自然会加以扬弃,其实我想要使用的,还是他的刑法之才,而不是诡辩之术,这一点子贡大可放心!”
虽然子贡不建议让邓析到鲁国西鄙,但无恤知道他这人遵循士的准则,那便是“行已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所以把这件事交给他,一定会不负君命的!
实际上,赵无恤此次的举动还有更深层的目的,他总不能单靠孔门儒派的人,还得异论相搅。邓析思想太过激进,但却是树立法制的不错标榜,无恤的目的是兴百家,不是独尊儒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果然,子贡虽然有不同的意见,但还是允诺会认真履行无恤交待的事情。
如今陶丘市肆已经是几大势力的天下,郑商,齐商,还有楚国贵族,吴国贵族,晋国六卿的私商,彼此间虽然泾渭分明,有竞争,但还没到赤膊上阵的程度,反倒是子贡在此悄然崛起,打破了局面的平衡。
齐商对赵无恤和子贡依然保持着敌对态度,但精明善变的郑商因为想做瓷器转运贸易,如今却换上了笑脸,所以子贡手下的商贾们在新郑尚有一席之地,有自己的市肆和出入途径。赵无恤早先派人去购置《竹刑》,也在那边留下了一些暗子,搞内部破坏不足,但救出一个人来却是有可能的。
“具体的计划,你和田贲等商议妥当后实施,切记,若是事不可为,便抽身而退,宁可放弃这次解救,也不要让商贾或冒刃之士死伤!”
此事之后大概会得罪郑国执政,但郑本就是晋、鲁敌国,迟早是要彻底翻脸的。有得必有失,其中的利害计较,赵无恤自然明了。
就这件事讨论了大半夜,等到邓飞千恩万谢地告辞时,天边已经露出了鱼肚白。
揉着有些疲惫的眼睛回到居室,无恤推门而入,看到案上有麦粉制作的点心,用瓷盘盛放着,一样样都是在晋国时他爱吃的食物,还有漆碗里的温汤,这一夜不知道重新热过几次。
再往内,只见一位肢态窈窕的白衣少女仍未上榻,她一整晚等着无恤归来,如今却怎么也熬不住,正在案几上打着瞌睡。
就着晨曦,她的侧脸白皙而明媚,眼角有泪,嘴角却带着淡淡的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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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主持此地运作的商贾之首,子贡颇有些不满:“曹君和司寇都在此邓了一刻,吴人却还未到。我查了一下,从吴子寿梦时起,晋国每次盟会、朝聘,都是带着诸夏国君一起等吴人,即便未来也不多加斥责,倒是把他们惯得不像话,架子端得极大,次次来迟。”
无恤这两日神清气爽,他也不生气,微微一笑:“想见远亲可不是件易事,谁让当初晋国有求于人,而如今,如同爆发户的吴国大概是更加瞧不起中原各国了……”
昨日正式宣告竞技场建成的典礼上,曹伯举行了一整天的庆祝活动,围猎宰杀了900只鹿、猪、黄羊等禽兽,肉食分发给全城所有士以上的贵族,以庆贺去岁曹国府库的收入翻倍。
“竞技”之名,来自赵无恤的建议,毕竟这里无论是赛车、赛马,还是蹴鞠、角抵、斗鸡等,都属于竞争性和对抗性极强的运动。
至于今天,则要在竞技场内举行一天的各色比赛,同时邀请吴国人来观看。
吴国已经越来越强大了,无恤听说,阖庐继位后为了节俭开支用于征伐,每顿只吃一条鱼,一碗羹,绝不加餐。他跪坐不用两层席子,器皿不染红漆、雕刻,宫内之中不造亭台楼阁,车船不加装饰,衣服和用具,取其实用而不尚虚华。在国内,遇到天灾瘟疫就亲自巡视,安抚孤寡和资助贫困之人,在军中,与士卒同吃同睡。因此兵卒和民众愿意为其效死。
阖庐的治国之策起了效果,五年前他们五战破楚,让中原诸侯也震怖不已,去岁与楚国交战又大获全胜,逼得楚人舍弃了郢都,迁都更容易防守的鄀地。
如此一来,楚失群舒、失淮夷,一路败退向西。一度被周王口头允诺的“镇汝南方夷越”的地位,实质上已经拱手让给吴国了。若说现如今天下诸侯谁最有希望一举建立楚庄、晋文那样的霸业,不是苦苦维持姬周宗盟的晋国,也不是忍耐了一百多年的齐国,更不是宅在雍州的秦人,而是吴王阖庐!
不过赵无恤也得到了子贡打听来的一些消息,在战胜楚国后,这位吴王志得意满,也有些惰性奢侈了。他干出了为中原诸夏不齿的奸淫楚王、楚令尹、司马妻妾,公女君女们的行为;扩建城池,增修宫室,购买瓷器等奢侈品;其女死,诱数百越人入墓陪葬,举国大哗。
不过虽然倒行逆施,但好歹他身边还有伍子胥、孙武,都是世之英豪,王霸之才!若是能善用人才,稳住局面,先灭了越,再蚕食楚国、淮泗小邦,只需要几代人时间,勾吴一定能统一南方,成为大霸之国!
所以现如今的吴人没了以往的自惭形秽,他们自信满满,再次向北方派出使节。中原诸侯也开始转变对吴的态度,尤其是淮泗的十二邦国,都得小心伺候着吴人,生怕得罪了他们惹来战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曹伯也在其中,他想到的法子,自然是利用侈靡之所了。
……
在子贡的打理下,引入了后世不少新鲜玩法的侈靡之所一次又一次引爆了中原贵族们的热潮,如今的陶邑比以往更受欢迎。
随着各色人等的涌入,陶邑成了全天下流动人口最多的城市。所以,曹国人也算是见多识广了,但吴国人的到来却让这儿不事农业,只以货殖为生的富庶国人们好奇不已,纷纷跑来,挤在路边围观。
当吴国使者的车队终于从内城驶出,出现在路的尽头时,民众们更是踮起了脚尖,想一窥究竟。毕竟对于中原来说,那个三千里外的蛮荒海滨之国,实在是太遥远陌生了,更别说还有种种传闻。
等到那边的人渐渐看得清衣着模样,无恤顿时嘿然,和后世吴越之人粉面小生的形象大相径庭,春秋时的吴人是一副野蛮彪悍的打扮。
他身边响起了阚止细微的声音:“夫翦发文身,错臂左衽,瓯越之民也。黑齿雕题,却冠秫绌,大吴之国也。我还以为这是夸张之言,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前方开路的吴国兵卒身材不高,却粗壮勇武,不同于华夏蓄发冠笄的礼俗,他们头发长一尺左右,都断成短发,有的将短发梳成椎髻,有的则直接披在肩上。七月尚热,他们身上套着黝黑的短甲,腿部的甲裙只到大腿,膝盖绑着一块熟牛皮做护膝。
赤铜色的脸和赤裸的手臂上有青黑色的纹身,这是用针等工具在皮肤上黥刺花纹,然后再以墨或丹青填之,使成为永久性的标志。吴人还跣足,脚上长着厚厚的老茧,在砂石上行走也如履平地。
吴国人的这副打扮,惹得围观的曹人们窃窃私语,但这些话吴人却是听不懂的,他们之间偶有对话,到了赵无恤耳中也成了南蛮鸠舌之语,不可理解。
因为遥远和陌生,吴国人的形象一直受到异化,关于他们的传说有很多,比如吴人的禽兽行,无礼仪,生吃鱼鳖虾蛤,甚至是食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实想想就明白了,南方潮湿卑热,头发太长容易滋生寄生虫,也会让头昏热。而纹身,则是因为江湖中到处都有虫蛇鳄鱼等,“正所谓,常在水中,故断其发,文其身,以象龙子,故不受其害也”。吴越人认为将身上纹上水族的鳞片标志,就能免受其害,这只是一种对龙蛇的崇拜。
经过前晚的争论后,子贡和阚止颇有些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意思,现如今他虽然知道缘由,却懒得搭话,只是笼着袖子不言语。
反倒是赵无恤对阚止说道:“不必惊讶,居楚而楚服,居越而越服,居夏而夏服,这不是人的天性如此,而是根据周遭的风土,习惯使然,吴越之人从来就是如此……”
到最后,他的声音低沉了下来:“不过没料到的是,原本是姬姓之绪的吴国公室也被同化了。”
吴国的国君如今和土著越人并未区别,纹身,不知礼,一如当年吴王寿梦首次参与中原盟会时看着衣冠之盛,便说:“孤在蛮夷,徒以椎髻为俗,岂有斯之服哉。”
无恤知道,周代大分封,是以周君夷民、戎民、狄民的形式存在,这需要以强大的文化优势加以融合,还得有足够的移民基数为支持,否则就就会出现吴国这种被逆同化的例子。
放眼后世,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维京人在罗斯人的地盘的建立了不少王朝,最后却被彻底同化为罗斯的君主。蒙古人西征,也同样是在突厥人的领地上为君主,却一拨又一拨的被突厥化了。
所以数百年来,吴国弃在海滨,不与诸姬相通,于是在他们的“亲戚”曹国人看来,这些吴人全然是来自异世界的蛮夷,叫人看了不得不皱起眉头!
当是时,东方曰夷,被发文身,有不火食者。南方曰蛮,雕题交趾,有不火食者矣。西方曰戎,被发衣皮,有不粒食者。北方曰狄,衣羽毛穴居,有不粒食者。唯独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
而吴国,介于南蛮东夷之间,虽然政治上已经被纳入了体系,但在文化上却仍在艰难探索,处于华夏和蛮夷的十字路口上。一旦他们用侵入楚国的方式肆虐中原,后果不堪设想!
而更南方的越,则比吴更加蛮夷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至于西方、北方的戎狄,如义渠、鲜虞、代,乃至于还在阴山以北,尚在襁褓期的匈奴部落,也会随着气候变迁不断朝中原不断发动冲击。
无恤暗自道:“事实是,在整个东方世界,如今唯有华夏最为文明开化。这是一场华夏与四裔,文明和野蛮,农耕体系与游牧、渔猎的较量。若是吾等不努力,子孙披发左衽是很有可能的。”
想要赢得这场战争,或用武力的征服,或用强大的文化向心力同化之!
不过说这些为时尚早,在无恤看来,似乎吴国贵族中,在华化和保持土著性上一直有巨大的分歧,将其和平演变为“文明国家”是很有希望的。
在眼前的吴国车队里,就有小半“异类”。
比方说现下车趋行,朝出迎的曹伯,以及诸位卿大夫行礼的吴国行人屈无忌,如今他已经算是无恤的远方舅兄了……
经过千余年的交流和模仿,楚如今已经是中夏的子文明了,巫臣和狐庸本是楚人,他们的后人屈无忌保持着这种传统。他高冠博带,深衣广袖,说一口成周雅音,行着得当的礼节,但因为吴国的国力远超曹国,又打败了让中原头疼了两百年的楚人,所以他骨子里透着些傲慢。
而屈无忌身后那个同样华夏士人打扮的少年也吸引了赵无恤的注意力,他将蓄起的头发扎成圆髻,裹着缁布冠,抬着乌黑的眼睛在不停打量四周,充满了好奇的向往,但举止间却有几分迟疑和羞涩。
这是个非典型吴人啊。
无恤猜测:“屈氏是客居吴地的楚人,他的言行服饰不能代表吴国贵族现状。但瞧这个少年的身形肤色,还有领口下露出的纹身,大概是吴国土著吧,是因为这宽袍大袖还穿不习惯,或从未见过这么多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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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傍晚,吴国使节团赶在闭城门前来到了陶丘,这是他们此行北上中原,继商丘后的第二站。
歇息了一夜后,他们便不慌不忙地梳洗完毕,受曹伯的邀请来到外郭区的“竞技场”。
吴国一般甚少向北方派遣使节,对于晋国邀请的盟会也是爱理不理,或许是因为吴王寿梦那次赴会,瞧瞧自己身上的花纹,再看看诸侯们的冠带自愧形秽了,或许是瞧不上诸侯对阵楚国时的退缩。所以虽然名为晋国盟邦之一,吴人却保持着若即若离的态度,自外于诸夏。
所以,言偃对中原的了解,还停留在公子季札的口头描述上,吴国地广人稀,城池不多,即便在之前的商丘,他也没见过陶邑这等繁华的都市,竟能聚集如此之多的人。
街巷内挤得车彀击,人肩摩,市肆里连衽成帷,举袂成幕,挥汗成雨,让习惯了吴地旷野大湖的他眼花缭乱,有些喘不过气来。
“美哉宫室,富哉大城,可惜防备不甚严谨,我要向行人请命,让我离开前带兵卒在此城的市肆劫掠一番,定能大获!”
就在言偃还沉浸在震撼里时,旁边却响起了一个不谐的声音。
和言偃同车的是此次出使的护送亲卫专鲫,字伯鱼,他年纪虽轻,却因为父亲专诸的缘故,加上在对楚、越作战里立过些功劳,已经是一位大夫了。
五年前的伐楚入郢之战,因为没抓住楚王,大行人伍子胥暴怒,纵吴兵大掠三日,以报复楚国杀父兄灭伍氏之仇。那时专鲫刚刚成年,也参与其中,他在郢都里跟着公子夫概好好抢掠了一番。楚国章华台里的宝器尽情掠夺,楚王宫寝室中细腰的美人儿们尽情享用,抢完后还将宫殿一把火焚成灰烬,留给楚人一片废墟。
在那里,专鲫懂得了征服者的爽快,那滋味会上瘾,所以他现在就眼睛发直地盯着陶邑那些穿着两色襦裙集体出动的曹国贵族女子,还有与之同游的士人——他们腰间华而不实的佩剑,镶着珍珠的鞋履,下裳的佩玉。还有各色财货、钱帛、堆积成山的售粮、盐、鱼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言偃却对他这想法深恶痛绝,就是因为五年前的那场丧心病狂的大掠,还有吴国喜欢干的乘丧而伐,才让诸侯依旧视吴为蛮夷,称之为“返禽兽行”。
“伯鱼,吾等此行是为了通旧好,让吴国再度列于诸侯盟会之上,怎能骤然攻城掠财?”
专鲫却道:“通旧好?中国之人恐怕不如此觉得,我曾听人私下称大王为吴子,真是无礼至极,若不是行人拦着,我便拔剑去割了他的舌头!我听孙武子说过,当年有位楚王有这么一番话,叫‘我蛮夷也,不与诸侯号谥’,周王不尊楚,他便自尊为王。吴国也应当如此,而不是学着中原士人的模样,褪下短甲,穿戴冠袍,就不嫌碍手碍脚么?真不知道季子与你是怎么想的。”
言偃不同意:“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服章之美,谓之华!当年太伯奔吴,最初穿着周人玄端的衣裳,戴着委貌的冠带来推行周礼,成效不大,困于于越、荆蛮。仲雍继承他的位置,却反过来效仿当地人,把头发剪断,身上刺上花纹,作为裸体的装饰,他难道是故意要抛弃周礼么?这其实是为了便于统治荆蛮、越人的无奈之举。”
“可现如今,吾等国力强盛,又再度与中原相通,身为姬周之后,怎能不立刻抛弃夷俗,恢复中国的典章服饰,难道还要彻底化为蛮夷不成?”
专鲫依旧是传统的吴人打扮,言偃口中的“夷俗”说的就是他,他大咧咧地挠了挠自己的短发,拍着腰间的鲨皮鞘短剑“鱼肠”道:
“蛮夷有何不好?从进入宋国起,我就觉得这些中原邦国的人太羸弱,难怪会被楚国欺压数百年。吴师战无不胜,等大王解决了越人、楚人后,便会挥师北上求霸,商丘、陶,乃至于齐鲁等国,以武力服之即可。到那时,彼辈自然俯首帖耳,口称吴王,再献上钱帛子女,这才是正途!”
到这时,前面的屈无忌也与前来相迎的曹伯寒暄完毕,接着轮到了各自身后的人。于是言偃扭过头不理专鲫,转而趋行上前朝和自己差不多年纪的一位君子垂拜。
“在下延陵言偃,见过中原君子。”
他瞧了一眼那公子衣裳下用纬带系着的玉玦,看得出是极其罕见的宝贝,君不见专鲫的眼睛又看直了,一心想据为己有。
此人地位似乎仅次于曹君和曹国的卿,应该是某位公子公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君子也拱手道:“鲁国大夫,晋卿赵氏之子无恤,见过南方君子。”
这就是赵无恤?
不但言偃惊讶,吴国使团那边一群人的眼睛也齐刷刷地看过来了,季札送别时和言偃的对话他们都在场,知道季子对此人评价颇高。而且去年太子夫差的宋国夫人将瓷器带到了吴地,她对此物格外喜欢,也影响到了贵族们,但此物只有晋国赵氏出产,据说这就是眼前这少年创办的产业。
专鲫憋了半天才用生硬的雅言说道:“竟然比我国太子还年轻……”
……
几乎人人初见无恤,都会惊讶他的年少,他也早习惯了,只是报以一笑。
“无恤已经虚岁十七,二三子可勿嫌我年少。”
侈靡之所由子贡经营,但名义上却是无恤和曹伯共同的产业,所以今天他也算半个东道主。
于是无恤便对那知礼的吴国少年,还有他旁边野性十足的矮个武士邀请道:“我居北海,君等居南海,本来风马牛不相及,托了曹伯之福,却能会于此,实在难得,今日聚于此兮欢乐极,请!”
“请!”
当人群朝两边散开后,目之所及,山坡平缓的线条伸向蔚蓝的天际,其下的济水河畔,一座高大砖石建筑浮现眼前,一种恢弘磅礴的气势喷薄而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就是所谓的“竞技场”么?不单言偃,吴国使节团的众人都愣神了,纷纷出言道:
“美哉!”
无恤面带微笑,陶丘新建的竞技场,其实只是类似于后世一个中学足球场的规模,中央是凹陷的场地,四周凸起的土围子用济水上游运来的大石块镶砌起来而已。但放在这时代已经是了不得的建筑了,尤其是正门,造得那是气势恢宏,从外面看上去足足有三层小楼那么高!
也难怪吴国人吃惊,他们南方依傍江河的干栏式建筑矮小,也就近十年来由伍子胥亲自督造的新都“吴大城”比较中看。所以接下来一路上,吴国人不时发出的惊呼和倒吸的冷气都有些乡巴佬进城的即视感。
走近以后,竞技场大门外是一个宽阔的广场,有着一圈店肆、楼阁,最高大的当然是竞技场官方操办,售卖“门票”和“彩头”的小楼。其余大多是旗帜飘拂的酒肆,陶蛊本来还打算兴办女闾,在有精神洁癖的子贡反对下作罢。
当时子贡态度坚决:“富与贵,是人之所欲也,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赐虽然鲁钝而爱财,却从不取不义之财,不行无义之道,女闾绝不可开设!”
子贡不喜欢管仲的地方,除却不太讲信义外,其中一点就在于他大兴女闾,虽然是为国谋财,但仍然超出了子贡的底线。
不过赌坊显然在子贡的底线之内,所以有不少分布在里巷里,能让赢了赌注的赢家将他们赢来的钱都花出来。至于输家,可以去酒肆里借酒浇愁。
至于自家马车或蹴鞠队赢了比赛后兴冲冲来开荤的贵族少年,或者输了赌注窝了一肚子气的观众们,就只能另寻他处去发泄了。
从一开始,赵无恤和子贡就打定主意,要将侈靡之所打造成一个综合性娱乐场所,将同样蹴鞠、驰逐、赛车、斗鸡、角抵等聚集在一起,让每个人都能找到自己的乐趣。便能像漩涡一样吸引人气——这里可是八方通衢的陶丘,天下财富汇聚的地方,这里越来越多的流动人口,便代表着无穷无尽的钱帛和机遇。
这时代可没什么知识产权,瓷器和造纸能保密,这侈靡之所的点子可守不住。郑国商贾已经在新郑山寨了一个,但因为没占据陶邑这种天然优势,又少了子贡出色的经营能力,规模和影响终归差了些,尚不足以构成竞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在竞技场入口的墙壁上用不同颜色的石子镶嵌了两幅壁画,左边是数辆赛车奔驰,右边则是剧烈的蹴鞠比赛。
吴人们走进竞技场后,只见这儿呈马蹄形,沙土夯实的赛车跑道、石砌的起跑线和绿草茵茵的蹴鞠场。场内两根平行的线,连接着一小段弯弯的弧,顺着直线和弯弧就是用石块打底的看台,上面用烧出的青砖堆砌而成的一排排座位,可容纳五千名观众。
本来曹国司城建议今日干脆不让民众进来,只容许贵族入内,但曹伯认为那样的话竞技就不热闹也没意思了。反正在设计竞技场时,贵族们入场的通道就是单独开的,入内后也和观众席用墙垣隔开,只要做好安全检查,应该没什么问题。
竞技场内的细煤渣跑道黑得象墨,国君卿士以及贵客才能上去的贵宾席位上,大理石台阶冰雕玉砌,蒲席摆的整齐,蔬果酒水放置在案几上,旁边自有曹国美妾伺候。这里仿佛不是激烈的竞技场,而是一件精致的工艺品,让吴国人再度赞叹不已。
不过那武士打扮的专鲫却不以为然,在最初的惊讶后很快就恢复了镇静,他故意表现得不屑于此,转而夸赞起吴国都城来。
“这处竞技场虽然不错,但还是不如吴大城远矣,吴城周四十七里二百一十七步二尺。旱门八座,水门八座,都有高大的楼阙,此乃大王阖闾命大行人所造也,啊相土尝水,象天法地,胜却宋城、陶丘数倍,不是这小小的竞技场能比的!”
他雅音说的不好,所以还需要言偃为他转译。无恤和子贡、阚止等人面面相觑,随后嘿然。
“以一大国都城与一处区区大夫、小小商贾修建的娱乐之所比,当然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无恤心里则暗暗吐槽道,这刺客专诸的儿子从见面开始,怎么就一副吴国天下第一的模样,这是自卑造就的自傲么?
不过不知是不是言偃翻译没到位,专鲫似乎没听出话语里的讽刺,他依旧如故,总能在竞技场挑出点不好的地方来。言偃满脸抱歉,到后面索性不帮他转译,让他一个人自娱自乐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目光转向别处,除了这处位置最好的正面看台外,旁边两侧还有木质的包厢,上有屋顶,外有帷幕和木板与外界隔绝,只开了数道窗户,能让女眷和孩童在里面观赏比赛。
无恤知道,刚扎换上新发式的少女伯芈就在里面,由弟弟邢敖陪着,也在朝这边看。
不过吴国行人屈无忌现在还恍然未觉,他正高傲地昂着头,和曹国的司城大人谈笑风生。那件事情不适合当众说破,私下聊更好些,所以联络屈无忌的计划得慢慢来……
但他不知道的是,伯芈,也就是曾经的侍女薇,并没有在寻找着失散多年的远亲,而是隐在帷幕里,一双大眼睛也不眨地看着正襟危坐,与旁边的子贡、言偃和言谈笑的赵无恤。
托了包厢和帷幕的福,在这儿,她终于不用再垂首偷看君子了……
他是那么的胸有成竹,无论家人还是邦国天下,都能兼顾之。
……
众人相互推让着按照各自的爵位职务就坐后,无恤左侧正好是言偃和专鲫,曹国的乐师们一阵钟鼎齐鸣,比赛便正式开始了。
陶丘在侈靡之所的带动下,各行竞技业已经陆续起步,只不过论起吸引力,终究还是赛车驰逐和蹴鞠更胜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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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赵无恤和子贡提出的新概念下,曹国的贵族,大商贾,乃至于别国的公子公孙都组织了一支乃至于数支蹴鞠队和参赛战车,他们参加一年一次的“联赛”,蹴鞠分为甲乙两个等级,赛马则分四马驾辕和两马驾辕两种类型。
庄家子贡向众人介绍道:“除了春播秋播、夏收秋收,以及一些特殊的日子,比如遇到卿大夫的丧葬,或者公族有人亡故,两项联赛不得不暂停几日外。过去一年中的大部分时间,蹴鞠也罢,赛车驰逐也罢,都是最为吸引国人的竞技。”
无恤原本期待的赛马反倒吃了时代的亏,迟迟不见起色,这是他唯一失算的地方。
因为贵族家的私卒拉一块就能开始训练蹴鞠,数月便能参赛,只是踢得好看不好看的问题。赛车驰逐的话,卿大夫家自有御者和车马,但能单骑走马参加比赛的人却很少。
昨天,在看了一场只有寥寥几人的赛马后,子贡的建议让无恤哭笑不得:“司寇若是在多马多单骑戎狄的晋阳,或者北燕开办此业,可能还好些……”
于是无恤只能认栽:“也罢,先将此业停歇吧,总不能把曹伯的狩猎轻骑,或者武卒里的轻骑士都拉来比赛吧。”
在历史上,再过短短百余年时间,齐国就会兴起赛马行业,这才有了“田忌赛马”的千古佳话。所以无恤也开始担心,若是歪打正着让齐国提前兴起了单骑走马的风俗,造就一支难缠的骑兵对手,这反而不美了,还是停了罢。
反正赵无恤举办赛马的初衷是收集优秀马种,在赛车驰逐的过程中,子贡也会观察选购来自各国的优良马匹,效果是一样的。随着地盘的扩张,养战马和配种的计划得提上日程了,这可是长达数十年,上百年的工作,还是尽快起步为妙。
……
竞技场西侧是参赛者和裁判员的入场口,今天参赛的两马驾辕战车已经提前进入马栏,待比赛开始的钟鸣声响起,马栏前的栅栏齐齐打开,而后一众御者便会驱赶着赛车从栏中奔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一阵欢呼声中,上盖煤炭残渣,下踮沙土铺起碾实的跑道上,参加比赛的五辆赛车上御者各自施展驾驭绝技。马儿们在鞭梢声中纵蹄狂奔,如风驰电掣,转瞬间百十步的距离便一晃而过。
子贡一边给言偃等人解释着赛车的规则,赵无恤则直起身子望去。他看到其中两匹高大的褐色东莱马,拉着辆标号为“四”的竹制轻车一车当先,将其他赛车远远的抛在了身后,看模样是一举夺冠的架势,然而周遭的曹国观众却发出了一阵阵喝倒彩的嘘声。
无恤问道:“那是哪家的马车?如此不受人待见。”
子贡对这一比赛极为熟悉,瞧了一眼便道:“那是齐国陈氏一个小宗家的赛车,车主是名为陈平仲的年轻人,齐人中独他愿意与我合作,司寇上次应该见过一面。之所以被喝倒彩,大概是他们此次改造了赛车,让曹人不满了吧。”
赵无恤点了点头,又无奈地摇头:“还是齐国人机智,其他战车都是原装的硬木,十分沉重,但他们却改进了赛车的结构,让它变得更轻。看来驰逐竞技的规则还是得继续细化啊,否则日后一定会被人争相效仿……”
子贡赔罪道:“是赐大意了,不过整场比赛要绕场六周,一周长半里。若是一开始跑得太快,后面就会慢下来,齐国东莱马的体力不佳,所以齐国人虽然耍了滑头,但胜负却犹未可知。”
仿佛是在印证子贡的话,三圈以后,之前还遥遥领先的褐色齐马车渐渐慢了下来,原本几十步的车距,也在转眼之间缩小了一半,紧追他的,是一黑一红的异色马,拉着标号为二的马车。
看台上数千人的助威声中,二号马车已经追上了齐人的车,并迅速超越了数步距离。只剩下半圈,四号马车的齐马力衰,胜负已定。
“那是曹国大司城的马车……”
子贡言罢,无恤侧目看去,朝捋着胡须洋洋得意的曹国大司城行了一礼,以示祝贺。
在拿了无恤和子贡不少好处后,曹国的执政司城大人如今可是竞技场的最大支持者。他已经老了,恐怕在这个位子上呆不了几年,对于地位到了卿这个等级,钱帛和脸面都很重要,所以他家的赛车,选用的是天下最好的鲜虞马、代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能能得胜,不仅御者有可观的奖金,马匹的身价也会倍增,大司城能得到彩头分成,同时也可以让他在国人中的声望盖过同僚们。
然而就在大家以为胜负已经笃定的时候,竞技场内却突然爆发了一阵如同山崩地裂的呼啸,五千人同声而出,将马匹的嘶鸣都盖过去了。
无恤还未回头,就听到一旁的言偃和阚止齐声喊了起来:“那两辆车撞到一起了!”
……
这是竞技有趣的地方,总会有意外发生,在最后一个弯道时,二号和四号马车轮子的短毂竟然搅到了一起,一齐停在了离终点只有百步的地方。
机会瞬息即逝,于是最后赢得比赛的,是出人意料的一家。看台上赌马的马券落了一地,国人们骂声一片,谁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但懂行的人想想就明白了,意料之外,不过,也在情理之中,因为驾车的正是两匹通体雪白的马儿。
整个竞技场只要是懂马的人,顿时一片哗然。
“居然是骕骦马!”
拉车的是两匹年幼的骕骦马,因为年岁太小所以不被看好。但它们愣是闷声不出气地跑完全程,拉短了与对手的差距,并抓住机会完成了冲刺。
车的主人是来自唐国的公子恪,他如今正在侧面的一处席位上朝这边的曹伯、赵无恤、吴国人遥遥行礼。吴人得知他的身份年后,也在屈无忌的带领下难得地集体起身,回了一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骕骦马啊,赵无恤嘿然而笑,唐国已经没了,唐国公子恪能流亡到陶邑,的确是吴国人的锅。
唐国属“汉阳诸姬”之一,春秋中期,在楚国的威逼下成了其附庸国,等同封臣。骕骦马是唐国山地一带独有的珍惜马种,名云骕骦,马色如霜,这种马十分护主,而且耐力惊人,被唐人视为国宝。
当年楚国的令尹子常,也就是伍子胥的仇家之一,他就颇为觊觎此马。竟然在唐成公朝楚时将他扣押,声称必要和进献楚王一样送他几匹骕骦马方能放归。唐成公不从,于是被囚禁了数年,到了最后,唐国内的卿大夫们受不了了,偷偷违背君命献马于子常,才得以将国君赎回。
从此唐成公恨透了楚国和子常,于是五年前,他便与有过类似经历的蔡侯一起,会同吴国伐楚,他们带路有方,吴师一举攻克楚都郢城,为唐侯报了仇。
可瘦死的骆驼压死马,到了第二年,楚国从秦国搬来救兵,子蒲、子虎、子期等人率联军数万,战车五百乘,大败吴军后又在蔡阳夹击唐军。四年前的七月,秦楚联军围攻唐国都邑,唐成公战死,唐遂灭。
唐国的公子恪虽然逃出生天,但已经没了祖国,他只能辗转诸侯,去年才来到了陶丘。没想到他手里还有几匹骕骦马,今日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
所以说,就算是事前掌握了大部分信息资源的子贡,也不可能将比赛的结果猜得半点不差。
输家方面,对面看台上齐国的陈平仲报以一笑,而曹国大司城的脸色却有些不快。
但结果对于经营者却没什么太大不同,只是赚多赚少的问题,赵无恤根据前世几次惨痛的经历,曾经对子贡说过一句语重心长的话。
“要知道,在赌场上庄家是不会输的!”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比赛结束,下面御者牵着马站成一排,今日是特殊的比赛,所以待遇如同联赛决赛一般,印着马车的金爰,银爰,铜爰,这就是冠亚季的奖品。
赛车之后,是一个让人放松的娱乐表演,先是驰逐超乘,类似后世的马术杂技。随后又是一群倡优上来走了一圈,惹得观众哈哈大笑,吴国人也被逗得得乐不可支。
乘着这空隙,子贡还低声对赵无恤算起一笔账:
“对于陶邑中普通的国人来说,在这里消磨一天时光,只要不赌博,门票和彩头算在一起,也就是一顿飨食钱。侈靡之所提供了新颖的玩乐,所以贵族少年们天天泡在这儿,富户子弟一月来四五次,中户子弟一月来两三趟不成问题。一旦遇到了赛车、蹴鞠的比赛日,这里便会爆满,所以之前只能容纳两千人的那一处简陋校场便无法满足需求,这才新建了竞技场。”
这里的店肆和地皮是曹伯当初“赐”给赵无恤的,如今都翻了近百倍的价钱。可以这么说,在竞技场建起后,从前一片荒芜,连种地都要折本的荒土地,顿时变成了一座大金矿。虽然曹伯也眼红过,但在子贡“不可杀鸡而取鸡子”的建议下好歹忍住没强行收回抛售。
从多方获利后,虽然创办还不到一年,但子贡这位“卫贾”在陶丘的势力和财力就已经直追齐、郑两大商贾。和赵无恤在鲁国西鄙站稳脚跟一样,子贡也在陶丘扎了根,各方都打点得当,早没了一年前受制于人,甚至被竞争对手贿赂曹国市吏软禁在馆舍里的窘迫!
如今,赵无恤的其余产业也开始准备进军陶丘市场,让子贡能够与齐郑商贾,尤其是陈氏商贾们分庭抗礼!
当然,这一切也少不了身旁的吴人,北来的吴国贵族可没少在这里抛洒钱帛,无恤是用杀大户的心态看这些吴人的,他们在无恤眼里是未来的铜、锡、皮革等原料的供应商。
除却冶金、造船外,吴地的手工业都比较落后,五年前在破郢之战里抢掠了楚人积蓄数百年的财物,铜器金银都得一车一车的拉,只要打开了销路,他们还能成为赵无恤的钱帛搬运工。
表演结束后,便是另一个重头戏蹴鞠了,在赵无恤的设计下,在子贡的完善经营下,蹴鞠赛制和后世的足球联赛类似。可惜如今曹国连公室、公族蹴鞠队加起来,只组建了十多支队伍,勉强够凑合打甲级和乙级两个等级联赛。而且各支队伍组建时间尚短,水平层次不齐,去年的联赛,是赵无恤留下的那支武卒蹴鞠队毫无悬念地夺冠。
子贡道:“就我所知,一共有十多家卿大夫、商贾,还有外国公子公子已经出资组建蹴鞠队,等到明年,一定能增加许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点了点头,蹴鞠一如以往那样热闹,对抗剧烈。国人们最后都坐不住了,站在看台上冲着场中狂呼乱叫。连正席上的吴国人都渐渐加入了浪潮中,屈无忌还说日后也要组建一支属于他的蹴鞠队,送来陶丘参赛。
至于赛车之事,屈无忌倒是没提,虽然当年就是他的祖先巫臣教会了吴国人驾车作战,但现在吴国依然少马,军队中车兵的比例极低。再说,若是让孙武子知道屈无忌将珍贵的军事物资马匹、车舆拿来驰逐玩乐,还不得把他军法处置……
如今侈靡之所的影响已经走出了曹国,影响到周边国家,一同传播出去的还有各种竞技运动。在竞技场建起后这速度会加快,或许再过五年、十年,赵无恤就能将各诸侯国组织到一起,开一场东方版的奥林匹克运会了……
至此,今天的行程接近尾声,整个过程里,言偃比较注意自己的形象,只是面带微笑地观看,时不时还得帮旁人翻译几句。
而一旁的专鲫却比较独特,不知道是没看懂或是不懂规矩,他显得百无聊赖,抓耳挠腮。当蹴鞠结束后,他便开始拉着言偃,非要他翻译一些话,说与赵无恤听。
“鲁国的小司寇大夫,这竞技场里的玩乐看似热闹,其实都很无聊了,可否能加些有趣的,能见血的玩乐?”
无恤沉吟:“伯鱼指的是斗鸡、斗狗、角抵这些?”
专鲫仿佛闻到了血腥味,他舔了舔嘴唇,拍着腰间的短剑说道:“非也,这些都太过平常,我说的是,在赛场中以兵器格杀,至死方休的比赛。或者单人、数人持兵刃,让他们与猛兽博斗,可乎?”
赵无恤一愣,这不就是西方希腊、罗马的角斗么?
他的脸色顿时阴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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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看完全程后,专鲫觉得在竞技场内,无论驰逐、蹴鞠还是角抵之类都太过平淡,无法满足他的需求,于是他建议赵无恤加入持械战斗厮杀。
“自吴人建国之初,斗剑便是军中常有之事,此类格斗并非纯粹的杀戮,它展示的是吴人的勇气、技艺和力量,那些最令鬼神愉悦的东西,是献与鬼神和水伯的血祭。胜者拥有宴饮、享乐与荣耀,而英勇战死的人也会得到敬意、被人怀念。对于斗兽的死囚而言,此处则是鬼神审判之地,是还其清白的最后机会。”
在言偃将这段话一字不落地翻译过来后,赵无恤脸色微沉。
从春秋一直到三国时,吴越之地可没有后世的小桥流水、温文尔雅,而是民风彪悍的边地,君不见项王三千江东子弟,东吴丹阳部曲都是骁勇善战之辈。
正所谓江南之俗,火耕水耨,鱼稻富饶,不忧饥馁,其民众信鬼神,喜淫祀。吴人有句话叫“宁可无食,不可无水”,水稻以水为主,江南又多水患,所以吴人从断发纹身防水开始,对水有一系列祭祀和禁忌。从初生的婴儿被抱到水中沐浴为始,到死后以船棺入殓为止,不知有多少与水有关的活动,因此水神的祭祀较多。
所以,吴国人为了在“鬼神”和“水伯”面前表现自己的勇敢,常常陆能搏虎,水能擒蛟龙鳄鱼,南方的野蛮习俗一览无遗,斗兽、斗剑风气也渐渐流行。
和西方的古希腊、罗马类似,吴越之地,最初的角斗是人与人之间的拳斗角抵,后来逐渐发展成为人与猛虎、熊罴、豹、野牛、甚至是鳄鱼鲨鱼的肉搏。到了后来,为了寻求更大的血腥,赢得鬼神更大的恩宠,吴人开始流行剑斗士:两个斗士手里拿着一尺或两尺长的利剑或戈矛、盾牌相互刺杀。
他们日夜相击于震泽北岸,常常为了取悦鬼神、吴王与贵族而搏杀到死,死伤者岁百余人。但还是有无数人趋之若鹜,于是当这些剑士们被孙武组成密集方阵,冲向楚国军阵时,方能所向睥睨。
言偃不太高兴:“这本是蛮夷之俗,缘何要引入中原,这不是以夷变夏么?”
专鲫道:“此事对于小司寇大夫来说好处多多,子游你只管为我转译即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言偃无奈,只得继续为专鲫转译道:“如果小司寇大夫能在竞技场里让轻侠和死囚们以剑相厮杀,或与猛兽搏斗,至死方休,一定可以为陶丘带来更多贸易,让府库内装满天下诸侯各式各样的钱币。因为世人皆有好斗之欲,观看斗剑可以让他们得到满足,从而使陶丘更加安宁富足。”
无恤听罢,沉吟片刻后说道:“就跟斗鸡斗犬一样?我知道人们看这两种比赛时乐见血肉横飞,最喜欢的则是赛后将失败的鸡犬砍头那一瞬间。由此可知伯鱼你说的没错,人们的确是喜欢血腥,若是将南方斗剑和斗兽之俗引入竞技场中,的确可以获得很大的利益,吸引更多的人来观看……”
君不见古罗马的角斗行业如此兴盛,这就是人类骨子里的好斗和残酷在起作用!
闻言后专鲫点头称是,一旁的子贡,乃至于言偃都大惊失色,以为赵无恤被他说动了。
俩人正要劝谏,却听赵无恤斩钉截铁地说道:“然而不行,哪怕有再多的利益和好处,我都不会让斗剑、斗兽进入竞技场中!”
专鲫愣了:“既然有好处,为何不可?”
“因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推广斗兽、斗剑,这是在用别人的性命来为自己取乐,是君子不能做的事情。我举几个例子罢,桀纣暴虐,残民以逞,所以他们被汤武行仁,吊民罚罪了;当年莒子庚舆喜欢剑,每铸成一剑,必以人试剑,岁杀数十人,终于成为国人大患,于是他被驱逐。总之,用残害民众来满足自己意愿,最终只有这种下场。”
专鲫哑然,但他还是坚持道:“并非单单是取悦观看者,也是在取悦鬼神。”
赵无恤的声音徒然提高:“未能事人,焉能事鬼!”
专鲫的话噎在了喉咙里,只得在那儿干瞪眼,而为赵无恤转译的言偃也一下子激动了起来,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
“看来伯鱼还是不明白我的为人,你若是和旁人打听打听,便知道我在领地推广了止殉令。现在,驱使武士和隶臣去斗兽、斗剑而死,和将他们人殉陪葬有何区别?只是换一种死法而已,我又怎么会同意?我中国之礼仪不同于蛮越,以人为本!本理则国固,本乱则国危,人毕竟是万物之灵,任何一条人命都弥足珍贵,不是鸡犬之流能相提并论的,此事不可为也,伯鱼休要再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专鲫理屈词穷,沉吟思索,随即仿佛被什么东西再次惊醒了,手不由自主摸向了腰间的佩剑……
……
这边的争执也吸引到了曹伯,曹国大司城,还有籍秦、屈无忌等人。
他们将脸转过来询问发生了何事,刚好听到专鲫在自夸吴人的斗剑之俗,声称可以引入竞技场。这听得曹伯眼前一亮,但随即赵无恤不容驳辩的话语却让他打消了这个念头。
“以人为本,说得好啊!”
曹伯阳偷眼看了看点头不已的大司城,他平日狩猎无度,就已经被大司城屡次谏言了,若是再做点“残民以逞”的事情出来,那还了得?这老叟不得说得他耳朵生老茧。赵无恤的心思他能猜出一点,中原不比吴越,名声极其重要,作为国君、封君,做事必须有些底线,否则,国人的舆情和青史可不会放过你。
以人命来取乐敛财,不被黑成桀纣才有鬼!
屈无忌虽然生于斯长于斯,但对吴越之地的一些野蛮习俗也颇不习惯,他和旁人一样拊掌称是。
谁料下一刻,众人却看到词穷后满脸涨红的专鲫摸向了腰间的短剑,铮的一声响后拔剑而出!
众人大骇,伯鱼这是气急败坏,想要与赵无恤拼命么?吴越之士的性情,竟然刚烈如斯!?
专鲫的是谁人之子他们再清楚不过,昔日专诸之刺王僚也,彗星袭月!如今仿佛那彗星之夜重现,匹夫一怒下,曹伯隔着老远就踉踉跄跄地后退,想把老迈的大司城推到自己跟前格挡,晋国使者籍秦也缩到了案后,而身材高大的屈无忌虽然手放在了腰间长剑上,但却犹豫不决,不敢抽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以往在吴国斗剑时,除了太子夫差外,赶在专鲫面前拔剑的人不过一个死字……
如今离专鲫最近的,还是赵无恤。
所以他看得分明,只见专鲫手中那剑长不足一尺,可以藏于大鱼之腹,所以名为鱼肠剑,当年吴王僚被此剑贯穿三层甲衣而死,如今轮到自己了?
他依旧立于原地,手握在少虡剑上,但拔剑已经来不及了。而子贡、言偃、阚止三人偏向文士,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脑子一僵怔在了原地,只听到一声破空的轻微声响疾速飞来,在耳旁嗡嗡作响。
……
竞技场侧面的木质包厢中,姐弟二人在窗檐前扶着栏杆,并肩站立。
伯芈侧过头欣慰地看着弟弟邢敖。
“阿弟已经虚岁十五,却是比我还高一些了。”
邢敖已经没了童子的稚嫩,他长成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翩翩少年,此时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蹴鞠比赛,不时发声为自己喜爱的蹴鞠队助威,还将这规则和过去的胜负讲解给伯芈听。他过去一年一直跟着子贡在陶邑做事,无论运营筹划还是亲自下场赛车蹴鞠,都有旁听和参与,这竞技场的一砖一瓦都有他的心血在里面。
伯芈只是偶尔瞧一眼比赛,好和弟弟搭上几句话,她对这种剧烈的竞技并无兴趣,心思多半还在赵无恤身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之前那一夜温存来得突然,出乎两人意料,但既然事情发生了,以赵无恤的性格就绝不会回避退让,对她益发疼爱起来。今日还特许她跟着来观看竞技,也允诺会寻机会让她与远亲屈无忌相认,好正式结两家之好。
伯芈羞涩之余也满心欢喜,倒不是亲戚即将相认的喜悦。虽然明白自己到顶也只能作为一个妾室,但她却知道一个名分的重要性,也思索着君女的话,自己这次来除了照顾君子起居外,可不是来做点缀的。
她在赵无恤离开后就跟在季嬴身边,除了拿手的庖厨手艺外,还跟着季嬴学了勾勒一手好瓷绘,相信自己除了作为赵氏和屈氏的政治纽带外,在其他方面也能帮上君子!
然而就在此时,注意力一直在赵无恤身上的伯芈却察觉到公室看台上发生了一场混乱,随即她眼睛一飘,瞧见了侧面一处石质台阶和木楼间的缝隙阴影处,正贴着一个身材瘦削的褐衣的人!
他手里似乎拿弓状的武器,瞄准了赵无恤的方向,手上轻轻一动,身体像是被什么反弹了一下微微一颤,射出的东西被阳光一照闪着反光!
伯芈知道,那一定不是什么善意的举动。
不公平,不公平!她心想,为何乐极一定是悲,随即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呼喊,泪水犹如毒药,流过她的面庞。
“君子!”
但这声音转瞬即逝,随即被蹴鞠进球后全场观众起身欢腾的狂呼声完全掩盖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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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鲫的作为震惊了看台上一群人,但并非所有人都呆住了。
说时迟那时快,专鲫拔剑后,赵无恤身边一左一右却有两名勇士闪了出来,一是穆夏,持小盾和制式短剑,二是田贲,左手短剑,右手小戟。他们今日都着士人服装护卫在无恤左近,专鲫一有异动,俩人便立刻站到了无恤的身前。
不过,他们却没有和专鲫对峙,穆夏觅着声音的来源反手一挡,沉闷的哐当一声,一支从暗处射出的冷箭被他手里的小圆盾挡住了。而田贲则一挥手,练过千百遍的短戟脱手飞出,将藏在十多步外阴影处的放箭者击杀,那人发出了一声痛呼后掉到了看台下,翻了个滚后血流满地,死了。
“有刺客!”
子贡、言偃等人这才反应过来,也各自抽剑防身,同时轻声喊了起来,召唤卫士。
专鲫倒是没料到之后的事,他嘴里用吴语叽里咕噜说了一通,言偃为之翻译,众人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方才不是口角起了冲突,而是专鲫觉察到了危险。他作为一个从小厮杀的武士,发现四周有淡淡杀意,于是便先拔剑戒备。谁料那藏于暗处的暗箭者刚露出头,便被无恤的两名亲卫解决了,这事办得干净利落,连专鲫都挑不出毛病来,只是他方才憋足了劲,如今颇有些泄气。
竞技场在设计时就考虑到了安全因素,霎时间,一群武卒和曹国甲士从甬道涌上看台,手持大盾将一干贵族都护卫得严严实实,对方万箭齐发也不能伤之分毫。
同时也有兵卒跑向观众席位,维持秩序的同时捉拿刺客同党:方才有几人试图朝贵人们在的看台上冲去,但还没跑到台阶处上面就结束了战斗。他们只得眼巴巴地看着同党被杀,随后便缩回了人群之中,打的是乘乱脱身的主意。
看台上,无恤从始至终保持着镇静,他知道自己不是玩剑技的料,所以一切安全问题都只能指望身边的几位猛士。穆夏和田贲有了上次在太行山羊肠坂被古冶子以一敌百刺杀乐祁的教训后,痛定思痛,这次便成功阻止了刺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才那支冷箭不是射向曹伯,也不是射向籍秦、屈无忌的,而是射向赵无恤面门,这说明刺客想要的是他的命!
……
刺杀发生后,无恤也让人去侧面的包厢处,保护伯芈和邢敖等人的安全,随后他便思索开了。
那刺客的武器已经被田贲拾回来了,是一把小型手弩,还有数支箭簇闪着绿光的浸毒片箭。弩这玩意并非赵无恤一家独有,在晋、楚开始流传,吴国、齐国也已经有人试制,说明不了什么。
但刺客的目标是他这没错,那么,幕后之人会是谁呢?
无恤恍然发觉自己近来仇家不少,所以答案还真有点难猜。
能出动这么大手笔,混进陶丘和竞技场来刺杀的,除了国内的范、中行外,也就是齐国陈氏有点可能,哦,或许还有盗跖之徒铤而走险?
他将可能性一个个加以排除,最后将目标锁定在了有杀子之仇的范氏,还有其盟友中行氏身上,不过此时尘埃未定,还不是下结论的时候。
他心里有愤怒,对别人觊觎自己珍贵性命的愤怒,他若是抓住幕后主使,必将千倍百倍报之!也有不齿,双方既然已经结怨到了这种程度,甚至都不敢与他正面对敌,只敢玩这种手段么?
一如当年的吴王派要离对庆忌做的事情……
方才憋了一口气却落空的专鲫并没有因为甲士们进来而放松了警惕,他的眼睛又猛地盯上了身后不远处的一处帷幕,里面的丝绸帘子随风而微微飘动,看似一切正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专鲫却觉得有些不对,里面应该有吴国人留下的两个卫士守着,刚才外面这么大动静,他们应该冲出来才对。若是有刺客,方才那位置正对赵无恤后背,若是配合前方的暗箭突然发难,得手的几率是很大的。
专鲫朝田贲点了点头,他对这个双持的勇武汉子颇有好感,两人默契地朝那位置走去,一人猛地掀起帷幕,另一人闪身冲了进去,却一无所获。
地上有两具吴国兵卒的尸体,这两人是专鲫的手下,本事了得,剑斗的本领放吴国军中也是极佳的,孰料竟然被人无声无息地杀死了,没有发出一点反抗和声响。
田贲在四周绕了一圈后表示这已经无人了,只有一根束带拴在窗檐上,那刺客就是从这里脱身的。
专鲫眉头大皱,他仔细观察尸体后发现,伤口的平滑和细小程度让他骇然,都是在脖颈处被人持短剑一击致命,这需要极为高超的剑技,刺客的手笔,连他也自愧不如。
但那下手之人在杀掉守卫后,却没有继续履行职责,而是抽身而退了。在专鲫想来,以他的身手应该主动一搏才对,就这么跑了简直大失水准。
“怪哉!”对那刺客奇怪的作风,专鲫百思不得其解。
……
赵无恤、专鲫都不知道的是,就在方才,蒙着面孔,扎圆髻,浓眉大眼的少年豫让就握着滴血的剑,隐藏于这帷幕之后,等待同伙发难。
他上次与赵无恤初见,还是在范、中行二位公子头脑发热想要偷袭成乡的那一战里。他作为吕梁群盗的向导,差点在山路上将赵无恤围杀,也差点被反过来擒获,幸好他身形矫捷,直接从断崖上逃出生天。随后被暴怒的范氏君子责怪,又被中行黑肱要走,这一年时间里,则是作为范、中行二位君子刺杀赵无恤计划中的一员而存在。
其实暗箭只是正面的诱敌,真正的杀招在他这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剑上萃了毒药,见血必死,只需要在所有人注意力在那支毒箭的时候,他冲过去对赵无恤轻轻一划,这次的刺杀计划就能成功。
豫让算过,至少有四成的机会能成,但他却有九成九的几率必死!这不是一个士应有的下场,但豫让别无办法,因为有君命在身。
随着时间越来越近,他就越是紧张,赵无恤和专鲫的对话传来,他们的声音比较高昂,不但传遍了正面的贵族看台,连隔着一道墙垣的甬道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赵无恤的每句话,无论是敬重身边的贤士,还是以人为本,都说道豫让心坎里了。
所以当作为信号的弓弦轻响时,本应该冲出去的豫让却怎么也挪不动脚步。
因为刺杀之事非大智大勇,九死而不悔之人不能为也。此时的豫让就不行,他下不了必死的决心。
豫让早在年幼学剑时,就给自己立下了“不怀二心以事其君”的准则,他现在都是中行氏家臣,需要为主君的目标,尽上自己的一份力。
但这并不意味着必须献上自己的性命。
两年前的成乡之战里,他目睹了乡卒们疯狂的反扑,还有那御者豫让驾驭驷马冲撞戈矛人墙的壮举。敌人如此勇毅,这让他震惊之余,也感觉到如噎在喉。
他当时就想:“壮哉!想必,他们的君子,是以国士相待的吧,否则为何人人都愿意以死相报之,而尤不后悔?”
豫让现在再次扪心自问,若是为中行氏君子,他是做不到这种程度的。中行黑肱对他虽然看似敬重,但实则还是当成一件器物来使用,既然他只得到了“众人”的待遇,以众人的心思报之即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一迟疑,时机稍纵即逝。于是豫让在目睹那放暗箭者被田贲掷出短戟反手击杀,而专鲫的目光也转向了这边。于是他连退三步,随后迅速解下一根束带从窗檐逃走了。
所以等专鲫和田贲冲进来时,里面已经人去楼空。
“这次行事太过仓促,拔刺不成反被扎手了,赵氏子身边防备太严,即便我上前也是枉然……”
豫让一边这么安慰着自己,一边换上了曹国商贾的装束,混入外面的人群里遁走了。
至于他还留在竞技场的同伙们,基本没有逃脱的可能了,国人看台上骚乱持续了好一阵时间,刺客一共七八人,一个个都负隅顽抗,或被格杀,或服毒而死,最后竟然未能擒获生者。
……
事情尘埃落定,被吓了一身冷汗的曹伯和大司城、籍秦等人已经陆续离开,场面交给曹国司寇和半个东道主的赵无恤、子贡善后。
包厢那边也是虚惊一场,但伯芈放心不下,便让邢敖带她过来看看赵无恤有无受伤。白衣胜雪的伯芈虽然蒙着面纱,却掩不住诱人的腰肢和明眸,众人都在猜测她究竟是哪家公子的妾室,她却朝众人行了一礼后,径自趋行到了赵无恤身边。
“君子无恙乎?”
她神情焦急,越益发显得可人。周围的屈无忌等人都觉得十分惊艳,见此女对赵无恤十分关切,且举止亲密,肯定与他关系非同一般,对赵无恤有如此艳福心生羡慕,只有言偃守礼地移开了目光。
赵无恤见她过来了,而屈无忌尚未离开,便心思一动,于是先向她展示自己并无受伤,随即对专鲫表示感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多谢伯鱼示警,二三子才能察觉有刺客要谋不轨,不过这正如我说的,我中国之政以人为本。本理则国固,本乱则国危。故上明则下敬,政平则人安,士教和则兵胜敌,使能则百事顺!若是我对身边的武士不加爱惜,让他们为了取悦我,取悦鬼神下场斗兽、斗剑去了,则今日无恤或死于此!”
专鲫对此无话可说,只得点头应是,眼睛却定在伯芈身上移不开了,如此秀美婉约,恍如白云的女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于是直到赵无恤连续呼唤两次,他才反应过来,原来无恤是在求鱼肠剑一观。
他性格直爽,也不藏私,索性再度拔剑出鞘,将鱼肠放在阳光之下让众人看看。
只见此剑不仅小巧,而且剑身上的花纹犹如鱼肠。这种鱼肠倒不是指生鱼的内脏,而是要将一只鱼烤熟,剥去两胁,然后再看鱼肠,则有点像古剑剑身上的纹路,曲折婉转,凹凸不平。
据说这是铸剑大师欧冶子用赤堇山之锡;若耶溪之铜,经雨洒雷击,得天地精华,制成了五口剑,分别是湛卢、纯钧、胜邪、鱼肠和巨阙。
世间有相马者,亦有相剑者,越国的相剑师薛烛观鱼肠剑,称其“逆理不顺,不可服也,臣以杀君,子以杀父”。
于是那位越王就起了歪心思,原来这把剑生来就是逆理悖序的,是用来弑君杀父的,真是太可怕了,当然不能留在越国,还是去祸害邻国去吧。当时吴越两国关系还没到你死我活的程度,他便乘着朝聘吴国的机会献鱼肠给吴王寿梦,这柄剑因此由越而入吴,辗转到了公子光手里,这才有了专诸以鱼肠刺王僚的故事,其后它又成了专氏的传家宝贝。
“不愧是天下神兵!”赵无恤出言而赞,暗道当年吴王僚死的不冤枉。随即当着专鲫、言偃的面举起了自己的佩剑少虡,目光却放在屈无忌身上。
“凡名剑不可无配属,既观鱼肠,不若再看看我这把剑,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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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文化上,工艺上,别的方面他们落后于中原,但在剑上,吴国敢称天下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
专鲫大笑了起来:“北方哪里有什么好剑?天下名剑俱在吴越,迁乎其地而弗能良也!这是人人都知晓的事情,我就不知道有什么剑是能配得上鱼肠的。”
无恤拔剑:“是么?但此剑对于屈大夫来说,其意义或许还真比‘鱼肠’要重要几分。”
屈无忌没想到还会牵涉到自己,顿时愕然,但当赵无恤的佩剑出鞘后,他们便无话可说了。
专鲫是行家里手,看的是剑的式样和锋利程度。
只见此剑式样古朴,长约两尺半,宽约四分之一尺,脊在两从间凹陷,从宽斜,前锷狭。厚格呈倒凹字形,格饰错金嵌绿松石兽面纹,圆形剑首饰云雷纹,两刃反射着青金的光芒,虽然不如鱼肠,但也算是剑中精品了。
屈无忌看得则是剑上的铭文,这一看不要紧,当剑身正面那十二个错金铭文映入眼帘时,他的手顿时激动得剧烈颤抖起来。
“这……这莫非是……”
剑身正面写着的是:“子灵自作用剑,子孙永葆是用!”
而背面的字证实了屈无忌的猜测:“吉日壬午,乍为元用,玄镠铺吕。朕余名之,谓之少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竟是吾祖的佩剑少虡!”
……
发生在竞技场的刺杀事件在陶丘引起了轩然大波,虽然公族和宾客中未有人受伤,但缉盗时国人看台上引发的骚乱却导致了一场踩踏事故,死伤了十余人,一时间全城人心惶惶,侈靡之所的生意也受到了不小影响。
为此,此地的经营者的子贡引咎请罪,同时申请彻查此事。曹伯阳也极为震怒,在刺杀指向目标赵无恤的要求下,他严令曹国司寇关闭四门,在城中大索,一定要搞清楚刺客究竟是谁派来的,又是如何混进来的。
外面鸡飞狗跳,但漩涡的中心竞技场内却平静了下来,包厢中,几张蒲席,数个漆亮的案几铺展开来,无关人等尽退,只剩下赵无恤、伯芈、邢敖,以及吴国的屈无忌等人分坐两侧。
气氛最初相当不错,一副亲友相认的温情脉脉,但不知何时,却突然冷了下来,只剩下赵无恤和屈无忌的对峙。伯芈则担心地在两边打量着,手紧紧扭着袖口,不知应当如何劝解,但心里却是一种久违的温暖。
那是来自父辈的支持和爱护?
虽然她也猜不透这强撑腰的背后究竟隐含着怎么样目的……
原来,在认出巫臣在吴国请剑师所铸的少虡剑后,以此为铁证,过去的一切便都能摊开来说了。
屈氏家族起源于楚武王的儿子熊瑕,他官至于莫敖,采食邑于屈地,故以屈为氏,申公巫臣屈氏只是其中一支。
当年巫臣完成使命离开吴国时,将大儿子屈狐庸留下做吴国行人,于是便有了吴国屈氏,延续至今,仍旧是吴国与中原沟通的重要纽带,颇受吴王恩宠。他与夏姬的小儿子则在晋国继承了领地邢,号称邢氏,流传数代人后因为一场争地事件被灭,宗族从此失政衰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时隔八十年后,两个离散南北的宗族后裔终于再次相逢,某种意义上,这都是托了无恤的福。
“原来如此……这其中竟然还有如此多的曲折,悲哉堂兄,当年曾有一封帛书到吴国,说将携族人来相会,谁知竟然在半道上遭遇不测。”
在赵无恤和姐弟二人分别讲述完过去发生的事后,屈无忌的目光转向垂目的伯芈,还有挺直了腰杆回视他的邢敖,颔首笑道:“其女美哉,其子梓材,果然是吾族之后。幸而有赵氏大夫相救,才让邢氏得以留存血脉,这么说来,你二人应当称我一声伯父才对。”
伯芈和邢敖看了赵无恤一眼,见他点头认可后,这才各自行礼,口称“伯父”,让屈无忌欣喜不已。
屈氏家族成员素来以模样秀美著称,当年巫臣就是一个美男子,后世又出了个屈原。更别说在加上夏姬的基因后,伯芈模样妖娆,隐隐有几分夏姬的魅力。邢敖也早没了幼稚童子的模样,他长得身材高大,面容俊美,叫屈无忌看了点头不已,认定他们的确是自己的族人。
不过屈无忌心中也有疑虑,这对姐弟之前一度沦为他人隶妾,既然为赵无恤所救,他将此事说破,究竟是作何打算?
索要好处?亦或是……
巫臣屈氏在楚国的那一支已经被楚国子期、子反二人所覆灭,狐庸一族孤零零地被留在蛮荒的吴国,虽然备受吴王恩宠,但内心里却是瞧不起典型吴人的。
他们整日穿着冠带容于一群断发纹身之人中,那种“此邦之人,不我肯穀。言旋言归,复我邦族”的感觉自然会格外强烈。楚国是回不去了,在这宗法时代毕竟血浓于水,屈无忌很是惦记着远在晋国的老亲戚,两边失去联系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
所以屈无忌想着,若姐弟二人的人身依旧受赵无恤束缚,就算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将他二人赎走,带到吴国好生相待。他们家族的一个短板就是人丁太过稀疏,连续三代都是独苗苗,并未开枝散叶。屈无忌更是连儿子都没有,为了继承人的事情,他头发都快愁白了。
这下他总算松了口气,邢敖被赵无恤培养数年后文武双全,日后可以成为宗族的助力,若是自己一生无子,领地也有他继承。而以伯芈的美貌,则可以用来与吴国强宗联姻,甚至是入吴宫侍奉大王、太子!巩固屈氏的地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了,方才那专鲫也被伯芈的相貌震住了,他是大王宠臣,伍员爱将,太子亲信,若是将伯芈许给他,也不算委屈。
但屈无忌这话到了嘴边,却迟疑了下来,他忽然想起,自家的远房侄女伯芈与赵无恤关系亲密,究竟是何关系?
最后,还是赵无恤点破了这层关系:“伯芈如今在我居室中侍奉。”
“侍奉?”
伯芈羞涩,脸色微红,垂首认可,屈无忌心中大失所望,这和他心中的期许相差很大。
所谓的侍奉,大致是侍女、侍妾一类。他作为吴国这一新兴强国的外交行人,在中小诸侯霸道惯了,如何能忍受自己侄女为人妾室这种事情?面色顿时阴沉了下来,死死盯着赵无恤看。
于是便有了这尴尬对峙的场面。
无恤也不着急,他接过伯芈为他倒的曹国米酒,抿了一口后淡淡地说道:“大夫莫不是觉得,我这是委屈了令侄女?”
屈无忌硬邦邦地回答:“难道不是?屈氏的女儿,怎能为人妾室!”
他说完又瞪了伯芈和邢敖一眼,没了最初的和善,用后世的话说,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赵无恤摇着酒盏不答,那一夜温存着实有些冲动,事后无恤也暗悔没把持住自己,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便只能硬着头皮善后。今日之事除了想结交屈氏,也存了让伯芈姐弟与亲人相聚的好意,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得接受屈无忌这长辈作态,对他无底线的退让示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今天来,是想以实力与屈氏相交,而不是倒贴讨好的!
他是高贵的卿族,是封君,是鲁国西鄙说一不二的小司寇!不是上门受气的赘婿!
在这尴尬的间隙,倒是伯芈道:“伯父误会了,父亲已经不幸去世,伯父便是下妾唯一的长辈,君居南海,妾居北国,此事不能事先禀报伯父同意,是下妾之罪也。但下妾与阿弟最初为人殉奴,幸而君子解救,他不以隶臣待之,而是让我恢复了本姓和贵族女子身份。下妾无以为报,所以自荐枕席,侍奉在君子榻前,已经心满意足,还望伯父能够应允。”
说完她朝屈无忌郑重一拜,既然姐姐都红着脸出面了,邢敖也一同相劝。
“阿姊之言句句属实,还望伯父不要责怪。”
但屈无忌还纠结于屈氏女儿为人妾室的面子中,直到无恤也缓缓开口解释。
“君父之命,媒妁之言,小子与宋国卿族司城乐氏已经有婚约,所以能给伯芈的名分只能是滕妾。之前不娉而奔,已经大为失礼,如今还望大夫许嫁,为我二人做个见证。我虽然不才,但年方十六,已经是鲁国大夫,晋卿之子,三邑六万民众之主,麾下虎贲千余,日后当不会委屈了她。”
无恤最后一句话让屈无忌醒悟过来,细细一算,伯芈做无恤妾室的话,还真不算委屈。
赵无恤现在和他职守、爵位相当,按理说吴国是大国,鲁国是小国,屈无忌应该比他高出一头。但实际上赵无恤的领地更大,出身也更高,他虽然是庶子,但卿族毕竟是卿族、屈氏能与晋卿赵氏这种千年家族联姻,相当于是高攀,尽管只是滕妾的地位,但也可以接受。
而且看来伯芈颇受宠爱,赵无恤不仅让她与自己相认,而且举止间也十分和善,绝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贱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更何况,如今赵无恤在四渎之间混得风生水起,屈氏的使命就是联络中原,大王和太子颇有北上之志向,日后他说不定也要仰仗于无恤,两家若是结亲,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屈无忌发挥了行人这职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色,重新露出了笑容。
“本想试一试子泰与侄女的情意,果然匪石匪席,不可转亦不可卷,愿我两家情谊也能如此!”
屈无忌对静静看他反应的赵无恤口称恭喜,并愿意作为伯芈的家长,许嫁见证,让屈氏与赵氏结两家只好。
赵无恤却从他这句话里想起了乐灵子,顿时一阵心虚,不过很快恢复了镇静,颔首道谢。
屈无忌笑着解下腰间的佩饰:“侄女已经及笄,我却漏了礼物,这块玉佩,便是迟来的贺礼了,至于嫁妆等我回到吴国,再补上不迟。”伯芈千恩万谢地接过。
这是个聪明的选择,因为无论屈无忌愿意与否,结果都不会有半分改变。
伯芈的事情解决了,剩下的便是邢敖,还有赵无恤手里那把少虡剑。
……
在屈无忌想来,伯芈毕竟生米已经煮成熟饭,事不可为,但那柄祖传的少虡剑,他是一定得要回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无恤却先一步开了口,堵死了他的说辞。
“名士之后不能埋没于厩苑,我本想着,要效仿赵成子扶持韩厥之举,将敖培养为一个精通六艺的士人,好留存邢氏的社稷庙宇,这剑,我只是在他成年前代为保管而已。”
屈无忌大喜,直起身子道:“善,既然如此……”
然而赵无恤却打断了屈无忌的话,而且他接下来的行为更是让屈无忌钦佩不已。
无恤指着邢敖道:“这两三年我是看着敖长大的,他如今虚岁十五,我在这个年纪时已经行了冠礼。屈大夫,我是这样打算的,等你从晋国出使归来后,吾等便为敖行冠礼,何如?这把少虡剑乃是邢君子灵所铸造,之后一代传一代,传到敖的父亲时流散,待他及冠之后,我将亲自交还!”
“之前邢敖由我监护,但如今既然他与大夫相认,那自然得接受亲长的教诲。冠礼后,就让他随你回吴国,跟在身边聆听教诲,也作为你我两家联络的中介,何如?”
屈无忌巴不得这样,答:“可。”
“还望大夫能好好教导之,正如诗言,匪面命之,提其耳正。敖,你也要多向汝伯父请教,诲尔谆谆,听我藐藐!”
“邢敖遵命。”
屈无忌这下是彻底心服了,对到手的名剑,一般人都是占为己有的心思,但赵无恤说归还就归还,这气度很了不起。他相信赵无恤的本心就是如此,从始至终都是在为伯芈、邢敖姐弟着想,顿时坚定了结交的想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固所愿也!虽然伯芈在赵,邢敖随我去吴国,但我两家的姻亲便从此结下了!”他当场划开手臂与赵无恤歃血为盟,这将是此行,他在北方结下的第一位盟友!
这事情最后落了个皆大欢喜,也是两全的结局。
这场结盟带给赵无恤的好处极多,屈氏在吴国呆了四代人,对吴地的外交、经济情况极其熟悉。有了这个奥援,就能为赵氏商贾在吴国的商业活动提供方便,以后向吴国两淮、群舒的贵族们购买铜、锡、皮革,以及向江南倾销领地的商品,就有了引荐的人!
派邢敖去吴国,则是赵无恤放出的长线,在那个新兴的强国他一定能学到不少东西。一方面帮无恤在寻找擅长水战之人,来大野泽帮助他训练舟师剿灭盗寇,另一方面可以帮他结交兵圣孙武。
从大局上看,赵氏能给屈氏在晋国的出使行方便,屈氏则可以让赵氏与吴国相交,结下一远方强援。相隔数千里,短期看效用不大,但若是心怀天下者,一定能明白,此所谓远交近攻也!
无恤记得,老吴王也没几年好活了,夫差就要上台,他的好基友勾践也即将崭露头角,原本的历史上,未来几十年是吴越做主角。
吴越春秋,南国最波澜壮阔的时代将到来,多少男儿血,多少英雄泪,多少壮怀激烈,多少河边枯骨,多少美人离殇……
既然来到了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他赵无恤自然不会甘于寂寞,做一个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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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屈无忌和失散多年的“侄女侄儿”认亲,人人皆大欢喜之际,发生在竞技场的刺杀案也水落石出。
但矛头的最终指向却出乎众人意料,嫌疑最大的,居然是晋国使节团!
曹国人在查实那刺客身份后惊呆了一片,这个结果却在赵无恤的猜测之内。
原来,持弩刺客之所以能避开检查,是因为他混在晋国公族大夫、上军司马籍秦的卫队里,大摇大摆走进来的!
使者的卫士携带武器,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于是疏漏便发生在这儿了。谁能料到在蹴鞠比赛正激烈,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滚动翻腾的皮毬上时,这名本应守在籍秦身边的“卫士”竟然借口小解,悄悄挪到了射程之内,对准赵无恤射出了一支毒箭!
若不是吴人专鲫情急之下拔剑示警,而穆夏和田贲两人护卫得当,子贡布置的武卒从甬道里出来得极快,后果将不堪设想!
得知晋国使者卷入此事,曹伯又惊又怒,连夜传唤嫌疑人籍秦。面对曹国司寇反复彻查的结果,还有那刺客的尸体,籍秦倒是没有推说不知,痛快地承认这是他的人,接下来却对刺之事一概否认。
他发挥政客的本领大呼冤枉道:“此人乃是半年前来投靠我的晋国轻侠游士,声称会使新式的武器手弩,而且十发九中,所以我的家司马才纳为卫士。他的背景我派人查过,只是新绛城中一个中户之家的恶少年,并无问题,平日也还算忠心,谁知昨日竟然突然发难,做出行刺之举。”
末了籍秦还加了这么一句:“若是曹国的司寇和赵氏大夫不信,大可派人去晋国彻查。”两手一摊,仿佛自己真是清白的。
籍秦虽然向赵无恤再三抱歉,却把自己撇得一干二净,连那刺客的身世,他也刻意掩盖了过去,但这反倒暴露了他欲盖弥彰之意。
曹国自有“刑不上大夫”的规矩,何况证据并不确凿,于是籍谈在司寇署呆了半宿后就被放走,只剩下义愤填膺的阚止骂道:“不用想,能在晋国上军司马的卫队里安插人手寻隙刺杀司寇的,除了上军将中行氏,还能有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贡摇头叹息道:“这谁都能看出来,但证据不足。属于籍秦卫队里的唯此一人,其余都是无人能识的生面孔,混在人群里进来的,手里无甚武器,而那连杀两名吴国甲士的刺客已经潜逃,城中大索一日却没什么结果。所以若是籍秦不配合,还真不好往下查,他毕竟是晋国使者,还与司寇有师生关系,想从他嘴里撬出点什么也无法拘押、动刑。”
于是线索就在籍秦这儿断掉了,还好赵无恤之前结下的良缘起了效用,不一会就有皂衣的小吏来递送木片。无恤接过一看,却是一直跟在籍秦身边的邓飛送来的,他在里面将赵无恤等人所不知道的细节一一写下。
那刺客的来由确定无疑,的确是中行氏和范氏豢养的死士,一旬前受人指派,插进籍氏亲卫中。但这场行刺籍秦真被蒙在鼓里,也并非中行寅和范吉射的授意,而是中行黑肱,范禾二人得知无恤将来陶邑,便想派人刺杀赵无恤,为范嘉“报仇”。
籍秦起初还以为这名卫士是二卿的赠赐,直到事发后才想明白缘由,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细细回想起来真是后怕不已,若赵无恤出了事,他肯定要面对晋国中军佐赵鞅的暴怒。可即便对中行、范二子的行为深感愤怒,他却依旧死守牙关,宁可自己背锅,也决不说出幕后指使。
无恤对他的心思也能猜到七七八八:“籍秦毕竟是上军司马,还得考虑到自己的前途,他现在投靠的是中行氏,二子利用他,他却只能主动揽祸。”
阚止道:“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若是能让邓先生出面作证……”
子贡摇头:“这恐怕没用,邓先生虽然愿意告知吾等真相,提醒司寇以后出行要格外小心,却也不愿当众泄密让自己的主君难堪,那是公开的背叛,是为人吏臣者大忌,所以才在简牍之末请求看过后将此物销毁。”
听取两人意见后,无恤沉吟片刻后做出了决定:“此事我会告知父亲,并将范、中行刺杀我的‘猜测’上报晋国执政知伯,请他审理。不过知氏态度暧昧,还真不知道会偏向谁。此事大概会无疾而终,范、中行二子即便罪名坐实,最多也不过被拘禁放逐,对二族实力不会造成打击。”
“但我也不会强迫邓先生佐证,派人去回报他,日后若是有类似的事情,还请速速告诉我知晓。无恤无以为谢,只有尽快解救邓析子,但新郑离此有千里之遥,这一去一回得一个月时间,请不要焦虑。”
说完,他又让人备车。
阚止吩咐属吏驾辕,问道:“司寇这是要去哪?
“我?我要连夜入公宫,去求见曹伯,在他面前状告范、中行二卿刺杀一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是苦于证据不足,不能证实么?”
无恤露出了神秘莫测的笑:“在晋国内自然无法证实,一切都由着两方博弈,但在陶丘,我只要让曹伯一个人相信就够了。”
阚止了然,子贡则下拜道:“妙计,赐愿为司寇御者!”
范、中行二子行刺赵无恤之事,因为证据不足尚不能在晋国内掀起轩然大波。但凭借无恤的说辞,却让曹伯确信不疑:二卿在他三十六岁生辰上,在充满欢乐和祥瑞的竞技场公然行刺贵宾赵无恤!这是极大的冒犯和不敬!
曹伯阳心机不深,本就容易受人蛊惑,他怒极之下,虽然举国实力还不及范氏或中行氏的一半,但从此对这两家深恶痛绝。
这样一来,赵无恤逐渐从边角入手,布下了他期望中的棋局。
若是赵氏与这两家起了冲突,那可不是一场局限于国内的小打小闹,而是整个北方诸侯都可能卷入的“世界大战”。届时,赵无恤即便不能保证曹国发兵相助,也能让此国选择性中立,至少不会倒向敌人……
但即便如此,赵无恤心里也没法咽下这口气,他虽然不至于用相互刺杀这种下乘手段,但非得想办法让中行氏和范氏吃一次大亏不可!方能出这口恶气!
……
曹伯又以为各国使者压惊为名,在宫中又大宴一日,之后,吴国使节团便要离开。他们此次北上的行程比较紧张,接下来会去郑国、成周、晋国三处,等到返回时,走的则是卫国、鲁国、莒国的路线,刚好会路过赵无恤的领地。
“届时大夫一定要多呆几日,让无恤好好招待一番。”
经过认亲一事后,赵无恤与屈无忌仿佛真成了亲戚,两人变得无话不谈,一路上其乐融融。吴人出陶丘西门沿着济水逆行,他还到船上相送,并赠甄邑刚烧制出的黑瓷和麻纸、公输纸、楮皮纸数百张,他希望等屈无忌回程时,能给三邑带来一大笔订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屈无忌暗示自己这次北上,想在晋国买些马匹,最好是大原附近和句注山以北的代地良马,还望赵氏相助,无恤自然一口答应下来。关于求购铜、锡和寻觅舟师水战者之事,赵无恤也提起过。
屈无忌道:“舟师不必愁,南人使船,北人使马,自古已然,我一回国就能给子泰派一队人来。至于铜、锡、皮革,大行人子胥曾严令不许私人输出……”
他看了赵无恤一眼,话音一转道:“但徐地、钟吾、群舒的邑主们多是近十多年来大王新封,邑内多矿产、兽类而少丝麻和奢侈品。若子泰的领邑能够提供这些货物,我自然可以作为中介,让你们通过一些渠道交换。”
有些事情他不足为外人道哉,吴国在大王之下,权力是如此分配支持的,分别是太子夫差监国、大行人伍子胥谋国事、客卿孙武主军、以及大宰伯嚭主财政内务。
其中与太子关系亲密的伯嚭在破郢都鞭楚平王尸,淫令尹子常妻女,为伯氏一族复仇后开始丧失志向,变得贪财好色起来。他对侈靡的器物十分喜爱,那些美轮美奂的瓷器由太子夫差的宋国夫人带到吴国后,除吴宫外,大宰的领邑府邸是需求最迫切的。屈无忌只要走他的门路,就能绕过大行人伍子胥和孙武,和赵无恤做些交易,自己也从中获利。
聊着聊着,屈无忌还说起了吴国此次派人北上的目的,直听得赵无恤聚精会神。
屈无忌祖上也是楚人,但他对这个母邦却没有丝毫的感情。
“楚国迁都鄀地以后,令尹子西改纪其政,楚王也似乎有意振作,故大行人有些担忧……”
吴国经历的胜利太多,所以屈无忌说此话时显得得不以为然,但赵无恤却从中听出了不一样的东西。楚国虽残,但他们的潜力,伍子胥和孙武这两位战略高手再清楚不过,足够让人心生警惕了,于是便推动了这次出使,其目的是与晋国修旧盟!
对赵无恤来说,这应该是件好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赵无恤知道,距离吴楚柏举之战仅仅过去了五年,这一次几乎亡国的惨痛经历让沉浸在迷醉中的楚人猛醒,积压多年的弊端全部曝光,在他们心中引起了极大的震动。
所幸楚国的大奸臣令尹子常已死,于是以往的恶政都算到了他身上,楚王熊轸被视为受蒙蔽的无辜者。战争中楚国人“必死而不从吴”,父兄携幼扶老而追随楚王逃离郢都。边鄙的国人也相率而为致勇之师,帮助楚军驱逐吴寇,皆奋命袒臂而为之斗。
当此之时,县公领主们纷纷腐朽溃逃,但民众却在“无将帅以行列之”的情况下,各至于死,撑到了秦军抵达,于是却吴兵,复楚地。
赵无恤记得,三百年后的秦朝尚且要位楚人那“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的执拗而头疼,何况如今楚人血液里的骄傲和野性更甚之?吴国君臣深刻感受到了楚人的难治,明白灭楚非一朝一夕之事。
肃清毒瘤后,楚王君臣也以此为戒,以子西、子期二公子为令尹、司马,大加封赏帮助楚王逃窜和抵抗吴人的功臣。子西还以“不长旧怨”为施政纲领,既往不咎,宽赦欲杀楚王的斗怀,还有不让楚王渡河的蓝尹等,努力缓和国内矛盾,同时训诫国人,不忘前败。
但吴楚军队的强弱态势已成定局,三年前,楚国舟师再败于吴,有大夫七人被俘,司马子期的陆军也在图谋蔡国时被击败。楚国惧亡,于是迁都于鄀,而改纪其政,以安定楚国。
吴王阖庐发动战争的目的本是为了夺取群舒和“逞其名”,但伍子胥和伯嚭则是为了报家仇。
攻楚之战,楚国丢了半壁江山,吴国虽然金玉钱帛和土地抢了不少,但也损失也很大。先是连续遭到楚人反抗,接着是秦军攻击,越王允常还越过浙江击其后。致命一击的,则是阖庐的弟弟,伐楚大将夫概反叛自立为王,被吴王回师击败后投了楚,被封为堂溪氏。
吴王悔之晚矣,开始重新任用孙武。按照他“非利不动,非得不用,非危不战;主不可以怒而兴师,将不可以愠而攻战”的慎战思维,现在只要楚国不主动出击,他们也不去骚扰,而是在尽力消化这十多年来新夺取的领土,如钟吾,徐国,群舒等。伍子胥也冷静了下来,认为待休养生息几年后,先把和自己“接土邻境,壤通道属,习俗同,语言通”的越国吃下再说。
但楚国却在干一件让吴人担忧的事情,楚王熊轸一改过去单单与秦交好的外交战略,先和齐国联姻,娶齐侯杵臼之女。又开始极力交好越国,一面派遣楚国士人、工匠入越,传闻他还要迎娶一位越王之女为夫人。
当年晋国扶持吴国削弱楚国后方,如今楚人照葫芦画瓢,开始扶持越国,其中目的,战略大师孙武自然一眼看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越国和吴国已经成了有你无我,有我无你的敌国自不必说,吴王阖庐有北上之志,像淮泗以北的郯国已经被纳入势力范围,他的手还在朝邾国、莒国等伸去,但这些地方,却被齐侯杵臼视为禁脔。
于是乎,天下格局就发生了有趣的变化。
秦、楚两国世代联盟,晋、吴同盟与之对抗,现在齐国拉着郑、邾、莒等打算另起炉灶,九州顿时分为三足鼎立的架势。
楚与齐国的接近让吴国感到紧张,齐国若是以东莱舟师沿着琅琊南下,或是越过莒国伐吴,可以袭扰到吴国新攻占的钟吾沿海。所以他们才派出使节,看看能不能让晋国在北方对楚国、齐国施加一定压力。
不过无恤觉得,他们来与不来区别不大。晋国六将军分立,内部一团糟,哪还有闲情去管楚国。尤其是抗吴的大英烈沈尹戎之子,子高成为叶公,为楚人驻守北境,据说这个年轻人也是一代英才。
至于齐国,吴人也大不必担心,晋齐的鏖战势均力敌,没有个十来年是分不出胜负的,诸卿一直在巴巴地猜测齐人今年究竟会在秋收前,还是秋收后发动进攻呢?或许他们还会反过来要求吴国进攻齐国,为晋国分担压力,不知到时候屈无忌会是什么表情……
无恤嘿然:“他心里大概会觉得,死道友,莫死贫道吧。”
……
屈无忌自然能将雅言运用自如,但使节团里其他吴人的饮食起居,都得言偃来引领,所以他也作为“重译”随行。走之前,他站在舟上,向渡口的赵无恤请了一个问题。
“赵大夫想必是第一次与吴人接触罢。”
“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偃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我曾在延陵季子处观鲁国典史,其中在成公七年时记载,‘吴师入郯国’。当时鲁国的季文子是如此说的,‘中国不振旅,蛮夷入伐’……吴,周之胄裔也,而弃在海滨,不与姬通,于是从蛮俗,断发文身,僭越称王,号句gou吴国,也被中国视若蛮夷。”
言偃说的的确是事实,虽然因为晋吴同盟的缘故,中原诸侯对吴国的态度改观了许多,但多半是因为想要依仗、或者忌惮的缘故。从文化上来说,他们虽然承认季札是知礼君子,但那只是个例。大多数人依然不认同整个吴国,动辄以蛮夷禽兽称之,吴人也自外于中原文化,出了专伯鱼这种逆同化的蛮夷派。
言偃叹了口气道:“大王和太子也纹身,王族的姬姓贵胄尚且如此,何况吾等世代居于湖泽的土著。我还听说过一句话,叫中国戎夷,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不可推移。此次北上我有感而发,见人人视吾等为蛮夷,犹如珍禽异兽,不知大夫是如何看的?是否吾等吴人再如何努力,都无法得到中原君子认同,视为中国之人呢?季子称赞大夫年纪虽轻,却颇能思人所未思,见人所未见,还请大夫教我!”
无恤沉吟了,这是关于华夷之辩的大命题啊!
它困扰着季札,困扰着言偃,也困扰着后世无数个归化中国,或者入主中原的戎狄蛮夷之族,匈奴、鲜卑、契丹、女真、蒙古……吵了两千多年都没什么结果。
但赵无恤的华夷观却很清晰。
于是他答道:“夷夏之别,血统的确是前提,但并非必要。齐太公出自戎疆,与姜氏戎同为四岳之后,但现在能否说齐国是戎?鲜虞白狄与周室同为姬姓,但他们渐染狄俗,如今可否称之为华夏?故,夷用夏礼则夏,夏用夷礼则夷,华夏与戎狄蛮夷最初的区别,不过是选择了不同的生活方式。昔日的夏族、商族、周族与东夷早已融合,曾经的淮夷徐国,因为用冠带,行礼仪,已经被齐人视为华夏盟邦的一员!”
要是像极端皇汉主义者一样,凡有一丝异族血脉的都得人道毁灭,那出自东夷,和申戎、隗姓戎通婚过无数次的嬴秦和老赵家祖祖辈辈,还有赵无恤这具身体就得先自挂东南枝喽……
“只要吴国奉行延陵季子的教化,想必不出几代人,一定能成为冠带之国,得到诸夏认同,子游是南国君子,承继季子之志,当勉之!”
赵无恤这么说是有依据的,现在的吴越蛮夷之地,千年后的江南水乡,恰恰成了华夏文化最浓厚的地方……
凝聚,融合,在这个时代,文化的向心力必须始终保持在华夏这一边。周边的四裔,只要是适合农耕文明的地方,就必须接受这一融合,否则就会像曾经兴盛一时的莱夷、赤狄、长狄一样灭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从种族到文化!留不下半丝痕迹!
蒙昧洪荒的上古已经过去了,在这个华夏骄傲而昂扬的时代,但闻用夏变夷者,未闻变于夷者也!
言偃沉思半响后叹服不已,赵无恤的华夷观在这个时代虽然不算别开生面,但还是在他脑中扎了根。
他登船后对屈无忌说道:“小子北上时和季子说起过,要寻一位名师学习,如今已经找到了。”
“是谁人?”
“自然是赵氏大夫,我想他不仅能教给我华夷之别的大道理,还能教给我如何治理,如何教化子民的真本领!”
言偃决定了,在跟随使节团完成君命后,他要申请留在赵无恤的领地,或为属吏,或为家臣。至于孔子和少正卯两位“贤达闻人”,就这么被言偃列到了第二第三志愿。
对言偃的这个决定,赵无恤和屈无忌自然是求之不得,邢敖将去吴国,而言偃这个对吴国知根知底,还心慕华夏的吴人留下,他们谋划的交易也能方便许多,至少两边交接人员的语言问题是不用愁了。
赵无恤还有别样的心思:“日后让吴国渐染华俗,从文化上变成真正的华夏疆土,或许就得靠子游。”
这也算他在棋盘边角投下的一手闲子,如今毫不起眼,但也许几十年,千百年后,后人转眼一看,却会赞叹这是一计妙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满载吴国使者的船只在纤夫和牛马的的拉拽下沿着缓缓流淌的济水逆行而上,直到进入郑国才会转陆路,无恤与他们告别后,再呆几日也将返回领地。
在此之前,他还有事要做,一是将刺杀之事善后,在国际上得愤怒的发声,扩大其影响,为自己争取同情。二是在陶丘消弭此事给竞技场带来的不利影响,将一些赛事的规则细化改进,安检工作也得重铸。
他语重心长地对子贡和阚止说道:“这就是所谓的三折股而为良医,不怕犯错,怕的是犯错后不知道亡羊补牢!”
子贡肃然应诺,随着事业越做越大,他现如今已经彻底以赵无恤家臣属吏自居了,此次的纰漏让他惭愧难当。
阚止则有些幸灾乐祸,事后他打趣地笑道:“司寇与下臣年纪相仿,比子贡还要小些,平常说话做事却像三四十岁的父兄般。”
无恤沉吟,意味深长地说道:“然,用孔子的话说,我已是而立之年了……”
最后,就是在临走前开一个别开生面的“展销会”,让领地带来的新产品打响名头!
这也成了竞技场落成后,陶丘最热闹的一件盛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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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贡在陶丘整整一年,把侈靡之所经营得有声有色,其他方面却也没拉下。曹国朝堂、市肆,无论是黑道白道,官方私家,他都十分熟悉。平日里打点得当,碰上贵客来侈靡之所也亲自作陪,于是结下了不少良好的关系。
曹国大司城是其中之一,唐国公子恪,郑国长驻陶丘的大贾弦氏、玉氏等人也在其列。
这次在陶丘市肆集中售卖,主要的商品有三,刚刚兴起不久的“甄瓷”,方兴未艾的“新成瓷”,还有曹人从未见过的书写材料“纸”。
当“甄瓷”和“新成瓷”两种瓷器摆到一块时,众人不由莞尔。除了区别不大的青瓷外,它们同根同源,却因为烧制土质不同,釉彩配方不同,以及主持者意识倾向的不同,衍生出了不同风格的瓷器。
甄邑的黑瓷是鲁陶翁监制,混入了赵无恤的倾向,所以有些雍容厚重,它釉层较厚,釉面滋润,乌黑发光,以独特的釉色取胜,没有太多的装饰,可与漆器媲美。除了传统的圆形鼎簋壶外,还有碗、碟、盘、豆、灯等,适合放在庄重的公室或者官署公用。
伯芈和赵氏商队从新绛带来的新白瓷却比黑瓷更火爆些,那些由季嬴闲暇无事时亲手设计的造型比较迎合女性柔媚口味,以及商贾的猎奇思维。它们以造型取胜,新颖优美,布着玄纹、水波纹等流线型花纹,兼在一些瓷器上面有褐色小点作为装饰。造型除了传统的器皿外,还有羊尊、侍女持灯、舞女俑等,乃至于和新鲜产物纸配合使用的白瓷镇纸。
那白瓷镇纸,其精巧细腻连赵无恤都被吸引了,它色如羊脂,表面光滑,却质量较重。其造型拟人,一如红袖添香的垂首仕女,无恤仿佛在她上面看到了姐姐季嬴的影子,于是便不客气地从市肆里撤走,收为己用,并说道:
“将这些白瓷带一部分回甄邑,让公输克、鲁陶翁等工匠好好看看,虽说甄瓷已经形成了自有的风格,但这种新成瓷也很值得学习学习。”
相比于黑瓷,“新成瓷”更适合作为奢华的装饰,摆放在私人场所里把玩,尤其受女性欢迎。两种瓷器互为表里,吸引了不同的客户,一个早晨就告罄,目前为止,瓷器作为最流行的奢侈品,一直是供不应求。
但纸张的推广要困难些,赵无恤此次让子贡推销三种价位不一的纸张。劣麻纸用来如厕,公输纸给一般国人用,楮皮纸则入公宫官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直到日暮时,与陶瓷前来购买纸张者依然寥寥无几,多半是看在与子贡的关系上购买少量回去试个新鲜的。
“新事物代替旧事物的过程果然是漫长而曲折的,看来得和在鲁国一样,利用类似大礼议的事件,让纸张可以被士大夫和国人接受。”
无恤躺在榻上,由伯芈揉捏着肩膀,晒着秋日暖和的阳光,微眯着眼思索这个问题。
现如今吴国那边的购铜渠道已经被屈无忌包揽了,接下来就得在实物交换以外,再获取些钱帛用来进行大规模贸易,所以陶丘的局面必须打开。
于是他从榻上起身,在居室内绕了两圈后,还不待想出主意,子贡就让邢敖来禀报,说是有出了让纸张在陶丘流行的一整套计划。
“哦,这么快就想出来,快说来听听。”
邢敖由赵无恤做主,让他跟随屈无忌去吴国,伯芈虽然不舍,但也默认了这个结果。在陶丘历练一年后,原本就十分懂事好学的邢敖也变得更加可靠,君子派他去吴国那边,自然是有更重要的事情。何况,邢敖跟着伯父屈无忌,或许还能继承一份领地,让邢氏重新列为大夫……
这在几年前,他们姐弟还在稻草堆里相依为命,朝不保夕只求一顿饱饭,一片葛麻御寒,如今的一切可是做梦都想不到的事情!
邢敖道:“端木子说了,竞技场不是在卖门票和彩头么?以往用的都是小木片,从今以后,都可以改用公输纸,至于专卖给士大夫的包厢门票,则要最好的楮皮纸!”
无恤得知这个主意后眼前一亮。
“善,就这样去办,吾等不日便要返回鲁国,这边依旧是子贡负责。敖,你和你阿姊也随我归邑,离南下吴国还有数月,你姊弟二人也能好好相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外,推广困难的一个原因,是麻纸弊端多多,无恤又不想将楮皮纸卖得太便宜。所以廪丘那边,质量和价格适中的竹纸还要多加把劲,尽快拿出来。
现在生产渠道和销售渠道基本解决,只需要等待时间来产生效应,剩下的的难题就是运输了。
大宗货物的运输,陆路终究比不上水路,何况走陆路还得经过卫国的濮南之地,在卫国态度暧昧的情况下,终归不太安全。
至于水路,从西鄙南下陶丘,大野泽和济水都是必经之地。所以盗跖对于赵无恤来说,已经失去了养寇的必要,反倒变成了在背的芒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扎他一下。
只待屈无忌承诺的擅长造舟水战者到达后,他就会加快舟师的建设,拉紧湖泽西岸的包围网,将盗跖彻底剿灭。若是大野泽周边的群盗都能变成编户齐民,赵无恤领地的人口至少能增加三分之二,突破十万大关!
与此同时,赵无恤也得到了张孟谈派人送来的情报,说是在鲁国北境发生了一件大事!
……
在陶丘的家臣属吏们共聚一堂,无恤向他们宣布了这个消息:“孟氏光复灌城,叛贼阳虎逃往齐国了……”
众人面色微变,但从入夏时起,赵无恤便一直在等待这份消息。
阳虎的逃离,只是赵无恤去年的一子闲棋,却让孟氏操透了心。
因为孟氏的主邑郕距离阳虎割据的灌只有一日行程,鸡鸣钟鼎之声相闻。赵无恤可以关起门来安心发展,季氏的费邑也算是解决了,可孟氏的卧榻之侧,还睡着一头噬人的猛虎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阳虎残党就这么成了孟氏的心头大患,于是乎郕邑宰公敛阳这半年多时间里,都没心思去和季氏、赵无恤内讧,他一直在想方设法攻克灌城。
若阳虎盘踞的是险要的阳关,守个一年半载都不算难事,但赵无恤问过冉求,知道灌城邑小人少粮乏,绝对撑不了多久。
公敛阳算是自阳虎以下,鲁国最善于用兵的人之一,他先是装作阳关叛党,想把阳虎诱出,阳虎却不上当。
其后则是长达数月的围困,试图让灌城粮尽。这是春秋时代围坚城比较常见的法子,毕竟攻城技术和器械精巧有限,强攻代价太大。直到春秋末战国初时,公输班和墨子两位大咖斗法,一个攻一个守,才把这一技术推进到极高水准。
六月中旬时,灌城终于如赵无恤、冉求预料的一样箭尽粮绝,于是公敛阳便驱赶着孟氏族兵进攻。双方又拉锯了半月,到六月底时,阳虎不敌,于是派人焚烧南门,装作向北突围,然而却突然转而往东。他的兵卒用命,这一次,没有赵无恤那令人防不胜防的轻骑士骠骑追击,于是阳虎便成功逃脱鲁军追赶,跑到了齐国边邑请求庇护。
赵无恤在陶丘听闻此事时,时间已经到了七月初,他不由为阳虎的大胆而感叹。
阳虎当年为了紧握兵权,同时讨好晋国,寻找机会谋害季孙、叔孙、孟氏三卿,可没少出兵讨伐齐国。几乎无年不战,攻城掠地数次,为此,齐国从国君到国人都恨透了他。
在鲁国待不下去后,阳虎选择投奔齐国是无奈之举,也是一个冒险的决定。
要知道,齐国虽然总喜欢在鲁国内乱时横插一脚,但又想保持自己大国形象,明面上总是会支持合乎礼法的一方。当年庆父之乱如此,鲁昭公被逐事件如此,阳虎那背叛季平子的前辈,费邑宰南蒯,在事败投奔齐国后,也被齐侯杵臼骂做“叛夫”,说他“家臣而欲张公室,罪莫大焉”,极不待见。
所以阳虎这个“以陪臣执国命”,罪行更严重的家伙,在入齐侯要面对的可能是千夫所指,还有麻绳和牢狱之灾。当然,此人极有才干,现在晏子已死,没了这位智者,阳虎也可能将齐国君臣说动,被一心想谋鲁争霸的齐侯捧为座上宾。
无恤让家臣们各言其所想,阚止思索道:“阳虎入齐,若是齐侯接纳,那鲁齐将成解不开的仇敌,这对吾等来说是件好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阚止虽然是鲁国人,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现在是私家之臣,鲁国公家的利益与他毫无关系,他只知道无恤只要还想归晋,那就必须站在齐国的对立面。
无恤挥了挥信纸道:“但镇守三邑的张子却有不同的看法,他言道,齐侯此次若将阳虎绑了归还鲁国,这也是齐鲁和解的一个契机。”
还是张孟谈想的更深些,阚止闻言后细思恐极,顿时出了一头冷汗:“若如此,则大事不妙!”
无恤颔首道:“然。”
若是齐鲁请平,乃至于化干戈于玉帛的话,赵无恤的势力将难容于齐、鲁、卫之间,届时他们将面临一个艰难的局面。
无恤又何尝不明白这一点?凡是选择,总有利弊之分,他去年面对三桓和阳虎的两边拉拢,最终选择倒阳虎,获得了势力翻倍,立足西鄙,名望在天下诸侯卿大夫间大振的好处。
但其坏处,便是让对外软弱的三桓重新登台,从此鲁国对晋、对齐态度便会变得暧昧不明。阳虎奔齐,主动权便到了齐国手中,这位齐侯优柔寡断,性情飘忽不定,还真不知他会如何抉择。
所幸,赵无恤现在作为中大夫、小司寇,已经有干涉鲁国国策的实力和地位!虽然无法左右齐国的选择,但他至少可以操纵鲁国的应对!
赵无恤对众属吏家臣说道:“看来无论如何,鲁、齐间都即将生变,吾等也到了返邑的时候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和赵无恤所料不差,像阳虎这种乱臣贼子,一入齐境的阳州,就被邑吏毫不客气地五花大绑起来,待遇差得可以。
阳虎被围困期间过了半年多苦日子,又死战多日,这会看上去蓬头垢面,却依旧不低头,反问阳州邑吏为何如此待他。
那邑吏边绑绳子边恶狠狠地道:“什么?待客之礼?去岁春天,汝带鲁人侵齐,攻阳州,射杀我亲族,若不是要将你押送去都城,乃公现在便手刃了你!”
阳虎哀叹:“你做得对,只是想不到我竟然会落得如此下场……”他随即坦然受缚。
在齐国官道上徒步走了几日后,七月初时,阳虎终于被带到齐都临淄。刚进城他就发现不对劲,临淄街头依然能见到白色的旌旗和墨染的哀服,齐国公宫中,那些层峦叠嶂高台上亦然,远远望去仿佛终年不化的雪顶。
阳虎被孟氏的公敛阳包围在灌城中,与外界消息完全断绝,直到此时他才知道晏子已死。暗道天无绝人之路之余,他又极力请求面见齐侯杵臼,说是有要紧事要告知齐侯。
物伤其类,此时老晏子的葬礼才结束没多久,齐侯都是闷闷不乐的,没什么心情游玩宴饮。听说阳虎奔齐,被缚送临淄,好奇之下便同意召见,臣子们极力阻止,说他一国之君何必见外国叛臣,传出去恐怕不好听。
晏子死后,齐侯越发一意孤行起来,他气呼呼地说道:“从鲁国叛逃出来的人孤见多了,却没与阳虎碰过面,此人身为私臣,却执掌国命数年之久,想来一定有过人之处,见他一次又何妨?”
于是他最后是在牢狱外的蒲柳树下见到了阳虎,齐侯虽然老迈,但神态雍容,穿着华贵的裘衣。阳虎正值壮年,却枷锁在身,只因为国君要接见才被狱卒泼了一身冷水又用坚硬撩人的猪毛刷子冲洗,又套上了一件不合身的麻衣。
七月入秋后天气骤变,阳虎着了凉,像极了蔫了的夏苗,他勉强稽首道:“鲁国的外臣阳虎,见过齐君。”
齐侯瞧不上他的模样,态度倨傲:“无君无父的鲁国叛臣阳虎,缘何要求见寡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阳虎抬起头红着眼睛道:“无他,外臣只是有一份取威定霸的好机会要献予君上。”
只一句话,阳虎就搔到了齐侯的痒处。
……
阳虎知道,这位齐侯杵臼早年的经历和现在的鲁侯宋极其相似。他是齐灵公幼子,齐庄公之弟,当年崔杼弑齐庄公,还在幼年的吕杵臼被扶持为国君,但形同傀儡,一直战战兢兢,唯权臣之命是从。
崔杼之后是庆封掌权,这一位更过分,将杵臼身边的人全部换成自己亲信。那是吕杵臼过得最凄惨的一段日子,本来国君每日膳食是两只鸡,结果却被大胆妄为的雍人偷偷把鸡吃了,换成鸭子。杵臼惧怕庆封,只能含着泪忍了,结果连御者也跟着欺负他,把每天的另一只鸡也偷吃了,将肉食尽,只剩下骨头在食盒里。
那一日,当杵臼看着那仿佛在嘲笑他的鸡骨头时,一下子掀了案几,心中暴怒至极,竖寺们则在旁窃笑不已,为君者的自尊被践踏到了极点。
怒后是如死灰的凄凉:“这国君当着有何意义?”
这之后,子雅、子尾二惠驱逐了庆封,他们好歹是公族,虽然依旧架空杵臼,但日子渐渐好了起来。
城头变幻大王旗,等到二惠死后,其子嗣又被陈氏、鲍氏驱逐,这时候已至壮年的吕杵臼开始施展自己的手段。他任用晏婴,扶持旧卿族国氏、高氏,制衡陈、鲍,一举扭转了过去几十年来齐国君权的颓势。
但那堆食盒里的鸡骨头仍然不时入梦,所以在亲近佞臣梁丘据,疯了似的嬉戏、享乐、敛财之余,齐侯也希望做点更有意义的事情,好让自己忘了那段凄凉的日子。
那便是求霸!历代齐侯,都有一个共同的梦想,那便是能光复齐桓公的霸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按照弭兵之会的盟约,齐国虽然位列四大国之一,但仍然是晋国的小伙伴。杵臼还得让晏婴送宗室女去让色中饿鬼晋平公糟蹋,死了一个还得赔笑脸再送一个。碰上晋君新立,他还得朝拜晋国。
但晋侯多短命,国内六卿争权,杵臼却身子硬朗,熬死权臣陈无宇后更是在国内说一不二。
那一年晋昭公初继位,中行穆子相礼,宴会中,晋、齐两位国君玩投壶游戏,微醉的杵臼开始显露自己的野心。
当时,晋昭公先投,投壶必行酒令,中行穆子便替国君说道:“有酒如淮,有肉如坻。寡君中此,为诸侯师。”晋昭公一投就中。
在晋国人拊掌而赞的时候,杵臼也举起矢,说:“有酒如渑,有肉如陵。寡人中此,与君代兴。”也投中了。
这下满场寂静,中行穆子怒目而视,杵臼因为齐国复兴而想与晋国争一争霸权的心思一览无遗。
但此时的晋国依然是“军帅强御,卒乘竞劝”,还有中行吴、魏舒这两位名将坐镇,韩起为执政,连不可一世的楚灵王都不敢说能抵御,诸侯谁都不敢造次。
所以杵臼虽然说了大话,却奈何晋国不能,几年后的平丘之会上,面对晋人的四千乘强兵,吓得脸色惨白的他不得不屈从于晋的霸权之下,派上卿去捧场表忠心。
但自此以后,他渐渐重用晏婴、司马穰苴等贤臣,同时四面出击,为齐国打开了局面。
在东面,抓紧消化莱夷。南边,打着攘夷的名义攻打徐、莒,结果齐、徐、郯、莒四国结蒲隧之盟,齐国遂成海岱偏霸。在北方他争取北燕,让燕国成了齐的与国,纳女求和。在中原方向则支持被逐的卫侯归国,还干涉鲁国的昭公出奔事件,在晋国无作为的时候仿佛成了诸夏国际事务的仲裁者,捞足了威望和虚荣心。
晋国这时候六卿内斗愈演愈烈,只能对齐国的行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结果二十多年过去了,一回头,却发现齐国身边已经多出了北燕、郑、莒等盟友,宋、邾、卫等态度暧昧,指不定哪天就会投奔齐国怀抱,自己的小伙伴只剩下了一个鱼腩般的鲁国,还有自顾不暇的周王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到这时,齐国才敢和晋国彻底撕破脸,开始明目张胆的争夺北方霸权。
不过随着司马穰苴、晏婴陆续死去,齐侯也发觉,自己的“霸业”终究差了一点什么。花了三十年了都没彻底将晋击垮,南方新收的小弟徐国和郯国又陆续落入了新兴强国句吴手中。
去年的战争里,非但已经进了口袋的卫国被晋人强行夺回,连要塞廪丘也失陷了,争霸之事落于下风。他受此打击,加上亦师亦友亦臣的晏子死了,顿时四顾茫然。
随着须发渐白,齿牙动摇,齐侯开始焦急,希望能在死前和齐桓晋文一样,能让天子致伯,享受一下正儿八经的霸主待遇。
所以阳虎的这席话,正中他下怀!
……
齐侯兴趣上来了,他追问阳虎道:“你倒是说说看,有何良策可以助寡人复齐桓晋文之事?”
阳虎道:“中国局势,非晋既齐,现在君上的四境已服,晋国唯有一个鲁国相助,过去每逢晋齐构难,鲁国便会从齐的腹背进攻,掣肘齐师……”
阳虎这番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过去几年里,带着鲁军一而再再而三地牵制齐人的,不就是他么?
齐侯当然也想到了,他笑而不语,阳虎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忽悠道:“叔孙穆子有言,鲁不贰,则小国必睦。若是连鲁国也从于君上,非但除去了一个腹背之患,晋国没了与国,还做哪门子的霸主?自然就会失霸,届时,淮泗诸侯莫不趋风而降于齐,此所谓战胜于形势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侯抚须颔首,却意味深长地说道:“此话不错,但有人进谏说,若是收留你,必定会和季氏结怨。可若是将你送归鲁国,便能交好鲁侯和三桓,推动齐鲁议和之事,如此一来鲁国不战而平,何必交战,你觉得如何?”
他本想看阳虎惊慌失措的狼狈模样,孰料阳虎脸色不变,笑道:“若是阳虎的头颅能助君上得霸,那便拿去好了,但如今鲁国之内却多了一个变数,君上这个打算恐怕是行不通了。”
“什么变数?”
“君上可否听说过晋国赵卿之子无恤,他入鲁不过一年,现在已经位至小司寇,雄踞鲁国西鄙三邑,位高权重。此人最初为我所树,所以阳虎深知其人,他年纪虽然幼弱,却生就一颗狼子野心,想为晋击齐好谋求归国,鲁城任何事关和谈的决议,都会被他阻挠。”
齐侯颔首:“没错,正是此人以甄邑,廪丘两邑入鲁,让齐、鲁,卫、鲁的和解多了几分阻碍。”
阳虎乘机说道:“依外臣看来,不如发兵攻之。外臣知道鲁军虚实,在国内还有不少党羽,可以为向导,带着齐师先拔阳关、灌城,虚其北境。鲁人怯懦,一击不成,三击必溃!”
“晋国六卿多事,无暇东顾,赵无恤以晋人窃据鲁西鄙,万民苦之,纷纷奔逃大野泽为盗寇,此天授君上以救灾恤患之名也,于是再取郓城,拔甄邑,复廪丘。届时鲁国三桓一定会遣使求和,而不必辗转数百里,与晋军决战于河济之间,让临淄的民众夫妻父子离散。
阳虎知道这次与齐侯相见是他活命,乃至于报怨的唯一机会,所以将口才发挥到了极致。毕竟是当过几年一国“执政”的人,跳出局中后痛定思痛,眼光自然非同一般,竟让齐侯有些意动。
“取威定霸,在此举矣!请君上思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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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虎说得意气风发,没了最初虎落平阳的颓唐模样,他稽首再拜言。
“取威定霸,在此举矣!请君上思之!”
齐侯杵臼本就是个没主见的,当年孔子在齐时就评价过,晏子能够明白自己应做的事,齐侯却只会做他所高兴做的事。这会被阳虎一忽悠,齐侯便将晏子昔日的劝告忘到一边,准备答应了。
“松绑,将阳子移到馆舍好生招待,攻鲁之事,还得多多仰仗,司马穰苴逝去,晏子也已辞世,你就是助寡人求伯的梓材!”
阳虎松了口气,他总算是逃过一劫。
齐侯已经满心想着得到阳虎带路后,便可以征服鲁国,朝自己的“齐桓晋文之业”迈进了。他回到宫中后,在榻上坐下准备用飨食,却听寺人来报,说卿士鲍子在公宫外求见。
齐侯也顾不上吃饭了,连忙投箸而起。
“天色近晚,要是老卿士在门外吹了风有何不适这还得了?速速有请!”
鲍子就是鲍国,他已经年过九旬,但身体却硬朗,以老成持重著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鲍氏一族是管仲著名的好战友,鲍叔牙的后裔,传到鲍国已经是第四代人了。鲍国早年作为宗族庶子生活在鲁国,为鲁国施孝叔的家宰,在鲍氏家主得罪齐灵公被砍了脚后,才被召回继位。
这些年里,齐国的政局混乱,公室衰落,卿大夫互相兼并。齐侯杵臼经历的历代权臣,鲍国也一一共事过。他带领鲍氏一族,不但没有被其他氏族兼并,反倒更加壮大,其中自有他的过人之处,难怪晏婴临终嘱咐里,还推荐基本赋闲在家的鲍国作齐侯的第一辅政顾问。
晏婴死后,齐国还剩下四位重臣,分别是地位超然,作为“天子二守”的国、高二氏,其外便是异姓的陈氏和鲍氏二卿。
鲍国在得知齐侯召见阳虎后,便立刻拄着鸠杖入宫请见,须发尽白的他拄着鸠杖,缓步走到厅堂中,齐侯连忙行礼,殷勤地邀他共进飨食。
寺人端上来的是两只鸡,一只在鼎里炖,金黄的油汤香气四溢,一只在火上炙烤,发出滋滋的声响。
鲍国接过一盏热鸡汤,笑道:“多少年了,君上的飨食还是一直不变的日双鸡。”
他今年九十岁了,算是看着杵臼长大的,知道这位君主的性情优柔寡断。老人家也不急,就这么品着鸡汤,优哉游哉地开口说道:“老臣听说,鲁人驱逐驱逐了阳虎,免除了他带来的疾患,这是好事。但君上却收留了阳虎,将他视为宝贝、梓材,可有此事?”
齐侯觉得这谈话气氛不太对,便将阳虎的建议说了一遍,鲍国听完后,开始冷笑不止。
他鸠杖轻轻敲打着地板上的木条道:“阳虎自称熟悉鲁国情形,下臣也曾在施氏那里做过家臣,还多次出使过曲阜、费邑,他说的这些难道还不清楚?所以我明白鲁国是不能以武力占取的,虽然齐强鲁弱,但从先君僖公、襄公时起,齐国与鲁国的战事便各有胜负,齐之不能并鲁,犹如晋之不能并齐。其国上下犹和,众庶犹睦,能侍奉晋国,而无天灾袭扰,如何取之?”
面对鲍国的教训,杵臼变得讷讷:“但阳虎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鲍国作为齐侯父辈之人,一点不和他客气:“君上,阳虎有野心,他想要让齐师与鲁鏖战,若是齐师久战罢敝,主将大臣必多死,他便可以活跃在齐国朝堂,施展诈谋了。”
“君上细思,阳虎为人亲富不亲仁,为了得到晋国承认,带着鲁人卷入战乱,以不利于己国的行为来讨好别人,有宠于季氏,却反过来想杀死季孙斯。我听说他一度嫌弃鲁国太小不足以施展才华,君上比季氏富有,齐国比鲁国强大,阳虎所图谋和想要颠覆的,正是晋、齐这种大国!在老臣看来,阳虎此人和当初的崔杼、庆封并无区别,豺狼辈也!君上若是用他,必受其害!”
听到“崔杼、庆封”这两个他当年又惧又怕的名字,杵臼仿佛又看到食盒里一只歪嘴鸭,还有一堆零碎的鸡骨头在朝他哈哈大笑,顿时气得浑身发抖,思虑再三后也回过神来了。
“若非卿士之言,差点就中了阳虎这叛臣的奸计!”
鲍国捋须而笑:“然,桓公之时,与鲁国数战,连胜而负于长勺。桓公不服,再战三胜,又在柯地被曹沫劫盟,所侵之地尽数归还鲁国,到头来却是一场空。最后还是通过助季友诛杀庆封,平鲁内乱,管子又献戎菽、冬葱,拜周公庙宇,这得到了鲁国的倾心投靠。若君上想笼络鲁国,老臣愿意派子侄出使,让两国和解,而不是贸然加兵。”
齐侯颔首:“有劳老卿士了。”
鲍国又道:“至于争霸之事,先君桓公有斩孤竹、伐山戎的功绩,晋文公有城濮之战,楚庄有邲之役。老臣活了九旬,未闻有不战而霸者,君上还得以堂堂正正之师,约合晋侯战于大河两岸,以雪齐国鞌、平阴两败之耻……”
……
当夜,齐侯态度骤变,下令将本已经移到馆舍的阳虎再次逮捕,准备把他囚禁在与莒国靠近的东境,一生不得放归。
第二日清晨,还没在馆舍的榻上睡个囫囵觉的阳虎就被提溜上了囚车,准备押送到东境去。他摸着熟悉的枷锁苦笑不已,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叫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就在此时,又有一位卿士闻讯赶来,阻止了车队东行,还进宫求见齐侯,却是陈乞。
公宫中,因为思索未来霸业的着落,一宿未眠的齐侯红着眼,听陈乞陈述道:“君上,鲍子老迈,处事自然会有些保守和迂腐,齐鲁构兵多年,晋国赵卿之子又在鲁为大夫,镇西鄙,侵夺我廪丘,岂是想和解就能和解的?”
齐侯杵臼对陈氏既有提防,又有宠幸,毕竟当年他能从庆封的魔爪下,还有跋扈的二惠手中幸免,陈氏也有功劳。虽然晏子临终时敦敦教诲他要提防陈氏,但以杵臼这随喜好而任意妄为的性格,当时听到心里了,过一段时间又忘了。
关键是,他眼里的陈乞嘴又甜又会办事,是国内最让他省心的卿大夫,所以常常听信之。
但他对陈乞可没对鲍国那么客气,摆起了国君的架子道:“那该如何是好,陈子年前不是说当下应攻取夷仪么,莫非现在又支持先攻鲁西鄙了?”
“下臣认为,鲍子和阳虎的对策都有所偏颇,王霸者必胜于堂堂之战,下臣请君上亲征夷仪,高唐愿发兵辅佐。但鲁国西鄙也不能不管,去岁赵氏取我廪丘的耻辱还未偿还,鲁国又敢接纳赵氏子,以廪丘为鲁邑,若不报复,恐怕会被诸侯小觑。依臣之见,不若如此这般……”
也不知道之后陈乞对齐侯说了些什么,最后还真让齐侯撤回了昨夜的命令,阳虎再度回到馆驿,受到了好生招待。
但这次他可留了个心眼,谁知道什么时候又要遭殃,同时恍然明白了当年鲁昭公被季平子驱逐后,投奔齐国寻求帮助,为何会遭遇那么多坎坷。也看懂了为何齐侯一直在奸佞之臣梁丘踞和贤臣晏婴、司马穰苴之间摇摆不定,连对国内的陈氏也是能拿起,却不敢摔下。
感情这齐侯的性情大有问题啊!
“优柔而寡断,志大而才疏,难怪继位四十多年却无法成就霸业,非良主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阳虎对齐侯轻蔑之余,也开始觉得齐国恐怕非久留之地,什么理想志向,什么对三桓和赵无恤的旧怨之类,都被抛之脑后了,总之先得活命,站稳脚跟再说。
但他现在形同软禁,被齐人看得死死的,名声也早就坏透了,鲁、郑、卫视他为仇敌,齐国亦然。
陈氏或许有招贤纳士之心,但这个走赵无恤所谓“僭主”路线的家族得考虑迎合国人喜好,所以见了阳虎都会捏起鼻子绕开,生怕沾染上,这天下之大,哪里还有他的容身之地呢?
……
赵无恤得知阳虎奔齐,便认为齐、鲁之间将要生变。等到当日的商品售卖告一段落,他便让闲了好些天,却一直老实呆在营地里没出来胡乱走动的武卒们在陶丘外郭集结,连夜启程,在七月中旬前回到了鲁国。
“这一路上总算是无惊无险,亏得吾等还日夜防备,生怕卫人偷袭,谁知却是无胆的。”田贲在踏上郓城边亭后松了口气。
但穆夏依旧严令众人不得卸除甲兵。
“此处离大野泽湖岸不远,其间还有河流可以让长船驶入,须得小心为妙!”
被围在队伍中央的,是一辆内部宽敞的四轮马车,大夫妻妾装扮的伯芈侍候在侧,长途旅行有些疲惫,正打着瞌睡。赵无恤则任由肩膀让她依靠,一手抚着那份来自宋国的手信,他神态内敛,目光深邃,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
在无恤离开的这半个月里,三邑的防务由张孟谈筹划,羊舌戎、虎会主持,外加冉求、伍井一批军吏辅佐,让他很是放心。以武卒的战力,还有乡亭邑兵那令人瞠目的集结速度,除非齐人三军举国来攻,否则对付盗跖的零星骚扰,维持城邑治安绝无问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国内国外,该准备的都准备了,该布下的棋子也布下了,接下来只要应对挑战即可。
所以赵无恤思虑的,是关于宋、卫的一些问题,那些地方,是他手很难伸到去的,何况直到离开曹国前夕,他才接到了这份迟来的消息。
“这是南子亲笔所书……”
只一眼,赵无恤就将写信之人认了出来,那铁笔银勾的霸道字迹,很难想象是一位外表娇滴滴的妖媚女子所书,看来她沾了乐灵子的光,也习惯了使用纸张。
俩人过去一年间没少通信,基本是南子在向无恤通报在宋国发生的事,诸如向氏兄弟与乐大心、五公子争权,司城乐氏与乐大心不睦,公子朝又从卫国跑来烦扰云云。
但偶尔,内容也会无关政事,她或用极其露骨暧昧的口气询问赵无恤身边可否有隶妾侍候暖床,或深究那枚季嬴所赠,却被南子当成“人质”的玉环来历……
可这一次却不同。
不同之处在于,装信的竹筒上附着几根狭长的翎雁羽毛,这是赵无恤与南子约合的暗号,预示着里面的内容万分火急!
还未打开,赵无恤的眼皮就猛地一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春秋史事繁杂,史书里记述详略不一,赵无恤虽然是后世来人,但他对这时代宋国发生了什么事几乎一无所知。只能依靠乐氏和南子送来的消息加以分析,所以很担心商丘那边出什么意外,波及到司城乐氏。
至于南子,两人书信来往,好歹有了些交情,似合作者,又似异性朋友。无恤也不是不担心,但不知为何,他却深信,这个聪慧的妖女长袖善舞,能将大部分危机一手化解。
但一如南子所说,虽然贵为公女,受万般宠爱,却也有办不到的事情,比如和卫侯的联姻,就是久久困扰她的心病。
这信中,便是关于此事的。
无恤没注意到肩膀上的少女已经半醒,他喃喃自语道:“信中说,卫侯又派公子朝入宋,请求将婚期提前,提前到今年七月流火,也就是秋收之前举行……”
南子听闻后大惊失色,在此事上,她可以依仗的人不多,否则也不会病急乱投医和赵无恤谋划到一块。
但好在这只是一场虚惊,在南子的央求下,宋公好歹借口说巫祝的卜辞曰更期不吉,婉转拒绝了,婚期依然是明年阳春时许嫁。
赵无恤读完后松了口气,心里的感觉有些奇妙,在翻阅书信时,他居然产生了一丝愤怒,对卫侯、公子朝,乃至于宋公的愤怒。
“只是不想让好白菜让猪拱了而已……”
无恤如此安慰自己,但却明白,在阻止南子嫁与卫侯这件事上,他已经从被动的受南子胁迫,变成了自发履行……
不过无恤也顾不上往那方面细思,从卫国的这一举动中,对政治越来越敏感的他已经嗅出了某种信息。
赵无恤与南子的事情属于机密,一直秘不示人,对外展示得到的消息时,也只是说成模棱两可的“宋国密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咨询阚止时,他的想法和赵无恤相同:“卫国想要将婚期提前,其目的不言自明,八九月间,濮上一定会有大事发生!宋国在卫国之南,若是将姻亲关系定下来,就能确保南境无虞,便可以放下心来投齐叛晋,用兵于东西二境!”
卫国西境是晋国朝歌一带,东境则是甄城!
无恤颔首道:“卫国在遭受去岁都城被围,甄邑丢失的打击后,虽说军力恢复很快,但只相当于晋国一卿。之所以敢再度叛晋,一定有所依仗,说不定,齐国与晋国的争霸战争将会在八九月间打响!”
虽然只是猜测,但如此一来,卫便成了潜在的敌国,无恤他们从其南境穿过时便多长了一个心眼。
但或许是人手带的充足,足足有三四百人,或是卫人无胆,不敢掠武卒锋芒。赵无恤等人在卫境内的武装行军没有遭遇任何阻拦,平安回到了郓城。
等无恤又从郓城去到作为要塞城邑和手工业中心经营的廪丘时,齐国开始征召邑民,集结乡鄙之兵的消息也传到了周边各国。据传闻说,这次他们攻击的目标,很可能是鲁国的北境和西鄙!
……
“这消息不知是谁先放出来的,但已经得到商贾和探子证实,齐国虽然自以为行事隐秘,寓兵于政,但他们与邻国的边界漫长,往来没有太多限制,所以这次治是瞒不住的。之前我料想齐人或许会攻对晋齐争雄更加重要的夷仪,但现如今矛头却指向了鲁国,在下臣看来颇为不智,或许是受了阳虎奔齐的影响?”
廪丘邑寺,刚刚交接完这半月来的政务后,赵无恤和张孟谈便开始讨论即将到来的战事,看着河济之间的地图,张孟谈陷入了沉思中。
离开晋国已经一年多,张孟谈年近二十,也开始留须,颔下淡淡一点,佩上雪白深衣,看上去多了几分羽扇纶巾的味道。
他也到了婚娶的年纪后,领地里最大的氏族甄氏开始托赵无恤说项,希望能将嫡女嫁与张孟谈,附赠千亩田地作为嫁妆。不过张孟谈以婚事不敢做主,还要禀报在国内的父亲为由婉拒了。
甄氏女儿赵无恤也见过,十分美丽贤淑,但却不是无恤的菜,虽然他婚姻观念受这时代潜移默化影响,但若见一个女子就要收入后宫,实在是有些吃不消。可与地方势力的结合,有时候必须以婚姻为纽带,所以赵无恤倒是支持手下的属吏们与各氏族联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是,若轮到张孟谈,这个三邑的二把手,无恤却有些瞧不上甄氏的势力了。
“甄氏只是上士之家,他家的女儿若是作正室夫人,倒是屈就孟谈了。”
“下臣也只是张氏庶子,何谈屈就?”
无恤瞧了他一眼:“孟谈现在虽然名为邑宰,但实际上权同大夫,日后的前途当不限于此。”
张孟谈虽然心境平和,随着年岁增长,对名利看得倒是越来越淡,心思放在三不朽之一的“立功”上,但这句似有似无的允诺依然让他大为感动。
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他自然也愿意用己身为赵无恤的势力巩固扩张做些贡献,赵小司寇日后谋划卫国的濮南之地,少不了这些卫人氏族的辅助。
“若是父亲同意,等战事终了,我倒是愿意与甄氏联姻。”
几个守备军吏里,羊舌戎驻守甄邑,虎会驻守郓城。在廪丘的则是被赵无恤认为有“将才”的冉求,他除了能严格履行命令外,心中还有一套战争方略,有他在,可以填补无恤和张孟谈的一些不足。
此外,与会的还有阚止等人,众人面对齐军可能来袭的消息,颇有些紧张。这倒不是害怕,只是赵无恤的势力和整个齐国比起来微不足道。
本来齐国兵制,万人为一军,随着人口经济的发展,三军至少能征召六万之众。加上卿大夫的私属,凑个战车两千乘,兵卒十万观兵濮上是没问题的。即使只派一军两万人,也足足有三邑武卒和邑兵、乡亭兵加一块五倍之多,所以众人只感觉泰山压顶,小城欲摧。
谁知在探讨军情时,赵无恤和他的谋主张孟谈还能轻松地聊起战后结姻之事,叫他们哭笑不得,同时也情绪一松,暗道司寇和张子大概已经有了万全之策罢。
赵无恤说道:“还不能算万全,只是一国之众的集结费时费力,吾等有的是时间以逸待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春秋时期的战争准备过程极其漫长,且不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就如孙子总结的:“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
就说兵贵神速,指的不仅是行军,还有集结……
战前军队的集结过程,被称为“治兵”,春秋诸侯的兵制基本是农兵结合,以都邑国人为主,乡鄙野人为辅。一个千里大国,从朝堂发出开战命令,到各层卿大夫封邑主带着自己的领民、私属集合于郊,其后是划分阵列建制,最后训练开拔,一般需要两月到三月的过程。
比如说被视为兵家经典的晋楚城濮之战,看似剧烈无比,其实是一场慢吞吞的战争。
鲁僖公二十七年秋八月,楚成王做出了“将围宋”的决定,让令尹子文治兵于睽地,司马子玉复治兵于蒍地。到了冬十月时,楚人才走出国门,十一月,才纠结了陈、蔡、郑、许联军围宋,时间跨度三个月。
北边的晋国效率更高些,在冬十一月才接到楚国围宋的情报,十二月,晋人便在被庐集结完毕,作三军,谋元帅,颁布《被庐之法》。鲁僖公二十八年春一月,晋三军开拔出国,准备攻击卫、曹,时间跨度两个月。
至于两国在城濮决战,那已经是四月份的事情了,距离开战足足有大半年,这也是春秋时冠带诸侯们在职业兵尚不普及的情况下,征召农兵能承受的极限了。若是小规模征召,还可以轮番调换前线兵卒,或者拆东墙补西墙。若是举国而战,就会耽误农时,当时楚成王不顾子玉的请战忙着想退兵,也有这方面的缘故。
一直站在边上的冉求补充介绍道:“然,齐国自从管仲改革兵制,司马穰苴又加以调整后,治兵效率比百年前的晋、楚高出了不少,但也不容高估。”
管夷吾当年对齐国的军事改革,其原则是“作内政而寄军令”,其措施是“参其国而伍其鄙”,内容为:将全国分为二十一乡,工商之乡六,士乡十五。工商之乡不从事作战,实际从事作战的是士乡十五。
齐国以五乡为一帅,有一万一千人。由齐侯率为中军,两个上卿国、高各建鼓率五乡为左右军,是为三军,就是“参其国”。
一乡征召二千人一旅,乡良人帅之。乡有十连,二百人为卒,连长帅之。连有四里,五十人为小戎,里有司帅之。一里有十轨,五人为伍,轨长帅之,一轨则有五家。这就是“伍其鄙”,轨中的五家,因世代相居处在一起,因为利害祸福相同,所以他们“守则同固,战则同强”。
这是一种社会与军事相结合的战斗体制,算是领先时代的创举了,所以当年齐国才能以三万之众四面出击,做出跨越千里远征山戎,灭孤竹国的举动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后随着齐桓公和管仲的死,这制度一度败坏,但司马穰苴又将其恢复。他作《司马法》传世,使得齐人春以蒐振旅,秋以狝治兵,乡鄙的卒伍集结于里,都邑的军旅集结于郊,效率比百年前的晋楚要高得多。
但或许是赵无恤站的起点太高,当他将齐国人引以为傲的“参其国而伍其鄙”与他的“乡亭什伍”制做了对比后,反而觉得齐人的治兵慢如龟速……
“子有说的没错,现在是七月中旬,齐是大国,南北五百里,东西一千里,边鄙的军队半月能够在边境集结好,中心都邑的或许得一月之久,等到三军全部开拔攻鲁,或许得八月底了。”
比起转身困难的大块头,三邑这只五脏俱全的小麻雀在这方面反而更占优势,尤其是军令政令的效率极高。民心已经渐渐归服,自从有了赵无恤山寨秦汉的乡亭什伍制度后,更是将统治的触须深入了基层。
司马法云,好战必亡,忘战必危,所以无恤时刻让领邑绷紧神经,大野泽的盗跖就是个很好的征兵训练借口嘛。
计侨统计过,过去大半年里,三邑至少有过两次治兵的演习,因为什伍自有所属,亭长、求盗自是军吏。所以一天时间能集结完一个乡、亭,三天内乡亭卒就能到邑郊和邑兵汇合,五天就能合军为数千之众!
“没办法呀……”无恤想道:“毕竟咱的制度领先时代两三个世纪。”
这一对比,让属吏们稍微松了口气,因为能够及早治兵防备,至少不会被打个措手不及。
何况,攻的方面,在卫国濮南那些暗子已经埋下许久,只欠东风了,因为南子的事情,赵无恤近来特别想找卫国的不痛快。守的方面,齐人集结的这段时间里足够让三邑训练好兵卒,修缮好墙垣,做好万全准备以应对战争阴云到来。
何况,无恤和张孟谈的脚步并未止步于坐待,短短数日,他们便敲定了一个“以进为退”“以邻为屏”的《西鲁联防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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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卒虽然擅长野战,但齐人众而我寡,一千武卒外加三千邑兵、亭卒恐怕连齐国半军之众都抵御不了,再强的军阵面对海一般的人潮也会被拍碎。何况廪丘原本就是齐邑,若是野战不利则城内容易生变,故届时若齐人长驱城下,只有守城,才能御数倍之敌。”
针对齐国可能发起的进攻,实力有限的赵无恤决定,以守为主,但如何防守,就有很多花样可以玩了。守城方略不能光凭嘴上说说,还得有具体的细节,这种事情赵无恤只在前年成乡的小打小闹里经历过,但好在军中自有专家。
虎会是赵氏资深家臣,在晋阳的小邑抵御过戎狄攻城,在卫国也打过拔廪丘之战,所以颇有经验。为此七月中旬时,在郓城的他接到通知,与冉求换防,专程被招到廪丘参与公议,负责筹划细节。
虎会是赵氏老卒了,面对齐人的泰山之势却浑然不惧,提的第一个建议却不是如何守城。
他说道:“要下臣说,作战和六博一样,齐侯倒是个赌徒,偏偏挑着秋收时节开战,真是孤注一掷。齐人或是不打算过明年的日子,三邑的民众还得过,食兵,食足,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司寇在战前就得先想好如何蓄粮,守城有时候会长达数月半年,六万人马吃穿嚼用,可不是小数目。”
这倒是点醒了赵无恤,《尚书》也说过,治国之法,一曰食,二曰货。守城的第一件事就是积蓄大量粟米,最好能做到“粟支三年”的程度,同时压制民间粮价飞涨,以安定人心。守城之战的长短,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守方有多少粮食,同时代也只有宋人那样执拗的性格,才能坚持到易子而食尤不投降。
至于几十年后悬釜而炊的晋阳之围,赵无恤不打算让那发生。
“然,如今三邑的春麦和粟米渐渐成熟,就算是十万大军压境也不能耽误,正好让各亭、里组织亭卒收割粮食,运入仓禀,何如?”
虎会笑道:“善,待秋收后再将其中一半亭卒调拨到邑郊训练,农事与治兵两不耽误,此乃妙法。亭长、求盗则领着剩下的人和地方宗族配合,维持治安。至于邑中不务农事的邑民则先充当劳役,负责修补加固墙垣,门楼、岗哨、水井等要加速修建。”
无恤补充了一句:“还有厕溷,让工匠按照邑内的公厕修建,要做到城中每个里闾都有,排污要合理,切勿沾染水源!凡是有病症者,俱送至医官子豹处隔离治理。”
历史上类似的战例极多,到时候别城墙没被攻破,邑内却被滋生的疫病击垮,那赵无恤曾经“指导”神医扁鹊的名声就成大笑话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虎会称善,继续说道:“守城之法,在城外箭能射到的地方,要把房屋和门楣统统推倒,以免被敌人利用来作为防御工事。十里以内,所有柴草树木一律砍伐运进城内。在城内,凡是城内可能射入箭的地方,一切屋顶都要抹上一层泥防火。还有一月时间,众人见寇久久不至,未免会懈怠,还要让各邑的守吏每日视察岗哨,巡视河沟城防。”
“此外,所有氏族要供应部分战争所需的粮饷钱款,一切有手艺的工匠都要各施所长,打造守城器械。还要加强亭舍的过往行人检查,防备齐人奸细混入。让骑从斥候四散领地,阻塞和监视敌人可能会经过的偏僻小道。”
这些事情,无恤不必亲力亲为,交予邑大夫和邑守们去组织即可。在有了这些准备后,他更有信心了。
“有句话叫做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齐人不攻西鄙则好,若是敢来,准保叫他们在城下枯耗,只要入了冬,他们就算是不想走,冬日的雨雪天气也会赶他们走!”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众人闻言后愣了半响,虎会过了一会直赞此言精妙。
“司寇此言总结得极好,的确,比起谋略和外交,还有武卒最擅长的野战来说,攻城的确是最下乘、最伤人也伤己的作战之法。下臣在军旅多年,所见过闻莫不如此。”
“这倒不是我说的,而是孙武子的一句话,之前在陶丘听吴人们说起过……”无恤暗暗吐了吐舌头,心想孙子兵法上人尽皆知的这一句还没流传开来么?
这只是应对齐人兵临城下的最坏情况,除此之外,他与张孟谈还备下了伐谋、伐交、伐兵三种计策,有的已经完备,只待事起,有的还在策划中,有一个多月的时间慢慢实施……
……
除了在内部做好长期守城的准备外,赵无恤还让人彻夜兼程去晋国新绛送信,向赵鞅通报此事,让老父做好应对之策,这便是“伐谋”之策。
齐国再次发难,短期目标是为了夺回卫国,惩戒鲁国,但最终目的还是为了和晋国争霸主之位。六卿即便内斗再严重,面对外寇也得捏着鼻子共事,好歹做出点反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赵无恤观察晋国内部形势,觉得像去年那样中军、上军直趋濮上,将齐人吓退的场面可能无法再现了。他也不希望赵氏主力被抽调出国,但若是齐人攻来,赵鞅以温县少量兵卒东进威慑卫国,让他们无法从西面骚扰甄邑是完全可以的。
同时还可以遥控邯郸氏,试一试他们作何反应。
“光有这一计策还不够,等消息传到晋国,晋国六卿再商量出决议,集结好军队,或许都到九月底了。在齐晋出兵的一个月时间差里,齐师指向哪儿,哪儿就得承受巨大压力。虽然三邑做了充足准备,但兵灾若起,民众死伤,田亩荒废,商旅百工之业凋零是少不了的。必须设法御敌于邑外,避免司寇的领地成为主战场。”
张孟谈还是老样子,谨慎持重,想出一个计策后又接着冥思苦想另一个,这,便是“伐交”之计了。
无恤这几天看地图看得眼睛都花了,他如今闭着眼都能背出鲁国地势和城邑情况。
“齐人主攻的方向无非是西、北两处,北境的郕邑和灌城现在是公敛阳主事,阳关一带则是子路在守,那边就交给三桓自己操心去罢。西鄙这边,以我对三桓的了解,恐怕无法指望他们半分,只能靠自己。但北面的秦邑、范邑、郿邑、须句,还有廪丘和郓城之间的高鱼,乃至于汶水以南的中都,都不是我的属地……”
张孟谈颔首道:“秦邑在甄之北,范邑在廪丘之北,郿、须句在郓城之北。齐人若来,最先承受冲击的不是吾等,而会是以上诸邑,若是不能协调好,彼辈投降资敌,反倒会成为司寇的累赘。”
无恤却成竹在胸:“过去半年里,让计先生心疼不已的一车又一车礼物可不是白送的,给西鄙各邑大夫的消息已经传过去了,孟谈且看好了,不出数日,他们必慌不择路,纷纷来向我求助!”
张孟谈道:“鲁城那边,司寇也得放低姿态,假意向国君、三桓求助一番……”
无恤点头:“吾知之,无论如何,尊君的态度要做足,一定要先让三桓不仁,吾等才有理由不义!”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七月底,不同于赵无恤势力的有条不紊,在齐国开始集结乡鄙之民,欲观兵于鲁国的消息传到鲁城后,曲阜公宫内外,朝堂上下是极其慌乱的。
最后还是小宗伯孔丘一席话让鲁侯和三桓镇定了下来。
“君上!齐桓公时齐师何其强大,尚且在长勺被鲁人击退,鲁国昔日与齐国的龌龊都是阳虎之过,如今齐人却听信那叛臣之言来伐,是为不仁不义之师,必败。鲁国虽小,却有持戟数万,虽是周礼敦敦之邦,却不可轻辱。还请君上令诸卿大夫各守其境,集结左右二军分别待命北境、西鄙,则齐人可御。”
按照宗周时的旧规,是“天子六军,大国三军,中国二军,小国一军”。鲁本是二军,襄公十一年,自命为“周公之国,姬姓之长”的鲁国大概是觉得自己国际地位较高,在周遭滕、薛、郯、杞等小国的朝见下一时头脑发热,便“作三军”,季武子、叔孙穆叔、孟献子各主一军之征赋。
但弭兵之会后鲁面对晋、楚两边同时逼贡,渐渐吃不消军赋了,鲁昭公五年,三桓又决定“舍中军”,回归二军编制,四分公室国土以供赋税。季氏主右军,孟氏和叔孙各自主半军,其实和晋国情况一样,都是用私属族兵凑数。
孔子的这番话,三桓听进去了,北境和西鄙一向是齐人往年攻击的主要目标,但自私的他们却不乐意调拨人手去西鄙守御,因为那边的大夫们比较独立,少有三桓领地。
孟孙何忌想起家臣公敛阳交待过的话,第一个推脱道:“灌城初破,周遭可能还有阳虎遗党残部,郕邑扼守鲁国北境,若是被攻破,齐人便可以沿着泰山南麓直趋鲁城,不可无备,故孟氏的半军得在郕邑、灌城一带迎击。”
季孙斯被少正卯暗示眼色,也不落下风:“余乃是鲁国执政,必须坐镇都城纵览全局,故季氏的半军得驻防鲁城,以备不时之用。至于另外半军,一向是从费邑征召,如今公山氏不听调遣,余也无可奈何。”
他唉声叹息,鲁侯目光只好看向了叔孙州仇。
“大司马?”
叔孙州仇作为三桓实力最差的一家,自然也不愿让好容易恢复点元气的叔孙族兵去和齐人硬耗。于是就顺着季孙斯的话头,主动请缨带着半军之众去监视费邑,以免“公山不狃和阳虎里应外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乎,孟氏因为郕邑的地理位置所在,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得承担北境的一半防务,另一半就压到了阳关司马子路的肩上。
孔子为弟子忧虑之余,也放心不下西鄙,他与赵无恤,还有汶上的几位大夫关系不错,曾经就职过的中都邑也在那儿。
“西鄙呢?西鄙数邑是往年齐人的主攻方向,该如何是好?”这几日,鲁侯都愁得白了几根头发,此刻声音疲惫。
叔孙州仇大概是觉得自己的理由最说不过去,便一拍大腿补充道:“君上忘了,西鄙不是有赵小司寇么?”
孔丘提醒他:“大司马,你莫非忘了,方才君上才展示过赵小司寇的求援信,说是卫国、大野泽盗跖似有异动,若是齐人来犯,兵卒恐怕不够,还望发兵来援。”
大夫少正卯则笑道:“谬矣,小司寇太过谦虚了,赵氏武卒乃是鲁国少见的强军,抵御齐人的重任,自然该让他来承担。”
季孙斯和孟孙何忌对视了一眼,又移开了目光,如今季氏、孟氏和赵无恤都是防备加相忍的关系。其中季氏因为上次被孟氏利用孔子大礼议一事捅了一刀,威望大损,所以对赵无恤多是求助,只是总忍不住暗地下黑手。孟氏则因为公敛阳恶于赵无恤的缘故,算是公开的敌视。
叔孙州仇想到的事,他们又岂会不知?排外的三桓对赵无恤这个晋人一直有所排斥,平日里只想赵无恤履行剿盗的义务,却不给更多权利。
现如今国难当头,他们却摆明了不愿给赵无恤任何承诺。待齐军攻西鄙,为了保卫领地,赵小司寇自然会出兵,事后口头安抚一番即可,若是能让齐、赵两败俱伤最好!谁让他当初夺甄城、廪丘时不想想今日的危局!
他们恍然忘了,去年鲁国被齐国围困郓城时,恰恰是赵无恤夺甄地,引赵鞅攻齐廪丘,这才加速了战争的结束。
孔子入都城大半年也看明白了,鲁国朝堂无事则已,遇到事就找不出几个敢担当的人,一时间众人眼观鼻鼻观心,谁也不愿意站出来背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虽然地位提升,得以参闻政事,可作为小宗伯,专职是参与礼仪祭祀,以及规正卿大夫朝堂上有无失仪,对戎事建议则可,过分干涉则不可。
“为政者果然皆斗筲之人!”信奉中庸之道的他难得产生了一丝愤怒。
面对依旧在继续扯皮的三桓和诸大夫,孔丘一时间感觉有些疲惫,开始想念在中都与众弟子齐心协力的时候了……
他事后对老友柳下季诉苦道:“若是吾弟子中知兵有勇力者仲由、冉求、樊须、公良孺俱在此,丘自可请命领军去西鄙御敌,何须听此辈争执!只希望赵小司寇能渡过这次危局。”
……
事到如今,鲁城那边的情况果然不出赵无恤所料。三桓临事缩头,为如何分配防区吵翻了天,西鄙的安危除了孔子等几个在戎事上说不上话的,竟无人理睬。
其余各邑大夫、邑宰们也陆续得知了齐国的动作,告急书信像是雪片似的飞进了鲁城,得到的却是一些毫无营养的空话。
于是乎,部分求援信便开始朝廪丘飘来了。
这正中无恤下怀,他一改向鲁城“求援”时的焦虑模样,在给秦邑大夫的回信里大义凛然地如是写道:
“如今鲁国政出多门,为政之人弃西鲁如同草芥,无恤知大夫惶恐。吾乃小司寇,有职权曰‘小师,莅戮’,其意是遇戎事,就得亲自监军,察刑罚之事。所以此次西鄙抵御齐军,我有协调监军之责,自然不会坐视齐人进攻秦邑。还望大夫能知会友邻,吾等被逼无奈,只能互保,以无恤为主,共同联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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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八月初,以上六邑大夫的反馈陆续传了回来,面对齐人越来越热闹的治兵动作,对于赵无恤倡议的“联防”之事,他们的反应各不相同。
像高鱼、中都两处,早在大半年前就和赵无恤暗通款曲,高鱼的鱼氏大夫是唯一一个出兵帮赵无恤围剿盗跖的,他的领地又夹在廪丘和郓城中间,两家鸡犬相闻,声息互通,关系处得极好。
至于中都邑的宰予,他原本就是受赵无恤推举才得到邑宰之位。此人在孔门弟子里是个特例,有野心,有能力,在老师眼里却是个失败的学生。
但这并不影响他为自己谋划前程,在军事上有武卒庇护,手下还有不少孔门弟子留下辅佐。所以中都去岁被盗跖破外郭后虽然残破,大半年时间居然恢复得差不多了,这也证明了宰予的能力。
孔子不待见这位叛逆的弟子,但宰予自有靠山,他在无恤的再度推举下,从假邑宰转为正式任职。
宰予升迁,自然要投之以桃报之以李,中都在政治上对赵无恤一向亦步亦趋,不知道的,还会以为无恤才是中都大夫呢!
这两邑虽然不必直面齐人攻击,其邑主却第一时间答应,愿意亲至廪丘盟会。
但接下来,赵无恤收到的却是须句城义正言辞的拒绝!使得这次计划平添了几分波折。
须句原本是个独立小国,和任、宿、颛臾一样,都是风姓太昊氏的后裔。进入春秋后任、宿陆续灭亡,只剩下须句和颛臾一西一东。他们理论上是子爵的夷人小邦,但削弱不能自守,实则是鲁国私属,不能与其他诸侯来往,每年都要向鲁侯朝贡,满足鲁人“憬彼淮夷,来献其琛”的虚荣心。
百年前,须句曾被邾国灭亡,须句子奔鲁求援,鲁僖公认为“崇明祀,保小寡,周礼也;蛮夷猾夏,周祸也”。于是次年伐邾国取须句,让须句子得以返国。
过了几十年,倒霉的须句又被邾国所灭,这次是亡得干净了。鲁文公再次夺回须句后,就干脆让自己的儿子做大夫,所以须句大夫也是鲁公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须句在西鲁位置最为靠北,它位于济水、濮水下游,也就是后世的梁山泊一带。地势较低,一旦到了雨季,周遭常常会变成湿地沼泽。
正因为这糟糕的交通状况,让这个小不点能保持独立千余年。虽然齐人的东阿、平阴之师朝发而夕可至,往年却不太乐意走须句的烂泥路,更愿意绕道秦邑,先至廪丘,再攻打郓城等地。
须句的这种地形极易防守,它好歹曾是一个子国,都鄙共有户数四五千,若是全民动员,一师之众是拉得出来的,也是赵无恤最希望争取的一家。
但让他失望的是,须句大夫生性多疑,平日行为就极为乖张孤僻,窝在领地里闷闷不乐,总觉得有人要谋取他的祖地。过去赵无恤送去的礼物便总得不到回馈,此次更一口回绝!
收到信后,看着那高高在上的语气,无恤气极反笑:“须句大夫自视甚高,自以为是鲁文公之后,看不起周围的邻居。觉得就算齐人来了,碍于周边的湖沼也奈何他不得,反倒会先攻打其余几邑。声称除非让他这个公族做主盟之人,否则不愿屈尊于我之下。”
西鲁联防之事,前提条件是以赵无恤为首,这点绝不容于动摇,所以赵无恤也不打算示弱。理论上,须句大夫的身份地位和他是相当的,无恤拉拢诸邑联防的借口“小师,莅戮”本就十分勉强,无法逼须句加入联防计划。届时各自为战,这种以邻为壑的举动,只能日后再与他算账了。
希望到那时,须句还没被齐人攻破,虽说那里有湖泽作为屏障,但连邾国、鲁国都能两度破城来看,其实一点不保险,只是可怜须句的芸芸众生。
不过好在其余三个邑秦、范、郿陆续同意了这份《西鲁联防》的提议,所谓的联防,就是各邑主政之人歃血结盟,共享情报,邑兵归赵小司寇统一指挥,让鲁国西鄙联合起来,好渡过此次危机。
三桓各自为政,对西鄙的不管不顾让大夫和邑宰们伤透了心,他们原本一盘散沙,打算能抵抗则抵抗,不能抵抗则请降,谁料赵无恤这边却给了他们最后的希望。
因为就算投降,也不一定能保住领邑,齐侯那边也有一堆士人眼巴巴等着拿封地呢!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在“西鲁互保”之事顺利发展的同时,公西赤这些天却过得不太舒心,在赵无恤手下做家臣就这点不好,他总会遇到一些前所未有的问题。上次是竹简纸张之争,这一次,则是无法逾越的道德障碍。
公西赤字写得好,所以往常赵无恤要写奏疏,一般都召他去撰写,这次也不例外,但无恤口述的内容却让他停住了笔。
无恤问道:“子华,是我的话有何不妥之处?”
公西赤迟疑道:“司寇,虽说与诸位大夫同声通气是因为三桓的不作为,但周礼云,卿大夫间不得私下盟会,只能行相见礼。这所谓的廪丘之会,恐怕不妥当吧……”
对这点赵无恤绝不相让:“无盟会不足以使敌畏惧,无歃血则不见信义,不足以托付兵事,吾等也是被逼无奈。”
公西赤讷讷地说道:“但这不是一般的盟会,而是撇开国君和执政商议与齐人动武,是私下串通结党,夫子也说过,君子不党的。”
赵无恤脸色沉了下来:“为学切勿断章取义,是君子群而不党!吾等做的事情,就好比泉水干了,搁浅的鱼得吐沫互相润湿,事急从权也,并非结党营私,更不想割裂鲁国!”
这番训斥将公西赤镇住了,一旁对所谓尊卑礼法一向不以为然的阚止站出来开导他。
“子华迂腐,早在晋灵公元年,晋君尚幼,赵宣子就代表晋君与齐、宋、卫、郑、曹、许君盟于扈,此为大夫主盟之始。当今之世,这种事情已经屡见不鲜,既然大夫盟诸侯都可以,大夫盟大夫又何必奇怪。何况君待臣以礼,臣事君以忠,为君者、主政者自有保护属下大夫的职责。如今鲁国的主政者抛弃了西鄙,让各邑自生自灭,难不成吾等要碍于礼节,连相互自保也不许,只能引颈待戮不成?”
这话让公西赤无言以对,是啊,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究竟该怪谁呢?
在鲁国,上下异位已经持续了百余年,三桓自家的领地都说叛就叛,连国君昭公也做过带着城邑奔齐的事情,就更不用指望大夫们有多少忠君忠国之心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于大夫们来说,如何保全领地才是最重要的,为此,不得已时降齐也不过是眨眨眼的事情,何况投靠同为鲁臣的赵无恤?
公西赤知道,自己今天若是一味抵制此事,司寇恐怕会对他生出恶感来。甚至,他身为廪丘的“三老”,若在廪丘举行盟会,他还得到场充当司仪,主管祭祀、迎宾、礼仪等事项。
是从,还是不从?
“夫子啊,你教了我宗庙之事,让我可以束带立于朝,与宾客言。”
“但你却从没教过我如何应对眼前的局面……”
在高官厚禄、轻裘肥马与固守夫子所教礼仪之间,公西赤咬了咬牙,最后还是选择了前者……
至此,已经基本筹划好“西鲁联防、互保”的赵无恤决定“先斩后奏”。由他口述,让公西赤抄写了一份八邑四大夫、两邑宰参与署名的联合请命,打算让封凛送到朝堂上与三桓摊牌。
他很期待三桓那不愿同意,却迫于形势不得不从的表情……
……
盗跖的事件告一段落后,柳下季被重新启用,于是朝堂上,有他和孔丘在侧,鲁侯一系的“君派”隐隐有抬头之势,孰料这引起了三桓“卿派”的反弹,更加剧了鲁国中枢的矛盾。
强敌在侧,鲁国朝堂上却没在思索御敌之策,而是在空耗时间,经历了整整半个月的口水战,今天亦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孟孙何忌已经去了郕邑集结兵卒,过去大半年他们的族兵一直在围灌城,领地民众颇有些不堪劳役,如今还要与齐国鏖战,甚至会耽搁秋收,所以必须安抚一番,让他们多忍几个月才行。
所以公宫内,鲁侯面前只剩下孔子、柳下季,还有季氏和叔孙氏在讨论着即将到来的战事。
“说到底,西鄙究竟应该如何防备,大司马除了将责任推给赵小司寇,推给当地大夫们外,还是没拿出一点方略来!”
鲁侯忍不下去了,一向作为泥塑傀儡的他难得拍了桌子,朝堂上一时间寂静了下来,季孙斯越来越有执政风范了,如同老僧入定,尖嘴狸腮的叔孙州仇也移开目光避而不答。
随着赵无恤在西鄙的根越扎越牢,他们开始嫉恨,虽然碍于晋国赵氏,不敢和无恤公开翻脸。但却一直等着看这少年失败受挫。
这次齐人攻来,不就是一个机会么?
他们等着看他从巅峰上狠狠摔下来,等着看他众叛亲离的笑话,然后就不得不向自己低头,变成庸碌无为的鲁国大夫!
作为流亡卿子,不就应该这样么!
最后,打破寂静的却是一个携带书信入内的寺人,说西鄙的赵小司寇遣人献上了一份书信。
众人都一个激灵,这已经是这月送来的第三封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大概又是求援信吧,卫国在其西、南,盗跖在其东,齐人再攻其北,也真是难为小司寇了,寡人在他这年纪,还在鲁城里闾斗鸡呢……”鲁侯自嘲的苦笑了一下,随即挥了挥手。
“也罢,就算内容一模一样,也得先打开一观,小宗伯,劳烦你将这信念给大司徒、大司马听听,让他们知道西鄙现在怎样了!”
孔丘应诺,接过寺人手中那封楮皮纸写就的信件。
在大礼议后,实惠而使用方便的纸张在识字率较高的鲁国渐渐走俏,孔丘也习惯了用这物件书写,开始与竹简并用。这份书信的纸质入手光滑,比自己在宗伯署用的还要好些,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内容。
拆开了上面密封的玄鸟花纹印章加盖的红漆后,映入眼帘的是漂亮而规整的黑色篆字。孔丘知道,这是弟子公西华的笔迹。
想起那个年轻的知礼弟子,少时跟着他亦步亦趋学习仪礼、雅言,诗书的模样,孔丘卷须后不由露出了淡淡的笑,一晃眼十多年,自己的弟子们大多都开始步入仕途了,学而优,则仕。
公西赤喜好享乐,偏爱轻裘肥马,他看似随性任意,实则执拗得很。上次就是他一直坚持不该废弃竹简,如今果然证明了他是对的,纸张虽好,却尚不足以完全取代简牍。
据孔丘对赵无恤的观察,此子有好的一面,那便是对民众极其仁德,他取消殉葬,领地的轻徭薄赋程度让孔丘也自叹不如。
但他却也有恶的一面,或许是受其父赵鞅影响,行事不择手段,好用谋,有偏到穷兵黩武、严刑峻法错误道路上去的倾向,而且过于依赖工匠巧技。纸张这等能推广教化的自然可以,但瓷器、侈靡之术等,多是耗费民力的无用之物。
最重要的,虽然赵无恤表现得彬彬有礼,但孔子在他那双刻意低垂的眼睛里,看不到对君威的无条件崇敬,还有对礼法的无条件尊从!
“有子贡、子有、子华在身边辅佐,或许能规正他一二吧?”
但这三位弟子,都不是孔子最满意的,他对他们的评价虽然很高,但却都加了一句“不知其仁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丘一边想着,一边展开书信,用抑扬顿挫的声音念道:“下臣赵无恤泣血再拜言……”
“果然是求援!”
如此凄烈的开头,让鲁侯、柳下季一脸凝重。季孙斯和叔孙州仇则对视一眼,心中暗暗发笑,却一点相助的心思都没有。
孔丘叹了口气,赵小司这次要遭大难了,他恐怕已经急红了眼吧,希望冉求,公西赤能帮上他的忙。
他继续念道:“齐人滑寇,治兵于济南,欲侵掠鲁国。自齐桓、庄公战于长勺,齐人但凡发难,必先争西鄙,曾攻汶阳,占济西,三夺郓城,幸有周公之灵庇护,终不能守。此处与卫、曹连壤,控濮、济、汶三水之津要,舟车四通,乃扼守鲁国西门之噤喉,其于鲁国而言,如宫室之砥柱。”
“齐师在东阿、平阴处多有调动,旦夕可至。吾等盼三卿帅左师、右师来援,如孤儿之盼望父母,久旱之盼甘霖,然终无回音。士大夫与民众惶恐云,‘君上弃我焉?’有齐人细作亦云:‘不如早日降齐’……”
“西鄙若失,鲁国之半去矣,则齐人便可深入长驱,曲阜必危!”
西鲁各邑的绝望,一旦有失的危险,赵无恤一一道来,可谓是苦口婆心了。
但没用,这些事情他又不是没提及过,但没了强势的阳虎,鲁国仿佛连脊梁骨都被抽走了。三桓对齐师避恐不及,哪里还愿去“地平土沃,无大川名山之阻,而转输所经,常为南北孔道”的西鄙低地和齐人决战?
孔丘心里愤愤然,他对三桓的不满也到了“是可忍孰不可忍”的程度了,只想将这书信甩给他们自己看,但当眼睛撇到下面的内容时,却不由自主的读了下去。
“下臣无恤,愿临危受命,力挽狂澜于既倒。临危受命之时……西鲁有大邑郓城、须句,中邑甄、廪丘、范、秦、中都,小邑郿、高鱼。十万民众,胜兵万余,若能合而为一,则齐人可御,西鲁可保……”
当孔丘抑扬顿挫的声音读完着一段后,朝堂中一片寂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联防?”
“西鲁互保?”
季孙斯和叔孙州仇设想过赵无恤的提议,但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内容。
接下来,赵无恤再度请求鲁侯和三桓派兵支援西鄙,同时再次声明西鄙诸大夫被逼无奈,请将这次联防合法化,允许诸大夫在廪丘相会,莅盟!
季孙斯惊得手指颤抖:“他,他竟想以大夫之位主盟?”他仿佛想起上次在五父之衢,被阳虎逼着结盟的事情来。
比起翻阅时竹片碰撞哗啦作响的竹简来说,信纸不重,一点不重。但不知为何,孔丘能感受到其中的重量,压得鲁国这艘漏洞百出的破船微微一沉的分量!
……
叔孙州仇的职守是大司马,掌管军务,他愣了半响后才说道:“君上,绝不能答应!”
鲁侯最初时也比较震惊,但随即露出了苦涩的笑。
“这是现如今唯一一份提出如何在西鄙防御齐军的进言,虽然有些不妥,但大司马可否有更好的建议?亦或是愿意帅叔孙氏的半军族兵去履行职责?”
叔孙州仇顿时哑火了。
赵无恤此举,其实心系西鄙安危的鲁侯和孔丘、柳下季都是可以理解的,连续的求援无果后,若是不做出点反应来,那就不是赵无恤的性格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是孔丘觉得,将西鄙的兵事全然推到一个晋国卿子身上是极不负责行为,是主政者之耻。可若是坐视大夫主盟,那便是在践踏君权,将上升到全鲁之耻了!
君辱臣忧,但他既然拿不出更好的防御之法,那就无法阻止赵无恤和其他诸邑的大夫“相濡以沫”。若是鲁城既不派援兵,还从中阻扰,那真就是在逼西鄙降齐了。
季孙斯接过书信扫了一遍,目光停留在了信的末尾:“赵小司寇竟让各自为政的大夫们联合了起来,共同上书,瞧着些整齐的署名,简直就是在逼吾等就范!”
除却没有署名的须句大夫外,其余八邑四大夫,邑宰二人,包括孔丘的弟子宰予在内,已经在齐人压力下纠合成了一个以赵无恤为首的政治军事联盟,十万民众,胜兵近万,足以让三桓心生恐惧。
而且孔丘从信中看出,这份建言,只是一个事后的补充:“赵小司寇说事急从权,他主持的西鲁联防之会,不日便将在廪丘举行,大夫们都会到,若是今日君上便发出册书,或许还能赶在歃血前送达……”
这话里的暗示与威胁之意十分明确,现在的情况是,无论三桓愿意与否,都无法阻止西鲁的联合御敌。这份奏书,其实只是给鲁侯、三桓的一个台阶,让他们追加委任赵无恤,为这次行为套上一件合乎礼法的外衣罢了。
鲁国的三桓天生具有妥协性,说白了就是欺软怕硬,敢欺负傀儡鲁侯,欺负莒、邾、杞等若于自己的小邦,对强大的晋、楚则极尽跪舔只能,对齐国也是怕得要命。
所以在赵无恤假意求援时,三桓摆足了架子,等到他携西鄙诸大夫的联合之威,在信中锋芒毕露时,季氏和叔孙氏竟然怂了。
“要是吾等不答应,那他们也会按照这想法走下去,只怕到时候,局面将会彻底失控,鲁城号令再也无法进入西鄙……”
负责鲁国对外交往的柳下季也补充道:“若是起了战事,晋国不会坐视不理,六卿巴不得鲁国能挡住齐人的进攻。其国内有赵卿干涉,一定是会支持这场西鲁联防。”
如此,结合国内国外的情势,西鲁的联合已经是大势所趋,由不得他们不乐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何况前年在五父之衢,鲁侯和三桓还被阳虎逼着盟会,那可是陪臣主盟诸侯、卿大夫,与之相比,赵无恤这大夫主大夫之盟又算得了什么?
在不情不愿的情况下,鲁侯和季氏、叔孙氏勉强承认了赵无恤这次行为的合乎礼法,好挽回西鄙自搞一套带来的影响,让他们联合迎敌,总比让齐人攻进来要好。
在尘埃落定后,孔丘走出朝堂,看着鲁城上方阴暗的天空,他在心里暗暗说了一句话:“天下无道,礼乐征伐自大夫出,希五世不失矣!”
……
与此同时,“先斩后奏”的诸大夫盟会也已经开始了,以赵无恤为主盟者,秦邑大夫,高鱼大夫,范邑大夫,中都宰宰予,郿邑宰全部到齐。
这几个邑基本是两千室、千室的中邑小邑,各自人口一万左右,总计五万,能各自出一个旅的兵卒就不错了,合起来也就胜兵两三千。加上赵无恤这边的四千,勉强能凑出近六七千人,有半军之众。
若是合理安置在边境关隘险要之处,由赵无恤的人协调布防,是可以抵御齐军一军偏师进攻的。
但,大夫们也有些忐忑,投靠军力强盛的赵无恤不失为自保之法,但,他真的能拿出御敌之策来么?
赵无恤今日戴着高冠,着玄端朝服,看上去威严无比,他被众人簇拥在中间,指着地图部署道:
“大野泽在北面的须句、郿邑处有大片遗存,如今雨季刚过不久,济水、濮水流经,所以极其泥泞,而且丛林灌木密集,只有几条狭窄的堤道可以行军,离开干燥的涂道数里便无法下脚扎营。这便是此次吾等抵御齐军的东部防线,由雨水和湖沼造就的天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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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古时的战事好,君子不重伤,不禽二毛,不凭借险要关隘来作战。那时候战胜也逐奔不过百步,战败也纵绥不过三舍,领军的将领都是讲礼的人。他们对敌人也会哀怜伤病,是以明其仁也,战前成列而鼓,是以明其信也,争义不争利,是以明其义也……”
范邑大夫有些古板怯懦,对以往的贵族战争十分怀念,拼命的事情交给国人庶民,贵族只需要在战车上放放箭,和对面相识的将领打了照面,相互间还能敬个酒,夸一夸你戈矛不错,新铸的?马儿俊美,新买的?
“可现如今,争野以战,攻方都是不覆灭邦国誓不罢休的架势。争城以战,守方也没了坦诚相战的旧俗,生怕城墙不够高、杀人的器械不够锐利,无所不用其极,人心不古啊。如今齐国强大,鲁国弱小,这是从数百年前太公、伯禽封于东国就有所预料的事情,就算将城墙加到万彻也没有用处。”
然而他在西鲁诸位大夫、邑宰们讨论如何借助大野泽、济水、濮水北注造成的湖沼地形坑齐国人一把的会议上公然怀古,虽非有意,却有点指桑骂槐的意思。更何况这位范邑大夫一直认为抵抗齐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去武装化,再和齐国主帅达成协议,任由齐人长驱直入。
“小司寇方才询问如何御敌才能将损失减到最少,大夫们各有所言。但要我说,应当派使者去平阴、东阿求见齐师五乡大夫,保证西鲁关隘不设防,军队不列阵,任由他们进入。齐人此次战事的目的是为了服鲁,想必不会难为沿途诸邑,齐鲁若是请平,吾等就再也不必饱受战乱之苦了,战后也会返还侵敌,何乐而不为……”
赵无恤手指轻轻敲击案几,别人还好,他却绝对不行,一旦城破,他的一切都会瞬间失去,最好的下场就是被押送到临淄和阳虎同志作伴。
会场上一时间寂静了下来,已经有人在思索此事的可行性,这种投降倾向若不加以驳斥,少则有伤士气,大则会让好容易纠结起的同盟土崩瓦解。
于是坐于上首的赵无恤目视坐在末席上的宰予,宰予会意,当即站起来慷慨言道:“范邑大夫之言谬矣,这就好比两人角抵,不去想着如何战胜敌人就算了,哪有防备大开迎敌的道理?当年宋襄公就是带着这心思与楚人相战于泓,他拒绝半渡而击,所以遭到惨败,伤股而死。若非其后晋文公出现,中原诸侯早已纷纷沦为楚国的县公,姬姓的社稷恐怕已经不保了,大夫的迂腐之言于如今战事毫无益处。”
范邑大夫好歹是个下大夫,见小小邑宰竟敢出来驳斥他,而且言辞相当不客气,当即不高兴地说道:“莫非中都宰很懂战事?那上次怎么会被盗寇攻破了外郭,若非赵小司寇救援,汝与汝的夫子、同门恐怕都被迫从贼了罢!”
他在嘲笑宰予师徒也不过如此,连孔子也在城头上受了伤,宰予虽然对孔子敬意一般,但他出身孔门,在外人面前必须绝对维护。
“我虽然不懂战事,却阅览古今典史,所以知道其中一些道理。当年宋国的司马目夷就曾说过,强敌因为地形狭隘而不能摆开阵势,这是天助我也,将其拦截而击,不亦可乎?如此还怕不能取胜,哪能因为不忍心而下轻手。如今齐国是吾等的大敌,其军中虽有老者,战场上便是仇敌,俘获了就要关押,直到战争结束为止。赵武卒明耻教战,为的就是多杀伤敌人,好保卫民众财货,对敌仁慈,便是对己方民众残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论起扯皮,范邑大夫哪里是“言语”科高材生宰予的对手,顿时气得说不出话来,他重重地指着宰予道:“我听说孔子教导弟子仁义德行,结果就教出了你这等人?不当人子!”
宰予恰恰是孔门弟子里思想上最逆反的学生,他对仁、义、德往往有自己的一套看法,反而偏到功利派上去了。
“大夫想知道夫子是如何教我的?好,我便说一说罢,夫子曾教我《诗.大明》,其中有这么一句,‘帝谓文王:訽尔仇方,同尔弟兄。以尔钩援,与尔临冲,以伐崇墉’。号称仁义君主的周文王攻崇,也是动用了钩援、临冲等器械,经历苦战方才获胜的。”
“夫子还教过我《尚书》的外篇,我记得其中有这么一段:武王遂征四方,凡灭国九十有九国,凡服国六百五十有二。斩首十万七千七百七十有九,俘人三十万有二百三十!大夫现如今知道武王的功绩是如何来的了?是用人头堆出来的!”
这段引经据典将范邑大夫喷得哑口无言,宰予尤不满足,再接再厉发出了最后一击:“《尚书.武成》里也有流血漂橹之言,所以可见,古时候文王、武王作战尚且如此,何况吾等?大夫若是有心,就好好听听小司寇的御敌之策,不要思古非今了,也不要再说降敌之言了!”
范邑大夫脸色惨白,方才受他影响,意念有些动摇的其余大夫、邑宰相视摇头,不再将他的话放在心上。直到此时,赵无恤才缓缓拊掌,假意训斥了宰予一番,给了范邑大夫一个台阶下。
“子我无礼!速速回到席上去。大夫的意见虽然与我相左,但这是和而不同,本心都是为了保境安民,是否?”
见人递过楼梯,瘦脸涨得通红的范邑大夫就顺坡下驴:“还是司寇有见地,明白我的意思。”
无恤道:“但齐人滑寇,入侵鲁国西鄙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每次都残民甚重。大夫既然来了,想必是希望能与吾等合作的,范邑位于秦邑和郿邑之南,廪丘之北,是此次御敌的中枢,但战事却不一定太剧烈,到时候还得多多仰仗大夫……”
范邑大夫口称不敢,也不再提投降之事了。
西鲁的几个邑大夫、邑宰虽说在齐人大军压境前夕相聚于廪丘,信誓旦旦地说愿意休戚与共,一同抵御敌军入侵。可实际上,大家关心的都仅是自家封地的安危,因为三桓自顾不暇,不管他们死活,不得已借助军力强盛的赵无恤,希望得到保护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在求援时,大夫们个个当先,轮到赵无恤提议大家互帮互助,各自付出些义务时,他们便开始诉苦。
……
作为位置最靠北,是为迎战齐人第一线的郿宰抱怨道:“郿邑濒临平阴、东阿,城小兵少,不足以守堤道。”
秦邑大夫紧接着说:“秦邑四野无川泽之险,齐人可以分散劫掠,或者轻松绕城而过,也急需兵卒。”
瘦脸的范邑大夫一言不发,他们范邑户口两千余,不缺人手,土地丰饶肥沃,也不缺粮食,缺的,大概是御敌的胆量。
总得来说还是矮个的高鱼大夫最实在:“高鱼虽小,也有方三里的城郭,何况位处南方,被各邑环绕,只要前方守住,齐人一时半会也到不了。我愿带一旅之众听从赵司寇调遣,只是现下缺粮,无法提供在外作战的粟米。”
瞧瞧,瞧瞧!这才叫觉悟,这位曾披甲戴胄亲自缉盗的大夫,如今倒是赵无恤最有力的支持者。
宰予作为第一个投靠赵无恤的邑主,自然也不能示弱,他说道:“虽然中都去岁才被盗跖破了外郭,这是司寇亲眼见到的,但如今已经恢复了些许元气,我有同门樊须,除了子路、子有外,就属他最为知兵,守卫汶水南岸,为大夫保卫侧翼不成问题。”
或许是因为盗寇破外郭的教训太过惨痛,中都邑从今年开始,渐渐从以往的后军政策变为先军政策,孔子虽然质疑过宰予的治邑之法,但也没有过多干涉。鲁国的第一块儒家试验田渐渐变了样子,大有被赵无恤势力同化的趋势。
在赵无恤的扶持下,武卒淘汰的旧式装备基本都输送到那里去了,全民皆兵的情况下,武装起三百之众不成问题。有趣的是,那位曾向孔子“问稼蔷”结果受到冷遇,被孔夫子视为“小人哉”的樊须字子迟,他拉起来的邑卒竟全然是长矛兵,看一眼就知道是在山寨赵武卒,毕竟年轻的他也只能从师兄冉求那儿汲取经验。
赵无恤道:“诸位大夫勿急,吾等八邑各有所长,亦各有所短,或缺兵卒,或缺粮秣,或少险要,这次西鲁联防就是要将吾等的长短结合起来,统一调度,达到互保的目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很快就对各邑的防务和各自负责的事情进行了交待,总的来说就是秦邑、郿邑顶住最前线,切勿让齐人越过那三四十里的地域,东面的郿邑可以凭借湖沼地形防守,秦邑就得集结联军的主力了。
秦者,是黍的一种,秦邑因此而得名,西方的秦国得名于非子所封“秦亭”,也是因为有这种作物的缘故。秦邑这地方和范邑一样,位于濮水下游,本就是一块肥沃的土地,不缺粮食,只少兵卒。
中都那边有汶水,还有泰山余脉,一向不是齐人主攻的方向,让中都兵守在汶水南岸即可,若是有事,郓城的冉求也会驰援。
范邑提供中转的牛马辎车,还有劳役,对于出兵之事则推推囔囔。赵无恤对范邑大夫还是不放心,若是可能,还得派人将其防务控制住,否则最坏的情况,在秦邑和郿邑不保后,范邑若忽然来个投降资敌,那齐人就真的兵临城下了!
军队方面,赵无恤出大头,武卒的一半,邑卒、亭卒的一半都会拉到秦邑设防,之所以只去一半,是他还得防备着卫国和大野泽的盗跖。
“各邑往来书信消息由轻骑士送达,速度比传车快了不少,秦邑和郿邑,还有汶水以北广布骑从,齐人一有异动,西鲁可以提前知晓……诸位以为如何?”
相对于他们的慌张失措,廪丘、甄、郓城这边已经有条不紊地完成了布防,甚至能抽出人手去帮他们一把。大夫们自然求之不得,相互点了点头,包括首鼠两端的范邑大夫在内,无不应诺。
“吾等唯司寇马首是瞻!”
不过,他们虽然在赵无恤的怂恿下来廪丘盟会,但在御敌之策商议妥当,心里有了颗定心丸后,也想到了战后的事情。
尤其是郿邑宰最为忐忑,他是在阳虎倒台,前郿宰潜逃后新上任的,是直属于鲁侯的邑宰。本来级别就比大夫低,同级的宰予好歹在朝中有位小宗伯的夫子,还和赵无恤往来甚密,他却是什么背景都没有,否则也不会被扔到郿邑这又小又穷的边鄙之地。
“这次相会虽然情有可原,但毕竟是场违礼的私会。赵小司寇有晋国赵卿做靠山,还是君上倚重的大功之臣,顶多一句申饬。可我也公然到此,待战事终了,国君必然大怒,三桓不知道会如何对付我,这职守恐怕是保不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在这时,有人来报,说来自鲁城的君命到了。
……
宣读鲁侯策命的依然是子服何。
子服何和赵无恤本来关系不错,这次却阴沉着脸,一照面第一句话便是:“小司寇这次行事有些过分了!”
无恤叹息道:“情非得已,事急从权而已,难道事到如今,我还能指望季氏、叔孙氏相救么?亦或是非得将自己的手绑起来降齐,才算行事稳重?”
子服何无言以对,他们孟氏和季氏、叔孙还是不太一样的,承担了北境的防御,自保不暇。甚至在短期内,还得倚重赵无恤在西鄙帮忙守住侧翼,虽然公敛阳对赵无恤心存恶意,但南宫阅和子服何是乐见其成的,只是不满于赵无恤的做法太过无视礼法了。
面对西鄙诸邑的抱团举动,季氏和叔孙氏仿佛被将了一军,不想同意,却又无法阻止。而鲁侯柳下季商议过之后,认为若是不管不顾,等战事终了,西鄙溃败失陷倒罢了,若是守住了,那公室的威望将会受到极大打击,必须速速追加承认这次盟会。
反倒是之前对赵无恤最为同情,当然也仅仅是同情的孔子表示反对。
“大夫私下会盟的行为是为非礼,即使在史书上,也要用特殊笔法加以贬低,怎能追加承认?若是此事之后,全鲁大夫纷纷效仿那该如何是好?国将不国!”
但鲁国连礼乐征伐自陪臣出的年头都过来了,主政者们虽然不乐意,但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同意,毕竟比起赵无恤来说,来势汹汹的齐人反倒更可怕些。如今六卿分立,他们可摸不准晋国那边的应对速度有多快,说不定还得仰仗赵鞅,才能让鲁国渡过危局,既然赵无恤想挑大梁,那便让他挑罢,反正这次联合只是暂时的应急之策。
于是便有了子服何的这趟廪丘之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公曰:呜呼!小司寇,今孤祗命汝以军旅之事,往哉!赐尔旌旗三面,玈弓一,玈矢百,御齐人于西鄙,勿使侵鲁国……”
玈弓、玈矢就是漆成黑色的弓箭,是诸侯赐给卿大夫的象征性物品,比起天子赐给诸侯的彤弓低了一级。
正所谓“诸侯卿大夫有大功,赐弓矢,然后专征伐。以讲德习射,藏示子孙。”弓箭有射击和御敌的含义,卿大夫接受旌旗和玈弓玈矢,就等于被国君授予征伐之权。
接受策命后,西鄙诸大夫们松了口气,赵无恤亦然,虽然迟来,好歹也补上了一道程序,使得各邑的私会成了合乎礼法的行为。
子服何说道:“君上还赠言说,王命南仲,往城于方。出车彭彭,旂旐央央。”
这段话出自《小雅.出车》,南仲是周宣王中兴时的朝臣,受王命在朔方筑城,抵御玁狁入侵,鲁侯和赵无恤的身份倒是合符诗意。
于是赵无恤回应道:“既出我车,既设我旗,一定不辱君命!”
子服何还在生气,他刻意不留,临走前冷冷地说道:“于公,我希望司寇能为国抵御住齐人,于私,我则希望司寇做南仲,不要做申侯!”
姜姓西申侯,原本是周王室的亲家,却引犬戎入丰、镐,是为宗周覆灭的罪魁祸首,和南仲对比鲜明,故子服何有此说……
无恤微笑应诺,心里想的则是……
“我倒是更乐意做摄政的周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这次纠合西鲁互保,依旧是一招冒险的着棋,冒着得罪鲁侯,得罪三桓,乃至于与孔门相恶的危险。
只因为齐人的到来如滔天巨浪,时势不允许赵无恤韬光养蓄。谁让他走投无路之下,把大本营安在了鲁国西鄙呢?齐在其北,卫在其南,鲁国各势力在其东,大野泽盗跖在卧榻之侧,是为四战之地,东方有变,常为兵冲。
如今的形势是,战则日强,不战必衰!
赵无恤恍然觉得,自己和周遭邻居们,仿佛已经提前进入了战国时代。
在得到了鲁城追加的承认后,大夫们心里的担忧也放下了,继续在细枝末节上扯了半日的皮后,协议最终达成。他们纷纷和赵无恤歃血为盟,还在盟会的地址外树立了《西鲁大夫会盟碑》,将盟书镌刻上去,表示愿意休戚与共,友谊如同磐石之不朽。
如此,赵无恤算是扭转了齐人将至的必死局面。
托了齐国的威慑力,还有三桓的无所作为,赵无恤得到的好处极其丰厚。他一来可以“以邻为屏”,避免领地卷入兵灾;二来能增加威望,名正言顺地成为西鲁大夫之首;三来请神容易送神难,等到战事结束,顺便将势力伸入这几个邑中,何乐而不为?
至于能不能守住这块天赐之地,就得看自己本事了。
时间接近八月底,西鄙这边蓄势以待,齐国也差不多完成了军队的集结。齐侯与国、高、陈等卿在济水之南治兵,朝四野放眼望去,兵车千乘以上,徒卒数万,可谓是耀武扬威。
但在齐人大军开拔后,他们接下来的举动却全然出乎了鲁人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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污浊的空气,阴冷的温度,牢房厚重的木门外传来脚步声,最终停留在了外面,邓析明白,自己死期将至。
是时候了,他心想,驷歂终于要对他下手了。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从子产、子大叔执政时起,七穆,尤其是驷歂就看邓析极为不耐,对他为人辩讼,提倡不法先王,不是礼义的行为深恶痛绝。上回两人在乡校驳辩,执政驷歂失败,于是对邓析更是恼羞成怒,竟然以“蛊惑愚民”的罪名将他软禁在家,令其反省。
邓析最初仅仅把这视为驷歂的小小报复,郑国的言论自由十分兴盛,这是子产留下的好风气,那位“古之遗爱”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的道理。
子产执政之初,郑人也是十分质疑的,于是包括年轻的邓析在内,国人们纷纷到乡校聚会,议论执政者施政措施的好坏。
当时郑国大夫们急了,对子产说:“毁乡校,何如?”子产反问:“为何要毁掉?国人朝夕闲暇时到乡校聚会,议论下近来施政的好坏有何不可?何况我听说为政者要谨慎使用权威,靠忠言善行来减少怨恨,而不是靠作威作福来防止怨恨。像周厉王一样,防民之口虽然能一时封闭舆情,但这就像堵住河水一样危险:河水大决时造成的危害太大,吾等挽救不了的;不如在乡校开个小口导流,让民众们有宣泄之地。国人犹如为政者的老师,乡校则是向学的地方,吾等派有司在侧旁听,听取议论后把它当作治病的良药。国人喜欢的,我就推行;国人讨厌的,我就改正,何乐而不为。”
这番话传出后,邓析对子产的胸襟和眼光可谓是心服口服,只对他所铸的刑书并不满意,认为还有待改进之处。于是他便作了《竹刑》,希望能有所补益,他在子产、子大叔为政期间也开始刻意当为政者在野的“良药”,与他们唱反调不是捣乱,而是希望他们能听到国人的声音,将郑国的黄金时代留存下来。
但良药苦口,有些人不一定理会你的好意,反倒想除之而后快。从驷歂上台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他为政刚猛,郑国风气为之一峻。
邓析最初只把这当做文王囚于羑里般的历练,正好可以将为人诉讼的事情停一段时间,修订《竹刑》的不足之处。可没过几天,驷歂派人将邓析所作的《竹刑》全部收缴,同时向他发出了最后的通牒。
“若是在乡校公开认罪,承认为人诉讼,作竹刑都是为了骗取民众信任,多得钱帛。同时还要入仕司寇署为吏,协助执政修订旧法,则可活命。”
所谓的修订郑国旧法,包括废乡校,将渐渐坐大的商贾重新纳入官方控制等,其实不过是以七穆为首的郑国贵人们面对“民口欢哗”的局面,想以此为准绳,永远凌驾于方兴未艾的商贾、国人阶层之上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是邓析参与修订这份违背“不毁乡校”精神的恶法,他的追随者必定会一齐屈从,驷歂这是在利用他在郑国的威望,同时“顺应”国人们释放邓析的呼声。
邓析想了整夜,清晨时仍未下定决心。看管他的人端来粟米粥,这是八月新收割的,喷香无比,但他思及“认罪”,嘴里就只剩胆汁的味道。
“尧置敢谏之鼓,舜立诽谤之木,汤有司直之人,武有戒慎之铭,郑国虽然不大,却连一个小小的乡校都容不下么?若是我屈从于驷歂,郑国失去了谏言,就如同车舆失去了轮子,危矣!规矩一而不易,不为秦楚缓节,不为狄越改容,这便是我为人的原则,绝不会因为驷歂的胁迫而低头!”
于是驷歂大怒,将邓析从家中提溜出来,扔到牢狱中。开始派郑国士师们彻夜翻查《竹刑》,试图从中寻找出能置他于死地的罪名。
邓析从狱中的渠道得知后叹息:“用《竹刑》治我死罪,是想造成我作茧自缚的局面,同时重演周公诛管蔡的那一幕,驷歂方能出一口恶气,同时给国人一个交代……”
但邓析不知他们是会当即动手,还是拉去游街之后,让虎贲用大斧钺处决。经过乡校辩论那一幕,驷歂和七穆想必更乐意让他悄悄消失,以免在国人面前再次丢脸。假如带邓析上街,以他的伶牙俐齿肯定会为自己的无罪辩护,他们不会那么傻吧?
门栓转动,牢门“咯”地一声,猛然掀开。邓析背靠潮湿的墙壁,他企图站起来,腿脚却因长期躺卧在稻草上而麻木,只得弯下腰去,揉搓筋骨,整理仪容,他不能蹒跚着上刑场,他要在斧钺斩下时依然肃穆。
来者隐隐约约有三人,都点着火把,火光照向脸庞,他举手遮挡。
“秋后主杀伐,而午时最佳,执政是要我今天死么?”由于长期未说话,邓析声音很嘶哑,只希望驷歂杀他以后,还能继续用他的竹刑,为法而死,则郑国之法可立也!
“先生猜错了,如今子时已过,丑时未到,全城都在熟睡,没人知道我来了这,也无人追查得到今天发生了何事。”说话人的声音邓析似曾相识,却想不起是在哪儿听过的。
来人将火炬放回牢房之间墙上的壁台中,让邓析能看清他。
“是你?弦氏的伯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邓析惊讶,正是郑国商贾弦氏的一个子弟,上次在侈靡之所露过面,名叫弦伯甫的年轻人。火光下,他一身黑色皂衣,打扮但很不起眼,身后则是两名神情警惕的轻侠。
“邓先生受苦了……小子受人相托,前来救先生出去!”
……
牢狱的走廊昏暗,邓析几乎被狱卒的身体绊倒——此人四肢张开,躺在冰冷的地板上。
弦伯甫道:“只是睡着了,其他六个人也一样,有人买通庖厨,往他们的酒里下了药,剂量没到致死的地步。”
邓析叹息道:“我与弦氏只是泛泛之交,何必如此费周折来救我。”
“先生莫非是忘了,你曾在前执政面前帮我家说过话,你的恩义和教诲,郑人牢记在心,当今正卿为政刚猛,乡校可毁,但吾等心中的乡校却毁不掉!弦氏从高祖贩牛于周时就是义商,父亲说过,当年知武子在邲之战里沦为楚囚,弦氏的先祖打算将其置于大桶中带出,既谋之,未来得及实行而知武子获释。此次先生受难,我既然有能力相助,又怎会坐视不管?”
“城邑关口排查甚密,恐怕是很难逃出去的,事后反而连累了汝等。”
“出城之法也不必担心,先躲在我家贩运用的大木桶中,在宵禁结束后前往洧水河畔,河边有船,上去以后便安全了。郑地的商贾和国人感激先生,加上有外国的贵人相助,天下任由先生去得,切勿气馁!”
……
马车停在牢狱外的一条小巷里,弦氏是弦高的后代,主管跨国贩运,高大的车夫用一条胳膊把瘦小的邓析夹住,塞到了大木桶里。这空间对于他来说也太局促了点,他闻得出来,这曾是装生漆的桶,虽然洗刷过无数遍,里边还充实了些布料让邓析御寒,但依旧刺鼻难闻。
“我若是死了,装盛我用的棺椁也不过如此……”外面的人钉上桶盖时,邓析如此想,接着感觉自己被装上了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接下来是他这辈子最长的旅程,虽然实际花费时间可能还不到半个时辰。车停停走走,然后他被举了起来,滚滚停停,颠来倒去,大桶每跟什么东西碰撞一次,他的脑袋就会磕上桶壁一次,生疼!
透过桶板,他听见外面人声鼎沸,有马在身边嘶叫,在城门处接受检查是他最紧张的时刻,他甚至感觉到有只手在木桶上敲了敲。
砰砰砰,桶盖上传来的每一下轻敲都能让邓析的心脏停跳!
所幸有惊无险,他渐渐听到了水流的哗哗声,还有河边纤夫们一起喊出的号子,大概是到洧水的码头边了。又是一段让他胃里翻腾的搬动后,一阵陡然的剧震让桶停了下来,外面有人说话,让他不要担忧,同时在拿东西撬,几下就把桶盖撬开了。
刺目的光线和清新的空气一道涌入,邓析贪婪地吮吸着它们,他试图站起来,却连带大桶整个翻倒。踉踉跄跄,终于踩到了实体,周围依然在摇晃,原来他已经站在船只的甲板上了,然后一只手扶住了他,是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士人,腰间挂着剑,正是它解救邓析脱离苦海。
“先生受苦了,想要出城别无他法,还望赎罪。”士人说的是标准成周雅音,但邓析还是听出了几分吴越鸠舌的味道。
“敢问君子如何称呼?”
“小子吴人言偃,字子游。”
“吴人?”
邓析向开着的船舱窗口看去,侧面是一艘接一艘的舟船,正沿着湍急的洧水顺流而下,上面多是纹面跣足的吴国人。
他在被囚禁前就听说今年七八月间,吴国的使节团会在新郑停留,莫非这次营救是吴国人的意思?但那饭稻羹鱼之地,自君王以下,大多断发文身,苟利所在,不知礼义。其俗有名不讳,而无姓字,口头相约为法,是最简单的“伤人者偿,杀人者死”,怎么会想起来救自己这个刑名之士。
难不成,是吴国客卿,比如大行人伍子胥的主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想想却不可能,当年楚国太子建在郑寄居,伍子胥虽然来投奔过,可邓析与他根本没打过照面,更无交情啊。太子建欲与晋人图谋郑国被邑民所杀后,年轻的邓析还写了一篇文章宣扬太子建的罪行,曾公开在乡校诵读过,传遍了周遭邻国。那时候伍子胥正抱着公孙胜从陈国逃窜入吴,若是深究起来,两人还有辱君之仇呢。
言偃却打断了他的猜测:“先生虽然被困,但光是新郑一处,想要救你的人却不少,事情如此顺利,想必连赵小司寇都始料未及吧。”
邓析一愣:“赵小司寇?莫非是前段时间来向我求借《竹刑》一观的晋国赵卿之子,司寇子泰?”
原来,七月初时在陶丘,赵无恤答应邓飛会想方设法营救邓析后,便让子贡操办此事,因为在新郑的关系网他最熟悉,还有手下商贾在这边走动、货殖。
子贡在上次冲突后,与在商言商的郑国人关系倒是处的不错,在侈靡之所陪坐时也没少听他们讨论邓析被抓之事。尤其是年轻一辈的弦伯甫,认为邓析若是就此死了,将是极大的憾事,言语中大有为他出头的意思。
子贡虽然对邓析此人并不感冒,但赵无恤有命在先,他不得不尽力而为。他便想出了一个妙招,利用自己在新郑的人手,与弦伯甫合力救邓析出牢狱,但即便逃出,离开郑国也是个难题,正好借助途经新郑进行聘问的吴国使节团。
无恤事先倒不知道,子贡和言偃在原本的历史上应该成为师兄弟,子贡使吴还是他引荐的。在穿越者蝴蝶翅膀扇动下,一些东西变了,另一些却依然发生,比如两人的友谊。虽然仅在陶丘短短几日相处,却相见恨晚,子贡大有将言偃引荐给孔夫子,收他为登堂弟子的心思。
加上言偃已经答应事后会到赵无恤的领地做一段时间家臣,充当无恤和吴国屈氏之间的联络者,相当于同僚了。于是子贡便请求他在离开郑国时,出面向弦氏“购买”一桶“生漆”,以作“染刷车舆舟舸之用”。
于是邓析便上了言偃专用的船,随他们从水路离开郑国,吴人大有称霸淮泗之势,其使节团嚣张蛮横,连执政都得好生招待着,哪个郑国关吏吃饱了撑着敢来查看是否有逃犯在上面?
言偃道:“正是鲁国的司寇子泰托我捎带先生一程,如今吾等先随吴国行人西去成周,八月中可到晋国。先生且暂避新绛赵氏下宫,我听闻晋国中军佐赵卿曾铸刑鼎,喜欢刑名之术,更乐于与贤才名士交游,想来一定会欢迎先生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吴国使节团的到来让晋人惊喜不已。
这位弃在海滨的本家小兄弟对于晋国有非同一般的意义,从巫臣出使吴国开始,两家便重新建立了联系。晋国盟邦虽多,动辄十多个一起来出来撑场面,但到了关键时刻多半是骑墙看戏党,或者是鲁国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猪队友。唯独南方的吴国最能打,将楚人一路狠抽,顺利实现了巫臣设计的谋划,最终拖垮了楚国。
可晋国也不行了。
这七八十年的时间里,多半是晋国巴巴派人去找吴人联络,吴人却很冷淡,几次会盟都不到,让晋侯觉得丢了脸面,却也不能任意责难,生怕吴人下回真不来了。除了公子季札那次外,鲜有如此庞大的,多达百人的使节团北上中原。
晋已失霸,国际号召力一日不如一日,现在只有鲁国还固守着盟友的本分,此时若能再拉拢下吴国,应对齐国挑战时也会多几分助力。
晋侯对此十分重视,而吴国人则直说希望中军佐赵鞅加以接待。
每一次接待外国使节的权力,都是六卿争夺的焦点,因为这是结交外援,建议贸易和索贿的绝佳机会。范氏和赵氏不就因为争宋而交恶么?但一直以来,鲜有外国使节主动点名的,也只有吴人有这资格和胆气。
这让晋人诧异不已,一打听才得知,上月在陶丘时,赵氏子无恤短短几日内便和吴国行人屈无忌成了“莫逆之交”,甚至影响到了他,乃至于吴国对晋国六卿的好恶。
“又是赵无恤……”让晋国年轻一辈汗颜的是,无恤虽然被驱逐出国,在众人视线里露面的频率却比他们要高得多,也就行冠礼后越来越高调的知瑶能与之一拼。
之前发生在晋国的争吵就是关于赵无恤的,具体来说,是关于陶丘的行刺案的。赵无恤以赵氏之子,以及鲁国小司寇的身份向晋侯状告范、中行两家的嫡子联手派人行刺他!
赵鞅得知后大怒,强烈要求彻查此事,而范氏自从上次执政范鞅刺杀乐祁案后,再度陷入了丑闻中,还稍带上了中行氏,他们当然是一口否认。
虽然对赵氏庶子有所忌惮,可因为一个讨厌范氏,一个讨厌中行氏,加上刺杀这种行为已经超出了六卿斗争的底线,魏、韩都是站在赵氏这边的。中军将知跞被晋侯授权负责审查此事,却没个头绪,赵氏那边也拿不出什么具体的证据来,于是这场诉讼就陷入了僵局中,双方各执一词,晋侯不能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直到吴人到来后,除带来了吴君阖闾对大侄子晋侯午的问候外,还送了赵鞅一件意想不到的礼物:一位精通诉讼律法的郑国士人。
……
“邓析?是作《竹刑》,被七穆嫉恨,被郑国执政拘禁的邓析子?他怎么逃到晋国来了。”
负责接待吴国行人屈无忌的赵鞅乍一听闻邓析来晋,是极为高兴的。
赵鞅爱才,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不提老一辈的董安于、傅叟、尹铎、邮无正。就说这几年里,他的馆舍里多了一批新人,但他尤嫌不够。
事情起于今年春天,在晋山之南田猎时,赵鞅突然若有所悟,抚膺叹息起来,一旁的董安于急忙问其原因。
赵鞅答:“赵氏用谷米混合草料喂养着数千匹马驹,我在下宫还养着虎贲、力士、轻侠、游士数百名,方今却仅仅用他们来猎兽。我真担心邻居们也会大力养贤,用来猎我啊。传令下去,从今以后罢猎,将省下来的钱帛全部用来招贤纳士!”
自从无恤倡议建轻骑,并且在棘津之战、甄之战中验证威力后,赵氏便开始格外注意马政。他们以瓷器、粉食,还有代田法获利的钱帛向戎狄购买良马,如今在晋阳、大原等地已豢养数千匹之多,再过些年小马驹长大,便能大用了。
无恤关注的可不止是马匹,在他的建议下,赵氏对养士制度也进行了一定的改进,将其系统化。
早先晋国的《赵宣子之法》曾明令规定,家臣连续三代辅佐一个家族,就要把他当作自己的君;两代一下辅佐一个家族,要把他作为自己的主。辅佐君就要为他而死,辅佐主就要为他尽力。但到了春秋后期,这样的价值观已经渐渐流于形式了,那些时代镇守封邑的家臣往往会变得尾大不掉,赵氏就深受其苦。
随着社会结构的变革、人才流动的活跃,特别是诸侯之间以及家族之间斗争的激烈化,人才成为竞争者们最为宝贵的财富,唯才是举、良臣择主而事的观念和做法已经成为新的潮流。
养士的风气不止赵鞅一人,中行氏,吴王,齐国陈氏,楚国叶公高,都是这方面的佼佼者。所以说人才的流向是有竞争的,无恤结合后世战国时的养士制度,在书信中献上了一些扬名、择才的利器,好让赵氏在这一潮流中博得头彩,赵鞅赞不绝口,当即采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强调,赵氏必须“仁而下士”,不能“以其富贵骄士”。
赵氏在下宫修建了聚贤馆,将来投靠的宾客分为上中下三等,其待遇各不相同:举国闻名的上宾有自己的宅邸,出行配车马、随从,食有酒肉;有些才干的中宾睡单间,出行无车马,食有鱼;至于那些无甚才干的下宾,则睡通铺,食无鱼肉。
用赵无恤的话来说,聚贤馆就是个双向招聘场所,也是暂时的人才聚集地。门客受尊重的程度是由自己的才能所决定的,与身份的贵贱无关,证明了自己的才干,等级便能受到提升。
食于赵氏门下的游士根据自己受的待遇,对赵氏有一个择主的过程,赵氏也从中择才。双方看对眼后,门客便会正式出仕,转化为赵氏的下臣属吏。赵鞅给他们发放俸禄,派到地方领邑去做官,逐渐替换掉尾大不掉的世袭家臣。
不过虽然建议在晋国这么做,可在鲁国西鄙,无恤却没有也开一个聚贤馆和老爹抢风头。
一来是因为他地盘尚小,名望不广,招不来也养不起那么多士人。二来是他认为,所谓的养士,只是一种培养人才的过渡形式。如今私学的风气还不如战国那么旺盛,民间自由身份的游士比例没那么高,而且良莠不全。这种招才养士,或许会捞到这时代的一两条漏网大鱼,但仅能作为辅助。
他的关注点还是在建设蒙学,定向培养基层人才上,虽然因为突如其来的战争阴云,如今还没正式开张,只有数科和工匠两边渐渐起步。因为无法亲自在晋国主持,所以无恤才建议赵鞅采用这种容易被时代接受的方式,他觉得,赵鞅有领先战国四君子的底气。
由此,赵氏的内部集权和招贤一同悄然开始了,当邓析随同言偃来下宫拜访时,看到的便是这么一番景象。
赵鞅对邓析早有耳闻,这时候才知道是赵无恤救了他,并且让他入晋投靠赵氏。虽然是因为东去鲁国的道路要经过郑、卫,无恤怕不安全,可如此一来,大有为老爹揽才的意思。
赵鞅大喜,欲亲迎邓析,可也有人,比如狼盂大夫窦犨提出异议。毕竟邓析在上位者眼中名声并不算好,他一直以在野的反对派自居,在郑国做过带领国人商贾诉讼鼓噪之事,导致民口哗然,郑国大乱。
“若是他投奔赵氏后也这么做,那该如何是好!?”其实,思想偏向仁治礼治的窦犨,对邓析这个刑名之士是有所敌视的。
但赵鞅却说道:“你不知道,凡是美人,一定会为丑妇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仇视;盛德之士,一定会为乱世所疏远;正直之人,一定会为那些奸邪之徒所憎恶。郑国与晋敌对,给被逐的郑国贤才良好待遇,正可以打击彼辈。何况,此次与范、中行争论诉讼,我正需要邓析这样的皋陶之士相助!”
说罢,他倒履出门迎进邓析,邀他入聚贤馆,以最好的上宾之礼待之。
正如孔丘曾说过的“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一个人为周围的人们所喜欢还是厌恶,并不一定能够作为鉴定其品质高下、才干优劣的准绳,赵鞅也并非仅仅因为邓析被郑国卿大夫敌视而看重他。
他相信的,还有自家儿子的眼光!赵鞅相信,无恤绝不会无的放矢。
……
邓析从郑国牢狱出来后,经历了漫长的逃匿过程,到晋国后却住上了最好的屋子,屋内还有瓷器,吃最好的飨食,与赵卿同等,回想这个月的种种,恍如隔世。
赵鞅尊贤下士,自然也是求回报的,他很快便以这场轰动晋国的刺杀诉讼案托付之。
“范、中行二子派死士刺杀犬子无恤,侥幸未死,但彼辈诡辩,竟对此事一口否认,吾等也嫌证据不足,素闻先生在郑国擅长诉讼之事,还望先生相助!”
“中军佐所言之事,析当尽力而为。”
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春秋重诺然,对于恩德也极为看重,有恩必报是常识。所以邓析见赵鞅不问刑名律法,却专注于一次诉讼的成败上,虽然有些隐隐失望,但还是欣然答应了。
邓析擅长辩论,所以有人称他“操两可之说,设无穷之词”,并且在郑国时就是干这行的,他娴熟诉讼的程序,采证、辩论、定罪如同家常便饭,有他出面,准保让范、中行的两个小子吃不了兜着走。
可正当邓析检索种种闻讯证词,网罗证据的时候,这件事情却不得不戛然而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因为晋国,尤其是赵鞅,已经顾不上这件事了。
……
赵无恤的求援信到晋国时,已经是八月中,一同抵达的还有齐人开始集结乡鄙民众,准备在秋收前后出兵鲁国西鄙的消息。它们就如同一剂滚油浇到了奔腾的火焰里,让晋国近来的争吵为之一滞,随即愈演愈烈。
赵鞅顾不上再找范、中行二卿的麻烦,转而恳请晋侯征兵支援鲁国。但齐人这个时间点掐的不错,正赶上晋国粮食收割准备入仓,民众们是不会在这时候离开土地的,即便立刻征召,也会耽搁几天。军情如火,短短几日内,足够齐人做许多事情了。
更何况,赵氏的请求还有范、中行掣肘,对于无恤所在的鲁国西鄙即将遭到进攻,这两家可谓幸灾乐祸。
范吉射暗暗揣测:“齐人去年打算攻夷仪的计划一拖再拖,看来最后随着阳虎入齐而改变了,赵无恤真是自食其果。若是吾等牵制着赵氏兵力,让他们无法迅速去救,面对齐人大军,贱庶子定然领邑、性命难保,吾子大仇可报,岂不妙哉?”
于是范、中行二卿扯着赵氏的手脚,借口领地秋收,拒绝立刻征召兵卒,知伯则笑看事态发展。
就在此时,又一个消息传来,让帮着范氏鼓噪的上军将中行寅一下子懵了。
告急信件来自中行氏的领地东阳,那份带血的帛书上有几个以墨笔写就的漆黑大字。
“齐人兵锋,不在西鲁,而在夷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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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治所从甄邑转到廪丘后,赵无恤的日子不必像从前那样艰苦,齐国大夫乌氏的府邸已经被他占有。这里依然是前朝后寝,后宅住舍自有亭台小榭,宅中临墙种有几棵槐树,树冠高出墙上,枝叶浓密,虽然入秋却未凋零,远远地即能望见。
府外守卫森严,府内则静寂悄然,耳闻着绵绵的秋雨声,无恤只觉舒缓惬意。他很久没有过这样轻松的时刻了,在将伯芈和邢敖也接进来后,隐隐有了点家的样子。
成乡县寺后的那个小家……
看不见的地方,比如无恤的内室,徒然由乱入治,前一日两人共寝的床榻总会被打理得整整齐齐,怡然多了几分情趣。那些看得见的地方,后院种上了菜圃,秋葵长势喜人,庖厨也渐渐热闹了些,每日早晚两次香气扑鼻。
隶妾竖人们都暗暗说,自从有了位晋国来的“主妇”后,这小司寇府顿时变了个样。
不过这些言辞却被偶然听到的伯芈板着脸训斥了一番。
“噤声!再过一年半载,宋国乐氏的淑女便要来了,她才是真正的司寇少君,谁再胡言,当心撕了嘴!”
这些小事自然不会入无恤的耳,他公务之余,偶尔无事时陪陪妾室,与小舅子邢敖下下象棋,从来到这四战之地后,绷得橡根弓弦的神经总算放松了一些,办事效率高了不少。
西鲁大夫们的廪丘之会获得了巨大成功,除了须句城傲然独立,对无恤的传书不理不睬外,其余大夫为了自保,纷纷加入了这场“联防”中。这举动也得到了鲁侯的追加承认,从此以后,无恤便是鲁国西鄙公认的大夫盟主,各邑的军务唯他是从。
无恤在盟友和属吏们面前表现得极其自信,众人在他这里找到了抵御齐人的信心。可他心里,却依旧忐忑不已,因为比起小小的西鲁来说,齐国太强大了,其人口多达两百万,胜兵十万,能征召作战的至少有六七万,强大到能用人海将这片土地直接堆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在连绵的秋雨让道路更加泥泞,齐人越过濮水、济水、大野泽北注进攻西鲁的难度又增加了几分。
但除非晋国赵氏援军到来,否则他没有绝对的把握能打赢,最好的打算也是将郿、秦、范诸邑丢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三邑坚城与齐国人耗到冬天。
谁知,焦急备战的他今晨却听到了这样的消息。
“你没有弄错?齐人大军在济水之南治兵结束后,直接往西去了,没有来鲁国?”无恤拍着案几,急切的问道。
跪在赵无恤面前的是探马骑吏甲季,他道:“虞骑长已经帅轻骑从小道深入齐境数十里,至东阿左近,未见齐人兵锋。反倒是更北面的阿泽,齐人旌旗遍布,战车的辙都形成了宽敞的新路,徒卒怕不下三四万人,浩浩荡荡朝夷仪开去了!”
“大善!”赵无恤憋了半天,只能用这两个字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消息被骑从彻夜传回时,无恤正在用朝食。这是新收的春麦磨出的面食,一个多月来伺候无恤起居无微不至的薇给他做了一大份韭叶水引饼。用瓷碗盛放,喷香的大肉,切碎的葵菜,加上高汤,这味道,赵无恤可是想念许久了。
但相比之下,没什么东西能比刚得到的消息更让他觉得可口了!
这大概是虎口余生吧?
“速速传虎司马、子我来见!”
他起身踱了几步后,又说道:“张子和子有这会应该刚出城不久,将他追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侍卫在旁的卫士、竖人们几声应诺后,是匆忙的脚步声。无恤心里狂喜,思考着对策一时失神,手上却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一低头,却是伯芈着白裙,像一朵雪莲般跪在地上,仰着美艳的脸看着他笑,手轻轻将他紧握的箸筷取下。
“君子还要继续吃么?”
无恤这才恍然发觉自己还没放下瓷碗,他摇了摇头,让伯芈退下后,也顾不得洗盥,便直接朝背后喊了一声。
“敖,地图!”
“诺!”声音沉闷,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不一会,一大早就穿上武士服在后院练剑技的邢敖,便和他新认识的伙伴公西赤一同抱着张长达半丈的羊皮地图,忙不迭地从后院跑了出来。
无恤没有戴冠,只裹着帻巾,黑衣带剑,直接站在地图面前。
“快些快些!”他对两个正在展开地图的青年催促道。
少见司寇如此急切过,两人对视一眼后加快了速度,被各种颜色染得花花绿绿的羊皮地图在地面木板上摊开。上南下北,太行以东的山河形势,城邑邦国尽现眼前!
正如诗言,小东大东,杼柚其空,宗周时代以镐京为中心,统称东方各诸侯国为东国,以远近分,近者为小东,远者为大东。这副《大东舆地图》,是赵无恤让封凛,还有数科弟子与匠人公输克等依照鲁、卫、齐固有地图所画,采信了子贡手下行走诸侯的商贾们描述,还结合了无恤前世的依稀印象。
前世的学校教室里就挂着幅中国地图,无恤仰着脑袋看了三年,至少山东和渤海的海岸线,他是能临摹出来的。虽然春秋以降,各条河流还会在入海口造出百余里的土地,许多地方沧海桑田,但这已经是领先时代的精准地图了:运用了比例的概念,还加上了地形地貌,甚至于海拔,道路河流十分细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它和骑兵、弩箭一样,也是无恤的军国利器!
无恤却顾不上怜惜这宝贝,他快步上前,直接用缯织就的的白色足衣踏到地图上。若是计侨、封凛、公输克等为做这副地图而费尽心思的人看到了,定然会心疼不已。
噌!闪着寒光的长剑出鞘,直接指在了黄河下游,齐晋交界的一个位置上。
他眼睛里闪着光:“夷仪!就在这儿!”
……
晋国边境的要塞城邑夷仪,绵绵的细雨连着下了三天。
雨停罢了,高大坚固的夷仪城,在风雨飘零吹打后屹立于旷野之上。夷仪大夫扶着墙垛向外窥探,四野雾气苍茫,部分未来得及收割的黍黄垂穗,秋景怡人。
可他越看越是满嘴苦涩。
望着城外密密麻麻的徒卒,一夜之间拔地而起的黄白色营帐,还有飘扬着龙虎熊罴豹各色旗帜的豪华车阵,夷仪大夫的牙齿都在发颤。不知是因为一阵秋雨一阵寒,还是因为这些数十年未见过的强大敌人!
整整多达四万的齐军陆续抵达,要知道,整个夷仪城军民加一块,也没有两万,周边千室百户小邑合一起,也才五万!
齐国人在治兵时不是放话要去攻打鲁国西鄙么?怎么突然在阿泽折了个弯,到夷仪观光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夷仪大夫还发现,齐人在四下伐木制作攻城器械,两里外的一个小丘上,竖立起了一杆紫色大旗,那是齐侯的旗帜。
杵臼的确在那儿,虽然腿脚不好,但一如在临淄大修高台一样,他把这座小丘当成了此次攻夷仪的指挥中枢,营帐树立,一干猛将军吏侍候在侧。
齐侯得意洋洋地炫耀道:“寡人此次亲征夷仪,虽然谋划已久,但具体到细节上,还是陈卿的建议,大善!陈卿料就了晋人的政出多门,治兵时故意透露消息,明面上大张旗鼓说要去打鲁国,使得鲁人紧张,不敢动弹,瞧赵氏贱庶子在西鲁慌成什么样了?联防?互保?哼!”
一旁的东阿大夫奉承道:“而晋人则放松了警惕,中行氏不愿意救鲁,军队大多在柏人防备鲜虞人,哪里料得到君上会有此举。拔营至此后,未见丝毫抵抗,晋国援军,至少要一月后方能抵达,有君上在军中,士气大振,足够吾等拔除此邑了!”
陈氏的嫡子陈恒也到了领兵的年纪,他此次带着族兵随行于齐侯身旁,也谦逊地说道:“君上,我父说了,攻其无备,出其不意,这本就是陈氏同族孙武子的作战之法,可不光吴国人能用。”
听到这里,齐侯不由有些遗憾,当年国、高二卿对掌握了军权的司马穰苴忌惮之极,将他活活逼死。那会正是陈无宇初死,陈武子只是个武夫,陈氏风雨飘摇的年头,所以司马穰苴的同族弟子孙武无人庇护,便南逃吴地。
当时齐侯虽然为司马穰苴感到遗憾,却也没在意孙武这个小角色,谁料十多年后,他竟能帮吴王做下五战入郢的壮举。当初若是留下此人,那司马穰苴便后继有人,今日他自己是否已经能涉流沙,登太行俯瞰铜鞮宫,称霸天下了呢?
要知道,这次齐人之所以敢在秋收时分征召乡鄙民众,并在八月底就提前完成治兵,正是采用了司马穰苴的旧法的缘故:只征召一半的劳动力,临出发前数百把粟米收割了,受召者税赋减半,还能吃着新饭上路,以免他们惦记家里挨饿。征召后靠近边境的军队先集结作为先锋,国都和东方的军队次序抵达,作为主力和后备队,此番一用,果然妙不可言。
最后,齐侯摇了摇头,多想无益,此行打的就是时间差,要速战速决,在晋国援军抵达前攻陷夷仪——这座晋国在黄河以东的桥头堡,也是齐国百年耻辱的肇始之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夷仪位于黄河以东,和齐国高唐临近。这地名,可能和土著的东夷人有关,但到了春秋中期时,此处却成了邢国的都城。
周惠王十八年公元前659年,赤狄攻邢晋国邢邑,邢国崩溃,被齐桓公所救后迁都于夷仪,齐、宋、曹等国为之筑城。
周襄王十八年公元前635年,卫国灭邢,夷仪入卫,在晋楚争霸的过程中,作为对卫国从楚的惩罚,这里又成了晋国的城邑,中行氏的封地。此处也是晋军东进攻齐的桥头堡,鞌之战,平阴之战,齐人的每一次耻辱都由此而始。
但这一次,齐侯打算让耻辱从此告终,那堆不时入梦的鸡骨头亦然!
腰间长剑脱鞘而出,齐侯左手斧钺,右手轻吕,虎贲东郭书、犁弥、敝无敞等人在他身后张开戈矛旌旗扈从之,一如当年在牧野之战以雁行阵致殷师的太公望!
四万双眼睛注视着他,这一刻,杵臼仿佛感到齐太公、僖公、桓公历代祖先灵魂附身。
皮制的甲胄仿佛让齐侯恢复了年轻干练,他在风中须发飘扬,斧钺轻吕高举:“嗟!我友邦冢君,御事:五乡元帅、乡良人、连长、里有司、轨长,及私属夷人、莱人。称尔戈,比尔干,立尔矛,孤其誓!”
“晋,吾三世之大敌也,鞌之战,顷公易装,国母险些为质,田亩几乎东向;平阴之战,灵公之车绕华不注三圈,临淄四门被烧……二三子亦见先君之事矣,皆齐之耻也。今小子杵臼不才,欲雪耻于此,为上天讨伐桀晋!”
他接下来例数了晋国为霸不仁,肆意吞并同姓国如虞、虢的罪行,勾结伊洛之戎凌暴天子,以及六卿勒索诸夏,让列国苦不堪言的残暴行为。他立誓要将这一黑暗势力打倒在地,重新将齐桓公时代清明公平的霸业还给诸夏。
话音刚落,齐人同声呼喊沸腾,如虎如貔,如熊如罴,大地仿佛都在颤抖。
齐侯相信,这份誓言,将是和《甘誓》,《牧誓》一样流传千古,阳虎虽然诱他攻鲁心存不良,但有句话却是说对了,此乃取威定霸的第一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唯有一同高呼的陈恒冷笑不止,此次攻夷仪,他陈氏以齐侯的名义征召了大量劳役,族兵则主动请缨去黄河周边攻略小邑,“堵截晋国主力来援”。心急的齐侯等不得东莱等地的乡鄙兵到达,用上了东阿,平阴的军队,由国夏统帅,准备强攻!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攻城为下,这个道理君上不是不懂,但为了能在生前求霸已经不顾一切了……此次国子的部属恐怕要受不小损失,等到城邑打下,此地离高唐很近,只要手段得当,夷仪的邢人必然归之入流水,还不是入了我陈氏的口袋!”
……
齐国这次战略欺骗做的十分成功,着实出乎鲁人意料,也是鲁国为晋国人挡枪惯了,齐人一动员,就满心以为他们会来揍自己。于是哭喊的哭喊,缩头的缩头,抱团的抱团,结果乌云密布后暴风雨却往别处去了,叫人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鲁侯大呼文王、周公之灵护佑,三桓长出一口气,孔子为鲁国免于刀兵,子路不必亲冒矢石而庆幸。
劫后余生的侥幸后,鲁人的心思也生出了变化,比如西鲁诸位大夫们,之前倚重赵无恤军力,结盟相濡以沫的心思就淡了不少。范邑大夫甚至提出,大家各安其分,相忘于江湖算了……
无恤也有点蓄力后扑了一空的失落感,但他不能容许西鲁联盟在未战之前便分崩离析,即便齐人不来,北面的几个邑也有为自己挡枪的作用,吃到嘴里的东西怎么能吐出来,必须拉拢住了。
此时已经是九月初,廪丘之会后过了半个多月时间,已经足够赵无恤在西鲁各邑安插不少人手,比如以指导防务为名进驻各邑的武卒军吏们便开始在刚处熟的同僚间四处宣扬。
“西鲁联防并非没有好处,正因为小司寇做准备,才让齐军心生忌惮,最终改了目标,这就是所谓的胜之于未战之时!”
于是这次齐人不来的功劳,就被赵无恤悄悄拿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也劝各位大夫道:“齐军虽然去了夷仪,但彼辈一向狡猾,谁知是不是计谋,或许国、高二卿带着主力就埋伏在附近,只等西鲁各邑防备松懈,便可以一鼓而下!”
这点倒不是无恤哄骗他们,据虞喜等探马轻骑送回的消息看,齐人这次攻夷仪是分批集结军队,只带去了四万左右,加上后续的辎重,不超过五万。其余几万隐形战力不知是没有动员呢,还是正在来西鄙的路上呢?
至少,东阿、平阴一带的确有数千齐国邑兵对西鲁虎视眈眈,无恤在防备着他们,他们也在防备赵无恤进攻齐主力的侧翼,去年乌亚旅惨败被赎回后,可没少向他们夸大武卒的强大……
于是乎,被无恤吓了一吓的各位大夫又开始提心吊胆起来,散伙的事情暂时没人提了。
……
“声言击东,其实击西,齐国人玩的好手段……”阚止摸着蓄须的下巴啧啧称奇。
距离齐人攻夷仪的消息传来已经过去了数日,廪丘邑寺,无恤手下的军吏和谋臣们齐聚一堂,围在地图前讨论应对之策。
虎会跟赵鞅打过不少仗,和善用兵的邮无正共事过,对晋国内部军务十分熟悉。
“晋军东进攻齐,一般只有两条路,一是越过卫国,从鲁西鄙沿着济水往东北去,二就是经中行氏的东阳,从夷仪进攻,所以夷仪就如同齐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阚止插话道:“如此说来,比起打鲁国西鄙,攻夷仪要重要多了,张子战前就说齐人攻西鲁之举让人疑惑,如今果不其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道:“看来齐人图谋夷仪,非一日之谋,想想也对,高唐陈氏就在旁边,岂容中行氏长期盘踞?二三子今日便说说看,夷仪能否守住,若是守不住,会对局势造成怎样的影响。”
虎会道:“夷仪经过邢、卫、中行百年经营,城坚池深,齐人发数万大军攻打,若是无援,虽然陷落只是个时间问题,撑上月余倒是没问题,或许能等到晋军抵达。”
现在齐人发难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晋国了,之前齐欲攻西鄙,只有赵氏因为心系无恤,集结了军队随时准备驰援。现在已有一师之众开到到了温地,加上温大夫赵罗的军队,可出兵五千。
坐于赵无恤下首的张孟谈在心中算了一下,捋起宽袖,苍白修长的手指指向晋国方向:“但范、中行却无甚准备,此番仓促应战,东阳之地、鼓、肥、柏人,中行能发兵万余。朝歌一带,范氏也能提供万余的兵卒,与齐人相比依然处于劣势。”
无恤向朝歌以北,柏人以南的位置努了努嘴,冷笑道:“孟谈别忘了,还有与中行氏有姻亲的邯郸氏,他们有大县邯郸,还有几个城邑,可出近万之卒。君子之泽五世而斩,邯郸对赵氏大宗的命令已经听调不听宣,反而成了中行的盟友。”
张孟谈点了点头,赵无恤和邯郸稷在晋国泮宫的冲突,他就是亲历者。
“现在晋国有些地方秋收还未结束,从开始集结、治兵到上路,这几处的援军一个月大概能开到夷仪,虽然依旧无法与齐人直面对抗,但让他们有所顾虑,不敢强攻城邑是做得到的。”
“如此算来,齐人虽然战略欺骗成功,可也不是必胜之局,难道说,他们还有什么后手?”
无恤和张孟谈的目光齐齐盯向了地图的南端……
“还有卫国!”片刻后,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语气急促:“卫侯自从上次荧泽之盟后,一直对晋国,对我夺其甄邑有怨愤之心,早想脱离晋国控制已久。这次齐国攻晋,正是再度叛晋就齐的好时机。虽然不知道卫侯和齐国达成了怎样的协议,但从现在的局势看,若是在范氏和邯郸氏准备支援夷仪,卫军突然出动,攻入晋国境内,这两家的军队就不得不推延东进的时间,为齐人拔城赢得时间!”
虎会也认同:“没错,拔除夷仪后,卫国的东北两面就完全被齐人包围了,对解除晋国、鲁国对卫国的夹击十分重要。同时齐军还可以隔着黄河与晋国对峙,若是形势有变,随时和齐庄公时一样,主力打穿东阳,直插富庶的邯郸、朝歌、南阳等地,登太行,羊肠坂以东的县邑便要无日不惊了!”
有了虞喜等探马轻骑传回来的即时情报,有了子贡手下商贾打听到的零碎消息,加上虎会对晋国内部军力的了解,结合张孟谈对局势的推演能力,齐人此次举国而战的目的渐渐云开雾散。
现在的情况是,若局势一如他们推演般一一应验,齐军攻克夷仪,就赢得了这场争霸战争的主动权!
冉求大多数时间都在静静地听着,此时他心生一计,道:“纵观局势,只有在温地的五千赵氏偏师,还有司寇的数千武卒、邑兵能对卫国形成夹击。如此,则可让卫侯无法顺利实施与齐国商议好的计划,阻止齐人拔夷仪,阻止齐国获得战争优势,事后不失为大功一件!”
“或许,司寇便能因此而归晋了!”
一时间众人停止了讨论,室内寂静无声,数道目光定在主君赵无恤身上,他们的情绪各不相同,晋人虎会等人光中带着殷切,鲁人阚止等人眼里则有些担忧。
而第一谋臣张孟谈,则抿着嘴角,低头把玩起顺手拾起的一枚象棋。
无恤知道,那是枚黑色的“卒”,在家只能直走,过河却能横行的小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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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后,军议结束,人走屋空。
张孟谈俯身一边小心地卷着地图,一边说道:“司寇最后还是婉拒了子有的建议。”
无恤坐在席上沉吟了片刻,想起冉求的提议,想起方才那阵沉寂,摇着头说了这么一句话。
“子有知兵,且眼光独到,可惜他的性子正而不诡……”
冉求是赵无恤发现的将才,也是个可以托付重任的敦敦治吏,可惜人哪有十全十美,他的情商以及对局势的观察比张孟谈、阚止差了不少。
无恤轻笑:“也罢,不诡便不诡,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子有性情如此,难怪喜欢堂堂正正之师列阵而战,战势上虽然有创新,但都在阵法和兵种上,却不太用奇谋诡计。”
纵然如此,往日治兵军演时,羊舌戎、穆夏、田贲、虞喜、伍井等人却无一能敌。唯独虎会依靠作战经验老道,能胜之一筹,等这仗打完后,有过历练的冉求大概就是无恤手下除虎会外,第二个能独当一面的军吏了。
……
冉求退下后有些莫名其妙,虽然方才话刚脱口而出就知道自己说错了,却不太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归晋,这是赵无恤在朝见鲁国君臣时常挂在口边的事情,也是鞭策手下晋人们筚路蓝缕的动力,可事到临头有了机会,却为何以“不可轻举妄动”为由搁置了呢?
他思索再三,模模糊糊意识到一些东西,但又无法确定。这一夜冉求辗转难眠,便摸着黑起床,让人备好礼物,等到第二日宵禁刚结束,便带着随从抱着一只士见礼用的野稚赶到阚止的居所外静静等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赵无恤手下做事的属吏都过得挺滋润,俸禄粟米足够养活自己和家人、私属,若是花的不大手大脚,还能有些富裕。此外,出手阔绰的主君还会帮你把住房问题一起解决了,中级军吏和属臣自有居所,冉求和公西赤住处邻近,阚止则傲然独处一边。
但冉求却舍近而求远,一来是因为公西赤作为邑三老,并未参与今日的军议。而阚止作为无恤身边佐吏谋臣,却得与听闻,谨慎的冉求牢记军务不得外传的禁令,绝不会以身一试士师成抟负责的军法刑罚。
二来,他觉得师弟子华的性情有时比自己还大条,恐怕理不清这其中的各种关系,反倒是阚止经常玩弄阳谋阴谋,向他请教或许能得知答案。
平日冉求为人低调小心,交游不广,很少过来,今天来此拜访殊为难得。
不过看来阚止也是这样的人,他的府邸门可罗雀,连过路的人都没几个。冉求就这么冷冷清清地等了半个时辰,等到朝食前后,门总算开了一边,看门的阍人揉着眼睛往外一瞧,有个士人在外等待,便忙不迭地去告知主人了。
他心里暗道奇了怪哉,自家这位主人人缘极差,自从搬到这儿以后,鲜有人来拜访的啊!
没多会,阚止趋行而至,口称“稀客”。他邀冉求入内,冉求这才发现,这座由赵无恤馈赠的小小居室和公西赤那处大小相同,里面却完全是两个样子。
公西赤喜好享受,虽然俸禄不多,但即便向人借贷,也要维持侈靡生活,他府中高车肥马,轻裘鲁缟充斥内外,瓷器玩好陈列其间。
但阚止这地方却不同,家中无衣帛之妾,无食粟之马,虽然不知道他在阚邑时是什么样子,但至少现在看上去十分节俭清廉。
冉求此时尤未多想,只是暗暗思索道:“我也得劝劝子华,私行勿要太过侈靡,司寇虽然让子贡经营奢侈之业,却将这股风气严严实实地挡在了领地之外!”
随后,两人在席上分坐后,冉求也不多客套,直接表明了来意。
“还请子我教我!”他长拜发问,问的自然是昨日军议时发生的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阚止挥手将侍奉在旁的竖人隶妾退下,移席压低声音说道:“此事本来应该秘而不宣,不知道的就不要问,知道的也要烂在肚子里。但我明白子有是个能守住话的人,便破例为你解惑一次,你平日为人谨慎,昨晚的提议,确实莽撞了些……”
“司寇多次说过欲归晋国,晋人同僚们也不时露出思乡之情,我本以为……”
“道理上没错,但却不能现在说出来,尤其是不能从吾等鲁人口中说出!”
“求愚钝,还望子我教我!”
阚止无奈地摇了摇头,分析道:“看一看典史便能知道,晋国之政,内斗与外争从未停止过,当年范文子就曾说过,只有圣人才能做到既无外患,又无内忧,如果不是圣人,必然会偏于一边。如果偏重于外患,晋国诸卿合力对外,那局势还可以补救,如果偏向内斗,那政出多门,晋国就危险了。”
“子我的意思是,司寇的选择,是考虑到晋国内争的缘故?”
“没错,从司寇被逐出晋国时起,晋人齐心对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子有恐怕不知道,赵与范、中行有隙,几乎到了有你无我,有我无你的程度,可不是一次援救和市恩能解除的。你说,司寇怎可能为了救中行的城邑而在火中取栗呢?”
“退一万步说,即便司寇此次保全了夷仪,为晋国立下大功,那样真的就能回国么?或许会更受忌惮,归国之事只能依靠赵氏和司寇自己,指望晋侯开恩,指望其他诸卿?嘿,恐怕永无归期!”
……
在阚止将其中缘由叙述一通后,冉求顿时出了一头冷汗,暗呼侥幸。自己这次莽撞的建议,还是不懂晋国内部纷争的结果,差点坏了司寇的大事。
冉求也意识到,自己身为军吏,只需要考虑如何胜于战阵,赵无恤要考虑的却更多。他眼里的齐人是敌国,可在赵小司寇眼里,说不定还是削弱中行氏的利器咧!
阚止继续提点他道:“更何况,子有想过没有,若是司寇此时归国,西鲁的局面,尤其是三邑的未来将何去何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继续作为鲁国的城邑领地,由国君和三桓指派新的大夫来统治呢?还是继续保有在司寇名下,在他归国的交割给晋国,从此成为赵氏的一块飞地。”
虽然第二种情况在春秋多有发生,比如郑国和宋国的卿大夫都曾接受晋国的赠地以作养邑。但冉求觉得,鲁侯和三桓只要还想留下半分邦国脸面,就绝不会允许第二种情况发生。
于是阚止便顺着这种可能性继续往下问:“那子有你呢?到时候是随司寇去晋国,从赵氏门客家臣从头开始呢?亦或是留在三邑侍奉新的主君。”
这下冉求便两难抉择了,他舍不得鲁国,舍不得夫子和师兄弟们。但经过一年的任职,他对目前的状况十分满意,赵无恤也是极为少见的明君,不以亲疏而以能力择才,若是换一个主君,是否能像赵无恤一般敢放权,敢提拔呢?冉求觉得不可能再遇到了。
所以若是无恤归国,他作为事君的家臣,或许会追随而去。这本是这数百年来的常态,但遵守的人已经不多,因为这意味着要割舍许多东西,尤其是本地籍贯的属吏,恐怕不会追随吧。
“无法抉择了?所以说,一旦司寇归晋,晋人们自然欢喜,但吾等鲁人便要为难了,或是背井离乡,或是硬着头皮留下来,以三桓的胸襟,恐怕再也不会重用吾等。”
冉求恍然大悟,他感谢了阚止一番,临走时还提出下次再来拜访。
谁知阚止话说得十分决绝:“我的门楣,子我还是少来为妙。”
冉求愣住了,虽然阚止与无恤手下的属吏们,尤其是孔门弟子关系十分一般,可哪有这样的送客之法,也太过无礼了吧。
“我对子有有几分欣赏,不似与子贡、子华一样话不投机,但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如澧,何必日日相会互访,更何况……”
阚止整理了一下衣襟,傲然道:“不瞒子有,司寇恐怕会在战后设立监察史之职,我便是第一个人选。我如此作态,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望见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原来如此,恭喜子我了。”
冉求了然,所谓的监察史,便是赵无恤打算新增加的属吏。地位不高,属于百石吏,比邑宰、邑司马、邑士师还低,只与邑三老相当。三邑只设正副两人,负责代替越来越忙的赵无恤巡查亭、里,对基层的行政事务进行监督。
这个职位的第一个要求便是对赵无恤的忠诚,不结党营私,第二是不畏强暴,第三便是清廉!
如今无恤手下能用的人才已经不少,而且涵盖了方方面面,但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性格独特的阚止等寥寥几人,任命本来已经下来了,却被突然的战事打断。
这职位少不了奔波劳顿,俸禄虽然不高,但权力不小。无恤就是想用阚止这个要人缘没人缘,又不怕得罪人的家伙将官僚们可能滋生的腐朽之芽扼杀在萌发状态。
冉求拜别后暗暗想道:“子我性格高调,初来乍到便和司寇倚重的子贡有了冲突,我还以为他没什么心眼,谁知竟是刻意营造不党不私的形象。他在家如此节俭,大概是在学季文子的克俭持家罢?此人他日必成大器!”
不过冉求却不见得认可阚止这种刻意为之的“伪饰”行为,更不会效仿。
与此相对,他恍然想起了同样字“子我”的宰予,虽然那位师兄也有些“伪饰”的性情,但和阚止的孤僻独立正好相反。
宰予来廪丘参与会盟时曾拜访公西赤,捉着他的手说了这么一番话。
“如今除了晋国旧人外,子贡、子有,还有你是最受重用的一批。正如夫子说过的,君子群而不党,小人党而不群!汝等还要向司寇继续引荐同门,愈发抱团才行,如此,君子便会充斥幕府上下,才能更好为司寇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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阚止分析的不错,但却也有没能看到,或者说并未给冉求说透的地方。
赵无恤不是不想回晋国,而是时机未到,他现在就像张孟谈手里的那枚黑色小卒,在車马相帅的夹缝里毫不起眼。在晋国内,他身上套着无数层束缚,晋侯的,诸卿的,甚至是来自赵鞅的,他只能按照限定的规矩,默默的向前拱。但出了晋国,便如同过了河界,能在棋盘上横行无忌,打出一片自己的天地。
回晋国不是最终目的,若是让他放弃一切手上的权势,回去继续做一个仰仗赵鞅满意才能获得世子之位的小庶子,那还不如杀了他!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来到鲁国后,赵无恤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六万人口,胜兵四千。让自己和赵氏变强才是最终目的,在鲁国能得到的东西,远远不止眼前这些。
西鲁各个邑已经完成了布防,郿邑凭借湖泽为防线,派人稍微盯着便可,齐人既然主力去了夷仪,尽全力还恐怕不能攻陷,短时间内,东阿大夫和平阴大夫手里那几千人,恐怕没有两面开战的心思,即便有,也仅是持重而不太可能冒险。
秦邑那边,赵无恤指派了羊舌戎和高鱼大夫带了两千邑卒过去支援,加上从范邑运来的充足粮食,齐人少了一万,别想轻易破邑而过。
大野泽边上,无恤打算让虎会管理郓城防务,千余亭卒配合中都、阚邑,以防守的姿态应对盗跖可能发起的突袭。
至此,赵无恤手头还剩下一千武卒,一千邑兵的机动部队,驻扎到了甄城,可以北援秦邑,也可以随时渡过濮水攻略卫国!
夷仪被围的消息也传到晋国去了吧,中行氏现在大概已经急得跳脚。无恤觉得,自己得和赵鞅好好合计下,如何在中行氏顶住齐人主力压力的情况下,在乱局中火中取栗!
他已经有了个绝妙的主意,也派人送到了赵鞅的手里,希望自己这位古道心肠,以前一心为晋国求霸的父亲在政坛上跌了无数跤之后,能看透这世道的真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时间一晃,很快便到了天气转冷的九月中旬,晋国赵氏猎场绵上,五千兵卒集结于此。
绵上已经没了三年前狩猎围场的模样,成百上千的营火使空中弥漫着苍白的薄雾,排列整齐的马匹绵延数里。为制造承载旌旗的长杆,一整座树林砍伐而光,这里布满了营帐,人来人往。
晋阳和马楼等领地的家臣、小宗响应了赵鞅的号召聚集于此,共有兵卒五千余。
他们的主君赵鞅则站在鼓车上,他一身黑色甲胄,手扶长剑,眸子里带着几分期许。
从十余岁时以庶子身份持戟添为黑衣开始,这不知道是赵鞅第几次出征了。以往大多是为晋国的霸业而奔波劳碌,如王子朝子乱,伐陆浑戎,还有去岁的争卫之战……
五年前,晋国最有希望独霸天下的皋鼬之盟被范鞅和中行寅因私欲败坏后,他还生气得很,公然祭拜了被活活气死的郑国执政子大叔,从此和范氏、中行结下深怨。
但,这一次却有所不同。
最初传出的消息是齐人将攻鲁国西鄙,赵鞅之子无恤的领地就在那一带,当时中行氏和范氏是怎么说来着?
中行寅笑眯眯地说:“用兵不违农时,秋收时治兵恐怕有伤农事,至少要挪后半月乃至一月方能征召……”
当年两人同在上军,赵鞅为主,中行寅为副,却对他这个上司很不尊敬,冲突没少发生,甚至演变为年轻一辈仇视相杀,范嘉溺死,赵无恤被逐的事情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范吉射干脆不说话,只是冷笑不已,他就巴不得有杀子之仇的赵无恤被困,死于齐人的刀兵之中。知伯这只老狐狸也顺水推舟,对征兵之事并不上心,韩魏虽然愿意在粮食和沿途驻防上帮助赵氏,却也不愿意出兵同往。
若是没有后来的事情,晋国五卿甚至连鲁国丢了,都不会提起太大兴趣去救援。
当时赵鞅气得直咬牙,他怒其不争,又心系儿子安危,急令董安于治兵于晋阳、狼盂。而下宫左近的一师之众则让邮无正越过太行,此时应该抵达温地了。
谁料最后事情却急转直下。
一个月前,齐攻夷仪,晋国东境顿时告急。往常齐人纵然胆大,大多数时间都只是间接进攻和争取晋国的盟邦,很少敢直接攻入晋国本土的。所以晋侯慌乱不已,六卿则一时愕然,但随即便各自忙活开了。
春秋无义战,最不缺的就是战争,晋国的体制说白了就是****,六军将佐既是六卿,晋国先军政治,无年不战,对这类事情都习惯了。
其中最急的,自然要数夷仪的主人中行寅,接到消息的当天,他便在朝堂上大力请求晋侯征召全国兵卒去支援,赵鞅想到这胖子涨得通红的脸,心情就一片大好。
晋侯还是很关心夷仪的得失,晋国霸权得失的,他给六卿下了严令,让执政知跞主持。
可知伯对中行氏领地,乃至于晋国霸业能否保全依旧漠不关心,过去,凡是遇到难以抉择的事情,知跞总习惯避让甩锅。
当年和籍谈一起出使成周,遇到周景王的刁难,他见情况不妙就让籍谈应答,结果籍氏留下了“数典忘祖”这一恶名。等到鲁昭公被驱逐出国,来到晋国寻求仲裁时,知跞见这位丧家之君性情实在太过刁钻,于是便捂着耳朵推脱了职守,把球踢还齐国。
他没有当上执政前,隐身于范鞅和赵鞅这两个强势的上司下属背后。执政后虽然多了些担当,勉强主持了一次支援鲁国,反攻齐国的战争,但凡事依然想指派赵鞅去出头,让赵氏的力量去与齐人消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一次,赵鞅却推辞了,自从铸刑鼎事件后,被范鞅等人利用戏弄过多次后,赵鞅也渐渐学聪明了,以往都是赵氏在流血,其余诸卿在后方无所作为,这回让中行氏挡挡枪有何不可?
“鞅带着偏师辅佐中军将即可,哪能枉自称尊,僭越主帅之职?”
于是乎,这次出兵便成了中行、范、赵、韩、魏五家均摊的事情,知氏上次出过兵,在太行以东少有领地,自然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守,知伯以执政身份遥遥指挥。
若用赵无恤的话说,晋国现在是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
何况执政自己就是最自私的一个。
比起边鄙之患的齐国,晋国六卿内部矛盾已经成了主流。即便是一个初入新绛的卿族少年,只要在泮宫里摸爬滚打几个月,在晋国贵族圈厮混上几年,就再也没人说得出“由我失霸,不如死”的豪言。
当年外战急先锋卻氏,鞌之战,鄢陵之战都立下巨大的功勋,结果如何?一转眼,就被栾氏、中行氏利用晋厉公灭了满门!
六卿再也无法信任地把后背交给对方,再也无法全心为晋国谋取霸权,每次战争都会留一大半,甚至是全部的兵力留守,也难怪霸业越来越凋零。
所以,这一次赵鞅是因为自家儿子,还有董安于的谋划而出兵,他要为家族的利益而战!
……
当然,顾虑到自己的声望和国人舆情,姿态上也得做足,他明面上也是受了君命,要去抵御齐人入侵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邮无正带着温县兵卒,去韩氏的州地驻防,与赵无恤的西鲁遥相呼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甚至还十分大度地给小宗邯郸氏放话,同意他们发兵相助姻亲中行氏,如今邯郸也竭尽全力,集结了八九千人,只等与朝歌的范兵汇合,便可凑齐千乘兵力进逼黄河,到时候齐人就别想安心攻城了。
赵鞅自己则亲带的五千赵兵也会做出驰援夷仪的架势,但征召速度,行军路线,主攻方向就有很多可玩的花样了……
临走前,他还完成了与吴国人的接洽,虽然在硬碰硬的战争中,赵鞅再不愿意让赵兵白白损耗,但在外交上,他还是尽力为晋国争取了一些东西。
吴国行人屈无忌希望买些大原、代北、鲜虞良马南下,同时希望晋国能对楚国北境予以压力。
前者赵鞅一一满足,后者他表示无能为力,齐国方面倒是能考虑一二,两家鏖战得越发剧烈,吴国就越能安心向南。赵鞅也希望吴国能做出北上的姿态,晋侯愿意承认吴人对徐国的占领,以及将郯国纳入势力范围的举动,甚至连海滨的莒国也没问题。
对此,屈无忌无法抉择,只能说回去禀报吴王和大行人伍子胥知晓,再回复晋人。
赵鞅对此并没有报希望,这一去一回可得三个月时间,到时候恐怕晋齐早已分出胜负了。
吴国使节团也会随同赵鞅东行,他们接下来会穿过卫国,在濮阳呆上几日,然后访问鲁国西部,再从曲阜、邾国、莒国归吴。
这路线和赵无恤的谋划正好重合,于是赵鞅便又向屈无忌提出了一个请求。
“吾子无恤有信件至此,称西鲁缺人手,此次吴使过卫,还望能带上些许‘商贾’、‘工匠’‘隶臣’随行,可乎?”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绵上鹿苑,季嬴梦见母亲依然安在,父亲保护一切,她依然是一个小女孩,在草地上活蹦乱跳。阿弟尚未及冠,瘦得像把剑,在她在草地上打盹时握着马鞭守在她边上,暗夜之中轻浅地微笑。
梦多么甜蜜,甜蜜的事总是不会久长,黎明无情地到来,阳光如同匕首穿刺而下,她浑身酸痛地醒来,孤独而疲惫。
她因从成乡到下宫,再到绵上的旅途而疲惫,因阿弟和父亲陆续离开后,她必须承担的责任而疲惫。
近来晋国风声鹤唳,太行以东又要打仗了,而季嬴匆匆到此,只是为了远远眺望,给父亲赵鞅送行。
艳阳下,本来空旷的绵上猎场变得拥挤不已,人马嘶鸣声不绝于耳,赵氏家臣和私属们扎营的帐篷好似葛麻做成的蘑菇,遍布四野。在马车的帷幕里,她看见那些新投靠赵氏的门客,一个个都高昂着头,就指望着这次出兵能立下功勋,能被提升在聚贤馆中的等级,或者顺利转为属吏和军职。
她还看到拿戈的兵、带剑的吏、戴胄穿甲的虎贲站在路边,他们刚结束了一场以狩猎为名的演练,无数矛尖闪着红光,仿佛正在泣血。
还有前来旁观赵氏军威的吴国使节团,那些断发纹身的异邦人不屑地看着赵兵们列阵,其中几人颇有想上前较量一番的心思,看到季嬴走在车外的侍女隶妾们,还会故意发出一阵狼嚎般的喊叫。季嬴颦眉不已,因为母亲的言传身教,她对这些吴人一向是敌视而无好感的。
仔细观察的话,他们队伍里夹杂着驱赶辎车的商贾工匠,还有喂养牲畜的虞牧,其中一些人的面孔季嬴熟悉无比。是赵氏下宫的黑衣卫士,连司士郑龙也在其中,他们本应该穿上黝黑的甲衣,护卫在父亲左近,却为何打扮成了这副模样?
在季嬴私下里询问时,赵鞅看了他一眼道:“是你阿弟的谋划,男不言内,女不言外,你就不必知晓了。”
赵鞅以往没少出征,但这次略有不同,季嬴在心系两个人的同时,还得承担下宫内务。
“此次我让董子回下宫主持赵氏政务,外事由他,内事就由你了,等战事终了,赵氏的主邑便要迁徙到晋阳去,一应事务都要协调好,北方苦寒,比不了新绛富庶,还得做不少准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唯……女儿知道了。”
季嬴已经十七岁了,她和两年前相比变化极大,不仅是体态,还有性情和能力。她一手操办了成乡的瓷器生产,接管了下宫的种种内务。
但夜深人静之时,少女只想痛哭一场,她实则真的厌倦了这种竭力坚强,如果能再一次,再一次变回年少时那个天真又胆怯的小女孩,就一次,真的……一天……一个时辰就好……
但此番,她只能坚强,站在高岗上眺望,季嬴注视着赵鞅驷马战车上的旌旗。那是她毕生所见最为壮观的旗帜,白底黑边,绣着赵氏家族黑色的玄鸟纹,巨大、腾越而骄傲。
抚着手边长大的小白鹿,季嬴昂头向昊天祈求。
“只望此次父亲能旗开得胜,无恤也能心如所愿,早日归来。”
等到卒伍全部开出猎场,季嬴看着眼前再度寂静空旷下来的绵上,心里想着等明年开春,家族就要北上晋阳。听说那儿地广人稀,单单赵氏划出的大原猎苑就有百里之广,或许可以里边多养些鹿,甲兵在外,赵氏的经济也不能落下……
“不过,一旦去了晋阳,离无恤所在的西鲁又远了数百里。”
良久,一首深婉悠长的《君子于役》在高岗上缓缓回响: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卫侯此人虽然私行糜烂,对民众也不见得多爱惜,但在士大夫中风评却是不错,他天资聪慧,治国的能力还是有一些的,尤其是能忍!”
九月中旬,廪丘城中,赵氏邮无正师抵达南阳的消息已经传来,赵鞅也将帅主力越过太行东来。在中行、范、邯郸三家的目光紧盯东阳、夷仪,正忙得火热朝天地征召兵卒准备救援的时候,赵氏东西两位主政者却一直保持着对卫国的警惕。
从去年的荧泽之盟后,有消息称卫侯对晋国强加的割地赔款“不平等条约”极为不满,他一直在与齐国接洽,随时可能再度反叛。
“晋以力争,而不务德,自然就无法长久留住小国。”连赵无恤也不能不承认,在安抚诸夏维持国际关系上,这十多年来,晋国做的还真没齐国好。也就赵鞅在不停奔波,但放到大局上,却没什么大用。
吃力不讨好的王道霸业时代已经过去了,春秋时犹尊礼重信,而战国则绝不言礼与信矣,以后几百年的争霸,都会是赤裸裸血淋淋的,最后演变为大规模兼并。
无恤不知道,历史进程会不会因为他的到来而提前。
总之,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开春时卫国没叛,入夏后也没有。直到齐国攻夷仪,濮阳那边依旧不见动静,只是在秋收后集结好了兵卒,举国之兵五百乘驻留濮阳,不知道意图何在。
所以到了九月中时,连赵无恤都不得不对卫侯的隐忍感到佩服了。
张孟谈在旁分析道:“虽然齐人日夜相攻,但夷仪毕竟是经营百年的坚城,至今外郭尤在。晋国援军还有些时日才能抵达,目前齐军主力只需面对中行氏少量邑兵骚扰。所以说,比起去年冒冒失失的和齐国盟会反晋而言,卫侯现在学聪明了不少,既然形势并不紧张,那他便可以等待最佳时机举旗。”
无恤有些牙疼:“这一拖延,既能让我西鲁不能贸然挑起战事,又能在最合适的时候给晋国范、邯郸援军拦腰一击,使他们无法增援夷仪。”
耳闻不如目见,经过此事后,无恤开始抛弃对卫侯这个男女通吃者的鄙视,重新把他当成一个重要敌人来考量。无怪乎,一年前和孔子在中都相见时,子路在侧,说起诸侯国君,孔子竟然认为卫侯在为政上是比较贤明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表示不解,当时孔子说道:“卫侯天资聪睿,他年轻时,因为弥牟的智慧足治千乘之国,其信誉足以守土,于是爱而任之;又有名为林国者,见贤必进,是以卫侯之朝无游放之士,一并贤而尊之;又有名为庆足者,卫国有大事必起而治之,无事则退而容贤,灵公悦而敬之。大夫史苟因政见不合就离开了卫国,卫侯就赶紧跑到郊外去野宿了三天,还停止了娱乐,一定等史苟回来后才回宫。他能有这样的作为,誉之为贤,不亦可乎?”
齐豹、北宫喜之乱后,卫国竟然近二十年没有再遭内乱,中夏诸侯现在唯独宋、卫尊其君,这也是一个明证。
但无恤在听过卫人子贡一些叙述后,却觉得这话有所偏颇。
弥牟就是弥子瑕,他被重用可不止是因为有才,还因为是卫侯男宠的缘故,年老色衰就渐渐失宠,轮到公子朝受待见。那位林国举荐人才并不是没有代价的,被举荐之人得拿出一部分俸禄分给他。卫国也没有好到什么“朝无游放之士”的程度,子贡、子路就跑到国外讨生活了……
他怀疑是孔子年轻时离开鲁国,受过卫侯礼遇的缘故,所以选择性无视了一些东西。没办法,夫子性情就是这么好恶分明,他近来就对赵无恤公然组织西鲁大夫私盟有些生气。
阚止焦虑地说道:“无论如何,若再这么下去,吾等就会被北边的齐国东阿、平阴之师,卫国濮阳的五百乘兵卒,还有不知道何时会来袭的盗跖给夹在中间,反制得动弹不得。必须早日破局才行,否则,别说什么想在乱局中获取好处,说不定还会受损失。”
“无妨,东阿、平阴的齐人偏师谨慎起见,只想挡着吾等北上,从未敢越过边境半步,有羊舌司马在,可以无虞。”
“至于卫国……忍字头上一把刀,卫侯不动也好,他们的主力在濮阳,精力也被晋国范氏朝歌军,邯郸军吸引住了,正好让吾等解决一下大野泽的后顾之忧!”
……
过去一年里,赵无恤一直在精心编制对付盗跖的大网,招募了三四千流民,甄别后分散安置在领地内。但若不彻底将盗跖势力击垮,大多数人依然会团结在他身边。
可在打击盗跖的军事行动上,无恤却遇到了不少麻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且不说他那刚成军的舟师敌不过盗跖手下从小在湖沼长大的湖寇,就说在大野泽的边缘地带,军队的力量也很难深入。
盗跖很聪明,他渐渐摸清了武卒作战的规律,线列方阵对上依然停留在“堂堂正正之战”的诸侯卿大夫军队时是占优势的。可对付神出鬼没,见利则聚合,不利则如鸟兽散的盗寇,一般只能冲散其主力,但围剿起小型部队,却占不了什么优势。
所以,群盗现在觉得,自己只要别深入内陆,进入骑兵的活动范围即可。去年开春后,盗跖的手下外出劫掠也好攻城也好,都乘吃水浅的长船,不离开能行船的水边。敌来则退,乘船到大泽另一头继续劫掠攻城,在半沼泽地带作战,武卒也奈何他们不得。
武卒内部的军吏们已经形成了一定的模式,所以邑兵、亭卒也是以这种方式训练的。
所以夏天的时候,一支两百余人的亭卒追击群盗,就碰上盗跖亲自埋伏,他利用群盗如雨点般的投石索抛射打乱了亭卒的阵型,然后一拥而上摧毁之,等援军赶到时已经来不及了。
那一次,共有百余亭卒死伤或被俘,是赵无恤势力在西鲁扎根后最大的一场败仗。
无恤当时极为震惊,痛定思痛后,也开始改良武卒的阵法。他和冉求集思广益,结合群盗特点和前世见闻,研究出了一种“剿匪专用阵型”,这次正好能派上用场。
“我自有主意。”
无恤将目光从卫国移向了地图东面:“吾等这半月来的调动,可不止是为了单纯防御,郓城那边可布置妥当了?”
“唯!子有遣人来报,说是万事俱备,只等柳下跖入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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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野泽南北宽三百里,东西宽一百里,从卫国巨野向北一直延伸到鲁国须句方止。北半部分流众多,夏秋有水,春冬变为泥沼,南部则常年波光粼粼。
鲁、卫、宋、曹的野人和逃亡民众便在此啸聚山林,以盗跖为“将军”,有口数近四万,分别在湖边和湖中的数百个大小岛屿上求活。
禹贡曾言:大野既潴,东原厎平,湖中最大的一座岛屿就叫东原岛上,其上方圆几里都是绝径林峦。岛上的群盗是盗跖嫡系,在他的组织下隐隐有了建制和分工,砍伐满山的苦竹做矛与弓箭,采鹅卵石和大木筑营扎寨,位于最高处的坚固大寨,自然就是“将军府邸”了。
大寨的堂上,一位扎着扁髻,穿着干净葛麻衣物的老者正捧着两块简牍。向坐于豹皮榻上的盗跖汇报着什么。
“将军,岛上的仓禀里已经能跑硕鼠了,虽说秋天正是鱼蟹虾蛤最肥美的时候,可就算把所有船都派去打鱼,也不够四万张嘴吃。岛上有零星的鹿群,还有野菜苍耳,只靠这些,今年冬天起码要饿死几千人。”
管理岛上仓禀和食物的手下正在朝柳下跖抱怨和个不停,此人原先是鲁国大夫郈氏家的仓吏,郈氏被季氏所灭门后跑到了这儿。他先后投过五位盗首,最后在献出了上一位主人的府库后,成了盗跖的亲信。
就在赵无恤拿盗跖有点难办的同时,盗跖也过的不舒心。相比过去数年间在大野泽周边的横行无忌,以及去岁十月之交的雄心壮志,如今他却有些灰心丧气。
盗跖控制大野泽后,将各个岛屿上互不统属的人组织起来,因为湖中岛屿上没多少耕地,所以经济基础是女子负责渔猎采集,男子则在盗跖率领下外出劫掠周边城邑,抢来粮食和其他群盗不能自产的生活物资。
本来按照盗跖的计划,去岁乘着鲁国内部大乱,他大可以劫掠阚陵的鲁公宗庙,发掘陵墓。再将那些贵重的明器遣人售卖到什么都敢买,也什么都敢卖的陶丘市肆上,换取兵甲衣食。
可这一切,都随着中都和阚邑的两次失败而告吹了,他本来想着可以收拾旗鼓重头来过,孰料赵无恤在大野泽周边布下的网却越收越紧……
柳下跖耳边又响起了老仓吏的絮叨声:“以往湖边还能打猎,自从那位赵小司寇为政后,沿着湖泊西岸建起了几十座亭舍哨所、高数丈的夯土烽燧也陆续立起。乡里的亭卒日夜训练不休,虽然敢深入湖沼的那些人都被吾等灭了,衣服剥得干干净净。可他们下不来,吾等也上不去,敢零星过去的人都被抓了。到了七八月后,大野泽边的鲁国城邑都开始有样学样……”
盗跖默默听着,脸色阴沉,他能感觉到,从占据郓城时起,赵无恤就在精心地编织着擒拿自己的大网。整整一年了,他非但没有撞破赵无恤的包围,反倒被越收越紧。想要彻底灭了盗跖难,但赵无恤的手段也让他如噎在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极盛时号称从卒九千,可去年被赵无恤在中都、阚邑连续打击过两次,又被“徕民”政策吸引去不少人后,如今手里能外出劫掠作战的青壮男子也就五千,精锐不过千余。
虽然渐渐摸清了赵无恤武卒的作战特点,采取了行之有效的应对之策,但仅有的一场小胜,杀敌百余比起整体上愈来愈艰难的局面来又算得了什么?
想在西鲁劫掠已经越来越难了,入夏后他试图进攻湖北岸西岸无果,只能退回来攻略南岸的巨野等地,可那些粮食吃到现在也所剩无几。
“据跑回来的人说,青壮男子是被带到廪丘、甄邑种地,妇女老人则投入廪丘外郭的‘流民营’中,由工匠教授纺织和做些零工,虽然苦些,但能吃饱!我去其他各岛征粮时,好几次都听人说若再挨饿,还不如带着家眷偷偷出湖,去投靠郓城,做赵小司寇就得顺民算了。总之,将军您得想些法子,否则冬天一到,郓城那边再开粥棚放粮的话,东原岛上的人忠于将军,或许还不会跑,可其他岛上,起码得少一半……”
“够了!”
老仓吏吓得身体一颤,住了嘴。
盗跖拍案而起,他再也不想听下去,虽然赵无恤在军事上已经奈何他不得,但这项徕民之策正渐渐显露威力,仿佛扼在盗跖喉咙上的手。如今已经有四五千人投奔过去了,其中还有不少青壮男子。
自己每削弱一份,敌人就会强大一分!这个道理,柳下跖怎会不懂?
“赵氏子手段连续不断,难不成我就只能听之任之,没有应对之策?二三子,吹响螺角,派出小舟,召集所有人来东原岛,就说我有要事与他们商议!”
……
百级狭窄的石阶路从山顶的大寨通向渔村,石山背后为秋末里狂风呼啸的岛屿丘陵,更远处则广袤无垠的大泽。
柳下跖很早便起来了,在山顶上停顿良久,等待东方日出。即便在这里,他仍能清晰地听见浪涛不倦的隆隆拍打声,仍能清楚地体会到大湖愤怒时蕴含的力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渐渐地,世界有了色泽,他看着清风吹散薄雾,朝阳的曙光照亮云层,天空变为鱼肚白的红晕,黑暗的湖泽化作苔藓的灰绿。
他拔出皮袋的木塞,灌了一口浊酒,然后开始低头审视自己能动用的所有力量。
东原岛西高东低,连天芦苇丛中,有港汊纵横数百条,可以通向大泽的各个位置,也容纳来自四面八方的客人。今天,渔村和码头停泊了渔船数百条,运兵作战的长船数十艘。
等曙光照到河滩上时,在船上过夜的人尽皆苏醒过来。掀开已经不再干燥的稻草毯子,陆续停泊登岸。他们或衣衫褴褛,或穿着鱼皮鹿皮服,手持竹矛、鱼叉,背着短弓。这是被城邦国人称之为“盗”的一群人,柳下跖的子民,他们离开洞穴和茅屋,离开渔村和滩涂,连夜来到东原岛,大野泽的心脏所在。
打渔为生的土著夷人们燃起枯黄的芦苇,清洗鱼肉准备朝食。其余没带粮食的只能咽着口水干看,不时发生因抢夺食物而引发的骚乱。师帅、旅帅、十二岛主,三十六洞主各自约束着自己的手下,他们应召而来,齐聚一堂,仰望着从大寨顺着山路走下的“将军”。
柳下跖没戴胄,身上只穿着陈旧的皮甲,身后随从不多,但谁敢怀疑?谁能怀疑?他才是大野泽真正的王者!
“见过将军!”
群盗沸腾了,牛角号,螺号不时响起,更多的人则敲打竹矛和木盾。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敲打声响彻岛屿,最后吧嗒吧嗒的敲打整齐划一、摄人心扉,犹如上百根大树在互相搏斗,直到盗跖双手往下重重一按,让他们安静。
敲打声停了,不少人乘着这间隙,叫嚣着今天要喝到“将军”赐下的浊酒。
柳下跖络腮胡遮盖的嘴角露出了微笑,他一挥手,身后高壮的亲信们便肩扛大木箱挤上前来。
“酒有的是,稍后人手一盏,现在,让我带给你们大野泽西岸的财物,都是吾等如今最缺的东西。”
普通盗寇们欢呼起来,有人已经做好了上去争抢的准备,慷慨,是他们支持盗跖的原因之一。而群盗首领则面面相觑,如今东原岛面临的局势他们清楚,哪里还有余财发放?这莫不是散伙的节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一个箱子被打开了,淡黄的颗粒如雪崩般四散而出,未脱壳的粟米稀里哗啦。
第二个箱子打开,粗糙的葛麻布匹铺满了一小块地面。
第三个箱子打开,满满当当的青铜农具碰撞到一起叮咚作响,众人看到其中有铜镰和耒耜。
所有人都愣住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汝等的妻儿父老在挨饿,大野泽却不出产粮食。每年一入冬,窝棚抵御不了寒风,汝等便会夜夜受冻,大野泽却无桑麻之利。如何才能拥有这些,去抢掠么?吾等岁岁如此,但这和农稼一样,年景好时仅得粗饱,不好时家中就会饿死人。这湖泽虽大,却养不活四万人,只有土地,只有耕种,吾等才能活下去!”
群盗愣住了,随即有人悲哀地嚎叫起来:“将军!吾等便是从鲁国逃出来的庶民,鲁国行税亩,作丘赋,每年泰半的收成都要交给邑宰,邑宰交予大夫,大夫再交予三桓,层层盘剥。此外还有无数劳役,或修公陵,或建宫室城池,吾等不能活命,只能逃入大泽投奔将军,将军这是要赶吾等回去么?”
“非也!”柳下跖连忙在舆情鼎沸前大手一挥,大声说道:“不是回去再受压榨,而是吾等自己去将土地夺来!”
“将土地……夺来?”师帅、旅帅、岛主洞主们都怔住了。
“然!和去年一样,濮济之间又到了战云密布的时候,晋齐鏖战不休,随时会波及到鲁卫。一旦战乱四起,吾等的机遇就到了,我不日便将带人外出抄粮,此番我自己不取斗米匹布,统统分予众人!待足兵足食后,再转而攻城掠地,这次不是来去如风,事成之后,吾等便可迁出这块荒泽之地,直接占城而立!”
这个念头在盗跖脑中存在已久,在和孔子的辩论时萌发,受赵无恤刺.激成型,他今天竟一并吐露出来了,顿时在人群中惊起了一片滔天骇浪。
“到时候我为将军、邑主,将伐贪婪之城,诛无道之君,均贫富,等贵贱,人者有其地,而无赋税之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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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时侯我为将军、邑主,将伐贪婪之邑,诛无道之君,均贫富,等贵贱,耕者有其地,而无赋税之虞!”
盗跖话音刚末,整个渔港数千人一下子沉默了,脑子里在努力消化这惊人的信息,从古至今,有无数支“盗”遍布九州,但多半骤兴骤灭,却从来没人提出过类似的纲领。
“柳下跖!”忽然有人跳了出来,指着他叫骂。是一位地位仅次于盗跖的“师帅”,他占据了湖北面的一座大岛,上面有人口数千。
“你的理智全在去年那场大败里丢光了?连湖岸都保不住,凭什么去夺取城邑?到那时,恐怕会引来诸侯围攻,死无葬生之地!”
连续的失败和困境让盗跖在群盗中的威望一跌再跌,这也是他不能再坐待的缘故,必须有一场胜利来巩固他在大野泽说一不二的地位。
柳下跖反唇相讥:“难不成师帅的岛上还有埋人的土地?够埋你,可够埋在场的千余部属?师帅,你与我一样身经百战,可在场众人除了我,还有谁曾踏入过鲁城公宫,还有谁更懂诸侯形势。我曾是卿大夫们的座上宾客,知道他们有多贪婪懦弱,我也曾潜藏民间,知道庶民的苦楚,只需登岸后振臂一呼,活不下去的野人们会首先响应,斩木为兵,揭竿为旗,然后是隶臣、国人……”
那师帅哑然,声音顿时软了下来:“那吾等要攻打何处?”
“首攻郓城。”
“什么!”那师帅大惊,“为何要去郓城,吾等在水中尚能一战,上了岸,哪里是赵兵的对手?”
“大野泽周边,最富庶的当数郓城,其地一岁二熟,秋收后仓禀装得满满当当,粟稻都要溢出来了。更何况,我在邑中还有内应,所以知道其虚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虽然赵无恤手下负责徕民的吏人排查甄别极其严格,但依然有不少盗跖安排的亲信混了进去,不时会传出一些消息,盗跖两相对比,以判断大泽西边的情况。
“我听闻齐晋交战于夷仪,赵无恤在郓城的兵卒大半被抽调去了齐鲁边境上,此城空虚,大可乘虚而入。抢掠各乡里仓禀的粮食后,吾等便可足兵足食,但此邑城坚,恐难攻下,不可久留。接着南下卫国濮南地,攻略巨野等一二城邑,等卫国也卷入战乱,顾不上吾等时,便能长期占有了。”
偷窃之前,判断情况以决定是否可以下手,为智;能猜出房屋财物的所在,为圣;行动之时,一马当先,身先士卒,为勇;盗完之后,最后一个离开,为义;把所盗财物公平分给手下,为仁。
智、圣、勇、义、仁,这便是他柳下跖的“道”!
多数人信服了,那师帅却不听,他早就想脱离盗跖的掌控,于是便拔出了腰间的短剑,孰视周围众人道:“也可能被箭射死在城郭之下,你要去便去,乃公可不会陪你送死!二三子,不愿去郓城的就随我离开……”
在场一部分人虽然对等贵贱,均贫富,耕者有其地的口号心动不已,可对郓城兵卒却心存忌惮,闻言也打算风随云动了。
然而,话音未落,一支毒蛇般的利箭便穿透了那师帅的喉咙,滚烫的鲜血溅了旁人一脸。
巨大的岩石上,柳下跖粗壮修长的双臂挽着弓,弓弦还在微微震动。
“在我面前拔尺刃者,死!”
盗跖身后的亲信们也纷纷弓箭在手,或是在投石索的皮囊上放入圆石,对准了那师帅的属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敢不从将军之命者,死!”
柳下跖果断射杀了那首领,压制了一场分裂,在场群盗愣了半响,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只听得到远处几声水鸟的啾啾鸣叫。
“小盗如果想要发展壮大,成为大盗,成就一番大事业,就必须采取圣人之道,否则,就只能成为蝇营狗苟的鼠辈之贼!从尧舜至今,可有哪一支盗寇有我如今的规模和成就?随我搏一把,汝等就能重新登岸,后半生享受衣帛美食。”
他再挥手,老仓吏带着众人打开了盗跖带来的所有箱子,这次可不是粮食和农具。搜遍东原岛,能凑齐的所有钱帛财物呈现在旅帅、岛主和洞主们面前,扑上去双手攫满丝帛的匪首第一个喊出盗跖的名字。
“跖!吾等愿随将军登岸,人者有其田!”
盗跖之徒,他们一向如此称呼自己。
“跖!”那些从鲁卫宋等国逃来的有地国人喊道。
“跖!”接着是野人、氓隶、本地的土著夷人。
“跖!跖!跖!”呼喊不断蔓延,不断增强,终于变成咆哮。声如雷霆,震撼岛屿,好比雷神在翻卷乌云。
上千个嗓门在高呼柳下跖的名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按照柳下跖的想法,此计若成,退则可以带着人口粮食退入大野泽,进则可以逼着这齐鲁卫晋几家势力招纳他做一个大夫、邑宰,至少能让手下人活过这个冬天。
若是形势再好点,甚至可以独立于诸侯间!
到时候,他柳下跖,就能从窃针线的小盗变成窃城池邦国的大盗!
……
九月下旬的一个凌晨,乘着尚未消散的夜幕,数十艘长船,百余小舟缓缓靠岸,两千憧憧黑影窸窸窣窣地爬上了郓城东面十余里的湖岸。
柳下跖之所以选郓城,也是无奈,因为卫国那几个临近湖泽的小邑他春夏时才抢过几次,现在恐怕没多少余粮。中都、阚邑近来防备严密,只有郓城这边因战争调动的缘故松弛下来,若不抓紧时机抢上一波,再过些天,机灵的赵无恤恐怕会将这漏洞填补上。
他知道这是在冒险,可若不让手下人吃饱,如何攻城夺邑?
盗跖白天时放出探子上岸窥视,居然只有一人遭追捕,其余都返回汇报,说是郓城防备已经抽调一空。这在两个月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不过越是如此,盗跖越是感觉情况有些不对,所以刻意将一半的人留在了岛上,自己只带三千余来抄粮。
才刚登岸,他们便被高达数丈的烽火燎台发现了。
烽燧白日用烟,晚间用火,于是乎火光点燃,瞬间传到了下一处,湖岸边连绵的烽火陆续亮起,盗寇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盗寇慌张地说道:“将军,吾等已被发现,不如撤吧!”
“不,熄灭燎火后继续深入。”
手下们不知为何,盗跖解释道:“赵氏子狡诈,我最初觉得这次郓城空虚是他的计策,可若真想诱吾等深入,烽燧便不会燃起。如今反倒说明他没留后手,何况燎火虽燃,但里面留守的人却逃得一个不剩,这要换了以前,他们定然会坚守抵抗,等待援军。此番弃逃,是因为他们知道,不会有人来援了……”
轻易拿下几座空空如也的燎台后,胆大心细的盗跖让人留下守候,若是有什么异常,立刻点起黑烟,赵无恤用来对付他的利器,反倒为他所用,成了最好的撤退信号。
盗跖继续带着人往内陆而去,一路上先是沼泽,然后是稀疏树林,最后是收割完毕,只剩下秸秆的水田旱地。
靠着湖泽之利,郓城是鲁国为数不多以水稻为主要作物的地方,想到马上就能吃到黏黏的黄白米饭,这个月只在东原岛上吃过唯一一次饱饭的群盗们顿时口水连连。
靠近第一个乡时,盗跖也和他的内应碰了面,带路者是个打扮成流民来投郓城的亲信,已经潜藏了大半年。
内应道:“我听人说,赵小司寇要在北边与齐人开战,亭卒被去廪丘,连青壮们也充当劳役,运送粮食去往北边,乡里中只剩老弱妇孺。方才看到烽燧,得知将军来攻,亭长、里长便带着人投郓城了,如今周边几个乡里就像是门户大开却无人看管的府库,任由将军取用。”
这个内应在郓城为邑寺耕田,他装作老实本分,自称从未杀过人,渐渐得到信任。于是入秋时便从氓隶被提拔为小小农吏,负责管理来投的流民。所以他对这一带熟门熟路,带着群盗沿涂道走了一截,然后上了小路,经过一个人去屋空的亭舍,转往路边的乡里中去。
到了乡里中,诸人齐齐动手,如狼似虎般一家家闯入,摔釜砸鬲,翻个底朝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盗跖警惕地四下观察,和那内应所说不差,乡中并无多少人,仿佛搬迁一空似,因为走得匆忙,连粮食都没来得及带走。通往郓城的路上,还有不少散乱的车舆,上面载着沉重的麻袋,戳来一看,竟是白花花的稻米!
盗跖十分满意,眼前的光景,让他心里笃定这是赵无恤的纰漏而非计策。抢完这个乡里,尤觉得收获不多,让诸人分散转战别处,继续抢掠。
“不要只看外边的东西,要往里边去,看看有没有地窖之类!仔细点才能搜掠到东西!要是搜掠不到,今晚汝等就挨饿罢!”
他们距离湖岸越来越远,先后换了四五个里,直抢到日上三竿。
两三千多人大多都抢到了点东西,肩扛手提,有的人连竹矛都扔了。路上不时遇到汇合过来的同行,道左相逢,皆兴高采烈,碰见熟人,往往还会彼此询问几句收获如何?有抢到好东西的便拿出来得意洋洋的给对方看,遇到慷慨的,还会说回岛上后请对方吃饭。
盗跖觉得时辰差不多了,就在他一声令下,准备带着诸人归去时,湖边的烽燧台却突然冒出了烟雾!
苍蓝的天空中,一股灰黑色的细长孤烟垂直而上,在半空遇到一阵横风,顿时消散了一半,后续再无烟雾,大概是被人熄灭了……
盗跖知道,那是他留下示警的烽燧,顿时一惊:“不好,有圈套!”
可来不及了,不时有人来报说在乡里村落遭到袭击,周围的丘陵、树林里突然杀声四起,湖岸方向的旷野上则烟尘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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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匪有许多种,就像鸟也有许多种一样。麻雀和鸳鸯都长着翅膀,但它们并不相同。”
午后时分,赵无恤着黑衣黑甲,催动着赵鞅遣人从晋国送来的代马,踱步到了那片躺着零星尸体,鲜血渗入泥浆的水滩边,望着远处如鸟集云散的盗跖之徒,说了这么一句话。
后世的戏曲喜欢歌颂好人为朝廷陷害,被迫落草为寇,但就赵无恤这几年来亲眼所见,大多数盗寇更喜欢欺凌弱小,而不是替天行道的梁山好汉。
当然,他们中只有很少一部分生来就是坏人,为贪欲驱使,心怀恶意,蔑视父兄宗族,只关心奸淫掳掠。
与他们相比,所谓的流民更值得同情,尽管他们落草后也一样危险和桀骜不驯。
流民们曾是淳朴的平民,脸朝黄土背朝天,从没离开自己的居所里闾哪怕十里地。直到某一天,邑里穿着华服锦衣的税吏来了,板着脸,按照简牍上的记述索税,民众们这才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是某位士大夫领地财产的一部分。
于是他们收割的粮食被收走泰半,还被迫帮大夫围猎野兽,正所谓“一之日于貉,取彼狐狸,为公子裘”。此外还得去城邑做劳役,税率从十一渐渐升到了二分之一、三分之二,劳役从一年一月升到了无月不征,碰上苛刻的,甚至圈山占地,不让你进山林水泽渔猎。
直到被压榨得无法忍受时,庶民们逃了,逃进了士大夫们无法追捕的山林和大泽中,想要去别处寻找一片属于自己的乐土。
乐土乐土,无此硕鼠!
他们在荆棘从里穿行,冒着生命危险与野兽搏斗,受的伤刚愈合一半,就又负上新伤。从来吃不饱,鞋履在无休止的跋涉中逐渐解体,衣裳烂成布条,许多人更因喝了脏水而生病,屎尿都拉在简陋的窝棚里,苟延残喘。
如果想要新鞋履,或更暖和的衣物,或能填饱肚子的粮食,他们就得从别人那儿讨要,这种方式渐渐演变为偷窃和抢掠,目标自然是和他们以前一样的平民。偷鸡摸狗,杀牛宰羊,而这距离掠走平民的妻女也就一步之遥,流民开始转化为流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直到某天,他们环顾四周的湖岸,开始惶然不知身在何方,不知如何回家,他们变成了彻底的流浪者。
到了此时,所有家的观念都已消失,邦国、主君、宗族对他们来说不如一碗馊掉的粟米,至少粟米能让他多活一天;也不如一袋浊酒,可以暂时淹没他的恐惧。流寇的生活今日不知明日,吃了上顿不知下顿,活得像野兽而不像人。
这时候若是某位大盗占岛称雄举起旗帜,就能聚集不少人,盗跖便是这样起家的。
战后,在审讯俘虏后,得知柳下跖居然振臂一呼,发出了“等贵贱,均贫富,耕者有其田”的口号后,赵无恤也愣了半响。
他不知道这是历史上原本就有,还是自己小蝴蝶翅膀带来的改变之一,只是暗自揣测,后世的学生会不会面对这样一道历史选择题:
请问我国第一位提出口号纲领的农民起义领袖是?
a.盗跖
b.陈胜吴广
c.张角
d.黄巢
总之,有了纲领的“农民起义军”和传统的群盗完全是两个等量级的,盗跖的话让他们如死灰般的内心重新燃起希望,不亚于一枚精神原子弹,赵无恤今天便见识到了。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为了引诱盗跖来郓城,可谓煞费苦心,不动声色地加强了除郓城外其他湖岸的防御,剿灭盗寇,这也是西鲁诸邑联合的一个约定。同时,他借口齐鲁边境紧张,大张旗鼓地将郓城邑卒调离,其实只是绕了个圈,又悄悄开回来了。
对盗跖那些行踪漏洞百出的细作内应,他故意让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可以故意向他们透露些错误的信息。
功夫不负苦心人,就在一刻前,群盗如赵无恤预料的一路深入内陆。湖岸边的烽火,还有这一路上民众仓促逃窜的场景,都是无恤让冉求布下的陷阱,诱惑狡诈多疑的柳下跖入瓮的圈套。
而一旦开始抢掠乡里,就很难停手了,这是人贪婪的共性。
虽然湖岸边燎台再次神器的火光和孤烟打破了既定计划,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喊杀声和烟尘之后,是整齐的脚步声,赵氏玄鸟旗飞扬。排成一条弧线的步兵线列方阵踏破尘埃,从三面包抄过来。矫捷的骑兵则从群盗侧后方如风般掠过,准备堵住盗寇唯一的去路…
赵无恤站在一座小丘上指挥和观战,他的对手们看上去就是群乌合之众:群盗们穿着破烂的鞋履和破烂的衣褐,跟着自己的“将军”来到岸上,左手一袋粮,右手一只鸡。
盗跖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把披甲的那近千精锐留了一半在了岛上。他带着的这两三千人大多没什么武器,只有镰刀、削尖的竹矛,或把石片用皮索绑到棍子上制成的简陋斧头。
赵无恤的本心是降服他们,想让他们结束这种居无定所的游寇生涯,重新回归编户齐民,至少他能保证治下民众衣食粗饱。
不过双方对话和接触的方式依旧是戈矛与剑戟,只有在武力上击溃打服,才能让这些人有畏惧之心。
可群盗竟也不理会武卒这边让他们投降不死的呼喊,一向贪婪的他们狠下心抛弃了抢掠来的战利品,做出了抵抗的架势。
而柳下跖的指挥能力更让无恤惊叹,他虚晃一枪,用了一招壁虎断尾,留下四五百人抵抗后,轰的一声就四散而走,如同一群被惊散的麻雀,朝溪流沼泽最密集的方向跑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将轻骑士集中于此的原因正是如此,他旗帜挥动,接着,百余轻骑士们从无恤身后策马冲出,十人一队,朝奔逃的群盗发动袭击。
以弓箭和骑矛追杀散兵游勇一向是虞喜最爱做的事情,不出意料的话,今天也是如以前那样一边倒的屠杀。
然而柳下跖竟有应对之策,原先为了避开前进的方阵而散得到处都是的群盗突然又聚集起来。断后者将长长的竹矛向外,阻止马匹冲入人群,隐隐有四武冲阵的架势。几十个投石索一齐甩出石头,想把操纵马匹的骑从打下来,其余人则不停地往地上抛洒着什么东西。
没一会,群盗越退越远,马儿们却嘶鸣不已,望着面前看似平坦的地面止步不前,任由骑士呵斥,马鞭抽打,新发明马刺将马腹戳出了血也不愿前行。
骑兵们无奈,只得从旁边绕道,赵无恤也带着指挥中枢转移,他打马过去,接过邢敖拾捡递上的东西一看,嘿然而笑。
“是木蒺藜,这柳下跖真是个全才,对吾等是有多忌惮啊,上岸抢掠居然连这物件都带了几千枚,人手一个……”
木蒺藜硬木质,呈蒺藜状,算是人们对自然观察的模仿,一般只有正规的诸侯三军才有,用来对付没有马蹄铁保护的拉车战马,马儿怕疼不跑了,车轮自然也就没法滚动。现在盗跖活学活用,居然在上岸前让人伐木赶制了许多,成了克制骑兵的利器。
骑兵遇阻,步兵线列方阵那边也遭到了一定困难。
近来赵无恤需要分兵的地方太多,比如漫长的齐鲁边境、与卫国对峙的甄城。所以他手边除了五百武卒外,其余五百都是才训练了半年的邑兵,缺少实战,初次上阵有些手忙脚乱。
他们中规中矩的以矛阵和剑盾推攮击溃断后的几百盗寇是没问题,可平日的苛刻训练却让他们畏惧脱离行伍,变阵追击也颇为生疏。加上人人披甲持长兵,跑起来也没盗寇们快,于是被拉在了后面。
赵无恤已经注意到了,大而密集的线列方阵只可用于正面交战,不适应湖泽游击,更不利于追击。这也是他在军事上迟迟不能深入湖沼的原因,幸好赵无恤已经在着手改良,今日便是检验的时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与此同时,群盗畅通无阻地狂奔到了两里开外的沼泽中,这场追逐战被带进不利于骑兵行进的地方。
低洼泥泞,沼泽遍布,进退困难,这就是骑兵作战上的患地;左有深沟,右有坑坎,高低不平,看似平地,进退都会招致敌人袭击,这就是骑兵作战上的陷地,这两种情况都是骑兵作战的死地,
明智的将帅要竭力避开不利于己方兵种的地形,出于谨慎起见,赵无恤鸣金召回了他们。
步卒也匆匆结束战斗汇拢过来,穆夏和虞喜让敌人从眼皮底下跑了,愧然请罪,赵无恤却知道,他们已经尽力了。
原本的打算是,还要将盗寇们往内陆再引诱一下,到预定的战场伏击之,但盗跖太过警惕,探哨四布,甚至连湖边的烽火燎台也被他反利用了一番。于是武卒仓促下伏兵四起,却未能完成合围,尤其是通往湖边的地方缺口太大根本堵不上,这才造成伏击未能得全功。
赵无恤扔掉了手中的木蒺藜道:“和柳下跖这样狡猾的对手较量,没有什么是万无一失的,短短一年,他居然已经摸透了吾等的缺点,此人实在可怖。”
强盗不可怕,就怕强盗有文化……
难怪春秋战国无数支盗寇,只有盗跖寥寥数人留下了姓名。
“还没到泄气的时候,战事仍未结束!”
他为手下的军吏们打气,马鞭指着湖边说道:“看到那阵新冒起的浓烟否?是子有在焚毁盗寇的船只,他们能跑得了一时,却跑不了一世。骑兵分左右两翼朝湖岸绕去,让步卒们变阵加速前进,只希望我让子有练的新阵法能多拦住群盗片刻。若是可能,定要将柳下跖活捉,之后的计划可少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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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迈着整齐步伐,像山一样压过来的线列步卒,长长的矛能将他们贯体而过,把身体藏在大盾后的戴胄甲士,则会瞄准群盗满是破绽的阵列猛地冲撞过来,将你掀翻在地,大吼一声后锋利的短剑刺入心脏。那些诡异的弩机,齐齐飞射而出的弩矢则可以轻易将群盗的单薄衣褐刺穿,深深钉在骨肉间。
还有背着大弓,全身罩着皮甲狄绔,看不到脸的骑士,持矛冲锋时大地的轰鸣充斥整个世界……
对一般的盗寇来说,尝过以上一点点滋味便足以令其崩溃,一如上次在阚邑之外的追逐战。但这次不同,虽然陷入了伏击,在盗跖的呼喊下,更多的人咬牙继续坚持。他们列好阵形,拿起竹矛、镰刀和开锋的农具坚守阵地,且战且退,在柳下跖的带领下杀出了一条血路。
匆匆跑了几里地后,顾不上清点伤亡了,留下断后的那五六百人不用想全部报销,路上还丢下了三四百,这拼死抵挡却只给武卒造成了百人的死伤,刚抢来的粮食钱帛全都丢在了路上,抱着财物不放的都落在后面当了俘虏。
又一次失败,但这次郓城之行不是没有收获,让柳下跖欣喜若狂的是,他似乎也窥见了武卒线列方阵战术,乃至于那来去如风轻骑士的弱点。
大野泽和鲁国多丘陵沟壑、河渠纵横、道路窄小。武卒线列方阵大而密集的战斗队形是战车和徒卒的克星,却难以适应这种地形的作战需要。盗跖觉得,只要避免与之正面对抗即可,诱入山林,伏击之,分割之,便能像捉刺猬、乌龟一样,拔掉他们的甲壳和尖刺,吃到里面的软肉。
可在正面对抗上,柳下跖暂时想不出该如何战胜赵无恤那正面无敌的线列方阵。
按他的设想,或许只有同样训练、同样装备的重装步兵才能做到这点。线列对线列,堂堂正正的对决,才是解决那些青铜刺猬长矛,木皮乌龟壳剑盾的最好方法。
但散乱无序的群盗是不可能了,这世上,或许只有中行氏、魏氏的魏献子方阵,还有南方吴国的步卒大方阵能与之对抗。
至于轻骑士,盗跖认为,其主要特点是快速机动,有着强大而猛烈的突击力,尤其利于平原旷野和一般山地、丘陵机动作战。以往赵无恤的胜利表明,在进行迂回、奇袭、断其后路、袭扰敌人后方时,常常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功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是骑兵作战不适于险隘水泽之地,不利于攻城夺塞,这就是它的弱点,只需要善加利用,发挥群盗熟悉路况,擅长跋山涉水的特长,避开轻骑士的活动范围即可。
就在这时,柳下跖恍然发觉,队伍里出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混乱。
昨夜,大野泽里的群盗昆父兄弟共同踏上征程,他们得到了柳下跖对未来的允诺,出发时心情迫切。这次抢掠不像过去是抢了上顿不知下顿,而是一场回归故土,一劳永逸的冒险,他们梦想赢取财富和土地。
可结果却是让人沮丧的。
“又败了!”
“抄来的粮食又没了!”
“今晚又要挨饿了!”
“这个冬天无衣无褐,该如何是好?”
群盗在柳下跖亲信们的督促下往湖边撤退,一边走,他们一边抱怨着,当希望的火光熄灭后,随之而来的是愤怒与绝望。
柳下跖大声呼喊,想要将丧败的情绪压制下去:“至少吾等还活着,湖边还有船,岛上还有人手,此番赵无恤费尽心机却仍未留住吾等,等到下一次,便可以战胜之!”
在看透武卒的弱点后,他有这样的信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柳下跖话音未落,一个手下却指着他们即将到达的湖岸方向喊道:“将军,有烟!那边起火了!”
……
柳下跖脸色铁青地看着湖岸上的浓烟,他知道,那是停泊船只的方向,刚才正是湖岸处的烽燧示警,他才觉察到陷入圈套的,想必是赵无恤在湖岸上也派了人手,想要去将他留下守船的那百余人剿灭时被发现了。
如今,他们还是得逞了,那整整两百余艘船被毁后,自己和剩下两千多人的群盗就失去了逃脱的最快方法,在陆地上,随时可能再度陷入包围!
群盗们已经六神无主,乱成一团,被毁的是他们平日赖以生存的渔船,也是赖以逃回湖心岛苟延残喘的交通工具,这下该如何是好?
“别慌!我留了后手!”
盗跖再度回头,在人群里大声喊了起来,杂乱的噪音渐渐消散,所有人都祈求地望着他,他们唯一的希望!
“沿着湖岸往南边走,那儿还有几十艘船,东原岛的数百名渔夫等着接应吾等……”
柳下跖,从不只做一个准备!
他让群盗重新找回了希望,接着说道:“但首先,吾等得先将眼前这些赵兵击败!”
群盗回头,才发觉不知道何时,湖岸的滩涂上已经多出了一支横列宽广的兵卒,举着旌旗,敲着小鼓,列着古怪的阵型,正缓缓向他们靠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斜握着旗帜站在队列的最前方,冉求的心情并不怎么好。
有对失误的懊恼,也有大战在即的紧张。
赵无恤一向夸奖他作战稳重,以往演练里也无往不胜,于是被委以重任,这几个月来日夜训练这一新型的阵法。
谁知初次上阵,就出了差错。
他的任务是统帅五百邑兵、亭卒从湖岸上摸过来,突袭盗寇留在湖边的人手,并摧毁他们的船,然后向内陆完成合围。孰料盗跖活学活用,竟然让人攀在烽燧台上瞭望,瞧见了他们的靠近,便褪下衣物点燃了烟雾,导致伏击暴露。
“盗寇已至,只有吾等才能拦下彼辈,司寇援军即可便到。”
本来这练了数月的阵型只是作为辅助来试一试效果的,孰料最后却成了防止群盗逃走的最后防线,冉求这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可他的手下们却并未做好这觉悟,脸色惨白,持兵器双腿战战的不乏少数。若是以多打少,他们自然不怕,可如今却是以五百面对两千人啊!能嬴么?
“盗跖之徒日杀不辜,肝人之肉,暴戾恣睢,穴室枢户,驱人牛马,取人妇女。汝等都是郓城本地人,平日没少受其害,今日便是偿怨的时候。”
冉求用令兵卒们亲切的西鲁方言大喊,夸大盗跖的恶心,激发他们的仇恨。
“司寇有令,杀盗一人者,田十亩,俘一人者,田十亩,并可以隶使之,捕获盗跖本人,田三百亩,卓拔为吏。”乘着众人怒气横生时,冉求又抛出了赏赐,这些允诺的赏功册勋顿时让本有些忐忑的亭卒们精神一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敢有退后者,临战脱逃者,乱行者,军法处置!”
在加以恐吓的同时,冉求也在观察他们的阵型是否如训练时那样铺展开来。
而对面的柳下跖也注意到了,眼前的赵兵阵列比较特殊,与密集的线列方阵大为不同,乃至于任何一个诸侯大夫的邑兵都大为不同,是松散的两排线型,每一纵队相隔十多步,若是群盗一齐冲过去,这阵型根本拦不住他们!
“这大概不是精锐武卒,而是普通的邑兵亭卒。”
柳下跖故做自信地为群盗们鼓劲:“吾等有两千余,彼辈只有五六百,只要冲破了他们那单薄的阵列,就可以顺着湖岸窜逃了。这里地面柔软,轻骑士不会来,武卒方才被断后的人阻碍了,现在还在数里外,至少得半刻后才能抵达。”
短短半刻,就是决定胜负存亡的关键!
……
冉求手下一共五百余人,排出了两排松散的长阵,第一排和第二排都有二十五个纵队,以十一人为一队。
每队最前一人为什长,也就是冉求持旗帜所站的位置,接战前领军,接战后在后指挥和监督。他身后左右两侧分别有对称的五人,与线列长矛阵较单一的长矛和剑盾不同,持着大不一样的兵器。
首当其冲的是两个执藤盾和短矛的短兵,背上还背着几根短柄矛。他们多是年纪气力和胆量较大的稳重之人,既可以用藤牌遮挡盗寇抛射过来的箭矢、石块,刺过来的竹矛,掩护后队前进;还可以掷矛反击,或与敌突击近战
接下来的二人为狼筅手,执狼筅。所谓狼筅是利用大野泽周边生长的毛竹,选其老而坚实者,将竹端斜削成尖状,又留四周尖锐的枝枝丫,每支狼筅长一丈半,其用处是蔽身而壮胆,故用法明直易习。狼筅手利用狼筅前端的利刃刺杀敌人,并以掩护盾牌手的推进和后面矛手的进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再次是四名手执一丈长矛的矛手,左右各二人,分别照应前面左右两边的盾牌手和狼筅手。
垫底的是两个手持“镗钯”的士兵担任警戒、支援等工作,这更是脱胎于平日翻土农具的东西。
就是这么一个看上去兵器杂乱而不伦不类的阵,挡在了归心似箭的盗寇们面前,乍一看上去,比起方才严整而密集的线列长矛方阵,似乎不堪一击啊。
话虽如此,可当对面的松散阵列开始变阵时,盗跖却不由心头不由一颤,生出了不好的想法来。
……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平日如何演练的,今日便如何施展。一会牌前进,狼筅救牌,长矛救筅,短兵救长矛,合则进,分则退,切不可乱了次序!”
冉求记得,赵无恤神秘兮兮地和他商议演练这种新的阵法时,还给它起了古怪的名字,同时嘴角有古怪的笑意。
“每个单位都是左右对称,就像大野泽里的鸳鸯一般,就叫鸳鸯阵何如?”
没错,这便是“我就是不怕老婆”戚大将军那号称“倭寇终结者”的鸳鸯阵!因为赵无恤的缘故,次阵提前两千年问世,虽然对付的也是湖盗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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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对未知的东西总会有莫名的恐惧,比如吃惯了城邑兵便宜的群盗们去年初次遭遇武卒这根难啃的硬骨头,面对线列方阵,面对轻骑士时的战栗。时至今日,他们仍然避之不及,唯有盗跖这样的大智大勇者方能在一年后就化陌生为熟悉,甚至能窥见其中的弱点。
可武卒的改变能力远远超乎盗跖的想象,现如今,本以为是一冲就溃的松散小阵,却已经阻止盗寇们前进半刻有余。盗跖甚至惊恐的发现,己方的阵脚竟在慢慢被逼退,离救命的湖岸愈来愈远。
群盗的远程抛射武器主要是投石索,可对方两人执牌面对左右,还有枝繁茂盛的狼筅帮忙遮挡,后面的数人都在牌后遮严,抛过去的石块被滕盾挡了下来,无法伤及。
待双方接近后,敌人的阵开始出现变化,各个纵队依次展开,相连后形成了密不透风的横阵。
盗寇们手持杂七杂八的武器大喊着冲过去时,首先面对的是枝茂繁重的大毛竹,此物看似取材简易,却避无可避,被扫中后,没有甲衣保护的他们非得脱一层皮不可。
而敌人的盾手短兵乘机投出短矛,然后滚入缝隙持短戟刺杀。盗寇们想低头攻击盾牌手,但他们身前,四杆刁钻精准的矛齐齐刺过来,喉咙、胸口、头颅,都是瞄准的目标。即便想迂回绕开这些,也会被还沾着泥土的镗钯拦住去路。长短兵器次序分明,将盗寇挡在了一丈半到二尺的距离内。
“这又是什么阵法!看似乌合之众,竟然如此克制吾等。”盗跖细思恐极,不时回头看着后面,他仿佛已经听到了赵无恤带着矛兵小步奔跑过来时,地表发生的隐隐震动。
也幸亏撤离的早,方才若是被这股兵一齐合围,那他就算是化身麻雀,也无法飞出牢笼。
“这样下去不行!”
他临时想不出妙招,只能收起了轻视的心思,让盗寇们十人一组,尽量拥在一起齐齐扑上,想用人命冲出一条血路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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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之相反,冉求这边却越打越顺利,越打越兴奋。
“司寇说此阵乃是克制盗寇的妙招,果然如此!”
此阵行动方便,长短兼具,攻守兼备,其阵法的变化特性在要求阵法突出单方面用途的古代独树一帜,面对虽然有些训练,但永远正规不起来的盗寇时优势非常明显。
前世的冷兵器爱好者,键盘侠赵无恤几个月前神秘兮兮地给冉求透露了一些似是而非的信息,冉求的任务就是结合自己与盗寇作战的经验,绞尽脑汁,将这些零散的理论化为实际可用的阵法。这个过程是艰难而痛苦的,在遵照无恤提供模板的同时,冉求也加入了不少属于他自己独特的想法,所以虽然名为“鸳鸯阵”,实则和后世戚大将军有些许差别。
冉求的“鸳鸯阵”不是全军大阵,而是一种以小股步兵为主的战术,目的在于对付湖寇并适应大野泽的地形特点。毛竹、农具,各种兵器就地取材,分工明确,每人只要精熟自己那一种的操作,有效杀敌,关键在于整体变阵配合,令行禁止。
首选是整体变阵配合,鸳鸯阵以两列纵队排列时,宽度为5尺约1.65米,而两队之间以队长为例,就是从一个队长到另一个队长的距离为一丈五尺三大步约5米,也就是说一个小队加上隶属于它的预留空地的总占地宽度也是一丈五尺三大步。
鸳鸯阵作战时,两列纵队并未保持较固定的位置,而是自牌和筅以后,后面的士兵有一定的行动自由,会依次展开,在展开的过程中,会渐渐将原先两队之间一丈的空地占满。
“牌前进,狼筅救牌,长矛救筅,短兵救长矛,合则退,分则进。”这则是研究出来的鸳鸯阵要诀。
如对面盗寇有数人同时重来,则藤牌手只需低头执牌前进;左筅防左,右筅防右;左矛随左筅刺出,右矛随右筅刺出;左右镗钯防御左右;籐牌乘二筅之势,于筅中滚出,持矛刺杀。
赵无恤让冉求招收来的郓城邑兵亭卒,大多都属于淳朴可靠的青年农人,和冉求是同乡,使得他能以乡情、乡音御使,他能吃苦,平日和兵卒们同吃同住,颇得人望,加之以对盗寇劫掠的仇视激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柳下跖虽然对归入自己麾下的流民还算不错,也不鼓励胡乱杀人,但对普通乡邑民众却依旧凶狠,夺其衣食,犹如杀其性命。所以青壮们尚记得前过去数年大盗侵掠、小寇四起的可怕情景,如今得到了赵小司寇的保护和重用,怎能不奋勇杀敌?
而“鸳鸯阵”的战术,刚好和这些士兵的特点吻合。比如两个手持狼筅的士兵不需要特别的技术,平日耕田时膂力过人就足以胜任。镗钯的用法更是和在田地里别无二致,以至于兵卒们总觉得自己是在把对面凶神恶煞的盗寇当成自家阡陌田亩招呼。
令行禁止也同样重要,别看训练时间才半年不到,可赵无恤对鸳鸯阵军士的要求是听到鼓声前面有刀山火海都要上,还要保护好牌手,听到鸣金前面金山银海也得撤。
如已闻鼓声而迟疑不进者,即由站在后方指挥的什长以军法斩首。鸣金则急急复合为两个纵队,徐徐后退,让第二排鸳鸯阵上前轮换,以达到持久作战的目的。进止、阖辟、左右、前后,无论如何厮杀,定不可乱了原伍。
总之,鸳鸯阵本质上仍然是一个接触时以多欺少的剿匪阵型,在接战前,组成大纵深窄正面的队形,充分发挥前排牌手的遮挡作用。进入近战后,则由后排士兵展开填满空隙。对付“夫盗寇人自为战”的盗跖之徒,在区域内以多打少,自然是得心应手。
所以当穆夏带着线列步卒方阵从后方缓缓压过来,而虞喜也带着轻骑士尽量走干燥的道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寻觅到了盗跖的另一处船只停泊地点,将其尽数缴获后又绕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场景。
两千多盗寇被五百余鸳鸯阵兵卒拦住了去路,他们以多攻少,非但没有突破分毫,还被打得节节后退。对那满是倒刺的狼筅已经产生了阴影,无论盗跖如何催促,都不肯再上前半步!
……
“败了,败了!”
盗跖在东原岛上振臂一呼提出的口号曾振奋了盗寇们渐渐灰冷的内心,如今却再度冰凉一片。再也没人记得,再也不能激励士气,恐惧如同空气中酸败腐朽的味道,瞬间传遍了所有盗寇的内心。
兵败如山倒,军心一散,两千人几乎同时溃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盗寇们从落草开始,一年又一年,参加过不知多少次劫掠,小战大战无数,但即使是第一百次战斗中幸存下来的人,也有可能在第一百零一次战斗时崩溃。弟弟眼看着哥哥死去,父亲失去儿子,朋友的肚皮被斧头劈开,他们还试图塞住自己的肠子,堵住咽喉处迸溅而出的鲜血。
然后他们崩溃了,不少人面对无法战胜的鸳鸯阵当即掉头逃跑,他们扒着死尸爬走,只找个地方躲起来,哪都行,远离这块充满死者和鲜血的地方就行。甚至有人慌不择路,一头冲进了深不见底的泥潭,泥浆灌满他们的嘴,爬进鼻子,接着是死亡。
现如今,群盗们心里再没有一点揭竿而起、占城略地的念想,柳下跖举义的火光刚刚点燃,转眼就被疾风摧灭,连烟雾都不剩下几分。
“降者免死!”远处突然有人用鲁国西鄙的方言大声喊了一声,可在喧闹的战场上是如此微弱,却如同一泉溪水的清泠,让快要渴死的人再度燃起一丝希望。
不比方才伏击时劝降的无人响应,此时赵无恤传令官阚止招降的呼喊,如同一阵扫过战场的疾风,摧垮了众人残存的抵抗。
“吾等愿降!”
他们纷纷跪地请降,扔掉破败不堪的兵器,头深深埋在了泥地上。
“执盗跖而降者,前罪既往不咎,每人赏田三百亩,钱帛无算!”
而这第二遍传话,则让身处绝境的群盗又猛地抬起头来,红着眼,回头看着几天他们前才为其欢呼,声称愿意效死的将军柳下跖。
比起那看似无敌的奇怪阵法,“将军”身边的盗跖之徒看上去要更容易突破不是?他正被亲信簇拥在中间,犹如在人潮里飘零的小舟,一个大浪就能打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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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左侧面,右侧面,前方,喊杀声四起,盗跖知道,战局已定,这一次,他再度输得一败涂地!
盗跖处境艰难,他身边的亲信已经不多,除了正在横扫战场的武卒外,他还得面对心怀叵测的群盗。他知道这些人的本性,即便平日大碗酒,大块肉,可出卖起你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抓住他!”群盗内部已经乱成一团,那些有志洗刷罪名,得到钱帛田亩的盗寇红着眼冲了过来,无数只手遥遥伸向盗跖,想借他来谋一场富贵。
英雄难敌四手,倒戈一击的群盗在付出了不少人性命后,终于扒开了他的亲信,揪住了他的甲衣,将“柳下跖”按倒在地!
若非赵无恤让人喊的是生擒活捉,想必此刻他的人头已成为千人争夺的蹴鞠了!
于是半刻后,赵无恤来到已经打扫结束的战场时,就看到冉求和亭卒们拉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朝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十几个怯怯的盗寇。
那被绑之人身材高大,发髻散乱,偏朝一边的脸上涂满黑泥,身上穿着一套紧密黑色甲衣,和衣衫褴褛的群盗区别明显。
看到骑着高头大马的赵小司寇,那些群盗便遥遥下拜,忙不迭地请功道:“见过司寇,柳下跖在此,吾等愿降!”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赵无恤在大野泽西岸打了一个大胜仗,当迟来的合围终于实现后,群盗的士气崩溃了,柳下跖失去了对局面的掌控,他们群龙无首,登无斗志,四散逃跑。被穆夏、虞喜、冉有四面截杀,一成死伤,九成望风投降,只用了一刻时间就结束了战斗。
战后检点战果,前后毙、伤敌人七百余人,俘虏两千余,三千多人的盗寇只逃出去了不到三百人。
随后又整顿了下队伍,清点己方的伤亡。武卒和邑兵、亭卒伤两百,死六七十,这是个辉煌的战果,但还是让赵无恤有些心疼。
逃出去的两三百盗寇大多顺着泥沼逃进了湖中湿地里,那是一条死路,泰半都得被泥浆陷没。因为对黑色泥潭里的情形尚不太熟悉,为避免无谓的折损,赵无恤没有让人追击。
除却这个原因外,还因为此次围猎他最在意的那头猛虎已经落网,正等待赵无恤查看,所以对漏网的小鱼小虾提不起兴致。
无恤面前的被绑之人身材高大,发髻散乱,偏朝一边的脸上涂满黑泥,身上穿着一套紧密黑色甲衣,和衣衫褴褛的群盗区别明显,据旁人指证说,这就是盗寇的首领柳下跖。
居高临下,赵无恤晓有兴致地看着此人,虽然他并未想好如何处置。
以他从柳下季处、孔门弟子处,还有亲身对敌后对柳下跖的了解来看,此人是他来到鲁国后最头疼的对手,眼界、胆识、对局势的判断都属于上等,可谓是大智大勇之辈。如果能降服之,或许能当王霸之才来用,若是杀了,实在有些可惜。
可若是不杀,却碍于卿大夫和领地国人的舆情,不太好收归麾下。这就关系到阶级的问题了,春秋晚期贵庶对立,后世“要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的情况基本不可能出现。
何况此人桀骜不驯,还破天荒的提出了口号纲领,大有从小盗转化为“起义军”的架势。如今虽然落败,但依旧是大野泽周边的一面旗帜,若是放虎归山,短期内或许恢复困难,但他日形势合适时振臂一呼,再掀起一阵巨浪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因为大泽周边各邑士大夫的德性赵无恤最清楚不过,每年的苛政都造成源源不断的人口逃窜进去,不比赵无恤徕民收编的少。
他收回了思绪,轻咳一声道:“让他抬起头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柳下跖”被五花大绑,几名军士用粗壮的手将他按在地上朝无恤下跪,对他丝毫不客气,这会一袋冷水从头上浇下,使得这个高大的汉子也打了一阵寒颤。
不过当“柳下跖”被兵卒们揪着头发抬起脸时,看着那张布满疤痕的脸,那双忠勇有余,却无甚智慧的眼睛,赵无恤却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你不是柳下跖!”
……
时间回到一刻前,面对即将合围的武卒,盗跖陷入了绝境。群盗们望风而降,还有不少人想回过头来抓了他去献给赵无恤,好谋一场富贵。
“我今天便要死在这儿了么?”
他在几名亲信的护卫下且战且退,退到了灌木丛生的泥潭边上,这已经吞噬了不少尸体的葬场让人无法下脚。
“你过来。”他眼见突围无望,便喊了一个亲信到身边,握着剑对他说道:
“我柳下跖此生佩服的人寥寥无几,其中之一便是楚国左司马沈尹戍,他在柏举之后与吴军连续作战,三次负伤,终于在雍澨战败,伤重不能再战。因为他过去曾在吴国为臣,与吴王、伍员、孙武等相识,不愿被俘受辱,便要求他的部下割下他的头偷偷带走。我今日欲效仿之,尸首两处,让赵小司寇认不出来,也好过悬首示众于郓城楼阙上!”
说完便要学习这时代楚国贵族战败的传统,当场拔剑自刎了。
亲信们见状,登时抱腿的抱腿,拉手的拉手加以阻止。
有个身材和他相差无几的人说道:“想当年将军初入大泽时,也没少遇挫,几次孤身而逃。如今在东原岛上还有兵卒两千余,船只数百,焉知不能再起,怎可说这丧气话。小人等向将军委质效忠过,乃是将军之臣,君辱臣死,不如将军与小人更换衣物甲胄,再从泥滩遁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盗跖感动至极,却又面露迟疑,亲信们眼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急急喊道:“还请将军速速离开,只求将军他日攻城略地,不要忘了诛无道之君,伐贪鄙大夫,均贫富,等贵贱的诺言!”
于是乎,换上盗跖衣物的那高个大盗就这么成了他的替身,在脸上抹了把泥后代替盗跖被俘,非但赵无恤一眼看透,在露出真面目后,连俘虏他的那些投诚盗寇也说不是了。
至于真正的盗跖……
“柳下跖即便逃走,也可能死于乱箭马蹄之下。”
提及这个问题时,在赵无恤面前,那跪地的盗寇哈哈大笑道:“将军水性极佳,能在泥中屏息半刻之久,此时想必早已鱼入大湖,畅游天地,汝等竖子焉能找到他!”
听闻柳下跖换装潜逃,众人面色沉重,跟在赵无恤身边当传令官的阚止跺脚可惜不已,冉求更是下拜请求责罚。
“都是求没有掩盖好行踪,若是早早合围,定能生擒柳下跖!”
虽然今日之战未能获全功,但赵无恤也不迁怒,他摆了摆手,让众人起来,转而朝那被缚的盗寇说道:“小小盗寇也敢自称将军,我且问你,用你的命换柳下跖的命,真就值得?”
那盗寇梗着脖子道:“小人之命如草芥,将军之命如岱夫!如何能比!”
众人大怒,纷纷申请将此人枭首示众,但无恤嘿然:“缚虎难矣,我与柳下跖欲相见一场殊为不易。客人远到,却不告而别,何等失礼,必须派人追赶挽留,邀他去郓城喝几盏新酿的鲁酒才行。”
他严肃了起来,下令道:“虞喜,速速派轻骑士沿湖岸搜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其余人速速甄别出这些投降盗寇的成分,查清楚他们都来自哪些岛,岛上主事者是谁。随后派遣绣衣使者执我符节乘舟渡湖,力求每个岛都走一趟,就说盗跖已灭,鲁国小司寇可以免从犯者死罪,劝他们早早带人出湖归降,若发现盗跖下落,一并带来定有重谢。”
一阵唯唯诺诺后,军吏们各忙各的去了,赵无恤目光转向了那面色一下子苍白起来的盗跖亲信:“至于你,也罢,我也不要你的草芥之命。松绑,给他一艘船,让他去东原岛见柳下跖,为我带去一封信件。如果那大盗真活着,并能将我如此多份的‘邀请’一一躲开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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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刃刺入鱼儿那薄薄的躯体中,死命一拧,它的尾巴和肌肉猛地绷紧抽搐。
随着温热腥臭的血液逐渐滴落口中,柳下跖指间的颤抖也逐渐停歇了。他的胃竭力压榨着银鱼的生命,直到最后一滴汁液被他吮吸殆尽,至此,那条鱼也只剩下了骨头,他这才伸出舌头将嘴边的鳞片舔入口中,结束了两天来唯一一顿“朝食”。
血腥味从胃中蒸腾起来,喉咙自做主张地出一声低沉的吼叫沉闷,悠远深长。
这种声音柳下跖似曾相识,记得六七岁时,还是个野种的他躲在大泽边的树上看几名夷人猎手围捕一头受了伤的孤狼。那狼陷入绝境,低沉吼叫,和他现在的处境何其相似。
那狼最后死了,身上扎着数支箭,被猎人们分尸剥皮。
“可我不想死!”柳下跖心中的求生**从未如此强烈过。
他在大野泽西岸的战斗接近尾声时,换上了亲信的破衣烂衫,摸着尸体爬走。他站在潭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蹲下趴倒,像只巨大变形的蠕虫似的,慢慢潜入了齐胸的泥沼污水中。
他甚至让面孔也全部漫过泥浆,屏住呼吸,以极其细腻的方式游动,直到脱离了武卒们的视线,他才冒出头来。接下来按照这方法继续前行,剑的重量恰好让他不至于浮起来,划动着水底的淤泥朝着记忆中的方向移去,鲜有人知道,这个泥潭通向一条因雨季而形成的临时小河,小河又注入大湖之中。
他就是以这种方式避开了大索,离开了湖岸,随即以精湛的游泳技艺横穿数十里水路,来到了群盗们控制的一个岛屿上。
在这里,柳下跖受到了“岛主”的热情招待,热情到了反常的程度,他这才多留了一个心眼,连夜偷了条船遁走。果然,那些杀猪宰羊的绳子其实是用来捆盗跖的,和盗跖登岛擦前擦后,这位岛主刚刚向赵小司寇派来的使者叩首降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就在这众叛亲离的压抑心情中花了两天时间,以生的鱼、鳖为食物,愣是撑回了东原岛。
这时候,盗跖已死,或者已经被捕获带往郓城的消息正在岛上疯传,除了东原岛外,大野泽许多岛屿响应了赵无恤的招降,盗跖经营多年的势力隐隐有全盘崩溃的趋势。
好在他的归来稳住了东原岛上的一场哗变,让各岛顺风倒的局面稍稍一缓。
晚秋的冷风吹面,换了一身甲衣的柳下跖神情恍惚地站在站在山巅,望向西面。即将日落,浪涛不倦的隆隆拍打声依旧,大湖愤怒时蕴含的力量还是那么惊人,可他的力量却比起战前大为缩水,至此,盗跖手里控制的人口和兵卒已经少了了一半。
不时有船舶驶来窥探,却不靠岸,而是与渔港和芦苇丛里的长船隐隐对峙,那是已经投靠赵无恤的各岛匪首,或许船上就有赵无恤的使者。
“所幸我早有准备,将多数船舶,乃至于好几个岛主、洞主的家眷集中到了东原岛上,让他们想投降却又忌惮。所以还有千余青壮能为我所用,但我至多能撑几个月,入冬后缺衣少食,若是碰上雨雪天……”
他的威望已经跌倒了最低点,再也无法维系下去了。
到那时,郓城的一间粥棚都能胜过雄兵五千,他,还有他的苦心经营的势力只有分崩离析一途!
渐渐地,世界色泽暗淡下去,他看着湖面上起了薄雾,夕阳的曙渐渐消散,云层变得和他的心情一样灰蒙蒙,绿色的的湖泽化作黑暗的深渊,岛上的悬崖缝隙间冷风呜呜吹响,像极了老妇人在为未归家的丈夫儿子哭泣。
就在这时,柳下跖得知那个替他被俘的亲信划着小舟回来了,还带来了赵小司寇的亲笔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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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跖闻商汤猎于河济之间,见野人张网四面而祷告曰,上下四方的禽兽尽入我网中。汤曰:‘嘻,鸟兽尽之矣!不仁。’于是汤命去三面网,只张一面,祷告曰:禽兽欲左,左;欲右,右。不用命者,乃入吾网。诸侯闻商汤网开三面,赞颂其仁德施及禽兽,何况诸侯乎?于是诸侯毕服……”
“今司寇于大泽内外布下罗网层层,舟楫不得出,粟米葛麻不能入,跖有罪,然四万民众何辜?待寒冬一至,冻饿致死者不知凡几,司寇素有商汤仁德之名,于心何忍?跖窃为司寇不取也……”
九月末,郓城,赵无恤穿着黑底描红的皮甲,未着冠,只是带着黑色幘巾,听了阚止念的盗跖回信,不由哈哈大笑了起来,这大概是他今年听到过最逗人的话语了。
“若非早知道他是个横行江湖的大盗,我还以为是个斯文的孔门之儒,不去做个逞口舌之辩的行人却是可惜了,将我比作商汤,真是太过抬爱。”
不过,被这么一个棋逢对手吹捧,无恤内心还是有点受用的。
伏击战后,盗跖也不知道施展了什么手段,竟能逃出生天,他的威望虽然大跌,但有他这个轴心在,至少到今年年末前,群盗不至于彻底分崩离析。
可赵无恤却不打算给他喘息的机会。
配合着军事上的胜利,政治上的攻势也得跟上,对大野泽内的大规模招降行动已经开始了,外围几个小岛,洞主之类望风而降,还差点帮他拘捕了盗跖。有几处偏东的地点没有回应,但也不敢加害赵无恤派去送行的使者,处于两可之间。
可最大的东原岛还在盗跖手里,岛上还有他的精锐和资深盗寇千余人,都是凶狠的亡命徒。据说此岛地形复杂,峭岩密布,连天的芦苇丛中有无数条河道,盗跖的大寨位于高处,强攻恐怕要有不小伤亡。
何况舟师未成,那些望风倒的盗寇他压根信不过,更不愿意让自己苦心的武卒登上贼船,万一事情有变葬身鱼腹那该如何是好?所以暂时不考虑再度进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按照无恤和张孟谈原本的计划,如果能生擒盗跖,他和大野泽群盗是有可利用之处的。但现在未能尽全功,无恤虽然让人送去了一封书信,但自觉想劝降柳下跖困难重重,他这种有了自己独特的“道”的大盗,恐怕很难向别人低头。
然而事实证明,无恤这次倒是低估了此人。
于是就有了回信里,盗跖以商汤网开三面的故事为开篇,请求赵无恤放他一马的事情。盗跖信誓旦旦地说愿意与无恤和解,只要能让湖泽里的“民众”熬过这个冬天,他愿意登岸歃血盟誓,以后再也不靠近无恤封邑,乃至于西鲁各大夫的领地。
简牍里,柳下跖没了往年横行河济的跋扈,没了喊出“诛无道之君”时的傲然,字里行间透着无奈的低声下气。
赵无恤非但不会因此而轻视他,反倒会更加重视上几分。能弯下骄傲的脊梁,能忍辱,能负重,能下人,这样的人比起宁直不弯着来说,更可怕上几分,虽然盗跖在简牍里多次强调他的低头是为了岛上的“民众”……
阚止道:“事到如今,盗跖居然还想与司寇谈条件,他这是想拖延,只要熬过这一年,乘着齐晋乃至于卫鲁的战事,他或许就能再度觅到复起的机会。司寇不可信之,放虎容易缚虎难,应该乘势追击,一举剿灭!”
无恤点了点头:“我又何尝不知道,但齐人在北牵制,卫国方面还不知道有什么动作,三桓则根本靠不住,吾等现在有兵力全力对付柳下跖么?”
阚止想了想,面露遗憾:“不能。”
是的,无恤此次设伏的目的本在于让盗跖一时间无暇从后方袭击他,但若不能生擒或击杀首脑,即便能击退,却不足以斩草除根,麻烦就麻烦在这里。
“我念你写,再给柳下跖送一封信去,就说他现在有三个选择,其一是收拾部曲,与我决一死战。其二是携大泽内全部青壮老弱,在十月初捣毁东原岛上的巢穴,登岸投降,把所有人口和船只移交给我,我会对无罪者妥善安置。”
阚止道:“柳下跖恐怕不会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如今看似有战和降两条路,其实是没有选择。在遭遇鸳鸯阵后,他恐怕已经失去了力敌的信心,战则必亡,那是迟早的问题。以我对此人的了解,那种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束手的性情,肯定也不会束手就擒,所以我会给他第三个选择。”
无恤继续说道:“其三,既然他愿意低头,那我也不吝于将网张开一面,他们不时缺粮食衣帛么?我倒是知道有个地方真好有,就看他愿不愿意去!”
阚止恍然,一下子停了笔:“司寇说的莫非是……”
“没错,我要让柳下跖请攻卫国以自效!”
阚止思索片刻,拊掌赞道:“妙计!司寇高明。”
无恤也不居功:“此乃张子的驱虎吞狼之策,若是盗跖被擒,那就以他为名,操纵盗寇们去做,现如今却只能稍微改一改了。”
“卫国迟迟不动,我看卫侯是在等待晋国范氏、邯郸氏出兵夷仪的时机截击之。如此一来,吾等若是主动攻卫,就成了挑起战端者,首乱者死,说不准会被晋国诸卿非难。但盗跖不一样,他是不统属于任何一方势力的野盗,群盗攻略桥梁、关隘不是年年秋冬都发生的事情么?当然盗跖无器械,吾等不指望,他也不可能攻破大邑,只需要切断邑和乡里的联系,占领道路桥梁,削弱濮南的防备,让守军疲惫即可。到时候濮南就成了一只被拔掉大鳌和蟹腿的螃蟹,任由吾等鱼肉了。”
……
阚止虽然对柳下跖是否会答应此事心存疑虑,但结果让他吃惊,仅仅三天后,柳下跖便回信说,“愿为司寇效犬马之劳”,大湖内监视东原岛的船只也回报说,岛上再度开始动员。
“不能放松警惕,得等到群盗真的进攻濮南地,此计才算成了一半。除了盗跖外,吾等刚收编的两千盗寇也可以择其顺服者为首领,继续打扮成盗寇模样,在武卒军吏率领下南下。”
阚止道:“三邑兵卒要留一部分防守北面的齐人,所以若能以群盗为前锋,为我前驱,则可以减小伤亡。卫国兵卒死,则濮南防备削矣,群盗死,则大野泽之贼削矣。司寇也可以打着剿寇的旗号进入卫境,一路打到黄河边上与赵兵会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驱虎吞狼之计,令此攻彼也,使之两相残杀,以让第三方坐收渔人之利。后世荀彧令刘备攻吕布,隋炀帝令铁勒灭吐谷浑以自效而隋朝收其地,莫不如此。
阚止又面露迟疑:“只是,若盗跖乘此机会劫掠民众,恢复元气,那该如何是好?”
从字面不难理解,“驱虎吞狼”的操作者需要有高超的技术和手段,否则到了最后虎害大于狼害,则后患无穷。
“只要上了岸,在武卒兵锋之下,就由不得他们了。我可以让他带部分粮食衣物归去,但不许掠人口,不许多杀伤,还可以乘机招降一批留下,到最后柳下跖会发现,他非但没能恢复,反而日渐艰难。其实不知盗跖明白过来否,得罪大野泽周边的民众多一分,他存活的基础就减了一分,他以为自己输在军阵上,其实是输在民心上。”
盗跖或许意识到了,所以才有了均贫富的口号,但已经晚了,过去几年间,他手下那些良莠不全的盗寇肆无忌惮的劫掠已经挖了自己的根,赵无恤的到来和善政,又让这口号的杀伤力大为削减。
从这点看,只要无恤拿下了大野泽周边,处理好民生问题,那盗跖便再无复起的可能,因为流寇注定会被国人唾弃,被历史淘汰。
最后,阚止好奇地问道:“不知司寇最初送去的那份手书里,究竟写了什么,能让柳下跖态度转变如此之大。”
“无他,我与柳下跖其实极其相似,他是柳下氏野合私生的庶子,入鲁城后受尽三桓白眼,最后被季氏驱逐,不得已而落草为寇。而我也是赵氏庶孽,十多年来受尽冷遇,一朝雌飞,却被奸佞嫉妒之徒构陷,如今也漂泊在外。大概是我信中某句话刚好让他动心了罢,唯有庶孽子,方能理解庶孽子的处境和雄心……所以不管真假,他目前至少放下了对抗的姿态,愿意尝试着与我合作一番,若是合适,说不准还能一同对付共同的敌人,做一番事业。”
阚止尝试着追问道:“什么话?”
无恤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卫国对晋的背叛,其实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卫侯元自觉在荧泽之会上由晋国卿大夫主盟,吃了亏受了辱,窝了一肚子气。晋国对卫的苛刻由来已久,和齐侯对他的亲切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于是他回到濮阳帝丘后便打算叛晋投齐,只是齐国初败,再征兵作战得到第二年,所以才隐忍了下来。
谁料一忍,便是一整年的时光。
所以当齐国攻夷仪的消息传来时,卫侯是欣喜若狂的。
但他又担心大夫们反对,因为卫国的卿大夫与晋国利害关系牵涉极深,卫人的庄园和晋国占据的淇澳之地犬牙交错,当年的孙行林父甚至带着土地直接投晋,至今都没索要回来。
卫侯元无奈,只得再度请教在荧泽之会上帮他保全了脸面的大夫王孙贾。
其实卫侯虽然偶尔精明一回,但才干只是平平,他因爱好男宠而多猜忌,且脾气暴躁,待民众昏乱无道。卫国之所以在他继位后国势稳固上升,是因为他和齐侯一样,在昏庸无道的同时,也有知人善任的一面。有孔圉接待宾客就是敏而好学,不耻下问的孔文子,祝佗管理祭祀,王孙贾统帅军队,这便是如今拉动卫国的三匹骖马和服马。
机智多谋的王孙贾生出了一个主意来,他让卫侯停止朝会,搬到郊外的行宫去住。这是当年卫侯元继位之初国内发生判断避难的地方,此举有特殊的含义,于是大夫们十分奇怪,纷纷前来询问是什么缘故。
一打照面,卫侯的打扮就吓了他们一跳居然穿着军败或者国丧才穿的素稿素冠!
在这诡异的气氛里,卫侯便把去年荧泽之会上,所受晋国人的侮辱和不平等待遇告诉他们,面色戚戚地说:“寡人深知有辱社稷,对不住先君康叔、武公、文公,无颜再占据君位,二三子还是改卜太子为嗣君,寡人愿意避于新台。”
大夫们都愣住了,国君撂挑子不干了,这算什么事?
他们深知这位男女通吃的国君看似糊涂好色,实则精明着呢,这二十多年来的权臣们,不都被他收拾了么?何况和宋国的婚事好容易软磨硬泡定下来,还指望着那边将公女嫁过来呢,这边的国君却公然退位,那该如何是好?总不是让宋国公女转嫁新君吧!卫国现在夹在齐、晋两大国之间,就指望处好和南面宋国的关系,好多一份依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和宋国一样,卫国虽然大小判断不断,甚至出过石蜡杀君,还有“政由宁氏,祭由寡人”的情况,但一直保持着尊君的传统,卿族虽然强大,还与外国勾结,但却不敢擅权。
于是卿大夫们纷纷劝诫说:“这是卫国的祸患,哪里是君上的过错?”
卫侯也本就是假意以退位威胁诸大夫,于是继续说道:“去岁的苛刻盟约也就罢了,可如今还有使更人担心的事,如今齐晋构难,晋国怀疑卫国将叛,于是派行人对寡人说:定要卫国太子与诸卿大夫之子为人质!”
大夫们迟疑了片刻,虽然对晋人的逼迫有些不满,但还在接受范围内,到时候派庶子跟着太子去新绛为质,他们和晋国六卿多多少少有些关系,对方还能不照顾一二?
于是便说:“若是此举有益于国,太子应该担当此任,臣下们的儿子岂敢不背负着马笼头和马缰绳追随骥尾?”
王孙贾在旁冷笑道:“晋人索要的,可是诸大夫的嫡子,而非庶子!”
大夫们哑然:“真是如此?则过矣……”
王孙贾又蛊惑道:“不止如此,晋人借口要制作大量兵器甲胄,要濮阳所有的工匠商贾都迁徙到朝歌、邯郸、柏人去,卫的两军和国人也要为晋三军服役,去夷仪填沟壑!”
大夫们有些愤怒了:“晋人岂敢如此!”
卫侯戚戚然道:“卫国在宗周时乃是诸侯伯长,晋国僻在戎狄之间,地位大不如我。可自从城濮之战后,卫国放下了文王之后的尊贵,对武王之后的晋国无岁不贡,晋人却屡次羞辱吾等。当年晋文公因为一点小过节,便想鸩杀先君成公,因为周室太医用量不多,幸而未死,但晋人又把我济西之田分予鲁国。”
“这是旧怨,就说新近发生的事情,几年前的皋鼬之会,晋人为了拉拢蔡国,竟然将这等蔡叔叛逆之余歃血的位次排到了我卫国之前,若非子鱼大夫据理相争,寡人恐怕要受辱了。去年的战事,晋军在卫国横行劫掠,至少有两千余户的人口被掠走,赵氏庶孽子甚至占据了甄城,晋国则公然将此邑划给鲁国。这也就罢了,可现如今,太子,诸卿大夫之子,还有国人、工匠商贾,只要吾等拥有的,全都得去服侍晋国,仿佛寡人已经不再是独立诸侯,而是晋的一个县大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卫侯说得义愤填膺,突然起身,去冠,拔出剑将案几一斩为二!
“是可忍,孰不可忍!此等亡国灭社稷的屈辱,吾等决不能再答应,要依寡人的意思,如今齐国攻晋,不如叛晋投齐!”
果然是为了这事!大夫们面面相觑,露出了迟疑之色。
王孙贾圆场道:“莫不如先背叛晋国,发生危险再送人质,何迟之有?诸位大夫思之,若卫国背叛晋国,晋国伐我,会危险到何等程度?”
虽然不知道卫侯和王孙贾信誓旦旦的晋国“苛刻条件”是否属实,但诸大夫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一个不愿意,说不准就被被扣上叛国的帽子,所以都说:“卫国虽小,却也是五百乘之国,晋人即便攻打吾等五次,却依旧不可能攻破濮阳,还有能力作战。”
于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公议便有了结果,卫国下了背叛晋国的决心。九月时,两军五百乘战车、两万余徒卒聚集在濮阳,等待最佳的时机动手。
根据齐侯先前和卫侯接洽达成的密约,他们的目光紧紧盯着晋军的动向。
所以濮南那边,卫国只留了一师之众防守各邑。
时间到了十月初,在晋国范氏、邯郸氏各自集结了六百乘、四百乘兵卒准备东进支援快撑不住的中行氏时,蓄势待发的卫侯也接到了濮南地区被盗寇滋扰,各邑间交通、通信断绝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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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的一个薄暮,卫国濮南地巨野邑城东十来里处,距大野泽最近的一个小里外,田地上稀稀拉拉地散布着些妇人、孩童。
冬日已至,秋粮早已收走,大部分进了邑中的府库,只有少量藏在庶民们的陶罐里。九月的时候战事又起,男人们被征召去邑里做更卒,甚至被调到了国都那边,只剩下妇人衣不蔽体,孩童蓬头垢面,念叨着征人何时归家。
正如一手卫地民歌所唱的:“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不过她们首先要保证的,是父亲或丈夫兄弟归来后,不要在庐舍内看到自己和孩子横死的场景,再怎么苦,也必须咬紧牙关渡过这个寒冬。于是此刻便弯着腰在田中、垄上和起伏在野间的丘陵中搜找冬葵等诸般野菜,或者田鼠之类的小型活物。
大野泽边上多为盐卤地,草丛和灌木不少,豺狼所嗷狐狸所居,没有太多人家和田地。为防遇到野兽,妇人们各带了武器,俱是些农家常用的耒耜之类。她们一边带着孩子细心地在野上搜寻野菜,一边时而起身抬头,警觉地向四面望上一望。
这一带已经接近盗寇的活动范围,今年开春时他们才来抢过一波,那可怕情景和带来的伤痛犹在记忆中,不少人家的妇人还被抢了去,受尽侮辱后生死未卜。
然而自从北边鲁国西鄙来了位“赵小司寇”后,沿着湖岸修建起了亭舍和烽燧,加上不时一场反击,盗患似乎有所减轻,卫国巨野邑的民众们也沾了光,过了个较安稳的秋天。
就在妇人们见没什么收获,叹着气就要归家的时候,远处的涂道上却尘烟弥漫,打东边来了一支部队。共百来人,领头的几人单骑走马,剩下的多是衣着不统一,还扛着杂七杂八兵器的男子,且无旗帜,一看就不像邑兵,而是盗贼!
当然,她们没有发觉,队伍后面还跟着行伍整齐的十余徒卒,正好将盗贼夹在中间。
妇人们顿时大惊,虽然盗跖不鼓励杀伤和暴行,但无监督的情况下如何避免得了?往常每逢盗寇袭来,她们都没少遭侵犯,此时看到路上有大队人马行近,顿受惊吓。孩子纷纷躲到妇人们的身后,妇人们亦惶恐害怕,有的护子心切,抱起孩子便往里中跑去,有的则按着孩子伏身野中,希望能不被来人发现。
然而那支“盗寇”在路边朝这儿指指点点的一番,随后有人想朝这边走过来,却被骑马的人扬起鞭子狠狠抽了几下,呵斥了几声后拦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那些卫人害怕吾等。”已经升为什长的宋国人漆万背着已经成为他身体一部分的剑与盾,偏过头,对管理这百人的骑吏甲季说道。
“是怕吾等的装扮,还有身后跟着的这些真盗寇。”
甲季骑在粟色的母马上,出言纠正漆万的话。
他正皱眉看着手里那份卫国濮南地图,上面用红漆标明了他们的目的地,用黑笔划着预定的道路。这都是赵无恤一年来安插在濮南的细作所为,他们有的是商贾,有的是游士身份,渐渐补全了地图和道路明细,现如今也有人在队伍里带路。
上个月,甲季也曾和虞喜来查探过一番,所以对地形极为熟悉。
此时,他一扭头朝几个咽着口水想过去骚扰妇人的盗寇抽了几鞭子,鞭梢脆响,在他们破旧的衣物上留下一条血痕。化妆成盗首的亭卒也挥着手里的矛制止,那几人这才缩着头站回了队里。
漆万见那些妇人躲避的样子,不由想起了还在宋国的家人,他凑过去小声对甲季说道:“甲两长,大泽边颇有些狼狐,现在不是农忙时节,眼看天时已晚,乡人多归于家中,这几个妇人却带着孩童持农具在茫茫野上寻吃的,定是家中的男子不在,而釜中又无余粮。吾等携带些许粮食,可要分予她们一些?”
甲季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莫不是看上其中的谁了?瞧瞧你身上的衣物,吾等现在是盗寇!盗寇不劫掠就算了,还会给平民衣食?传出去倒成了最大的奇闻异事,吾等还是速速赶路要紧,天黑前必须完成对那座桥梁的控制,这可是军命!”
漆万老实,性格却有些犟,一年半的募兵生涯让他有了军人的荣誉感,对此事早已不满了。
于是他嘟囔道:“武卒成军时,司寇在台上说过一番话,虽然我当时没听懂,可事后请教旅帅,才知道司寇说的是‘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能安民和财者也’,这便是武卒存世的基准。我应募一年半来,跟着司寇伐贪鄙的阳虎和郓城大夫,为民众击退盗寇侵袭,做到了保境安民。可现如今吾等为何要与盗寇为伍?这些人有你我监视,才不敢做出害民的事情,若是放任他们,这些妇人一定会受侵犯。”
在甲季心里,完成这项任务是最为重要的事情,至于眼前卫国人的死活,乃至于身后这些前盗寇的死活关他甚么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们轻骑士从来都是武卒的腿和眼睛,可上回在湖泽西岸的伏击战里却没起到什么作用,被新来的鲁国竖子冉求压了一头。虞旅帅憋了一口气,走前特地嘱咐他说,这次就算只是带路,也不能落了成乡旧人威风。
于是他强忍烦躁说道:“军中的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我有不少同僚都被调到了北面去防御齐国人了,剩余的主力也被集中使用,至于用途不是你我能过问的。总之武卒兵员十分匮乏,司寇才不得已利用上了这些盗寇。”
“何况安民和财,安的是哪家的民,和的又是谁的财?司寇和诸位谋士、旅帅们商量的梓秘不是你我有幸听闻的,可有一点我却知道,我保的是司寇治下的民。这些卫人乃是敌国之民,妇孺的丈夫,孩童的父亲或许正等着与吾等兵戈相见,此时扶助,是资敌也。我知道漆什长心善,放心罢,吾等只需约束好手下,无愧本心即可,等这巨野邑成了司寇治下的城邑后,自然会有乡吏来赈济她们。与其过问,不如想想一会如何御使这些盗寇,让他们去消耗守桥的卫人。”
漆万沉吟,他最后还是被说服了,因为赵无恤承诺过的事情,从来没有半句食言。甄、廪丘、郓城三邑的民生在瓷器、纸张创收的补贴下都在蒸蒸日上,他虽然是宋人,可看着这些心里却喜滋滋的。
“走投无路的盗跖会负责袭击大湖沿岸卫人据点,但我只允许他停留在岸上十里内,不许劫掠民众,不许滥杀无辜。道路庐舍则由亭卒、投降盗寇混编的去破坏。而武卒主力也会扮作盗寇,集中攻陷重要的关隘,彻底切断巨野和西面三个邑的联系!”
这便是赵无恤向穆夏、虞喜等中级军吏颁布此任务时传达的意志,他们又交付给了基层军吏。于是甲季和漆万一正一副,被委派带着这些刚投降半旬,吃得半饱的大野泽盗寇来巨野“执行任务”,目的是破坏巨野与卫国西部诸邑的交通桥梁。
赵无恤还强调了一点:“关键是在濮南造成一种盗患四起的假象,引卫师来进剿,此乃引蛇出洞之计也!”
于是甲季也没有隐匿行踪的意思,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来,大摇大摆的走,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来过。
趴在田亩里战战兢兢的妇人们便看到了这一奇怪场景,那些“群盗”本已经看到了她们,本想今日难逃一劫,只求保住孩子性命,谁料他们却径自朝西边去了。
这几个妇人对老天千恩万谢,等那些盗寇远去后才敢起身归家。回到里闾中,免不了和相熟的人家说一说刚才的见闻,短期内即便再饿也不敢出门了。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卫国的濮南地有巨野、垂丘、生窦、城濮四邑,总户数六七千,人口四万余,这里因为临近大野泽,往年没少受盗寇残害。但卫侯或许觉得这一带交付的赋税实在不多,所以对此爱理不理,一直没派兵加强防卫,每邑维持一旅五百人的征召邑兵就已经是极限了。
直到去年夏天,赵无恤帅偏师从曹国彻夜皆行,绕过濮南各邑,偷渡城濮城外的渡口,攻克甄邑后,卫侯才仿佛亡羊补牢般在濮南加派了一师之众。这两千五百人由大夫公孙驱率领,驻防濮南的制高点历山,这座传说中尧帝曾居,舜帝曾躬耕的神山。
公孙驱是卫襄公的孙子,卫侯元的侄儿,地位高贵。这次被委以濮南的防务重任,他压力是很大的,尤其是王孙贾在绢帛里对他嘱咐的那些话。
“甄、廪丘、郓城的赵无恤有兵卒数千,如今被齐人在北牵制泰半,防备盗寇又去一半,所以能出动的兵力或许还没你的一师之众多。你只需在历山防守,不需进取,拖到齐国夷仪战事终了即可,我猜不会超过十月下旬!”
如今距离那王孙贾预言的期限只有半个多月了,因为卫国尚在等地时机,引而不发未向晋国宣战的缘故,所以鲁国赵无恤方面也没什么异动。
就在公孙驱刚松口气时,坏消息却陆续传来,入冬后,大野泽的盗寇又在四下劫掠了!
垂丘、生窦、城濮三邑好歹相邻,可以互为犄角,少有盗寇敢冒险过来,但巨野却孤零零地位于东面临近湖水的地方。九月末时,隔上一天还有消息相互传达,可进入十月份后,竟然就这么彻底断了消息。
公孙驱派了一卒百余兵卒去查探,却连他们也湮没了。
“难不成竟是陷没了!”公孙驱叫苦不已,只能向卫国那边报信请示。然而就在这时,终于有一个信使和几名兵卒从巨野逃了出来,浑身是血,手持求援简牍。
“盗患四起,邑卒已经折损过半,还请师帅发兵解巨野之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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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对晋国内部的局势也有所了解,知道如今范氏与中行氏关系亲密,如同一家,中行氏的夷仪被围困,范氏在集中兵力后定然不会袖手旁观。而邯郸氏,虽然名为赵氏小宗,但早已出了五服之外,有太行山隔阂,对赵鞅的命令听调不听宣,反倒和自家的姻亲中行走得近,邯郸氏的族长邯郸午本就是中行寅的表亲侄儿。
即便只有一卿一大夫,晋人依旧是强大的,范氏能出兵六百乘,邯郸则是四百乘,是卫国的两倍之多。
于是卫侯自我安慰道:“我有王孙贾统帅右军,又有弥子瑕统帅左军,此二人都有治千乘之才,足以拖住晋国东去的援军,为齐人赢得时间,一定能!”
濮阳现在已经军旅云集,卫侯仿佛孤注一掷般,将全卫国的力量征集了起来,因为一旦这场博戏获胜,嬴取的好处是极大的。
“齐侯密使说,只要卫国叛晋,再拖住太行以东的晋人驰援夷仪,待城邑攻下后,便可以与我城郭分地。等到鲁国也屈从于齐侯,吾等在去岁失去的甄地也会还回来,甚至有机会得到高鱼、郓城!”
但卫侯元的渴望不仅限于此,他对一百多年前永远失去的漳水、淇、澳之地,也就是膏腴富庶的殷墟朝歌一带依旧耿耿于怀。
那时候卫懿公因为出身问题本就不受国内士大夫待见,加上他好鹤如命,荒废武备,对国人苛刻。于是当北狄人南下时,国人竟不愿参军,导致卫国几乎灭亡。被齐桓公解救时,只剩下五千余人,战车三十乘迁都到了楚丘以避戎狄之患。
虽然卫国在卫文公时期缓了过来,他紧抱齐桓公大腿,与中原各诸侯国结交会盟。同时发展军事势力,使战车从三十辆增至三百辆战车,并出兵灭亡邢国,实现了复兴。可随着晋国在太行以西的崛起,朝歌一带就成了晋国的县邑,再也收不回来了。
所以当卫侯元接到侄儿公孙驱从濮南发来的消息时,很不以为然。
“只是一群小盗无衣无褐,出湖劫掠而已,随意派遣一旅去驱散即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濮南不能说不重要,但巨野却是卫国最偏东的一角,比起越来越紧张的局势来说,所谓的盗患不过是癣疥之疾。
站在卫侯跟前的是美男子弥牟,字子瑕,他虽然年过四旬,但依旧发泽黝黑如墨,虽然刻意剃掉了胡须,却掩不住脸上棱角分明,少了几分年轻时的柔美。
年老色衰,这便是以色事君者必须面对的事情,男女皆同,难怪他近年来恩宠日减。
他是卫侯年轻时频繁通奸的男宠,所谓“分桃断袖”,断袖指的是西汉的汉成帝和董贤,分桃则是弥子瑕和卫侯间发生的基情故事。不过他虽然被卿大夫蔑视地称之为“卫之嬖大夫”,却并非单纯靠色相混到了如今的卫上大夫、左军司马之职,他号称智慧足治千乘之国,其信誉足以守土。
对于濮南,弥子瑕却有不一样的看法。
“王孙大夫之所以请君上让公孙去濮南驻防,为的就是防备濮北的鲁大夫赵无恤。此人乃是晋国赵卿之子,去岁反齐攻卫的前驱,这一年半来,他在西鲁的举动和行政举措我也有注意。政通人和,兵甲雄壮,近来更是纠合了西鲁几位大夫联防齐军,若他在濮阳左军、右军进攻晋国时给吾等捣背一击,后果不堪设想。”
卫侯对弥子瑕早已不再言听计从,此刻他不高兴地说:“齐侯不是说,有两位乡良人率军数千监视鲁国了么?等到夷仪攻下,甚至还可以直接挥师直下廪丘,为齐国收复失地。赵无恤虽然看似可怖,实则没有多少时日好活了,何惧之有。”
弥子瑕垂首继续劝道:“话虽如此,但濮南不能乱,一旦盗患向西蔓延,定然会削弱防务,给赵无恤可乘之机。不若让公孙驱东进剿寇,扫清巨野后再回师历山,也可以给濮水北岸的赵无恤一些震慑,使其不敢造次!”
自从公子朝重新归来,说起宋国公女南子的绝世容貌后,卫侯遍对那位二八少女垂涎三尺,对弥子瑕的那张老脸已经全无兴趣。
想当年,他和弥子瑕恋奸情热的时候是何等的优容,卫国法令规定,私自驾驭国君戎车者,论罪要处以刖刑。有一天弥子瑕的母亲病了,有人抄近路连夜通知弥子瑕,弥子瑕心急火燎,便假托君命驾驭卫侯驷马戎车飞驰而出。卫侯听说后,非但不问罪,反而认为他德行好,赞道:“孝哉!因为母亲之故而忘其刖罪。”
另一天,弥子瑕和卫侯元在濮上的果园游览,当时正值蜜桃成熟的时节,满园的桃树结满了白里透红的硕果。轻风徐徐送来蜜桃醉人的芳香,让人垂涎欲滴,弥子瑕伸手摘了一个又大又熟透的蜜桃,不洗不擦就大口咬着吃了起来,觉得新鲜爽口,于是就把这个啃了一半的桃子亲昵地递给卫侯,请他品尝。这本是极其无礼的行为,但卫侯不以为忤,还拦着爱人的手自作多情地说:“子瑕爱我哉!忘了他已经吃过这桃,还想让寡人尝一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现如今,当弥子瑕色衰爱弛,卫侯也不像过去那样去迁就于他,心里还常常历数其不是:“此人当年曾假托君命,私自动用我战车,又曾经把吃剩沾了口水的桃子给我吃!”
总之,卫侯乃是薄情之人,一有新欢便忘却旧爱,若非看在弥子瑕还有几分能力的份上,早已把他驱逐出朝堂了。
如今他见弥子瑕极力劝说,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那便允了你罢,派人传书公孙驱,进军巨野,剿灭零星的盗寇。”
弥子瑕大喜,此时,因为赵无恤封锁消息的缘故,发生在郓城湖岸边的那场战役,还有近来大野泽里的波峰云诡,卫国人还一无所知。而等过几日后这消息传到濮阳时,卫侯、弥子瑕已经不在了!
因为他们得知消息,朝歌范氏之兵已经动了。
卫侯知道关键的时刻到了,他再也无法等下去,王孙贾统帅的右军已经打着帮助晋人的旗号,在黄河渡口虎待命,卫侯则和弥子瑕带着左军出发前去汇合。
一同发往朝歌的,还有一份仿照当年晋国行人吕相《绝秦书》体例而写的《绝晋书》。
“昔逮我康叔及唐叔虞叔侄相好,戮力同心,共辅佐武王伐商,封之于卫、晋,申之以盟誓……”
卫侯那位口才极其出色的大夫祝鮀,在濮阳新近流行起来的楮皮纸上大笔一挥,将晋卫关系从康叔、唐叔分封时地位孰高孰低,卫武公、晋文侯在护送平王东迁中谁立下的功劳更大说起,历数了晋国的种种“恶行”,简直是罄竹难书。
如晋国曲沃之乱自相残杀;晋献公时灭亡了无数同姓宗姬邦国,晋文公行事诡而不正,毒杀卫成公;晋平公强纳卫国姬姓公女为侧室;晋国六卿对卫苛刻至极,割让卫国城邑给鲁国等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卫侯恨不能朝全天下疾呼:卫国再次叛晋,全然是被晋国逼迫的!
攻朝歌,拖延范氏那六百乘战车去支援夷仪,卫侯的计划便是如此,若齐国赢得了此次争霸的胜利,能把晋人赶回太行以西也并非不可能。到时候他就能打着收复故土的旗号占领朝歌,成为自卫文公后卫国再度复兴的明君!
只是等又过了几日,当统帅右师的王孙贾偶然听闻弥子瑕建议卫侯,让驻守濮南的公孙驱之师东去驱逐巨野盗寇时,不由连连跺脚,大骂弥子瑕见识不足,坏了国事!
可这时候再派传车去追,已经来不及了……
……
十月中旬,就在赵无恤的老仇家范氏被卫国叛晋的剧变拖住脚步时,清泠寒冷的濮水北岸,有一座不起眼的小丘,两人正垂钓于濮水之畔。
张孟谈白衣胜雪,头上简单裹着一黑色幘巾,他披羊裘,持杆的手上未戴手套,虽然冻得通红却不动一下,竹竿仿佛黏在手上定住了一般。
他的右首位置,赵无恤穿着黑底描红的皮甲,披着保暖的熊皮大氅,眼睛愣愣地盯着水波,貂皮手套里握着一根竹制的鱼竿,随着心绪微微晃动。
过去半个月里,他费尽心机招降了部分盗寇,又以驱虎吞狼之计让盗跖进攻巨野邑。而骑从和亭卒则打扮成群盗肆虐濮南,将部分地区的交通切断,只放赵无恤希望传达的消息出入。
比如巨野闹盗患的消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但若是不能将驻扎在历山的那两千余卫师诱出,以无恤手头上的兵力,想要逆着地势强攻恐怕不易,攻略卫国濮南地的计划必然会多出几分变数来。
就在他心绪不定的时候,却听旁边的张孟谈缓缓说道:“司寇已经将鱼饵投下,可鱼儿咬不咬钩,何时咬钩却无法全部料就,如今只能静下心来等待,好在传闻说卫国已经公然叛晋了……”
“你说的对,从西鲁互保开始,到驱虎吞狼,再到如今的下饵诱敌,吾等的连环计已经走到了今日地步,现在只能静下心等。”
他微微闭眼,甚至将保暖的貂皮手套甩到一边,让手上的皮肤感受着微微的寒意,以及鱼竿上传来细致入微的动静……
半响后,身后响起了窸窸窣窣声,是邢敖小心翼翼地膝行过来,在无恤耳边轻声说了如此这般。
无恤微微颔首,却并不为之动摇,张孟谈也专心看着自己的钓钩,对此不闻不问。
邢敖说完消息后,本来很期待地看着赵无恤和张孟谈的反应,结果却是这番光景,不由急得抓耳挠腮。
片刻后,赵无恤猛地抬手,收杆,一条银色的鱼儿吊在钩线上,眼珠因惊恐而瞪圆,尾巴拼命甩动不已!
他口中露出了笑容:“孟谈说的没错,钓鱼就得耐住性子,濮水南边的那条鱼儿,终于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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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盗寇已经被师帅击溃……”眼看周围的山丘和树林光线逐渐阴沉,石曼不禁催促道:“那今夜吾等不如退到平地扎营罢。”
“石司马怕了?”公孙驱站在戎车上,带着轻浅的笑意反问。
“得志便猖狂!”石曼强忍着怒意,咽回了对这个小辈下意识的训斥。
石曼是卫国石氏,也就是那位“大义灭亲”的石碏后人,不过他仅仅是支系小宗,所以年近五旬依旧只是笙窦邑的邑司马,虽然长于军阵,但有能力注定不及有个好出身,好姓氏。
而公孙驱出身公族,卫国公族也已经没落,一如诗言: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他们繁衍五百余年,已经像螽虫蝈蝈似的生了一堆又一堆,早就不稀奇了。
但公孙驱却不一样,他是卫襄公之孙,卫侯元的侄儿,在儿孙满堂的家里排行老幺,备受长辈宠爱。他是个俊美的二十余岁青年,举止优雅,态度高傲,入军中就职不过数年就一路提拔至此。
尽管从未经历过战阵,但他绝非空手而来,最起码行头一件不少:他裹着黑红相间的漆染皮甲,手挽只射杀过獐子和鹿的大弓,腰间挂着二尺剑,尽管石曼怀疑它从未沾染过人血,此刻站在黑色战马拉着的高轮戎车上,足以藐视个头矮小的副手石曼。
此番巨野邑闹了盗患,在卫侯采纳了弥子瑕的建议后,师帅公孙驱领着两千余人东进剿寇,于是就征召了石曼和手下的邑卒。
最初时,从未领兵打过仗的公孙驱对石曼可谓礼贤下士,凡事都要问一问,如何扎营,如何行军,如何寻敌,作战时阵型要如何摆开……
他天资不错,什么都学的快,很快就在一场遭遇小股盗寇的战役里将其一举击溃,留下几十具尸体后,那些群盗便从山路逃走了。
“奇了怪哉,往常大野泽盗寇可没这般不禁打。”在第三波盗寇溃败后,老石曼开始产生了怀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尤其是连投降之人也没有,伤者也被统统带走了,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司马不是说过么,盗寇常常昆父兄弟一起行动,父亲若伤,则儿子搀扶,兄长若伤,则其弟救治,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么?如此也好,他们逃窜的速度一定会被拖慢,让后军加速前进!”
然而这时候,公孙驱的态度开始产生变化,连续不断的胜利让他内心膨胀到了极点,对邑司马的建议嗤之以鼻。认为是自己指挥得当才获得了胜利,而邑司马却是个不会打仗的人,对那些不堪一击的群盗如此小心翼翼。
正如现在,在逐渐接近巨野后,与群盗的遭遇变得越来越频繁,在轻易“击溃”今天的第五股流寇后。公孙驱变得不可一世,他强行接过了指挥权,让兵卒们迅速追击过去,定要追亡逐北,把他们撵到大湖边上不可!
石曼连忙出言阻止道:“万万不可,常言道逢林勿入,盗寇狡猾,焉知没有埋伏,师帅还是持重为好。”
公孙驱说道:“这些小盗只是藓芥,重要的是早日赶到巨野,解除围困,此乃君命,石司马这是要阻拦么?莫非是要将逐奔不过百步,延绥不过三舍的古军礼用到这群该死的盗寇身上?”
石曼不善言辞,无言以对。
公孙驱露出充满自信的笑容:“石司马,让你的兵卒带路罢,吾等今晚要通过这片小丘,直达巨野邑下,满城民众盼公师久矣。”
这将是他的首次战功,也是向叔父证明自己能耐的机会,卫国公孙的身份结合战无不胜的能力,成为上大夫,甚至位列卿族并不是梦想!
公孙驱武断地认定这些“盗寇”斗志涣散,一击既溃。于是命令部队丢下辎重,全军昼夜兼程追赶,指望明日去巨野就地补充,完成此次出兵的使命。
石曼人微言轻,只能由着公孙驱乱来,心里忐忑不已。
两千余人的卫军呼呼赫赫地跑着路,追着仓皇逃窜的群盗,渐渐进入了一座丘陵环绕的树林地域之中,这种地形最不适合战车行进,但骄傲的公孙哪里会下车徒步行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儿不太对劲。”进入丘陵和树丛后,石曼再度来向公孙驱进谏,喃喃地说。
自信心爆表的年轻师帅对他轻蔑地一笑:“是吗?如何不对。”
“师帅难道没感觉?”石曼质问,“仔细听听暗处的声音,归巢的鸟儿盘旋在树丛顶端不敢落下,有什么东西让它们畏惧。”
石曼谨慎,之前已经朝两翼派去了几名探哨,让他们每人相隔百步,在树林里斩草前进。谁料过了一会,这些人竟统统不见来回报,再去查探时已经没了踪影,只有人说隐隐听到过闷哼的声音。
若是有敌人,他一定有种杀人于无形无声的武器!
就在两人争辩之际,那棵倒伏的大树猛地横亘在他们眼前,挡住了去路,石曼彻底确定,今天绝对是中计了!
“不好!速速灭火!”
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卫国人的队伍被拉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其中不少已经点起了松明火把。而位于最前方的高轮大车,公孙驱那身耀眼的行头,恰恰是将黑未黑时最显眼的靶子!
一切都已经迟了,下一刻,树林两侧的山丘上万弩齐发!
……
“凡深入敌人之境,必察地之形势,务求便利,依山林、险阻、水泉、林木而为之固……”
一处离伏击点百余步远的安全树丛里,赵无恤一边听着丘陵那头卫国兵卒发出的凄厉惨叫,一边想着这半个多月来发生的事情,自己和张孟谈一环扣一环的“连环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因为料定卫国会再度叛晋,所以赵无恤图谋卫国濮南之地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早在一年前就不断遣人入卫,或借商贾之名,或假托为世上越来越普遍的游士。所以现在,他对濮南熟悉得跟自家后院的圃园似的,而轻骑士们,纵横其间更是如入无人之境。
十月初,把被招降的盗寇们分批送入濮南地,这只是连环计中“引蛇出洞”的第一步。
在卫国正式对晋宣战前,赵无恤不会让武卒成建制地开入卫地,给卫国人制造反叛的口实。何况若是一开始就没命地强攻濮南四邑,万一卫国人觉得这边威胁过大,改变原计划,将他列为头等大敌,五百乘大军观兵濮南那该如何是好?
若真是那样,范氏、中行氏、邯郸氏岂不是得笑歪了嘴?赵无恤可没兴趣干苦恨年年压金线,到头来却为他人作嫁衣裳的事情。
所以最初只是零星的盗寇骚扰乡里,慢慢道路被切断,升级为大规模盗患,大到历山驻扎的卫师,乃至于濮阳卫侯都不得不加以重视的程度。
在和赵无恤有了几次书信来往,达成某种不为人所知的秘密协议后,盗跖前一日还是不死不休的大敌,后一日却态度剧烈转变,默默地为赵无恤服务起来。其中缘由非但盗跖手下们想不通,连无恤阵营里的中等军吏也搞不明白,只能稀里糊涂地执行命令。
有张孟谈和阚止能窥见其中一二,都为赵无恤解决此事的奇思妙想而折服。
总之,盗跖负责带千余群盗袭击巨野邑,切断了它对外的交通联络,冉求那剩下的四百余鸳鸯阵兵卒负责在旁“协助”,实则是就近监视,有这盗寇克星在,不怕盗跖不老实。
终于,在长期的等待后,卫国总算迈出了最后一步,面对纳质子、出民夫等苛刻条件,以强硬的措辞对晋国说了声“不”。随即卫侯更是打了鸡血一般,带着王孙贾和弥子瑕,各帅左右二军主动出兵,五百乘兵卒向朝歌城进发!打了范氏一个猝不及防,也不知道那边战事如何了,赵无恤可是很希望他们两败俱伤的。
卫晋既然决裂,那作为晋国的铁杆盟友,鲁国就不能不有所表示。要换了对外强硬派阳虎还在时,早就直接发兵濮阳了,可三桓无胆,消息也才刚刚传到鲁国,所以借口防御齐人,并未动作。
何况朝中还有孔子,孔子此时对卫侯感官还不错,他一向喜欢颂扬鲁卫和睦,恢复周公、卫康叔之好,多半不会支持鲁侯助晋攻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鲁城再过半个月也不一定有所行动,可赵无恤等不了,他攻卫好歹占据了援助盟主的大义名份,尽可以放开手脚去做了。
更可喜的是,那一日在濮水北岸,邢敖也传递来了濮南的消息,那条在历山盘旋蛰伏许久的蛇,终于出洞了!
对局势的预测应验了,“引蛇出洞”完美实现,接下来,便是一个“投饵诱敌”的过程。
那些使之无用,弃之可惜的收编盗寇便成了牺牲品,他们被成批安置在卫师的必经之路上,一击既溃,有的是真败,有的则是假意装败。而卫师的公孙驱在吃下一个又一个可口的肥饵后,早已被胜利和眼前的功勋冲昏了头脑,一路猛追,半步迈进了包围圈里。
虽然这并不是减灶计,但此次伏击和历史上发生的孙膑擒庞涓的马陵之战有异曲同工之妙,兵法要活学活方为好的兵法。
“我这次带了足足四百把单臂弩机,两万多支铜簇箭,都是专程为他们准备的……”
弩箭还在穿梭作响,钉在人的身体血肉里,钉在大树上,钉在蒙皮盾牌上,声音各不相同,合在一起仿佛一场乐师高指导的钟罄演奏!
这便是战争的乐章。
心里估算着大概已经射出去了七八千支箭,无恤举起旗帜挥动,让手下在各自埋伏的位置准备好,只等弩箭一过,便可发动突袭,将这股卫军一举歼灭!
这之后,卫国在濮南就只剩下各自为战的几支邑卒,到那时非但巨野瞬息可下,其余几座城濮、笙窦、垂丘也会大大减少攻略的难度。无恤想在十一月雪落之前,让它们统统换上赵氏的玄鸟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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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树丛里,响彻着卫军惨叫和仓皇的逃窜声,弩箭像是雨点一样打在盾牌上,嘭嘭作响,像是十二月最寒冷时落下的冰雨风暴。它们射穿了牛皮甲,穿透了血肉肢体,将整个人钉在了树木上,热血浇灌着脚下干燥的土地。
赵无恤让那些出身温县的兵卒,还有新招募的一些甄邑人,共计四百余臂张弩材士埋伏于山林两侧,分为三到五排,一声令下起身轮番齐射。历史上,这可是直到战国中期才能达到的攻击强度,远程火力上的绝对优势将卫国人压制得抬不起头来,试图起身开弓还击的都被射成了筛子。
两石的弩势大力沉,每一发都弹射得弩机弦处颤动不已,五十步内甚至能射穿藤盾,三十步内皮甲仿佛是纸糊的。一石的弩恶轻巧易发,轮换极快,与二石头弩配合,让人防不胜防。
突然到来的袭击让卫国人们失去了方寸,更何况一些身边点着火把的军吏第一时间被当成靶子击杀,全师上下调度间出现了断层。
公孙驱的驷马战车位于最前方,那是混乱的中心,因为战车的大块头和高高竖起的旌旗最为显眼,所以中箭最多。没一会车舆四面都插满了弩箭,蒙皮的木板被射得支离破碎,骖马服马齐齐倒毙,何况人乎?
好在他的车右和御者护主有加,齐齐将他扑在身下,接着推到了马车下方,躲过一劫,只是大腿挨了一箭。但之前还对盗寇们嗤之以鼻的公孙驱此刻已经完全丧胆,呆滞着目光嘴角和手脚战栗不已,却不再继续指挥,任由兵卒们被收割生命。
“师帅!公孙,公孙驱!”
来自笙窦的邑司马石曼一边扶着胄躲避箭矢,一边焦急地大声喊叫,直到见公孙驱已经失去了反应的能力,这才跺了跺脚,大声呼啸,将接过了指挥权。
这之后,卫国人发动了一次反击,石曼将能收拢的兵卒部署为冲阵,配置在便于作战的地方:戟盾布设在外层,足以防备四面射来的箭雨,而弓箭布设在里层,寻找一切机会向周围反攻,他判断伏击者人数也不过千余,绝不会比他们多。他还任命了部分人斩除草木,从侧面广开道路,以便于转移。
然而战局变化极快,前军是遭到弩箭攻击最密集的地方,大概在半刻连续不断的激射后,弩机的扳动声终于停了,地上已经尸横遍野,卫国人损失了三四百人,其余几乎人人带伤。
然而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边,卫师狭长的中段被从林中冲出,持剑盾的武卒拦腰截断,盗寇们则在掷矛兵的率领下从后方的各个阴暗处嚎叫着冲向了后军。
冷兵器时代,甚至是直到一战、二战时,近程的刺刀搏杀依然是决定许多场战役胜负的重要方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石曼就是这时候战死的。
当老司马一剑杀死一个衣衫褴褛的盗寇后,一转身,田贲那迅捷的尖矛猛地掷出,刺向他的喉咙。他瞪大眼睛,奋力闪开并握住矛柄,用尽全力才让它仅仅擦破了皮肤,当他把手放在脖子上的伤口上时,鲜血从指间流过。
又一个持矛和藤盾的敢死之卒哇哇大叫着冲了上来,这次石曼抓住他的手腕然后扭过他的胳膊,矛与盾掉在了地上,石曼高高举起青铜剑,正要朝那人柔软的腹部斩下!
但他的手指突然变得僵硬笨拙,他已经无法挥剑了。
田贲再次站在他面前,他双手各有一矛,分别刺中了石曼的腹部和胸口,当他的手连带短矛抽回来时,它刺向的地方只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血窟窿,鲜血潺潺流出,红得发黑。
石曼跪在了地上,他摸索着找到了另一个矛柄,试图拔出却无能为力,在这个寒冷的夜晚,每吸一口气都使他感到胸中痛苦。
身后,一件重重落下的钝器砸碎了他的肩胛骨,他哼了一声倒在了血泊中。
他没有感觉到下一次攻击,降临的只有无边寒冷……
……
赵无恤骑在马上,也只有在对此习以为常的武卒中,单骑的地位才会高于行动不便的战车。可其他地方却不是这样,若赵无恤要观兵曲阜,为了让鲁人士大夫们不鄙夷他,他还是得跳下鞍鞯,老老实实登战车耀武扬威。
啪踏啪踏,他操纵着马儿,迈着征服者的步伐走到了死伤惨重的卫国残兵中。
当你见过数十次一百次惨烈战事后,心里残存的那份怜悯也会渐渐消退,他现在早没了两年前在成乡的患得患失,还有脆弱。
青铜与鲜血,这时代的战与和永远少不了这两样东西,虽然无恤很想把前者换成镔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场卫人坚强却无用反击的指挥者,笙窦邑司马石曼,死于两柄致命的短矛,它们直接从腹胸穿透而过,一看就知道是下手狠辣的田贲手笔。石曼身被数创,却尤自死战到了最后,这点燃了部分卫国人的斗志,给赵无恤的兵卒造成了百余伤亡,自身却也死伤过千。
其余卫卒统统缴械投降,只有数百人逃出了树林,不过外边的战马嘶鸣声预示着他们前途未卜。再过不久,大概就会被虞喜拴在索头绳上牵将回来,或拴着勒起淤血的手腕,或拴着滴血的首级……
公孙驱大腿中了一箭,此时虚弱地缩在车后,冠歪在了一边,手紧紧抓着浸透鲜血的土壤颤抖不已。
“的确是卫国师帅,公孙贵胄?这倒是条大鱼。”赵无恤对那位战死的邑司马满怀敬意,对这个苟且被俘的卫国公孙却视若无物。
不过,他依旧下马,言语亲切地安慰他,让人将他安置妥当。
因为公孙驱接下来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他的职守,他的身份。
“子我。”赵无恤呼唤跟随身侧的佐吏。
阚止在阚邑时也见识过盗跖之徒攻城的景象,但城外的尸横遍野依旧与他有一墙之隔,之后目睹的零星战事都是小打小闹,哪像这场屠杀一般的战事一样,胜的简单粗暴,胜得对方一点脾气都没有。张孟谈的智计,赵无恤一手练就的精兵结合,敌人再顽强的反击也会变成土鸡瓦狗。
据说孙武子曾讲过,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对这一点,他算是信服了。
此刻听到赵无恤传唤,他才猛地从满地的血泊里反应过来,匆匆趋行至跟前,拔掉翻倒在地的车舆上那些深深扎着的箭矢后,铺展开纸张和笔墨等待记述。
“传令冉求,时机已到,可以驱使群盗围攻巨野邑了。如承诺所说的,城破后分给盗跖一些粮食衣物,乃至于钱帛,但不准他们肆意劫掠。其余零散各处的武卒立刻和统领的盗寇分离,双方要在卫国民众面前合力演一出武卒驱逐盗寇,解救濮南黎民的大戏来,一切破坏都要归到盗寇头上,一切建设和善政都要以我的名义来实行!”
无恤看了周围的卫人一眼:“再让随军的军医官扁鹊之徒子豹给公孙驱疗伤,一定不能让他死掉!随后吾等收拾战场,让武卒换上卫人的旗号甲衣,再筛选部分愿降的卫卒来,共同装扮成溃败逃回的卫卒,胁迫公孙驱领着吾等撤退到历山卫军大营,还有濮南剩余的三邑而去,则大事可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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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三王不同龟,四夷各异卜,然各以决吉凶。祝鮀是卫国太祝,掌于祝辞,遇有大事巨变时,祈求鬼神保佑等事,因为他擅长占卜,所以偶尔代替太卜之职,为君主行龟策之事。
卫人承袭了不少殷商的文化,对龟卜十分看重。
春秋之际,麟、凤、龟、龙,被谓之四灵,子路曾问学于孔子,为何占卜以龟甲最佳,孔子答:占卜就像是一个幼稚的小儿遇事都想问一个为什么,也许他首先会去找一位白胡子老爷爷,老爷爷在小儿看来一定是经验丰富的人。人们占卜时首选龟甲,是因为乌龟的寿命最长,它博古通今,无所不晓,那有疑问时不问乌龟又能问谁呢?
所以卫国府库里的龟甲都选用濮水里的大龟,灼烧后的卜甲上点缀着烫烧成的小孔,小孔周边有因高温造成的细密裂隙,这些纹理也是天帝鬼神在听到祈愿后留下的神秘符号,它们的脉络走向和邦国的命运息息相关。也许会决定卫国的走向,它们或决定着战争,或决定着媾和,或决定着迁都,或决定着收成是否风调雨顺。
此时,待火燎移开后,祝鮀又不顾龟甲上残留的灼热,用指尖轻轻抚摸。
“龟甲烧焦了,下臣卜得此行若贸然前进,不吉!”半响后,祝鮀垂下了眼帘,向在一旁焦急等待的卫侯元汇报占卜的结果。
“不吉?你说寡人率军经过中牟邑,进攻邯郸氏的领地不吉?”
随着年纪见长,卫侯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他讨厌忤逆自己的人。
现在是十月中旬,距离齐人发动夷仪之战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据说如今在双方付出数千伤亡后,外郭已经被攻破,只剩下内城还在死命顽抗。
只要继续围攻一段时间,齐人便胜利在望,拔除了夷仪,晋人在大河以东便再无据点,卫国北境也会摆脱他们的威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晋国毕竟是老牌霸主,六卿虽然各自为政,但哪怕仅仅是两卿或者三卿合力,也足以对抗齐国!像卫国这种小邦,能和随便一卿分庭抗礼便不错了。
经过中行穆子改革后,中行氏车兵少而徒卒多,中行寅在东阳之地集结了三百乘战车,一万多人在大河西岸,可对岸却是齐国陈氏的万余族兵守着,所以他们无法渡河驰援。
中行寅向国内呼吁支援,中行的亲家邯郸氏自然不能无视之,他们的三百乘战车,九千徒卒也正在离开邯郸,开往了那一带。
作为中行氏的盟友,范氏则是车兵多而徒卒少,他们在朝歌也集结了六百乘战车,总计万余人正欲北上,却被卫国十日前的突然叛晋打乱了计划。如今只得停留在中牟邑,与卫国的左右两军对峙,虽然卫国的战车不多,仅有五百乘,但徒卒的兵力却多达两万。
中牟的邑宰佛肸虽然是赵氏之臣,但早已投靠了邯郸氏,休戚与共,所以竟能和赵氏的敌人范氏合兵自保。
在帮齐人拖住了范氏后,卫侯尤不满足,他还准备北上去邯郸一带。这是一个冒险的军事行动,可却暗合兵法上“攻敌必救”的道理。到时候,说不定能逼得邯郸氏回师,那样一来,齐国在夷仪的压力顿时会减轻一半。
但就在卫人占卜经过中牟如何时,龟甲却烤焦了,这是不吉的征兆。
臣下们都劝卫侯说,不如停留在此地,不要远离卫国太多,如今已经为齐人拖住了晋国太行以东三分之一的兵力,已经仁至义尽了。
“够了!”
卫侯元却阴着脸斩钉截铁地说:“范氏和中牟合兵六百乘,卫国的战车只有五百乘,但有寡人在,也相当于一百乘,这就相等了,何惧之有!欲成大事,焉能不冒些风险?”
于是卫国左右两军便经过中牟,范氏之兵则在城外摆开了架势,想要进攻卫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多年前因为与卫侯交恶而逃到中牟寻求庇护的卫人褚师圃却劝谏范吉射道:“卫国虽小,但他们有国君在军中,定然士气高涨,加上绝晋的理由充分,国人都有君辱臣死的心思,恐怕不能战胜。”
“若是卫人北上,夹在中牟和邯郸中间,不单吾等无法顺利北上,邯郸氏或许也会被拖住脚步,到时候上军将势单力孤,夷仪就危险了……”范吉射黑着脸分析局势,仗打成这样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然而既然存了保全的心思,范吉射便不会尽全力与卫人决死一战,所以只能放任卫人在洹水和淇水之间,断了自己的去路,绕又不绕不开,打又不想打。
卫国方面,虽然卫侯像是打了鸡血似的玩了一出冒险,但他虽然愿意为齐人火中取栗,却并不愿意过分消耗自己。
于是卫军和范、中牟军便在这一带对峙了数日。
春秋时期的战争多半就是这样,晋楚争霸,两国的主力偏师相遇无数次,可大战只打了城濮、邲、鄢陵三次,小战也仅有数次。
比如当年晋国阳处父伐楚,门于方城,遇息公子朱所率楚师,遂撤还。之后几年,阳处父又侵蔡,楚国司马子上救蔡,晋楚夹泜而军,阳处父诈退楚军,晋军亦还。之后的绕角之役、靡角之谷、汝水相遇莫不如此,好几回都是隔着河或者城邑对持,宁愿你进我退,你退我进也不愿意进行孤注一掷的决战。
这本是一次绝佳的战略牵制,卫军在王孙贾的谋划下,冷静等待了月余,不动则已,一动就狠狠戳中了晋国援军的要害之处。如今非但范氏之兵动弹不得,连邯郸氏也心存疑虑,分兵一半回来防御。
然而当卫国后院起火的消息传来时,卫军所处的位置瞬间变得尴尬无比……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良司马从州邑出发,渡祭地,随后在郑国境内如入无人之境,又过宋国、借道曹国,绕了一个弧形,迂回五百里奔袭卫国笙窦,立下盖世之功,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了……”
笙窦邑外,会面的两军都举着赵氏玄鸟旗帜迎风飘扬,赵无恤扶起下拜之人,看着他和手下人虽然疲惫,却依旧精神抖擞的模样,不由出言赞叹。
任谁都想不到,这竟是赵鞅先前委派东进的前锋,赵氏家司马邮无正所帅的那一师精锐。
巨野邑以西的伏击战结束后,赵无恤立刻以缉盗和替晋国惩戒卫人叛晋的名义发兵濮南。
他先让冉求取了已经被消耗成空心竹子的巨野邑,又让人挟持公孙驱,假扮成败退的卫卒叩门,垂丘城第一个上了当,轻易便被拿下,卫师先前驻扎的历山大营亦然,占据了这处制高点后,卫国濮南地已经泰半落入了赵无恤手中,只剩下城濮和笙窦两处了。
然而那位战死的邑司马石曼先前所在的笙窦邑防备极其严密,居然看穿了溃败归来之人是假扮的,拒不开门。不过他们只顾防备眼前的敌人,却被来自后方的人马打了个措手不及,城邑失守。
原来,早在一月前,在接到赵无恤的信件和叙述的“连环计”后,赵鞅便派遣邮无正帅一师前锋抵达了温地。在得知卫国向晋国开战后,他立刻渡河,抵达了晋国在大河以南的据点祭邑。
祭邑本是古祭国,平王东迁后成了郑国地盘,南临邙山,北靠大河。周定王二十年前587,郑国攻打许国,许国求救于晋国,晋国派兵占据郑之祭邑,赐给了知氏为领邑。虽然知、赵二卿并不是很对付,但赵氏愿意东进出兵,执政知伯也找不出理由阻拦,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邮无正过河。
过了河后,作为齐人盟友,郑国人立刻围了过来,想围堵这只晋人偏师。
邮无正全师竟然抛下了辎重,只带着数日口粮彻夜皆行,大胆地穿过郑国的北境。之所以敢如此,是因为他的队伍里多为车兵,还有学着赵无恤组建的骑兵,有邮无正这位号称“赵之伯乐”,当世最懂车马的人在,郑国人就算想截击,又哪里追得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抢了几个里闾就地补给后扬长而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过了郑国,便是宋国,宋国虽然脱离了和晋国的盟邦关系,却并未投靠齐国。赵氏当年力保乐氏,赵无恤在宋城长袖善舞也赢得了宋公的好感,加上司城乐氏、南子从中说项,借道之事本来还算顺利。
可却被执政乐大心制止了。
“晋人此行必然是要图谋宋国的姻亲卫国,而不是像赵卿、赵无恤在信函里所说的那样去鲁国西鄙,再北上夷仪,君上切勿答应!”
宋国五公子也附议,向氏跟进与之争吵,这场借路又一次变成了到底是投晋还是投齐的路线问题,不可开交。
军情和战机稍纵即逝,邮无正哪能等着宋人扯皮?他胆大心细,竟直接带兵从宋卫边境的隙地一路向东行。这样即便古板的宋国人来问罪,也能借口说隙地并非宋境而避免责难。
接下来的曹国自不必说,曹伯和赵无恤的关系正处于蜜月期,大笔一挥同意了邮无正借道的请求,子贡则带着补给和不少募来的劳役甚至是马匹等待在宋、曹边境上,给赵兵补充辎重粮草。
“还望司马入卫,能少些杀伤。”作为卫人,他对赵无恤图谋卫国心存不忍,但作为无恤的家臣却又只能听之任之,甚至还得加以协助。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道理在春秋亦然。
于是不到十日的时间,邮无正就完成了这时代少见的壮举,一个大迂回绕到了卫国濮南,给了笙窦邑致命一击,与赵无恤成功会师于此。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在一座可以俯瞰笙窦邑残缺土垣的丘陵上,树木被砍伐一空,帷幕在周围支起,防止尘埃进入。被木桩和脚板夯平的地方,蒲席摆放整齐,搭起了无数张松木做成的矮案,上面盛放着从邑寺庖厨里直接索要来的肉食与酒浆,香气扑鼻。
这是一场庆功宴,也是重逢宴。
赵无恤派人为远来赵兵搭建的连绵营帐就在小丘下,炎日玄鸟的大旗飘扬于长竿之上,而他本人便是在此与刚刚相会的邮无正,以及数十名赵兵军吏共进宴飨。
最初得知邮无正计划时,赵无恤是不太相信的,虽说春秋晚期关隘并不算密集,但光是第一关,从郑国人烟稠密的百余里地界横穿,就已经极其困难。郑军的战斗力在中原诸侯里好歹能排到二流,万一被他们截留包围后果不堪设想,邮无正此计太过冒险,无恤在信中并不建议他实行。
可老爹赵鞅偏偏有这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气度,他相信邮无正的能耐,一切让他自行规划。
于是便有了这五百里奔袭的惊天举动,当邮无正和身后的赵兵们全须全尾地站在面前时,赵无恤也不得不感慨这位“赵之伯乐”的武略和天才了。他虽然也有过不少军事冒险,可多半是谋于庙算后的稳妥之举,看来自己在气度和兵略上,还有很多东西得向赵鞅和邮无正学习。
他暗自思索道:“难怪历史上的六卿之战,赵氏能以一族之力抗衡数国联军,其中少不了董安于打下的经济基础,更少不了邮无正等善战者的指挥有度吧。”
所以他连忙扶起依旧一身戎装的邮无正,发自内心赞叹道:“子良司马从州邑出发,渡祭地,随后在郑国境内如入无人之境,又过宋国、借道曹国,绕了一个弧形,迂回五百里奔袭卫国笙窦,立下盖世之功,可谓是前无古人的壮举了……甲胄在身不必多礼,我且当一次东道主,犒劳子良及各位赵氏军吏一番!”
“君子过誉了,当年郑国唯强是依,今日附楚,明日降晋,朝降而夕叛。赵兵去惩戒郑国没有一百次,也有几十次,对其中的道路关隘可谓烂熟于心,地图留于府库,我平日没少研读。至于宋、曹,还多亏了君子在那边打下的基础,若无此,无正早就被这两国拒之于国门之外,也谈不上沿途的补给了!”
无恤这边对赵鞅麾下的猛将满是欣赏,邮无正也在为这位庶君子流亡后打造的事业叹服不已。
去年七八月间,赵无恤初来乍到,只是个小小的下大夫,两邑之主,放在鲁国内部也不怎么起眼,晋国内部也有人预测,说他这一生也就仅限于此了。孰料一年过去后,一个又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到晋国,震撼得众人,尤其是赵无恤的同龄人们目瞪口呆。
他成了驱逐阳虎,解救鲁侯的第一功臣,成了郓城邑主,中大夫。再加上近来群盗望风而降的小司寇,西鲁诸邑的主盟之人,濮南的征服者……无恤头上已经点缀着无数顶冠冕,而实现这一切的连环计策,以及军事上的节节胜利,也让邮无正另眼相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筵席上,他说的少看得多,听手下军吏跟赵无恤的佐吏相互较劲,一边吹嘘这一路上的经过,另一边则大声叙述近来几场漂亮的诱敌伏击战。邮无正则一边知礼地进食,一面观察无恤的为人处世、治兵之法。
只见赵无恤举着酒盏在燕飨上坐于首位,既有主君的威严架势,又不失亲密地拍拍这人肩膀,和那人同声说笑。武夫们都希望有一位懂军事的主君,于是赵无恤既知兵,又能礼贤下士,加上饮酒豪爽的架势,很快便赢得了邮无正手下军吏们的爱戴,不少人已经大着舌头说愿意为他起万舞助酒兴,并在战场上效死了。
邮无正看在眼里,心中暗暗点头,一些与军中虎贲相处的细节和手段,还是他当年教给赵无恤的,看来他吸收得很好,已经能活学活用,毫无做作之意了。
……
待到第二日午后,在补给完成,留下一旅之兵守卫笙窦后,赵无恤与邮无正检阅行伍,准备再向北去夺取濮南最后一个城邑,那蕴含着晋国光荣与梦想的城濮。
昨夜在大营内商谈时,邮无正便详细地向无恤介绍了他出发前晋国内部的情况。
“晋国如今有三军,每一卿作为将、佐分掌半军,看似平均,实则手中兵卒都是自己的族兵,所以多寡不一。最强大的自然是范与中行、赵三家,朝歌、柏人、晋阳、邯郸几个大县都能出数百乘之赋,若是征召,三家分别能集结三万人左右,堪比千乘。只可惜赵氏近半的兵力都在邯郸、中牟等小宗和家臣手中。”
“其次则是知氏,有两万五千人左右;再次则是魏与韩两家,各有两万人左右。”
所以算起来,赵无恤虽然号称西鲁盟主,可即便他将包括须句在内的整个西鲁,乃至于濮南、大野泽完全吃下,实力也不过最弱的卿魏、韩的一半而已。
晋国为何能在春秋称霸一个半世纪,历史上为何能一分为三还能全部位列七雄,并且打得周边邻国半点脾气没有。绝对的兵力和人口优势是一大原因,也仅有楚、齐能与之比拟。
“如今中行氏太行以东的兵力都压在大河西岸,与齐国陈氏对峙,而范氏则驻兵中牟,被卫国左右两军拖住,无法驰援。连已经走到半路上的邯郸氏之兵也担心卫国进攻邯郸、寒氏等地,故遣了一半的兵卒回防。”
“至于国内,魏氏主力在安邑、河西防御秦人,韩氏主力在州地防御郑国,知氏则借口防备戎狄动乱,派了些兵去往鲜虞,其余坐镇国都,所以主君东进只带了五六千人,不得不留下大半军队防备知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颔首,对诸卿的兵力分布和动向他都有所了解,这都是未来能影响到他计划的变数,不过他最关心的,还是赵鞅率领的那五六千赵兵到哪儿了。
邮无正道:“我渡过大河前,主君已经开始登太行过羊肠坂,想必现在已经到了州邑,离卫国棘下不远了罢……”
无恤点头:“如此便好。”那才是此番连环计里最关键的一环!
武卒和远道而来的赵兵都已经集合完毕,无恤骑在马上,邮无正如今虽然更喜欢单骑走马,而不是乘车,但还是习惯性蹬车站立。
“子良司马可还记得,你在下宫时曾告诫过我,开战前,务必要让兵卒看清楚是谁在统领他们。”
邮无正道:“自然记得!”
“那今日你我合军后,当以谁为帅?”无恤目光灼灼,带着询问看向了邮无正。
邮无正恍然,他被赵鞅委派为前锋时,没有明言他与赵无恤会师后以谁为主。家司马可以掌兵权,理论上主帅以老将优先,无恤将兵卒交给他来指挥也无可厚非,但按邮无正自己的心思,显然是要尊服于赵氏君子的。
赵无恤话里的意思,似乎也是如此。
邮无正又何尝不渴望一位强势的赵氏继承人,也下了决心:“若无恤君子能早日归国为世子,则赵氏强兵富家指日可待!”
于是他拱手答道:“自然是下臣为辅,君子为主!”
他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说来惭愧,本应早到几日,协助君子共击卫师的,如今既然错过,只能为君子扫清濮南卫军残敌,今日北上城濮,下臣请为君子前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善,如此便好。”无恤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后纵马前行,将原本平行的两人拉开了距离。
邮无正的位置刚好在无恤马臀侧后方,这会光线通明,细细瞧了一眼后不禁讶异这位早先瘦小的庶君子何时长得这么高大,快跟主君赵鞅一般高。随即恍然想起,无恤离家两年,已经十七岁了……
赵无恤那玄色大氅随着移动被风吹拂轻声作响,漆黑描红的甲衣上有金青色青铜构件反射着日光。他全身上下只有脱了胄的头部暴露在外,微风吹动他黝黑的发髻和红色缨带,迎接兵卒们殷切的目光。
他们现在知道,今日的统帅依然是赵无恤,也相信,随着赵小司寇的剑,还有赵氏的玄鸟旗所指,便能战无不胜!
……
“毖彼泉水,亦流于淇。有怀于卫,靡日不思。”
后院起火的消息传来时,卫侯正带着左、右二军处于洹水、淇水之间,也就是昔日卫国核心三大区域“邶、鄘、卫”中的“邶”地。
仿佛归乡怀思,虽然邶地这一百多年里混入了不少戎狄和东来的晋人,但卫侯听此地卫音犹存,食物水土和濮阳别无二致,不由更加希望战后能“收复”这里。
不过卫侯心里也有个疙瘩,前些天,当王孙贾听说他和弥子瑕将历山驻扎的卫师遣去东面剿盗时,急得直跺脚。
“子瑕大夫也是知兵之人,缘何如此糊涂?”
当时弥子瑕犹自不服,辩解道:“盗寇肆虐,自然要进剿,这有何问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这是没见识,缺应变的看法,是顾小而失大!盗寇自然不能不防,可彼辈偏偏挑这时候出没于濮南,焉知不是赵无恤的计策,往年可没他这个变数在。我宁可让公孙驱稳重地留在历山,保全大半濮南,也不愿意他为了救巨野而陷入圈套,导致局势糜烂!”
卫侯越听越觉得有理,痛斥了弥子瑕一番,直让人速速发传车去追回这道命令。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当他听闻西鲁的赵无恤以缉盗和替晋国惩戒卫人叛晋的名义发兵濮南,陷没巨野、垂丘时,顿时掀了桌子,大骂“贱庶子”。
“果然如王孙大夫所料,但却未曾想到,公孙驱会溃败得如此之快!寡人真不该将濮南防务交给他。”
不管怎样,卫侯元再也没长留此淇水和范氏、邯郸慢慢对峙消磨时间,坐待齐人取得胜利的心思。他满心只想快些归国,去把窃取他城邑的盗贼驱逐出去。
濮南虽然既不大也不富庶,只有四个邑,五万人不到,可对于人口不过五十万的卫国来说依然十分重要。
但卫军现在却动弹不得,本来他们扎营在淇、洹二水之间,南阻范氏,北拒邯郸,是绝妙的战略。如今却成了死地,欲南不能南,欲北不能北。
恰在此时,王孙贾又献上一计。
“君上,吾等将万余晋人拖了半月之久,对齐人已经仁至义尽了。如今濮南危急,甚至会波及到濮北帝丘。莫不如遣使节去范氏军中,提议两家各走各路,吾等让开渡口放他们去夷仪,他们也不得在吾等归国时攻击。范氏与赵无恤有杀子之仇,此仇远远大过国事,范吉射一定会应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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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底,北风徐徐,寒霜初降。
棘津一如其名,是大河下游的一个渡口,靠近河沿的地方,千百年来堆积的泥沙板结,形成了平坦而坚实的地面。但因为盐分卤水较重,所以只长着些棘丛,能让当地人养些山羊,采摘枸杞,却没有田亩农稼,所以少有城邑里闾。
这里也是连接晋国和南方卫国、鲁国、宋国等濮济淮泗诸侯往来的交通要道,由卫国人控制,盖着几间庐舍的南岸渡口处系着大小船只数十艘,常年都有河津吏看守。
在河济之间的兖州之地上,鲁城曲阜随着权臣的更迭和孔丘的到来有了些许改变,帝丘日日唱着濮上的靡靡之音,经济中心陶丘更是一月一个大变样,可偏僻的棘津却几乎永远不变。
直到战争爆发。
一棵一半浸入水中的大垂柳下,停泊着一艘独特的船,老津吏一边嚼着鱼肉干,一边朝他那渐渐长大,正编织渔网的女儿唠叨着陈年旧事。
“自从前年十一月底,赵氏和范氏在对岸打了一场,淹死了百余号人,还有一位晋国君子后,这河面两岸便不安生起来了。去岁卫国就和晋国打过仗,来来往往不知多少次,老夫我过去几十年里见过的兵,还没去年见得多,而今年,只怕还要更严重。”
比起往常,这里多了一旅从帝丘派来守卫的兵卒,将军营扎在渡口外,把北岸的渡船全部收到了南边,还轮流派人警惕地监视着对岸的动静,生怕有敌来袭。
渔民和船工们相问,但具体情形连卫卒也不得而知,只知道,在国君一声令下后,卫国与晋国再度开战。这可苦了两岸的民众,往常商贾络绎不绝的场景也停止了,据说他们的车队大都被就地征召,充当了军队辎车。
大河之上还未结冰,皮肤健康的津氏少女缝补着破漏的网,长脚的鸥鹭在渡船码头周围的浅水里行走寻找鱼虾,忽然警惕地叫了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本来在岸边守卫瞌睡连天的卫国兵卒被鸟儿们啾啾的叫声惊醒,也猛地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举着弓箭和戈矛,“敌袭?”“敌袭”喊个不停。
船上的少女也放下渔针,抬起眉眼,眯着眼看了一会说道:“阿翁,对岸来人了。”
……
来人人数两百不到,而且打出了鲜明的旗帜,原来并不是晋人来袭,可他们的打扮依旧让卫国人紧张不已。
翦发文面,黑齿雕题,却冠秫绌……这都是南方蛮夷的标志,和中原人的形象大相径庭。
最后让卫人们松了口气的,是那边还有一位冠带华族青年举着以竹为杆,上缀牦牛尾毛的节杖,第一个坐着船过来和卫人旅帅接洽。
他笑容可掬,言谈有礼有节:“吴国行人归国,途径贵地,数月前曾知会贵国国君,吴人南归时将要借道,有符节信物在此,还请履行诺言,派船渡吾等过河。”
原来,这正是七八月间从郑、周入晋的吴国使节团,而过来商洽渡河事项的则是虽为吴人,内心却早已被延陵季子华化的南方君子言偃。
跟他一起过来的还有个吴国武士,此人身材不高,却长得粗壮勇武。不同于华夏蓄发冠笄的礼俗,他的头发长一尺左右,断成短发,梳成矮矮的椎髻,脸上有双鱼形状纹面,正是太子夫差的亲信专鲫,字伯鱼。
“诸夏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寒冷,我此番南归,立誓再不北渡大河……”在言偃和卫人交涉时,他暗自抱怨道。
比起古板的宋国,富庶而脆弱的曹国,国人奸猾的郑国,还有老态龙钟的成周,晋国的风土和人情其实更对专鲫口味。与戎狄相杂而苍茫浑厚的唐风,汾水畔燎口的糜子酒,还有六卿子弟的尚武和昂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在赵氏下宫的那些天,他更是对赵鞅这位豪迈的次卿青眼有加,总算是明白,赵氏为何会出现赵无恤这样的人物。
虎子必有虎父!
但那是在入冬天气转凉前。
专鲫生于江南卑热之地,从未见识过雪的冰凉,更没有经历过北方这寒冷的天气。比不了八月间入晋时的短甲短褐,如今在瑟瑟北风中,他紧紧裹着晋国赵氏赠送的皮毛裘衣,却依旧被河边的阴寒冻得直打哆嗦。跣足也跣不了了,身在北国,必须学会脚踩内衬皮革的温暖鞋履。
他瑟瑟发抖,用叽里咕噜的越语咒骂北方的鬼天气。这位一度向往为吴王征服北地诸侯的吴人勇士,如今却冻出了青鼻涕,像一头生病的老虎般狼狈不堪。
没了刚出来时的豪言壮语,他和对岸挤作一团点火取暖的吴人一样,现在更像是南归的雁鸟。
所以当归乡心切的专鲫听言偃和那卫国旅帅说了半天,对方却依旧支支吾吾不肯派船时,顿时火冒三丈高。
“贼!”
他也不怕冷了,一手将身上披着的绒毛裘甩开,朝那吓得几乎跳起来的卫国旅帅紧逼几步,摸着腰间的鱼肠剑恶狠狠地骂将开了,虽然无人听得懂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言偃乘机捡着其中有用的话翻译:“这位虎贲乃是吴国下大夫,屈尊过河来向你一小小旅帅索要渡船已经十分宽厚,汝等竟还要拖拖拉拉,这是何道理?”
那旅帅看了埋头不敢说话的老津吏一眼,苦着脸说道:“贵使息怒,此事朝中大夫也有过嘱咐,但当时晋卫尚未开战。如今不一样了,贵使刚从晋国归来,下吏得派人去廪延邑里禀报过才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得需多久?”
“来回三四十里,入……入夜时分即可。”
入夜时分?现在只是午后,这意味着吴国人还得在河边挨冻大半日。
专鲫听言偃翻译一番后,再度暴跳如雷:“再拖延片刻,吾等南方勇士都全部冻成冰棍了!对面的吴国行人乃是中大夫之尊位,哪能在这野地里长期等待!”
言偃也诉苦道:“正是,今日天气阴沉,眼看就要降雨,吾等的车队里还有要献给贵国国君,以及诸位卿大夫的贵重礼物,风吹雨淋如何使得?还请通融一二,让商贾、工匠将其先运过来再说,若是有什么损坏,到时候吾等只能说是在棘下被汝等阻拦的缘故……”
专鲫也继续威胁道:“硕大楚国都被吾等的大行人和军帅孙武子击穿,若是卫国怠慢使节,保不准明岁大王就带甲十万来濮上观兵,到时候让卫吴交恶的罪责,汝担当得起么!”
那卫国旅帅只是一个小小上士,哪里见识过这等场面,在言偃的好言劝说,以及专鲫的恶语胁迫下,只得答应通融,先让吴国大行人屈无忌带着商贾、工匠等携礼物渡河过来,喝碗热鱼汤暖暖身子再说。
……
宽阔的大河潺潺流淌,如今正是枯水季节,所以河中沙洲不少,但论宽度,这条河依旧是北方之最,唯独南方吴国所处的大江能与之匹敌。
两条大河,两种同为农耕却有差异的生活方式,粟麦造就的文明,以及稻米造就的文明。
护送大国使者渡河,自然要派外表最体面、行驶最稳重的船只,于是老津吏便被旅帅点了名。他那戴着斗笠,脸深深埋在蓑衣里的十六岁女儿也握着撑杆随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河边的撑篙船顶棚低矮,空间宽阔,没什么复杂工艺,内陆的人贬损它们是建在木筏上的破房子。其实除了最贫穷卑微的渔民外,大家都努力把船雕画得美轮美奂,而其中就数老津吏家的船最为干净体面,这还多亏他有个巧手和心细的女儿。
眼前这艘船漆着深浅不一的黑色,木舵柄雕成鸬鹚,栏杆扶手上则是刻着鱼纹,它的甲板上堆满撑竿、绳子和装水的罐子。
此外还有被称为“篷”的简陋小帆,两根撑起的竹竿张开了一席皮布,此物见于记载要等到几百年后的东汉。
当那位高冠黑衣,裹着熊皮裘,腰挂长剑的“吴国行人”登上甲板时,老津吏不由眉宇一皱。
他迎来送往这么多年,卿大夫,乃至于国君也见过几十个,但眼前这一位却有些不一样,让他感觉怪怪的,腰杆粗壮,举止似常年的军旅之人,而不像雍容的行人大夫。于是他对女儿使了个小心行事的眼色,一边撑着杆,一边像以往那样唱起一首渔歌,或者谈吐些风土人情,似乎是想让贵人开心讨些赏赐。
但“吴国行人”从始至终板着脸,盯着对岸和身后的情形,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
老津吏更加确定其中有问题。
棘下渡口的几十条船齐齐驶到北岸,让那些赶着车马,上面拉着厚重器物的“商贾”“工匠”“隶臣”登船。
迎接“吴国行人”的大船上,看到这场景,老津吏光秃的眉头颦得更紧了,只因为那些吴国武士手持短剑环绕于其身侧,所以他不敢发音。
南岸潮湿的地表上,专鲫没有重新披上裘衣,而是呼着白气,光着膀子迎接北风,以及那些正在破浪驶来的船只,用吴语说了这么一句话:“他们过来了……”
“然,计成矣。”言偃心情则要更复杂一些,这种事情本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但既然屈大夫允诺,自己作为属下,就得照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会尽量少杀人,吾等答应赵卿的事已经做到了!”
……
这来回两岸的一刻时间里,并没有出什么意外。
直到船只平稳靠岸,老津吏才在女儿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什么。少女贝齿咬着下唇摇头不已,却被老津吏使劲掐了一下,这才含着泪躲到庐舍里去了。
老津吏若无其事地走到正摆出微笑,要去和“吴国行人”见礼的卫国旅帅身旁,拦下了他,像平常一般笑着随意地唠叨了几句。
那卫国旅帅骤然被拦住去路,先是有些生气,听完老津吏的叙述后表情怪异,看了看那吴国行人,又看了看老津吏,最后一挥手。
“荒谬!速速下去,休要在此乱言。”
随后他不再理会老津吏的苦劝,摊着笑迈步走向“吴国行人”,在躬身见礼时,迎接他的却是一把贯体而过的鲜红长剑!
在他倒地时,呆滞的瞳孔深处依旧是不可思议的神情,他的手死死抓着“吴国行人”的深衣,随熊皮裘和丝织深衣落地,里面露出的是纯黑色的甲衣!
“赵氏黑衣郑龙在此!”黑衣侍卫的司士郑龙持剑长啸,仿佛是信号一般,他身后的撑篙船上陆续涌出来几十个商贾和工匠、隶臣,皂衣之下,黑甲裹身,个个装备着短剑和弓弩。
在旅帅被一剑刺杀的一瞬间,南岸的卫国兵卒们全都懵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一场夺取渡口的计谋,借卫人忌惮的吴国使节团之名,藏赵氏精锐的黑衣甲士于其中。
但失去了旅帅的卫卒们毕竟还有四五百人之多,若是齐齐压上,还是能将这些仅有自己十分之一的赵兵赶下河的。
可他们注定无法得逞,对手是最精锐的赵氏黑衣甲士,赵鞅苦心打造出来的家臣死士团体。他们五人为一队,纷纷跃下船头,将反应过来的卫国兵卒刺穿,随后搬来辎车杂物,长矛弓弩对外,竟在渡口处防守起来。
专鲫也撂倒了两名持戈欲上的卫人兵卒,却没动用鱼肠剑。
此剑是蕴含了他父亲魂灵的神器,是用来杀王侯的,连一般的卿大夫都不配死于其下!
“伯鱼,过来!之后便不关吾等事了!”言偃已经悄悄退到了安全的地方,那些个跟在“吴国行人”身边的吴人对发生的战斗熟视无睹,全部围到了言偃身边保护他。
专鲫又被冷风吹到了,抽了抽鼻子,却闻不到久违的血腥味,这才悻悻地在水边洗了洗剑,入鞘后回到了言偃身边,让出了战局。
这些真正的吴国人同意参与计划,却不愿为赵氏出力流血,他们重新返回船上,而老津吏和其余船夫被剑戈逼着,撑起船篙,再度返回北岸。
大河之上,鸥鹭被厮杀惊得漫天乱飞,北岸的广袤原野处,风起雷动,玄鸟旌旗遍布,那是赵氏黑压压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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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点和号角声高奏,搅动了黄昏忧郁寂寞的空气,落日余晖前,小邑城濮终于陷落了,经过数日苦战,胜利者不由自主发出了山呼海啸的声音。
比起被群盗活动而削弱得疲惫不堪的巨野邑,因溃兵计而一击而下的垂丘、历山大营,以及前后夹攻被摧垮的笙窦邑,城濮反倒是濮南四邑里抵抗最顽强的一个。
当赵无恤的军队来到城邑前时,人畜都逃回了城中,城濮大门紧闭,拒不投降。
但此时赵无恤的武卒、邑兵、亭卒,乃至于从新占领各邑调拨过来的劳役,邮无正带来的那一师赵兵也归他节制,加一起足足有六千之众,和城内总人口相当。
经过几天的进攻后,城门破了。
当然,最后立功的还是一架廪丘工匠坊打造出的冲车,撞桩以大树树干制成,青铜锁链固定,顶端削尖后用火淬硬,上面铺有木制顶棚防止城邑上射下的箭矢和石块。这东西在殷周之际就有,正所谓“与尔临冲,以伐崇墉”。
在浩浩荡荡的武装游行扫平城内外可能出现的抵抗后,赵无恤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让随军庖厨生火造饭,将携带的钱帛赏赐给有功者,把城邑里的被褥征召一部分出来。但不要让兵卒入城,各军吏就在西墙下安营扎寨,挖好壕沟,安置尖桩,不可懈怠,附近仍有盗寇出没。”
跟随他身边的阚止笑道:“濮上最大的一支‘盗寇’不就在君子麾下么,濮南虽然有些互不统属的小盗,可下臣觉得,恐怕没有人敢来触犯司寇怒鳞。”
“饥饿能让人铤而走险,”赵无恤不打算冒一丝一毫的风险,何况他真正要防备的,其实城邑里那些参与抵抗,在战争中死了亲友,这会躲在闷闷不乐看着他们的卫国人。必须承认,他们中很多人对赵无恤占领此城并不高兴,幸好到目前为止,其反感只闷在心里。
稍后,在邮无正询问无恤打算如何处置濮南四邑时,无恤的回答是:“卫国屡次叛晋,必须加以惩戒,我要暂时占领和统治此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倘若齐人南下,或者卫国主力还师,这四邑依旧是不稳固的。”
无恤沉吟片刻说道:“濮南之地南面是与我亲善的曹国,子贡在陶丘购买的粮食会源源不断运过来,再也不需要被卫国关隘征税阻拦。其东面是大野泽,盗跖已经被打残,如今为了一些养活部属的粮食甚至愿意为我火中取栗,此番群盗登岸,又被诱降不少,只要做好善政,盗患可以平息矣。北面则隔着濮水背靠西鲁,齐人得先攻破秦、郿、范,以及甄、廪丘、郓城两道防线后方能威胁到这里。”
“所以吾等如今需要面对的敌人仅是西面的卫国,但司马也应该知道了,卫军主力现如今作茧自缚,被困在淇水、洹水之间动弹不得,纵使归国,也会被父亲的大军阻拦,难以威胁到此地。唯一值得担忧的,便是齐人攻破夷仪后一路南下,所幸接下来便要入冬,十一月中雪降后,战事会中止数月,直到明年春耕后方有可能重新开战,我有的是时间巩固在濮南的统治。”
邮无正对赵无恤的战略眼光颔首不已,暗道庶君子在离国两年后,对兵事越发娴熟,可以称之为善用兵者了,统帅半军之众了。自己将主帅让与他,可谓是明智的选择。
正所谓“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在这个时代,自然对军队的损耗是远远大于一次战役的。
当然,这句话之后还有一句“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赵无恤占领巨野、垂丘。笙窦三邑后,都留了一旅之众来守备,在支援到来前,他们的粮秣自然是从当地府库里征收,若府库不足,还会摊派到城邑民众头上。
但赵无恤为了广收民心,也不打算做的太过分,所以他甚至不让杀红了眼的兵卒们入城驻扎,因为攻城的过程中,攻守双方都有数百死伤,若是不管束严厉,难免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来。劫掠、强暴、杀人,当潜藏在人性深处的怒火和**被战争的杀戮唤醒后,这是他无法一一控制的。
解决的方法很简单,厚功厚赏满足其心,苛刻惩罚威慑其胆。
无视禁令入城劫掠者已经被砍了脑袋悬在楼阙上了,赵无恤也站在此处俯瞰濮水,北面,张孟谈组织了一批人在那儿修建了一个渡口,方便西鲁和濮南两地联系和物资运送。而南方的笔直涂道上,子贡的商队则通过笙窦源源不断运送粮食和衣帛来。
有了这个两道输血的管道,赵无恤在濮南就算不上是深入异国,反倒像在家门口御敌似的。
“齐人太强,如今只靠范与中行两家恐怕顶不住多久。至于卫人,如何在保全赵氏力量的同时尽量削弱他们,这才是吾等需要考虑的。如今父亲已经渡过大河,直扑帝丘了,等稳定濮南局势后,我便伺机而动,前去与之汇合……”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军大帐内,在屈无忌告辞之前,赵鞅与他又谈了半个时辰。
对屈无忌愿意让赵氏黑衣甲士冒充吴使,夺取棘下渡口的事情,赵鞅表示了感激。
这算是抛弃荣誉的诈术了,而且由吴国使节来做,也是一种玷污国家信誉的行为。但当初赵鞅手下的傅叟提出此策时,吴国人却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在许诺的好处面前一口应允下来。
当还有几分节操和顾虑的言偃劝屈无忌再考虑一二时,屈无忌却不以为然:“赵卿许诺吾等,若是愿意配合,便会在马匹的价格上稍减几分,还会承认郯国划归吴国,利之所在,为何不答应?”
至于国家信誉……除却季札出使诸夏那几年,吴国有过这玩意么?现在坐在王位上的阖闾大王,不就是靠背信弃义和一把鱼肠剑才干掉王僚的么。
原来,吴国人的作战不像诸夏贵族一样古板,对战争里耍些手段是毫不在意的,从最开始,便不是个喜欢按常理出牌的国家。
“乘丧而伐”,本来是诸侯间的大忌,可这却是吴国人最爱干的事情,为此没少被诸夏史官诟病,而吴人则毫不在乎地以“我文身,礼不足责也”搪塞过去。
比如吴王僚十三年春,吴国趁楚平王驾崩,国内动荡之时,兴兵伐楚。吴王派同母弟公子掩余、公子烛庸率军包围楚国的六、潜二邑,还派季札出使晋国,观察诸侯动静。
历史上几年之后,老越王病逝,吴国又乘丧而伐,结果打了著名的携李之战。
何况,在过去十余年间,孙武子的兵不厌诈,以及伍子胥的为复仇和胜利而不择手段,已经深深影响到吴人。
“既然齐人是吴国的敌人,晋国是吴国的盟友,齐卫联合反晋,吴国虽不能在南方牵制齐国,但吾等此次助赵卿夺棘下,也算履行盟誓了……”屈无忌如此狡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国和吴国虽有联姻,但先前嫁给吴王太子的齐国姜姓公女因思念家乡而忧虑死去,顺便还把多愁善感的吴国先太子的魂灵和性命一并带走了。亲事变成了丧事,吴王还因此愤恨齐国,而太子夫差也才能顺利替补上去。
所以屈无忌只关心赵鞅许诺的好处能否全部兑现,经过几月相处,他也确定,晋国政出多门,唯独赵鞅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是吴人在晋国最值得仰仗的卿士。
加上和赵无恤那间接的姻亲关系,所以屈无忌此次北来,与其说是结的是晋吴联盟,还不如说是赵吴联盟……
……
谈完后,两人相互行礼告辞,屈无忌回到吴国使节团的营帐中,赵鞅则披挂甲胄,还有女儿为他缝制的玄色大氅,前去视察营地。
说实话,这才是赵鞅喜欢的生活。在沙场上,走在士兵中间,比待在新绛朝堂、下宫苑囿里舒服多了。
赵氏之兵都很爱戴他,一堆营火前,三名从晋阳征召来的邑卒邀他共享逮住的野兔,一名世代为赵氏家臣的年轻黑衣甲士则有些羞涩地请他指导如何用盾牌防御短剑攻击。
他沿河向下游漫步,看见两个被发的戎人女子骑在两个温县县卒肩上,于浅滩上打闹嬉戏。那两个戎女喝得半醉,衣裳不整,嘻嘻哈哈笑着去抓对方凌乱的皮革衣服,而其他十几个温县士兵围着加油助威。
此次出兵,赵鞅的堂弟赵罗派了他的儿子赵广德帅千余人来助阵,不过温县兵卒的战斗力和军纪不容乐观,眼前光景直看得赵鞅眉头大皱,让人去将其驱散,同时严令女子入营。
在渡过棘下后,赵鞅率军一路沿着大河往东北行,如今抵达了楚丘。这些地方到处生长着称为“荆”、“楚”的灌木,所以便以楚为名。
到了近世,卫国被狄人攻破朝歌,几乎亡国。齐桓公带着诸侯救卫,便将五千卫人移到了楚丘,时隔几十年后,戎狄之患尤存,卫人或许觉得这里还是不安全,便又迁徙到了东面几十里外的帝丘濮阳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今楚丘依然是华戎混居,有戎人的小据点“戎州”,这几个小邑从帝丘城墙上都能遥遥看到,这些戎人对卫国没什么归属感,所以愿意为赵鞅的军队提供营地和食物。
赵鞅之所以选择在楚丘驻留,还因为就在不远处的大河北岸,卫国的左右两军已经放弃阻拦范氏,他们离开了淇水、洹水之间,正在名为“檀渊”的地方驻扎,随时可能渡河,去收复被赵无恤攻陷的濮南,站在赵鞅的位置,隐隐能看到对岸的营帐。
不过卫侯终究不敢尝试,因为夹河对峙的赵鞅随时会对其半渡而击,所以便尴尬地夹在赵氏、范氏、邯郸氏三支人数一万到五千不等的晋军中间。赵鞅已经派人知会了那两家,赵范双方虽然有仇,但如此一个三面夹击的局势,是削弱卫国的绝佳机会,若是彼辈不从,赵鞅作为职权更高的中军佐,甚至可以给六卿排位最末的下军佐范吉射扣上一顶通敌的大帽子!
官大一级,压死人,一如他当年被范鞅欺压一般,现在就轮到范鞅的儿子了。
至于邯郸氏,区区小宗,虽然早就出了五服,可面对宗主的命令,他们也不能不考虑一二。
想到这里,赵鞅不由露出了一丝笑意,他现在西逼卫军,东临濮阳,只要儿子扫平濮南过来与自己汇合,合军近万,就更能让卫人难受了。
正当此时,有传车快马加鞭驶入营中,给赵鞅送来了一份传书。
书信不厚,只有薄薄的一张纸,可读完后,赵鞅面上情绪却像是冬日的天气,骤然变化。
司士郑龙询问发生了何事,赵鞅合上书信缓缓说道:
“齐人,终于攻破夷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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敝无存是齐国中士,在济水北岸的麦丘邑做城门官,一家兄弟两人,他排行老大。当齐侯的征召命令抵达麦丘时,他的父亲正要为他娶妻,对象是门当户对的邑宰之女。
小中士果断将未过门的妻子让给了弟弟,自己应招参军,作为区区“连长”率领麦丘邑的两百多征召兵,在邑司马华美的旗帜下出发前往战场。
敝无存从小听过齐桓公北斩孤竹,伐山戎的歌谣和故事,出发时心情迫切,梦想见证奇景,赢取财富和荣耀。战争仿佛是一场伟大的冒险,是他做梦都梦不到的美妙历程。
日复一日,齐国人开始在秋收时分汇集,他们沿着济水西行,白天赶路,夜晚睡在乡中庐舍屋檐下,直到最后树木渐疏,眼前出现绵延起伏的山丘,蜿蜒的大河和阳光普照的原野。平原上,数栋烧毁的房屋骨架像焦黑的烂牙齿一般竖立,这是齐人先锋攻击夷仪时留下的印记。又走一整天,他们方才隐约看到夷仪城的望楼和灰色墙垣耸立在黄绿色的大河之畔。
看着此情此景,第一次离开齐国境内的敝无存当众说出了一句一句豪言壮语。
“此次如若不死,定要立下大功,归去后娶于国氏、高氏!”
国、高二卿是齐国几百年来数一数二的大宗族,还是天子的二守,地位超然。连同为卿族的陈、鲍都不一定配得上这两家的嫡系女儿,一般都是嫁给天子、诸侯的,小中士地位不高,却心怀壮志。
于是他的狂言被众人嗤笑,甚至在军营里慢慢传播,最后传到了齐侯杵臼的耳中。
齐侯觉得此人有趣,竟在宴飨上亲自召见了他,让自己麾下的两名勇士东郭书和犁弥试了试他的气力和武技,一时间宴飨上三名虎贲褪去衣裳相互纠缠在一起,踩得地动山摇,案几被压碎的声音不时响起,最后是欢呼阵阵,他们的能耐居然不分上下。
“壮士哉!赐之卮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侯大喜,他倒没太多尊卑不可逾越的觉悟,对有才干者一向是比较优容的,但爱的快弃的也快,比如对待司马穰苴便是如此。
于是侍者与之斗卮酒,敝无存拜谢,起,立而饮之,酒浆顺着浓须流到鼓起的腹围上,里面居然发出了一声咕噜怪响,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齐侯制止了笑声,面露惭愧之色,又道:“军中苦寒,士卒缺少肉食,竟然让如此壮士腹中饥饿,寡人之罪也,来人,赐之彘肩!”
侍者又与一生彘肩,敝无存也不客气,没有席位,他就大大咧咧地坐在自己的盾牌上,双手捧着猪肘就啃了起来,仿佛饿虎在吞噬牛犊。
齐侯看着他打趣道:“听说你立誓要娶国、高之女?”
敝无存擦了擦沾满油的嘴,声音浑厚:“然!大丈夫立于世间,娶妻必娶大氏,若不能,不如为君上战死于城下!”
场内众人皆对他的大胆啧啧称奇,齐侯大喜,将敝无存破格提拔为自己身边的军吏,在年轻的陈恒眼珠一转在他身边耳语一番后,还转身问身边的上卿国夏,可吝惜国氏的女子。
国夏扫了似笑非笑的陈恒一眼,虽然晏子临死前让齐侯小心提防陈氏,但自己这位君上就是耳根子软。陈恒会说话,相貌英俊,能陪着国君玩乐,还能不时提出些中肯的建议,如今正受宠爱,其难缠程度更甚其父陈乞,让国夏也无可奈何。
看得出来,齐侯是在利用这个大言不惭的人作为鼓励士气的手段,国夏若是不能领会这意思,难免陈恒陷害,所以他答应得十分爽快。
“若是你能立下先登夺城之功,国氏一个庶孽宗女,许给你又何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是敝无存做不到,那就当这事没发生过。若他真能立下先登之功,齐侯对功臣一向十分大方,这份功劳足够敝无存升为大夫,拥有自己的领邑了,到时候国氏也不算吃亏。
这可让敝无存喜出望外。
齐军围城一月,几乎无日不攻城,但城邑内的中行氏族兵守卫严密,几次机会都功亏一篑。他们期盼着来自大河以西的援军,但却不知道,中行氏的主力在和陈氏夹河对峙,而范、邯郸则被卫国人拖住了脚步。至于老赵小赵两人,此时正乐呵呵地扫荡濮水两岸,为自家捞利益,才没兴趣来帮中行氏背锅。
早先传闻齐人要攻西鲁时,范、中行除了幸灾乐祸外,还干了什么?
齐卒中最为勇敢的自然是敝无存,这一日,他身被数创,最后真的抢先登上夷仪的城墙。但就在他站在墙头哈哈大笑的时候,却被一支从背后射来的流矢击中背心,死在墙头之上,随即齐军被击退,他的同僚连敝无存的尸首都没来得及抢回。
在敝无存的带动下,齐人顿时心生同哀之心,而哀兵必胜。跟在敝无存身后的东郭书撂倒两个夷仪人后再度登上城墙,犁弥紧随其后,两人一左一右,仿佛骖马与服马一般挡住了夷仪人的反击,主宰了城垣的攻防,齐人顺着他们开出的道路,像潮水拍岸般涌了进去。
“城破了!”
“城破了!”
从八月底开始到十一月初,经过齐人五万人历时两个月的鏖战,终于攻陷了这座城池!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胜利后,齐侯杵臼乘坐战车开入城中,享受胜利者的滋味,他意气风发,赏赐据说是第一个登城的犁弥。
但犁弥辞谢了,说:“有先登城墙者,下臣紧随其后,此人为了能快速移动而抛下了铜胄,只戴着白色幘巾,还披着公猪皮斗篷。”
他说完目光转向东郭书,齐侯便转而赏赐东郭,连同有辅助之功的犁弥,两人却再度推辞。
“若没有英勇战死的敝无存,吾等根本没机会登城,还希望君上能寻找这位勇士的尸首,妥善安置。”
“然,理应如此。”
齐侯颔首,但齐人强攻夷仪,杀伤数千,自己也付出了近十分之一的伤亡,尸体在城垛上堆积如山,根本无从找起。
于是齐侯召集夷仪数千降兵宣布说:“谁能找到敝无存的尸体,赏赐五户,免除十年劳役!”
重赏之下,尸体和各种残垣清理得极其迅速,很快就找到了敝无存的尸体。他中箭数矢,死时却双目瞪圆,依旧紧握短剑和木盾尤不松手,东郭书和犁弥两名大力士都掰不开,只能如此下葬。
而他背后那支致命的箭,却不知何时被人拔走了……
一切都湮没于无声,似乎一切都是巧合,而非预谋已久的阴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侯既然做,便将形式做足,他亲自下场,三次为敝无存的尸体穿衣服,给他犀牛皮装饰的高贵车子和长柄伞作为殉葬品,而且先把尸体送回麦丘。他让拉车的夷仪人跪着行走,全军数万人吊哭他,而齐侯甚至还在泥泞处亲自推车……
“有君如何,焉能不死战!”
“晋人欺压我齐人的百年之耻,此次便要一一偿还回去。”
齐国人沸腾了,本来他们满心想着,打下夷仪便可以解散归家,现在却都不好意思提出,反倒生出了再替齐侯打一仗的想法,反正今年冬天也不算太冷,农活得开出才陆续开始做。
“军心可用!陈氏子之策果然是妙计!”
人前哭哭啼啼表演完毕,齐侯在人后却嫌弃地将手洗了一遍又一遍,把在泥泞地里行走时弄脏的袍服全部烧掉,换上崭新的一套。
原来,这事情从头到尾,本就是陈氏嫡子陈恒向齐侯提出的计策。
“君上,我在司马法中看过这么一句话,对待士卒要用仁爱解救他们的危难,用道义鼓励他们去作战,用智慧明辨他们的功过,用勇敢率领他们去战斗,用威信使他们唯命是从,用财物奖励他们去效力,用功勋鼓舞他们去取胜。不如提拔敝无存,让他作为勇士和表率
。”
在敝无存战死后,陈恒又建议道:“司马法又言,赏不逾时,欲民速得为善之利也。敝无存虽死,却尤有用处,不如让东郭书和犁弥两位有功之臣推功,再寻找敝无存尸体,给予战死者最高荣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结果果然如陈恒所料,齐人士气大振!纷纷喊出了愿意为君效死的口号。
夷仪是五千户的大邑,中行氏把这作为一个县的建制,其下还有糕、棠、聊、媚、杏等千室诸邑,总人口超过七万。在围攻夷仪的过程中,陈氏早已自告奋勇,将这几处地方陆续拿下,同时隔着黄河和中行氏和邯郸的两万兵卒对峙了。
在失去夷仪后,晋国在黄河以东再无据点,齐国拔除了从北面威胁卫国的这个堡垒,在齐晋争霸中赢得了主动权!
“夷仪局势已定,莫不如乘着冬雪未降,帅军南下救卫,或者一如陈氏建议的,攻击鲁国,夺回廪丘?”
齐侯被耀眼的胜利冲昏了头脑,竟然不打算适可而止停止战争,何况阳虎昔日提出的攻鲁计划也让他心动不已,若是进攻西鲁,还可以起用此人为向导。
只要逼降鲁国,扫平赵氏子无恤的那几个领地,整个东国便落入齐国手中了,霸主的位置如此之近,近到让齐侯无法忍到明年开春。
在齐侯一意孤行下达了休整数日便南下的命令后,营帐角落处,年不过二十的陈恒露出了一如祖父陈无宇,父亲陈乞般的阴谋家笑容,一切都在他们父子的算计之中。
“齐侯恐怕是忘记了,司马穰苴还说过大捷不赏的话吧……古者戎军三年不兴,赌民之劳也,国虽大,好战必危。去罢去罢,就带着公室和国、高的兵卒往火坑里跳吧,顺便帮我把赵氏子的西鲁扫清!”
不知为何,那个年纪轻轻就功成名就的赵氏少年,总是让陈恒心生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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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仪被攻破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范吉射正坐在柯邑烧着温暖炭火的邑寺中打着瞌睡,他顿时便惊醒过来,愣了又愣。
从战争伊始,范吉射便从未真心想和齐国人硬拼过,卫人挡在前路上刚好给了他一个绝佳的借口。
因为在范吉射心里,齐国人太强大了,攻击夷仪,齐侯总计投入了两千乘之众,五万之兵,这还不包括陈氏那万余与中行夹河对峙的偏师。而晋国只有两卿一大夫正面与之对抗,中行有兵万五千人,夷仪的一师守军报销后只剩下一万二千人守在大河西岸。范氏出动了一万二千人,邯郸氏八千人,因为卫侯的突然叛晋耽搁了半月,都未能及时赶到,只有前期出发的千余人搭了进去。
至于本应是此次御齐元帅的赵氏……
想到这里,范吉射便满心愤恨,赵鞅没了以往先国后家的好习惯,他竟对被围困的夷仪不管不顾,直接渡棘津去了楚丘,威胁濮阳。而他的儿子则南下濮水,如今已经夺了卫国一大片土地和人口:巨野、垂丘、历山、笙窦、城濮,如今还再渡濮水围攻清丘,堪称此次战争最大的赢家。
六卿里三卿因为在太行以东领地不多,对与齐国的战事漠不关心,以各种借口龟缩国内,东来的三卿一大夫各怀心思,如何与举国而战的齐人抗衡?
不过范吉射虽然对赵氏有深深的偏见,也不得不承认,赵鞅这一手玩的的确漂亮,邮无正的两千里奔袭让人瞠目结舌,赵兵渡过大河后,河济之间的局势转瞬剧变。
在卫人得知濮南陷落后,卫侯急匆匆地派人与范吉射接洽,范吉射也不想与同样是全国动员的卫人作战,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们脱离战场。范氏也从中牟出发,谁料才走到中间的柯邑,夷仪便没了。
“此城陷落是迟早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出这句话时,范吉射心中有未能及时赶到的遗憾,有对与他亦友亦兄的中行寅的愧疚,但更多的,却是松了口气的感觉。
虽然可惜了夷仪那五六万人口,还有中行氏的一师守军,范、中行的两千前锋。但比起让中行氏主力受损以至影响到国内六卿力量对比,损失十分之一的人口还是划算的。至于被俘兵卒,或许可以通过外交和密谋的手段,托和范氏有关系的陈氏帮忙赎回。
“然,是数日前攻破的,我本来已经赶到了新筑,得知此消息后知道大势已去,所以便分兵南下。”
屋内另一人是邯郸氏的家主邯郸稷,夷仪陷落的消息,便是他告知范吉射的。
邯郸稷年纪才四十余岁,身材并不算高大,足以被黑色的貂裘裹着,面上忧愁,无论什么时候看都苦着脸。他才从北边回来,此刻在兽口铜燎炭盆旁搓着冻得通红的手指和耳朵,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上旬,天气一日冷过一日,想必外面的邯郸兵卒正在营帐内挤作一团呢。
范氏虽然与赵氏敌对,可对邯郸氏却十分亲近,将其视为中行氏的从属。
邯郸兵出发比范兵要早,已经走到了离夷仪很近的地方,得知消息后,邯郸稷把麾下的八千人一分为二,一半去与中行氏汇合,另一半则由邯郸稷率领来到了柯邑,停留两日后还打算继续南下。
“你南下意欲何为?”范吉射一个激灵,继续发问道。“莫不是要去助赵孟?”
邯郸稷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家主有召,卫人如今在檀渊,家主在楚丘与之夹河对峙,他让邯郸兵从北进攻,赵兵则越过大河击其后……他还以中军佐之位令范氏也随行。”
“嘿,赵孟打的好主意。”面对仇家的传唤,范吉射冷笑一声,并不打算尊从。
上古时代,大河在东注于海的过程中,在冲击平原下游分出了许多条支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禹时,大河下游有九条分支,正如《禹贡》所说的“九河既道”,分别是徒骇、太史、马颊、覆融、胡苏、简、洁、钩盘、鬲津九条。
到了殷周春秋之际,随着气候的骤冷返暖,九河或干涸,或改道,或湮没于大海,只剩下一东一西两条。它们在棘津下游分离,而中间这块狭长地域,就被称之为河间地。河间地的北、中、南分别由齐国、晋国和卫国控制。
晋国河间地最南端便是范氏的柯邑,再往南五六十里濒临大河处便是卫国檀渊,也就是后世宋辽檀渊之盟所在地。
若晋国六卿还是铁板一块,赵鞅此次行动自然是绝妙的战略大迂回,若能将战斗力堪忧的卫军围歼,此次虽然丢失了夷仪,却能从卫国身上狠狠咬一块肉下来,损失和获得可以相抵。
但从范鞅的时代起,范赵两家便势同水火,想要范吉射去帮忙?简直是痴人说梦!
非但如此,范吉射要给赵鞅下跘子,力劝邯郸稷,让他切勿南下!
……
邯郸稷还是有些怕赵鞅的,他犹豫地说道:“且不说赵孟是是中军佐,被国君和执政委任为元帅,如今在前线三卿里职守爵位最高。就说赵氏乃大宗,邯郸乃小宗,家主之命若是不尊,恐怕赵孟回去后又要动怒,对我族加以惩戒。”
范吉射巧舌如簧:“谬矣,当年赵共孟有二子,其一是邯郸先祖,其二是赵成子,邯郸先祖本是宗族嫡子,身份尊贵,理应继承家业,可因为成子追随晋文公流亡有功,这才得以成为大宗,可见大宗与小宗并非绝对。何况如今百余年已过,邯郸氏也出了五服序列之外,理当独立于邯郸,直属于国君,何必再受赵孟呼来喝去?你莫非忘了,前年赵氏贱庶子无恤与汝子阿午有隙时,赵孟是如何将你唤到温县,当着那无能之辈赵罗的面训斥的?”
在成功唤起邯郸稷心里对赵氏大宗不满的记忆后,他又乘机说道:“若是此次你我派使者与齐、卫商洽,共击赵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话还没说完,邯郸稷就慌了神,从席位上直接跳将起来,压低了声音说道:“下军佐休得妄言!晋国之法,首祸者死!且不说此事能成与否,若是让国内的知、魏、韩三卿知晓了,岂会放过吾等!”
通过半句话,范吉射便摸清了邯郸稷的底线,他对赵鞅心存不满,却又不敢明面反抗,对赵鞅的命令既不愿意听从,又不得不做。
究其缘故,还是赵氏大宗实力依然超过邯郸,尤其这几年在赵氏贱庶子无恤的折腾下,赵氏的短板经济更是蒸蒸日上,更有迁都晋阳之意,到那时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范氏就更奈何赵氏不得。而赵鞅此人又极其强势,强势到让邯郸稷如鼠见猫的程度,按照这样发展下去,只有赵鞅死后,邯郸才有可能叛离。
可赵鞅年富力强,若无意外,至少也有一二十年寿命,范吉射如何等得?
于是他摆了摆手道:“邯郸大夫误会了,我的意思并非你我亲自参与进去,而是在西岸处观东岸之火……”
邯郸稷问道:“此言何意?”
范吉射挥手让亲信拿来地图铺展开来,随即挥手赶走了所有人,还让护卫远远守在外面,任何人不得进入。
他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极其机密,绝对不能外传!
范吉射指着地图对邯郸稷说道:“你不是说,齐人在拔除夷仪后,已经派了前锋南下么?就我看来,其目标无非有三,其一是我范氏的五鹿、顿丘二邑,攻陷此处后,晋国在大河以东便再无城邑能威胁齐、卫,联络鲁国。其二便是去濮阳、楚丘,好逼退赵孟和吾等,解卫侯的尴尬处境。其三便是西鲁、濮南之地,齐侯锱铢必较,肯定会想方设法夺回去年被赵孟攻克的廪丘!”
邯郸稷见范吉射分析得头头是道,颔首同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人有三处可以攻击,但若是你我渡过大河,分别驻守顿丘、五鹿,见攻略无忘,天寒地冻的,围困也不知道何时能够结束,所以届时则齐人必然会避开这里两处,这便是第一步。”
“与此同时,吾等再与卫军商洽,放彼辈渡河回归帝丘濮阳。卫侯得以走脱,必然会率军南下前去收复濮南,届时便可以和齐侯达成夹击赵孟和赵无恤之势!此乃第二步。”
“齐人纵然让伤卒先归,还得留兵守卫夷仪防备中行,也能有四万之众。再加上两万卫人,攻打赵氏父子万余兵卒,便如同以石拍卵一般,届时赵氏大溃,实力大损,你便可以从大宗的束缚下解脱出来,我与中行伯甚至能助你取代赵孟为卿,何乐而不为?”
……
濮水以北的清丘邑,赵无恤挟席卷濮南之威,再下一城!
清丘邑西临曹国的洮邑,东北则是甄邑,再加上秦邑,正好连成一条防御的斜线,将新近夺取的濮南之地保护在身后,切断了卫人过去的通道。
至此,濮南攻略便大功告成,整个过程历时月余,前后杀伤卫卒两千余,俘获也有两千余,己方死伤不过七八百人,多数的伤亡还是那些刚刚收编的炮灰盗寇。
欢呼声阵阵,但征服者赵无恤的面上却并无喜色,因为西边赵鞅处派来的信使,以及北面张孟谈派来的探马送至的消息,都让他的心沉了下去。
“坏消息一个接连一个,齐人攻克夷仪后,有南下观兵于西鲁、濮水之志。而本来牵制着卫国人的范、邯郸两军竟坐视卫侯从容渡河,如今卫军已经过了大河,准备回防濮阳、楚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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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春秋末叶也处于一个温暖期,平均温度比后世要高,但周历十一月中旬的天气已经有些寒冷了,攻城之后,四周更显沉寂阴霾,偶尔有压低了声音的凄厉哭声传来。
气氛十分凝滞,得知一前一后两个坏消息后,无恤和所有人一样,心里都像压着一块沉重的大石头般。他抬头望着风云卷动,思绪却飞到了复杂的战局上。
如今的情况是,在范氏、邯郸卖队友的行为下,赵氏东西两支大有被齐、卫夹击的架势。
虽然这一切都在事先预料之中,只不过是最坏的设想,竟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这该如何是好!”得以知道这一机密的众人勃然色变,连一向自诩为大胆的阚止亦然。
赵无恤却镇静了下来。
恐惧?他是有的,任谁听说自己即将遭遇五倍于己的大敌,都会胆战心惊。
但人唯有恐惧时方能勇敢。
或许是因为这一个多月来他憋足了劲后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缘故,或许赵鞅也在百里之内,背后多了一双手支撑的缘故,或许是因为他和张孟谈先前料敌于先,做了不少后手的缘故,无恤心中的恐惧和怯懦渐渐消退了。
他在前世曾读过一本书,上面说人类文明生长发育的动力,无非是挑战与应战两种。
一个文明、民族、邦国的的成长、衰弱和灭亡,同样是挑战与应战的结果。对于持续不断的挑战能够持续成功地应战,文明就不断地成长,一旦挑战消失,或者人类不能成功应战,那么文明就趋于衰弱和解体。因此文明的成长和发展需要源源不断的挑战,更重要的是能够成功地应对这些挑战!
宗周没能成功应对犬戎的挑战,于是覆灭了。春秋以降,诸夏在霸主的带领下成功应对了蛮夷戎狄的挑战,便转危为安,越发兴盛。宋襄公欲为霸,结果在泓水之畔被楚人的挑战打得落花流水,结果无疾而终。晋文公欲为霸,城濮将楚国子玉的挑战迎头击退,于是乎一朝雌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同理,如果新兴的赵无恤势力不能承受住周遭势力的挑战,那他只有灭亡一条道路!
谁叫他重生于大争之世,被时代的浪涛推到了不得不争的焦点。
这是春秋,礼乐崩坏的春秋,战争已经脱离了贵族游戏的温情外表,变得面目狰狞起来。齐桓公为诸夏主持公道的霸业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一旦吞城夺地的兼并行为开始,便再也无法停止下来。
谁叫他当年走投无路之下,偏偏选了这么一个四战之地呢?
于是选择只有两个,像雪球那样越滚越大,亦或者,在阳光下被晒成一滩水,再蒸腾殆尽!
于是他沉吟片刻后,对身边的面色凝重的军吏们说道:“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与我父会师,合军一处再说!”
若是纠合西鲁诸大夫,还有邮无正的两千余车骑,他手里有五六千人。赵鞅那边加上温县的援军,共有七千余人,合军一万三千,胆气也能更壮些。
因为对岸范、邯郸两家的不配合,赵鞅孤军身处敌境,自然无力独自阻止卫军还师,他如今已经离开楚丘,此时正经过濮阳城郊,也想先东来与无恤会师,至于双方会师的地点……
赵无恤将目光转向恭谨站在身旁的青年,他裹着幘巾,儒雅斯文,气度不凡,却是一位从陶丘而来的卫国商贾。
“子贡,我所说之事,曹伯意下如何?”
子贡瞥了一眼额角流汗的阚止,此人是司寇的新宠,他聪明机智,只是有一颗无视礼仪的心。子贡与阚止性格冲突,三言两语便会矛盾重重,此时见他举止失措,便在心里嘿然冷笑一声,拱手回答道:
“司寇离开陶丘前便有过嘱咐,赐历时数月,终于不辱使命。曹伯已经应允,他不日便会帅曹军北上,与中军佐、司寇会猎于洮!”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来访的队伍如同一条由青铜、皮革和木杆交融而成的璀璨河流,浩浩荡荡涌进曹国洮邑城郊。他们为数一共七千人,在卫国境内横冲直撞数百里也没有任何折损,由大夫、家臣、门客与小宗组成,冰冷的北风拍打着他们头顶高举的十数面旗帜。
尽管距离尚远,无法看清旗帜上的图案,但透过迷朦雾气,赵无恤依旧瞧得出那是白底的旌旗,中间墨黑与焰红相间的一图案只可能是赵氏的炎日玄鸟。
一会儿,待那支军队从薄雾中走出后,他更是确定无疑。
“是吾父到了!二三子,速速与我去前方迎接。”他轻踢马刺,快步朝前奔去,身后的军吏们或策马,或驾车追随于尾后。
赵无恤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身漂亮黑底描红战甲,青铜胄上有长长的白羽,眼神威严,美须飘飘的赵鞅,他身高七尺半,手持代表征伐的斧钺弓矢,站在高车上更是如巍然巨塔,在众人之中似鹤立鸡群。
看来在医扁鹊的调理下,赵鞅上次风疾后的衰弱已经完全恢复了,据说此次扁鹊也随军而来,希望他能够解决赵无恤头疼的兵卒伤病和寒冬带来的冻疮。
但连神医扁鹊也掩盖不住的,是赵鞅眉角隐隐的皱纹。
于是赵无恤滚鞍下马,远远就朝赵鞅下拜行礼道:“见过父亲!”
原来,赵鞅在得知范氏和邯郸的所作所为后勃然大怒,却很快冷静了下来,他的谋士傅叟已经分析过这种可能出现的情况,他先派人回晋国将范氏的纵敌告知晋侯,又再度遣人去申饬邯郸稷。
而他,则率领车马较多,机动能力较强的赵兵突然北上,在临近檀渊的对岸将已经开始渡河的卫军吓了回去,不少卫人淹死在河里。随后又将南岸的船只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岸边广射稻草人,在雾中乍一看还以为是站得密密麻麻的赵兵,光凭这个,至少又让卫侯两天内不敢渡河。
完成这一出兵法上的“以进为退”后,这才向东南面转移,前往赵无恤告知的会师地点洮邑。
时隔一年半,父子再度相见于濮上,儿子看父亲又衰老了半分,父亲见儿子则又高了几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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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鞅是绕道洮邑南方靠近城郊的,最初时,看到赵无恤连东边和南边也派出了斥候,警惕地向他们靠近,赵鞅感到很高兴。虽然无论是卫军齐军,出现时都会在西方、北方,但儿子谨慎行事毕竟是好的。
七千大军行行复行行,稍远处,透过雾气,赵鞅瞥见了洮邑的高墙门楼,他们已经抵达了终点。
洮邑又曰姚墟,据说在上古之时,是姚姓唐尧的故都之一。鲁僖八年,齐桓公盟诸侯于洮,后屡为会盟之所。鲁僖公三十一年,晋文公分曹地,自洮以南,东傅于济,作为附从于楚的代价,这儿便成了曹国在濮水北岸唯一剩下的据点,在这齐卫大军逼近的情况下还能借到此地与自己会师,足见赵无恤与曹伯交情匪浅。
看来他已经学会寻找盟友了,而不像在晋国国内一样,孤身一人奋战,有了成就便招人妒忌,却没有多少朋友可以帮衬。赵鞅嘴角也露出了一丝自嘲,这一点,自视甚高,目中无人的他也是经过年轻时跌了无数跤后才学会的。
最后,当赵无恤前来下马迎接拜见时,赵鞅见到他的身边围绕着家臣和军吏,不少人对无恤俯首帖耳,同时抬起眼用好奇和敬仰的目光看向自己。
“吾儿也蓄须了。”赵鞅将斧钺和弓矢交给车右郑龙,笑着下车将赵无恤扶起,他本有许多疑虑和话语要询问赵无恤,但第一句话却是如此。
“唯。”
赵无恤愣了一下后欣然应诺,然后不好意思地摸摸因为行军在外,无时间打理而长满胡茬的下巴,好像突然觉得不太习惯。不过赵鞅初见面的这句话里包含着为父者的关切,却将俩人长久未见的生疏瞬间赶跑了。
“善,倒是和为父年轻时有几分相像,多了几分威仪,更像位冠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身后的下臣和军吏们陆续过来向赵鞅见礼,武臣甲胄鲜明,文士眼里透着机灵。最后是迂回至此的先锋邮无正,他捧着那一师车骑的虎符向赵鞅回复作战情况,赵鞅却再度将虎符推还于他。
“大战将至,孤还指望子良继续做我的前锋!”
……
赵鞅的威仪让赵无恤手下的文武们暗暗赞叹,虎子必有虎父,那份不怒自威的人格魅力还更甚无恤几分。
对面队伍中也有不少赵无恤熟悉的面孔。黑衣侍卫的司士郑龙持剑侍候于赵鞅之侧;深衣高冠的是带在身边的谋臣傅叟;医扁鹊鹤发童颜,见了赵无恤笑容可掬。
在棘下立了大功的吴国使节团则行进在侧面,屈无忌与无恤态度亲密,勇士专鲫被冻得像霜打的茄子,没了以往的骄横模样,跟无恤还礼时还哆嗦了几下,显得有气无力,直叫无恤好笑不已。而南国君子言偃身后拉着半车书卷,据说这是他在下宫守藏室里用无恤相赠的纸张,对着灯烛和沉重的竹简一卷一卷手抄的。
然而那个走在队伍中列,带着温县县卒的贵族,在赵无恤眼里竟像个陌生人……一直到对方翻身跳下战车,发出似曾相识的洪钟呐喊,然后在赵无恤面前下拜行弟见兄之礼,他方才认出来者是谁。
“堂兄英姿一如当年!”
要是赵无恤也能对他说同样的话就好了,两年前腼腆的小胖子赵广德虽然身材有些臃肿,但好歹面容修整干净,眼神清澈。可现如今两年不见,也不知道他在家都吃了些什么,十六岁的少年像吹气球一样鼓起,已经身高近八尺,在人群中鹤立鸡群。高一点是好事,可惜腰围也变得和身高同样惊人,他起码胖了一倍,有一团粗黑如铁丝的胡子遮住他肥胖的双下巴。
不过古代的审美对男子的腹围是十分欣赏的,认为是一种有力量的象征,君不见汉唐壁画雕塑,凡是武士几乎人人都腆着大肚子。看上去赵广德的力量的确见涨,战车上放着一柄全铜制作的大椎,似乎是赵广德的武器,赵无恤按自揣测,自己也只能勉强扛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一路上的闲谈中赵无恤得知,温大夫赵罗留在后方负责温地的防御,他虽然才年四旬,体态却臃肿得几乎无法蹬车作战。
“他们父子真该少吃几只熊掌。”赵鞅谈笑风生,顺便向赵无恤暗暗抱怨。赵罗过去几年越发贪图享乐,仿佛这辈子都不会再打仗似的。所幸他的儿子虽然也物欲旺盛,好歹还有几分胆量,念着赵无恤当年对他的好,主动请缨领军随行。
温县县卒战斗力较差,不过在援引武卒训练方式后,这一千余由赵广德直接统辖的兵卒也没那么不堪。此外,郑龙带着两百余从家臣之子中精挑细选出的黑衣甲士,拱卫赵鞅左右,还有三百在大原骑乘代马训练的轻骑士,这些人算是赵氏常备军。其余五千人,则是赵氏从下宫、晋阳等地临时征召来的,配备长矛、弓箭和戈戟的邑兵。
无恤甚至还看到,有数百卫国楚丘戎州被发的戎兵相随,他们与卫国人积怨已久,不少人在招募下投了军。
这便是赵鞅手里的全部战力了,最让无恤惊喜的,自然还是那三百轻骑。虽然训练作战大不如无恤手下的原始版本,可对于即将发生的战事来说,也是不错的补充。
“加上两百武卒轻骑,还有邮无正手下的三百余,此次作战,我便能凑齐八百骑兵了!”
若是使用得当,千骑击走万余徒卒并不是神话,而是历史上反复重演的事实!
他们父子进行的军事改革仅限于军中,而不像后世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一样在民间和贵族中强制推广,所以虽然也有一些反对的声音,可对于圉、牧、狄人血统出身的轻骑兵也渐渐司空见惯。用赵鞅的话说:“吾等祖上伯益、造父便是乘马牧马之人,骑马作战又如何?”
他年轻时也做过乘马游园的事情,那时候,赵氏与范氏的关系还算亲密,赵鞅本人与范吉射兄弟也有些交情。
如今物是人非,一而再再而三,赵与范,经过这次纵敌渡河的事情后,更是成了解不开的死仇!这笔账,等赵氏父子脱险后自然要与之算一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鞅最后向无恤引荐的,是位扎着扁髻,一口卫国邶地口音的陌生老者。
“卫国先大夫褚师圃,恶于卫侯元而被逐,本来亡在中牟,听闻我渡河入卫,便前来相助。”
褚师是春秋时期的官称,就是负责管理市场的官吏,也称作“市令”,卫国工商业发达,工匠和商贾势力庞大。十多年前卫国齐豹、北宫喜、褚师圃、公子朝作乱,正是利用了工匠的力量才将卫侯逐出濮阳,所以王孙贾才说过“苟卫国有难,工商未尝不为患”。
不过那次政变最终失败,公子朝、褚师圃逃亡入晋,那位美男子最后靠着卫侯的恋奸情热获得了原谅,又回去了。而褚师圃本来寄居在赵氏的中牟大夫处,如今更直接投入了赵氏门下。
毕竟下宫处招揽门客的“聚贤居”经过一年发展,已经名声在外,除了那些年轻的游士外,招揽的一大对象就是各国亡臣。这些人对故国心怀不满,又常年身居高位,对彼国军政虚实了解极其详尽,可以加以利用……
入晋的楚国亡臣屈巫,入吴的伍子胥,莫不如此。当年鄢陵之战,晋国的亡臣苗贲皇在楚共王之侧,楚国的亡臣伯州犁在晋国诸卿之侧,对母国的军队进行了彻头彻尾的分析,更是一个经典场景。
而褚师圃亦然,这位已经年过六旬却还妄想着重返卫国朝堂,甚至将卫侯赶下台的老家伙就直截了当地说了。
“中军佐与小司寇勿忧,卫国两军虽然有两万余人,但卫侯生性多疑,绝不会孤注一掷。老夫在中牟时,知道范氏和邯郸两家将驻兵在大河以东的顿丘等地。那儿离濮阳极近,卫侯虽然被彼辈纵敌,但依旧有防备之心,必然要将弥子瑕所帅的左军半军留在濮阳,再和王孙贾帅右军和半支左军,共万五千之众,伺机与齐人汇合。”
“若真能那样便好。”这个消息像一剂强心针,让无恤眼前一亮,若卫军参战数量只有一军半,那他的计划就更有可能实现了!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这么边说边走,无恤扎营选了一个好地方,马蹄下的土地干燥,不会随着踩踏下陷。他们行经炊烟袅袅的营火,一排排的战马和车舆,满载粮食和谷物的辎车,这些大多是从陶邑直接运来的。
再然后,赵鞅看到了赵无恤的兵卒们排列整齐,在军吏的率领下列队迎接,见到他的战车驶来时高呼声不断响起。
照样被不由赞叹道:“威武雄壮,阵列无隙可击,已经是一支百战之师了!”
不过其他军队就没那么让人乐观了。
常备军的武卒已经扩充到了千余人,廪丘、甄、郓城的邑兵亭卒基本被赵无恤抽了大半,一口气调了两千过来,一千由冉求带着留守濮南,顺便监视仍未完全归服的大野泽,一千则作为战斗部队使用。其次便是西鲁各邑拼凑的一千人,大夫们得知齐人南下的消息吓得魂飞魄散,所幸赵鞅已至,又让他们安心几分,所以也纷纷派人来示好凑数。
加上先期抵达的邮无正师,无恤手头有近六千之众的战斗部队。
赵鞅带来的兵卒们陆续被引到已经搭建好的营帐去,众人的目的地则是在一个地势较高的裸岩上,用厚重的牛皮和木杆搭建而成的中军大帐。
在屏蔽左右后,账内便只剩下赵鞅与赵无恤,一时间父子两人沉默了片刻。
案几上有用包茅缩好的粟米酒和小鱼干,赵无恤给赵鞅倒了一角杯,他在榻上坐下来,小啜一口之后,再次细细端详儿子。他似乎比去岁长得高了些,那点黝黑的胡须也确让他看起来年纪大了不少。
“吾子正与我并肩而战。”他心里想,这是他最小的儿子,也是最能干的一个,换了其余三个,加起来都不足以驾驭五千之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理所应当的,从离开晋国开始,赵无恤便单枪匹马在各国流亡,夺甄城,入鲁为大夫,又乘着鲁国内乱混到了大邑郓城,当上了职权较高的小司寇之职。他似乎在用事实证明,即便不在国内,他依然能时不时给赵鞅一个惊喜。
比如此次月余时间席卷卫国濮南,已经有五个邑落入手中,虽然并没有建立起稳固合乎礼法的统治,但这已经是连赵鞅自己都不敢保证能做到的事情,甚至比当年的晋文公,表现还要好上几分。
可这成就如同建立在沙丘上的壁垒,随时可能在海浪狂风的吹击下轰然倒塌。
而风暴,正在北方形成。
于是赵鞅缓缓开口道:“想必局势你也清楚,多亏了范氏和邯郸午两人,再过些时日,你我父子要面对数万齐、卫联军了。虽然卫人一如褚师圃所说,不会全部南下,但为父便实话实话罢,纵然如此,我虽然素来自诩为善战,却没把握必胜。”
末了,赵鞅又加了一句:“曹伯真的会来么?曹军真能助吾等?”
赵无恤认真地听着,恭敬地回答道:“我承诺事成后割让笙窦和历山、雷泽以南的土地,以及近万人口。子贡的巧舌父亲是见识过的,正是因为有他说项,曹伯才答应了此事。曹军近万人已经北上,离此只有一日行程,明日便能与父亲冬狩于洮!”
“曹伯虽然应允,但来了以后,面对如此大敌会不会反悔?”
无恤笑道:“儿子与麾下谋臣自有后手,如今已经一一发动,虽不指望齐、卫的数万人分崩离析,但也足以让齐侯多些麻烦,想必再过几日,吾等面对的敌军便没这么大的威势了。父亲恐怕还不知道罢,说来也巧,昨日从北面传来消息,留守临淄的唯一卿士鲍国,已经逝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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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豫,从离开陶丘的那一刻起,曹伯阳就在犹豫。
时人有言,春猎为搜,夏猎为苗,秋猎为狝,冬猎为狩。大意为:春天是禽兽繁殖的季节,要对野兽的数量进行搜索和统计;夏天可有计划地猎取未怀胎的禽兽;秋季是农作物成熟、获取的季节,要猎杀践踏庄稼的禽兽;冬天万物即将休眠,可进行围猎。
往年这个时候,曹伯阳本该在曹国济水和濮水之间的苑囿围猎才对,驾车纵马驰骋在原野上,将手里的箭矢射向一头又一头惊慌失措的野兽。他能辨认出猎物的脚迹,明白野熊和麋鹿的栖息之地,这是曹伯最为擅长的事。
也许是人生而有才干,对于处理国政,调整对外的战和关系,则是他不擅长的,需要倚重于人的。除了下意识地将祭祀和军权牢牢抓在手里,其余都交给卿大夫们去主持,他只关心每年岁末时国库能顺利进账即可。
去年和今年,因为侈靡之所的开启,以及陶丘变成了瓷器、纸张的交易中心,所以市税一直见涨。曹国府库渐渐充实,除了狩猎次数增加,器具更新外,连武备也可以重新装备一番,这叫曹伯在喜不胜收的同时,也生出了些别样的心思来。
某天深夜,他趴在皮制的地图上研究要去何处游猎时,却恍然发觉,星罗棋布的中原诸侯里,曹国显得好小。
东西不过百里,南北不过两百里的小邦,人口不足二十万,举国的农人、商贾、工匠都征召入伍后,只有不满一军的万人之兵……
“比起齐、晋、楚,乃至于宋、卫、鲁,曹国太小,只能和邾、莒之流比肩。”曹伯叹了口气,说出了这个人尽皆知的事实,同时也滋生了别样的**。
这个过程无法一一说清,也许和后世的汉武帝刘彻在上林苑打了几年猎后,竟生出了一雪国耻,与匈奴作战的愿望有些相似。
杀戮会将内心的野望勾引出来,更何况还有北方赵无恤不断开拓领地的ci激,作战不就是和打猎差不多的事情么?何况轻骑士这个兵种,曹国也有!
虽然只是用来猎兽,而非猎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曹伯这时候还有自知之明,他也就想想,在地图上开开疆域过把瘾而已。
恰在此时,俨然已经成为曹伯最重要宾客的卫贾端木赐前来进言,再度激发了他的心思。
子贡巧舌如簧,描述起事情来绘声绘色:“历山有深林,山上甚至有些白色的麋鹿奔驰其间,便是君上最希望猎到的那种白鹿。雷泽亦有不少猎场,甚至还有关于雷神的传说,据说其龙首人颊,鼓其腹则雷……”
光是一个新的猎场,曹伯自然是不会让邦国冒险,祖宗保住这片领地可不容易,可晋国赵卿和赵无恤允诺的好处可不止这些。
他声称只要曹伯愿意借出洮邑给赵无恤父子会师,并率军北上帮忙壮一壮气势,那么赵无恤新近从卫国夺取的笙窦邑,这座百年前属于曹国的领邑也可以归还回来。连带历山、雷泽以南的土地,共计万余人口,算是给他的谢礼。
曹伯听得怦然心动,反正卫国因为要和宋国联姻的缘故,和曹国的关系并不好。在子贡的怂恿下,他不等去南方巡视的大司城回来,就直接拍板,让一师之众留守,其余在陶丘和附近征召的五千余人浩浩荡荡出发了,号称一万。民众和商贾们甚至不知道这是要去参战,还以为又是一场狩猎。
可才离开陶丘,被冬日的冷风迎面一吹,曹伯阳就后悔了。
这可不比一切都在计划中的狩猎,此次齐人的势头可不小,据说已经攻陷了夷仪邑。而卫国虽然小,军力却也是曹国的两倍,只靠曹军和晋国赵卿,加上赵无恤能与之对抗么?说不定到时候,自己反倒变成被别人瞄中的猎物。
可曹伯作为一个好面子之人,既然兴师动众地出来了,也不想就灰溜溜的滚回去。总之得硬着头皮去洮邑看看情况才行,届时反正还在曹国自己的地盘上,找借口拒绝也没什么问题。
……
离洮邑的赵兵大营尚有半日之遥,曹伯这五六千人就被发现了,曹军吏的斥候飞驰回报远方的山丘上有人监视,但等曹伯让人去山丘上搜寻时,骑从已然离去。
“是赵氏轻骑,大概再过一会,那边便会有人前来迎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贡这半月来南北奔波,为赵无恤采购各种军用物资,还作为曹伯和赵氏的传信使者。为防曹伯路上反悔,无恤让他一路定要陪同左右,巧舌诱惑下好歹让曹伯抵达洮邑。
果然,他们继续前进,在离赵营还有十里的地方遇到了赵鞅父子的车马队。
那位英姿飒爽,着武贲服,戴玄端冠站于华丽戎车上的中年卿士应该就是赵鞅。赵无恤则扈从在侧,一身黑色皮甲,下身穿绔,双腿紧紧夹着马腹,他双手离开缰绳马辔朝曹伯见礼,随后又跟着赵鞅下车马行外臣拜见外国国君之礼,让人送上羊羔作为礼物。
“居然是晋国中军将和鲁小司寇前来迎接!”
曹伯连忙还礼,并且受宠若惊。
晋国是霸主之国,其卿士几乎可以与中等国家的卿抗礼,何况自己一个区区五百乘小国?以往曹国的国君出席盟会,包括曹伯阳曾以太子身份参与的皋鼬之盟,都是被晋卿们呼来喝去的存在,哪有像今日晋国二号人物赵鞅亲迎的待遇。
而前往洮邑外赵营的路上,赵鞅不时外露的风度,更是让曹伯心驰神往,暗想自己虽为国君,也不如赵卿有威仪。
离赵兵驻扎在濮水北岸营地尚有一刻骑程,他们便看见营火的烟柱。接着,各种声音飘过农场、田地和原野汹涌而来,朦朦胧胧,有如远海的呼唤,渐行渐近,涛声便愈加强烈,他分辨出人语,金铁交击和马嘶。
待一切显露在眼前后,对曹伯而言,尽管有先前的烟柱和声响预作提醒,仍旧不由自主地为眼前的大军张口结舌。
一万两千余人,曹伯举国之力,也召集不了这么多兵卒啊。难怪洮邑大夫在得知此地成为大军的会合地后叫苦不堪,光这几天里人吃马嚼,就足够把洮邑吃穷了,所幸子贡此次重返陶丘,还花大价钱购买并押送了数百辆辎车粮秣前来。
成千的营火使空中弥漫着苍白的薄雾,赵兵车骑较多,所以排列整齐的马匹和战车绵延半里。为制造承载旌旗的长杆,一整座临河的树林砍伐而光。午后的艳阳下,无数的矛尖闪着暗金色的光,近千座的营帐好似从地底钻出的皮质蘑菇,遍布四野。
无恤自然知道曹伯带来的人哪有近万,至多五六千,而且装备也算不上精锐,他却仍然夸张地说道:“曹伯到此后,吾等合军一处,便能超过两万五千,两军之众,千乘之卒!以此众战,谁能御之!以此攻城,何城不克,城濮之战的晋军也不过如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曹伯受此言气势感染,不由心驰神往,但随即又冷静了下来。在丛林中打猎有时会碰到类似的情况,猎物的踪迹十分明显,顺着脚印过去或许有巨大的收获,但也可能被猛虎扑食于林中。
不要猎取你箭无法射穿其皮革的野兽,从第一次射猎开始,曹伯便被伯父和父亲教导这个道理。
对齐国这种厚皮力大的巨象,能远离最好远离,不要轻易去招惹,他那颗猎人思维的脑袋开始寻找借口。
于是曹伯阳寻了个话语的缝隙,有些结巴地说道:“奈何齐人挟持大胜之威南下,我听闻卫军也渡过了大河,正返回濮南,倒不是寡人害怕,只是齐卫合军,人数恐怕是我数倍!”
赵鞅和赵无恤沉默了下来,他们对视一眼,暗道曹伯果然起了犹豫之心。
于是无恤笑了:“曹君初至,恐怕还不知道最新的消息,此事另有玄机,不如入账内或者进洮邑里密谈……”
不等无恤说完,赵鞅却改变了主意,他突然打断了儿子的话:“且慢!”
……
无恤诧异地转头,却见赵鞅的呼吸在冬天的冷气里蒸腾:“营地里闲杂人等太多,只怕隔墙有耳。况且吾等说好是来冬狩的,不猎几只猎物怎行,不如你我与曹伯出去走走,顺便体验一下曹地风光。”
父子俩人默契不错,无恤得了暗示后心中了然,他颔首同意,又转头咨询曹伯意见。
曹伯阳愣了一下,这才瞧见赵鞅方才介绍过的邮无正和郑龙率领十数护卫跟在身后,一副继续出行的架势。他骑虎难下,既然赵卿邀请,怎么也得给面子,看来除了带着亲信硬着头皮再度登上戎车外,别无他法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鞅单骑的本领不错,他骑着他那匹黑色战马一路狂奔,曹伯也只好驾车跟上。
“这是要去往何处?”
他边驾边问左侧骑行的赵无恤了一句,但朔风吹散了他的话音,无恤似乎没有听见。之后曹伯不再发话,只静静地驾车,两骑一车仿佛是在赛跑一般,离开大道,奔进黑雾浓郁的辽阔平原。
直到他们登上一道低缓山脊,赵鞅和赵无恤方才慢下脚步,此时他们已在营地西方数里之遥,护卫已离他们有段距离,再听不见三人交谈。
曹伯手臂酸软地跟上赵鞅,只见他满脸通红,神采飞扬。“痛快!”他笑着说道,“许久没在野地如此奔逐过了。”
“孤亦然。”
曹伯阳这会也狂奔得放开了心思,之前的后悔和忐忑渐渐放下,找回了狩猎时的熟悉感觉,他一时间觉得赵鞅和赵无恤一样,都是自己的同道之人。
升到高处后开始西落的旭日照耀大地,一片辽阔原野在三人眼前展开,其中除了长而低缓的零星小丘,尽是片片已经收割完毕的田亩,当然也有不少种上了越冬麦子的,而青绿色的濮水奔腾其南。
骑在马上,赵无恤指给赵鞅看,眼睛却瞥向了曹伯阳:“再往东面去就能看到小子新近打下的卫国笙窦之地,所谓的自洮以南,东傅于济,说的便是这块土地了。”
听闻此言,曹伯脸色微变,“自洮以南,东傅于济”,这处地方涉及到一项百年前的分地条约,一如后世幽云十六州之于宋朝,是曹国历代国君的一块心病……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当年晋文公落魄流亡诸侯时路过曹国,被变态曹共公偷窥洗澡,受了极大的屈辱。这位有仇必报的瑕疵霸主回国后没几年便借口曹国从楚,并且不任用贤人反倒小人盈朝而伐曹,一举攻克后就打算将曹国灭亡,将其地瓜分给宋、鲁了。
直到晋文公生了重病,曹共公的侍从贿赂晋文公的筮史,让他把得病的原因说成是由于灭了曹国。
于是筮史对重耳说:“占卜的结果是天帝对我说,君上的病由曹国而起,曹国的叔振铎,是文王之子;先君唐叔,是武王之子,当年齐桓公主持会盟,宽容地封赐异姓邦国,如今君上会合诸侯却要灭掉兄弟之国,这是不符合礼仪的。曹、卫两国一样得到君王的诺言,但现在却不能一同复国,这是不讲信用;罪过相同而惩罚不同,这是不符合刑律。还望君上能以礼仪用来推动道义,以信誉用来保护礼仪,刑律用来纠正邪恶。”
于是晋文公这才恢复了曹共公的君位,让曹国得以继续列为诸侯,社稷不至于消亡。
但惩罚却还在,那就是分曹国的土地给恭顺的鲁国。鲁僖公三十一年春季,晋国取济水以西的田土交付给鲁国臧文仲,自洮以南,东傅于济。
这就是赵鞅、曹伯阳、赵无恤三人眺望的东方,也是笙窦邑和历山、雷泽以南地域。这本是曹国的土地,先是入鲁,后来又因为复杂的国际形势而归了卫国,如今被赵无恤攻克。
“只要曹伯愿意助晋国,鞅必不忘恩德,以晋卿之位立誓,这片古时舜耕历山,渔雷泽、陶河滨的地域,自然可以让曹国收回。”
赵鞅的话让曹伯阳十分心动,这本就是他们曹国历代君主念念不忘的地方,若非赵无恤提出将此地割给曹国,他甚至会生出觊觎之心。但代价似乎有些大,他必须带着曹军参与一场看似没有多少胜算的战争。
他忍住了立刻答应的冲动,说道:“凡战,必察敌虚实,还是请小司寇说说方才未尽之言罢。”
赵鞅和赵无恤知道,若是没有实际可行的胜利保证,曹伯是不会轻易为他们所用的,于是赵无恤便道:“军中有卫国亡臣褚师圃,他断言卫军只会出动一半,也就是万余人南下试探,而不是将全部两万人压上。”
为了尽量说服曹伯,赵无恤在数字上有所夸张和隐藏,可在大的方面上,基本都是实言。卫侯在被赵鞅吓回大河北岸后,前几日才慢吞吞再次从檀渊渡河,回到了帝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卫国如此,但是齐国,齐国人呢?”曹伯阳连续强调了两遍,不知是想突出齐人的强大,还是要显露他内心的恐惧。
“还望中军佐、小司寇不要见怪,寡人今日便实话实说了!”
……
曹伯恢复了为君者的雍容,平静地说。
“赵兵今日之盛,孤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兵卒,可还请想想,从夷仪南下的齐人又有多少营火?我听说赵兵合计不到一万五千,不过六百乘,可齐人,光围攻夷仪的军队便有五万,足足一千五百乘!这还只是齐军的一半,陈氏万余人就在大河边上,东莱那边还能征召万余人前来。加上东阿、平阴各地汇聚来的邑兵,若是再与卫人汇合,想来其夜间的营火即便数到旭日东升也数不完,以吾等区区两万众如何抵挡……”
赵鞅听过后露出了轻蔑的笑。
“凡战,不在众之多寡,而在兵甲之精良,阵列之轻重,兵势之顺逆,粮秣之虚盈。齐人虽多,国人性情虽然刚强,但自以为破夷仪得志便恃胜而骄,君臣忽视民众利益,寒冬尤不放民众归家。其军中政令松弛而待遇不均,一阵之中人心不齐,兵力布署前重后轻,所以阵势庞大但不坚固。晋人从未怕过齐人,吾等人数虽少,但父子同心,上下齐力,焉有不胜之理?”
曹伯阳被赵鞅这霸道的回答惊得瞠目结舌:“但,以少击众毕竟太过冒险。”
赵无恤心里暗暗想道:“你以为我想冒险?想在这战阵上扮演角色?”他属于两千年后和平安逸的年代,虽然时常抱怨这抱怨那,却不必亲历厮杀,见证死亡。他属于好容易产生一点“家”的归属感的新田下宫,成乡小院,属于姐姐季嬴,却被驱逐出了故乡,来到这河济之间搏命。
他无时无刻不在冒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无恤出口的话,却是想让曹伯减少这种“冒险”的不安全感,这是个谨慎胆小的猎人,想说服他暴虎冯河是很困难的。
“一如父亲所言,齐人并没有看上去那般强大,其一,属于陈氏的一万人要留在夷仪与依然伺机渡河的中行军对持。其二,此番攻击夷仪,算上折损和伤病,至少得有五千人无法继续作战。其三,曹伯恐怕还不知道,留守临淄的卿士鲍国死了。”
“鲍子逝世了?”曹伯一愣,随即镇定下来,鲍国已经是个八九十岁的老人了,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走在晏子之前,孰料一直撑到了冬天。
从长远来看,齐国也是注定要进入一个命运多舛的时代,唯一两个能稳住齐侯,震住陈氏不臣之心的卿大夫鲍国和晏子一前一后撒手而去,正值壮年的陈氏父子恐怕要笑歪嘴了吧。
“现如今齐国国君和国夏、陈乞都在夷仪,而高张则带着偏师守卫平阴,鲍国死后都城无人镇守,那齐侯纵然不退兵,必然有一卿要回去。此消息已经被我安插在齐境的轻骑探明,回去的是国夏,带走了近万名兵卒。”
曹伯面色一喜,国夏是自司马穰苴之后,齐国最能战的统帅,齐军少了他,威胁立刻降低了一半。
“当真?为何要带走近万兵卒,似乎有些太多!”
无恤回答:“小子听闻东莱一带的莱夷突然暴乱,而鲁国阳关邑司马也开始带一千之众出击齐境,所以齐侯才让国夏回去。而齐侯因为攻陷了夷仪而骄傲,自以为善于掌兵,便亲帅大军南下与高张汇合,如此算来,齐人能南下西鲁者不超过四万。”
“四万?”曹伯算了一下,如此一来,齐军不过是他们的两倍而已,若是采取守势,还是能撑几天撑到雪落的。
其实曹伯不知道,仅仅是鲍国的死倒不会对局势产生太大影响,但恰巧此时,若是齐国莱地的莱夷遗民受外国商贾以精美的瓷器煽动闹出一些小暴乱来,亦或是鲁国北境的阳关司马子路按照无恤的请求率师北上袭击齐国腹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便是那日赵无恤对赵鞅说过的“后手”,由张孟谈主持,他前段时间就是在忙着这两件事。虽然杯水车薪,无法对齐国造成致命的威胁,却也聊胜于无,至少能牵制对方部分兵力。
曹伯此时的犹豫转了一圈又绕回了原地,他讷讷地问道:“那,中军佐和小司寇打算如何对敌?”
如今的情况是,卫军万余人在卫侯和王孙贾的率领下,一边等待齐人会师,一边试探着向濮南开进。而齐侯让陈乞留在夷仪防守中行氏,还派遣了国夏去回防临淄,镇压东莱的小小乱象和击退子路的大胆进攻,他自己则和陈恒一起南下与高张汇合,四万余人朝西鲁开进。
赵鞅直截了当地说道:“外臣不要曹国做太多,只需要帮吾等挡住卫人即可,齐侯那边,由赵兵去对付!”
……
“这是要……分兵?”
“没错,就是分兵!”
曹伯自然不知道,分兵的决定,其实还是在前几日仔细咨询过卫人褚师圃后做出来的。
褚师圃毕竟是在卫国做过多年大夫的老油条,对从小看着长大的卫侯性情,乃至于卫侯手下的将相行事风格和性情再清楚不过。他这十来年虽然被逐,可一直窝在中牟关注着卫国的一举一动,而且在国内也还有一些势力残存,尤其是在工商之间,消息极其灵通。
他如此建议赵鞅和赵无恤:“卫国虽小,卫军虽少,但其国君尚在军中,还有机灵的王孙贾为帅,其为人行事谨慎,没有万全的把握很少轻易冒险,恐怕无法引诱其交战。而齐军正好相反,攻下城邑就骄傲,他们的元帅国夏回了临淄。齐侯为人骄奢,虽然能暂时骗得人心,可国人好逸恶劳,只要在冬日的河济间行军几日便会怨声载道,两军相遇,赵兵一定可以打败他们。故亡臣认为,与其被卫军牵制于此,不如北上向齐军挑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氏父子和谋臣们商议过后,也觉得此法可行,西鲁现在基本算是己方地盘,齐人长驱直入,正好落入了赵无恤和张孟谈坚壁清野的圈套里。如此一来,凭借赵氏车骑较多的机动优势突然北上对齐人迎面一击,也许能起到奇效。
在得知了详细的作战计划后,分到较轻任务的曹伯惊讶之余也心中大定,他虽然只带了五六千,但凭借洮邑阻拦卫人的一军之众尾随赵兵而去还是能够做到的。
于是他本着不用作战就能白捡回失地的心思一口允诺,愿意加入战局。
比起猎野兽来,当然是猎国更有趣一些。
这其实也是个冒险的计划,若是曹军突然反悔,若是齐人卫军提前汇合……等待赵氏父子的将是灭顶之灾。
在赵无恤的服侍下,赵鞅与曹伯便在这里向雷泽雷神,还有赵造父、曹叔振两位先祖歃血盟誓,盟誓之后,三人开始返回洮邑和赵营。
他们再度登上那道低缓的山脊。
这座小丘其实没有高到可以称为“山”的程度,只因四周都是平坦空旷的原野,三人才能极目眺望遥远的地平线。此时天色已经渐渐近晚,朝西方望去,能看到赵兵大营处慢慢点燃的焰火,火焰如同坠落的繁星,覆盖四野,组合成无穷无尽的星辰大海,赵氏父子骑马在前方欢笑,指着繁星,似乎说起了在晋国的往事。
曹伯阳也在遥望着天际,他瞥了一眼初露的繁星,突如其来地感到莫名的心中颤栗,他再度看着高处的赵氏父子,竟觉得他们有一种俾睨天下、不可一世的感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眼看齐国四万大军拉成长列,沿堤道穿过大野泽北注的黑色沼地,涌进彼方的西鲁地区,齐国最尊贵“二守”之一高张的忧虑与日俱增。
高张为年老的卿士鲍牧逝世而遗憾,那位老人经历了过去六七十年齐国政坛的风云变幻,却永远占据屹然不倒的位置。让国君重新启用国、高二氏,算计司马穰苴发疾而死,打压陈氏都是他的手段。
如今他死了,和晏子逝世一样,齐国少了一位引路的智者,似乎预示着齐国的未来将进入一个寒冬。高张虽然不算聪明,却清楚自己的能力有限,至于国君?随着年龄日渐增长,那是位糊涂比清醒时要多的君上。
他还为年轻的国夏离开而焦虑,国、高二卿乃是齐文公之后,从遥远的宗周时代传承至今,已经有三百余年,十余代人了,虽然说早已出了五服,但依然休戚与共。
就在齐军打下夷仪后没几天,东面便传来了东莱地区受征召的夷人叛乱的消息,据说是一些外国游士和商贾在作祟。
而和齐国接壤的鲁国阳关处,阳关邑司马仲由也突然带着一千邑兵北上,虽然人数少,奈何此人作战勇猛,仅仅因为“子路无宿诺”这句话,在泰山一线竟颇有威望,不少因为苛政逃入山中的贼人应势追随。所以阳桥那边居然隐隐有撑不住的架势,告急的消息如雪片般飞来。
当时国夏乘机进言:“君上,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国虽大,好战必危!不如撤军罢,等明岁开春再图谋西鲁和被鲁国小司寇占领的濮南不迟!”
可这番肺腑忠言却被因攻克夷仪而冲昏了头脑的齐侯认为是怯懦,反倒令国夏回去留守,务必要在这个冬天击退鲁人,同时平息莱地的不稳。
于是就轮到不擅长领军作战的高张随军南下,去帮助此次夷仪攻防中立了大功的卫人解困,并收复失地。
高张毕竟是年过四旬的卿士了,大风大浪也见识过几次,他将恐惧埋藏在沉着冷静的面具之下,但它依旧存在,并随着他们跨越的每一里不断增长。白天他焦虑不安,晚上则辗转反侧,每一只飞过头顶的鸦雀,都令他不禁咬紧牙关。
他也为齐侯在这阴沉的大冬天里还发动兵卒持续作战的不理智行为而恐惧,虽然到目前为止,这位君上表现得还算不错。
齐侯披着白色的熊皮裘衣,温暖的狐尾绕在脖颈上,乘车走在队伍最前面,齐军的鲜艳旗帜在他头顶迎风飘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每天,都会让一位卿大夫与他同车,借此机会讨论战略,但更多时候簇拥在身旁的还是陈恒。齐侯也轮流邀请每一位有名望的士人和外国宾客陪伴左右,丝毫没有表现出个人好恶,甚至连鲁国亡臣阳虎也在其列。
齐侯看似用心聆听对方意见,仔细衡量每种说法,但高张心里却清楚,他多半不以为然,在夷仪的胜利仿佛让齐侯年轻了三十岁,开始不可一世起来,仿佛霸主之位伸手可及。
东郭书和犁弥被齐侯挑选为先锋,他们挑细选出一百乘车和三百武贲,当先到前方索敌,并执行侦察任务。但从南北两面陆续回报的消息,丝毫未能纾解高张的忧虑。
后方,中行氏的军队还停留在大河西岸,依旧觊觎着刚刚失去的夷仪,那边有陈乞带着近万高唐族兵防备。
范、邯郸的军队和卫国人似乎达成了默契,先后两次放纵卫国人脱离了包围,据说范吉射和邯郸午都渡河去了顿丘等处。这绝了齐侯想去偷袭这两处晋国据点的心思,也牵制了卫国数千人不得不留守帝丘。
而更靠南,则是齐军此行的真正敌人,赵氏父子的万余军队,但与他们仍有相当距离。齐侯的最初计划是攻击西鲁,诱惑赵兵前来,冬雪将降,漫长的攻城战是没时间了,必须速战速决击垮其主力才行。
唯一值得高张庆幸的是,在鲁国人阳虎的带领下,齐军没有走几乎全是冰冷烂泥路的郿邑和须句一带。据阳虎说,那儿一旦雨季淤积了太多的水,就会变成看似永无止尽的黑色泥泞,空气阴湿黏腻,加上堤道太狭窄,万人以上的队伍夜里连扎营都没办法,曾有人一共花了十天时间才穿越区区百里。
他们直扑秦邑的干燥涂道,一切看起来还算顺利,但高张却不信任阳虎此人,一直另派哨探在前带路。阳虎这时候看上去极其乖顺,有问必答,丝毫没有像在鲁国时那种跋扈和不臣之心……
“无他,主贤明则悉心以事之。”还是阳虎主动将原因告知高张。
“卿士勿忧,寡人已经收服他了!”
齐侯也颇有些自得地说道,仿佛阳虎真的被他的君威征服,由野生的猛虎变成了家养的狸奴。尽管晏婴和鲍国逝去,但他又得了陈恒和阳虎两名人才,虽然在高张看来,此两人都是吐着信子,将毒牙掩藏在笑意里的“人才”。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进入鲁境第一座城邑秦邑时,齐人遭到了剧烈的抵抗。
这是在预料之中的,秦邑本就是鲁国西鄙抵抗齐人的最前沿,也是最坚强的一处。孔丘还有几个秦氏弟子在其中,有秦商字子疆为佐,秦非字子之在邑卒中为吏。
“西鲁几个邑在赵无恤的纠合下进行联防和互保,所以秦邑中有支援的兵卒近千,还有青壮民众千余。此邑墙高城厚,民风倔强,若是要强行拔除,恐怕要费一番功夫,何况攻城器械还有后方没能运到。”
齐侯正犹豫着要不要打秦邑,却听闻南方传来的消息称,知道赵兵之所在!
据说这支军队的主力万余人已经在清丘一带被卫国人牵制得无法动弹,只等齐人南下合围,就能将其击溃!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齐侯再也不想管硬骨头般的秦邑了,他让浩浩荡荡的齐国大军绕开这座城邑加速南行,目标直指濮南。每日的行程从三十里增加到五十里,走不动的就留在沿途等待辎重粮草——从临淄、高唐等地长途跋涉运过来的粮草,中转处则部署在平阴,等齐军抵达甄城、廪丘一带后,这条补给线已经被拖到了百里之远。
甄地和廪丘本是卫国和齐国的城邑,尤其廪丘,还是齐人经营已久的攻鲁要塞,按照原先的设想,这一带应该会出现心怀故国的卫人和齐人群起响应才对。
可直到齐人抵达此处,才发现预想中的廪丘和甄地人挟壶浆以待齐师的景象没有出现,齐侯顿时勃然大怒。
“这两邑居然不心怀君恩!?”
其实也怪不得甄地和廪丘的民众,就说廪丘的齐人,还在齐国大夫乌亚旅统治下时他们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正如晏婴向叔向吐诉过的,齐君为了争霸和敛财,抛弃他的民众,任由他们被陈氏的小恩小惠收买:民众把劳动收入分成三分,两分归公家,只留下一分用来维持自己的衣食。齐侯在府库里聚敛的财物已腐烂生虫,老年人们却挨冻受饿。又因为刑罚苛刻,国都临淄的各个市场上,鞋价便宜而假腿昂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廪丘被赵无恤夺取后,民众因为子弟死伤最初的确有一段时间的猜疑和不满,可都被武卒在甄之役的强大战力威慑着不敢发作。随着无恤听了张孟谈的建议,一把火烧光了邑寺积压的债券市恩义后,廪丘人开始接纳无恤,可并未产生多大归属感。
可接下来还有推行到乡亭里闾的基层组织,将无恤的统治下放到了每个人头上,赋税劳役丘甲大幅度降低,十税一乃至于二十税一比起齐国的三分之二税低了不知道多少倍。无恤既然比齐国陈氏还好还大方爱民,于是民众归之如流水,加入邑兵亭卒比以往积极了许多,看待齐军自然也不会把他们当成“光复者”,而是当成损害财物,掠夺子女的入侵者!
正因为这样,所以在张孟谈推行所谓“坚壁清野,以俟其来”的策略时,民众们都比较配合。廪丘几乎所有的野外乡亭都空无人烟,十里以内,所有柴草树木一律砍伐运进城内。在城外箭能射到的地方,房屋和门楣统统推倒,以免被敌人利用来作为防御工事。
而经过加固的廪丘邑高达数丈,拥有数千军民守卫的情况下,已经不是齐人想攻打就能轻易打下的了。
齐侯在高张的劝说下,好容易忍住强行攻破此邑纵兵大掠三日以报复廪丘人“无君背国”的举动,决定还是按着原计划穿过西鲁,南下濮南,和卫人合围赵鞅、赵无恤父子。
所以当早已以逸待劳多时的赵兵突然歼灭了齐人一只前哨,出现在廪丘以南十余里的丘陵地带时,从齐侯到高张到阳虎,乃至于从始至终镇定自如,觉得自家无论如何都不会输掉这场战争的陈恒都惊呆了。
阳虎替齐侯追问道:“你可看清了,来者真的是赵兵主力?”
逃脱生天的齐国斥候以性命立誓:“的确是赵氏炎日玄鸟大旗,遮天避地万余人。”
齐侯沉吟了:“此旗除非家主和世子不可携带,如此说来,前方的确是赵鞅,亦或是其子赵无恤!”
既然赵氏主力在这里,那在濮南和卫人对峙的,又是谁人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如卫国的亡臣褚师圃所说的,卫国右军的主帅王孙贾是个聪慧而谨慎有余的人,在和赵兵洮邑的前锋稍稍接触,损失了数百人后便引军折返,再也不冒险靠近。
对方的甲胄,对方的旗帜,还有那连营数里的灶火数量,都让他笃定,自己已经咬住了赵兵主力,他们休想引诱自己过去接战,可也别想轻易离开。
所以卫侯派传车送去给齐国大军的情报便成了这样:赵兵被卫军纠缠于洮邑、清丘一带,还望速速前来会战。
此举正中齐侯杵臼想在雪落前速战速决的下怀,他大喜之下,便放弃了围攻秦邑和甄、廪丘,不顾越过敌境馈粮的危险,浩浩荡荡的四万大军一路南下,戈矛高举,旗帜飘飘。谁料刚到这里,就碰到了赵兵先锋,吃掉了他的五十乘先头部队。
“此地离洮邑有百里之遥,卫人方才信誓旦旦地说赵鞅在那一带,如今赵氏炎日玄鸟大旗却突然出现在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齐侯杵臼暴跳如雷,突然和赵兵相遇让他有些不安,毕竟赵鞅的善战和勇敢是出名在外的。
“卫人的消息是几日前送达的,也许就在那不久后,晋人便听到了吾等进入西鲁的消息,于是不顾卫人在身后追赶,连夜回到了此处,想寻一座坚城阻挡吾等?若真如此,彼辈却是失算了,他们错过了廪丘,如今还当紧追其后,切勿让彼辈遁入高鱼、郓城等邑,只能在野外与吾等对战!”
就在高张一筹莫展的时候,陈恒的一番头头是道的分析却让齐侯转忧为喜,立刻部署齐军形成了钳形的两路,朝一击既退的赵兵发动了追击。
当晚,他们在高鱼邑附近追上了敌人的尾巴,但却是赵兵先发动了攻击。
透过高高的墙垣和月光照耀的田野,高鱼邑内可以看到两军交火的地方。赵兵大概认为能趁夜色不备或齐人有所松懈,结果大错特错。齐国的数千弓手们放出一阵阵密集的火箭,飞矢在田野上空咝咝作响,落下时点燃了枯草,远远观之有种别样的美,却并未插中多少活着的目标。
“晋人的突击毫无效果,敌军遗尸累累。”虽然陈恒在请功时如此说,但第二日清点战果时,齐人只发现了几具赵兵尸体。昨夜的战斗很快结束,幸存的敌军在黑夜中遁逃无踪,虽然杀伤不多,但这终归是一场振奋人心的胜利。
当齐人再次重振旗鼓,准备继续追击敌人时,齐侯得意洋洋地询问阳虎对此战的看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晋人已经穷途末路了,君上已经将西方和北方的道路都封死,直接将赵兵逼向濮水,等到达河流边上,彼辈便插翅也难飞!”消瘦了不少,威风不再的鲁国亡臣阳虎如是说。
齐侯很高兴,但阳虎行礼的真正所想却不是这样:“这根本不像突围的进攻,只是赵卿以指尖轻轻一弹,仿佛是挑逗齐人继续深入一般。”
阳虎在去年夏天才见过赵鞅一面,印象极其深刻,觉得以他的性格,若是真心想战,只会收紧手指,成为青铜一般坚硬的拳,对准齐军薄弱部位猛烈轰击,强打出一条路来,而不是做如此窝囊的败退。
可在齐侯面前,他是不敢说真话了,什么“主贤明则悉心以事之”也是他胡诌的假话。齐侯此人一遇到胜利就会变得刚愎自用,阳虎着过上次的道,才不会自讨没趣,他一面在齐军中充当参赞之责,一面观察着形势,寻找脱身的机会!
到了第三天,机灵的陈恒发现赵兵遗留的营火和灶火居然比前一日大大减少,更是大喜过望。
“赵兵灶火大减,前日万余,昨日一万,今日只有八九千,大概是被吾等紧追士气丧尽,那些在西鲁和卫地强征来的民众开始溃逃了!”陈恒欣喜地说道。
齐侯抚着胡须笑容满面,仿佛看到胜利和霸主之位在向他招手:“然,一旦被迫回头与吾等决战,赵孟此次却是要大受损失了!不知能否活捉他。”
众臣纷纷加以祝贺,只有高张依然愁眉苦脸,担心这担心那。
“君上又要纵兵急追,也不知道后方的粮草辎车赶不赶得上大军,军中之粮,可只够撑三日的……”
……
“昨日的溃败倒是很有你温县兵的风范。”乘车站在犁邑废墟外,看着装作劫营,随后又诈败归来的侄儿赵广德,赵鞅一边为他拂去衣甲上的泥点,一面纵声大笑。
虽然胆小的赵广德已经从连木剑都不敢握的无能贵族变成了能提着重兵蹬车督战的健壮少年,但和老爹赵罗一样吗,怕赵鞅怕得要死,比面对那些戈矛更加害怕,所以对赵鞅的打趣,他只是讷讷不敢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鞅感觉有些无趣,同时也有点不乐意,面容顿时板了起来:“只是傅叟与无恤的这个计策也太过窝囊,居然要老夫一路假装退败引敌深入,齐侯如今想必已经极其看轻我了!”
赵广德差点吓得咬了舌头,连忙回答道:“只是暂时而已,只望堂兄能早日完成计划,到那时,伯父便能回头痛打齐军了!”
赵鞅的铁掌再次重重拍了拍他的头,震得赵广德头盔下的脑袋晕乎乎的。
“你比汝父会说话多了,但愿如此罢……”
原来,部署在洮邑一带的,其实是和赵鞅、赵无恤达成协议后,利用遗留的旗帜和衣物伪装成赵兵的曹军,他们明明只有五六千人,却虚张声势为万余,在南方拖住了卫人,然后让齐国听信假消息疾行南下。
赵兵与齐人相遇后,装作猝不及防朝东南方向撤退,一副想进入高鱼、廪丘防守的架势,可每次都显得“只差一点”,这让齐侯心痒不已,不顾危险猛追不止。同时赵兵较好的机动能力和不时能从各个城门紧闭的邑中得到的补给,使得他们脚步总是比齐人快那么一点。
齐军紧随其后,方位越来越靠南,距离屯储粮秣的大本营东阿、平阴已经足足两百里,距离卫国那积满粟米的都城帝丘也差不多是这个距离。这段距离,步卒快步行走得四天,满载粮食的辎车得花费六天时间才能抵达!
又因为要追赶赵兵,齐军随军携带的粮草辎重,乃至于那些备用的过冬衣物落在了后方三四十里外,以一个师的兵力护送缓缓而行。
而从头到尾没露面的赵无恤,将全军的八百轻骑集中到一起,静静地等待在廪丘以西的一处树林里,整装待发……
他们东面那处平坦溪谷,营火点点,正是齐军辎重之所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有北风吹拂而过,在稀疏树林的枝桠间轻响,絮绕耳际。
眼看月亮升上树梢又渐渐落下,时间已经到四更天,无恤将长剑又擦拭一遍后入鞘,戴起用来保暖和防止马辔将手勒出血的貂皮手套。
他转头向打探敌情回来汇报的虞喜问道:“齐人的部队规模如何?”
“齐人收拢了一路上跟不上的兵卒,数量比昨日又多了些,总共三千持兵器的徒卒,民夫千余,战车五十乘,辎车数百,依溪水扎营。”虞喜如此回答,他也早已一身甲胄,。
“齐人的兵力是我军三倍多。”属吏阚止跟进一步,有些忧虑。
“不错,无论是在整个战局上,还是眼下的一隅。”赵无恤回答道,“但齐国人缺乏三样东西。”
“缺什么?”阚止问。
“天时,地利,人和!”
谷底清冷的溪水奔流,蜿蜒穿过鹅卵石铺就的河床,已经升得老高的月光在水面粼粼波动。树下,赵氏八百轻骑停驻在此,还有两百武卒步兵,是由穆夏带领的盾剑护卫,只有他手下这些韧性极强的士兵才能跟上骑兵的脚步。
年轻的兵卒们压低声音,紧张地开着玩笑,赵无恤不时听见调试弓弦的声响和硬皮甲滑动所发出的微弱声响。
他缓缓说道:“褚师圃说的不错,齐侯拔除夷仪后太过骄横,不顾已经征兵三月再度挥师南下,如今已经是十一月中旬,虽然今年比较暖和,可这个时间冬雪随时可能降下。一旦雪落,齐人身处西鲁腹地,四万大军将面临巨大的补给威胁,若不退兵,数万人畜都只有冻饿致死一条路,时间站在吾等这边,此谓之天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论是得到赵兵主力在濮南的消息后从西鲁南下,亦或是在赵兵佯败的诱惑下紧追赵鞅不放,看上去都没有什么大问题。但齐人仗着人多在赵无恤的地盘里不断深入,将补给线拉到了足足两百里远,即便沿途占据空无一人的村寨为粮站也无法弥补这致命伤!
“如今减灶计已经起了作用,齐侯也意识到战争拖到雪落后对齐人不利,所以迫切需要速战速决。但他又不敢分兵,所以这份急切恰恰让他帅主力疯狂追赶父亲,甚至不顾行进缓慢的辎重,将其远远拉在了三四十里开外,这才给了吾等袭击辎车和粮道的机会。”
虞喜听得眼前一亮:“对,我见齐人拉车的牛马较多,所以要在溪边驻扎方便饮水,溪水在那儿刚好形成了一个拐弯,将齐营的北侧包围在内,如此一来便只需要防守南边。齐人自以为得计,却没想到溪水不够深,马匹能渡,何况司寇若是从南方突击,彼辈也不好逃。”
“然,此谓之为地利!”
随着赵无恤的诉说,围过来听讲的军吏越来越多,而骑兵们也停下了轻声交谈,纷纷看了过来。
邮无正手下那三百轻骑还好说,无恤作为在攻略濮南时也与他们协同作战过。但赵鞅新带来那三百,是训练才半年多的新卒,在疾驰的马上开弓根本做不到,难免有几分忐忑。
何况即便是骑兵成军最早的武卒里,轻骑也一直作为辅助兵种存在,或前敌探哨,或追击溃兵。可第一次集中作为主力部队来使用,这还是中国大地上破天荒头一次。
其实无恤自己又何尝不紧张,他在这场双方总人数五六万的大战中充当发出致命反击的偏师统帅,主动请缨承担袭击齐人辎重部队并向北切断粮道的任务。一旦失败,输的可不只是自己的性命,还有赵氏的未来!
无恤一边思索,一边抚摸着那匹高头战马来平复自己的情绪,它齿岁已经五六年,灰毛黑蹄,正是当年在成乡夜袭时立下大功而幸免于难的“乌蹄”。扁鹊的弟子子豹不仅擅长治人,也擅长治兽,无恤重金之下,他让它康复,这两年带到大原悉心喂养下健壮如初,又被赵鞅带来给无恤,因为经历过生死厮杀,所以乌蹄在马群里显得格外镇静。
其余战马悬着枚只能发出微弱的嘶鸣,它们和主人一样,不安地伸蹄扒开覆满秋日落叶的湿软地面——雪落之后它们将会被冻得硬邦邦的,野地里再也无法找到食物。
“我得给他们勇气。”赵无恤暗暗想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他扶鞍上马,小舅子邢敖则为他拉住缰绳。邢敖只比赵无恤年少两岁,此时却幼稚得活像小他十岁,虽然也经历过战事,但此刻兴奋之余也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他替无恤手臂上绑好可以挡住攻击的小藤盾,递上打磨得光滑锃亮,上面还插着野雉尾的青铜头盔。
无恤这会没有戴上铜胄,赵鞅和邮无正教导过他,开战之前,要让部下看得到首领与他们同在!
他已经虚岁十七,除了那颗两世为人的心外,连生理上也迈入成人阶段,战争将他脸上少年柔和的线条通通融掉,让他变得精瘦而坚强,下巴上蓄起的细微胡须让他更加成熟可靠。
无恤用刚好能被众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勿要担忧甄邑和濮南,卫人去岁才在荧泽歃血签订盟约,永不背叛,血口味干就投靠了齐人。卫侯此等背信弃义之举连本国人都看不下去,甄邑氏族自有许多子弟在赵军中为佐吏向导,濮南纷纷向我献邑请降。”
“也不必担忧西鲁,鲁人深受齐国入寇之苦,秦邑、郓城等地无岁不战,万民苦之,仰仗赵氏抵御齐人,犹如万物仰仗太阳,见了齐人恨不能生食其肉。”
“更不必担忧廪丘,齐侯贪婪暴虐,国内重敛高税,动辄处以刖刑,在临淄市上,踊贵,履践。故廪丘齐人不甘其苦,早已成为我治下顺民。故齐人行经的各邑无论先前所属哪国之下,都视齐军为仇寇,紧闭城门抵御之,视我为父母,挟壶浆以资赵师!”
他纵马从众人面前跑过,指着那处营火旺盛的齐国军营说道:“我今日实话实说,齐军人数是吾等的三倍有余。但齐军虽多,却恃胜而骄,其军中政令松弛而待遇不均,一阵之中人心不齐,兵力布署前重后轻。所以阵势庞大但不坚固,一旦遇到小的挫败便会惊慌失措。”
“而吾等晋人虽少,但父子同心,上下齐力。正如《书》言,受纣王名受有臣亿万,唯亿万心。予周武王有臣三千,惟一心!此谓之为人和,天时地利人和俱在赵,故此战赵氏必胜,齐人必败!此番参战者,凡庶民者统统升为赵氏国人,国人立功升为士,田亩、粮食、隶臣战后都有赏赐,还望二三子尽力,牧野之事,便在今朝!”
“必胜!”
赵兵们的士气得到了莫大的鼓舞,他们发出了低沉的应和声。
“各自归队,骑吏收拢手下的骑从,秣马厉兵,待日出时分随我出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兵卒们应声而散,十人一什,百人一卒集合起来,共有八个攻击队列,无恤自帅五百,虞喜三百。普通骑兵们将每日只舍得吃一点的粗豆饼和炒熟的粟米袋子喂给马儿,好让它们有充足的气力驮人奔跑。无恤君子说了,在作战时,战马就是轻骑士的双腿,马死腿断,骑兵也就失去了速度和存活的根本。
随着月亮彻底落下,天空渐渐由黑暗转为朦胧的微亮,新的一天降临了……
……
虽说齐人主力抛下了辎重,但随行护送的兵卒其实并不少,足足一师之众,还有五十辆戎车扈从。而他们的营垒也扎得极其稳固,整个线条不规则的营盘外以车舆为墙,这正是军队在山林旷野地区扎营时,应用木材结成名叫虎落柴营的栅寨。
为了防止可能的敌人前来突袭,几个棱角突出部位设立高耸的哨塔,帐篷与围栏也相隔约数十步,留出集结的空间。其内才是林立的帐篷,十人一帐,两百人一营,此外还有密密麻麻的辎车,上面满载粮食和保暖衣褐。
若是赵无恤想在夜间突袭,恐怕面对数百齐国弓手,讨不到什么好处。
但再谨慎的乌龟也有探出壳来晒太阳的那一刻,当夜幕宣告结束,黎明到来时,齐军要再次启程,前去追赶在前跑路的三万多主力。这日清晨,齐卒们睡眼惺忪地爬出营帐,开始拆除栅栏,将能带走的都装到辎车上,连对外呈防守状的车舆也调转了头,准备上路了。
然而就在这齐军里将阵未阵,营地将拆未拆,到处一片混乱时,有耳尖的齐卒却偏着头,似乎听到了什么。
“这是什么声音?”
先是无人理睬,但渐渐地,许多齐国兵卒们都听到了。他们或举首,或扭脸,或翘足,下意识地往响起声响的地方看去。
齐人扎营溪谷的南口并不狭窄,有如弯曲的手肘转了方向,南面正对一处低矮山脊和稀疏丛林。声音正是从那里传来,轰隆隆,像是上百匹马儿在齐足奔腾驰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人过来了?”
只见一个夹着长矛的年轻将领迎着晨阳,驱马驰出了林中,一面迎风猎猎飞舞的炎日玄鸟旗招展在他身后,正毫不犹豫地直奔已经卸下防御的齐营!
五百骑兵紧随其后,自密林黑影后现身,排成五个攻击菱形纵队,开始冲锋。当他们自树林中激迸而出时,在那么细微的心跳瞬间,齐国人看到初升的日光洒落矛尖,仿如千只包裹银焰的萤火虫,朝山下扑来。
“敌袭!”
反应过来的齐人们慌不择路地四散防御,手忙脚乱起来。
“天命玄鸟!”无恤发声高喊,赢得了数百赵氏轻骑兵高声同呼,这是赵氏独有的冲杀呼喝声。马儿前脚踢扬,他们在赵无恤的带领下就像一支离弦的锐矢笔直地钻入了齐营南口附近的数百齐卒中。
这些齐卒是刚刚结束了守夜警戒,准备去车上睡一会的,所以对瞬息便至的袭击仓促无备,根本不是对手,眨眼间就被赵无恤等人冲破。而攻击者马不停蹄,或挺矛呼咤,或开弓激射,连破两座营地,继续向深处冲去。
……
齐军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
齐人在夜间的警惕性还是很高的,却没有想到会有人在黎明时分突然进攻,短暂的慌乱后,较远处、远处的士卒纷纷自发向被突破的南口这里涌来。
从山林里突然冲出,连续刺死数人冲入齐营后,因为甲胄齐全,又是骑马,赵无恤起初觉得很轻松,没感到什么压力。不费吹灰之力就冲破了数百名齐国守卒的防线,连破三座营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冲了没多远,较远处的齐人士卒奔跑着围了上来,短剑矛戈、弓矢,各色各样的兵器横七竖八打来。
但赵氏轻骑们显然更加有备而勇敢,无恤跃马前冲,大喝一声,握紧矛柄,用力前刺,将口瞪目呆,连架矛都忘记的齐人刺倒,然后马不停步,从这人的身上踩踏奔过。
连人带马几百斤重,许多齐人躲闪不及,纷纷被撞翻在地,然后眼睁睁看着马蹄踩上他的大腿、身躯,伴随着“咔嚓”的脆响,骨肉碎裂和惨叫声响彻一片。
鲜红的血四处溅射,洒在地表上,溅在邻近的马上、衣甲上。见此惨状,加上被骑兵一冲胆气消失,前来阻拦的第一波齐卒里不少人丢下武器,转头逃跑。
至此,赵兵已经攻破五座营寨了……
无恤此行是为了摧毁齐人的辎重部队,当然不能就此停止,于是催马驰行,接着向前冲锋,但骑兵们最初的气势和速度已经不在,这是最危险的时刻。
“敢退者死!”
就在此时,齐兵中军大营处响起了一个年轻却甚有威仪的声音,随后甚至响起了隆隆战鼓。数量占优的齐人仿佛打了鸡血似的,如同一道巨浪拍岸,前浪方到,后浪又起,铺天盖地,几乎在片刻间就把无恤等人淹没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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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人的这次反击事发突然,所幸赵无恤的马战经验已经极其丰富。面对对面密密麻麻的敌人,无恤略微放缓了马速,两腿夹紧乌蹄的马腹,一手紧握马辔,居高临下地挥动长矛,将最先朝坐骑砍来的一柄戈挑开,手下也不留情,噗呲一声,顺势刺入一个齐卒的腹中。
他甚至来不及看清死在手里的这个齐人长什么样,就猛地一拔矛,掷出将另一个想过来将持旗邢敖砍翻的齐国军吏钉在地上,鲜血殷红。
至此,他也从第一梯队渐渐落到了后面,骑从们纷纷从侧面绕过,将主将护在中间。无恤也不客套作伪,直接弃矛开弓,驻马骑射,每射一箭便从倒地的尸体边奔驰而过前行一段距离。
很快,就把围上来的第二波齐国兵卒杀散,骑兵连破七座齐营,席卷近半,离齐军的辎重粮草更近了。
但齐兵众多,足足三千之众,杀散了一波,又上来一波,接连冲过三波围堵,无恤感到压力倍增。
鼓声稍停,敌人暂歇,无恤转回头,挽弓四顾。骑兵的速度优势也就到此为止了,此时随无恤冲杀的骑从们好多都从骑马改成了步行,放眼看去,仍留在马上的大约只有一半。
不过,尽管两百人弃了马,但因轻骑士们皆身着皮甲,又经过严格训练,故而伤亡仅有数十,多数人纵然浑身血污,然而精气神还不错。他们或持短剑,或挽角弓,围在无恤周围保护,但没有余力再冲。
初升的太阳仿佛不忍看着横尸遍野的惨烈场景,隐入了云层间,天空不知何时已经变得乌云密布起来。
在那指挥者和鼓声的激励下,眼前的齐人虽然只是辎重部队,可不是一击既溃群盗,更不是不禁打的卫人能比的。他们是曾经称霸诸侯的骄傲齐人,虽然国君苛刻不惜民,但直到数百年后,这个国家依旧出了无数兵法家,让诸侯战栗,决不可小觑。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刚刚被击溃的那批齐卒虽然四下逃窜,但其中带头者纷纷被斩首,这导致有更多的齐卒蜂拥跑来,还有些弓手在远处开始射箭。
零星的箭雨朝骑士飞来,而无恤则带人与之对射,一枝飞矢从左方朝赵无恤的马射来,却“咚”地一声插在木盾上,是穆夏的盾。
“齐人还有千余能战之众,若是合围,吾等讨不了好,虞喜怎么还不过来!?”穆夏手持剑盾,是挡在无恤身前的最后一道防线,此时不由念叨起同伴来。
“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他话音未落,透过纷乱嘈杂的战场,一阵悠长的号角声从齐营东西两端响起。它低沉浑厚,充满哀悼之音,加入了这场黎明的大合唱,吹号者气力十足,呜呜声连绵不绝,直让人以为有万千伏兵。
齐人顿时大惊,回头一看,却见东面,又有甲胄鲜明的三百轻骑已经渡过了溪水,奋力从齐人渐渐成型的陈后掩击,有位高瘦的黑甲骑吏一马当前,挥矛奋击。
西面,一位未着寸甲的壮汉睚眦欲裂,扔掉号角后发出了一阵怒吼。他奋力把手中短戟投出,如流星赶月,戟头从岸边齐卒的前胸刺入,穿出体外。他身后近百悍卒也迈步越过溪流,冲入齐营中,所到之处如同摧枯拉朽。
正是虞喜的偏师和田贲的近百名悍卒,他们在战前负责装作伏兵,等到骑兵冲阵完毕后,则负责下山完成致命一击!
援兵到来后,无恤这边也士气大涨,还在马上的骑从们纵马稍退,再度发动冲击,有赵无恤的英勇杀敌激励,他们所向披靡。武卒盾剑手在穆夏的带领下也跟了上来,左砍右杀,勇武无敌,邢敖则竭尽全力高举玄鸟大旗,飘扬不倒……
……
方才,赵无恤从正面击穿齐人七八座营寨,凡经过处,齐人无不溃败。此时,又被虞喜和田贲从后夹击后,更是雪上加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带着手下剩余的四百余人从南向北继续拔营破寨,朝敌军冲去。他骑在马上急驰而过,身边围绕着数百骑兵,寒光和殷红在矛尖闪耀,赵氏的炎日玄鸟在头顶翱翔。齐人的残余部队遭到了三面夹击,在冲击下彻底溃散,有如被铁锤敲打的瓷瓶,支离破碎。
战斗已经没了悬念,齐人在连续败退后一度打算逃走,可因为营地被溪水三面环绕,冰冷的冬日溪流让人不敢下脚。何况对面还有些持弩的武卒静待送死,所以多数人还是选择了投降,只有百余人逃出生天。
可战事也不轻松,还有部分齐人顽抗不已,战后,赵兵一共损失了近两百人,许多人都是在死人堆里找到的,齐卒和赵兵混在一起,倒在迅速变冷凝固的血泊里--云层乌黑,周围越发寒冷,似乎要变天了。
等无恤再见到虞喜时,他骑的已不是原本那匹灰马,而是一匹花斑马。穆夏的盾牌也连换三个,前两个被箭雨和戈矛击成碎片,他手上这块蒙皮木盾上依旧刻画着深深的剑戈痕迹。
万幸,左膀右臂和无恤本人都安然无恙,但他黑底描红的精良皮甲几乎被染鲜血成了漆红色,虽然这些血多数是别人的。他唯一受的伤,还是因为持矛的与人体剧烈碰撞而迸裂的右手虎口,此时貂皮手套里滑腻不已,隐隐作痛。
但他没时间去管,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他让生者打理死者,将己方人马伤亡情况统计一下,方便决定接下来还能否快速机动。虞喜则带着数十骑去南方监视涂道,谨防齐人援军。又让属吏去将俘虏的两千齐人捆到一起,再清点缴获的粮秣辎重,乃至于车马,以待稍后发落。
最后,无恤还检查了坐骑“乌蹄”身上,并未发现重创,仅有几处擦伤。于是他松了口气,将马儿交给骑从后,在一处安全的营帐内无力地坐倒。
他在邢敖的帮助下脱下手套,乃至于硬邦邦的皮甲,将其扔在地上,活动酸痛发肿的手肘和手指。
“古来征战几人还……”不知为何,他突然对邢敖说出了这句话,少年身上也挨了一箭,所幸只是透皮的擦伤。
战争,无论是过程中还是战胜后,都没有诗人边塞诗里的美妙雄壮,只有战前你才会去想那些威武雄壮,打仗时只会思考如何让自己不死,让手下人不死。战后则只想将自己灌上几斗米酒忘却恐怖的厮杀,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找处柔软的毛皮床榻好好睡一觉,身边要是有心仪的女子侍候则更佳。
齐人这一支辎重部队至少携带着十多万石粮食,如今一次性落入他的手中,但无恤暂时无法带走这些。齐侯得知粮食被劫恐怕会暴跳如雷,再派数千人回来救援,他们至多只有几个时辰的时间处理后事,将这些粮秣烧掉,或许是最好的办法,虽然无恤也有些舍不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至于那两千多齐人俘虏,怎么处理也是个大难题。坑杀降卒这种事情别说他那颗后世的脑袋接受不了,若真这么做了,恐怕会被全天下群起而攻之,毕竟这时代还是春秋,不是战国。
正在赵无恤思索的时候,营帐外传来了穆夏的呵斥……
……
呵斥之后是请示声,是田贲的声音,似乎有事。
“进来罢!”
在属下面前,无恤必须维持自己的威仪,他整理仪容后,只见穆夏首先掀开营帐帷幕钻了进来。这位憨厚的大个子虽然疲惫,却换上了新的剑盾,一直守护在侧。
一群人跟在后面,是些手脚粗壮的悍卒,大多是田贲手下的轻侠。他们打的太狠,太不要命,几乎人人带伤,皮甲凹陷,浑身脏污。这些人在外面嘻笑不停,见到无恤却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顿时安静下来,乖乖下拜稽首。
田贲一直以对赵无恤的绝对忠诚驾驭属下,而赵小司寇的英勇也让他们敬佩,所以都发自内心的服从。
随后才是田贲,他手里还拽着一位披着白裘,着深衣广袖的青年。
青年眉眼清秀而高傲,那白裘是用几十只白狐的皮缝制成的,举世难觅一件。里面的衣料也极其光鲜,墨与朱红相间,是诸夏公卿最喜欢的颜色,只是镶着玉和玳瑁的高冠歪了,显得有些狼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他的佩剑也被田贲扔到了地上,那是最贵重的檀木剑鞘,镶着金玉,华丽雍容。
此人不简单,无恤带着疑问的眼睛看向了田贲。
“禀司寇,是在中军大帐外捉到的。”
大帐外?大概是随军的某位齐国显贵罢,还不是一般卿大夫,或许是齐公族?或某个大邑的主人?
“你是何人?”赵无恤身体前倾,朝那贵族青年问道。
“余名阳生。”那说着标准雅音的青年最初有些慌张,此刻却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看得出他受过良好的贵族教育,即便是这光景也不失礼仪。
“阳生?”赵无恤皱起眉,细细回忆这个似曾相识的名。若他没听错的话,这青年就是那个大喊一声让齐人士气复振的人,那个齐国辎重部队的统帅。
那齐人贵族青年高高昂起了头,像一只斗败后依然假装不屈的公鸡,但战栗的身体却暴露了他的害怕。
似乎对无恤不知道他的名而气恼,他又多此一举地强调道:“余乃齐侯之子,公子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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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辎重被劫了?这怎么可能?”
陈恒满心郁闷,本来他经历了长途的急行南下,身体劳累不说,还得不停绞尽脑汁算计齐国君臣卿大夫。心里想太多容易疲惫,所以一想到入夜后可以在防风的温暖帐篷里稍作歇息,虽然第二日还要赶路,可依旧使陈恒大为振奋……
齐侯严令众人以耗尽体力的速度行进,结果损失惨重,战争中的伤员和病痛如果不能跟上,就落得被抛下来自生自灭的下场,运气好的还能等到辎重部队搭救。
每天早上他们动身之时,总有些人倒在路边,睡着便再没醒来;午后,又有另一些人筋疲力竭地瘫在道旁;到得晚上,更有些人当了逃兵,遁进夜色之中,连一些大夫都开始动摇了。
军中已经开始有隐隐的怨言,在夷仪驻留不动和长途行军差距是很大的。那些之前受了激励,一心想为齐侯效忠再战的国人早没了这想法,只想回家去抱着妻子窝在屋棚里,躲过这个冬天。
“赵兵士气更低,损失更多!”
齐侯如此勉励卿大夫和士卒,的确,这两三日来,赵氏在前方节节败退,每次都丢下许多具尸体,灶火数量一天比一天少。而齐侯觉得胜利就在眼前,紧追不舍,非要将赵兵彻底击败,俘获赵鞅才肯罢休。
卿大夫们服从了,兵卒们忍耐了,每天还能吃到粮食,这大概是他们最后的底线。
总之,就在片刻前,陈恒人还在帐篷里,躺在柔软舒适的皮毛床榻上,怀抱偷偷带出的隶妾温暖的身体。他可受不了行军的苦,平日这些女婢就装作是亲兵藏在辎车上。
然而他真正的亲卫匆匆跑来把他摇醒,报告说辎重队处有重大消息。
此刻,当陈恒匆匆赶到时,却见齐侯召集的卿大夫和乡良人们纷纷安静下来,听斥候陈述事情经过。宽敞而无风的齐军大帐里,只有铜燎炉中的兽头银炭在劈啪作晌,迸溅出点点火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军只带了三天的口粮,每日基本都能得到一些补充,可今天的运粮队迟迟未到,齐侯愠怒之下派人回头去查探,至午后方才得知后方几十里开外发生了可怕的事情。有人绕道后方,突袭了齐军辎重,还有他们赖以行军和生存的补给线!
聪明的陈恒立刻明白除了他以外,还有人在算计着齐军。
……
“谁干的,多少兵力……还有,公子可逃出来了?”
稍后,在这个消息面前沉默已久的齐侯杵臼发出了一系列疑问,直到最后才迟疑地问了问儿子的下落。
齐侯已经在位四十多年了,娶有几位夫人,还有许多出嫁或待嫁的女儿,但却没有嫡子。
在几个庶子里,他最喜爱的还是刚出生没几年的公子荼——此子是由宠妾芮姬所生,当时齐侯已经过了六旬,老来得子的心情可想而知,甚至可以给小儿子当马骑,满大殿呵呵笑着乱爬,磕掉了自己的门牙也在所不惜。吕杵臼期盼着这个和自己极像的小家伙快些长大,就能将君位传予他,而已经成年的公子阳生则并不受待见。
可阳生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且已经成年,应该承担起一些齐国公子必须做的事情。本以为护送粮秣之事是比较安全和稳妥的,可以让阳生去历练一番,为此齐侯还特地留了些精锐,谁能想竟然发生了这种事。
“据说来袭之人是近千单骑,打的是炎日玄鸟的赵氏旗帜,公子……公子不知所踪。”
“这怎么可能?”立下破夷仪大功被提拔的东郭书大声**道,“我和犁子亲眼所见,晋国中军佐的大旗就在前方数十里开外,足足有万余之众。吾等朝着东南方紧追不舍,不时还能杀伤俘获一些赵兵,也见赵鞅穿戴甲胄乘车断后冲吾等骂阵过……”
陈恒突然发话道:“赵鞅是在南方赵兵主力中没错,可他的儿子,鲁国小司寇赵无恤呢?他在何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军大帐内顿时一片寂寥,众人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自从去岁甄之战以后不断出现在耳旁的名字。赵无恤一向是河济之间的焦点,可自从他攻下濮南后,似乎是在父亲赵鞅的巨大阴影下,显得过于沉寂了。
赵氏炎日玄鸟大旗,新奇的兵种骑兵……如今做出这事的人显而易见,赵无恤,卿大夫们心惊不已。
好个赵无恤,这一刀捅的真是够狠啊,位列末席的陈恒也感觉到一阵牙疼。虽然赵无恤的举动和他的计划并无冲突,甚至还帮了他一把,陈恒却依旧从心里生出了一阵不舒服的感觉。
但他顾不上嫉妒,眼下的当务之急是,下一步该怎么走,才能让陈氏获得最大利益。
一直以来主张退兵的高张说道:“君上,辎重被劫非同小可,莫不如立刻退兵!”
退兵?
这是齐侯杵臼绝对无法接受的建议,若真如此,齐军这次八成是要白跑了一趟。何况卫国此次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们为了阻止晋国援军去夷仪,已经丢了濮南地,若不攻克归还,恐怕说不过去。
陈恒看到齐侯双肘撑在案上,十指交叉,顶着下巴,倾听时只有眼睛在动。他两颊的灰色长须围出一张纹丝不动的脸,活像一张面具。然而,敏锐的陈恒依然注意到国君额头密布细小汗珠。
国君在犹豫不决,而陈恒一个激灵,突然意识到,这是个脱身的好机会啊!
陈恒帮父亲消耗齐国公室和国、高军队的计划正在顺利实施,可他也不希望败的太惨,尤其是将自己搭进去,何况也不想再在苦寒的军旅里多待一天了。
“只是赵氏庶孽子一次偷袭罢了,并不能决定整场战争之成败。”陈恒摸清了齐侯的打算后,踏出一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国还有机会,再向前追逐两天,就能将赵兵逼到濮水边上。”吸引众人目光后,他自信的声音穿透众声喧哗,宛如利剑划破油脂。
齐侯眼前一亮,但高张却站出来反对道:“赵氏子无恤的单骑走马不同寻常,速度极快。如果连沿途的粮站也被捣毁,那不出三日吾等便要断粮……”
陈恒昂然道:“卿士考虑的是,至于后方,下臣愿率车兵前去寻找赵氏轻骑的踪迹,跟赵无恤在战场上亲自较量较量!战胜后将粮秣送来。”
陈恒的主动请命让齐侯老怀大慰,但他却迟疑地说道:“公子多半落到了赵氏手中。”毕竟是亲儿子,这影响他的下一步计划和判断,颇有些投鼠忌器的感觉。
“赵氏绝不敢伤害公子,君上当知,下臣与公子为友多年,若是不幸被俘,下臣定会将公子安然救回!”
……
齐侯最后还是听信了陈恒的话,他将辎重被劫,公子遭俘的消息封闭起来不让任何知情者外泄。随即装作没事似的继续休整向南追击,势必要在后日入夜前赶到濮水边,和赵鞅来一场决战。
而陈恒,一共带了战车百乘,隶属于陈氏的精卒三千北返。火速赶往辎重被伏击的地点,寻找幸存者,搭救公子阳生,还有阻止赵无恤继续切断齐军粮道。
但陈恒最重要的目的,其实是要远离战争的漩涡中心,让齐侯、高氏和赵氏的兵卒打个热闹去罢!
所以他甚至都没忘记带上那几名装扮成亲卫的隶妾。
因为是战车和精兵疾行,陈恒的速度很快,到傍晚时分,便已经离遇袭地点不远了。太阳依旧藏在乌黑的云层里不露面,叶子几乎落光的阔叶林看上去凄冷无比,就在这里,他们遇到了第一波溃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那些齐人出现得很突然,让陈恒猝不及防,等他得到消息赶到前拒位置时,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一共有两千多人,身上的甲衣都被扒了,就这么或着单薄的衣褐,或光着膀子挤在一起避寒避风。无伤的搀扶着有伤的,一瘸一拐慢慢往前挪,重伤的则用树枝或矛柄做成了简单的支架抬着,甚至连死人都背在身上,所幸天气寒冷,血液都凝固成了黑色的块状,这才不用一路上鲜血淋漓。
陈恒乘车绕了半圈,让人将这些人驱赶到路旁,休要阻拦去路,就这么折腾了一刻,方才得知,他们是先前被赵无恤俘虏的齐国溃兵,就在一个时辰前才被释放。
他点了其中一个面善的“里有司”,也就是统领五十人以上的小军吏过来问话。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陈恒有些奇怪,按照常理,俘虏一般会被带回城邑发落,可这赵无恤竟将他们原地释放了?
“军中的公子、乡良人、连长、里有司都被找出来拘押了,我因为部众逃散,所以没被人认出来,这才逃过一劫。随后那些晋人单骑乘马开弓监视着,逼着吾等带上所有死伤的同袍,先等在溪水旁,一声令下后才缓缓向南走来,若是有人走太快想逃跑就开弓射死,呆在原地的也被鞭打。”
那里有司的声音因疲累而呆滞,在他破碎的衣褐上,干涸的血渍遮住了缝补的针线纹路。
陈恒听罢,隐隐猜出了赵无恤的打算,暗骂此人阴险毒辣,这么无耻的伎俩也能使得出来。
“赵无恤啊赵无恤,你以为我不知你想要做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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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其是那些伤员,不救也不行,士气将受到打击,救也艰难,甚至连伙食都无法保证。
他随即急切发问道:“赵无恤何在?粮秣辎重何在?”
那里有司迟疑片刻:“大夫,他们分两路走了。”
“哪两路?”
“小人看见有人将近千头拉车的牛马统统卸下辎重,又将俘获的军吏们绑在上面,往西面大道赶去了。而晋人的大旗方才还驻留在原地,公子也在那儿,若是大夫疾速北行,或许还能赶上!”
西面,自然是依然控制在赵无恤手中的甄邑,他释放无法迅速收服的人,却带走了容易驱赶的牲畜,这笔生意倒是做的精明。
陈恒却不愚笨,他带着人小心翼翼地北上,生怕又遭了埋伏,这赵无恤作战倒是很有他们陈氏族人司马穰苴和孙武的风范,有时玩堂堂正正之战,可有时却智计百出,不可不防。然而,直到半个时辰遥见那座齐人营地,却没有在沿途发现赵兵的任何踪迹。
“大夫,有烟,有火!”眼尖的兵卒指着数里外大声喊道。
此时已经是入夜时分,陈恒抬头望去,只见到一股滚滚浓烟和灿烂的火焰从溪谷处陡然升起,火足有三四丈高,在黑暗中璀璨夺目。
那火越烧越旺,齐兵们看得瞪口呆:低矮的乌黑云层染上火焰的颜色,深浅不一的红覆盖天空,美得诡异,恶得可怕,正如夕阳的晚霞,然而今天太阳始终没有露面,周围冷得渗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他们再靠近一些后,发现曾经驻兵的虎落柴营废墟里烈焰熊熊,那一朵朵的营帐半数起火。空中满是烟尘,一车又一车的粟米被**的火焰所吞没,烧焦的香味让赶了三四十里路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饥肠辘辘。一股明红色的亮光使众人不得不遮住眼睛,火焰在营地里舞动,噼里啪啦,咝咝作响,那是大量的葛麻在燃烧……
热浪掀起营地里飞舞的绯红披风,抽打到陈恒裸露的脸上,方才一路疾行,连脸都有些冻僵,骤然遇热后火辣辣的疼,但他并没有避让,若是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燎原,耳中仿佛听到撤退到十多里外的赵兵在欢呼……
“十万石粮秣,数千匹葛麻,毁于一旦!”他突然冷笑了起来。
赵无恤此举不单增加齐人补给的负担,他又在此将粮秣、衣物等焚烧殆尽,齐人见状必然士气大降,别说打仗,连归国都困难……
齐侯这些天来往南急奔,无止尽的急行军和弃于路边的零星尸体……全成了空。
除非后日真能在濮水边上一举击溃赵兵主力,将赵鞅击杀或俘获,否则齐国此行所获不如所失。
对于一位君主,一位卿士来说,这是严重的失误,要知道,楚共王时,大臣子重就是因为这个罪名,在国人谴责下自咎忧患,遇“心疾”而卒的!
若如此,公室在国内将民心大丧,声望大跌!
但这已经不关陈恒什么事了,他让御者调转车头,派传车回去报信,尽捡好的方面说,让齐侯不要太过担心。他也不打算就这么归去,瞧这样子,赵无恤烧了粮草辎重后是向北去了,其目标很明显,正是齐人沿途的粮站,陈恒正好借着追击救回公子阳生为由,一路离开西鲁,安然回到齐境!
当然,他与阳生交好是真的,是不是真心就不一定了,那位外表高傲,内心胆怯的公子,被俘后一定不大好受罢。
不过接下来,齐人要面临的冬雪却更不好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营处有温汤,热饭,汝等速速南下,还能赶上……”
他非但不为齐侯分忧,却这时候在干柴堆里又加了把小火,让那两千余眼巴巴望着自己的齐国溃兵挨着夜晚的霜冻,一路向南往齐国大营而去。
天空中,仿佛受到地表火焰的挑衅,乌云越发黝黑,第一片雪花开始缓缓飘落下来……
……
入夜时分,捣毁齐人在甄地以北设立的一个粮站后,赵无恤让人寻了处能够遮蔽寒风的乡邑停驻歇息。
因为坚壁清野,大多数人已经迁入城邑里集中的缘故,他们路过的几个亭里中都是空空荡荡,基本不见有人出入。
偶然遇到一两个,也是投机的盗贼之流,一瞧见他们这些全副武装的步骑,也都像见了鬼似的,忙不迭地奔逃。无恤让人捉来一问,并不是盗跖手下。
那人现被冉求带着五百鸳鸯阵兵在郓城看着,在无恤提出的官家出钱粮,盗跖出力的临时“雇佣兵”模式下被稳住了,无恤也是没办法,除以以外,暂时没有能让双方都能接受的合作方式,等打完齐国人后再算总账。
“经过此番坚壁清野,我治下的各邑相当于受到了兵灾重创,损失不少,连冬麦都有不少遭破坏的。所幸秋粮丰收,明岁只要不耽误春耕,民众依然能饱食。”望着空无人烟,连院墙都被齐人多处破坏的里闾,无恤感叹道。
众人颔首,只有田贲拍着在齐国营地里吃得圆鼓鼓的肚皮,没心没肺地地说道:“不然,司寇得到的那近千头牛马,还有吾等身上缠着带走的丝帛,也足够补偿三邑的损失了。”
齐人辎重里较轻的丝帛,赵无恤选择直接带走,还当场按照各卒立功程度分发了部分,故一行人都喜滋滋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敖现在应该已经赶着牛马回到甄城,受全城民众欢迎罢,吾等在外流血流汗,先得凯旋的却是此小子。”虞喜手把手教过邢敖骑马,将他视为己弟,此时也打趣地如是说。
此行收获还是很大的,只可惜粮草太多太重,无法全部运走,所以无恤只来得及让众人将炒过的粟米就着烧熟的牛马肉饱餐一顿,养足力气后离开。其余统统就地焚毁,省得再被齐人利用,此刻从这里回头,在寂寥漆黑的夜空里,甚至还能隐约看到数十里外那团经久不熄的火焰。
无恤笑道:“今日天寒地冻的,想必齐国援军抵达后在那附近还能烤烤火,不像吾等,只能挤在此处围着这个小火堆,家徒四壁。”
众军吏一阵大笑,赵无恤这与将士同甘共苦,厮杀场后相待如己的风格在这个时代颇为另类,却也赢得了众人的崇敬,他索性给众人讲起了一段往事。
“当年鄢陵之战时,楚军仓皇撤退,于是晋军战胜后进入楚国营地,连续吃了三天楚人携带的谷米。吾等今日的做法与之相似,是极其打击齐人士气的!”
说起来,那场战争里,因为年轻赵武也才刚刚恢复领地,赵氏家族并没有什么亮眼的表现。或者说,赵氏从来就不以军事闻名,赵成子文质彬彬,城濮之战里就打了个酱油;赵宣子虽然是权臣但打仗却不是行家;其后邲之战里赵氏诸人更是分居主战主和捣乱派三个阵营,只有赵庄子表现中规中矩;到了赵武,他的作风不像名而像谥号“文子”,平阴之战攻打齐国也没什么入得了眼的战功,还在城邑下“不克”,碰了一鼻子灰。
可如今晋国残留的六卿里,除了范氏外,其他诸卿都有过在军事上十分抢眼的人物,中行林父和中行吴,魏舒,韩厥,知首……
不过这次对齐作战,光凭邮无正五百里迂回,无恤八百轻骑突袭,就足够让赵兵打出威名来了。看上去没什么实际利益,但赵氏在新绛国人心里的地位会上升一大截。
六卿争强,不光是相互联盟对抗,争取领地人口的扩张,对国人人心的得失,也是极为重要的。
就在此时,阚止来到火堆边,朝赵无恤耳语几句。
“公子阳生要见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原来,是被俘虏的齐国公子阳生吵闹着要与赵无恤说话,其余并不重要的俘虏,无恤让邢敖直接带回甄城去了,只有这条网到的大鱼亲自携带。他也不能保证自己一路顺畅,万一遇到危险,也可以作为人质让齐人投鼠忌器。
“也罢,余且去听听他会说些什么。”
……
关押齐国公子的屋子是里中的一个普通民居,不大但干净,可对一个被俘虏的公子来说,却显得非常空寂。
阳生默默地坐在蒲席上,瞪向面前案几上的酒盏,唇边米酒无味而酸楚,那些粗糙的饭食和烤得金黄的牛马肉他更是一点没动。
他只顾得上想自己的出路。
就在阳生再度艰难咽下口水时,营帐的门帘被掀开了,赵无恤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全副武装的穆夏,他方才就负责守在外面。
“不知公子有何事?”无恤披着一件温暖而厚重的熊皮裘,从这身打扮上,阳生能想见外面的寒冷。
对于一位高贵的公子来说,被俘和拘押是屈辱的,阳生面露不忿:“余无才,不幸见擒于小司寇,不知小司寇要如何处置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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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赵无恤跟晋侯、齐侯、宋公、曹伯多位国君打过交道,和数量更加庞大的诸侯君子们却交往不多。唯独一个,就是那个亡了国后跑到陶丘的唐国公子恪,无恤正在打他手里那些骕骦马的主意。
而眼前这位齐公子阳生,他在前世没有任何记忆,但却不一定是个小人物。无恤过去几年在西鲁,也只听说这是位庶公子,事迹并不出众,此次能将其俘获,也实属意外之喜。
于是赵无恤笑道:“这得看大国何时才能熄兵,等到晋齐鲁三国国君能够坐下和谈把酒言欢时,赵氏便能和齐侯私下商量公子的去留了。想必公子在齐时也听说过廪丘大夫乌亚旅的事迹,应该知道我一手交人一手交赎金的信义。”
无恤在军旅里几个月染上了几分武人脾性,此刻身处敌我两方,也没耐心和阳生多说废话。他言谈举止带着应有的礼貌,却没有过多尊敬,直言利益,这种平等的态度让公子阳生浑身不自在。
按照诸夏的惯例,贵族被谁俘获,便是谁的特殊“财物”,可以上交给国君换取赏赐,也可以自己想办法和敌国沟通,以赎金将被俘的人质换回。比如当年邲之战,智武子被楚国俘虏,他的老爹知首则奋力厮杀,俘获了楚国公子縠臣与之互换,还声称:“不活捉他人之子,如何换回吾子?”
公子阳生一时无言,随后声音却突然变得高亢起来。
“小司寇切勿说得如此肯定,齐国持戟者二十万,吾父一怒,则戎车三千乘举焉,投鞭可断濮水,汝的小小西鲁瞬息便可碾为平地。我听说赵兵只有万余,小司寇麾下不过千骑,如何抵挡?此战齐国必胜,若是你早日将我释放,我或许还能劝说君父,放汝父子一条活路!否则!”
“否则怎样?”
无恤瞥了他一眼,那其中蕴含的隐隐怒意差点让阳生说不下去。
阳生胸口剧烈起伏,缓了缓后,索性豁出去大声威胁道:“否则,定教汝等狐死不能归首丘!”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狐死首丘,这是一个齐国的典故,昔日齐太公封于营丘,他和之后的五代齐侯死后都反葬于宗周。时人所谓“乐乐其所自生,礼不忘本”。古之人有言曰:狐死正丘首,仁也。
公子阳生这是在威胁赵氏父子将战死于外乡,无葬身之地!
一时间,这间小居室里寂静无比,唯有穆夏咬牙和拔剑的噌噌声。君辱臣优,辱君者,死!
公子阳生话说得很嚣张,头昂得很高,极力表现自己的不卑不亢,可无恤却窥见了他的胆怯,当面对穆夏利剑的寒光时,他双腿和手指的战栗。
他伸手阻止了穆夏,突然皱了皱眉,随后手伏在剑柄上,大踏步朝公子阳生逼近,吓得阳生原形毕露,慌忙后退中撞翻了案几。
“你,你要作甚,吾乃齐国公子!姜姓贵胄!”
无恤止步看着他,淡淡说道:“公子如今已是阶下囚,我本有一百种法子可以折辱你,好报复齐人对我领邑的破坏,但我没有。你现在食有肉,行有车,饮有酒,受着赵氏宾客的待遇,却出言侮辱我父,威胁于我?公子说的没错,此战胜负尤未确定,不过你现在该关心的可不是这个,明日吾等还有几十里路要走,不想累得生不如死的话,还是填饱肚子后早些歇息罢!”
将外强中干的公子阳生吓得不敢动弹后,赵无恤转身就要离开,却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和颜悦色地笑道:
“当年宋国华元被郑人俘获,宋文公用一百辆战车,四百匹毛色漂亮的良马向郑国赎回他。此人乃是宋国执政,也不知道齐国公子所值几何?能否与之匹敌。华元在赎金运送一半时便越狱自行归国,若是公子有这份能耐,大可一试!”
公子阳生面色惨白,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他没有被绑,却丝毫没有逃离的打算。只因眼前那个高壮的大个子入夜后就死死盯着他,此人似乎是叫穆夏,是手握剑盾的虎贲,一个拳头就能将阳生的脑袋砸成破裂的酱坛。何况这天寒地冻的,即便他想法逃脱,也无法顺利活着找到齐军。
从始至终,他的高傲和不屈都是装出来的,他深知,只要有受父亲宠爱的幼弟公子荼一日,他甚至还赶不上华元的的价钱!
既然狐假虎威吓不住此中老手赵无恤,他如今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赵无恤走出这间居室后,却看到兵卒们三五成群,拄着矛,抬头看着天上。
“司寇,下雪了!”
一枚冰凉的雪花在空中飞舞,然后是又一片,纷纷扬扬无数片,它们落到赵无恤的发髻上,一场大雪正从穹盖般的乌黑天空泼洒而下。
无恤昂着头,发出了若有若无的叹息:“下雪天,最适合杀人了。”
……
雪断断续续下了整整一天两夜。
瑞雪兆丰年,本来埋藏在雪下的应该是越冬的麦子,可如今濮水北岸,雪下却埋着一些齐国的兵卒。一个个肢体冻僵,面色淤青,他们蜷缩在小路边,涂道上,仿佛是睡着了,尸体构成的路标从北到南,绵延数十里。
这是那两千名被赵无恤强行褪去保暖衣物,驱赶南下,又被陈恒刻意指引让他们去投奔齐国大营的齐卒。在经历两个寒冷凄凉的夜晚后他们冻死了四分之一,是这场冬雪的第一批牺牲者。其余千余人咬着牙坚持,好容易赶到齐军大营,得到的竟是继续前行的消息,不由哀嚎不已。
对这些本应该携带大量粮食和衣物前来支援,如今身上却空无一物的齐卒,齐侯心里怒火直冒。前日入夜后,陈恒的消息伴随冬雪一同到来,他的儿子阳生的确是被俘了,如今被赵氏子带着不知所踪。
“同样是庶子,为何我的儿子如此无能,真是齐国之耻!”
可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看来击溃赵兵后一定要生俘赵鞅,虽然儿子被对方儿子抓了,可自己抓了父亲,也算找回了面子,同时也不会激得赵氏子将阳生杀了。
而眼下的难题是,这些被故意放归的齐人又冷又饿又累,已经成了大军的累赘。求生的**促使他们追了上来,却无法再走动半步。齐侯左思右想,还是接纳了高张的建议,不如放他们在这里为自己断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也罢,将军中剩余的皮毛和衣褐分予彼辈,每人都持竹矛,再发两日口粮,在犁邑的废墟里休憩等候,不必跟着前行。”
等击溃赵兵主力后,西鲁和濮南自然会不战而降,到时候就地补给,待天气转好后再北返不迟。
至于其他人,还得硬着头皮,顶着风雪继续前行。因为齐侯性格里的刚愎自用开始发作,虽然高张等人已经多次谏言说还是乘着齐军还有点余粮和衣物时速速撤退,或者强攻一座城邑补充辎重,等天气转好再决定是北上还是南下。
这本是稳妥之计,但赵氏的减灶引诱让齐侯一直觉得胜利就在眼前,不愿意在最后一刻放弃。
于是他们冒着雪日夜兼程,加急赶路,睡卧车舆,只是饮马和造饭时方才能稍作休息——粮官向齐侯和高张告急过无数次,军粮只剩下两天不到了,而鞋履的磨损也日益严重,许多兵卒已经无履可穿,只能用桦树皮和破布裹着脚,里面满是冻疮,一步一阵剧痛,行军速度已经大大降低,从日行三十里变成了二十里。
但齐侯选择性无视了这些警告。
他不以为然地说道:“击溃赵兵后便能逼降西鲁各邑,到时候可以就地征收粟米和衣物,何况东阿、平阴处也会源源不断有辎重南来,有陈恒向北打通粮道,吾等大可放心南下,并无大碍。”
于是齐军之后又继续前进,他们踏过光秃的岩石,穿行阴郁的松林和零星的积雪,跨过不知名的浅浅溪水。最终,再绕过眼前这座遮蔽目光的小小丘陵,就是濮水北岸了。
在齐侯想来,齐人面临降雪的阻碍,赵兵也好不到哪去。前锋昨夜汇报说,因为濮水尚未冻结,但水已经冷到极致,泅渡显然是无法做到的。那些赵兵就被困在这里,隔着山,他甚至还能听到一些鼎沸的人声。
没错,历经数日艰难,他们终于追上猎物了!
料敌为先,齐人虽然有不少减员,但还剩近四万人,对上万余,不,应该是损耗近半的一万不到的赵兵,足足多出三四倍,此战必胜,齐侯对此充满了信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再往前几里就是濮水了,朝食已过,午时时分,吾等全力进发。”齐侯召开最后一次军议时,卿大夫们已经寂寥了许多,他们里的主战者已经越来越少,只是迫于齐侯的一意孤行在默默履行职责。
弓弦因为降雪而变得难用,齐人占优势的弓手或许会减弱许多,赵氏这边也好不到哪去,而兵刃也比以往更加寒冷,刺入热腾腾的人体里时是否会感受到寒意刺骨?
“吾等分为两军绕过丘陵,夹击赵兵,毕其功于一役,击垮赵兵后,务必俘获赵卿,再回头逼降西鲁、濮南,顺便勒令赵无恤将吾子阳生送回!”
布置完作战命令后,左右两军在高张等人的率领下分别而去。
齐侯则带着亲卫登上小丘,想看一看对面赵兵的凄惨模样,同时在此指挥,享受赢得胜利的那一刻。
可这一看,竟让他目瞪口呆。
濮水潺潺流淌,它宽十多丈,深丈余,的确没有结冰。但赵兵也不在北岸,而是正乘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河流上的数十艘简陋船只,渡到了对岸。当齐侯放眼望去时,正好看到最后一艘木舟载着十多名赵兵破开冰冷的河水靠岸。
一眼看去,他们人数也未减少,依然有一万余人!和每日赵营遗迹数得的灶火数目显然对不上号。
诡计?谎言!这些天以来对胜利的迫切希望彻底落空了,不单齐侯,本来已经蓄势待发的齐卒们也感觉扑了场空,迷茫地回头看着自己的主将和国君。
齐侯站得高,风很冷,高处不胜寒,望着眼前的景象,他浑身透骨冰凉,也清醒的一些。
也不知道赵兵是从哪里征召的船只,似乎是早有预谋停泊在此的,但无论如何,齐人是很难再渡河追击了,要避免半渡而击,齐侯还是知道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也罢,不能再冒险下去了,现在撤退,还来得及。
“全军前拒改后队,速速撤兵!”不知过了半刻还是一刻,当雪再次降下时,在小丘上呆立良久的齐侯才从牙缝里艰难吐出了这几个字。
……
濮水南岸,万余赵兵已经在大野泽渔船的帮助下,从北岸渡到了南岸。船主多半是大野泽的群盗,在连续失败后为了一口饭,一身衣被迫服从于赵无恤。他们整整渡了一夜才将兵运完,就这么避开了齐国人优势兵力的包抄和追击。
赵鞅也站在岸边,雪盘旋着在他周围降下,似乎没有停下的迹象,他肩上披满雪花,就像裹着一件白色裘衣。
按照赵鞅自己的性格,自然会等在对岸背水一战,和齐人堂堂正正而战,与齐侯君对卿的。可在傅叟、邮无正的力劝下,还是按照之前和无恤商量好的对策,乘坐大野泽盗寇们撑着的简陋木舟渡过深深的濮水河,避开了齐人的锋芒。
赵无恤和傅叟都认为,赵氏不值得为这场战事流太多的血,既然有更好的法子可以消耗齐军,那何必自己上呢?
冬雪,寒风,饥饿,都是消磨敌人的好手段。赵无恤在劫持并烧毁齐人辎重后,已经一路带机动性极强的骑兵向北运动,一路捣毁齐人粮站和阻拦可能从平阴发出的第二批辎重。所以齐人若是回头,将面对百余里纵深的无粮道路,这种天气下,费事五六天才能走完。
更糟糕的是,前方的几座城邑他们都没打下,没有任何可以临时落脚的地方,而后方的赵鞅也能渡河,寻找机会狠狠咬齐人一口!
看着对岸陆续掉头准备撤离的齐军,赵鞅抚着被雪打湿的胡须,露出了冷笑:“这几日来平白憋屈了许久,如今,终于轮到吾等蹑尾追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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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中旬,齐鲁边境附近的秦邑。
那场覆盖大半个东国的雪早停了,此时由近至远,城下的空地、城外的旷地,长长的涂道、远处的田野林木,白皑皑一片。
城门吱吱呀呀,破开凝结的冰雾开启,随后数百匹蹄上裹着防滑布匹的马儿奔腾而出,将泥土和雪水抛在身后。战马上面备有能让骑手坐稳的鞍,年轻的轻骑士们精神抖擞,内穿保暖葛麻布衣,中间是无袖皮甲,军吏还披着一层皮裘。其统帅赵无恤一马当先,玄色大氅在身后翻腾。
自袭击齐国辎重后已经过去了数日,赵无恤他们得手后旋即沿着涂道北上,避开齐国的援军。
他之前已经让伤员全部去了甄邑,将备用的战马用上后,一共还剩下七百余骑能够出战。无恤自己亲帅主力,将齐人在沿途设置的粮站依次摧毁,间或还会遇到数百人的齐国押粮小队徐徐南行。一路上未逢敌手,俘获齐卒和民夫数百,多半就近押送到附近的城邑去了。
但危险自那日雪落后就一直悬在他们头顶,身后便是齐国的三千余援兵,赵无恤为此专程派虞喜为辅,带百余骑往东南去,爬上能找到的最高点,以观察身后的那支齐国援军的举动。一旦发现齐人有异动,虞喜就会吹响镶青铜的牛角号加以示警。
然而让无恤诧异的是,那支齐军看似在追击赵无恤的行踪,最近时与他只有十多里的距离,可又不像有追击作战的打算。无恤兵力较少,见这支齐兵里没有溃兵作为拖累,精神状态不错,应该是精兵,也不敢贸然发动突袭加大自己无意义的死伤。
双方就这么小心提防着对方,一前一后抵达了齐鲁边境,至此,赵无恤率军往西一偏,索性进入了秦邑里。而那支齐军,竟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返回了齐国境内,让人摸不清头脑。
“这支齐军意图古怪,真不知是在作甚,事为怪反为妖,纵然彼辈进入了齐境,吾等须得小心提防才行。”
期间双方几乎没有任何接触,无恤也不知道对面的统帅,正是他未来几个重要敌人之一的陈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秦邑大夫在齐人大军过境时看见密密麻麻的四万与人,他差点吓得献城投降,所幸有羊舌戎和孔子的两个弟子秦商和秦非劝诫,同时架空了他的兵权,这才没酿成大错。如今随着冬雪降下,有消息称齐国人已经开始败退,而赵无恤更是断齐人粮道辎重,擒拿了齐国公子,于是秦邑大夫转而对赵无恤佩服得不行,唯独无恤马首是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其实是无恤的封臣。
所以骑兵们在邑内得到了很好的补充,无恤将俘虏的齐国公子阳生扔到邑寺,让已经接管此地防务的羊舌戎和穆夏看着。
如今他们继续出发,却将骑从们一分为二,虞喜继续帅两百骑盯着齐鲁边境。而赵无恤则自将五百,开始回过头沿着原路南下,想找找齐国那四万大军的不自在了。
“现在大概没有四万了,降雪不冷雪化冷,自从那一日雪停后起,温度一日低过一日,想必齐人现在饿着肚子,缺衣少粮,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雪地里,十分不好受吧!”
……
齐人的确一点都不好过,这是黑暗、寒冷、饥饿的一天,像昨天和前天一样。雪不停落下,又不停融化,到处是齐脚踝深的积雪,冷风打着旋儿从西边吹来,还带着穿过冰冻的地面时吹起的雪花。
阳虎以一处民居的废弃墙垣作为今夜的居所,他以燧石和铜削摩擦生火,好容易弄出一缕青烟。火苗摇曳,在刮下的树皮和枯死干燥的松针上蔓延。当天寒地冻,温暖的火焰是最美丽的东西,在阳虎看来就如同含羞的新妇般可人,如花的美貌,让人击节赞叹。
齐军开始掉头撤离时只剩下一天半的粮食了,匀着吃勉强够两天半。阳虎作为齐侯的宾客,其待遇是比较高的,即便是这困难的时刻,他昨日分到的是一条干鱼和满满一碗粟米饭,今天却只有半碗,干鱼也没了最肥美的腹部,只剩下松脆的头和干瘪的尾巴。
但阳虎却没有抱怨半句,普通兵卒的伙食更差,他见过,他们喝着如同清水的稀粥,里面只漂着几片菽叶。于是他暗暗庆幸自己如今的地位不是囚徒,随后高高举起碗,箸筷飞速扒动,将渐渐失去温度的粟米饭吞食殆尽,连同干鱼的骨头也一一嚼碎咽进胃里,好让它们产生让自己冷静思索的热量。
也不知齐侯的案几上是何等伙食?还是不是日双鸡的标准?也不知道他苦涩的口中还能不能咽下甜美的米酒。
这注定是一场失败的冒险,在阳虎看来,齐侯若是能在攻克夷仪后不要贪图歼灭赵兵的全功,而是谨慎的先去濮阳和卫人汇合,在晋国三卿各怀心思的情况下,这场战争齐国是稳赢的。但看着正在兴头上的齐侯,阳虎选择了缄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即便是南下西鲁,也应该在辎重被劫,雪落之前就掉头上路,若能如此,至少能将损失降到最低,现在说不定已经回到齐国了。但当时,看着因为劝诫而被训斥的高张,阳虎选择了明哲保身。
他一个鲁国亡臣,何必为翻手为云覆手雨的齐侯操心那么多?
于是齐军便落入了冻饿致死近千人,冻僵人数还在每日剧增的尴尬境地中。
亦或者,是赵氏父子此次的计策太过漂亮?阳虎自己也吃过赵无恤的亏,在倒台后还被他利用了整整大半年,在灌邑竖起靶子,让三桓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无法合力排挤无恤。
其实在阳虎心里,还有一个救命的办法,那就是以四万之众,花费一两天时间西行攻克甄邑,亦或是廪丘。虽然这会付出数千死伤,但起码能在破城后得到邑中的粮食,让齐军休整一番,等到雪化完后再思考是继续战争,还是撤军。
但赵氏显然没有给齐人这种机会,且不说这两座城邑的防备都十分谨慎稳固,就说已经渡过濮水的赵鞅,便一直在齐军身后二三十里外徘徊,像一头等待猎物耗尽体力后猛扑上来的狼。一旦齐军打算攻城,恐怕会受到内外夹击,后果只会更惨。
北去寻找辎重和那位倒霉被俘公子的陈恒迟迟不见回复消息,现如今他几乎成了齐军唯一的指望。也不知道下一次粮食何时送到,反正沿途经过的那个粮站已经被完全捣毁,谷物烧得半点不剩。
“这肯定是赵无恤的手笔。”阳虎在齐侯面前咬着牙如是说。
那支让阳虎在五父之衢受尽屈辱的骠骑,以它们两倍于步卒,日行六七十里的速度,此刻已经抵达齐鲁边境了罢。若是赵无恤转而掉头南下,再和已经渡过濮水的赵氏主力配合南北夹击,后果不堪设想。
齐军数量依然占优势没错,但身处敌境,更关键的问题在于,齐人现在已经失去了战心,士气接近崩溃,甚至无法抵御一场突袭。
总之,再这么下去,齐军要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阳虎这半年多来虎落平阳练就的敏锐感官,
如果齐侯再不想办法的话,阳虎就得自己寻找脱身求生的机会了……
就在这时,营帐外面传来了阵阵惊呼声。
“赵兵这么急切就发动进攻了?”
阳虎骇然,这超乎了他的预想,赵兵应该再等一两天,等到南方的徒卒和北方的骑兵汇合,再乘齐人最虚弱的时候才对啊。他握着剑,探出头一看,却不是袭击,而是齐人在团团围观着什么。
……
齐国的营地如今像个醉汉似的,扎得东倒西歪,早没了夷仪大胜后的精神气。
阳虎出来时,看见几十匹马在雪地上无精打采地走来走去,寻找雪下的枯草根茎,人都没吃的,哪里还能供给马匹?兵卒们则疲惫地挤在火堆旁,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的冰天雪地里行军,只有休憩时才能在火堆旁烤着永远都不会干的衣物和鞋履足衣,此时一动也不想动。
昨日和前日还有人在营地周围捕猎野兽,但除非是练就一身技艺的猎人,否则在这种天气下寻找食物显然是种奢望。阳虎见过不少偷偷离开营地觅食的人再也没有回来,直到第二天,大队人马在涂道旁发现了他们冻得僵硬,被野兽吃掉一半的尸体……
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在舔干稀粥后睁着疲倦不堪的眼睛,然后痴痴地望向阴沉的天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直到那阵成功吸引了阳虎的动静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是君上!”
阳虎挤上前去,却看见齐侯脱下了从不离身的厚重大裘,这位年过六旬的国君和普通兵卒穿的一样单薄朴素,显得有些老迈,兵卒们先前对齐侯的隐隐不满,顿时因为这身打扮而消了一半。尽管阳虎知道这是临时装出来的,却不免为齐侯的聪明和演技而感叹。
但,他这是要做什么?
却见齐侯朝周围的兵卒们抬起了手,面色戚戚道:“孤不天,不能事天帝,使上帝怀怒,降下雪雨,害得三军受累,冻饿不堪,死者相望于道,不能归葬蒿里,寡人之罪也!”
他停顿了一下又满怀感情地说道:“然此地离齐国仅有百里,三日之程,还望众人尽力前行,早日回归乡中里闾。寡人有言在此,凡此次出征者,家中税赋减免一半,三年内再不征召!”
人群中一时轰动,赋减免一半,三年不再征召?他们隐隐有些激动,这可是重敛横行的齐国难得的恩惠了。
但随即有人嚎哭道:“君上仁德,但吾等如今最紧要的是身上寒冷,腹中空空,还望君上怜之,赐一顿饱食!”
众人瞬间反应过来了,的确,什么减税一半,免征三年,都是日后的事情。正如诗言:“无衣无褐,何以卒嵗?”如今他们腹中饥饿,甚至连再走上三天,走回齐国都困难。本来重新开始闹哄哄的齐人顿时一片寂静,殷切的目光看向了齐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阳虎知道这是个能否再度激发齐人士气的关键时刻,他见齐侯沉默了半响后,突然笑了起来。
“这有何难,将寡人的马牵来!”
齐侯下达指令,他边上的东郭书等人随即照办,勇士犁弥将那匹雄壮的红色骏马牵进空地。
“众人应当知晓,此乃寡人爱马,拉车的驷马之首。”
的确,阳虎见它双腿修长,耳朵尖锐,且极其聪明。仿佛闻到了死亡的气息,红马立即翻开白眼,扬起前脚,嘶鸣不休,合数人之力才将它们制服。
齐侯拔出了腰间佩剑,大声说道:“今日,寡人不爱马而爱众,便杀之以飨士!”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齐侯先是依依不舍地抚摸着骏马的脖颈,随咬了咬牙,将利刃狠狠划过,割开它高贵的头颅。马儿惨叫一声,四肢瘫倒在地,浑身猛烈颤抖,鲜血有如一股红泉,自伤口喷出。
齐侯真的杀了自己的爱马,众人震惊了,随即马儿遭到了分割,一块块鲜红的马肉在寒冬下冒着白色热气,被一一传递了过来,让人捧在手中,垂涎不已,它们将在火堆旁被烤熟,填饱饥饿的肚子。
“至于无衣者……”齐侯一挥手,竖寺便将他平日穿的衣裘取了来。
齐侯接过后,亲自将其披在了方才提出异议,叫冷叫饿的人身上。
“寡人衣物众多,也穿不了那么多,多余的,便分给众国人罢!”
齐侯的表演十分到位,无论是捧着马肉的,还是被披上衣裘的,都发自内心,感动得眼泪哗哗直流,在雪地里朝齐侯下拜,行稽首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侯依然是一副对不起众兵卒的表情:“此次寡人驷马皆杀,除了部分拉辎车的牛马外,其余各卿大夫和军吏的马,凡有冻病不能行走、拉车者皆杀之。卿大夫有多余衣物者,统统分予下吏,聊以为继,还望众人再坚持几日!”
阳虎旁观了整个过程,期间点头不已,毕竟是做了将近五十年国君,在历次强卿专权里活命的人,齐侯并不是没有才干,而是平日没用对地方。只要他好好装下样子,将晏婴教的那些东西施展出来,一如在夷仪为敝无存发丧一样,还是能重新收拾军心士气的。
当年齐桓公率军千里行军,北伐山戎,斩孤竹国,回途时困于大雪封山之中,失去了方向,最后以老马识涂而归。如今齐侯杵臼见困于濮北冬雪,于是杀马飨卒,解衣暖士,也足以成为千古佳话了。
果然,在齐侯的表演下,齐人山呼君上贤明,众人方才的疲惫和绝望居然就这么一扫而空,启程行军时速度甚至加快了不少……
但阳虎却知道,这些牲畜的肉平摊上每个人头上,最多只够半顿。从去岁十月到今年夏天,他被孟氏公敛阳围困在灌邑里,尝过饥饿的滋味。饥饿是永远不会停止的,是无穷无尽的,它会从内而外,从肠胃到肌肤骨骼,将一个铁打铜铸的汉子摧垮,看见一团粟米也能卑躬屈膝。
他猜测,明天,至多后日,如果情况没有好转,那好不容易激发的士气依旧会低沉下去,最终让齐军分崩离析!
所以还是得自己想想脱身活命之法,阳虎可不甘心做乱军之中的一个屈死冤鬼。
……
一日后。
入夜时分,世界一片灰暗,松木和苔藓的味道和着一丝寒意,飘荡在风中。土地上升起苍白的迷雾,武卒的骑手们在碎石和乱木中费力地穿行,攀上小丘。
在这里,他们能看到夜幕下的原野上,如珍珠般散落的温暖火堆。那些火堆很多,多得让赵无恤无法计算:成千上万的篝火组成一条摇曳的光带,伴随着一旁缓缓流淌的乳白色溪水,看起来就成了两条河,一条冰,一条火。此情此景,是前世从未见过的壮丽景观。
但,那是敌人们创造出来的景象,篝火越多,说明齐人这一路上挨饿受冻受的损耗越少。火堆越整齐,越说明他们士气未完全垮掉,组织度尚存,可以发起反击,并不值得无恤赞叹和欣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雪地上,火是生命之源。”无恤对手下也冻得有些发颤的兵卒们缓缓解释道:“也是取死之道。”
奉他指示,自从开始靠近齐人大军后,骑兵们便不再弄出明火。大家以生冷的腌肉干、炒粟米和更硬的鱼脯为食。睡觉时则挤在斗篷和毛皮下合衣而卧,彼此取暖,以避免齐军发觉,让骑兵失去了最擅长和需要的突击先机。
他指着对面那座小林子说道:“在背风处举火,摇晃三下。”
手下照着做了,对面很快就有了回应,一辆马车身后跟着百余兵卒,沿着小径缓缓驶来。车上面有位高大的乘车者,他浑身裹着熊皮裘,自己也活脱脱像一头熊罴。赵无恤对小堂弟徒然长高的身躯和体格依然有些无法习惯,愣了片刻才想起,这应该是赵广德。
按照约定,无恤和赵鞅的主力将在这片农田旷野上再度会师,完成对齐军的“合围”,而赵广德就是被派来接洽的。
远远看见赵无恤,赵广德就下车朝他行礼,口中呼出了一大股白气:“堂兄辛苦了。”他连声音也粗犷了不少。
无恤笑着上前,替他拂去肩膀的雪花和冰凌,态度亲切,赵氏大宗和小宗关系一直不太好,无恤希望自己至少能将温地一系笼络住。
“堂弟亦辛苦,我父的万余大军可都到了?这些日子损耗如何?齐人营地火光太旺,都无法看清南方二三十里外的情形。”
赵广德张口预言,又看了看周围的人,靠近在无恤耳边轻声说道:“堂兄,事情有变……伯父所帅没有万余,只有六千人!”
……
“怎么回事?”无恤闻言后微微诧异。
赵鞅所帅的主力比预想中足足少了五千,是和齐军提前发生交战受了损失?按照赵鞅的性情的确会忍不住做出这种事来,毕竟先前就一路被齐侯追赶,受了不少憋屈。但有傅叟这只老狐狸在身边参赞,应该能劝诫住他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亦或是,南边出了什么意外?
“然,就在引诱齐人抵达濮水,我军将再次渡河时得到的消息,濮南有变。卫侯与王孙贾部识破曹伯伪装赵兵后,向曹军进攻。曹伯败绩,损失近千,如今已经退守洮邑,向伯父连续发三次求援,声称卫军就要渡河去濮南了,曹国恐怕无力阻止。”
“于是父亲便分兵去支援曹国?”无恤明白了事情的缘由,不由满腹遗憾。
俗言道,十室之邑,必有忠士,的确不能小觑各诸侯的人才啊,否则他们会不时给你惊讶。
另一方面,曹国这个猪队友果然还是靠不住。但当时情况对赵氏极其不利,齐卫大军一副巨石压卵的架势,所有人都觉得赵氏必败,他除了忽悠性格有点二傻的曹伯外,还真没别的人可以指望。
无恤可以想象赵鞅在接到曹伯告急时的暴跳如雷,但这样一来,他就面临着两难的抉择。
若按原计划全军渡过濮水北上,等齐人粮秣吃完,气力耗尽,组织开始崩溃时发起进攻。乐观的估计,在父子同心,步骑协同的情况下,加上无恤发动各邑亭卒来捡便宜,至少能将齐军四万人留下一大半,虽然赵氏也会付出两三千人的伤亡。
但那样一来,赵无恤费尽心血攻略下的濮南地就可能被卫军一举收复,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若让赵无恤选择,他还是会选重创齐人。因为战争,以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为第一准则,而不在于一城一地的得失,后世的耳渲目染让他有了这种意识。至于得而复失的地盘,这个冬天不行,就明年再战,在齐人主力垮掉后,卫人自然无法再守多久。
他不知道当时赵鞅是如何想的,依照这位强卿的性情,无恤以为他会选后者,孰料他却选了分兵去保濮南。
那么,究竟是什么影响了赵鞅的判断?
其一,或许是这时代战争攻城略地抢夺人口的目的。其二,无恤猜到了一个可能,那就是赵鞅对儿子护短——“吾子辛苦打下的地方,哪能轻易丢失?”大概是这种心态,这让无恤心里一暖之余,也有些无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此一来,他和赵鞅加起来也只有六七千人,想要一口吃下齐国主力困难倍增。
“分出去的六千人都是什么成分,由谁为将?”
赵鞅是将军队平分,但六千人对上随时可以从濮阳调兵的卫国,还有狡猾的王孙贾。若主将不得力,说不准还会被狡猾的卫军占了优势,曹国那五六千人,无恤是无法指望他们在野战里出力的。
赵广德答道:“去的多半是晋阳赵兵,其主将是子良司马。”
无恤松了口气,有邮无正这个赵氏内最擅长用兵的家臣,濮南应当无事,若卫军不小心应对的话,难说还会被邮无正狠狠割一刀。
再怎么可惜,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只能想办法弥补。
他看着齐国大营乱中有序,序中有乱的璀璨篝火陷入了沉思,赵鞅虽然只有六千人,过去几日不时袭击齐人分出去寻找食物的小队,也给对方造成了数百死伤。
无恤半响后打定主意道:“堂弟且回去告知我父,我从今夜开始便会袭扰齐军,使其不得休憩!”
受大雪影响的又何止是齐军,中行、范、邯郸、卫都受其害,乃至于赵无恤父子,也已经在勉强坚持,这时代,气候对军队的杀伤远远大于作战。
总之,此战已接近尾声,这片原野农田位于秦、甄、廪丘三邑中间,离齐鲁边境只有两日路程。能否为这一战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就看接下来两天里,骑兵能不能像追逐羊群的野狼一样,在齐人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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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又一次从空中飘落,一直没有停歇。积雪漫过膝盖,厚厚的冰壳如白色的护胫甲覆盖在小腿上,使阳虎的脚步拖沓而踉跄。
如果阳虎的马还在,他就能坐在他从赵氏轻骑处偷学来的马鞍上,甚至睡一会儿。然而并没有,阳虎之所以会这么惨,还是因为昨夜凌晨的那场袭击。
当时阳虎还在裹着皮毛睡觉,突然间凄厉的号角被吹响,紧接着便是鼓声和鸣金声。敏锐的他一个激灵起身,出门一看,发现雪正飘落在营地里,齐卒们慌乱地钻出营帐,抓起弓箭和长矛,奔向栅栏。
是敌袭,外面有嗒嗒的蹄声和马匹嘶鸣。
但弓弦冻得僵硬,大多无法开弓,矛上也结了层冰凌,入手刺骨。所有人乱成一团,三步以外,什么都看不清,甚至环绕营地栅栏和雪墙上燃烧的火炬也不例外。
接着,羽箭从营地外嗖地飞入,但因为视线和射程问题杀伤不多。齐人在军吏们的组织下,那些还能抛射的武器匆匆发起了反击,他们毕竟有四五千弓手,很快就将对面百余把弓死死压制住了。
蹄声渐渐远去,沿着栅栏排列的齐人发出一阵参差不齐的欢呼,但顷刻间又消退下去。有人绝望地喊道:“他们又回来了!”
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羽箭,阳虎隐约能看到黑暗中巨大的影子,那是赵氏的弓骑兵,他们像是拍打礁石的浪潮一般,退了一浪,又来一浪。齐人们却不敢出击,只能盲目地射箭,随着中箭的人陆续倒下,他们今天被齐侯激发的勇气渐渐丧失,纷纷往后退去,颤抖得像秋天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既寒冷,也恐惧。
于是整个前半夜,就成了齐人的不眠之夜,赵无恤只用一半的骑兵,分为四队从四个方向骚扰,便让齐人没睡一个好觉。
后半夜时情况更糟,后方吊着的数千赵兵也赶了过来,同样不贸然进攻,而是站在营地外以弩矢朝大营里放箭:火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灿烂的火花在齐营中逐一炸开时,所有人都慌了,于是齐卒们迷乱地转圈,恐惧一如既往在体内增长。
所幸齐侯已经有所准备,让人铲雪扑灭之,但顾得上这头顾不了那头,有一个外围的营地被攻击,彻底摧毁,还有一大片营帐被焚毁,许多人死在了里面。好容易熬到了天亮,齐侯怒气冲冲地带着兵卒们往外走了几里,想寻机与赵兵决一死战。但赵氏的步骑却没了半点踪影,他们只能灰头土脸地回来,一清点人数,昨夜足足死伤两千人。
阳虎仅剩的那匹用来代步的马便是死在那场混乱里的。他本来有两匹备用的马,但齐侯杀马飨卒,解衣暖士,自他以下的卿大夫们也未能幸免,阳虎也只能将较瘦的那匹贡献出来。
这本来是齐侯做给齐卒们看的,他和高张等人自然不可能在雪地里步行,但却没人再管阳虎。今日启程时他去请求再分一匹马代步,居然还挨了辎重官的白眼。
那人声称:“多数坐骑都在营地宰杀,剩下的驮着火炬,箭矢和走不动的士大夫们,已经没有闲置的,汝还是到别处寻去罢!”
阳虎是齐侯宾客,位比卿大夫,但自从昨日齐侯冷冷看了他一眼开始,他的待遇便迅速降低,当日只分到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黝黑马肉,都不够塞牙缝,一路上再没人邀请他上车同行。
军中有已经有些闲言碎语,说此次南下西鲁,全然是阳虎在怂恿君上,这才导致了他们今日的处境。于是不分青红皂白的齐卒们开始对阳虎咬牙切齿,阳虎则知道,自己被齐侯当成了替罪羊。
于是他只能和那些底层军吏兵卒一样,在雪地里徒步蹒跚,承受数万人充满敌意的目光。
所幸阳虎勇力之名在齐人中广为传播,还无人敢剥夺他的衣物,阳虎共穿了三双足衣,两件里衬,外套一层羔羊毛的裘,然后才是冰冷僵硬的皮制甲衣,甲衣外他裹着一件宽松的无袖大氅,用骨针固定,皮帽前翻盖住额头。虽然如此,他仍觉得冷,尤其是脚。就在昨天刚开始步行时,它们却又痛得厉害,教人站着都无法忍受,更别说走路。
所以此刻阳虎又冷又累,很想停下来,哪怕在火堆边睡一小会儿,吃点没有结冻的食物也好。
但已经没人会跟阳虎分享这些东西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何况如果停下来,就死定了,不是死于风雪,就是死于赵氏骑兵徒卒的兵刃!
幸存者们对此都很清楚,今晨撤离营地时,他们还有三万余人,也许更多,但接下来有人在大雪中走失,还有伤员流血至死,如今可能已经又折损了千余……有时阳虎听到殿后的人发出喊声,甚至是凄厉的惨叫,那是赵氏的骑兵又来了,要把齐军一个个放倒。
这次来的可不止是骑马的人,还有些“骑木”之人,看得齐国人目瞪口呆。
雪已经积到了脚踝,车轮和脚步行走十分艰难,马儿要在蹄上裹着厚厚的皮毛和布帛才能跑动,速度也大为降低。但后方追赶的赵兵却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他们里速度最快的那些人不是赵无恤的轻骑,而是以拆卸车舆打造打新型工具。原本是轮子打地方如今是用两块两端翘起的镶铜木板打造的东西,赵兵就站在上面在马儿拉动下快速移动,运来箭矢。带走俘虏。阳虎不知道,如今赵兵将此物称之为“雪橇”。
还有更可怕的,竟然是踏在两块竹板上,手执曲棍,在冰面上滑行的人。他们几人为一队,以s形滑动,靠近齐卒后或开弓射箭,或者凭借速度掠过你身旁,将利剑刺入落单的齐人胸口,在惨白的雪地上洒下一泉热血。
齐人从未见过,皆以为神助也,士气下降得更快了。
所以再怎么累,也千万不能落在后头,阳虎紧紧握着短剑,好让剑身不要在剑鞘里冻住关键时刻无法拔除。他一听到动静便开始狂奔,尽其所能地跑,冻成冰棍的双脚死命踢起积雪。终于,他再次追上了齐侯的车驾,他坚信不到最后时刻,这便是全军中最安全的地方。
……
“齐人的左侧面又有一个连被吾等击溃逃散了,连长和两名里有司被活捉,死伤数十,吾等并无伤亡。后方被拉下的那些齐人也由中军佐派出的骑木之人俘获。”
无恤站在小丘上听着汇报,他纵广全局,看着齐人黑压压的大队往北缓慢行进,就像一条疲惫的长长蠕虫。而赵兵好整以暇,如同翱翔在天等待捕猎的玄鸟。
在战法上,赵无恤的轻骑士们不再和上次突袭辎重一样,冒险用马匹损耗较大的近身冲锋。而是悄悄骑下丘陵,没有举旗也没有吹奏,一片死寂中如同捕猎的鹰隼般忽然朝齐人靠近。能边骑边射的则从侧面掠过开弓,反复来回,无法做到的则驻马而射,用箭雨将敌人的意志摧毁后再飞一般的撤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和赵鞅的传令吏碰了头,总的指挥他得听父亲的,而赵鞅那边的打法也让无恤有些意想不到。就在方才,他居然看到百余名脚踏滑雪板的赵兵在雪地里飞速移动,比马儿跑的都快,齐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撞翻在地,做了俘虏,被拴在绳子上拉回马拉雪橇上。
在雪天时,用马拉雪橇来运送辎重,这是无恤先前给赵鞅的建议,廪丘的工匠们对此早有准备。这种方式比带轮的车舆要优越,赵兵之所以在花费了整整半天时间渡过濮水后,还能这么快就能追上齐军衔尾攻击,这种简单却实用的东西立了大功。
可让无恤没想到的是,在赵兵中有一些老卒,居然直接砍了几块木板削薄,再压制成合理的曲线,手里撑着两根细长的木棍,就直接开始滑雪了。看那样子还不是新手,比起前世无恤去东北旅游时摔得一脸淤青要强多了。
这当然不可能是短时间修习来的,无恤向赵广德一问才知道,这些都是晋阳籍贯的老卒。
原来,早先曾有过不少濊、貊的部落与晋阳毗邻处之,甚至还有来自遥远肃慎,向周王室和晋国进献“楛矢石砮”的使者未能返乡居留此地。这些人“射猎为务,食肉衣皮”,又因为冬天“地多积雪,惧陷坑阱,故骑木而行”,也就是无恤所见的滑雪板。
几百年下来,晋阳之地变成了华夏与戎狄杂处的地区,于是这种独特的风俗习惯也被晋人习得,何况他们中不少人本身就是晋父狄母。
这便是无恤眼前看到的场景了,当真是来如风,去如电,潇洒无比,是雪地追击的利器。骑兵们的风头甚至都一时被占过,至于地域偏南的齐人,更是从未见过这种玩法,看得目瞪口呆,视之为神怪之术。
看来滑雪运动,不用等到后世满清爱玩的冰嬉了。
无恤收回遐想,下令道:“吾等也不能落了下风,就按照这次序轮换骚扰,让前方的人回来,另一半人备马准备上。此处离秦邑也只有两日路程了,虽然北方齐军暂时没有支援的意图。但我父有令,等到明日甄、廪丘、郓城,乃至于大野泽的人过来汇集后,便要开始发动总攻了。毕其功于一役,不求彻底歼灭齐人,也要让齐国三五年内,再也不敢打西鲁的主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等赵兵再度离开后,阳虎在齐侯车驾旁一边走一边思考道:“照目前的形势,赵兵可能明日便要发起进攻,大军一乱,雪地里想逃也无处逃,我得想办法脱身才行。”
若是在刚刚南下时,阳虎依然是备受齐侯信赖的宾客,那自然会被保护得很好。但如今他已成众矢之的,甚至不确保齐侯会不会突然杀了他活祭,祈求天气好转。
毕竟兵卒们都传开了,还说的信誓旦旦:”都是因为阳虎此人在鲁国作恶太多,才惹得本地的神主暴怒,降下数十年才得一遇的大雪!“
所以阳虎不得不为自己的未来担心:“按照上次齐侯傍晚时还与我推心置腹,晚间听了鲍国的话便要将我绑了送回鲁国的架势,此次无论能否走回齐国,我留在齐军中,都必死无疑。”
阳虎也做过鲁国的“执政”,知道一些为政者不言而喻的惯例,每逢邦国遇到灾荒,亦或是败军,事后为了平息国人的不满,必然得有人来承担责任。责任者当然不会是国君,而是会下放到臣子头上,当年楚国两次败于晋国,城濮之战子玉自杀,鄢陵之战子反身死,都是如此。
在阳虎看来,此次齐国大败,齐侯回去后肯定会把一切责任都推脱掉,高张一直主张早些退兵,也不会遭殃。那么,以阳虎作为替罪羊,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想到未来自己被戮于军中,或被杀于临淄市上以平民愤的凄惨下场,阳虎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襟,走到齐侯宽阔的舆车前,再度请求觐见。
他有一个主意,虽然有些阴损,有些冒险,但仍然可以赌一赌!
齐侯的亲卫拄着戟,冷冷盯着阳虎看,目光中带着不善,但里面传来齐侯的传话后,也没人阻拦他。
齐侯的马车很大,外面八匹良马拉着,用厚厚的皮革防止风和冷气进入。里面很宽敞,烧着铜燎炉,热气腾腾,阳虎感觉自己鼻尖上的霜一瞬间就化了,变成汗水滴落,丝毫没有外面的寒意。
没错,齐侯虽然在兵卒面前装得很下士,其实对侈靡舒适的生活要求很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真巧,高张,东郭书,犁弥等人都跪坐在车内,似乎正在讨论军情。
“寡人绝不会弃军而走!”当阳虎走进去时,正巧听到了这句话。
……
弃军而走?
阳虎差点没笑出声来,这是谁出的馊主意?当然不能走,齐侯之所以能安然无恙,多亏这三万余齐卒的保护,若是抛弃大军抢先离开,那边前脚刚走,后面齐军便能彻底崩溃。
而赵兵既然有数百轻骑,更有在雪地上来去如风的“竹马”,齐侯这一次可没有华不注山可以绕上三圈,更没有御者逢丑父替他遭罪,也许国君见擒,贻笑千古便在明日!
齐侯应该是能想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他断然拒绝,并将那建议之人轰了出去,扔到雪地里。
但问题还是没解决,车子摇摇晃晃地走着,不时因为轮子陷入雪中而停下,百余人在后推攮,照这速度,这路还有得走。
随后,是东郭书和犁弥请求帅数千人断后,对此齐侯犹豫不决,无论何时,分兵都是一个险招。
高张也不赞同,他的建议则是,全军抱团走的话,也许最终损失还不会这么大。阳虎只能在心中笑他天真,赵无恤比冬日里在海岱捕猎的苍鹃还要阴险狡猾,怎会轻易放过任何能削弱齐人的机会?
众人争执不下,最后,烦躁不已的齐侯才将目光放回到阳虎身上,没好气地问道:“阳子来此所为何事?莫不是又要求马求粮?”他果然将此次攻鲁的决策失误全部怪罪到了阳虎刚入齐时的建议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阳虎躬身道:“外臣有一策,可解如今危局!”
车厢内寂静下来,齐侯定定的看着阳虎,突然哑然失笑,态度来了个大转弯:“阳子这几日受累了,不知是何妙计,还请教我。”
阳虎心中冷笑,明面则殷切地说道:“如今之计,不如让外臣去赵营与晋国中军佐请平。”
……
“请平!?”车厢内众人都诧异愕然。
这是和谈的婉转说法。
阳虎话音刚末,对他早已厌恶不满打高张就出言斥责道:“请平?汝以为现在还是逐奔不过百步,纵绥不过三舍的桓公之时么?赵孟是半渡不击的宋襄公么?如今彼辈占尽优势,如何会接受吾等请平,更何况你与其子赵无恤还有过节。“
他指着阳虎,言语字字诛心:”君上,此人恐怕是想借机脱身!切勿信之!”
你说对了一半,阳虎心里暗暗想道。
他作出一副虚弱和忐忑的模样,虎背熊腰佝偻得不行,声音发颤地道:“外臣接下来的话字字发于肺腑,高子也知晓,我曾提拔庇护赵卿之子无恤,帮他入鲁,又赠予大夫之位。然此子背信弃义,勾结三桓算计于我,致使外臣蒙难于鲁城,幸得君上接纳,才苟活一命。赵氏子心虚,他与三桓都欲杀我而后快,外臣即便想脱身,却又为何要往赵氏轻骑头上撞?”
这番话说的在理,齐侯听得颔首,高张也挑不出毛病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阳虎继续说道:“至于请平可行与否,还请君上容外臣细细道来。“
”外臣在去岁的瓦之会上见过赵孟,知道他是一个性情中人,行事随性。君上当知,赵氏与范、中行交恶,先前齐国放言欲攻西鲁,范吉射与中行寅不救,此番齐国攻中行氏的夷仪,赵孟高兴还不够,怎会与君上为敌?后来之所以与齐军交兵,无非是因为其子无恤的缘故,因为卫国、濮南的缘故。只要遣外臣前去,威胁说若是齐赵两伤,范、中行就会在晋国内进攻赵氏,赵孟必然忧虑。届时再允诺齐国不夺西鲁、濮南地,那两边自然能化干戈为玉帛。“
齐侯脸色涨红,请平,那便是认输,他堂堂的准霸主,居然有向晋国次卿认输的一天!那和数十年前,齐顷公被晋卿卻克羞辱,崔杼杀齐庄公以平息晋卿范匄之怒又有何区别?
但形势比人强,齐侯如今已经没了刚破夷仪时的骄傲和气势,齐桓公还有被管夷吾射中钩带装死的窘迫,还有在长勺被鲁国人奸计打败的时候呢,一朝雌伏算什么?不如以和谈的小辱避免兵败后的大辱。
反正等脱身后,他大可翻脸不认人,将罪责推到前去和谈的人头上,杀之于临淄东市以平国人之怒。
但高张的话也有道理,在请平人选上,却得再斟酌斟酌。
于是齐侯用平板的语调问道:“请平之事,可也。但既然阳子与赵无恤交恶,那寡人为何要派你去请平?或许单单看到你,赵无恤便会大怒,将汝当场杀死,让和谈之事告吹。”
阳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赵氏子比其父还识大体,只要我打着君上使者的旗号,他绝不会为难我。”
他满是黝黑胡须的脸转了回去,看着高张不怀好意的笑了。
“何况,在场之人中,唯独我与高子和赵孟见过面,若君上信不过外臣,不若让高子去,何如?”
高张忠于国事,唯独胆子不够大,此时大惊,支支吾吾地想推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侯一想,高张如今是他的左膀右臂,离了他还真不好统筹全军,这时候后悔没带国夏出来已经来不及了,看来除了阳虎外,还真没有好的请平人选。
阳虎道:”君上不放心的话,再派一勇士在旁即可。“
齐侯觉得有理,便又点了东郭书的名,让他名为护送,实则监视阳虎前往赵营。
但临走前,齐侯又拉过犁弥耳语了几乎,稍后,犁弥将一柄尖锐的短剑交给了勇武的东郭书,嘱咐道:”赵卿能够许平自然最好,若是不能,汝须得寻机会刺杀之!赵孟若死,赵无恤短时间内不能驭众,大军便能乘着赵兵大乱之际脱险了!“
东郭书愕然:”这是君上的意思?“
”此等事情,怎能让君上受恶名,这只是你我私下效仿曹沫、专诸罢了,可还有胆量去赵营一行?“
此事非死士不可为也,因为无论刺杀成败与否,他都会被愤怒的晋人处死。
东郭书咬了咬牙,看着眼前的生死袍泽,他的回答只有八个字:”赳赳武夫,公侯干城!“
……
风从车舆侧呼啸而过,阳虎面对寒风巍然不动,虽然之前在雪地里步行数十里的腿阵阵抽痛,头也一样。他现在已经很虚弱了,或许是得了病,但为了脱身,还是得去完成使命。
但至少,作为齐人使者,阳虎打扮得体面而温暖,和东郭书同乘一车。这位夷仪的大功臣,三士和蔽无存死后齐侯最倚重的虎贲心事重重,东郭书内外如一,太过简单了,以至于他在担心什么,阳虎一猜便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即便真的被天子致伯,齐侯的风格依旧透着一股市侩和投机,永远大气不起来,这也是阳虎鄙夷的一点,这种人,怎么配做他心服口服的主君?
”东郭司士不必担忧,此行不会出太多意外。“阳虎出言安慰,这句话发自真心,如果事情按照他的计划来,他的确可以让东郭书什么都不必操心。
到时候双手就缚,等待发落即可,还需要担心什么?
他们沿着来时的道路返回,路上不时出现齐人遗弃的车舆残骸和支离破碎的帐篷。还有或冻僵,或受伤而死的尸体,散布在雪地上,被乌云的阴影所遮盖。
阳虎真心希望自己能遇到赵鞅而不是赵无恤,他对那位让他生出佩服之心的晋国卿士还是心存希望的,对赵无恤却只有厌恶和避让。
所以小小的车队没有走骑兵出没的西南侧,而是向赵兵主力可能在的地方走去,车上高高竖着显眼的玄鸟旗帜——其实来袭的赵兵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这便是齐人缴获的一面军旗。说来也好笑,方才他们还祈求昊天和本地神主庇护,落单时不要遇到赵兵那神出鬼没的滑雪小队,如今却巴不得碰见一支。
出发没多久,他们便被赵兵发现了,东郭书在对方射出一支箭后大声表明来意。对面刚巧是个温地兵卒,能懂齐国方言,挥手制止了袍泽进攻,没有造成因晋人听不懂临淄话而以为对方是在骂阵的悲剧……
于是阳虎发现自己所在的这辆车被一群赵兵隐隐包围,在他们护送下慢慢前行,最后前方出现了一个骑者,迎面而来。
赵兵目前也在移动中,阳虎不知赵鞅会不会亲自来中间地带谈判。随着距离拉近,他发现对方是个身材修长的小将,骑在黝黑的马上更是鹤立鸡群。他镶嵌铜泡的鞮轻轻踢着马腹,大弓和剑挂在马鞍上,一身收紧打玄色描红皮甲衬得身体有些瘦削,有些许短短绒毛的颔下却让他精神抖擞。
“吁!”相遇之后,赵无恤勒住了马,大喊道:“竟是阳子,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一别就是一整年,小子还怕再不能睹君之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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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恤在马上没下来,尤其是不肯靠阳虎和东郭书太近,这两人都有万夫不当之勇。
看到阳虎那张自认倒霉的脸后他收敛了笑容道:“阳子勇乎?愚乎?两军交锋在即,还敢离开齐侯庇护来此寻死,你可知道汝的头颅在鲁城已经价值十镒黄金了?“
阳虎遇到了最不想见的赵无恤,脸色变幻几番后哈哈大笑。
“为何发笑?”
阳虎捧腹道:“我还以为自己至少值一座五千户大邑,孰料三桓只出得起这个价,真是可笑至极。如今齐侯派我为使者来请平,还请通报晋国中军佐。”
他之所以冒险来这里赌一赌前程,是因为雪地之上已无安全可言,齐营内外皆是如此。
“请平?”赵无恤先是一愣,又道:”若是早一个月,齐侯初破夷仪时倒还好说,但如今齐军无粮无秣,无衣无褐,犹如网中之鸟,更别说齐国公子阳生已被我俘获,还眼巴巴等着赎金,齐侯还能与吾等谈什么条件?“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几日汝等想尽办法消耗齐军,想必已经发觉了,齐人士气并未耗尽,尤其是高氏之兵犹有余力,其部属打得极其顽强。且齐君有两位勇士东郭书、犁弥,有陆击猛虎,水擒蛟龙只勇,就像齐军的左右臂......“
东郭书见阳虎提到自己,只当他是在赞誉以夸大齐人声势,于是高高挺起胸膛,不卑不亢地看着赵无恤。
”总之,齐人有损失,但赵兵好不到哪去,若是两边决死一战,因为不知齐军内部的部署深浅,精锐所在,赵兵至少要死伤过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也在看向有勇无谋的东郭书,咀嚼着阳虎话中的意思,点了点头道:“那便走罢,但汝等须得将武器全部留下。”
一行人朝赵兵行营走去,在阳虎想来,赵鞅应该和齐侯一样,让儿子和家臣们在外作战,自己则呆在温暖的车舆上指挥,那就是中军位置,齐侯还嘱咐他一定要借机找到中军之所在。
无恤在前引路,突然在马上回首问道:“敢问齐侯此番请平的条件是什么?”
“虎身负齐君之命,非得见了晋国中军佐才能明言。”
“父亲与我犹如一体,你若是想与父亲交涉,是避不开我的,就不必掩掩藏藏了。”
阳虎心里产生了一丝不耐和厌恶,但又只能强忍。上次赵无恤放虎归山是在利用他,但阳虎也发现无恤所图和三桓不同,虽然对自己背信弃义,却并无杀意,今日重逢果然如此,他甚至还愿意在前为自己引路。
于是他反问了一句:“既然小司寇能代替赵卿做决定,那小司寇觉得,要如何才能与齐允平?”
无恤却大大方方将话题接了过来:“齐侯想要请平,得先赔偿此番出兵让西鲁各邑所受的损失。甄、廪丘乃是晋国做主割给鲁国的,齐侯对此一概不承认,此战之后,须得将此事颁布于册书,合之于礼法。再次,卫国濮南地,乃是惩罚卫国叛晋而攻陷,齐侯须得说服卫候,此地应由晋、鲁、曹三国占领五年,以观后效。还有,齐侯应当解除平阴等地的军备……”
东郭书有些听不下去了,大声说道:“岂能如此!两边至多休兵归国!”
他虽然擅长于亲冒矢石,不长于行人言辞,但这场仗可是一城一地跟着打过来的,所以也知道如果按照无恤的条件一一执行,那齐国此番出兵就变成彻底向晋、鲁认输了。什么宏图霸业根本不用想,诸侯必然觉得齐国卖卫,不可从也,君上努力一生的事业便会中道而阻。
无恤关注点显然在阳虎身上,对东郭书这个莽夫的抗议只瞥了一眼而已。虽然此人已经被搜身,卸下了携带的武器,但自从那次羊肠坂被古冶子袭击后,赵无恤和所有肌肉发达的齐人自觉保持三步距离,这毕竟是刺客流行的时代,他可保不准齐侯还会不会再干出那种下作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他对沉吟不语的阳虎说道:“别急,我还未说完,齐国公子阳生在我手中,齐侯总不至于自己归国而抛弃公子罢。当年宋文公赎回华元的赎金,且备好一模一样的换算成粟米送至西鲁,公子便能平安归国,如若不然,就先在我的宅院里多住上七八年。”
一百乘战车、四百匹毛色漂亮的良马,这相当于齐国一个大邑的兵车,齐侯苑囿里大半的马匹了。换成粮食都够赵鞅和邮无正那七八千人吃上小半年,无恤就不用操心这个冬天该如何养活他们了……
东郭书气的暴跳如雷,果然如袍泽犁弥说的一样,此行根本无法达成一个让齐人满意的协议,一如当年齐国大胜鲁国曹沫后的柯之盟一般,自己莫不如……
阳虎面对赵无恤的“过分”要求,却一下就抓住了重点:“那夷仪呢?小司寇对齐人占领的夷仪,就没什么想说的?”
“阳子此言差异,我只是鲁国小司寇,至多能代表西鲁的意见。而夷仪却是晋卿中行氏领地。晋国封疆内的事情,得归晋候和诸卿管,你一会自去询问我父,休要来引我僭越职权。”
阳虎明白了,晃着沾满雪和冰渣的大胡子摇了摇头道:“齐君绝不会同意这些条件,但此乃小司寇一人之言,我还是得面见过赵卿后再复述一遍。”
他看着周围似乎应无止境的雪景和不时出现的赵氏行伍,抱怨道:“小司寇带的路可对?为何这么久了还没到。”
“我赵氏大军万五千人,前后绵延数里,自然要走很久。”
一万五?我看你们连一万都不到!
阳虎对无恤说话不眨眼睛嗤之以鼻,从始至终,两人都在试探和忽悠,从未坦诚相待,也许日后永远也不会了。
他们间的信任,都在去年的鲁城之乱里丧失殆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唯一能让阳虎忍住不寻机击杀赵无恤的理由,或许就是他那位被囚禁在廪丘的弟弟阳越了……
对阳虎此行,赵无恤也是充满疑惑的,他隐约记得,在历史上,阳虎最后是投靠了老爹赵鞅的,为此赵氏还挨了孔夫子的诅咒,莫非因为自己在鲁国的干涉引发了些许变化?
无恤决定再试探试探,领着他们在赵兵外围饶了一个大圈,除了让东张西望的东郭书借机窥探赵兵中军所在的打算落空外,也有这一目的!
于是赵无恤一反常态,尖酸地讽刺道:“我听孔子说过一句话,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阳虎为了齐国在大雪天里奔走,真是国士无双,和在鲁国为季氏臣而叛君的作风大为不同。“
“虎乃丧家之犬,蒙齐侯相容,自然要尽力报效,也好让天下人知道,世上尤有不忘恩义之人。”最后两个字,阳虎咬的很重,看无恤的目光同样充满了嘲讽。
这下连东郭书都觉得两人间充满了怒气和杀意,对阳虎和赵无恤势如水火的关系再不疑有他。他斜眼看着赵无恤,阳虎曾多次与他说起过,此人不可信任,就和晋国、鲁国人都不可信任一般。
这倒是让无恤有些诧异,阳虎竟然在大谈恩义?当年他是怎么对付季氏的?莫非齐侯是少见的明君,真能让脑后生有反骨,从不知道什么是感恩的阳虎效忠?
若真是如此,那就真有点可惜了,他甚至为父亲赵鞅感到了些许遗憾。
的确,阳虎或许是个桀骜不驯的桀雄,但也是个掌兵治国的王霸之才。无恤记得,历史上阳虎在赵氏麾下似乎还干的不错,让赵氏家业蒸蒸日上,完全没有孔夫子诅咒的”赵氏亡乎?“发生。
但阳虎眼窝微陷,精神状态大不如前,若是备受齐人器重,怎么会是这副模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反倒更加认定阳虎今日话里有话,这个小人中的桀纣绝不会是忠臣,表现得越是尽忠职守,就越是有鬼!
既然阳虎身边的东郭书这方面比较白痴,对无恤和阳虎攻防已久的言语交锋恍若未闻,只听得懂最表面的意思,那不如再说的露骨些,也好搞清楚阳虎今天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于是他叹了口气:”我听闻齐侯爱士,果真如此,或许阳子能成为下一位司马穰苴也不一定。“
司马穰苴下场可不好,阳虎哪能听不出来无恤的试探?
”然,齐侯待我与其他人不同,虎初入齐,众人皆言阳虎乱臣贼子可杀。齐侯不杀,仅仅将我下狱,不久便赦免之,带在身边参赞军务。此番见困于西鲁,众人皆言阳虎乃祸首,可戮。然齐君不从,反倒给我戴罪立功的机会,放眼诸侯,有哪位主君能做到。”
无恤笑道:“我父便能,赵氏聚贤馆已经有近千宾客,父亲礼贤下士,不因出身而加以区别。对待有真才实干者,无论是外国亡人,还是区区庶民,其衣食住行一如士大夫规格。“
”小司寇休要自夸。“
”无恤虽然曾欺瞒过阳子,但今日之言句句属实。聚贤馆开设时,我曾根据父亲当年和叔向大夫的对话作了一首诗篇进献,得到他的赞誉,我这便吟诵给二位听听。“
不待阳虎回答,无恤突然打马小跑起来,在风雪中,他纵声长啸道:
”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年,刚刚登上卿位的赵鞅羡慕鲁国的孟献子,说怎么人家就有五个那么出色的家臣,而我没有呢?于是他便向贤达的叔向问出了”安得猛士?“的疑问。
叔向回答是,你现在还年轻,只要想得到并付诸实践,就一定能找到猛士。赵鞅是个从善如流的人,之后二三十年里一直遵循这这一点,对于凡有一技之长者,不论出身,均设法网罗其门下:董安于,邮无正,傅叟,尹铎,郑龙,虎会,王孙期均是如此,不知不觉间,已经为赵氏盖起了一座人才云集的大厦!
对老爹这一优点,赵无恤还是很自豪的。齐侯什么的跟他比起来,算个鸟!?
”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赵鞅在招纳贤才的”聚贤馆“修建后还亲自宣扬过这句话,在新绛和晋国引发了巨大震动,投奔者不绝于道。但因为战争的缘故,大概还没传到齐国,但赵兵中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刻老卒们纷纷跟着赵无恤复述,一时间大风歌之声响彻雪原,映衬着战前的浓重气氛,有种别样的豪迈美。
这首似诗非诗,似歌非歌的长吟气势非凡,求贤若渴之心溢于言表,自诩为”公侯干城“的东郭书也觉得震撼不已,连赵无恤和阳虎对话里的露骨意图也来不及细想了。
至于阳虎,他那颗本以为早就死了的心中也被感染得褪去了铜锈,如同那次在瓦之会上初见赵鞅为无恤强出头,力压晋鲁诸卿时心驰神往一般,再次迸发了些许期待。
虽说赵无恤声称是自己所作,但阳虎宁愿相信,这其实是赵鞅本人的意思!
无恤唱完后打马回来,玄色大氅在身后飞舞,卷起朵朵雪花:“我父的车舆就在前方,天寒地冻,路程遥远,怠慢二位了。”
他从马鞍上取下一个水袋,拔出塞子道:“此乃晋国糜子酒,出自北地,能让吾等暖和些,这也是庆贺小子与阳子的重逢。往日的许多得罪之处,还望阳子见谅,甲胄在身不便下马,若齐与晋鲁能成功请平,我与阳子能再度共事天子开战后,齐晋相互指责对方背叛周天子,日后宴飨上再行赔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态度突然谦卑了不少,行礼后喝了一大口扔给了阳虎,此人今日的来意,他已经大致明白了,真是典型的桀雄作风,只是可怜齐侯和东郭书还被蒙在鼓里。
阳虎伸手接过酒袋,袋内装满酒,但他知道这不是酒,而是赵无恤递过来和解的手。若是应下,就意味着他要下定决定与之相处,这是无法避免的,也是眼下唯一的活命之法。
当然,凡事都有代价,这也意味着,阳虎须得将过往的仇恨和背叛忘记,至少,得先深深埋藏在心中……
他犹豫片刻后,高举皮制的酒壶,朝腹中灌了满满一大口!
阳虎眼睛水汪汪的,胸中如有条条火蛇盘踞,在寒风中,他对这阵热浪显然很是受用。
但,苦,真他娘的苦!烈,真他娘的烈!
和他过去一年间,近来数日里遭的罪受的难一样苦。和他深夜寂静无人时对毁了他执政鲁国大业,让他如丧家之犬的赵无恤的仇恨一样烈!
阳虎抽了抽鼻子:“好酒!不愧是晋酒厚而鲁酒薄,希望日后小司寇之行能如晋酒,而非鲁酒。”
说完,又将酒壶扔给依旧一脸懵懂的莽夫东郭书,他也灌了一口,还擦了擦打湿的胡须,朝阳虎咧嘴笑了笑。方才此人还是很维护齐国和齐侯的,若是能顺利完成使命,回去一定要跟君上说说他的好话。若是不能,那便在和谈时发难挟持赵无恤,亦或是赵鞅,到时候阳虎便要自求多福了。
他真的没有携带任何兵刃,因为他的掌刀和坚石般的膝盖手肘,就是最致命的武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后半刻后,在赵鞅车舆旁,在冷冷看着他的赵无恤父子面前,还不及发难就被人出卖了的东郭书被郑龙、穆夏两名猛士合力按倒在地,尤自扭着头叫骂不休。
“阳虎小人!背信弃义!”
……
第二日凌晨,齐侯车舆处,一夜担惊受怕,都没合过眼的吕杵臼探出头在寒风里向外观察。
已经过去整整一夜了,但去往赵军处的阳虎和东郭书为何还不归来?也不知道他们得逞与否,反正赵兵的进攻是稍稍缓和了,这让齐侯欣喜不已。
但外面是灰蒙蒙白茫茫的雪原和稀疏的树林,根本看不清什么,这里已经靠近秦邑,离齐鲁边境只有一天半行程了。
”天主、地主、阴主、阳主、日主、月主、四时主、还有蚩尤兵主,予小子往日祭祀并无怠慢之处……“
但就在齐侯细声念叨,祈求齐地的八位神主祈求让自己和齐国大军平安归国时,整个齐军的外围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惊呼。
“啊呜呜呜呜……”赵氏骑兵惯用的号角声四起,杀声阵阵,惊起了林中蛰伏的少量飞鸟走兽,连见惯了生死的马儿也有些惊慌地扯动着耳朵,打着鼻息。
“君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侯骇然,却听到喊叫从后面传来,高张乘车冲出疏林,额头上满是汗水,面容急躁。“君上,是赵兵,赵兵进攻了,彼辈从身后两侧攻击我军,数量远超以往!“
“贼!”
齐侯咒骂着将手里的剑砍着车身。“一定是阳虎和东郭书没能完成使命。”
高张欲言又止。
”说!“齐侯有些乱套了,他瞪着高张。
“阳虎。”他听见高张呢喃道。
“有人说在前方看见赵孟的炎日玄鸟旗帜,和赵无恤稍小的旗帜在一起,双旗之下,领路攻击我军薄弱处之人甲胄在身,为赵卿副车,正是阳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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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兵发动总攻的地点位于秦邑小丘陵和大野泽、濮水的平原间,周围的土地大致平坦,从北往南,由西向东有些低缓的下坡,丘陵遍布其间。丘陵里还有些许林木点缀,不过此间树木多半已被伐尽,辟作农田,再被大雪一盖,恍如一面反射着阳光的镜子。
黎明时分,朝阳自地平线升起,一根根淡红的手指从东方伸出。西边的天空是一片深紫,缀着几颗星星,将整个雪原变成了一片温暖的粉红色。
“等打完仗,这里就会被血染成深红,几天后就是臭烘烘的黑色,明年则是绿葱葱的庄稼,有了成千上万具尸体肥田,这片田地一定会有好收成。”
阳虎已经换上了一身新装,临时给他寻来的皮甲有些不合身,但丝毫不影响这位新生者的情绪。站在车上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他说了这么一句话,一旁骑行的无恤却只觉得阳虎自从背齐投赵开始,话就变多了。
昨日,阳虎在与赵无恤言语交锋后冒险暗示了自己的来意,无恤了然,又是引诱又是赔罪又以他弟弟阳越的性命胁迫,这让走投无路的阳虎下定了决心。
于是在拜见赵鞅时,阳虎毅然出卖了同行的齐国勇士东郭书,指证齐侯派人来请平是假,窥探赵军虚实和刺杀赵鞅是真。
赵鞅大怒,这场双方都没什么诚意的请平还没开始就告吹了。在东郭书被拿下后,阳虎随即借机请求归入赵鞅麾下,助他进攻齐侯大军。
“因为此战,义在晋国,在赵氏!”当赵鞅询问阳虎为何突然反水时,阳虎如此回答,说得大义凛然,连无恤都为他脸红。
“此人数度叛主,先架空季氏,如今又出卖齐人,乃无义无信之人,纵然对吾等有利,也不可不防。不若先执于牢笼中,待战后再行发落。”傅叟斜眼看着阳虎,隐隐觉得这个鲁国人若是入赵,可能会成为自己未来争夺第一家臣职位的敌人,故有此建议。
这位眼下赵鞅身边的第一谋主冰冷的言语让阳虎冷汗直冒,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鞅摆了摆手道:“不可,如此一来,我与齐侯有何区别?”
他对阳虎倒是没有太多恶感,过去几年晋国多次仰仗鲁国牵制齐人,阳虎的积极为他提供了不少方便,无恤入鲁,此人也十分配合,算起来,赵氏还欠了阳虎一个人情。鲁城之乱的具体情形赵鞅不是很清楚,但从一些传言看,自家儿子的确是算计了阳虎的。
他瞥了一眼儿子,虽然此小子一副无愧于心的模样,自从再度和赵无恤会师以来,赵鞅也发觉他的成长不仅是外表,还有内心。大概是受了那些孔门儒者,伪诈之人的影响?除了作战时依旧勇锐外,无恤的行事风格渐渐不再像自己,反倒和祖先赵宣子神似。
但纵然赵氏有对不住阳虎的地方,可这是两国相争,不是谈恩怨的时候。赵鞅也不是每次都以个人好恶来做决定,他不会为难阳虎,却不代表会用他,于是询问的目光看向了当事人赵无恤,想看他如何说。
这一次,就试试儿子的胸襟和气度罢。
既然傅叟已经抢了黑脸的角色,那赵无恤自然乐意唱红脸的角色,虽然在阳虎眼中他无论做什么都是张反复无常的白脸。
“小子曾闻,良禽择木而栖,父亲乃是求贤若渴的檀木,天下身份自由的猛士谁不想离开旧主投入聚贤馆中,我想阳子也是这心思?何况他这数月来与齐军同吃同住,颇知其中虚实,又执齐国勇将东郭书献予父亲,有功于赵氏。莫不如给他一个机会,委命为副车虎贲,为赵兵前驱,以观后效。”
赵鞅暗暗点头:“无恤能看出阳虎的用处,抛弃旧怨为他开脱引荐,倒是有几分当年祁黄羊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子的胸襟,大善。”
于是赵鞅许之,让阳虎快快谢过赵无恤,然后跟随父子俩的双旗行动。
但赵鞅还是驳斥了“良禽择木而栖”这种言论。他希望其他卿大夫的家臣私属络绎来投,却要守好自己的阵脚,强调和推崇忠诚。对叛臣他可以不介意外人的眼光和抗议敞怀接纳,但绝不能赞同其背主行为!
对于赵无恤来说,此举是对阳虎的一个考校,看看他能不能被赵鞅驾驭住,若是敢露出了丝毫桀骜和反水的意图,无恤便会亲自割下他的头颅掷于马下,永绝后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赵无恤觉得,自己在身边,只会加剧这家伙的不自在吧。
好在他们很快就要分道扬镳了。
……
持续数日的小规模骚扰和追击已经够了,经过整夜无休的长途行军,齐人此刻一定筋疲力竭,虽然远没到人相食的崩溃时刻。但若今日再不发起致命一击,齐人至迟明天傍晚就能从容退入齐境,保全大部分兵卒。
黎明的晨光中,随着赵鞅不断发出的命令,全军开始展开。在齐国大军身后尾行数日,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赵兵终于露出了全貌:他们有如一朵缓缓绽开的青铜玫瑰,尖刺闪闪发光,覆着皮毛和甲衣的坚硬温暖外壳。
赵鞅坐镇中军所在的丘陵之上,他身处可将战况尽收眼底的高地,视情形将部队投入最需要的地方。身边簇拥着家臣们和黑衣卫士组成的预备队,四周是此战的主力,来自赵氏本部的步卒和弓手,多达三千余人。
阳虎则位于前拒的副车上,他回过头,观察自己未来的新主君,即便从远处观之,这位全身漂亮甲胄的卿士依旧辉煌耀眼。
赵鞅的大氅由数十张紫色的北地貂皮织成,毛色光滑发亮。他的甲衣则是厚重的铜皮合甲,内里是上好的犀牛皮,染上了亮红色的漆,手臂和护胸、腿部则有青铜铸造的半套防具,均有繁复的流云纹装饰。
至于铜胄,更是气势逼人,那是一只羽毛刻画得栩栩如生的三足金乌,由纯金打造,镶了红宝石眼睛。它一爪探空,张口鸣啼,双翅做成了胄的护耳翼,由细长鸟羽构成的尾巴则构成胄顶的缨。
赵鞅是全军的中心,兵卒们一抬头就能看到他的甲胄,便会心安,就会奋勇向前。
他的气势和风度,连赵无恤与之相比都会黯然失色,他的眼神瞥来时,其中的威仪让阳虎不敢造次,赶忙垂下了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卿乃世间少有的英杰,我不可再用对付之前几人的法子对待他,否则……”
阳虎恍然觉得,自己如今的处境和在鲁时彻底架空鲁侯、三桓,鲁侯不同,也与在齐侯面前的口是心非大不一样。
在赵无恤面前,阳虎有严重的不安全感,感觉自己的秘密都被窥探去了,随时要小心防备。而在赵鞅面前,他则不敢生出之前有过的觊觎心思,只能做好眼下自己的事情。
那就是作为向导带着赵兵前锋,进攻他昨夜为他们指出的齐军薄弱之处!
带路这种事情,他还是很擅长的。
……
赵兵前拒是熟悉此地地形的赵无恤武卒,赵鞅在下达军令时没有丝毫的随和,认为是合适的部队就会受到指派,无论他们是谁的部属。
而赵无恤自然不愿自己的嫡系去打前阵,承受无谓的消耗。
说起来,赵无恤自从出了晋国,已经两年没有在军阵中居于人下的经历了,最初被赵鞅庇护和指挥时还很不适应,父子间曾有过几次小小的顶撞。所幸他很快反应过来,赵鞅性格里有虚心纳谏的一面,也有刚愎自用的一面,在那些没有大错的事情上,不要过多与其争执。
尤其不能让赵鞅感觉自己试图在军政上凌驾其上,他只能抽空建议几句。
所以这一次,面对赵鞅不讲情面的强硬,无恤却没法置喙,赵鞅性格是外强内刚,无恤则是外柔内刚。最后他只能退让服从,但请求让已经从赵鞅家臣变为自己私属的虎会统领武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这一点,赵鞅允了。
无恤也有些心忧,这种情况从前就有,只不过那时,还有秀外慧中的姐姐季嬴从中调和,不像这次,争执差点起了口角。
“若我此战后便回了晋国,失去了对直属领地的控制,就成了无根之水。今天的情形会不会再度重演,甚至与他产生更大的分歧,到时候还得一让再让么……”
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又岂是鲁国之内存在,无论哪个家族,哪座山头皆是如此。赵鞅还年富力强,无恤没记错的话,他还能执掌赵氏二十余年。
如何当上一个既出色又不和父亲抢风头的世子,这对已经走出和历史上不一样道路,建立了自己班底的赵无恤来说,恐怕是一个比起归国更大的难题。
“看来,还得和孔子多学学中庸之道啊……”
此事尚早,暂且不必操心,无恤放眼望去,黎明的雪原上,前方齐国三万余人的队伍拉得很长很长。但齐侯也有意识地让众人聚集在一起,避免被截成两半,有的部分散乱,有的部分依旧严阵。
而吕杵臼那辆金碧辉煌的八马车舆,就隐藏在最中间!
眼下,赵兵按照围猎的模式组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字雁行阵,就和早先无恤跟曹伯阳吹嘘的,这个冬天咱猎的不是野兽,而是猎诸侯、卿相,猎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阳虎所在的前拒处,那些他眼中神秘的弩兵排成三到五列,分立丘陵东西,冷静地调试机括和弓弦,箭筒在腰间晃动。成方阵队形的长矛兵站在弩手身后,再后方则是一排接一排手剑盾的步兵,这些人稳健而沉着,不愧是当年将他击败了打赵无恤精兵。
数里外,左翼则被赵鞅交给了赵广德那一千温地兵,还有集中使用的晋阳雪橇小队,他们并非主要打攻击手,只需要将向北逃离的齐军挡回,让前拒、中军痛击即可。
接着,赵氏两面炎日玄鸟旗开始分离,无恤朝赵鞅遥遥一拜告别,又对阳虎笑了笑后去了左翼。左翼几乎全为轻骑兵,只有零星打掷矛兵追随,共约六人,装备精良。其余的骑从则五人一队,散到周边控制道路和监视敌情,随时往返报告。
总之,赵兵主力构成的这张大网将从西南方展开,虽然因为兵力不足的缘故,这张网的网眼似乎显得有些大,会让猎物钻空逃走不少,但无恤还有弥补措施。
在西北方,遥远的地平线上,驻扎在秦邑的甄邑、廪丘邑卒在羊舌戎带领着,正在骑从指引下抵达指定位置,那一带有几处凸出地面的小丘陵,齐人奔逃经过时会接到不少惊喜。而十余里外的东北部,得到消息后,穿着厚厚皮衣的大野泽猎人们也已经到位,不要指望他们太多,盗跖狡猾多疑,只有等齐军彻底崩溃后才会出来捡捡便宜。
“轰隆隆!”
鼓声传来,那是赵鞅在中军处亲自敲打,这是进攻的信号,今日,父子二人将首次并肩作战。
“咚咚咚!”前拒的武卒们做出了回应,手鼓击打,开始踩着步伐前行。
赵无恤这边也小旗挥动,骑从们纷纷爬上休息了一夜的战马,为了缓解紧张情绪,他们彼此嘲弄,其中几个的手明显在抖,那是激动,眼前可是三万大军啊,这是武卒们从未经历过的大阵仗。
但还不是时候,按照赵鞅的部署和无恤自己的建议,骑兵还不到参战的时候。
他瞭望,他等待,等待战机,眼睛一眨不眨,等待那个属于他的目标出现。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军相距本来就不远,刹那间,齐人已出现在前方,从丘陵顶端漫山遍野地冒出来。
当赵兵的前拒千余人开始加速向前追击时,本来只顾着向前赶路的齐人也发现了他们。
齐人还未弱到如同被狼追逐的羊,他们第一反应居然是掉头反抗,因为放置在后军处压阵断后的,主要是高氏之兵,齐人中的精锐。
高氏三百年大族,手下有无数家臣和士人效命,连孔丘也一度投靠过他们。这些年高氏复兴,实力自然不弱,兵卒数量仅次于齐国公室和国氏。
这也是赵无恤不愿让武卒做前拒的原因,最锋利的刀,他很不愿意在这里磨损了,和齐人死磕并不符合他自己的利益。但赵鞅却认为,利刃不就是该用在这种攻坚战上么?此战若胜,赵氏的威望将得到前所未有的提升,而晋国也有机会挽回霸业。
无恤势力的私利和整个赵军的利益,至少在此时,注定是无法完全统一的。
此刻他在小丘上担心地看着战线,担心武卒损失太重。所幸,齐人不仅没有骑兵,戎车因为在雪地不易行走,马匹大量宰杀,所以原先千乘的可怕车阵基本崩溃了。前几天一度孤注一掷,组织了百乘想冲出来,却因为没有步卒协同,以及车轮陷在雪中,被骑兵配合雪橇车打得落花流水,再也不敢来试。
此外,齐军中大量步卒又累又饿,战斗力低下,唯独弓箭手多些,但连续恶劣的天气毁掉了大半弓箭的弦,让它们射程和威力大受影响……
所以武卒一直冲到齐人跟前,受到的阻击只是几阵无力而杂乱的箭雨。
他们却能还以数次力道惊人的弩机齐射。
正前方,一群敌军矛兵组成半月阵形,有如一只两面生刺的青铜剌猬,躲在木盾后方。
“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武卒的矛阵和它们重重撞到了一起时,装备和训练的细微差别开始显露出来了。
高氏之兵虽然不差,但和武卒的刻苦训练,配合默契没法相比,他们仅有三成步卒穿甲,无法防住长矛刺杀,面对大排长矛,他们被矛尖的冲击力贯胸而出,当场死亡,无恤见十来个人因此倒地。此外武器也磨损严重,毕竟在夷仪经历过苦战,竟刺不透武卒的甲衣,战线此消彼长,在不断朝齐人身后压过去。
而穆夏带领的剑盾手则乘机组成楔形阵势,在弩兵激射的保护下寻找破绽,冲了进去,高高举起短剑,展开疯狂攻击。
令人诧异的人,阳虎在指引完齐人部署较为稀疏的地点后,没有退回,反倒跳车加入到了弩兵的阵线后,也开弓朝齐人射箭,不时突进,斩杀一个齐人里有司后又退了回来,连续数次后,周围的人不由为他叫好,连观战的赵鞅也颔首不已。
无恤看得真切:“齐人开始乱了,高氏的精锐还在抵抗,但躲在他们身后的那些轻侠已经慌了,开始加速离开,而不是过来助阵。”
掩盖在高氏之兵后的一万余人,或是大批毫无纪律的临淄轻侠、游士,或是手持镰刀和祖父辈遗留的生锈剑戈的庄稼汉。其中甚至还有些临淄街角中找来、并未完成训练的十六七岁少年……与他们同龄的赵无恤,已经身经数战了。
无恤看见齐人们困惑地东奔西跑,有的加入战团,有的远远逃离。一头脱缰的马匹拉着车在队列里横冲直撞。当齐国人自己的战鼓擂响,他们下意识地忙乱组成方阵,但行动太迟,组织混乱,动作也慢。
所以说,只要武卒突破了眼前这批三千余人的高氏精锐,那就像剥掉了刺猬外面的刺一样,可以吃到内里柔软的肉了。
但下一刻,情况变了,赵无恤可以看见战团中央,一位齐国军吏高高站在战车上。反射阳光的铜胄,红黑相间的甲衣和斗篷使其十分醒目,他举起长剑,人们随之聚拢,同时驰援。
“那应该是高张。”
战局陷入了焦灼,武卒们在流血,赵无恤心里也在流,此战后能给他剩下一半人就谢天谢地了。齐人虽然饿累交加,但在那位指挥者的鼓励下,士气未完全垮,等到武卒攻陷大半纵深后,终于无法再前进了。
正当齐人要鼓起勇气掉头将武卒们吞没时,赵鞅那边巨大的炎日玄鸟旗挥动,三千赵兵动了,顺着武卒开辟出的坦途,一路冲杀了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正南、东南和西南三个方向,一群群高氏之兵仍在顽抗,却被攻击者们径直踏过,从完整的阵线变成了各自为战。齐人在人数上占优,足足有近万人,但攻击者浑身都是气力,如下山猛虎,收拾起他们来并不费劲。
骑从们看得热血沸腾,纷纷上前请战,但无恤却说:“再等等,还不到时间。“
他看到中军处,赵鞅左边的小旗连续挥动,催促赵广德的左翼动身,温县的兵卒在赵氏中军与齐国后军相撞时,便带着兵卒和雪橇车从左翼绕了过去,切断部分人的退路,将他们堵了回来。
骑从们急得抓耳挠腮。
到这时候,齐人已经彻底乱了,高氏断后的精兵也被击溃,因为西侧被阻断,只能往东北移动。这加剧了中央意志薄弱的民兵和轻侠们的恐慌,混乱开始出现,齐人如同一个手忙脚乱的笨壮大汉,自己将自己部署的防备撕开,让赵无恤窥到了等待已久的机会!
那尖尖的顶端,那反射着金色阳光的车舆,那八匹奔驰的骏马,通通显露在眼帘中!
赵鞅大概也看到了,中军处鼓声阵阵,无恤则让号手做出了回应。
”啊呜呜呜呜”,号角声低沉哀怨,它们让本来在奋战和逃命的齐人下意识抬起头来凝神细听,然后逃得更快。这声音他们太熟悉了,前几天日日夜夜有会有,有时真,有时假,总之,已经令见骑心惊的齐国人从身体到内心不寒而栗。
赵无恤领军出发时,空气中游移的雾丝正逐渐被东升旭日所蒸发,他一踢马肚,吼出一声命令,几百个人的声音随即回应,加入这场嘈杂的大合唱。
“齐侯大帐!”当他们策马开跑时,赵无恤对部下们吼道,“等武卒和中军彻底撕开齐人后军后,吾等便直冲齐侯那辆金碧辉煌的八马车舆!”
”有俘获齐侯者,无论出身如何,皆赐千室邑一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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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在赵兵攻击下开始退却的齐国大军,阳虎能理解他们的无奈。当腹中饥饿,连续几夜没能好好睡觉后,战斗力便会直线下降,齐人能拖这么多天没有垮掉已经是奇迹了,尤其是那些和群盗落草前没什么区别的齐国邑民、轻侠。
当初他也是在这种困境下,被迫接受赵无恤提出的和解。
两个月前,就在东南方几十里处的郓城湖畔,阳虎的三千余人全军覆没,大半被俘,只剩下他自己泅水逃生,跑回了东山岛。若是赵无恤就此不管他,他还是有信心据岛撑到明年的,但那得付出条性命,甚至会发生易子而食的惨剧。
但赵无恤的反应也超乎了他的想象,但从接到回信时起,盗跖就停止了与西鲁的对抗,虽然他的本意是拖延时间。
这位鲁国小司寇没有像以往那些前来招降的鲁、齐士大夫一样要他卑躬屈膝,将部众全部交出,而是让使者提出了一个合作的模式。
募群盗击卫?
齐晋大战在即,无恤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让盗跖彻底降服,只能维持现状。他提出盗跖可以继续统领东山岛的群盗,和其他已经归附郓城的岛主、洞主一起,交出亲人作为人质,然后由赵无恤出钱粮救济他们度过冬天。群盗的义务则是出人出力,助他袭击濮南地,以弥补兵力不足的困难。
群盗为了过冬,只能在濮南干起了自己的老本行,不少人被有意无意地遗弃,成了被卫国公孙驱吞下的诱饵,或者巨野邑下的填沟壑者。也有不少人被郓城诱人的条件招揽了过去,悄悄带着家眷登岸请降,心甘情愿当赵无恤的编户齐民。
聪明的盗跖知道这是饮鸩止渴之举,大野泽的民众和部曲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失。但他也无可奈何,且不敢起异样心思,冉求那让盗寇惊骇的数百鸳鸯阵兵卒正在侧虎视眈眈呢。等到赵鞅大军抵达时,他们更不敢造次了。
然而齐军更加庞大,足足四万之众穿西鲁而过,直让盗跖手下的人觉得,赵氏父子此次要完蛋了,一卿一大夫,如何与齐侯亲征的举国之师抗衡?他们满心欣喜地等待着赵无恤的势力崩塌,西鲁、濮南陷入一片混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到那时,将军便能从东山岛再起了!”
“且勿高兴太早,一切尤未可知。”
但盗跖却没这么乐观,即便到了看似最危急的时刻,冉求那数百鸳鸯阵兵也从未从湖边抽离,看得出,赵氏远未到最后时刻,更甚于,这种退却或许是他们故意为之,就像上次引诱群盗登岸袭击一样。
果然,赵无恤将之前俘获的船只统统集中到了濮水,赵兵成功脱险。当大雪降下后,形势逆转,盗跖亲眼见证四万齐军是如何被截断粮道,缺衣少食地退却的。
随着战争的深入,他的心思也从最初的虚与委蛇变成了全身心投入。
猎诸侯、卿大夫,猎城邑,国,这也是身为大盗想做的事情,局势如同湖心的巨大漩涡,所有人都身不由己。
今日他带着近千人潜伏于战场东北面,甚至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作甚。
见证齐军的毁灭,君侯冠冕的掉落?他当初在鲁城交恶于季氏,被季平子驱逐,不就是因为主张对齐强硬,与季氏利益不符么。
还是为了在求贤若渴的赵卿面前表现一番,给自己的未来谋一个出路?赵氏下宫聚贤馆不问出身,只看能力招揽门客的传闻,他也隐隐有听说,说从未心动过那是谎言。
亦或是突然暴起发难,助齐攻赵,以报复他注定无法独立抗衡的赵无恤呢?盗跖心中的野性诱惑他选择这条路。
但盗跖看了看身后不远处与自己互为犄角,实则是监视的冉求鸳鸯阵兵,放弃了最后一个打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形势比人强,他手下只有千余人,实在扶不起齐军的乱局,搞不好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所以他一直等到现在,旁观了大半场战斗,在心里飞快思索着自己应该何去何从。
……
赵兵已经发动了总攻,越来越多的人从丘陵那边涌出,他们躲在盾牌和长矛构成的壁垒之后,整齐划一地迈步前进。不仅有甲士,还有穿厚厚葛麻布衣的弩手,数目成百成千,他们都是盗跖极为熟悉的敌人。
一面面鲜艳旗帜在他们头顶飞舞,风吹得旗面不停摆动,没有文化的群盗不知道这些究竟是什么,但见一只只的禽兽图案,但盗跖却能叫出每一面旗的名字和含义。
“错革鸟曰旟,因章曰旃”,赵无恤的旗帜是旟、旃结合,旗杆顶端有木质或铜制的玄鸟塑像,而其下的旗面图案不同,代表不同的兵种。
盗跖瞥到一只怒气冲冠的斗马鸡,那是作为前拒的旗帜。剑盾手扛着持剑盾的步行虎旗,长矛兵扛着豪猪旗,弩兵里竖着枭旗。他们之后,数千赵兵蜂拥而至,四牡骙骙,旟旐有翩,上面龟蛇四游。
至于小丘上的“蜂旗”,那应该是赵卿身边黑衣亲卫的旗帜,象征着他们如群蜂护巢一般守卫主君。还有那面代表赵氏家族的炎日玄鸟大旗,以及代表晋国中军佐之位的牦牛尾大纛。
至于齐军那边,或是因为逆风,但见旗帜歪斜,一面面沾满冰渣的旗帜在赵兵冲击下开始倾倒。接下来,连卿士高张得到齐侯特赐,绘着交龙之旂的“灵姑”旗也开始后撤。
最后,是齐侯车舆处,巨大的“龙九”旗显露了真容:这还是当年齐桓公成为侯伯的仪式上,天子周襄王特赐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战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开始随着那辆金碧辉煌的大车和龙九旗帜移动。
风从北方来,山丘上,赵氏的轻骑动了,赵鞅特赐的炎日玄鸟和代表骑兵的飞马踏隼旗烈烈飞扬,其中分出五骑则径自朝盗跖这边过来了。
群盗握着武器,警惕地站起身来,但盗跖制止了他们的异动。
“小司寇让吾等给将军传话!”骑从对群盗很是蔑视,但还是下马行礼,硬着头皮称盗跖为将军,这是赵无恤特地嘱咐过的话,阵前切勿辱之。
得到赵无恤口述的话后,再看看战场上的局势,盗跖想了片刻后,下定了决心,他转身对伏于雪地的大野泽猎人们大吼道:“起!”
“吾等配合赵兵,攻齐军右侧!”
“助我击齐军,擒齐侯,无恤愿保你为赵氏家臣,以君之才,甘愿屈居大野泽一隅?千室邑,万户县,何足道哉!”
这是赵无恤派骑从送来的最后条件,也是让盗跖最后选定筹码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承诺是定心丸,但让盗跖更为兴奋的,还是赵兵那舍得一身剐,敢把诸侯拉下马的气势!
在晋国诸卿,鲁国三桓统统龟缩时,只有这对父子创造了奇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句话,大概就是这意思吧。
盗跖现在希望等他接近齐军中央时,龙九大旗还在。
……
“呜呜呜呜呜!”他们速度飞快,耳边刮过的风猛烈到让人分不清什么是风声,什么是号角声。
在武卒和赵氏主力的冲击下,齐人的建制逐渐崩解,他们纷纷后退,原本就不甚严整的散阵裂开了巨大的缝隙。
“二三子,向东!”
无数只马蹄溅起泥块和雪点,向前狂奔而去,上面的骑士却突然一抖缰绳,让它们转向。
赵无恤带着五百骑出击,从齐人的西侧走着直线,绕开了陷入混战的战线,在他认为最佳的位置猛地朝东转向。他们这次大旋转的轴心,自然是因齐军溃败而暴露在眼前齐侯的车舆,还有那面显眼的龙九大旗!
轻骑兵趁敌方后军溃退,中部混乱,巨大的裂缝还来不及合拢时冲了进去,如同一把滚烫的利刃划开膏油,切入了齐人的左前方,直扑心脏。
一阵箭雨洒在他们头上,究竟从何而来赵无恤也说不准,它们或被盾牌和皮甲挡住,或找到暴露的血肉深深扎了进去。赵无恤举起藤盾,躲在下面,催动马匹向前,谢天谢地,由于天气比较阴暗加上自己的慌乱,齐人弓手都失去了准头。而且攻击者对赵兵和齐军一视同仁,非但没能阻止骑兵,反倒让己方的防守者丧胆,弃械而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陷入纷杂的人群中后,赵无恤自己的方向也有些混乱了,他在人群中不断左顾右盼,寻找自己的目标,朝着记忆中的位置前进,直到不远处再度露出了一角龙纹。
旗帜被打理得和一百多年前葵丘之盟上一样鲜艳明丽,但上面颜色各异,长牙舞爪的九龙却一副仓皇逃窜的架势,气势全无。
“在那边!”赵无恤大喜过望,于是乎,他们就这样长驱直入一直杀到齐军最紧要的中心位置,至此还剩四百余骑。
齐国公室的精锐守护在齐侯左近,他们虽然被溃兵冲散了一大半,但还能组织起阻拦。于是战场瞬间缩小到坐骑周围几尺,以至于远射的马弓已经用处不大,矛和二尺剑成了主要的作战手段,每次落下都溅起阵阵血花。
无恤瞥见一个骑从的坐骑倒地而死,人则跳开脱身;有个悍卒被钉死在齐兵的长矛上;他自己的马则扬腿踢断了一个试图靠近敌人的肋骨。
但更加紧要的,依然是骑兵们的速度,他们甚至都顾不上照应落马的伙伴。“向前向前向前”,这就是赵无恤给他们下达的命令,而田贲带着掷矛兵紧跟在后,为骑兵挡住任何想过来阻挡之人。
……
齐人彻底慌了,虽然征召的平民狼狈窜逃,但高氏之兵和齐国公室兵,他们本来还能在高张指挥下且战且退,如今一回头却发现主君所在的方向被攻破了。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想回援,但高张这边甚至无法从武卒和赵氏主力的进攻中抽身,至于右翼……
作为赵无恤安排的后手,位于右侧的盗跖已经行动了,冉求的五百鸳鸯阵兵紧随其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群盗们排成杂乱的锋失之阵向齐人右翼发动突击,面对数千齐人陷入苦战,一冲不动,再然后隐隐有败退迹象,但随后到来的鸳鸯阵兵又很快就把齐人压了回去。
总之,凭借速度越过公室精锐后,只有齐侯那已经无法在人潮里继续前行的车舆周围,齐国宫卫们仍然坚持,他们组成的严整方阵,成为赵无恤与齐侯间唯一的障碍。
宫卫们大喊着“为君效死”冲了过来,赵无恤看见自己右边的骑手大声喊着“天命玄鸟”撞到架起的矛上,青铜、皮革和嘶叫的马搅作一团。然后田贲带着悍卒们扔光了短矛,拔出短剑一拥而上,为自己的主君开出一条道路……
但赵无恤顾不上这些,他们还剩下三百骑,楔形队形在缝隙里保持着飞奔的状态,从刺来的红色矛尖上穿过,从惊恐的黑眼睛间穿过,从凛冽的风雪间穿过。时而有马跌倒翻滚,时而有人坠落在地,时而火炬在空中打转,时而剑戈砍向血肉。但赵无恤只管单手把马死死抓紧。
他也已经浑身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却分得清前面就是自己的目标:
汹涌的血海中那座镶金贴铜的孤岛!
龙九大旗之下,八马驾驭的车舆上,浑身漂亮甲胄,手持轻吕,是正满面惊恐看着周围的冠冕君侯。
赵无恤深吸了一口夹杂着血腥和寒意的空气,高高举起了矛,兴奋的他忘了什么韩厥“不可辱君”的古训,忘了一切属于这时代的礼法,一声大喊,几乎将对方的魂魄吓飞。
“杵臼!”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千年后,一副壁画从被黄河淤泥深深掩埋的大梁城中出土。
壁画长两丈一尺米,高一丈六尺,由50万块在泰西之地被称为“马赛克”的小瓷块组成。当考古学家们拂去上面覆盖的泥沙后,不由惊叹万千。
感谢伟大的发明,千年不损的瓷釉,这破损壁画上的条纹和人物显现出来,依然如刚刚做成时一样明亮艳丽。
它表现的是名为“春秋”的分裂时代里,雪原之战的最后时刻。左边是尚未成为世子的赵无恤,他英姿飒爽,身上没有丝毫损伤和血点,正率领着有马鞍而无马镫的伙伴骑兵冲锋,手中的长矛将一个全身甲胄的齐国大夫刺穿。
右侧则是高居战车之上的齐景公吕杵臼,以及簇拥在他周围竖着戈矛剑戟的宫卫们。齐景公身体前倾,两眼圆睁,满脸是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的御者犁弥则拼命挥动马鞭,驱使战车掉头逃命……自搜伊苏斯壁画
壁画右下角还有总体风格变幻万千,让后世文学家绕破头皮也百思不得其解的诗经《赵风.月黑》一首为赞:
月黑雁飞高,齐侯夜遁逃。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ps:以上是脑洞大开的结果......下午还要上课,晚上得准备明天的演讲,今天先这样了,明天两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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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败垂成啊。”
战场上一片狼藉,看着齐侯车舆在密密麻麻的齐卒护送下安然离去,无恤不由遗憾地用马鞭抽打地面,连田贲递上的齐侯”龙九“大旗也不想去细看了。
他那一矛,只将这旗帜弄断了而已,却没能伤及齐侯半分,在赵鞅的计划里,齐侯是要生擒活捉的。
但……战场上总有意外发生。
“可不是,若非那支齐人援军偏偏此刻抵达,齐侯便要见擒于司寇了!”穆夏也扬天长叹,方才的战斗里至少有两百武卒永远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伴随赵无恤发动袭击的五百骑从里也有百人死伤,可以说是自成军以来损失最大的一次了,谁知竟还不能得全功。
“都是虞喜的罪过,还请司寇杀我以平士愤!”虞喜滚鞍下马跪在血泥混杂的地上,头深深埋在粉红色的雪中。
赵无恤感慨完了才让他起身:”你有不能及时通报之罪,却也有阻挠之功,归根结底,还是吾等兵力不足,以及陈恒此人太过狡猾……“
陈恒,这个名字,赵无恤这回算是永远记在心里了。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在半个时辰前,在赵兵的攻击下,齐军大败。
赵无恤接近车舆,一矛将代表齐侯的龙九大旗截断,它掉落在地,被无数双脚踩踏,直让齐军以为齐侯危矣。
在主心骨的龙九大旗断裂倾倒后,整个战场上的齐人都崩溃或濒临崩溃了,轻侠们弃械逃亡,都邑兵,乡鄙卒,衣衫褴褛的莱地夷人,全都撒腿开跑,还有人将一位齐国大夫的头挑在长竿上挥舞。高张的队伍也宣告败退,他们的意志早被饥饿和寒冷消磨殆尽,无法持久,现在以为君上出了意外,更是如遭重创。
然而就在赵无恤越来越近,有机会伸手过去将齐侯一把拉下战车来时,前方溃逃的齐人中,却发生了异样的变化。
朝地平线上溃逃的齐人停了下来,惨叫声连连,他们遭到了一阵箭雨射击,凡是想正面通过的人都毫不留情地被杀死,而攻击他们的人并非赵兵,而是一群打着齐国陈氏旗号的严整军旅。
有人看得分明,那不就是之前带着三千人北上追击赵无恤,寻找公子阳生下落,结果却音讯全无的陈恒么?他也是这些天来齐侯挂在嘴边,期待最多,骂得也最多的人。
但如今他带回来的人可不止三千,足足有五千之众!
那些齐国溃兵遭到狙杀,开始下意识从陈氏兵两边绕过去,刚才他们发动的攻击,正是为了避免溃兵将自己的阵列冲乱。在陈氏军吏的呼喊下,甚至还有见到援军后精神一振的齐人掉回头来对付赵兵。
而齐侯这边,新的旗帜也打了出来,是另一面双龙交错的灵姑旗,这是宣告国君安好的标志,直让整个战场上的齐人欢呼阵阵。齐侯的宫卫在勇士犁弥的率领下誓死抵抗,赵无恤的骑从们冲不动了,损失不断增大,在陈恒带着数千人分左右中三阵压过来救驾前,已是强弩之末的他们回头看了看赵鞅挥动的旗帜,还有鸣金的声音,只能选择了退却。
等无恤退到战场边缘时,正巧虞喜也狼狈地带着十余轻骑前来复命汇报,赵无恤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原来,数日前陈恒”追击“赵无恤,却径自入了齐境。他在齐国休整,得知齐侯开始从濮水北上,召唤他去接应的消息后却不紧不慢地在边境绕了一圈,将各地邑卒抽调了两千人,等到齐侯撑不住时才杀回来了,于昨夜进入鲁境。
之所以现在才到,还是因为被赵无恤安排在秦邑以北的虞喜一路骚扰的结果,但他手下只有两百骑,对上五千齐军只是杯水车薪,于是只能星夜赶回来,刚刚才见过赵鞅,将此消息通报。
然后坏消息还不止于此,陈氏的五千生力军,和赵氏剩下的疲惫之卒数量相差无几,若是陈恒大着胆子进攻,去支援已经濒临崩溃的高张近万人,甚至有机会让齐国反败为胜!
然而赵鞅的决断避免了这种情况发生,晋国中军作亲自率领预备队倾巢而出,沿着丘陵朝敌军冲去。带着骑从返回来休整的赵无恤看着父亲在车上急驰而过,鼓声绵延不息,他身边围绕着数百名黑衣亲卫和家臣,阳光在矛尖闪耀,赵氏家族的炎日玄鸟旗帜在头顶飞扬。
赵鞅的亲冒矢石让赵兵士气大振,只是途中他的御者中箭落车,一时间战车晃来晃去无人控制,这让赵无恤心里大惊。所幸有惊无险,有位强壮的勇士超乘上去控制着八辔,避免鼓声中断,那人竟是阳虎!
于是陈恒也没有冒险,陈氏的军队继续南下,放齐侯和溃兵到自己身后去看,然后断后徐徐退却……
……
这便是刚刚发生的事情。
无恤叹息,开始思索这位素未谋面的对手:”尽管陈恒没有咬住我的骑从,没有夺回粮秣,甚至连齐公子阳生也没救回,但光凭今日的表现,一个大大的救驾之功免不了,此番公室和高氏大受损失,想必以后齐侯更得倚重陈氏了……“
自己辛苦流血,却反过来成就了别人的功劳,赵无恤心中是极不痛快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事到如今,疲惫的赵兵再追逐是不明智的,齐人再行半日,就彻底进入齐境了。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指挥骑兵们操纵疲倦的马儿四下追击,尽量抓捕溃逃都八面都是的齐卒,扩大此战的战果。
战事已经转移到别的地方,赵无恤所在的位置除了大批尸体,没有与他对敌的活人留下来。乌鸦在上空盘旋、落地啄食,他看到赵鞅还在不断派出卒伍堵截逃兵,绕了一个大圈的赵广德部将部分人逃亡的齐人再度逼回这里,等待他们的或是被俘,或是屠杀。
光光是此战,齐人因为作战和自相践踏,至少死了五千人,而赵兵以少击众,虽然打的是羸弱之徒,但还是付出了千余死伤。至于抓捕的人数,如今统计还为时过早,但据无恤估计,至少也有五六千!
而成功逃掉的齐人,只有两万出头……
一比十的战损……
他们赢得了战役,乃至于整场战争?
大局已定,齐人已经彻底离开了,他这时候终于开始低头去观察被田贲捡回来的那面齐侯“龙九”大旗,别看上面布满了鲜血和泥泞的脚印。但它和齐国公子阳生一样,是此次对齐作战最拿得出手的两样战利品了。
光是这两样,对于应该如何奖赏赵无恤,就足够晋侯和国内五卿为难了。
“嘶……”这会手稍微一动,赵无恤才感觉到阵阵剧痛便自肘部直冲脑际,他甚至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幸亏解开护臂和甲衣一看,只是有些发肿而已。
于是他也就没参加最后的零星战斗,转而和田贲等人前去寻找他的手下。许多人都是在死人堆里找到的,一个从成乡起就跟随赵无恤的老卒倒在一滩渐渐凝固的血泊里,双目瞪圆,右手肘以下全部不见,身旁还倒卧了十几个与他死在一起的齐人,无恤让人将他们分开,老卒盛装收敛,齐人则留给乌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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