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回归的希望(1 / 2)
('夷仪位于黄河以东,和齐国高唐临近。这地名,可能和土著的东夷人有关,但到了春秋中期时,此处却成了邢国的都城。
周惠王十八年公元前659年,赤狄攻邢晋国邢邑,邢国崩溃,被齐桓公所救后迁都于夷仪,齐、宋、曹等国为之筑城。
周襄王十八年公元前635年,卫国灭邢,夷仪入卫,在晋楚争霸的过程中,作为对卫国从楚的惩罚,这里又成了晋国的城邑,中行氏的封地。此处也是晋军东进攻齐的桥头堡,鞌之战,平阴之战,齐人的每一次耻辱都由此而始。
但这一次,齐侯打算让耻辱从此告终,那堆不时入梦的鸡骨头亦然!
腰间长剑脱鞘而出,齐侯左手斧钺,右手轻吕,虎贲东郭书、犁弥、敝无敞等人在他身后张开戈矛旌旗扈从之,一如当年在牧野之战以雁行阵致殷师的太公望!
四万双眼睛注视着他,这一刻,杵臼仿佛感到齐太公、僖公、桓公历代祖先灵魂附身。
皮制的甲胄仿佛让齐侯恢复了年轻干练,他在风中须发飘扬,斧钺轻吕高举:“嗟!我友邦冢君,御事:五乡元帅、乡良人、连长、里有司、轨长,及私属夷人、莱人。称尔戈,比尔干,立尔矛,孤其誓!”
“晋,吾三世之大敌也,鞌之战,顷公易装,国母险些为质,田亩几乎东向;平阴之战,灵公之车绕华不注三圈,临淄四门被烧……二三子亦见先君之事矣,皆齐之耻也。今小子杵臼不才,欲雪耻于此,为上天讨伐桀晋!”
他接下来例数了晋国为霸不仁,肆意吞并同姓国如虞、虢的罪行,勾结伊洛之戎凌暴天子,以及六卿勒索诸夏,让列国苦不堪言的残暴行为。他立誓要将这一黑暗势力打倒在地,重新将齐桓公时代清明公平的霸业还给诸夏。
话音刚落,齐人同声呼喊沸腾,如虎如貔,如熊如罴,大地仿佛都在颤抖。
齐侯相信,这份誓言,将是和《甘誓》,《牧誓》一样流传千古,阳虎虽然诱他攻鲁心存不良,但有句话却是说对了,此乃取威定霸的第一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唯有一同高呼的陈恒冷笑不止,此次攻夷仪,他陈氏以齐侯的名义征召了大量劳役,族兵则主动请缨去黄河周边攻略小邑,“堵截晋国主力来援”。心急的齐侯等不得东莱等地的乡鄙兵到达,用上了东阿,平阴的军队,由国夏统帅,准备强攻!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攻城为下,这个道理君上不是不懂,但为了能在生前求霸已经不顾一切了……此次国子的部属恐怕要受不小损失,等到城邑打下,此地离高唐很近,只要手段得当,夷仪的邢人必然归之入流水,还不是入了我陈氏的口袋!”
……
齐国这次战略欺骗做的十分成功,着实出乎鲁人意料,也是鲁国为晋国人挡枪惯了,齐人一动员,就满心以为他们会来揍自己。于是哭喊的哭喊,缩头的缩头,抱团的抱团,结果乌云密布后暴风雨却往别处去了,叫人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
鲁侯大呼文王、周公之灵护佑,三桓长出一口气,孔子为鲁国免于刀兵,子路不必亲冒矢石而庆幸。
劫后余生的侥幸后,鲁人的心思也生出了变化,比如西鲁诸位大夫们,之前倚重赵无恤军力,结盟相濡以沫的心思就淡了不少。范邑大夫甚至提出,大家各安其分,相忘于江湖算了……
无恤也有点蓄力后扑了一空的失落感,但他不能容许西鲁联盟在未战之前便分崩离析,即便齐人不来,北面的几个邑也有为自己挡枪的作用,吃到嘴里的东西怎么能吐出来,必须拉拢住了。
此时已经是九月初,廪丘之会后过了半个多月时间,已经足够赵无恤在西鲁各邑安插不少人手,比如以指导防务为名进驻各邑的武卒军吏们便开始在刚处熟的同僚间四处宣扬。
“西鲁联防并非没有好处,正因为小司寇做准备,才让齐军心生忌惮,最终改了目标,这就是所谓的胜之于未战之时!”
于是这次齐人不来的功劳,就被赵无恤悄悄拿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也劝各位大夫道:“齐军虽然去了夷仪,但彼辈一向狡猾,谁知是不是计谋,或许国、高二卿带着主力就埋伏在附近,只等西鲁各邑防备松懈,便可以一鼓而下!”
这点倒不是无恤哄骗他们,据虞喜等探马轻骑送回的消息看,齐人这次攻夷仪是分批集结军队,只带去了四万左右,加上后续的辎重,不超过五万。其余几万隐形战力不知是没有动员呢,还是正在来西鄙的路上呢?
至少,东阿、平阴一带的确有数千齐国邑兵对西鲁虎视眈眈,无恤在防备着他们,他们也在防备赵无恤进攻齐主力的侧翼,去年乌亚旅惨败被赎回后,可没少向他们夸大武卒的强大……
于是乎,被无恤吓了一吓的各位大夫又开始提心吊胆起来,散伙的事情暂时没人提了。
……
“声言击东,其实击西,齐国人玩的好手段……”阚止摸着蓄须的下巴啧啧称奇。
距离齐人攻夷仪的消息传来已经过去了数日,廪丘邑寺,无恤手下的军吏和谋臣们齐聚一堂,围在地图前讨论应对之策。
虎会跟赵鞅打过不少仗,和善用兵的邮无正共事过,对晋国内部军务十分熟悉。
“晋军东进攻齐,一般只有两条路,一是越过卫国,从鲁西鄙沿着济水往东北去,二就是经中行氏的东阳,从夷仪进攻,所以夷仪就如同齐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阚止插话道:“如此说来,比起打鲁国西鄙,攻夷仪要重要多了,张子战前就说齐人攻西鲁之举让人疑惑,如今果不其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道:“看来齐人图谋夷仪,非一日之谋,想想也对,高唐陈氏就在旁边,岂容中行氏长期盘踞?二三子今日便说说看,夷仪能否守住,若是守不住,会对局势造成怎样的影响。”
虎会道:“夷仪经过邢、卫、中行百年经营,城坚池深,齐人发数万大军攻打,若是无援,虽然陷落只是个时间问题,撑上月余倒是没问题,或许能等到晋军抵达。”
现在齐人发难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到晋国了,之前齐欲攻西鄙,只有赵氏因为心系无恤,集结了军队随时准备驰援。现在已有一师之众开到到了温地,加上温大夫赵罗的军队,可出兵五千。
坐于赵无恤下首的张孟谈在心中算了一下,捋起宽袖,苍白修长的手指指向晋国方向:“但范、中行却无甚准备,此番仓促应战,东阳之地、鼓、肥、柏人,中行能发兵万余。朝歌一带,范氏也能提供万余的兵卒,与齐人相比依然处于劣势。”
无恤向朝歌以北,柏人以南的位置努了努嘴,冷笑道:“孟谈别忘了,还有与中行氏有姻亲的邯郸氏,他们有大县邯郸,还有几个城邑,可出近万之卒。君子之泽五世而斩,邯郸对赵氏大宗的命令已经听调不听宣,反而成了中行的盟友。”
张孟谈点了点头,赵无恤和邯郸稷在晋国泮宫的冲突,他就是亲历者。
“现在晋国有些地方秋收还未结束,从开始集结、治兵到上路,这几处的援军一个月大概能开到夷仪,虽然依旧无法与齐人直面对抗,但让他们有所顾虑,不敢强攻城邑是做得到的。”
“如此算来,齐人虽然战略欺骗成功,可也不是必胜之局,难道说,他们还有什么后手?”
无恤和张孟谈的目光齐齐盯向了地图的南端……
“还有卫国!”片刻后,他们异口同声地说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语气急促:“卫侯自从上次荧泽之盟后,一直对晋国,对我夺其甄邑有怨愤之心,早想脱离晋国控制已久。这次齐国攻晋,正是再度叛晋就齐的好时机。虽然不知道卫侯和齐国达成了怎样的协议,但从现在的局势看,若是在范氏和邯郸氏准备支援夷仪,卫军突然出动,攻入晋国境内,这两家的军队就不得不推延东进的时间,为齐人拔城赢得时间!”
虎会也认同:“没错,拔除夷仪后,卫国的东北两面就完全被齐人包围了,对解除晋国、鲁国对卫国的夹击十分重要。同时齐军还可以隔着黄河与晋国对峙,若是形势有变,随时和齐庄公时一样,主力打穿东阳,直插富庶的邯郸、朝歌、南阳等地,登太行,羊肠坂以东的县邑便要无日不惊了!”
有了虞喜等探马轻骑传回来的即时情报,有了子贡手下商贾打听到的零碎消息,加上虎会对晋国内部军力的了解,结合张孟谈对局势的推演能力,齐人此次举国而战的目的渐渐云开雾散。
现在的情况是,若局势一如他们推演般一一应验,齐军攻克夷仪,就赢得了这场争霸战争的主动权!
冉求大多数时间都在静静地听着,此时他心生一计,道:“纵观局势,只有在温地的五千赵氏偏师,还有司寇的数千武卒、邑兵能对卫国形成夹击。如此,则可让卫侯无法顺利实施与齐国商议好的计划,阻止齐人拔夷仪,阻止齐国获得战争优势,事后不失为大功一件!”
“或许,司寇便能因此而归晋了!”
一时间众人停止了讨论,室内寂静无声,数道目光定在主君赵无恤身上,他们的情绪各不相同,晋人虎会等人光中带着殷切,鲁人阚止等人眼里则有些担忧。
而第一谋臣张孟谈,则抿着嘴角,低头把玩起顺手拾起的一枚象棋。
无恤知道,那是枚黑色的“卒”,在家只能直走,过河却能横行的小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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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刻后,军议结束,人走屋空。
张孟谈俯身一边小心地卷着地图,一边说道:“司寇最后还是婉拒了子有的建议。”
无恤坐在席上沉吟了片刻,想起冉求的提议,想起方才那阵沉寂,摇着头说了这么一句话。
“子有知兵,且眼光独到,可惜他的性子正而不诡……”
冉求是赵无恤发现的将才,也是个可以托付重任的敦敦治吏,可惜人哪有十全十美,他的情商以及对局势的观察比张孟谈、阚止差了不少。
无恤轻笑:“也罢,不诡便不诡,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子有性情如此,难怪喜欢堂堂正正之师列阵而战,战势上虽然有创新,但都在阵法和兵种上,却不太用奇谋诡计。”
纵然如此,往日治兵军演时,羊舌戎、穆夏、田贲、虞喜、伍井等人却无一能敌。唯独虎会依靠作战经验老道,能胜之一筹,等这仗打完后,有过历练的冉求大概就是无恤手下除虎会外,第二个能独当一面的军吏了。
……
冉求退下后有些莫名其妙,虽然方才话刚脱口而出就知道自己说错了,却不太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归晋,这是赵无恤在朝见鲁国君臣时常挂在口边的事情,也是鞭策手下晋人们筚路蓝缕的动力,可事到临头有了机会,却为何以“不可轻举妄动”为由搁置了呢?
他思索再三,模模糊糊意识到一些东西,但又无法确定。这一夜冉求辗转难眠,便摸着黑起床,让人备好礼物,等到第二日宵禁刚结束,便带着随从抱着一只士见礼用的野稚赶到阚止的居所外静静等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赵无恤手下做事的属吏都过得挺滋润,俸禄粟米足够养活自己和家人、私属,若是花的不大手大脚,还能有些富裕。此外,出手阔绰的主君还会帮你把住房问题一起解决了,中级军吏和属臣自有居所,冉求和公西赤住处邻近,阚止则傲然独处一边。
但冉求却舍近而求远,一来是因为公西赤作为邑三老,并未参与今日的军议。而阚止作为无恤身边佐吏谋臣,却得与听闻,谨慎的冉求牢记军务不得外传的禁令,绝不会以身一试士师成抟负责的军法刑罚。
二来,他觉得师弟子华的性情有时比自己还大条,恐怕理不清这其中的各种关系,反倒是阚止经常玩弄阳谋阴谋,向他请教或许能得知答案。
平日冉求为人低调小心,交游不广,很少过来,今天来此拜访殊为难得。
不过看来阚止也是这样的人,他的府邸门可罗雀,连过路的人都没几个。冉求就这么冷冷清清地等了半个时辰,等到朝食前后,门总算开了一边,看门的阍人揉着眼睛往外一瞧,有个士人在外等待,便忙不迭地去告知主人了。
他心里暗道奇了怪哉,自家这位主人人缘极差,自从搬到这儿以后,鲜有人来拜访的啊!
没多会,阚止趋行而至,口称“稀客”。他邀冉求入内,冉求这才发现,这座由赵无恤馈赠的小小居室和公西赤那处大小相同,里面却完全是两个样子。
公西赤喜好享受,虽然俸禄不多,但即便向人借贷,也要维持侈靡生活,他府中高车肥马,轻裘鲁缟充斥内外,瓷器玩好陈列其间。
但阚止这地方却不同,家中无衣帛之妾,无食粟之马,虽然不知道他在阚邑时是什么样子,但至少现在看上去十分节俭清廉。
冉求此时尤未多想,只是暗暗思索道:“我也得劝劝子华,私行勿要太过侈靡,司寇虽然让子贡经营奢侈之业,却将这股风气严严实实地挡在了领地之外!”
随后,两人在席上分坐后,冉求也不多客套,直接表明了来意。
“还请子我教我!”他长拜发问,问的自然是昨日军议时发生的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阚止挥手将侍奉在旁的竖人隶妾退下,移席压低声音说道:“此事本来应该秘而不宣,不知道的就不要问,知道的也要烂在肚子里。但我明白子有是个能守住话的人,便破例为你解惑一次,你平日为人谨慎,昨晚的提议,确实莽撞了些……”
“司寇多次说过欲归晋国,晋人同僚们也不时露出思乡之情,我本以为……”
“道理上没错,但却不能现在说出来,尤其是不能从吾等鲁人口中说出!”
“求愚钝,还望子我教我!”
阚止无奈地摇了摇头,分析道:“看一看典史便能知道,晋国之政,内斗与外争从未停止过,当年范文子就曾说过,只有圣人才能做到既无外患,又无内忧,如果不是圣人,必然会偏于一边。如果偏重于外患,晋国诸卿合力对外,那局势还可以补救,如果偏向内斗,那政出多门,晋国就危险了。”
“子我的意思是,司寇的选择,是考虑到晋国内争的缘故?”
“没错,从司寇被逐出晋国时起,晋人齐心对外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子有恐怕不知道,赵与范、中行有隙,几乎到了有你无我,有我无你的程度,可不是一次援救和市恩能解除的。你说,司寇怎可能为了救中行的城邑而在火中取栗呢?”
“退一万步说,即便司寇此次保全了夷仪,为晋国立下大功,那样真的就能回国么?或许会更受忌惮,归国之事只能依靠赵氏和司寇自己,指望晋侯开恩,指望其他诸卿?嘿,恐怕永无归期!”
……
在阚止将其中缘由叙述一通后,冉求顿时出了一头冷汗,暗呼侥幸。自己这次莽撞的建议,还是不懂晋国内部纷争的结果,差点坏了司寇的大事。
冉求也意识到,自己身为军吏,只需要考虑如何胜于战阵,赵无恤要考虑的却更多。他眼里的齐人是敌国,可在赵小司寇眼里,说不定还是削弱中行氏的利器咧!
阚止继续提点他道:“更何况,子有想过没有,若是司寇此时归国,西鲁的局面,尤其是三邑的未来将何去何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继续作为鲁国的城邑领地,由国君和三桓指派新的大夫来统治呢?还是继续保有在司寇名下,在他归国的交割给晋国,从此成为赵氏的一块飞地。”
虽然第二种情况在春秋多有发生,比如郑国和宋国的卿大夫都曾接受晋国的赠地以作养邑。但冉求觉得,鲁侯和三桓只要还想留下半分邦国脸面,就绝不会允许第二种情况发生。
于是阚止便顺着这种可能性继续往下问:“那子有你呢?到时候是随司寇去晋国,从赵氏门客家臣从头开始呢?亦或是留在三邑侍奉新的主君。”
这下冉求便两难抉择了,他舍不得鲁国,舍不得夫子和师兄弟们。但经过一年的任职,他对目前的状况十分满意,赵无恤也是极为少见的明君,不以亲疏而以能力择才,若是换一个主君,是否能像赵无恤一般敢放权,敢提拔呢?冉求觉得不可能再遇到了。
所以若是无恤归国,他作为事君的家臣,或许会追随而去。这本是这数百年来的常态,但遵守的人已经不多,因为这意味着要割舍许多东西,尤其是本地籍贯的属吏,恐怕不会追随吧。
“无法抉择了?所以说,一旦司寇归晋,晋人们自然欢喜,但吾等鲁人便要为难了,或是背井离乡,或是硬着头皮留下来,以三桓的胸襟,恐怕再也不会重用吾等。”
冉求恍然大悟,他感谢了阚止一番,临走时还提出下次再来拜访。
谁知阚止话说得十分决绝:“我的门楣,子我还是少来为妙。”
冉求愣住了,虽然阚止与无恤手下的属吏们,尤其是孔门弟子关系十分一般,可哪有这样的送客之法,也太过无礼了吧。
“我对子有有几分欣赏,不似与子贡、子华一样话不投机,但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甘如澧,何必日日相会互访,更何况……”
阚止整理了一下衣襟,傲然道:“不瞒子有,司寇恐怕会在战后设立监察史之职,我便是第一个人选。我如此作态,也是不得已而为之,还望见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原来如此,恭喜子我了。”
冉求了然,所谓的监察史,便是赵无恤打算新增加的属吏。地位不高,属于百石吏,比邑宰、邑司马、邑士师还低,只与邑三老相当。三邑只设正副两人,负责代替越来越忙的赵无恤巡查亭、里,对基层的行政事务进行监督。
这个职位的第一个要求便是对赵无恤的忠诚,不结党营私,第二是不畏强暴,第三便是清廉!
如今无恤手下能用的人才已经不少,而且涵盖了方方面面,但符合这个条件的,只有性格独特的阚止等寥寥几人,任命本来已经下来了,却被突然的战事打断。
这职位少不了奔波劳顿,俸禄虽然不高,但权力不小。无恤就是想用阚止这个要人缘没人缘,又不怕得罪人的家伙将官僚们可能滋生的腐朽之芽扼杀在萌发状态。
冉求拜别后暗暗想道:“子我性格高调,初来乍到便和司寇倚重的子贡有了冲突,我还以为他没什么心眼,谁知竟是刻意营造不党不私的形象。他在家如此节俭,大概是在学季文子的克俭持家罢?此人他日必成大器!”
不过冉求却不见得认可阚止这种刻意为之的“伪饰”行为,更不会效仿。
与此相对,他恍然想起了同样字“子我”的宰予,虽然那位师兄也有些“伪饰”的性情,但和阚止的孤僻独立正好相反。
宰予来廪丘参与会盟时曾拜访公西赤,捉着他的手说了这么一番话。
“如今除了晋国旧人外,子贡、子有,还有你是最受重用的一批。正如夫子说过的,君子群而不党,小人党而不群!汝等还要向司寇继续引荐同门,愈发抱团才行,如此,君子便会充斥幕府上下,才能更好为司寇效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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阚止分析的不错,但却也有没能看到,或者说并未给冉求说透的地方。
赵无恤不是不想回晋国,而是时机未到,他现在就像张孟谈手里的那枚黑色小卒,在車马相帅的夹缝里毫不起眼。在晋国内,他身上套着无数层束缚,晋侯的,诸卿的,甚至是来自赵鞅的,他只能按照限定的规矩,默默的向前拱。但出了晋国,便如同过了河界,能在棋盘上横行无忌,打出一片自己的天地。
回晋国不是最终目的,若是让他放弃一切手上的权势,回去继续做一个仰仗赵鞅满意才能获得世子之位的小庶子,那还不如杀了他!
“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来到鲁国后,赵无恤尝到了权力的滋味,六万人口,胜兵四千。让自己和赵氏变强才是最终目的,在鲁国能得到的东西,远远不止眼前这些。
西鲁各个邑已经完成了布防,郿邑凭借湖泽为防线,派人稍微盯着便可,齐人既然主力去了夷仪,尽全力还恐怕不能攻陷,短时间内,东阿大夫和平阴大夫手里那几千人,恐怕没有两面开战的心思,即便有,也仅是持重而不太可能冒险。
秦邑那边,赵无恤指派了羊舌戎和高鱼大夫带了两千邑卒过去支援,加上从范邑运来的充足粮食,齐人少了一万,别想轻易破邑而过。
大野泽边上,无恤打算让虎会管理郓城防务,千余亭卒配合中都、阚邑,以防守的姿态应对盗跖可能发起的突袭。
至此,赵无恤手头还剩下一千武卒,一千邑兵的机动部队,驻扎到了甄城,可以北援秦邑,也可以随时渡过濮水攻略卫国!
夷仪被围的消息也传到晋国去了吧,中行氏现在大概已经急得跳脚。无恤觉得,自己得和赵鞅好好合计下,如何在中行氏顶住齐人主力压力的情况下,在乱局中火中取栗!
他已经有了个绝妙的主意,也派人送到了赵鞅的手里,希望自己这位古道心肠,以前一心为晋国求霸的父亲在政坛上跌了无数跤之后,能看透这世道的真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时间一晃,很快便到了天气转冷的九月中旬,晋国赵氏猎场绵上,五千兵卒集结于此。
绵上已经没了三年前狩猎围场的模样,成百上千的营火使空中弥漫着苍白的薄雾,排列整齐的马匹绵延数里。为制造承载旌旗的长杆,一整座树林砍伐而光,这里布满了营帐,人来人往。
晋阳和马楼等领地的家臣、小宗响应了赵鞅的号召聚集于此,共有兵卒五千余。
他们的主君赵鞅则站在鼓车上,他一身黑色甲胄,手扶长剑,眸子里带着几分期许。
从十余岁时以庶子身份持戟添为黑衣开始,这不知道是赵鞅第几次出征了。以往大多是为晋国的霸业而奔波劳碌,如王子朝子乱,伐陆浑戎,还有去岁的争卫之战……
五年前,晋国最有希望独霸天下的皋鼬之盟被范鞅和中行寅因私欲败坏后,他还生气得很,公然祭拜了被活活气死的郑国执政子大叔,从此和范氏、中行结下深怨。
但,这一次却有所不同。
最初传出的消息是齐人将攻鲁国西鄙,赵鞅之子无恤的领地就在那一带,当时中行氏和范氏是怎么说来着?
中行寅笑眯眯地说:“用兵不违农时,秋收时治兵恐怕有伤农事,至少要挪后半月乃至一月方能征召……”
当年两人同在上军,赵鞅为主,中行寅为副,却对他这个上司很不尊敬,冲突没少发生,甚至演变为年轻一辈仇视相杀,范嘉溺死,赵无恤被逐的事情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范吉射干脆不说话,只是冷笑不已,他就巴不得有杀子之仇的赵无恤被困,死于齐人的刀兵之中。知伯这只老狐狸也顺水推舟,对征兵之事并不上心,韩魏虽然愿意在粮食和沿途驻防上帮助赵氏,却也不愿意出兵同往。
若是没有后来的事情,晋国五卿甚至连鲁国丢了,都不会提起太大兴趣去救援。
当时赵鞅气得直咬牙,他怒其不争,又心系儿子安危,急令董安于治兵于晋阳、狼盂。而下宫左近的一师之众则让邮无正越过太行,此时应该抵达温地了。
谁料最后事情却急转直下。
一个月前,齐攻夷仪,晋国东境顿时告急。往常齐人纵然胆大,大多数时间都只是间接进攻和争取晋国的盟邦,很少敢直接攻入晋国本土的。所以晋侯慌乱不已,六卿则一时愕然,但随即便各自忙活开了。
春秋无义战,最不缺的就是战争,晋国的体制说白了就是****,六军将佐既是六卿,晋国先军政治,无年不战,对这类事情都习惯了。
其中最急的,自然要数夷仪的主人中行寅,接到消息的当天,他便在朝堂上大力请求晋侯征召全国兵卒去支援,赵鞅想到这胖子涨得通红的脸,心情就一片大好。
晋侯还是很关心夷仪的得失,晋国霸权得失的,他给六卿下了严令,让执政知跞主持。
可知伯对中行氏领地,乃至于晋国霸业能否保全依旧漠不关心,过去,凡是遇到难以抉择的事情,知跞总习惯避让甩锅。
当年和籍谈一起出使成周,遇到周景王的刁难,他见情况不妙就让籍谈应答,结果籍氏留下了“数典忘祖”这一恶名。等到鲁昭公被驱逐出国,来到晋国寻求仲裁时,知跞见这位丧家之君性情实在太过刁钻,于是便捂着耳朵推脱了职守,把球踢还齐国。
他没有当上执政前,隐身于范鞅和赵鞅这两个强势的上司下属背后。执政后虽然多了些担当,勉强主持了一次支援鲁国,反攻齐国的战争,但凡事依然想指派赵鞅去出头,让赵氏的力量去与齐人消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一次,赵鞅却推辞了,自从铸刑鼎事件后,被范鞅等人利用戏弄过多次后,赵鞅也渐渐学聪明了,以往都是赵氏在流血,其余诸卿在后方无所作为,这回让中行氏挡挡枪有何不可?
“鞅带着偏师辅佐中军将即可,哪能枉自称尊,僭越主帅之职?”
于是乎,这次出兵便成了中行、范、赵、韩、魏五家均摊的事情,知氏上次出过兵,在太行以东少有领地,自然可以名正言顺地留守,知伯以执政身份遥遥指挥。
若用赵无恤的话说,晋国现在是人心散了,队伍不好带啊。
何况执政自己就是最自私的一个。
比起边鄙之患的齐国,晋国六卿内部矛盾已经成了主流。即便是一个初入新绛的卿族少年,只要在泮宫里摸爬滚打几个月,在晋国贵族圈厮混上几年,就再也没人说得出“由我失霸,不如死”的豪言。
当年外战急先锋卻氏,鞌之战,鄢陵之战都立下巨大的功勋,结果如何?一转眼,就被栾氏、中行氏利用晋厉公灭了满门!
六卿再也无法信任地把后背交给对方,再也无法全心为晋国谋取霸权,每次战争都会留一大半,甚至是全部的兵力留守,也难怪霸业越来越凋零。
所以,这一次赵鞅是因为自家儿子,还有董安于的谋划而出兵,他要为家族的利益而战!
……
当然,顾虑到自己的声望和国人舆情,姿态上也得做足,他明面上也是受了君命,要去抵御齐人入侵的,第一件事就是让邮无正带着温县兵卒,去韩氏的州地驻防,与赵无恤的西鲁遥相呼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甚至还十分大度地给小宗邯郸氏放话,同意他们发兵相助姻亲中行氏,如今邯郸也竭尽全力,集结了八九千人,只等与朝歌的范兵汇合,便可凑齐千乘兵力进逼黄河,到时候齐人就别想安心攻城了。
赵鞅自己则亲带的五千赵兵也会做出驰援夷仪的架势,但征召速度,行军路线,主攻方向就有很多可玩的花样了……
临走前,他还完成了与吴国人的接洽,虽然在硬碰硬的战争中,赵鞅再不愿意让赵兵白白损耗,但在外交上,他还是尽力为晋国争取了一些东西。
吴国行人屈无忌希望买些大原、代北、鲜虞良马南下,同时希望晋国能对楚国北境予以压力。
前者赵鞅一一满足,后者他表示无能为力,齐国方面倒是能考虑一二,两家鏖战得越发剧烈,吴国就越能安心向南。赵鞅也希望吴国能做出北上的姿态,晋侯愿意承认吴人对徐国的占领,以及将郯国纳入势力范围的举动,甚至连海滨的莒国也没问题。
对此,屈无忌无法抉择,只能说回去禀报吴王和大行人伍子胥知晓,再回复晋人。
赵鞅对此并没有报希望,这一去一回可得三个月时间,到时候恐怕晋齐早已分出胜负了。
吴国使节团也会随同赵鞅东行,他们接下来会穿过卫国,在濮阳呆上几日,然后访问鲁国西部,再从曲阜、邾国、莒国归吴。
这路线和赵无恤的谋划正好重合,于是赵鞅便又向屈无忌提出了一个请求。
“吾子无恤有信件至此,称西鲁缺人手,此次吴使过卫,还望能带上些许‘商贾’、‘工匠’‘隶臣’随行,可乎?”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绵上鹿苑,季嬴梦见母亲依然安在,父亲保护一切,她依然是一个小女孩,在草地上活蹦乱跳。阿弟尚未及冠,瘦得像把剑,在她在草地上打盹时握着马鞭守在她边上,暗夜之中轻浅地微笑。
梦多么甜蜜,甜蜜的事总是不会久长,黎明无情地到来,阳光如同匕首穿刺而下,她浑身酸痛地醒来,孤独而疲惫。
她因从成乡到下宫,再到绵上的旅途而疲惫,因阿弟和父亲陆续离开后,她必须承担的责任而疲惫。
近来晋国风声鹤唳,太行以东又要打仗了,而季嬴匆匆到此,只是为了远远眺望,给父亲赵鞅送行。
艳阳下,本来空旷的绵上猎场变得拥挤不已,人马嘶鸣声不绝于耳,赵氏家臣和私属们扎营的帐篷好似葛麻做成的蘑菇,遍布四野。在马车的帷幕里,她看见那些新投靠赵氏的门客,一个个都高昂着头,就指望着这次出兵能立下功勋,能被提升在聚贤馆中的等级,或者顺利转为属吏和军职。
她还看到拿戈的兵、带剑的吏、戴胄穿甲的虎贲站在路边,他们刚结束了一场以狩猎为名的演练,无数矛尖闪着红光,仿佛正在泣血。
还有前来旁观赵氏军威的吴国使节团,那些断发纹身的异邦人不屑地看着赵兵们列阵,其中几人颇有想上前较量一番的心思,看到季嬴走在车外的侍女隶妾们,还会故意发出一阵狼嚎般的喊叫。季嬴颦眉不已,因为母亲的言传身教,她对这些吴人一向是敌视而无好感的。
仔细观察的话,他们队伍里夹杂着驱赶辎车的商贾工匠,还有喂养牲畜的虞牧,其中一些人的面孔季嬴熟悉无比。是赵氏下宫的黑衣卫士,连司士郑龙也在其中,他们本应该穿上黝黑的甲衣,护卫在父亲左近,却为何打扮成了这副模样?
在季嬴私下里询问时,赵鞅看了他一眼道:“是你阿弟的谋划,男不言内,女不言外,你就不必知晓了。”
赵鞅以往没少出征,但这次略有不同,季嬴在心系两个人的同时,还得承担下宫内务。
“此次我让董子回下宫主持赵氏政务,外事由他,内事就由你了,等战事终了,赵氏的主邑便要迁徙到晋阳去,一应事务都要协调好,北方苦寒,比不了新绛富庶,还得做不少准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唯……女儿知道了。”
季嬴已经十七岁了,她和两年前相比变化极大,不仅是体态,还有性情和能力。她一手操办了成乡的瓷器生产,接管了下宫的种种内务。
但夜深人静之时,少女只想痛哭一场,她实则真的厌倦了这种竭力坚强,如果能再一次,再一次变回年少时那个天真又胆怯的小女孩,就一次,真的……一天……一个时辰就好……
但此番,她只能坚强,站在高岗上眺望,季嬴注视着赵鞅驷马战车上的旌旗。那是她毕生所见最为壮观的旗帜,白底黑边,绣着赵氏家族黑色的玄鸟纹,巨大、腾越而骄傲。
抚着手边长大的小白鹿,季嬴昂头向昊天祈求。
“只望此次父亲能旗开得胜,无恤也能心如所愿,早日归来。”
等到卒伍全部开出猎场,季嬴看着眼前再度寂静空旷下来的绵上,心里想着等明年开春,家族就要北上晋阳。听说那儿地广人稀,单单赵氏划出的大原猎苑就有百里之广,或许可以里边多养些鹿,甲兵在外,赵氏的经济也不能落下……
“不过,一旦去了晋阳,离无恤所在的西鲁又远了数百里。”
良久,一首深婉悠长的《君子于役》在高岗上缓缓回响: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鸡栖于埘,日之夕矣,羊牛下来。君子于役,如之何勿思!”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卫侯此人虽然私行糜烂,对民众也不见得多爱惜,但在士大夫中风评却是不错,他天资聪慧,治国的能力还是有一些的,尤其是能忍!”
九月中旬,廪丘城中,赵氏邮无正师抵达南阳的消息已经传来,赵鞅也将帅主力越过太行东来。在中行、范、邯郸三家的目光紧盯东阳、夷仪,正忙得火热朝天地征召兵卒准备救援的时候,赵氏东西两位主政者却一直保持着对卫国的警惕。
从去年的荧泽之盟后,有消息称卫侯对晋国强加的割地赔款“不平等条约”极为不满,他一直在与齐国接洽,随时可能再度反叛。
“晋以力争,而不务德,自然就无法长久留住小国。”连赵无恤也不能不承认,在安抚诸夏维持国际关系上,这十多年来,晋国做的还真没齐国好。也就赵鞅在不停奔波,但放到大局上,却没什么大用。
吃力不讨好的王道霸业时代已经过去了,春秋时犹尊礼重信,而战国则绝不言礼与信矣,以后几百年的争霸,都会是赤裸裸血淋淋的,最后演变为大规模兼并。
无恤不知道,历史进程会不会因为他的到来而提前。
总之,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开春时卫国没叛,入夏后也没有。直到齐国攻夷仪,濮阳那边依旧不见动静,只是在秋收后集结好了兵卒,举国之兵五百乘驻留濮阳,不知道意图何在。
所以到了九月中时,连赵无恤都不得不对卫侯的隐忍感到佩服了。
张孟谈在旁分析道:“虽然齐人日夜相攻,但夷仪毕竟是经营百年的坚城,至今外郭尤在。晋国援军还有些时日才能抵达,目前齐军主力只需面对中行氏少量邑兵骚扰。所以说,比起去年冒冒失失的和齐国盟会反晋而言,卫侯现在学聪明了不少,既然形势并不紧张,那他便可以等待最佳时机举旗。”
无恤有些牙疼:“这一拖延,既能让我西鲁不能贸然挑起战事,又能在最合适的时候给晋国范、邯郸援军拦腰一击,使他们无法增援夷仪。”
耳闻不如目见,经过此事后,无恤开始抛弃对卫侯这个男女通吃者的鄙视,重新把他当成一个重要敌人来考量。无怪乎,一年前和孔子在中都相见时,子路在侧,说起诸侯国君,孔子竟然认为卫侯在为政上是比较贤明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表示不解,当时孔子说道:“卫侯天资聪睿,他年轻时,因为弥牟的智慧足治千乘之国,其信誉足以守土,于是爱而任之;又有名为林国者,见贤必进,是以卫侯之朝无游放之士,一并贤而尊之;又有名为庆足者,卫国有大事必起而治之,无事则退而容贤,灵公悦而敬之。大夫史苟因政见不合就离开了卫国,卫侯就赶紧跑到郊外去野宿了三天,还停止了娱乐,一定等史苟回来后才回宫。他能有这样的作为,誉之为贤,不亦可乎?”
齐豹、北宫喜之乱后,卫国竟然近二十年没有再遭内乱,中夏诸侯现在唯独宋、卫尊其君,这也是一个明证。
但无恤在听过卫人子贡一些叙述后,却觉得这话有所偏颇。
弥牟就是弥子瑕,他被重用可不止是因为有才,还因为是卫侯男宠的缘故,年老色衰就渐渐失宠,轮到公子朝受待见。那位林国举荐人才并不是没有代价的,被举荐之人得拿出一部分俸禄分给他。卫国也没有好到什么“朝无游放之士”的程度,子贡、子路就跑到国外讨生活了……
他怀疑是孔子年轻时离开鲁国,受过卫侯礼遇的缘故,所以选择性无视了一些东西。没办法,夫子性情就是这么好恶分明,他近来就对赵无恤公然组织西鲁大夫私盟有些生气。
阚止焦虑地说道:“无论如何,若再这么下去,吾等就会被北边的齐国东阿、平阴之师,卫国濮阳的五百乘兵卒,还有不知道何时会来袭的盗跖给夹在中间,反制得动弹不得。必须早日破局才行,否则,别说什么想在乱局中获取好处,说不定还会受损失。”
“无妨,东阿、平阴的齐人偏师谨慎起见,只想挡着吾等北上,从未敢越过边境半步,有羊舌司马在,可以无虞。”
“至于卫国……忍字头上一把刀,卫侯不动也好,他们的主力在濮阳,精力也被晋国范氏朝歌军,邯郸军吸引住了,正好让吾等解决一下大野泽的后顾之忧!”
……
过去一年里,赵无恤一直在精心编制对付盗跖的大网,招募了三四千流民,甄别后分散安置在领地内。但若不彻底将盗跖势力击垮,大多数人依然会团结在他身边。
可在打击盗跖的军事行动上,无恤却遇到了不少麻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且不说他那刚成军的舟师敌不过盗跖手下从小在湖沼长大的湖寇,就说在大野泽的边缘地带,军队的力量也很难深入。
盗跖很聪明,他渐渐摸清了武卒作战的规律,线列方阵对上依然停留在“堂堂正正之战”的诸侯卿大夫军队时是占优势的。可对付神出鬼没,见利则聚合,不利则如鸟兽散的盗寇,一般只能冲散其主力,但围剿起小型部队,却占不了什么优势。
所以,群盗现在觉得,自己只要别深入内陆,进入骑兵的活动范围即可。去年开春后,盗跖的手下外出劫掠也好攻城也好,都乘吃水浅的长船,不离开能行船的水边。敌来则退,乘船到大泽另一头继续劫掠攻城,在半沼泽地带作战,武卒也奈何他们不得。
武卒内部的军吏们已经形成了一定的模式,所以邑兵、亭卒也是以这种方式训练的。
所以夏天的时候,一支两百余人的亭卒追击群盗,就碰上盗跖亲自埋伏,他利用群盗如雨点般的投石索抛射打乱了亭卒的阵型,然后一拥而上摧毁之,等援军赶到时已经来不及了。
那一次,共有百余亭卒死伤或被俘,是赵无恤势力在西鲁扎根后最大的一场败仗。
无恤当时极为震惊,痛定思痛后,也开始改良武卒的阵法。他和冉求集思广益,结合群盗特点和前世见闻,研究出了一种“剿匪专用阵型”,这次正好能派上用场。
“我自有主意。”
无恤将目光从卫国移向了地图东面:“吾等这半月来的调动,可不止是为了单纯防御,郓城那边可布置妥当了?”
“唯!子有遣人来报,说是万事俱备,只等柳下跖入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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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野泽南北宽三百里,东西宽一百里,从卫国巨野向北一直延伸到鲁国须句方止。北半部分流众多,夏秋有水,春冬变为泥沼,南部则常年波光粼粼。
鲁、卫、宋、曹的野人和逃亡民众便在此啸聚山林,以盗跖为“将军”,有口数近四万,分别在湖边和湖中的数百个大小岛屿上求活。
禹贡曾言:大野既潴,东原厎平,湖中最大的一座岛屿就叫东原岛上,其上方圆几里都是绝径林峦。岛上的群盗是盗跖嫡系,在他的组织下隐隐有了建制和分工,砍伐满山的苦竹做矛与弓箭,采鹅卵石和大木筑营扎寨,位于最高处的坚固大寨,自然就是“将军府邸”了。
大寨的堂上,一位扎着扁髻,穿着干净葛麻衣物的老者正捧着两块简牍。向坐于豹皮榻上的盗跖汇报着什么。
“将军,岛上的仓禀里已经能跑硕鼠了,虽说秋天正是鱼蟹虾蛤最肥美的时候,可就算把所有船都派去打鱼,也不够四万张嘴吃。岛上有零星的鹿群,还有野菜苍耳,只靠这些,今年冬天起码要饿死几千人。”
管理岛上仓禀和食物的手下正在朝柳下跖抱怨和个不停,此人原先是鲁国大夫郈氏家的仓吏,郈氏被季氏所灭门后跑到了这儿。他先后投过五位盗首,最后在献出了上一位主人的府库后,成了盗跖的亲信。
就在赵无恤拿盗跖有点难办的同时,盗跖也过的不舒心。相比过去数年间在大野泽周边的横行无忌,以及去岁十月之交的雄心壮志,如今他却有些灰心丧气。
盗跖控制大野泽后,将各个岛屿上互不统属的人组织起来,因为湖中岛屿上没多少耕地,所以经济基础是女子负责渔猎采集,男子则在盗跖率领下外出劫掠周边城邑,抢来粮食和其他群盗不能自产的生活物资。
本来按照盗跖的计划,去岁乘着鲁国内部大乱,他大可以劫掠阚陵的鲁公宗庙,发掘陵墓。再将那些贵重的明器遣人售卖到什么都敢买,也什么都敢卖的陶丘市肆上,换取兵甲衣食。
可这一切,都随着中都和阚邑的两次失败而告吹了,他本来想着可以收拾旗鼓重头来过,孰料赵无恤在大野泽周边布下的网却越收越紧……
柳下跖耳边又响起了老仓吏的絮叨声:“以往湖边还能打猎,自从那位赵小司寇为政后,沿着湖泊西岸建起了几十座亭舍哨所、高数丈的夯土烽燧也陆续立起。乡里的亭卒日夜训练不休,虽然敢深入湖沼的那些人都被吾等灭了,衣服剥得干干净净。可他们下不来,吾等也上不去,敢零星过去的人都被抓了。到了七八月后,大野泽边的鲁国城邑都开始有样学样……”
盗跖默默听着,脸色阴沉,他能感觉到,从占据郓城时起,赵无恤就在精心地编织着擒拿自己的大网。整整一年了,他非但没有撞破赵无恤的包围,反倒被越收越紧。想要彻底灭了盗跖难,但赵无恤的手段也让他如噎在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极盛时号称从卒九千,可去年被赵无恤在中都、阚邑连续打击过两次,又被“徕民”政策吸引去不少人后,如今手里能外出劫掠作战的青壮男子也就五千,精锐不过千余。
虽然渐渐摸清了赵无恤武卒的作战特点,采取了行之有效的应对之策,但仅有的一场小胜,杀敌百余比起整体上愈来愈艰难的局面来又算得了什么?
想在西鲁劫掠已经越来越难了,入夏后他试图进攻湖北岸西岸无果,只能退回来攻略南岸的巨野等地,可那些粮食吃到现在也所剩无几。
“据跑回来的人说,青壮男子是被带到廪丘、甄邑种地,妇女老人则投入廪丘外郭的‘流民营’中,由工匠教授纺织和做些零工,虽然苦些,但能吃饱!我去其他各岛征粮时,好几次都听人说若再挨饿,还不如带着家眷偷偷出湖,去投靠郓城,做赵小司寇就得顺民算了。总之,将军您得想些法子,否则冬天一到,郓城那边再开粥棚放粮的话,东原岛上的人忠于将军,或许还不会跑,可其他岛上,起码得少一半……”
“够了!”
老仓吏吓得身体一颤,住了嘴。
盗跖拍案而起,他再也不想听下去,虽然赵无恤在军事上已经奈何他不得,但这项徕民之策正渐渐显露威力,仿佛扼在盗跖喉咙上的手。如今已经有四五千人投奔过去了,其中还有不少青壮男子。
自己每削弱一份,敌人就会强大一分!这个道理,柳下跖怎会不懂?
“赵氏子手段连续不断,难不成我就只能听之任之,没有应对之策?二三子,吹响螺角,派出小舟,召集所有人来东原岛,就说我有要事与他们商议!”
……
百级狭窄的石阶路从山顶的大寨通向渔村,石山背后为秋末里狂风呼啸的岛屿丘陵,更远处则广袤无垠的大泽。
柳下跖很早便起来了,在山顶上停顿良久,等待东方日出。即便在这里,他仍能清晰地听见浪涛不倦的隆隆拍打声,仍能清楚地体会到大湖愤怒时蕴含的力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渐渐地,世界有了色泽,他看着清风吹散薄雾,朝阳的曙光照亮云层,天空变为鱼肚白的红晕,黑暗的湖泽化作苔藓的灰绿。
他拔出皮袋的木塞,灌了一口浊酒,然后开始低头审视自己能动用的所有力量。
东原岛西高东低,连天芦苇丛中,有港汊纵横数百条,可以通向大泽的各个位置,也容纳来自四面八方的客人。今天,渔村和码头停泊了渔船数百条,运兵作战的长船数十艘。
等曙光照到河滩上时,在船上过夜的人尽皆苏醒过来。掀开已经不再干燥的稻草毯子,陆续停泊登岸。他们或衣衫褴褛,或穿着鱼皮鹿皮服,手持竹矛、鱼叉,背着短弓。这是被城邦国人称之为“盗”的一群人,柳下跖的子民,他们离开洞穴和茅屋,离开渔村和滩涂,连夜来到东原岛,大野泽的心脏所在。
打渔为生的土著夷人们燃起枯黄的芦苇,清洗鱼肉准备朝食。其余没带粮食的只能咽着口水干看,不时发生因抢夺食物而引发的骚乱。师帅、旅帅、十二岛主,三十六洞主各自约束着自己的手下,他们应召而来,齐聚一堂,仰望着从大寨顺着山路走下的“将军”。
柳下跖没戴胄,身上只穿着陈旧的皮甲,身后随从不多,但谁敢怀疑?谁能怀疑?他才是大野泽真正的王者!
“见过将军!”
群盗沸腾了,牛角号,螺号不时响起,更多的人则敲打竹矛和木盾。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进来,敲打声响彻岛屿,最后吧嗒吧嗒的敲打整齐划一、摄人心扉,犹如上百根大树在互相搏斗,直到盗跖双手往下重重一按,让他们安静。
敲打声停了,不少人乘着这间隙,叫嚣着今天要喝到“将军”赐下的浊酒。
柳下跖络腮胡遮盖的嘴角露出了微笑,他一挥手,身后高壮的亲信们便肩扛大木箱挤上前来。
“酒有的是,稍后人手一盏,现在,让我带给你们大野泽西岸的财物,都是吾等如今最缺的东西。”
普通盗寇们欢呼起来,有人已经做好了上去争抢的准备,慷慨,是他们支持盗跖的原因之一。而群盗首领则面面相觑,如今东原岛面临的局势他们清楚,哪里还有余财发放?这莫不是散伙的节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一个箱子被打开了,淡黄的颗粒如雪崩般四散而出,未脱壳的粟米稀里哗啦。
第二个箱子打开,粗糙的葛麻布匹铺满了一小块地面。
第三个箱子打开,满满当当的青铜农具碰撞到一起叮咚作响,众人看到其中有铜镰和耒耜。
所有人都愣住了,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知道,汝等的妻儿父老在挨饿,大野泽却不出产粮食。每年一入冬,窝棚抵御不了寒风,汝等便会夜夜受冻,大野泽却无桑麻之利。如何才能拥有这些,去抢掠么?吾等岁岁如此,但这和农稼一样,年景好时仅得粗饱,不好时家中就会饿死人。这湖泽虽大,却养不活四万人,只有土地,只有耕种,吾等才能活下去!”
群盗愣住了,随即有人悲哀地嚎叫起来:“将军!吾等便是从鲁国逃出来的庶民,鲁国行税亩,作丘赋,每年泰半的收成都要交给邑宰,邑宰交予大夫,大夫再交予三桓,层层盘剥。此外还有无数劳役,或修公陵,或建宫室城池,吾等不能活命,只能逃入大泽投奔将军,将军这是要赶吾等回去么?”
“非也!”柳下跖连忙在舆情鼎沸前大手一挥,大声说道:“不是回去再受压榨,而是吾等自己去将土地夺来!”
“将土地……夺来?”师帅、旅帅、岛主洞主们都怔住了。
“然!和去年一样,濮济之间又到了战云密布的时候,晋齐鏖战不休,随时会波及到鲁卫。一旦战乱四起,吾等的机遇就到了,我不日便将带人外出抄粮,此番我自己不取斗米匹布,统统分予众人!待足兵足食后,再转而攻城掠地,这次不是来去如风,事成之后,吾等便可迁出这块荒泽之地,直接占城而立!”
这个念头在盗跖脑中存在已久,在和孔子的辩论时萌发,受赵无恤刺.激成型,他今天竟一并吐露出来了,顿时在人群中惊起了一片滔天骇浪。
“到时候我为将军、邑主,将伐贪婪之城,诛无道之君,均贫富,等贵贱,人者有其地,而无赋税之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柳下跖觉得,自己又到赌一把的时候了,一如他当年孤身逃出鲁城的那一夜。这次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配合着齐晋鲁卫混战的时机,占几座城自立算了!
“到时侯我为将军、邑主,将伐贪婪之邑,诛无道之君,均贫富,等贵贱,耕者有其地,而无赋税之虞!”
盗跖话音刚末,整个渔港数千人一下子沉默了,脑子里在努力消化这惊人的信息,从古至今,有无数支“盗”遍布九州,但多半骤兴骤灭,却从来没人提出过类似的纲领。
“柳下跖!”忽然有人跳了出来,指着他叫骂。是一位地位仅次于盗跖的“师帅”,他占据了湖北面的一座大岛,上面有人口数千。
“你的理智全在去年那场大败里丢光了?连湖岸都保不住,凭什么去夺取城邑?到那时,恐怕会引来诸侯围攻,死无葬生之地!”
连续的失败和困境让盗跖在群盗中的威望一跌再跌,这也是他不能再坐待的缘故,必须有一场胜利来巩固他在大野泽说一不二的地位。
柳下跖反唇相讥:“难不成师帅的岛上还有埋人的土地?够埋你,可够埋在场的千余部属?师帅,你与我一样身经百战,可在场众人除了我,还有谁曾踏入过鲁城公宫,还有谁更懂诸侯形势。我曾是卿大夫们的座上宾客,知道他们有多贪婪懦弱,我也曾潜藏民间,知道庶民的苦楚,只需登岸后振臂一呼,活不下去的野人们会首先响应,斩木为兵,揭竿为旗,然后是隶臣、国人……”
那师帅哑然,声音顿时软了下来:“那吾等要攻打何处?”
“首攻郓城。”
“什么!”那师帅大惊,“为何要去郓城,吾等在水中尚能一战,上了岸,哪里是赵兵的对手?”
“大野泽周边,最富庶的当数郓城,其地一岁二熟,秋收后仓禀装得满满当当,粟稻都要溢出来了。更何况,我在邑中还有内应,所以知道其虚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虽然赵无恤手下负责徕民的吏人排查甄别极其严格,但依然有不少盗跖安排的亲信混了进去,不时会传出一些消息,盗跖两相对比,以判断大泽西边的情况。
“我听闻齐晋交战于夷仪,赵无恤在郓城的兵卒大半被抽调去了齐鲁边境上,此城空虚,大可乘虚而入。抢掠各乡里仓禀的粮食后,吾等便可足兵足食,但此邑城坚,恐难攻下,不可久留。接着南下卫国濮南地,攻略巨野等一二城邑,等卫国也卷入战乱,顾不上吾等时,便能长期占有了。”
偷窃之前,判断情况以决定是否可以下手,为智;能猜出房屋财物的所在,为圣;行动之时,一马当先,身先士卒,为勇;盗完之后,最后一个离开,为义;把所盗财物公平分给手下,为仁。
智、圣、勇、义、仁,这便是他柳下跖的“道”!
多数人信服了,那师帅却不听,他早就想脱离盗跖的掌控,于是便拔出了腰间的短剑,孰视周围众人道:“也可能被箭射死在城郭之下,你要去便去,乃公可不会陪你送死!二三子,不愿去郓城的就随我离开……”
在场一部分人虽然对等贵贱,均贫富,耕者有其地的口号心动不已,可对郓城兵卒却心存忌惮,闻言也打算风随云动了。
然而,话音未落,一支毒蛇般的利箭便穿透了那师帅的喉咙,滚烫的鲜血溅了旁人一脸。
巨大的岩石上,柳下跖粗壮修长的双臂挽着弓,弓弦还在微微震动。
“在我面前拔尺刃者,死!”
盗跖身后的亲信们也纷纷弓箭在手,或是在投石索的皮囊上放入圆石,对准了那师帅的属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敢不从将军之命者,死!”
柳下跖果断射杀了那首领,压制了一场分裂,在场群盗愣了半响,四周死一般的寂静,只听得到远处几声水鸟的啾啾鸣叫。
“小盗如果想要发展壮大,成为大盗,成就一番大事业,就必须采取圣人之道,否则,就只能成为蝇营狗苟的鼠辈之贼!从尧舜至今,可有哪一支盗寇有我如今的规模和成就?随我搏一把,汝等就能重新登岸,后半生享受衣帛美食。”
他再挥手,老仓吏带着众人打开了盗跖带来的所有箱子,这次可不是粮食和农具。搜遍东原岛,能凑齐的所有钱帛财物呈现在旅帅、岛主和洞主们面前,扑上去双手攫满丝帛的匪首第一个喊出盗跖的名字。
“跖!吾等愿随将军登岸,人者有其田!”
盗跖之徒,他们一向如此称呼自己。
“跖!”那些从鲁卫宋等国逃来的有地国人喊道。
“跖!”接着是野人、氓隶、本地的土著夷人。
“跖!跖!跖!”呼喊不断蔓延,不断增强,终于变成咆哮。声如雷霆,震撼岛屿,好比雷神在翻卷乌云。
上千个嗓门在高呼柳下跖的名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按照柳下跖的想法,此计若成,退则可以带着人口粮食退入大野泽,进则可以逼着这齐鲁卫晋几家势力招纳他做一个大夫、邑宰,至少能让手下人活过这个冬天。
若是形势再好点,甚至可以独立于诸侯间!
到时候,他柳下跖,就能从窃针线的小盗变成窃城池邦国的大盗!
……
九月下旬的一个凌晨,乘着尚未消散的夜幕,数十艘长船,百余小舟缓缓靠岸,两千憧憧黑影窸窸窣窣地爬上了郓城东面十余里的湖岸。
柳下跖之所以选郓城,也是无奈,因为卫国那几个临近湖泽的小邑他春夏时才抢过几次,现在恐怕没多少余粮。中都、阚邑近来防备严密,只有郓城这边因战争调动的缘故松弛下来,若不抓紧时机抢上一波,再过些天,机灵的赵无恤恐怕会将这漏洞填补上。
他知道这是在冒险,可若不让手下人吃饱,如何攻城夺邑?
盗跖白天时放出探子上岸窥视,居然只有一人遭追捕,其余都返回汇报,说是郓城防备已经抽调一空。这在两个月前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不过越是如此,盗跖越是感觉情况有些不对,所以刻意将一半的人留在了岛上,自己只带三千余来抄粮。
才刚登岸,他们便被高达数丈的烽火燎台发现了。
烽燧白日用烟,晚间用火,于是乎火光点燃,瞬间传到了下一处,湖岸边连绵的烽火陆续亮起,盗寇们的行踪已经暴露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盗寇慌张地说道:“将军,吾等已被发现,不如撤吧!”
“不,熄灭燎火后继续深入。”
手下们不知为何,盗跖解释道:“赵氏子狡诈,我最初觉得这次郓城空虚是他的计策,可若真想诱吾等深入,烽燧便不会燃起。如今反倒说明他没留后手,何况燎火虽燃,但里面留守的人却逃得一个不剩,这要换了以前,他们定然会坚守抵抗,等待援军。此番弃逃,是因为他们知道,不会有人来援了……”
轻易拿下几座空空如也的燎台后,胆大心细的盗跖让人留下守候,若是有什么异常,立刻点起黑烟,赵无恤用来对付他的利器,反倒为他所用,成了最好的撤退信号。
盗跖继续带着人往内陆而去,一路上先是沼泽,然后是稀疏树林,最后是收割完毕,只剩下秸秆的水田旱地。
靠着湖泽之利,郓城是鲁国为数不多以水稻为主要作物的地方,想到马上就能吃到黏黏的黄白米饭,这个月只在东原岛上吃过唯一一次饱饭的群盗们顿时口水连连。
靠近第一个乡时,盗跖也和他的内应碰了面,带路者是个打扮成流民来投郓城的亲信,已经潜藏了大半年。
内应道:“我听人说,赵小司寇要在北边与齐人开战,亭卒被去廪丘,连青壮们也充当劳役,运送粮食去往北边,乡里中只剩老弱妇孺。方才看到烽燧,得知将军来攻,亭长、里长便带着人投郓城了,如今周边几个乡里就像是门户大开却无人看管的府库,任由将军取用。”
这个内应在郓城为邑寺耕田,他装作老实本分,自称从未杀过人,渐渐得到信任。于是入秋时便从氓隶被提拔为小小农吏,负责管理来投的流民。所以他对这一带熟门熟路,带着群盗沿涂道走了一截,然后上了小路,经过一个人去屋空的亭舍,转往路边的乡里中去。
到了乡里中,诸人齐齐动手,如狼似虎般一家家闯入,摔釜砸鬲,翻个底朝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盗跖警惕地四下观察,和那内应所说不差,乡中并无多少人,仿佛搬迁一空似,因为走得匆忙,连粮食都没来得及带走。通往郓城的路上,还有不少散乱的车舆,上面载着沉重的麻袋,戳来一看,竟是白花花的稻米!
盗跖十分满意,眼前的光景,让他心里笃定这是赵无恤的纰漏而非计策。抢完这个乡里,尤觉得收获不多,让诸人分散转战别处,继续抢掠。
“不要只看外边的东西,要往里边去,看看有没有地窖之类!仔细点才能搜掠到东西!要是搜掠不到,今晚汝等就挨饿罢!”
他们距离湖岸越来越远,先后换了四五个里,直抢到日上三竿。
两三千多人大多都抢到了点东西,肩扛手提,有的人连竹矛都扔了。路上不时遇到汇合过来的同行,道左相逢,皆兴高采烈,碰见熟人,往往还会彼此询问几句收获如何?有抢到好东西的便拿出来得意洋洋的给对方看,遇到慷慨的,还会说回岛上后请对方吃饭。
盗跖觉得时辰差不多了,就在他一声令下,准备带着诸人归去时,湖边的烽燧台却突然冒出了烟雾!
苍蓝的天空中,一股灰黑色的细长孤烟垂直而上,在半空遇到一阵横风,顿时消散了一半,后续再无烟雾,大概是被人熄灭了……
盗跖知道,那是他留下示警的烽燧,顿时一惊:“不好,有圈套!”
可来不及了,不时有人来报说在乡里村落遭到袭击,周围的丘陵、树林里突然杀声四起,湖岸方向的旷野上则烟尘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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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盗匪有许多种,就像鸟也有许多种一样。麻雀和鸳鸯都长着翅膀,但它们并不相同。”
午后时分,赵无恤着黑衣黑甲,催动着赵鞅遣人从晋国送来的代马,踱步到了那片躺着零星尸体,鲜血渗入泥浆的水滩边,望着远处如鸟集云散的盗跖之徒,说了这么一句话。
后世的戏曲喜欢歌颂好人为朝廷陷害,被迫落草为寇,但就赵无恤这几年来亲眼所见,大多数盗寇更喜欢欺凌弱小,而不是替天行道的梁山好汉。
当然,他们中只有很少一部分生来就是坏人,为贪欲驱使,心怀恶意,蔑视父兄宗族,只关心奸淫掳掠。
与他们相比,所谓的流民更值得同情,尽管他们落草后也一样危险和桀骜不驯。
流民们曾是淳朴的平民,脸朝黄土背朝天,从没离开自己的居所里闾哪怕十里地。直到某一天,邑里穿着华服锦衣的税吏来了,板着脸,按照简牍上的记述索税,民众们这才第一次知道自己原来是某位士大夫领地财产的一部分。
于是他们收割的粮食被收走泰半,还被迫帮大夫围猎野兽,正所谓“一之日于貉,取彼狐狸,为公子裘”。此外还得去城邑做劳役,税率从十一渐渐升到了二分之一、三分之二,劳役从一年一月升到了无月不征,碰上苛刻的,甚至圈山占地,不让你进山林水泽渔猎。
直到被压榨得无法忍受时,庶民们逃了,逃进了士大夫们无法追捕的山林和大泽中,想要去别处寻找一片属于自己的乐土。
乐土乐土,无此硕鼠!
他们在荆棘从里穿行,冒着生命危险与野兽搏斗,受的伤刚愈合一半,就又负上新伤。从来吃不饱,鞋履在无休止的跋涉中逐渐解体,衣裳烂成布条,许多人更因喝了脏水而生病,屎尿都拉在简陋的窝棚里,苟延残喘。
如果想要新鞋履,或更暖和的衣物,或能填饱肚子的粮食,他们就得从别人那儿讨要,这种方式渐渐演变为偷窃和抢掠,目标自然是和他们以前一样的平民。偷鸡摸狗,杀牛宰羊,而这距离掠走平民的妻女也就一步之遥,流民开始转化为流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直到某天,他们环顾四周的湖岸,开始惶然不知身在何方,不知如何回家,他们变成了彻底的流浪者。
到了此时,所有家的观念都已消失,邦国、主君、宗族对他们来说不如一碗馊掉的粟米,至少粟米能让他多活一天;也不如一袋浊酒,可以暂时淹没他的恐惧。流寇的生活今日不知明日,吃了上顿不知下顿,活得像野兽而不像人。
这时候若是某位大盗占岛称雄举起旗帜,就能聚集不少人,盗跖便是这样起家的。
战后,在审讯俘虏后,得知柳下跖居然振臂一呼,发出了“等贵贱,均贫富,耕者有其田”的口号后,赵无恤也愣了半响。
他不知道这是历史上原本就有,还是自己小蝴蝶翅膀带来的改变之一,只是暗自揣测,后世的学生会不会面对这样一道历史选择题:
请问我国第一位提出口号纲领的农民起义领袖是?
a.盗跖
b.陈胜吴广
c.张角
d.黄巢
总之,有了纲领的“农民起义军”和传统的群盗完全是两个等量级的,盗跖的话让他们如死灰般的内心重新燃起希望,不亚于一枚精神原子弹,赵无恤今天便见识到了。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为了引诱盗跖来郓城,可谓煞费苦心,不动声色地加强了除郓城外其他湖岸的防御,剿灭盗寇,这也是西鲁诸邑联合的一个约定。同时,他借口齐鲁边境紧张,大张旗鼓地将郓城邑卒调离,其实只是绕了个圈,又悄悄开回来了。
对盗跖那些行踪漏洞百出的细作内应,他故意让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可以故意向他们透露些错误的信息。
功夫不负苦心人,就在一刻前,群盗如赵无恤预料的一路深入内陆。湖岸边的烽火,还有这一路上民众仓促逃窜的场景,都是无恤让冉求布下的陷阱,诱惑狡诈多疑的柳下跖入瓮的圈套。
而一旦开始抢掠乡里,就很难停手了,这是人贪婪的共性。
虽然湖岸边燎台再次神器的火光和孤烟打破了既定计划,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喊杀声和烟尘之后,是整齐的脚步声,赵氏玄鸟旗飞扬。排成一条弧线的步兵线列方阵踏破尘埃,从三面包抄过来。矫捷的骑兵则从群盗侧后方如风般掠过,准备堵住盗寇唯一的去路…
赵无恤站在一座小丘上指挥和观战,他的对手们看上去就是群乌合之众:群盗们穿着破烂的鞋履和破烂的衣褐,跟着自己的“将军”来到岸上,左手一袋粮,右手一只鸡。
盗跖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思,把披甲的那近千精锐留了一半在了岛上。他带着的这两三千人大多没什么武器,只有镰刀、削尖的竹矛,或把石片用皮索绑到棍子上制成的简陋斧头。
赵无恤的本心是降服他们,想让他们结束这种居无定所的游寇生涯,重新回归编户齐民,至少他能保证治下民众衣食粗饱。
不过双方对话和接触的方式依旧是戈矛与剑戟,只有在武力上击溃打服,才能让这些人有畏惧之心。
可群盗竟也不理会武卒这边让他们投降不死的呼喊,一向贪婪的他们狠下心抛弃了抢掠来的战利品,做出了抵抗的架势。
而柳下跖的指挥能力更让无恤惊叹,他虚晃一枪,用了一招壁虎断尾,留下四五百人抵抗后,轰的一声就四散而走,如同一群被惊散的麻雀,朝溪流沼泽最密集的方向跑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将轻骑士集中于此的原因正是如此,他旗帜挥动,接着,百余轻骑士们从无恤身后策马冲出,十人一队,朝奔逃的群盗发动袭击。
以弓箭和骑矛追杀散兵游勇一向是虞喜最爱做的事情,不出意料的话,今天也是如以前那样一边倒的屠杀。
然而柳下跖竟有应对之策,原先为了避开前进的方阵而散得到处都是的群盗突然又聚集起来。断后者将长长的竹矛向外,阻止马匹冲入人群,隐隐有四武冲阵的架势。几十个投石索一齐甩出石头,想把操纵马匹的骑从打下来,其余人则不停地往地上抛洒着什么东西。
没一会,群盗越退越远,马儿们却嘶鸣不已,望着面前看似平坦的地面止步不前,任由骑士呵斥,马鞭抽打,新发明马刺将马腹戳出了血也不愿前行。
骑兵们无奈,只得从旁边绕道,赵无恤也带着指挥中枢转移,他打马过去,接过邢敖拾捡递上的东西一看,嘿然而笑。
“是木蒺藜,这柳下跖真是个全才,对吾等是有多忌惮啊,上岸抢掠居然连这物件都带了几千枚,人手一个……”
木蒺藜硬木质,呈蒺藜状,算是人们对自然观察的模仿,一般只有正规的诸侯三军才有,用来对付没有马蹄铁保护的拉车战马,马儿怕疼不跑了,车轮自然也就没法滚动。现在盗跖活学活用,居然在上岸前让人伐木赶制了许多,成了克制骑兵的利器。
骑兵遇阻,步兵线列方阵那边也遭到了一定困难。
近来赵无恤需要分兵的地方太多,比如漫长的齐鲁边境、与卫国对峙的甄城。所以他手边除了五百武卒外,其余五百都是才训练了半年的邑兵,缺少实战,初次上阵有些手忙脚乱。
他们中规中矩的以矛阵和剑盾推攮击溃断后的几百盗寇是没问题,可平日的苛刻训练却让他们畏惧脱离行伍,变阵追击也颇为生疏。加上人人披甲持长兵,跑起来也没盗寇们快,于是被拉在了后面。
赵无恤已经注意到了,大而密集的线列方阵只可用于正面交战,不适应湖泽游击,更不利于追击。这也是他在军事上迟迟不能深入湖沼的原因,幸好赵无恤已经在着手改良,今日便是检验的时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与此同时,群盗畅通无阻地狂奔到了两里开外的沼泽中,这场追逐战被带进不利于骑兵行进的地方。
低洼泥泞,沼泽遍布,进退困难,这就是骑兵作战上的患地;左有深沟,右有坑坎,高低不平,看似平地,进退都会招致敌人袭击,这就是骑兵作战上的陷地,这两种情况都是骑兵作战的死地,
明智的将帅要竭力避开不利于己方兵种的地形,出于谨慎起见,赵无恤鸣金召回了他们。
步卒也匆匆结束战斗汇拢过来,穆夏和虞喜让敌人从眼皮底下跑了,愧然请罪,赵无恤却知道,他们已经尽力了。
原本的打算是,还要将盗寇们往内陆再引诱一下,到预定的战场伏击之,但盗跖太过警惕,探哨四布,甚至连湖边的烽火燎台也被他反利用了一番。于是武卒仓促下伏兵四起,却未能完成合围,尤其是通往湖边的地方缺口太大根本堵不上,这才造成伏击未能得全功。
赵无恤扔掉了手中的木蒺藜道:“和柳下跖这样狡猾的对手较量,没有什么是万无一失的,短短一年,他居然已经摸透了吾等的缺点,此人实在可怖。”
强盗不可怕,就怕强盗有文化……
难怪春秋战国无数支盗寇,只有盗跖寥寥数人留下了姓名。
“还没到泄气的时候,战事仍未结束!”
他为手下的军吏们打气,马鞭指着湖边说道:“看到那阵新冒起的浓烟否?是子有在焚毁盗寇的船只,他们能跑得了一时,却跑不了一世。骑兵分左右两翼朝湖岸绕去,让步卒们变阵加速前进,只希望我让子有练的新阵法能多拦住群盗片刻。若是可能,定要将柳下跖活捉,之后的计划可少不了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在过去几年间,柳下跖在大湖边横行无忌,难逢敌手,也自诩为“天下善用兵者”,直到遭遇赵无恤的武卒后,他手下的群盗才真正尝到了战争的滋味。
那些迈着整齐步伐,像山一样压过来的线列步卒,长长的矛能将他们贯体而过,把身体藏在大盾后的戴胄甲士,则会瞄准群盗满是破绽的阵列猛地冲撞过来,将你掀翻在地,大吼一声后锋利的短剑刺入心脏。那些诡异的弩机,齐齐飞射而出的弩矢则可以轻易将群盗的单薄衣褐刺穿,深深钉在骨肉间。
还有背着大弓,全身罩着皮甲狄绔,看不到脸的骑士,持矛冲锋时大地的轰鸣充斥整个世界……
对一般的盗寇来说,尝过以上一点点滋味便足以令其崩溃,一如上次在阚邑之外的追逐战。但这次不同,虽然陷入了伏击,在盗跖的呼喊下,更多的人咬牙继续坚持。他们列好阵形,拿起竹矛、镰刀和开锋的农具坚守阵地,且战且退,在柳下跖的带领下杀出了一条血路。
匆匆跑了几里地后,顾不上清点伤亡了,留下断后的那五六百人不用想全部报销,路上还丢下了三四百,这拼死抵挡却只给武卒造成了百人的死伤,刚抢来的粮食钱帛全都丢在了路上,抱着财物不放的都落在后面当了俘虏。
又一次失败,但这次郓城之行不是没有收获,让柳下跖欣喜若狂的是,他似乎也窥见了武卒线列方阵战术,乃至于那来去如风轻骑士的弱点。
大野泽和鲁国多丘陵沟壑、河渠纵横、道路窄小。武卒线列方阵大而密集的战斗队形是战车和徒卒的克星,却难以适应这种地形的作战需要。盗跖觉得,只要避免与之正面对抗即可,诱入山林,伏击之,分割之,便能像捉刺猬、乌龟一样,拔掉他们的甲壳和尖刺,吃到里面的软肉。
可在正面对抗上,柳下跖暂时想不出该如何战胜赵无恤那正面无敌的线列方阵。
按他的设想,或许只有同样训练、同样装备的重装步兵才能做到这点。线列对线列,堂堂正正的对决,才是解决那些青铜刺猬长矛,木皮乌龟壳剑盾的最好方法。
但散乱无序的群盗是不可能了,这世上,或许只有中行氏、魏氏的魏献子方阵,还有南方吴国的步卒大方阵能与之对抗。
至于轻骑士,盗跖认为,其主要特点是快速机动,有着强大而猛烈的突击力,尤其利于平原旷野和一般山地、丘陵机动作战。以往赵无恤的胜利表明,在进行迂回、奇袭、断其后路、袭扰敌人后方时,常常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功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是骑兵作战不适于险隘水泽之地,不利于攻城夺塞,这就是它的弱点,只需要善加利用,发挥群盗熟悉路况,擅长跋山涉水的特长,避开轻骑士的活动范围即可。
就在这时,柳下跖恍然发觉,队伍里出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混乱。
昨夜,大野泽里的群盗昆父兄弟共同踏上征程,他们得到了柳下跖对未来的允诺,出发时心情迫切。这次抢掠不像过去是抢了上顿不知下顿,而是一场回归故土,一劳永逸的冒险,他们梦想赢取财富和土地。
可结果却是让人沮丧的。
“又败了!”
“抄来的粮食又没了!”
“今晚又要挨饿了!”
“这个冬天无衣无褐,该如何是好?”
群盗在柳下跖亲信们的督促下往湖边撤退,一边走,他们一边抱怨着,当希望的火光熄灭后,随之而来的是愤怒与绝望。
柳下跖大声呼喊,想要将丧败的情绪压制下去:“至少吾等还活着,湖边还有船,岛上还有人手,此番赵无恤费尽心机却仍未留住吾等,等到下一次,便可以战胜之!”
在看透武卒的弱点后,他有这样的信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柳下跖话音未落,一个手下却指着他们即将到达的湖岸方向喊道:“将军,有烟!那边起火了!”
……
柳下跖脸色铁青地看着湖岸上的浓烟,他知道,那是停泊船只的方向,刚才正是湖岸处的烽燧示警,他才觉察到陷入圈套的,想必是赵无恤在湖岸上也派了人手,想要去将他留下守船的那百余人剿灭时被发现了。
如今,他们还是得逞了,那整整两百余艘船被毁后,自己和剩下两千多人的群盗就失去了逃脱的最快方法,在陆地上,随时可能再度陷入包围!
群盗们已经六神无主,乱成一团,被毁的是他们平日赖以生存的渔船,也是赖以逃回湖心岛苟延残喘的交通工具,这下该如何是好?
“别慌!我留了后手!”
盗跖再度回头,在人群里大声喊了起来,杂乱的噪音渐渐消散,所有人都祈求地望着他,他们唯一的希望!
“沿着湖岸往南边走,那儿还有几十艘船,东原岛的数百名渔夫等着接应吾等……”
柳下跖,从不只做一个准备!
他让群盗重新找回了希望,接着说道:“但首先,吾等得先将眼前这些赵兵击败!”
群盗回头,才发觉不知道何时,湖岸的滩涂上已经多出了一支横列宽广的兵卒,举着旌旗,敲着小鼓,列着古怪的阵型,正缓缓向他们靠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斜握着旗帜站在队列的最前方,冉求的心情并不怎么好。
有对失误的懊恼,也有大战在即的紧张。
赵无恤一向夸奖他作战稳重,以往演练里也无往不胜,于是被委以重任,这几个月来日夜训练这一新型的阵法。
谁知初次上阵,就出了差错。
他的任务是统帅五百邑兵、亭卒从湖岸上摸过来,突袭盗寇留在湖边的人手,并摧毁他们的船,然后向内陆完成合围。孰料盗跖活学活用,竟然让人攀在烽燧台上瞭望,瞧见了他们的靠近,便褪下衣物点燃了烟雾,导致伏击暴露。
“盗寇已至,只有吾等才能拦下彼辈,司寇援军即可便到。”
本来这练了数月的阵型只是作为辅助来试一试效果的,孰料最后却成了防止群盗逃走的最后防线,冉求这下只能硬着头皮上了。可他的手下们却并未做好这觉悟,脸色惨白,持兵器双腿战战的不乏少数。若是以多打少,他们自然不怕,可如今却是以五百面对两千人啊!能嬴么?
“盗跖之徒日杀不辜,肝人之肉,暴戾恣睢,穴室枢户,驱人牛马,取人妇女。汝等都是郓城本地人,平日没少受其害,今日便是偿怨的时候。”
冉求用令兵卒们亲切的西鲁方言大喊,夸大盗跖的恶心,激发他们的仇恨。
“司寇有令,杀盗一人者,田十亩,俘一人者,田十亩,并可以隶使之,捕获盗跖本人,田三百亩,卓拔为吏。”乘着众人怒气横生时,冉求又抛出了赏赐,这些允诺的赏功册勋顿时让本有些忐忑的亭卒们精神一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敢有退后者,临战脱逃者,乱行者,军法处置!”
在加以恐吓的同时,冉求也在观察他们的阵型是否如训练时那样铺展开来。
而对面的柳下跖也注意到了,眼前的赵兵阵列比较特殊,与密集的线列方阵大为不同,乃至于任何一个诸侯大夫的邑兵都大为不同,是松散的两排线型,每一纵队相隔十多步,若是群盗一齐冲过去,这阵型根本拦不住他们!
“这大概不是精锐武卒,而是普通的邑兵亭卒。”
柳下跖故做自信地为群盗们鼓劲:“吾等有两千余,彼辈只有五六百,只要冲破了他们那单薄的阵列,就可以顺着湖岸窜逃了。这里地面柔软,轻骑士不会来,武卒方才被断后的人阻碍了,现在还在数里外,至少得半刻后才能抵达。”
短短半刻,就是决定胜负存亡的关键!
……
冉求手下一共五百余人,排出了两排松散的长阵,第一排和第二排都有二十五个纵队,以十一人为一队。
每队最前一人为什长,也就是冉求持旗帜所站的位置,接战前领军,接战后在后指挥和监督。他身后左右两侧分别有对称的五人,与线列长矛阵较单一的长矛和剑盾不同,持着大不一样的兵器。
首当其冲的是两个执藤盾和短矛的短兵,背上还背着几根短柄矛。他们多是年纪气力和胆量较大的稳重之人,既可以用藤牌遮挡盗寇抛射过来的箭矢、石块,刺过来的竹矛,掩护后队前进;还可以掷矛反击,或与敌突击近战
接下来的二人为狼筅手,执狼筅。所谓狼筅是利用大野泽周边生长的毛竹,选其老而坚实者,将竹端斜削成尖状,又留四周尖锐的枝枝丫,每支狼筅长一丈半,其用处是蔽身而壮胆,故用法明直易习。狼筅手利用狼筅前端的利刃刺杀敌人,并以掩护盾牌手的推进和后面矛手的进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再次是四名手执一丈长矛的矛手,左右各二人,分别照应前面左右两边的盾牌手和狼筅手。
垫底的是两个手持“镗钯”的士兵担任警戒、支援等工作,这更是脱胎于平日翻土农具的东西。
就是这么一个看上去兵器杂乱而不伦不类的阵,挡在了归心似箭的盗寇们面前,乍一看上去,比起方才严整而密集的线列长矛方阵,似乎不堪一击啊。
话虽如此,可当对面的松散阵列开始变阵时,盗跖却不由心头不由一颤,生出了不好的想法来。
……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平日如何演练的,今日便如何施展。一会牌前进,狼筅救牌,长矛救筅,短兵救长矛,合则进,分则退,切不可乱了次序!”
冉求记得,赵无恤神秘兮兮地和他商议演练这种新的阵法时,还给它起了古怪的名字,同时嘴角有古怪的笑意。
“每个单位都是左右对称,就像大野泽里的鸳鸯一般,就叫鸳鸯阵何如?”
没错,这便是“我就是不怕老婆”戚大将军那号称“倭寇终结者”的鸳鸯阵!因为赵无恤的缘故,次阵提前两千年问世,虽然对付的也是湖盗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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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对未知的东西总会有莫名的恐惧,比如吃惯了城邑兵便宜的群盗们去年初次遭遇武卒这根难啃的硬骨头,面对线列方阵,面对轻骑士时的战栗。时至今日,他们仍然避之不及,唯有盗跖这样的大智大勇者方能在一年后就化陌生为熟悉,甚至能窥见其中的弱点。
可武卒的改变能力远远超乎盗跖的想象,现如今,本以为是一冲就溃的松散小阵,却已经阻止盗寇们前进半刻有余。盗跖甚至惊恐的发现,己方的阵脚竟在慢慢被逼退,离救命的湖岸愈来愈远。
群盗的远程抛射武器主要是投石索,可对方两人执牌面对左右,还有枝繁茂盛的狼筅帮忙遮挡,后面的数人都在牌后遮严,抛过去的石块被滕盾挡了下来,无法伤及。
待双方接近后,敌人的阵开始出现变化,各个纵队依次展开,相连后形成了密不透风的横阵。
盗寇们手持杂七杂八的武器大喊着冲过去时,首先面对的是枝茂繁重的大毛竹,此物看似取材简易,却避无可避,被扫中后,没有甲衣保护的他们非得脱一层皮不可。
而敌人的盾手短兵乘机投出短矛,然后滚入缝隙持短戟刺杀。盗寇们想低头攻击盾牌手,但他们身前,四杆刁钻精准的矛齐齐刺过来,喉咙、胸口、头颅,都是瞄准的目标。即便想迂回绕开这些,也会被还沾着泥土的镗钯拦住去路。长短兵器次序分明,将盗寇挡在了一丈半到二尺的距离内。
“这又是什么阵法!看似乌合之众,竟然如此克制吾等。”盗跖细思恐极,不时回头看着后面,他仿佛已经听到了赵无恤带着矛兵小步奔跑过来时,地表发生的隐隐震动。
也幸亏撤离的早,方才若是被这股兵一齐合围,那他就算是化身麻雀,也无法飞出牢笼。
“这样下去不行!”
他临时想不出妙招,只能收起了轻视的心思,让盗寇们十人一组,尽量拥在一起齐齐扑上,想用人命冲出一条血路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与之相反,冉求这边却越打越顺利,越打越兴奋。
“司寇说此阵乃是克制盗寇的妙招,果然如此!”
此阵行动方便,长短兼具,攻守兼备,其阵法的变化特性在要求阵法突出单方面用途的古代独树一帜,面对虽然有些训练,但永远正规不起来的盗寇时优势非常明显。
前世的冷兵器爱好者,键盘侠赵无恤几个月前神秘兮兮地给冉求透露了一些似是而非的信息,冉求的任务就是结合自己与盗寇作战的经验,绞尽脑汁,将这些零散的理论化为实际可用的阵法。这个过程是艰难而痛苦的,在遵照无恤提供模板的同时,冉求也加入了不少属于他自己独特的想法,所以虽然名为“鸳鸯阵”,实则和后世戚大将军有些许差别。
冉求的“鸳鸯阵”不是全军大阵,而是一种以小股步兵为主的战术,目的在于对付湖寇并适应大野泽的地形特点。毛竹、农具,各种兵器就地取材,分工明确,每人只要精熟自己那一种的操作,有效杀敌,关键在于整体变阵配合,令行禁止。
首选是整体变阵配合,鸳鸯阵以两列纵队排列时,宽度为5尺约1.65米,而两队之间以队长为例,就是从一个队长到另一个队长的距离为一丈五尺三大步约5米,也就是说一个小队加上隶属于它的预留空地的总占地宽度也是一丈五尺三大步。
鸳鸯阵作战时,两列纵队并未保持较固定的位置,而是自牌和筅以后,后面的士兵有一定的行动自由,会依次展开,在展开的过程中,会渐渐将原先两队之间一丈的空地占满。
“牌前进,狼筅救牌,长矛救筅,短兵救长矛,合则退,分则进。”这则是研究出来的鸳鸯阵要诀。
如对面盗寇有数人同时重来,则藤牌手只需低头执牌前进;左筅防左,右筅防右;左矛随左筅刺出,右矛随右筅刺出;左右镗钯防御左右;籐牌乘二筅之势,于筅中滚出,持矛刺杀。
赵无恤让冉求招收来的郓城邑兵亭卒,大多都属于淳朴可靠的青年农人,和冉求是同乡,使得他能以乡情、乡音御使,他能吃苦,平日和兵卒们同吃同住,颇得人望,加之以对盗寇劫掠的仇视激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柳下跖虽然对归入自己麾下的流民还算不错,也不鼓励胡乱杀人,但对普通乡邑民众却依旧凶狠,夺其衣食,犹如杀其性命。所以青壮们尚记得前过去数年大盗侵掠、小寇四起的可怕情景,如今得到了赵小司寇的保护和重用,怎能不奋勇杀敌?
而“鸳鸯阵”的战术,刚好和这些士兵的特点吻合。比如两个手持狼筅的士兵不需要特别的技术,平日耕田时膂力过人就足以胜任。镗钯的用法更是和在田地里别无二致,以至于兵卒们总觉得自己是在把对面凶神恶煞的盗寇当成自家阡陌田亩招呼。
令行禁止也同样重要,别看训练时间才半年不到,可赵无恤对鸳鸯阵军士的要求是听到鼓声前面有刀山火海都要上,还要保护好牌手,听到鸣金前面金山银海也得撤。
如已闻鼓声而迟疑不进者,即由站在后方指挥的什长以军法斩首。鸣金则急急复合为两个纵队,徐徐后退,让第二排鸳鸯阵上前轮换,以达到持久作战的目的。进止、阖辟、左右、前后,无论如何厮杀,定不可乱了原伍。
总之,鸳鸯阵本质上仍然是一个接触时以多欺少的剿匪阵型,在接战前,组成大纵深窄正面的队形,充分发挥前排牌手的遮挡作用。进入近战后,则由后排士兵展开填满空隙。对付“夫盗寇人自为战”的盗跖之徒,在区域内以多打少,自然是得心应手。
所以当穆夏带着线列步卒方阵从后方缓缓压过来,而虞喜也带着轻骑士尽量走干燥的道路,深一脚浅一脚地寻觅到了盗跖的另一处船只停泊地点,将其尽数缴获后又绕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场景。
两千多盗寇被五百余鸳鸯阵兵卒拦住了去路,他们以多攻少,非但没有突破分毫,还被打得节节后退。对那满是倒刺的狼筅已经产生了阴影,无论盗跖如何催促,都不肯再上前半步!
……
“败了,败了!”
盗跖在东原岛上振臂一呼提出的口号曾振奋了盗寇们渐渐灰冷的内心,如今却再度冰凉一片。再也没人记得,再也不能激励士气,恐惧如同空气中酸败腐朽的味道,瞬间传遍了所有盗寇的内心。
兵败如山倒,军心一散,两千人几乎同时溃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盗寇们从落草开始,一年又一年,参加过不知多少次劫掠,小战大战无数,但即使是第一百次战斗中幸存下来的人,也有可能在第一百零一次战斗时崩溃。弟弟眼看着哥哥死去,父亲失去儿子,朋友的肚皮被斧头劈开,他们还试图塞住自己的肠子,堵住咽喉处迸溅而出的鲜血。
然后他们崩溃了,不少人面对无法战胜的鸳鸯阵当即掉头逃跑,他们扒着死尸爬走,只找个地方躲起来,哪都行,远离这块充满死者和鲜血的地方就行。甚至有人慌不择路,一头冲进了深不见底的泥潭,泥浆灌满他们的嘴,爬进鼻子,接着是死亡。
现如今,群盗们心里再没有一点揭竿而起、占城略地的念想,柳下跖举义的火光刚刚点燃,转眼就被疾风摧灭,连烟雾都不剩下几分。
“降者免死!”远处突然有人用鲁国西鄙的方言大声喊了一声,可在喧闹的战场上是如此微弱,却如同一泉溪水的清泠,让快要渴死的人再度燃起一丝希望。
不比方才伏击时劝降的无人响应,此时赵无恤传令官阚止招降的呼喊,如同一阵扫过战场的疾风,摧垮了众人残存的抵抗。
“吾等愿降!”
他们纷纷跪地请降,扔掉破败不堪的兵器,头深深埋在了泥地上。
“执盗跖而降者,前罪既往不咎,每人赏田三百亩,钱帛无算!”
而这第二遍传话,则让身处绝境的群盗又猛地抬起头来,红着眼,回头看着几天他们前才为其欢呼,声称愿意效死的将军柳下跖。
比起那看似无敌的奇怪阵法,“将军”身边的盗跖之徒看上去要更容易突破不是?他正被亲信簇拥在中间,犹如在人潮里飘零的小舟,一个大浪就能打翻在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身后,左侧面,右侧面,前方,喊杀声四起,盗跖知道,战局已定,这一次,他再度输得一败涂地!
盗跖处境艰难,他身边的亲信已经不多,除了正在横扫战场的武卒外,他还得面对心怀叵测的群盗。他知道这些人的本性,即便平日大碗酒,大块肉,可出卖起你来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抓住他!”群盗内部已经乱成一团,那些有志洗刷罪名,得到钱帛田亩的盗寇红着眼冲了过来,无数只手遥遥伸向盗跖,想借他来谋一场富贵。
英雄难敌四手,倒戈一击的群盗在付出了不少人性命后,终于扒开了他的亲信,揪住了他的甲衣,将“柳下跖”按倒在地!
若非赵无恤让人喊的是生擒活捉,想必此刻他的人头已成为千人争夺的蹴鞠了!
于是半刻后,赵无恤来到已经打扫结束的战场时,就看到冉求和亭卒们拉着一个五花大绑的人朝这边走来,身后还跟着十几个怯怯的盗寇。
那被绑之人身材高大,发髻散乱,偏朝一边的脸上涂满黑泥,身上穿着一套紧密黑色甲衣,和衣衫褴褛的群盗区别明显。
看到骑着高头大马的赵小司寇,那些群盗便遥遥下拜,忙不迭地请功道:“见过司寇,柳下跖在此,吾等愿降!”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赵无恤在大野泽西岸打了一个大胜仗,当迟来的合围终于实现后,群盗的士气崩溃了,柳下跖失去了对局面的掌控,他们群龙无首,登无斗志,四散逃跑。被穆夏、虞喜、冉有四面截杀,一成死伤,九成望风投降,只用了一刻时间就结束了战斗。
战后检点战果,前后毙、伤敌人七百余人,俘虏两千余,三千多人的盗寇只逃出去了不到三百人。
随后又整顿了下队伍,清点己方的伤亡。武卒和邑兵、亭卒伤两百,死六七十,这是个辉煌的战果,但还是让赵无恤有些心疼。
逃出去的两三百盗寇大多顺着泥沼逃进了湖中湿地里,那是一条死路,泰半都得被泥浆陷没。因为对黑色泥潭里的情形尚不太熟悉,为避免无谓的折损,赵无恤没有让人追击。
除却这个原因外,还因为此次围猎他最在意的那头猛虎已经落网,正等待赵无恤查看,所以对漏网的小鱼小虾提不起兴致。
无恤面前的被绑之人身材高大,发髻散乱,偏朝一边的脸上涂满黑泥,身上穿着一套紧密黑色甲衣,和衣衫褴褛的群盗区别明显,据旁人指证说,这就是盗寇的首领柳下跖。
居高临下,赵无恤晓有兴致地看着此人,虽然他并未想好如何处置。
以他从柳下季处、孔门弟子处,还有亲身对敌后对柳下跖的了解来看,此人是他来到鲁国后最头疼的对手,眼界、胆识、对局势的判断都属于上等,可谓是大智大勇之辈。如果能降服之,或许能当王霸之才来用,若是杀了,实在有些可惜。
可若是不杀,却碍于卿大夫和领地国人的舆情,不太好收归麾下。这就关系到阶级的问题了,春秋晚期贵庶对立,后世“要当官,杀人放火受招安”的情况基本不可能出现。
何况此人桀骜不驯,还破天荒的提出了口号纲领,大有从小盗转化为“起义军”的架势。如今虽然落败,但依旧是大野泽周边的一面旗帜,若是放虎归山,短期内或许恢复困难,但他日形势合适时振臂一呼,再掀起一阵巨浪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因为大泽周边各邑士大夫的德性赵无恤最清楚不过,每年的苛政都造成源源不断的人口逃窜进去,不比赵无恤徕民收编的少。
他收回了思绪,轻咳一声道:“让他抬起头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柳下跖”被五花大绑,几名军士用粗壮的手将他按在地上朝无恤下跪,对他丝毫不客气,这会一袋冷水从头上浇下,使得这个高大的汉子也打了一阵寒颤。
不过当“柳下跖”被兵卒们揪着头发抬起脸时,看着那张布满疤痕的脸,那双忠勇有余,却无甚智慧的眼睛,赵无恤却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你不是柳下跖!”
……
时间回到一刻前,面对即将合围的武卒,盗跖陷入了绝境。群盗们望风而降,还有不少人想回过头来抓了他去献给赵无恤,好谋一场富贵。
“我今天便要死在这儿了么?”
他在几名亲信的护卫下且战且退,退到了灌木丛生的泥潭边上,这已经吞噬了不少尸体的葬场让人无法下脚。
“你过来。”他眼见突围无望,便喊了一个亲信到身边,握着剑对他说道:
“我柳下跖此生佩服的人寥寥无几,其中之一便是楚国左司马沈尹戍,他在柏举之后与吴军连续作战,三次负伤,终于在雍澨战败,伤重不能再战。因为他过去曾在吴国为臣,与吴王、伍员、孙武等相识,不愿被俘受辱,便要求他的部下割下他的头偷偷带走。我今日欲效仿之,尸首两处,让赵小司寇认不出来,也好过悬首示众于郓城楼阙上!”
说完便要学习这时代楚国贵族战败的传统,当场拔剑自刎了。
亲信们见状,登时抱腿的抱腿,拉手的拉手加以阻止。
有个身材和他相差无几的人说道:“想当年将军初入大泽时,也没少遇挫,几次孤身而逃。如今在东原岛上还有兵卒两千余,船只数百,焉知不能再起,怎可说这丧气话。小人等向将军委质效忠过,乃是将军之臣,君辱臣死,不如将军与小人更换衣物甲胄,再从泥滩遁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盗跖感动至极,却又面露迟疑,亲信们眼见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急急喊道:“还请将军速速离开,只求将军他日攻城略地,不要忘了诛无道之君,伐贪鄙大夫,均贫富,等贵贱的诺言!”
于是乎,换上盗跖衣物的那高个大盗就这么成了他的替身,在脸上抹了把泥后代替盗跖被俘,非但赵无恤一眼看透,在露出真面目后,连俘虏他的那些投诚盗寇也说不是了。
至于真正的盗跖……
“柳下跖即便逃走,也可能死于乱箭马蹄之下。”
提及这个问题时,在赵无恤面前,那跪地的盗寇哈哈大笑道:“将军水性极佳,能在泥中屏息半刻之久,此时想必早已鱼入大湖,畅游天地,汝等竖子焉能找到他!”
听闻柳下跖换装潜逃,众人面色沉重,跟在赵无恤身边当传令官的阚止跺脚可惜不已,冉求更是下拜请求责罚。
“都是求没有掩盖好行踪,若是早早合围,定能生擒柳下跖!”
虽然今日之战未能获全功,但赵无恤也不迁怒,他摆了摆手,让众人起来,转而朝那被缚的盗寇说道:“小小盗寇也敢自称将军,我且问你,用你的命换柳下跖的命,真就值得?”
那盗寇梗着脖子道:“小人之命如草芥,将军之命如岱夫!如何能比!”
众人大怒,纷纷申请将此人枭首示众,但无恤嘿然:“缚虎难矣,我与柳下跖欲相见一场殊为不易。客人远到,却不告而别,何等失礼,必须派人追赶挽留,邀他去郓城喝几盏新酿的鲁酒才行。”
他严肃了起来,下令道:“虞喜,速速派轻骑士沿湖岸搜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其余人速速甄别出这些投降盗寇的成分,查清楚他们都来自哪些岛,岛上主事者是谁。随后派遣绣衣使者执我符节乘舟渡湖,力求每个岛都走一趟,就说盗跖已灭,鲁国小司寇可以免从犯者死罪,劝他们早早带人出湖归降,若发现盗跖下落,一并带来定有重谢。”
一阵唯唯诺诺后,军吏们各忙各的去了,赵无恤目光转向了那面色一下子苍白起来的盗跖亲信:“至于你,也罢,我也不要你的草芥之命。松绑,给他一艘船,让他去东原岛见柳下跖,为我带去一封信件。如果那大盗真活着,并能将我如此多份的‘邀请’一一躲开的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剑刃刺入鱼儿那薄薄的躯体中,死命一拧,它的尾巴和肌肉猛地绷紧抽搐。
随着温热腥臭的血液逐渐滴落口中,柳下跖指间的颤抖也逐渐停歇了。他的胃竭力压榨着银鱼的生命,直到最后一滴汁液被他吮吸殆尽,至此,那条鱼也只剩下了骨头,他这才伸出舌头将嘴边的鳞片舔入口中,结束了两天来唯一一顿“朝食”。
血腥味从胃中蒸腾起来,喉咙自做主张地出一声低沉的吼叫沉闷,悠远深长。
这种声音柳下跖似曾相识,记得六七岁时,还是个野种的他躲在大泽边的树上看几名夷人猎手围捕一头受了伤的孤狼。那狼陷入绝境,低沉吼叫,和他现在的处境何其相似。
那狼最后死了,身上扎着数支箭,被猎人们分尸剥皮。
“可我不想死!”柳下跖心中的求生**从未如此强烈过。
他在大野泽西岸的战斗接近尾声时,换上了亲信的破衣烂衫,摸着尸体爬走。他站在潭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蹲下趴倒,像只巨大变形的蠕虫似的,慢慢潜入了齐胸的泥沼污水中。
他甚至让面孔也全部漫过泥浆,屏住呼吸,以极其细腻的方式游动,直到脱离了武卒们的视线,他才冒出头来。接下来按照这方法继续前行,剑的重量恰好让他不至于浮起来,划动着水底的淤泥朝着记忆中的方向移去,鲜有人知道,这个泥潭通向一条因雨季而形成的临时小河,小河又注入大湖之中。
他就是以这种方式避开了大索,离开了湖岸,随即以精湛的游泳技艺横穿数十里水路,来到了群盗们控制的一个岛屿上。
在这里,柳下跖受到了“岛主”的热情招待,热情到了反常的程度,他这才多留了一个心眼,连夜偷了条船遁走。果然,那些杀猪宰羊的绳子其实是用来捆盗跖的,和盗跖登岛擦前擦后,这位岛主刚刚向赵小司寇派来的使者叩首降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就在这众叛亲离的压抑心情中花了两天时间,以生的鱼、鳖为食物,愣是撑回了东原岛。
这时候,盗跖已死,或者已经被捕获带往郓城的消息正在岛上疯传,除了东原岛外,大野泽许多岛屿响应了赵无恤的招降,盗跖经营多年的势力隐隐有全盘崩溃的趋势。
好在他的归来稳住了东原岛上的一场哗变,让各岛顺风倒的局面稍稍一缓。
晚秋的冷风吹面,换了一身甲衣的柳下跖神情恍惚地站在站在山巅,望向西面。即将日落,浪涛不倦的隆隆拍打声依旧,大湖愤怒时蕴含的力量还是那么惊人,可他的力量却比起战前大为缩水,至此,盗跖手里控制的人口和兵卒已经少了了一半。
不时有船舶驶来窥探,却不靠岸,而是与渔港和芦苇丛里的长船隐隐对峙,那是已经投靠赵无恤的各岛匪首,或许船上就有赵无恤的使者。
“所幸我早有准备,将多数船舶,乃至于好几个岛主、洞主的家眷集中到了东原岛上,让他们想投降却又忌惮。所以还有千余青壮能为我所用,但我至多能撑几个月,入冬后缺衣少食,若是碰上雨雪天……”
他的威望已经跌倒了最低点,再也无法维系下去了。
到那时,郓城的一间粥棚都能胜过雄兵五千,他,还有他的苦心经营的势力只有分崩离析一途!
渐渐地,世界色泽暗淡下去,他看着湖面上起了薄雾,夕阳的曙渐渐消散,云层变得和他的心情一样灰蒙蒙,绿色的的湖泽化作黑暗的深渊,岛上的悬崖缝隙间冷风呜呜吹响,像极了老妇人在为未归家的丈夫儿子哭泣。
就在这时,柳下跖得知那个替他被俘的亲信划着小舟回来了,还带来了赵小司寇的亲笔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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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跖闻商汤猎于河济之间,见野人张网四面而祷告曰,上下四方的禽兽尽入我网中。汤曰:‘嘻,鸟兽尽之矣!不仁。’于是汤命去三面网,只张一面,祷告曰:禽兽欲左,左;欲右,右。不用命者,乃入吾网。诸侯闻商汤网开三面,赞颂其仁德施及禽兽,何况诸侯乎?于是诸侯毕服……”
“今司寇于大泽内外布下罗网层层,舟楫不得出,粟米葛麻不能入,跖有罪,然四万民众何辜?待寒冬一至,冻饿致死者不知凡几,司寇素有商汤仁德之名,于心何忍?跖窃为司寇不取也……”
九月末,郓城,赵无恤穿着黑底描红的皮甲,未着冠,只是带着黑色幘巾,听了阚止念的盗跖回信,不由哈哈大笑了起来,这大概是他今年听到过最逗人的话语了。
“若非早知道他是个横行江湖的大盗,我还以为是个斯文的孔门之儒,不去做个逞口舌之辩的行人却是可惜了,将我比作商汤,真是太过抬爱。”
不过,被这么一个棋逢对手吹捧,无恤内心还是有点受用的。
伏击战后,盗跖也不知道施展了什么手段,竟能逃出生天,他的威望虽然大跌,但有他这个轴心在,至少到今年年末前,群盗不至于彻底分崩离析。
可赵无恤却不打算给他喘息的机会。
配合着军事上的胜利,政治上的攻势也得跟上,对大野泽内的大规模招降行动已经开始了,外围几个小岛,洞主之类望风而降,还差点帮他拘捕了盗跖。有几处偏东的地点没有回应,但也不敢加害赵无恤派去送行的使者,处于两可之间。
可最大的东原岛还在盗跖手里,岛上还有他的精锐和资深盗寇千余人,都是凶狠的亡命徒。据说此岛地形复杂,峭岩密布,连天的芦苇丛中有无数条河道,盗跖的大寨位于高处,强攻恐怕要有不小伤亡。
何况舟师未成,那些望风倒的盗寇他压根信不过,更不愿意让自己苦心的武卒登上贼船,万一事情有变葬身鱼腹那该如何是好?所以暂时不考虑再度进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按照无恤和张孟谈原本的计划,如果能生擒盗跖,他和大野泽群盗是有可利用之处的。但现在未能尽全功,无恤虽然让人送去了一封书信,但自觉想劝降柳下跖困难重重,他这种有了自己独特的“道”的大盗,恐怕很难向别人低头。
然而事实证明,无恤这次倒是低估了此人。
于是就有了回信里,盗跖以商汤网开三面的故事为开篇,请求赵无恤放他一马的事情。盗跖信誓旦旦地说愿意与无恤和解,只要能让湖泽里的“民众”熬过这个冬天,他愿意登岸歃血盟誓,以后再也不靠近无恤封邑,乃至于西鲁各大夫的领地。
简牍里,柳下跖没了往年横行河济的跋扈,没了喊出“诛无道之君”时的傲然,字里行间透着无奈的低声下气。
赵无恤非但不会因此而轻视他,反倒会更加重视上几分。能弯下骄傲的脊梁,能忍辱,能负重,能下人,这样的人比起宁直不弯着来说,更可怕上几分,虽然盗跖在简牍里多次强调他的低头是为了岛上的“民众”……
阚止道:“事到如今,盗跖居然还想与司寇谈条件,他这是想拖延,只要熬过这一年,乘着齐晋乃至于卫鲁的战事,他或许就能再度觅到复起的机会。司寇不可信之,放虎容易缚虎难,应该乘势追击,一举剿灭!”
无恤点了点头:“我又何尝不知道,但齐人在北牵制,卫国方面还不知道有什么动作,三桓则根本靠不住,吾等现在有兵力全力对付柳下跖么?”
阚止想了想,面露遗憾:“不能。”
是的,无恤此次设伏的目的本在于让盗跖一时间无暇从后方袭击他,但若不能生擒或击杀首脑,即便能击退,却不足以斩草除根,麻烦就麻烦在这里。
“我念你写,再给柳下跖送一封信去,就说他现在有三个选择,其一是收拾部曲,与我决一死战。其二是携大泽内全部青壮老弱,在十月初捣毁东原岛上的巢穴,登岸投降,把所有人口和船只移交给我,我会对无罪者妥善安置。”
阚止道:“柳下跖恐怕不会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如今看似有战和降两条路,其实是没有选择。在遭遇鸳鸯阵后,他恐怕已经失去了力敌的信心,战则必亡,那是迟早的问题。以我对此人的了解,那种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束手的性情,肯定也不会束手就擒,所以我会给他第三个选择。”
无恤继续说道:“其三,既然他愿意低头,那我也不吝于将网张开一面,他们不时缺粮食衣帛么?我倒是知道有个地方真好有,就看他愿不愿意去!”
阚止恍然,一下子停了笔:“司寇说的莫非是……”
“没错,我要让柳下跖请攻卫国以自效!”
阚止思索片刻,拊掌赞道:“妙计!司寇高明。”
无恤也不居功:“此乃张子的驱虎吞狼之策,若是盗跖被擒,那就以他为名,操纵盗寇们去做,现如今却只能稍微改一改了。”
“卫国迟迟不动,我看卫侯是在等待晋国范氏、邯郸氏出兵夷仪的时机截击之。如此一来,吾等若是主动攻卫,就成了挑起战端者,首乱者死,说不准会被晋国诸卿非难。但盗跖不一样,他是不统属于任何一方势力的野盗,群盗攻略桥梁、关隘不是年年秋冬都发生的事情么?当然盗跖无器械,吾等不指望,他也不可能攻破大邑,只需要切断邑和乡里的联系,占领道路桥梁,削弱濮南的防备,让守军疲惫即可。到时候濮南就成了一只被拔掉大鳌和蟹腿的螃蟹,任由吾等鱼肉了。”
……
阚止虽然对柳下跖是否会答应此事心存疑虑,但结果让他吃惊,仅仅三天后,柳下跖便回信说,“愿为司寇效犬马之劳”,大湖内监视东原岛的船只也回报说,岛上再度开始动员。
“不能放松警惕,得等到群盗真的进攻濮南地,此计才算成了一半。除了盗跖外,吾等刚收编的两千盗寇也可以择其顺服者为首领,继续打扮成盗寇模样,在武卒军吏率领下南下。”
阚止道:“三邑兵卒要留一部分防守北面的齐人,所以若能以群盗为前锋,为我前驱,则可以减小伤亡。卫国兵卒死,则濮南防备削矣,群盗死,则大野泽之贼削矣。司寇也可以打着剿寇的旗号进入卫境,一路打到黄河边上与赵兵会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驱虎吞狼之计,令此攻彼也,使之两相残杀,以让第三方坐收渔人之利。后世荀彧令刘备攻吕布,隋炀帝令铁勒灭吐谷浑以自效而隋朝收其地,莫不如此。
阚止又面露迟疑:“只是,若盗跖乘此机会劫掠民众,恢复元气,那该如何是好?”
从字面不难理解,“驱虎吞狼”的操作者需要有高超的技术和手段,否则到了最后虎害大于狼害,则后患无穷。
“只要上了岸,在武卒兵锋之下,就由不得他们了。我可以让他带部分粮食衣物归去,但不许掠人口,不许多杀伤,还可以乘机招降一批留下,到最后柳下跖会发现,他非但没能恢复,反而日渐艰难。其实不知盗跖明白过来否,得罪大野泽周边的民众多一分,他存活的基础就减了一分,他以为自己输在军阵上,其实是输在民心上。”
盗跖或许意识到了,所以才有了均贫富的口号,但已经晚了,过去几年间,他手下那些良莠不全的盗寇肆无忌惮的劫掠已经挖了自己的根,赵无恤的到来和善政,又让这口号的杀伤力大为削减。
从这点看,只要无恤拿下了大野泽周边,处理好民生问题,那盗跖便再无复起的可能,因为流寇注定会被国人唾弃,被历史淘汰。
最后,阚止好奇地问道:“不知司寇最初送去的那份手书里,究竟写了什么,能让柳下跖态度转变如此之大。”
“无他,我与柳下跖其实极其相似,他是柳下氏野合私生的庶子,入鲁城后受尽三桓白眼,最后被季氏驱逐,不得已而落草为寇。而我也是赵氏庶孽,十多年来受尽冷遇,一朝雌飞,却被奸佞嫉妒之徒构陷,如今也漂泊在外。大概是我信中某句话刚好让他动心了罢,唯有庶孽子,方能理解庶孽子的处境和雄心……所以不管真假,他目前至少放下了对抗的姿态,愿意尝试着与我合作一番,若是合适,说不准还能一同对付共同的敌人,做一番事业。”
阚止尝试着追问道:“什么话?”
无恤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卫国对晋的背叛,其实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卫侯元自觉在荧泽之会上由晋国卿大夫主盟,吃了亏受了辱,窝了一肚子气。晋国对卫的苛刻由来已久,和齐侯对他的亲切相比,简直是天壤之别,于是他回到濮阳帝丘后便打算叛晋投齐,只是齐国初败,再征兵作战得到第二年,所以才隐忍了下来。
谁料一忍,便是一整年的时光。
所以当齐国攻夷仪的消息传来时,卫侯是欣喜若狂的。
但他又担心大夫们反对,因为卫国的卿大夫与晋国利害关系牵涉极深,卫人的庄园和晋国占据的淇澳之地犬牙交错,当年的孙行林父甚至带着土地直接投晋,至今都没索要回来。
卫侯元无奈,只得再度请教在荧泽之会上帮他保全了脸面的大夫王孙贾。
其实卫侯虽然偶尔精明一回,但才干只是平平,他因爱好男宠而多猜忌,且脾气暴躁,待民众昏乱无道。卫国之所以在他继位后国势稳固上升,是因为他和齐侯一样,在昏庸无道的同时,也有知人善任的一面。有孔圉接待宾客就是敏而好学,不耻下问的孔文子,祝佗管理祭祀,王孙贾统帅军队,这便是如今拉动卫国的三匹骖马和服马。
机智多谋的王孙贾生出了一个主意来,他让卫侯停止朝会,搬到郊外的行宫去住。这是当年卫侯元继位之初国内发生判断避难的地方,此举有特殊的含义,于是大夫们十分奇怪,纷纷前来询问是什么缘故。
一打照面,卫侯的打扮就吓了他们一跳居然穿着军败或者国丧才穿的素稿素冠!
在这诡异的气氛里,卫侯便把去年荧泽之会上,所受晋国人的侮辱和不平等待遇告诉他们,面色戚戚地说:“寡人深知有辱社稷,对不住先君康叔、武公、文公,无颜再占据君位,二三子还是改卜太子为嗣君,寡人愿意避于新台。”
大夫们都愣住了,国君撂挑子不干了,这算什么事?
他们深知这位男女通吃的国君看似糊涂好色,实则精明着呢,这二十多年来的权臣们,不都被他收拾了么?何况和宋国的婚事好容易软磨硬泡定下来,还指望着那边将公女嫁过来呢,这边的国君却公然退位,那该如何是好?总不是让宋国公女转嫁新君吧!卫国现在夹在齐、晋两大国之间,就指望处好和南面宋国的关系,好多一份依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和宋国一样,卫国虽然大小判断不断,甚至出过石蜡杀君,还有“政由宁氏,祭由寡人”的情况,但一直保持着尊君的传统,卿族虽然强大,还与外国勾结,但却不敢擅权。
于是卿大夫们纷纷劝诫说:“这是卫国的祸患,哪里是君上的过错?”
卫侯也本就是假意以退位威胁诸大夫,于是继续说道:“去岁的苛刻盟约也就罢了,可如今还有使更人担心的事,如今齐晋构难,晋国怀疑卫国将叛,于是派行人对寡人说:定要卫国太子与诸卿大夫之子为人质!”
大夫们迟疑了片刻,虽然对晋人的逼迫有些不满,但还在接受范围内,到时候派庶子跟着太子去新绛为质,他们和晋国六卿多多少少有些关系,对方还能不照顾一二?
于是便说:“若是此举有益于国,太子应该担当此任,臣下们的儿子岂敢不背负着马笼头和马缰绳追随骥尾?”
王孙贾在旁冷笑道:“晋人索要的,可是诸大夫的嫡子,而非庶子!”
大夫们哑然:“真是如此?则过矣……”
王孙贾又蛊惑道:“不止如此,晋人借口要制作大量兵器甲胄,要濮阳所有的工匠商贾都迁徙到朝歌、邯郸、柏人去,卫的两军和国人也要为晋三军服役,去夷仪填沟壑!”
大夫们有些愤怒了:“晋人岂敢如此!”
卫侯戚戚然道:“卫国在宗周时乃是诸侯伯长,晋国僻在戎狄之间,地位大不如我。可自从城濮之战后,卫国放下了文王之后的尊贵,对武王之后的晋国无岁不贡,晋人却屡次羞辱吾等。当年晋文公因为一点小过节,便想鸩杀先君成公,因为周室太医用量不多,幸而未死,但晋人又把我济西之田分予鲁国。”
“这是旧怨,就说新近发生的事情,几年前的皋鼬之会,晋人为了拉拢蔡国,竟然将这等蔡叔叛逆之余歃血的位次排到了我卫国之前,若非子鱼大夫据理相争,寡人恐怕要受辱了。去年的战事,晋军在卫国横行劫掠,至少有两千余户的人口被掠走,赵氏庶孽子甚至占据了甄城,晋国则公然将此邑划给鲁国。这也就罢了,可现如今,太子,诸卿大夫之子,还有国人、工匠商贾,只要吾等拥有的,全都得去服侍晋国,仿佛寡人已经不再是独立诸侯,而是晋的一个县大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卫侯说得义愤填膺,突然起身,去冠,拔出剑将案几一斩为二!
“是可忍,孰不可忍!此等亡国灭社稷的屈辱,吾等决不能再答应,要依寡人的意思,如今齐国攻晋,不如叛晋投齐!”
果然是为了这事!大夫们面面相觑,露出了迟疑之色。
王孙贾圆场道:“莫不如先背叛晋国,发生危险再送人质,何迟之有?诸位大夫思之,若卫国背叛晋国,晋国伐我,会危险到何等程度?”
虽然不知道卫侯和王孙贾信誓旦旦的晋国“苛刻条件”是否属实,但诸大夫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一个不愿意,说不准就被被扣上叛国的帽子,所以都说:“卫国虽小,却也是五百乘之国,晋人即便攻打吾等五次,却依旧不可能攻破濮阳,还有能力作战。”
于是这场突如其来的公议便有了结果,卫国下了背叛晋国的决心。九月时,两军五百乘战车、两万余徒卒聚集在濮阳,等待最佳的时机动手。
根据齐侯先前和卫侯接洽达成的密约,他们的目光紧紧盯着晋军的动向。
所以濮南那边,卫国只留了一师之众防守各邑。
时间到了十月初,在晋国范氏、邯郸氏各自集结了六百乘、四百乘兵卒准备东进支援快撑不住的中行氏时,蓄势待发的卫侯也接到了濮南地区被盗寇滋扰,各邑间交通、通信断绝的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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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初的一个薄暮,卫国濮南地巨野邑城东十来里处,距大野泽最近的一个小里外,田地上稀稀拉拉地散布着些妇人、孩童。
冬日已至,秋粮早已收走,大部分进了邑中的府库,只有少量藏在庶民们的陶罐里。九月的时候战事又起,男人们被征召去邑里做更卒,甚至被调到了国都那边,只剩下妇人衣不蔽体,孩童蓬头垢面,念叨着征人何时归家。
正如一手卫地民歌所唱的:“有狐绥绥,在彼淇梁。心之忧矣,之子无裳……”
不过她们首先要保证的,是父亲或丈夫兄弟归来后,不要在庐舍内看到自己和孩子横死的场景,再怎么苦,也必须咬紧牙关渡过这个寒冬。于是此刻便弯着腰在田中、垄上和起伏在野间的丘陵中搜找冬葵等诸般野菜,或者田鼠之类的小型活物。
大野泽边上多为盐卤地,草丛和灌木不少,豺狼所嗷狐狸所居,没有太多人家和田地。为防遇到野兽,妇人们各带了武器,俱是些农家常用的耒耜之类。她们一边带着孩子细心地在野上搜寻野菜,一边时而起身抬头,警觉地向四面望上一望。
这一带已经接近盗寇的活动范围,今年开春时他们才来抢过一波,那可怕情景和带来的伤痛犹在记忆中,不少人家的妇人还被抢了去,受尽侮辱后生死未卜。
然而自从北边鲁国西鄙来了位“赵小司寇”后,沿着湖岸修建起了亭舍和烽燧,加上不时一场反击,盗患似乎有所减轻,卫国巨野邑的民众们也沾了光,过了个较安稳的秋天。
就在妇人们见没什么收获,叹着气就要归家的时候,远处的涂道上却尘烟弥漫,打东边来了一支部队。共百来人,领头的几人单骑走马,剩下的多是衣着不统一,还扛着杂七杂八兵器的男子,且无旗帜,一看就不像邑兵,而是盗贼!
当然,她们没有发觉,队伍后面还跟着行伍整齐的十余徒卒,正好将盗贼夹在中间。
妇人们顿时大惊,虽然盗跖不鼓励杀伤和暴行,但无监督的情况下如何避免得了?往常每逢盗寇袭来,她们都没少遭侵犯,此时看到路上有大队人马行近,顿受惊吓。孩子纷纷躲到妇人们的身后,妇人们亦惶恐害怕,有的护子心切,抱起孩子便往里中跑去,有的则按着孩子伏身野中,希望能不被来人发现。
然而那支“盗寇”在路边朝这儿指指点点的一番,随后有人想朝这边走过来,却被骑马的人扬起鞭子狠狠抽了几下,呵斥了几声后拦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那些卫人害怕吾等。”已经升为什长的宋国人漆万背着已经成为他身体一部分的剑与盾,偏过头,对管理这百人的骑吏甲季说道。
“是怕吾等的装扮,还有身后跟着的这些真盗寇。”
甲季骑在粟色的母马上,出言纠正漆万的话。
他正皱眉看着手里那份卫国濮南地图,上面用红漆标明了他们的目的地,用黑笔划着预定的道路。这都是赵无恤一年来安插在濮南的细作所为,他们有的是商贾,有的是游士身份,渐渐补全了地图和道路明细,现如今也有人在队伍里带路。
上个月,甲季也曾和虞喜来查探过一番,所以对地形极为熟悉。
此时,他一扭头朝几个咽着口水想过去骚扰妇人的盗寇抽了几鞭子,鞭梢脆响,在他们破旧的衣物上留下一条血痕。化妆成盗首的亭卒也挥着手里的矛制止,那几人这才缩着头站回了队里。
漆万见那些妇人躲避的样子,不由想起了还在宋国的家人,他凑过去小声对甲季说道:“甲两长,大泽边颇有些狼狐,现在不是农忙时节,眼看天时已晚,乡人多归于家中,这几个妇人却带着孩童持农具在茫茫野上寻吃的,定是家中的男子不在,而釜中又无余粮。吾等携带些许粮食,可要分予她们一些?”
甲季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莫不是看上其中的谁了?瞧瞧你身上的衣物,吾等现在是盗寇!盗寇不劫掠就算了,还会给平民衣食?传出去倒成了最大的奇闻异事,吾等还是速速赶路要紧,天黑前必须完成对那座桥梁的控制,这可是军命!”
漆万老实,性格却有些犟,一年半的募兵生涯让他有了军人的荣誉感,对此事早已不满了。
于是他嘟囔道:“武卒成军时,司寇在台上说过一番话,虽然我当时没听懂,可事后请教旅帅,才知道司寇说的是‘夫武,禁暴、戢兵、保大、定功,能安民和财者也’,这便是武卒存世的基准。我应募一年半来,跟着司寇伐贪鄙的阳虎和郓城大夫,为民众击退盗寇侵袭,做到了保境安民。可现如今吾等为何要与盗寇为伍?这些人有你我监视,才不敢做出害民的事情,若是放任他们,这些妇人一定会受侵犯。”
在甲季心里,完成这项任务是最为重要的事情,至于眼前卫国人的死活,乃至于身后这些前盗寇的死活关他甚么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们轻骑士从来都是武卒的腿和眼睛,可上回在湖泽西岸的伏击战里却没起到什么作用,被新来的鲁国竖子冉求压了一头。虞旅帅憋了一口气,走前特地嘱咐他说,这次就算只是带路,也不能落了成乡旧人威风。
于是他强忍烦躁说道:“军中的情况你又不是不清楚,我有不少同僚都被调到了北面去防御齐国人了,剩余的主力也被集中使用,至于用途不是你我能过问的。总之武卒兵员十分匮乏,司寇才不得已利用上了这些盗寇。”
“何况安民和财,安的是哪家的民,和的又是谁的财?司寇和诸位谋士、旅帅们商量的梓秘不是你我有幸听闻的,可有一点我却知道,我保的是司寇治下的民。这些卫人乃是敌国之民,妇孺的丈夫,孩童的父亲或许正等着与吾等兵戈相见,此时扶助,是资敌也。我知道漆什长心善,放心罢,吾等只需约束好手下,无愧本心即可,等这巨野邑成了司寇治下的城邑后,自然会有乡吏来赈济她们。与其过问,不如想想一会如何御使这些盗寇,让他们去消耗守桥的卫人。”
漆万沉吟,他最后还是被说服了,因为赵无恤承诺过的事情,从来没有半句食言。甄、廪丘、郓城三邑的民生在瓷器、纸张创收的补贴下都在蒸蒸日上,他虽然是宋人,可看着这些心里却喜滋滋的。
“走投无路的盗跖会负责袭击大湖沿岸卫人据点,但我只允许他停留在岸上十里内,不许劫掠民众,不许滥杀无辜。道路庐舍则由亭卒、投降盗寇混编的去破坏。而武卒主力也会扮作盗寇,集中攻陷重要的关隘,彻底切断巨野和西面三个邑的联系!”
这便是赵无恤向穆夏、虞喜等中级军吏颁布此任务时传达的意志,他们又交付给了基层军吏。于是甲季和漆万一正一副,被委派带着这些刚投降半旬,吃得半饱的大野泽盗寇来巨野“执行任务”,目的是破坏巨野与卫国西部诸邑的交通桥梁。
赵无恤还强调了一点:“关键是在濮南造成一种盗患四起的假象,引卫师来进剿,此乃引蛇出洞之计也!”
于是甲季也没有隐匿行踪的意思,就这么大摇大摆的来,大摇大摆的走,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来过。
趴在田亩里战战兢兢的妇人们便看到了这一奇怪场景,那些“群盗”本已经看到了她们,本想今日难逃一劫,只求保住孩子性命,谁料他们却径自朝西边去了。
这几个妇人对老天千恩万谢,等那些盗寇远去后才敢起身归家。回到里闾中,免不了和相熟的人家说一说刚才的见闻,短期内即便再饿也不敢出门了。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卫国的濮南地有巨野、垂丘、生窦、城濮四邑,总户数六七千,人口四万余,这里因为临近大野泽,往年没少受盗寇残害。但卫侯或许觉得这一带交付的赋税实在不多,所以对此爱理不理,一直没派兵加强防卫,每邑维持一旅五百人的征召邑兵就已经是极限了。
直到去年夏天,赵无恤帅偏师从曹国彻夜皆行,绕过濮南各邑,偷渡城濮城外的渡口,攻克甄邑后,卫侯才仿佛亡羊补牢般在濮南加派了一师之众。这两千五百人由大夫公孙驱率领,驻防濮南的制高点历山,这座传说中尧帝曾居,舜帝曾躬耕的神山。
公孙驱是卫襄公的孙子,卫侯元的侄儿,地位高贵。这次被委以濮南的防务重任,他压力是很大的,尤其是王孙贾在绢帛里对他嘱咐的那些话。
“甄、廪丘、郓城的赵无恤有兵卒数千,如今被齐人在北牵制泰半,防备盗寇又去一半,所以能出动的兵力或许还没你的一师之众多。你只需在历山防守,不需进取,拖到齐国夷仪战事终了即可,我猜不会超过十月下旬!”
如今距离那王孙贾预言的期限只有半个多月了,因为卫国尚在等地时机,引而不发未向晋国宣战的缘故,所以鲁国赵无恤方面也没什么异动。
就在公孙驱刚松口气时,坏消息却陆续传来,入冬后,大野泽的盗寇又在四下劫掠了!
垂丘、生窦、城濮三邑好歹相邻,可以互为犄角,少有盗寇敢冒险过来,但巨野却孤零零地位于东面临近湖水的地方。九月末时,隔上一天还有消息相互传达,可进入十月份后,竟然就这么彻底断了消息。
公孙驱派了一卒百余兵卒去查探,却连他们也湮没了。
“难不成竟是陷没了!”公孙驱叫苦不已,只能向卫国那边报信请示。然而就在这时,终于有一个信使和几名兵卒从巨野逃了出来,浑身是血,手持求援简牍。
“盗患四起,邑卒已经折损过半,还请师帅发兵解巨野之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在说服国内的卿大夫们叛晋侯后,卫侯元的精力便集中到了晋军的动向上。
他对晋国内部的局势也有所了解,知道如今范氏与中行氏关系亲密,如同一家,中行氏的夷仪被围困,范氏在集中兵力后定然不会袖手旁观。而邯郸氏,虽然名为赵氏小宗,但早已出了五服之外,有太行山隔阂,对赵鞅的命令听调不听宣,反倒和自家的姻亲中行走得近,邯郸氏的族长邯郸午本就是中行寅的表亲侄儿。
即便只有一卿一大夫,晋人依旧是强大的,范氏能出兵六百乘,邯郸则是四百乘,是卫国的两倍之多。
于是卫侯自我安慰道:“我有王孙贾统帅右军,又有弥子瑕统帅左军,此二人都有治千乘之才,足以拖住晋国东去的援军,为齐人赢得时间,一定能!”
濮阳现在已经军旅云集,卫侯仿佛孤注一掷般,将全卫国的力量征集了起来,因为一旦这场博戏获胜,嬴取的好处是极大的。
“齐侯密使说,只要卫国叛晋,再拖住太行以东的晋人驰援夷仪,待城邑攻下后,便可以与我城郭分地。等到鲁国也屈从于齐侯,吾等在去岁失去的甄地也会还回来,甚至有机会得到高鱼、郓城!”
但卫侯元的渴望不仅限于此,他对一百多年前永远失去的漳水、淇、澳之地,也就是膏腴富庶的殷墟朝歌一带依旧耿耿于怀。
那时候卫懿公因为出身问题本就不受国内士大夫待见,加上他好鹤如命,荒废武备,对国人苛刻。于是当北狄人南下时,国人竟不愿参军,导致卫国几乎灭亡。被齐桓公解救时,只剩下五千余人,战车三十乘迁都到了楚丘以避戎狄之患。
虽然卫国在卫文公时期缓了过来,他紧抱齐桓公大腿,与中原各诸侯国结交会盟。同时发展军事势力,使战车从三十辆增至三百辆战车,并出兵灭亡邢国,实现了复兴。可随着晋国在太行以西的崛起,朝歌一带就成了晋国的县邑,再也收不回来了。
所以当卫侯元接到侄儿公孙驱从濮南发来的消息时,很不以为然。
“只是一群小盗无衣无褐,出湖劫掠而已,随意派遣一旅去驱散即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濮南不能说不重要,但巨野却是卫国最偏东的一角,比起越来越紧张的局势来说,所谓的盗患不过是癣疥之疾。
站在卫侯跟前的是美男子弥牟,字子瑕,他虽然年过四旬,但依旧发泽黝黑如墨,虽然刻意剃掉了胡须,却掩不住脸上棱角分明,少了几分年轻时的柔美。
年老色衰,这便是以色事君者必须面对的事情,男女皆同,难怪他近年来恩宠日减。
他是卫侯年轻时频繁通奸的男宠,所谓“分桃断袖”,断袖指的是西汉的汉成帝和董贤,分桃则是弥子瑕和卫侯间发生的基情故事。不过他虽然被卿大夫蔑视地称之为“卫之嬖大夫”,却并非单纯靠色相混到了如今的卫上大夫、左军司马之职,他号称智慧足治千乘之国,其信誉足以守土。
对于濮南,弥子瑕却有不一样的看法。
“王孙大夫之所以请君上让公孙去濮南驻防,为的就是防备濮北的鲁大夫赵无恤。此人乃是晋国赵卿之子,去岁反齐攻卫的前驱,这一年半来,他在西鲁的举动和行政举措我也有注意。政通人和,兵甲雄壮,近来更是纠合了西鲁几位大夫联防齐军,若他在濮阳左军、右军进攻晋国时给吾等捣背一击,后果不堪设想。”
卫侯对弥子瑕早已不再言听计从,此刻他不高兴地说:“齐侯不是说,有两位乡良人率军数千监视鲁国了么?等到夷仪攻下,甚至还可以直接挥师直下廪丘,为齐国收复失地。赵无恤虽然看似可怖,实则没有多少时日好活了,何惧之有。”
弥子瑕垂首继续劝道:“话虽如此,但濮南不能乱,一旦盗患向西蔓延,定然会削弱防务,给赵无恤可乘之机。不若让公孙驱东进剿寇,扫清巨野后再回师历山,也可以给濮水北岸的赵无恤一些震慑,使其不敢造次!”
自从公子朝重新归来,说起宋国公女南子的绝世容貌后,卫侯遍对那位二八少女垂涎三尺,对弥子瑕的那张老脸已经全无兴趣。
想当年,他和弥子瑕恋奸情热的时候是何等的优容,卫国法令规定,私自驾驭国君戎车者,论罪要处以刖刑。有一天弥子瑕的母亲病了,有人抄近路连夜通知弥子瑕,弥子瑕心急火燎,便假托君命驾驭卫侯驷马戎车飞驰而出。卫侯听说后,非但不问罪,反而认为他德行好,赞道:“孝哉!因为母亲之故而忘其刖罪。”
另一天,弥子瑕和卫侯元在濮上的果园游览,当时正值蜜桃成熟的时节,满园的桃树结满了白里透红的硕果。轻风徐徐送来蜜桃醉人的芳香,让人垂涎欲滴,弥子瑕伸手摘了一个又大又熟透的蜜桃,不洗不擦就大口咬着吃了起来,觉得新鲜爽口,于是就把这个啃了一半的桃子亲昵地递给卫侯,请他品尝。这本是极其无礼的行为,但卫侯不以为忤,还拦着爱人的手自作多情地说:“子瑕爱我哉!忘了他已经吃过这桃,还想让寡人尝一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现如今,当弥子瑕色衰爱弛,卫侯也不像过去那样去迁就于他,心里还常常历数其不是:“此人当年曾假托君命,私自动用我战车,又曾经把吃剩沾了口水的桃子给我吃!”
总之,卫侯乃是薄情之人,一有新欢便忘却旧爱,若非看在弥子瑕还有几分能力的份上,早已把他驱逐出朝堂了。
如今他见弥子瑕极力劝说,便不耐烦地挥了挥手道:“那便允了你罢,派人传书公孙驱,进军巨野,剿灭零星的盗寇。”
弥子瑕大喜,此时,因为赵无恤封锁消息的缘故,发生在郓城湖岸边的那场战役,还有近来大野泽里的波峰云诡,卫国人还一无所知。而等过几日后这消息传到濮阳时,卫侯、弥子瑕已经不在了!
因为他们得知消息,朝歌范氏之兵已经动了。
卫侯知道关键的时刻到了,他再也无法等下去,王孙贾统帅的右军已经打着帮助晋人的旗号,在黄河渡口虎待命,卫侯则和弥子瑕带着左军出发前去汇合。
一同发往朝歌的,还有一份仿照当年晋国行人吕相《绝秦书》体例而写的《绝晋书》。
“昔逮我康叔及唐叔虞叔侄相好,戮力同心,共辅佐武王伐商,封之于卫、晋,申之以盟誓……”
卫侯那位口才极其出色的大夫祝鮀,在濮阳新近流行起来的楮皮纸上大笔一挥,将晋卫关系从康叔、唐叔分封时地位孰高孰低,卫武公、晋文侯在护送平王东迁中谁立下的功劳更大说起,历数了晋国的种种“恶行”,简直是罄竹难书。
如晋国曲沃之乱自相残杀;晋献公时灭亡了无数同姓宗姬邦国,晋文公行事诡而不正,毒杀卫成公;晋平公强纳卫国姬姓公女为侧室;晋国六卿对卫苛刻至极,割让卫国城邑给鲁国等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卫侯恨不能朝全天下疾呼:卫国再次叛晋,全然是被晋国逼迫的!
攻朝歌,拖延范氏那六百乘战车去支援夷仪,卫侯的计划便是如此,若齐国赢得了此次争霸的胜利,能把晋人赶回太行以西也并非不可能。到时候他就能打着收复故土的旗号占领朝歌,成为自卫文公后卫国再度复兴的明君!
只是等又过了几日,当统帅右师的王孙贾偶然听闻弥子瑕建议卫侯,让驻守濮南的公孙驱之师东去驱逐巨野盗寇时,不由连连跺脚,大骂弥子瑕见识不足,坏了国事!
可这时候再派传车去追,已经来不及了……
……
十月中旬,就在赵无恤的老仇家范氏被卫国叛晋的剧变拖住脚步时,清泠寒冷的濮水北岸,有一座不起眼的小丘,两人正垂钓于濮水之畔。
张孟谈白衣胜雪,头上简单裹着一黑色幘巾,他披羊裘,持杆的手上未戴手套,虽然冻得通红却不动一下,竹竿仿佛黏在手上定住了一般。
他的右首位置,赵无恤穿着黑底描红的皮甲,披着保暖的熊皮大氅,眼睛愣愣地盯着水波,貂皮手套里握着一根竹制的鱼竿,随着心绪微微晃动。
过去半个月里,他费尽心机招降了部分盗寇,又以驱虎吞狼之计让盗跖进攻巨野邑。而骑从和亭卒则打扮成群盗肆虐濮南,将部分地区的交通切断,只放赵无恤希望传达的消息出入。
比如巨野闹盗患的消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但若是不能将驻扎在历山的那两千余卫师诱出,以无恤手头上的兵力,想要逆着地势强攻恐怕不易,攻略卫国濮南地的计划必然会多出几分变数来。
就在他心绪不定的时候,却听旁边的张孟谈缓缓说道:“司寇已经将鱼饵投下,可鱼儿咬不咬钩,何时咬钩却无法全部料就,如今只能静下心来等待,好在传闻说卫国已经公然叛晋了……”
“你说的对,从西鲁互保开始,到驱虎吞狼,再到如今的下饵诱敌,吾等的连环计已经走到了今日地步,现在只能静下心等。”
他微微闭眼,甚至将保暖的貂皮手套甩到一边,让手上的皮肤感受着微微的寒意,以及鱼竿上传来细致入微的动静……
半响后,身后响起了窸窸窣窣声,是邢敖小心翼翼地膝行过来,在无恤耳边轻声说了如此这般。
无恤微微颔首,却并不为之动摇,张孟谈也专心看着自己的钓钩,对此不闻不问。
邢敖说完消息后,本来很期待地看着赵无恤和张孟谈的反应,结果却是这番光景,不由急得抓耳挠腮。
片刻后,赵无恤猛地抬手,收杆,一条银色的鱼儿吊在钩线上,眼珠因惊恐而瞪圆,尾巴拼命甩动不已!
他口中露出了笑容:“孟谈说的没错,钓鱼就得耐住性子,濮水南边的那条鱼儿,终于上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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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盗寇已经被师帅击溃……”眼看周围的山丘和树林光线逐渐阴沉,石曼不禁催促道:“那今夜吾等不如退到平地扎营罢。”
“石司马怕了?”公孙驱站在戎车上,带着轻浅的笑意反问。
“得志便猖狂!”石曼强忍着怒意,咽回了对这个小辈下意识的训斥。
石曼是卫国石氏,也就是那位“大义灭亲”的石碏后人,不过他仅仅是支系小宗,所以年近五旬依旧只是笙窦邑的邑司马,虽然长于军阵,但有能力注定不及有个好出身,好姓氏。
而公孙驱出身公族,卫国公族也已经没落,一如诗言: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他们繁衍五百余年,已经像螽虫蝈蝈似的生了一堆又一堆,早就不稀奇了。
但公孙驱却不一样,他是卫襄公之孙,卫侯元的侄儿,在儿孙满堂的家里排行老幺,备受长辈宠爱。他是个俊美的二十余岁青年,举止优雅,态度高傲,入军中就职不过数年就一路提拔至此。
尽管从未经历过战阵,但他绝非空手而来,最起码行头一件不少:他裹着黑红相间的漆染皮甲,手挽只射杀过獐子和鹿的大弓,腰间挂着二尺剑,尽管石曼怀疑它从未沾染过人血,此刻站在黑色战马拉着的高轮戎车上,足以藐视个头矮小的副手石曼。
此番巨野邑闹了盗患,在卫侯采纳了弥子瑕的建议后,师帅公孙驱领着两千余人东进剿寇,于是就征召了石曼和手下的邑卒。
最初时,从未领兵打过仗的公孙驱对石曼可谓礼贤下士,凡事都要问一问,如何扎营,如何行军,如何寻敌,作战时阵型要如何摆开……
他天资不错,什么都学的快,很快就在一场遭遇小股盗寇的战役里将其一举击溃,留下几十具尸体后,那些群盗便从山路逃走了。
“奇了怪哉,往常大野泽盗寇可没这般不禁打。”在第三波盗寇溃败后,老石曼开始产生了怀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尤其是连投降之人也没有,伤者也被统统带走了,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司马不是说过么,盗寇常常昆父兄弟一起行动,父亲若伤,则儿子搀扶,兄长若伤,则其弟救治,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么?如此也好,他们逃窜的速度一定会被拖慢,让后军加速前进!”
然而这时候,公孙驱的态度开始产生变化,连续不断的胜利让他内心膨胀到了极点,对邑司马的建议嗤之以鼻。认为是自己指挥得当才获得了胜利,而邑司马却是个不会打仗的人,对那些不堪一击的群盗如此小心翼翼。
正如现在,在逐渐接近巨野后,与群盗的遭遇变得越来越频繁,在轻易“击溃”今天的第五股流寇后。公孙驱变得不可一世,他强行接过了指挥权,让兵卒们迅速追击过去,定要追亡逐北,把他们撵到大湖边上不可!
石曼连忙出言阻止道:“万万不可,常言道逢林勿入,盗寇狡猾,焉知没有埋伏,师帅还是持重为好。”
公孙驱说道:“这些小盗只是藓芥,重要的是早日赶到巨野,解除围困,此乃君命,石司马这是要阻拦么?莫非是要将逐奔不过百步,延绥不过三舍的古军礼用到这群该死的盗寇身上?”
石曼不善言辞,无言以对。
公孙驱露出充满自信的笑容:“石司马,让你的兵卒带路罢,吾等今晚要通过这片小丘,直达巨野邑下,满城民众盼公师久矣。”
这将是他的首次战功,也是向叔父证明自己能耐的机会,卫国公孙的身份结合战无不胜的能力,成为上大夫,甚至位列卿族并不是梦想!
公孙驱武断地认定这些“盗寇”斗志涣散,一击既溃。于是命令部队丢下辎重,全军昼夜兼程追赶,指望明日去巨野就地补充,完成此次出兵的使命。
石曼人微言轻,只能由着公孙驱乱来,心里忐忑不已。
两千余人的卫军呼呼赫赫地跑着路,追着仓皇逃窜的群盗,渐渐进入了一座丘陵环绕的树林地域之中,这种地形最不适合战车行进,但骄傲的公孙哪里会下车徒步行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儿不太对劲。”进入丘陵和树丛后,石曼再度来向公孙驱进谏,喃喃地说。
自信心爆表的年轻师帅对他轻蔑地一笑:“是吗?如何不对。”
“师帅难道没感觉?”石曼质问,“仔细听听暗处的声音,归巢的鸟儿盘旋在树丛顶端不敢落下,有什么东西让它们畏惧。”
石曼谨慎,之前已经朝两翼派去了几名探哨,让他们每人相隔百步,在树林里斩草前进。谁料过了一会,这些人竟统统不见来回报,再去查探时已经没了踪影,只有人说隐隐听到过闷哼的声音。
若是有敌人,他一定有种杀人于无形无声的武器!
就在两人争辩之际,那棵倒伏的大树猛地横亘在他们眼前,挡住了去路,石曼彻底确定,今天绝对是中计了!
“不好!速速灭火!”
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卫国人的队伍被拉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其中不少已经点起了松明火把。而位于最前方的高轮大车,公孙驱那身耀眼的行头,恰恰是将黑未黑时最显眼的靶子!
一切都已经迟了,下一刻,树林两侧的山丘上万弩齐发!
……
“凡深入敌人之境,必察地之形势,务求便利,依山林、险阻、水泉、林木而为之固……”
一处离伏击点百余步远的安全树丛里,赵无恤一边听着丘陵那头卫国兵卒发出的凄厉惨叫,一边想着这半个多月来发生的事情,自己和张孟谈一环扣一环的“连环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因为料定卫国会再度叛晋,所以赵无恤图谋卫国濮南之地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早在一年前就不断遣人入卫,或借商贾之名,或假托为世上越来越普遍的游士。所以现在,他对濮南熟悉得跟自家后院的圃园似的,而轻骑士们,纵横其间更是如入无人之境。
十月初,把被招降的盗寇们分批送入濮南地,这只是连环计中“引蛇出洞”的第一步。
在卫国正式对晋宣战前,赵无恤不会让武卒成建制地开入卫地,给卫国人制造反叛的口实。何况若是一开始就没命地强攻濮南四邑,万一卫国人觉得这边威胁过大,改变原计划,将他列为头等大敌,五百乘大军观兵濮南那该如何是好?
若真是那样,范氏、中行氏、邯郸氏岂不是得笑歪了嘴?赵无恤可没兴趣干苦恨年年压金线,到头来却为他人作嫁衣裳的事情。
所以最初只是零星的盗寇骚扰乡里,慢慢道路被切断,升级为大规模盗患,大到历山驻扎的卫师,乃至于濮阳卫侯都不得不加以重视的程度。
在和赵无恤有了几次书信来往,达成某种不为人所知的秘密协议后,盗跖前一日还是不死不休的大敌,后一日却态度剧烈转变,默默地为赵无恤服务起来。其中缘由非但盗跖手下们想不通,连无恤阵营里的中等军吏也搞不明白,只能稀里糊涂地执行命令。
有张孟谈和阚止能窥见其中一二,都为赵无恤解决此事的奇思妙想而折服。
总之,盗跖负责带千余群盗袭击巨野邑,切断了它对外的交通联络,冉求那剩下的四百余鸳鸯阵兵卒负责在旁“协助”,实则是就近监视,有这盗寇克星在,不怕盗跖不老实。
终于,在长期的等待后,卫国总算迈出了最后一步,面对纳质子、出民夫等苛刻条件,以强硬的措辞对晋国说了声“不”。随即卫侯更是打了鸡血一般,带着王孙贾和弥子瑕,各帅左右二军主动出兵,五百乘兵卒向朝歌城进发!打了范氏一个猝不及防,也不知道那边战事如何了,赵无恤可是很希望他们两败俱伤的。
卫晋既然决裂,那作为晋国的铁杆盟友,鲁国就不能不有所表示。要换了对外强硬派阳虎还在时,早就直接发兵濮阳了,可三桓无胆,消息也才刚刚传到鲁国,所以借口防御齐人,并未动作。
何况朝中还有孔子,孔子此时对卫侯感官还不错,他一向喜欢颂扬鲁卫和睦,恢复周公、卫康叔之好,多半不会支持鲁侯助晋攻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鲁城再过半个月也不一定有所行动,可赵无恤等不了,他攻卫好歹占据了援助盟主的大义名份,尽可以放开手脚去做了。
更可喜的是,那一日在濮水北岸,邢敖也传递来了濮南的消息,那条在历山盘旋蛰伏许久的蛇,终于出洞了!
对局势的预测应验了,“引蛇出洞”完美实现,接下来,便是一个“投饵诱敌”的过程。
那些使之无用,弃之可惜的收编盗寇便成了牺牲品,他们被成批安置在卫师的必经之路上,一击既溃,有的是真败,有的则是假意装败。而卫师的公孙驱在吃下一个又一个可口的肥饵后,早已被胜利和眼前的功勋冲昏了头脑,一路猛追,半步迈进了包围圈里。
虽然这并不是减灶计,但此次伏击和历史上发生的孙膑擒庞涓的马陵之战有异曲同工之妙,兵法要活学活方为好的兵法。
“我这次带了足足四百把单臂弩机,两万多支铜簇箭,都是专程为他们准备的……”
弩箭还在穿梭作响,钉在人的身体血肉里,钉在大树上,钉在蒙皮盾牌上,声音各不相同,合在一起仿佛一场乐师高指导的钟罄演奏!
这便是战争的乐章。
心里估算着大概已经射出去了七八千支箭,无恤举起旗帜挥动,让手下在各自埋伏的位置准备好,只等弩箭一过,便可发动突袭,将这股卫军一举歼灭!
这之后,卫国在濮南就只剩下各自为战的几支邑卒,到那时非但巨野瞬息可下,其余几座城濮、笙窦、垂丘也会大大减少攻略的难度。无恤想在十一月雪落之前,让它们统统换上赵氏的玄鸟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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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树丛里,响彻着卫军惨叫和仓皇的逃窜声,弩箭像是雨点一样打在盾牌上,嘭嘭作响,像是十二月最寒冷时落下的冰雨风暴。它们射穿了牛皮甲,穿透了血肉肢体,将整个人钉在了树木上,热血浇灌着脚下干燥的土地。
赵无恤让那些出身温县的兵卒,还有新招募的一些甄邑人,共计四百余臂张弩材士埋伏于山林两侧,分为三到五排,一声令下起身轮番齐射。历史上,这可是直到战国中期才能达到的攻击强度,远程火力上的绝对优势将卫国人压制得抬不起头来,试图起身开弓还击的都被射成了筛子。
两石的弩势大力沉,每一发都弹射得弩机弦处颤动不已,五十步内甚至能射穿藤盾,三十步内皮甲仿佛是纸糊的。一石的弩恶轻巧易发,轮换极快,与二石头弩配合,让人防不胜防。
突然到来的袭击让卫国人们失去了方寸,更何况一些身边点着火把的军吏第一时间被当成靶子击杀,全师上下调度间出现了断层。
公孙驱的驷马战车位于最前方,那是混乱的中心,因为战车的大块头和高高竖起的旌旗最为显眼,所以中箭最多。没一会车舆四面都插满了弩箭,蒙皮的木板被射得支离破碎,骖马服马齐齐倒毙,何况人乎?
好在他的车右和御者护主有加,齐齐将他扑在身下,接着推到了马车下方,躲过一劫,只是大腿挨了一箭。但之前还对盗寇们嗤之以鼻的公孙驱此刻已经完全丧胆,呆滞着目光嘴角和手脚战栗不已,却不再继续指挥,任由兵卒们被收割生命。
“师帅!公孙,公孙驱!”
来自笙窦的邑司马石曼一边扶着胄躲避箭矢,一边焦急地大声喊叫,直到见公孙驱已经失去了反应的能力,这才跺了跺脚,大声呼啸,将接过了指挥权。
这之后,卫国人发动了一次反击,石曼将能收拢的兵卒部署为冲阵,配置在便于作战的地方:戟盾布设在外层,足以防备四面射来的箭雨,而弓箭布设在里层,寻找一切机会向周围反攻,他判断伏击者人数也不过千余,绝不会比他们多。他还任命了部分人斩除草木,从侧面广开道路,以便于转移。
然而战局变化极快,前军是遭到弩箭攻击最密集的地方,大概在半刻连续不断的激射后,弩机的扳动声终于停了,地上已经尸横遍野,卫国人损失了三四百人,其余几乎人人带伤。
然而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边,卫师狭长的中段被从林中冲出,持剑盾的武卒拦腰截断,盗寇们则在掷矛兵的率领下从后方的各个阴暗处嚎叫着冲向了后军。
冷兵器时代,甚至是直到一战、二战时,近程的刺刀搏杀依然是决定许多场战役胜负的重要方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石曼就是这时候战死的。
当老司马一剑杀死一个衣衫褴褛的盗寇后,一转身,田贲那迅捷的尖矛猛地掷出,刺向他的喉咙。他瞪大眼睛,奋力闪开并握住矛柄,用尽全力才让它仅仅擦破了皮肤,当他把手放在脖子上的伤口上时,鲜血从指间流过。
又一个持矛和藤盾的敢死之卒哇哇大叫着冲了上来,这次石曼抓住他的手腕然后扭过他的胳膊,矛与盾掉在了地上,石曼高高举起青铜剑,正要朝那人柔软的腹部斩下!
但他的手指突然变得僵硬笨拙,他已经无法挥剑了。
田贲再次站在他面前,他双手各有一矛,分别刺中了石曼的腹部和胸口,当他的手连带短矛抽回来时,它刺向的地方只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血窟窿,鲜血潺潺流出,红得发黑。
石曼跪在了地上,他摸索着找到了另一个矛柄,试图拔出却无能为力,在这个寒冷的夜晚,每吸一口气都使他感到胸中痛苦。
身后,一件重重落下的钝器砸碎了他的肩胛骨,他哼了一声倒在了血泊中。
他没有感觉到下一次攻击,降临的只有无边寒冷……
……
赵无恤骑在马上,也只有在对此习以为常的武卒中,单骑的地位才会高于行动不便的战车。可其他地方却不是这样,若赵无恤要观兵曲阜,为了让鲁人士大夫们不鄙夷他,他还是得跳下鞍鞯,老老实实登战车耀武扬威。
啪踏啪踏,他操纵着马儿,迈着征服者的步伐走到了死伤惨重的卫国残兵中。
当你见过数十次一百次惨烈战事后,心里残存的那份怜悯也会渐渐消退,他现在早没了两年前在成乡的患得患失,还有脆弱。
青铜与鲜血,这时代的战与和永远少不了这两样东西,虽然无恤很想把前者换成镔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场卫人坚强却无用反击的指挥者,笙窦邑司马石曼,死于两柄致命的短矛,它们直接从腹胸穿透而过,一看就知道是下手狠辣的田贲手笔。石曼身被数创,却尤自死战到了最后,这点燃了部分卫国人的斗志,给赵无恤的兵卒造成了百余伤亡,自身却也死伤过千。
其余卫卒统统缴械投降,只有数百人逃出了树林,不过外边的战马嘶鸣声预示着他们前途未卜。再过不久,大概就会被虞喜拴在索头绳上牵将回来,或拴着勒起淤血的手腕,或拴着滴血的首级……
公孙驱大腿中了一箭,此时虚弱地缩在车后,冠歪在了一边,手紧紧抓着浸透鲜血的土壤颤抖不已。
“的确是卫国师帅,公孙贵胄?这倒是条大鱼。”赵无恤对那位战死的邑司马满怀敬意,对这个苟且被俘的卫国公孙却视若无物。
不过,他依旧下马,言语亲切地安慰他,让人将他安置妥当。
因为公孙驱接下来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他的职守,他的身份。
“子我。”赵无恤呼唤跟随身侧的佐吏。
阚止在阚邑时也见识过盗跖之徒攻城的景象,但城外的尸横遍野依旧与他有一墙之隔,之后目睹的零星战事都是小打小闹,哪像这场屠杀一般的战事一样,胜的简单粗暴,胜得对方一点脾气都没有。张孟谈的智计,赵无恤一手练就的精兵结合,敌人再顽强的反击也会变成土鸡瓦狗。
据说孙武子曾讲过,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对这一点,他算是信服了。
此刻听到赵无恤传唤,他才猛地从满地的血泊里反应过来,匆匆趋行至跟前,拔掉翻倒在地的车舆上那些深深扎着的箭矢后,铺展开纸张和笔墨等待记述。
“传令冉求,时机已到,可以驱使群盗围攻巨野邑了。如承诺所说的,城破后分给盗跖一些粮食衣物,乃至于钱帛,但不准他们肆意劫掠。其余零散各处的武卒立刻和统领的盗寇分离,双方要在卫国民众面前合力演一出武卒驱逐盗寇,解救濮南黎民的大戏来,一切破坏都要归到盗寇头上,一切建设和善政都要以我的名义来实行!”
无恤看了周围的卫人一眼:“再让随军的军医官扁鹊之徒子豹给公孙驱疗伤,一定不能让他死掉!随后吾等收拾战场,让武卒换上卫人的旗号甲衣,再筛选部分愿降的卫卒来,共同装扮成溃败逃回的卫卒,胁迫公孙驱领着吾等撤退到历山卫军大营,还有濮南剩余的三邑而去,则大事可成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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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三王不同龟,四夷各异卜,然各以决吉凶。祝鮀是卫国太祝,掌于祝辞,遇有大事巨变时,祈求鬼神保佑等事,因为他擅长占卜,所以偶尔代替太卜之职,为君主行龟策之事。
卫人承袭了不少殷商的文化,对龟卜十分看重。
春秋之际,麟、凤、龟、龙,被谓之四灵,子路曾问学于孔子,为何占卜以龟甲最佳,孔子答:占卜就像是一个幼稚的小儿遇事都想问一个为什么,也许他首先会去找一位白胡子老爷爷,老爷爷在小儿看来一定是经验丰富的人。人们占卜时首选龟甲,是因为乌龟的寿命最长,它博古通今,无所不晓,那有疑问时不问乌龟又能问谁呢?
所以卫国府库里的龟甲都选用濮水里的大龟,灼烧后的卜甲上点缀着烫烧成的小孔,小孔周边有因高温造成的细密裂隙,这些纹理也是天帝鬼神在听到祈愿后留下的神秘符号,它们的脉络走向和邦国的命运息息相关。也许会决定卫国的走向,它们或决定着战争,或决定着媾和,或决定着迁都,或决定着收成是否风调雨顺。
此时,待火燎移开后,祝鮀又不顾龟甲上残留的灼热,用指尖轻轻抚摸。
“龟甲烧焦了,下臣卜得此行若贸然前进,不吉!”半响后,祝鮀垂下了眼帘,向在一旁焦急等待的卫侯元汇报占卜的结果。
“不吉?你说寡人率军经过中牟邑,进攻邯郸氏的领地不吉?”
随着年纪见长,卫侯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他讨厌忤逆自己的人。
现在是十月中旬,距离齐人发动夷仪之战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据说如今在双方付出数千伤亡后,外郭已经被攻破,只剩下内城还在死命顽抗。
只要继续围攻一段时间,齐人便胜利在望,拔除了夷仪,晋人在大河以东便再无据点,卫国北境也会摆脱他们的威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晋国毕竟是老牌霸主,六卿虽然各自为政,但哪怕仅仅是两卿或者三卿合力,也足以对抗齐国!像卫国这种小邦,能和随便一卿分庭抗礼便不错了。
经过中行穆子改革后,中行氏车兵少而徒卒多,中行寅在东阳之地集结了三百乘战车,一万多人在大河西岸,可对岸却是齐国陈氏的万余族兵守着,所以他们无法渡河驰援。
中行寅向国内呼吁支援,中行的亲家邯郸氏自然不能无视之,他们的三百乘战车,九千徒卒也正在离开邯郸,开往了那一带。
作为中行氏的盟友,范氏则是车兵多而徒卒少,他们在朝歌也集结了六百乘战车,总计万余人正欲北上,却被卫国十日前的突然叛晋打乱了计划。如今只得停留在中牟邑,与卫国的左右两军对峙,虽然卫国的战车不多,仅有五百乘,但徒卒的兵力却多达两万。
中牟的邑宰佛肸虽然是赵氏之臣,但早已投靠了邯郸氏,休戚与共,所以竟能和赵氏的敌人范氏合兵自保。
在帮齐人拖住了范氏后,卫侯尤不满足,他还准备北上去邯郸一带。这是一个冒险的军事行动,可却暗合兵法上“攻敌必救”的道理。到时候,说不定能逼得邯郸氏回师,那样一来,齐国在夷仪的压力顿时会减轻一半。
但就在卫人占卜经过中牟如何时,龟甲却烤焦了,这是不吉的征兆。
臣下们都劝卫侯说,不如停留在此地,不要远离卫国太多,如今已经为齐人拖住了晋国太行以东三分之一的兵力,已经仁至义尽了。
“够了!”
卫侯元却阴着脸斩钉截铁地说:“范氏和中牟合兵六百乘,卫国的战车只有五百乘,但有寡人在,也相当于一百乘,这就相等了,何惧之有!欲成大事,焉能不冒些风险?”
于是卫国左右两军便经过中牟,范氏之兵则在城外摆开了架势,想要进攻卫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多年前因为与卫侯交恶而逃到中牟寻求庇护的卫人褚师圃却劝谏范吉射道:“卫国虽小,但他们有国君在军中,定然士气高涨,加上绝晋的理由充分,国人都有君辱臣死的心思,恐怕不能战胜。”
“若是卫人北上,夹在中牟和邯郸中间,不单吾等无法顺利北上,邯郸氏或许也会被拖住脚步,到时候上军将势单力孤,夷仪就危险了……”范吉射黑着脸分析局势,仗打成这样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然而既然存了保全的心思,范吉射便不会尽全力与卫人决死一战,所以只能放任卫人在洹水和淇水之间,断了自己的去路,绕又不绕不开,打又不想打。
卫国方面,虽然卫侯像是打了鸡血似的玩了一出冒险,但他虽然愿意为齐人火中取栗,却并不愿意过分消耗自己。
于是卫军和范、中牟军便在这一带对峙了数日。
春秋时期的战争多半就是这样,晋楚争霸,两国的主力偏师相遇无数次,可大战只打了城濮、邲、鄢陵三次,小战也仅有数次。
比如当年晋国阳处父伐楚,门于方城,遇息公子朱所率楚师,遂撤还。之后几年,阳处父又侵蔡,楚国司马子上救蔡,晋楚夹泜而军,阳处父诈退楚军,晋军亦还。之后的绕角之役、靡角之谷、汝水相遇莫不如此,好几回都是隔着河或者城邑对持,宁愿你进我退,你退我进也不愿意进行孤注一掷的决战。
这本是一次绝佳的战略牵制,卫军在王孙贾的谋划下,冷静等待了月余,不动则已,一动就狠狠戳中了晋国援军的要害之处。如今非但范氏之兵动弹不得,连邯郸氏也心存疑虑,分兵一半回来防御。
然而当卫国后院起火的消息传来时,卫军所处的位置瞬间变得尴尬无比……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良司马从州邑出发,渡祭地,随后在郑国境内如入无人之境,又过宋国、借道曹国,绕了一个弧形,迂回五百里奔袭卫国笙窦,立下盖世之功,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了……”
笙窦邑外,会面的两军都举着赵氏玄鸟旗帜迎风飘扬,赵无恤扶起下拜之人,看着他和手下人虽然疲惫,却依旧精神抖擞的模样,不由出言赞叹。
任谁都想不到,这竟是赵鞅先前委派东进的前锋,赵氏家司马邮无正所帅的那一师精锐。
巨野邑以西的伏击战结束后,赵无恤立刻以缉盗和替晋国惩戒卫人叛晋的名义发兵濮南。
他先让冉求取了已经被消耗成空心竹子的巨野邑,又让人挟持公孙驱,假扮成败退的卫卒叩门,垂丘城第一个上了当,轻易便被拿下,卫师先前驻扎的历山大营亦然,占据了这处制高点后,卫国濮南地已经泰半落入了赵无恤手中,只剩下城濮和笙窦两处了。
然而那位战死的邑司马石曼先前所在的笙窦邑防备极其严密,居然看穿了溃败归来之人是假扮的,拒不开门。不过他们只顾防备眼前的敌人,却被来自后方的人马打了个措手不及,城邑失守。
原来,早在一月前,在接到赵无恤的信件和叙述的“连环计”后,赵鞅便派遣邮无正帅一师前锋抵达了温地。在得知卫国向晋国开战后,他立刻渡河,抵达了晋国在大河以南的据点祭邑。
祭邑本是古祭国,平王东迁后成了郑国地盘,南临邙山,北靠大河。周定王二十年前587,郑国攻打许国,许国求救于晋国,晋国派兵占据郑之祭邑,赐给了知氏为领邑。虽然知、赵二卿并不是很对付,但赵氏愿意东进出兵,执政知伯也找不出理由阻拦,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邮无正过河。
过了河后,作为齐人盟友,郑国人立刻围了过来,想围堵这只晋人偏师。
邮无正全师竟然抛下了辎重,只带着数日口粮彻夜皆行,大胆地穿过郑国的北境。之所以敢如此,是因为他的队伍里多为车兵,还有学着赵无恤组建的骑兵,有邮无正这位号称“赵之伯乐”,当世最懂车马的人在,郑国人就算想截击,又哪里追得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抢了几个里闾就地补给后扬长而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过了郑国,便是宋国,宋国虽然脱离了和晋国的盟邦关系,却并未投靠齐国。赵氏当年力保乐氏,赵无恤在宋城长袖善舞也赢得了宋公的好感,加上司城乐氏、南子从中说项,借道之事本来还算顺利。
可却被执政乐大心制止了。
“晋人此行必然是要图谋宋国的姻亲卫国,而不是像赵卿、赵无恤在信函里所说的那样去鲁国西鄙,再北上夷仪,君上切勿答应!”
宋国五公子也附议,向氏跟进与之争吵,这场借路又一次变成了到底是投晋还是投齐的路线问题,不可开交。
军情和战机稍纵即逝,邮无正哪能等着宋人扯皮?他胆大心细,竟直接带兵从宋卫边境的隙地一路向东行。这样即便古板的宋国人来问罪,也能借口说隙地并非宋境而避免责难。
接下来的曹国自不必说,曹伯和赵无恤的关系正处于蜜月期,大笔一挥同意了邮无正借道的请求,子贡则带着补给和不少募来的劳役甚至是马匹等待在宋、曹边境上,给赵兵补充辎重粮草。
“还望司马入卫,能少些杀伤。”作为卫人,他对赵无恤图谋卫国心存不忍,但作为无恤的家臣却又只能听之任之,甚至还得加以协助。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道理在春秋亦然。
于是不到十日的时间,邮无正就完成了这时代少见的壮举,一个大迂回绕到了卫国濮南,给了笙窦邑致命一击,与赵无恤成功会师于此。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在一座可以俯瞰笙窦邑残缺土垣的丘陵上,树木被砍伐一空,帷幕在周围支起,防止尘埃进入。被木桩和脚板夯平的地方,蒲席摆放整齐,搭起了无数张松木做成的矮案,上面盛放着从邑寺庖厨里直接索要来的肉食与酒浆,香气扑鼻。
这是一场庆功宴,也是重逢宴。
赵无恤派人为远来赵兵搭建的连绵营帐就在小丘下,炎日玄鸟的大旗飘扬于长竿之上,而他本人便是在此与刚刚相会的邮无正,以及数十名赵兵军吏共进宴飨。
最初得知邮无正计划时,赵无恤是不太相信的,虽说春秋晚期关隘并不算密集,但光是第一关,从郑国人烟稠密的百余里地界横穿,就已经极其困难。郑军的战斗力在中原诸侯里好歹能排到二流,万一被他们截留包围后果不堪设想,邮无正此计太过冒险,无恤在信中并不建议他实行。
可老爹赵鞅偏偏有这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气度,他相信邮无正的能耐,一切让他自行规划。
于是便有了这五百里奔袭的惊天举动,当邮无正和身后的赵兵们全须全尾地站在面前时,赵无恤也不得不感慨这位“赵之伯乐”的武略和天才了。他虽然也有过不少军事冒险,可多半是谋于庙算后的稳妥之举,看来自己在气度和兵略上,还有很多东西得向赵鞅和邮无正学习。
他暗自思索道:“难怪历史上的六卿之战,赵氏能以一族之力抗衡数国联军,其中少不了董安于打下的经济基础,更少不了邮无正等善战者的指挥有度吧。”
所以他连忙扶起依旧一身戎装的邮无正,发自内心赞叹道:“子良司马从州邑出发,渡祭地,随后在郑国境内如入无人之境,又过宋国、借道曹国,绕了一个弧形,迂回五百里奔袭卫国笙窦,立下盖世之功,可谓是前无古人的壮举了……甲胄在身不必多礼,我且当一次东道主,犒劳子良及各位赵氏军吏一番!”
“君子过誉了,当年郑国唯强是依,今日附楚,明日降晋,朝降而夕叛。赵兵去惩戒郑国没有一百次,也有几十次,对其中的道路关隘可谓烂熟于心,地图留于府库,我平日没少研读。至于宋、曹,还多亏了君子在那边打下的基础,若无此,无正早就被这两国拒之于国门之外,也谈不上沿途的补给了!”
无恤这边对赵鞅麾下的猛将满是欣赏,邮无正也在为这位庶君子流亡后打造的事业叹服不已。
去年七八月间,赵无恤初来乍到,只是个小小的下大夫,两邑之主,放在鲁国内部也不怎么起眼,晋国内部也有人预测,说他这一生也就仅限于此了。孰料一年过去后,一个又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到晋国,震撼得众人,尤其是赵无恤的同龄人们目瞪口呆。
他成了驱逐阳虎,解救鲁侯的第一功臣,成了郓城邑主,中大夫。再加上近来群盗望风而降的小司寇,西鲁诸邑的主盟之人,濮南的征服者……无恤头上已经点缀着无数顶冠冕,而实现这一切的连环计策,以及军事上的节节胜利,也让邮无正另眼相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筵席上,他说的少看得多,听手下军吏跟赵无恤的佐吏相互较劲,一边吹嘘这一路上的经过,另一边则大声叙述近来几场漂亮的诱敌伏击战。邮无正则一边知礼地进食,一面观察无恤的为人处世、治兵之法。
只见赵无恤举着酒盏在燕飨上坐于首位,既有主君的威严架势,又不失亲密地拍拍这人肩膀,和那人同声说笑。武夫们都希望有一位懂军事的主君,于是赵无恤既知兵,又能礼贤下士,加上饮酒豪爽的架势,很快便赢得了邮无正手下军吏们的爱戴,不少人已经大着舌头说愿意为他起万舞助酒兴,并在战场上效死了。
邮无正看在眼里,心中暗暗点头,一些与军中虎贲相处的细节和手段,还是他当年教给赵无恤的,看来他吸收得很好,已经能活学活用,毫无做作之意了。
……
待到第二日午后,在补给完成,留下一旅之兵守卫笙窦后,赵无恤与邮无正检阅行伍,准备再向北去夺取濮南最后一个城邑,那蕴含着晋国光荣与梦想的城濮。
昨夜在大营内商谈时,邮无正便详细地向无恤介绍了他出发前晋国内部的情况。
“晋国如今有三军,每一卿作为将、佐分掌半军,看似平均,实则手中兵卒都是自己的族兵,所以多寡不一。最强大的自然是范与中行、赵三家,朝歌、柏人、晋阳、邯郸几个大县都能出数百乘之赋,若是征召,三家分别能集结三万人左右,堪比千乘。只可惜赵氏近半的兵力都在邯郸、中牟等小宗和家臣手中。”
“其次则是知氏,有两万五千人左右;再次则是魏与韩两家,各有两万人左右。”
所以算起来,赵无恤虽然号称西鲁盟主,可即便他将包括须句在内的整个西鲁,乃至于濮南、大野泽完全吃下,实力也不过最弱的卿魏、韩的一半而已。
晋国为何能在春秋称霸一个半世纪,历史上为何能一分为三还能全部位列七雄,并且打得周边邻国半点脾气没有。绝对的兵力和人口优势是一大原因,也仅有楚、齐能与之比拟。
“如今中行氏太行以东的兵力都压在大河西岸,与齐国陈氏对峙,而范氏则驻兵中牟,被卫国左右两军拖住,无法驰援。连已经走到半路上的邯郸氏之兵也担心卫国进攻邯郸、寒氏等地,故遣了一半的兵卒回防。”
“至于国内,魏氏主力在安邑、河西防御秦人,韩氏主力在州地防御郑国,知氏则借口防备戎狄动乱,派了些兵去往鲜虞,其余坐镇国都,所以主君东进只带了五六千人,不得不留下大半军队防备知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颔首,对诸卿的兵力分布和动向他都有所了解,这都是未来能影响到他计划的变数,不过他最关心的,还是赵鞅率领的那五六千赵兵到哪儿了。
邮无正道:“我渡过大河前,主君已经开始登太行过羊肠坂,想必现在已经到了州邑,离卫国棘下不远了罢……”
无恤点头:“如此便好。”那才是此番连环计里最关键的一环!
武卒和远道而来的赵兵都已经集合完毕,无恤骑在马上,邮无正如今虽然更喜欢单骑走马,而不是乘车,但还是习惯性蹬车站立。
“子良司马可还记得,你在下宫时曾告诫过我,开战前,务必要让兵卒看清楚是谁在统领他们。”
邮无正道:“自然记得!”
“那今日你我合军后,当以谁为帅?”无恤目光灼灼,带着询问看向了邮无正。
邮无正恍然,他被赵鞅委派为前锋时,没有明言他与赵无恤会师后以谁为主。家司马可以掌兵权,理论上主帅以老将优先,无恤将兵卒交给他来指挥也无可厚非,但按邮无正自己的心思,显然是要尊服于赵氏君子的。
赵无恤话里的意思,似乎也是如此。
邮无正又何尝不渴望一位强势的赵氏继承人,也下了决心:“若无恤君子能早日归国为世子,则赵氏强兵富家指日可待!”
于是他拱手答道:“自然是下臣为辅,君子为主!”
他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说来惭愧,本应早到几日,协助君子共击卫师的,如今既然错过,只能为君子扫清濮南卫军残敌,今日北上城濮,下臣请为君子前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善,如此便好。”无恤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后纵马前行,将原本平行的两人拉开了距离。
邮无正的位置刚好在无恤马臀侧后方,这会光线通明,细细瞧了一眼后不禁讶异这位早先瘦小的庶君子何时长得这么高大,快跟主君赵鞅一般高。随即恍然想起,无恤离家两年,已经十七岁了……
赵无恤那玄色大氅随着移动被风吹拂轻声作响,漆黑描红的甲衣上有金青色青铜构件反射着日光。他全身上下只有脱了胄的头部暴露在外,微风吹动他黝黑的发髻和红色缨带,迎接兵卒们殷切的目光。
他们现在知道,今日的统帅依然是赵无恤,也相信,随着赵小司寇的剑,还有赵氏的玄鸟旗所指,便能战无不胜!
……
“毖彼泉水,亦流于淇。有怀于卫,靡日不思。”
后院起火的消息传来时,卫侯正带着左、右二军处于洹水、淇水之间,也就是昔日卫国核心三大区域“邶、鄘、卫”中的“邶”地。
仿佛归乡怀思,虽然邶地这一百多年里混入了不少戎狄和东来的晋人,但卫侯听此地卫音犹存,食物水土和濮阳别无二致,不由更加希望战后能“收复”这里。
不过卫侯心里也有个疙瘩,前些天,当王孙贾听说他和弥子瑕将历山驻扎的卫师遣去东面剿盗时,急得直跺脚。
“子瑕大夫也是知兵之人,缘何如此糊涂?”
当时弥子瑕犹自不服,辩解道:“盗寇肆虐,自然要进剿,这有何问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这是没见识,缺应变的看法,是顾小而失大!盗寇自然不能不防,可彼辈偏偏挑这时候出没于濮南,焉知不是赵无恤的计策,往年可没他这个变数在。我宁可让公孙驱稳重地留在历山,保全大半濮南,也不愿意他为了救巨野而陷入圈套,导致局势糜烂!”
卫侯越听越觉得有理,痛斥了弥子瑕一番,直让人速速发传车去追回这道命令。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当他听闻西鲁的赵无恤以缉盗和替晋国惩戒卫人叛晋的名义发兵濮南,陷没巨野、垂丘时,顿时掀了桌子,大骂“贱庶子”。
“果然如王孙大夫所料,但却未曾想到,公孙驱会溃败得如此之快!寡人真不该将濮南防务交给他。”
不管怎样,卫侯元再也没长留此淇水和范氏、邯郸慢慢对峙消磨时间,坐待齐人取得胜利的心思。他满心只想快些归国,去把窃取他城邑的盗贼驱逐出去。
濮南虽然既不大也不富庶,只有四个邑,五万人不到,可对于人口不过五十万的卫国来说依然十分重要。
但卫军现在却动弹不得,本来他们扎营在淇、洹二水之间,南阻范氏,北拒邯郸,是绝妙的战略。如今却成了死地,欲南不能南,欲北不能北。
恰在此时,王孙贾又献上一计。
“君上,吾等将万余晋人拖了半月之久,对齐人已经仁至义尽了。如今濮南危急,甚至会波及到濮北帝丘。莫不如遣使节去范氏军中,提议两家各走各路,吾等让开渡口放他们去夷仪,他们也不得在吾等归国时攻击。范氏与赵无恤有杀子之仇,此仇远远大过国事,范吉射一定会应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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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底,北风徐徐,寒霜初降。
棘津一如其名,是大河下游的一个渡口,靠近河沿的地方,千百年来堆积的泥沙板结,形成了平坦而坚实的地面。但因为盐分卤水较重,所以只长着些棘丛,能让当地人养些山羊,采摘枸杞,却没有田亩农稼,所以少有城邑里闾。
这里也是连接晋国和南方卫国、鲁国、宋国等濮济淮泗诸侯往来的交通要道,由卫国人控制,盖着几间庐舍的南岸渡口处系着大小船只数十艘,常年都有河津吏看守。
在河济之间的兖州之地上,鲁城曲阜随着权臣的更迭和孔丘的到来有了些许改变,帝丘日日唱着濮上的靡靡之音,经济中心陶丘更是一月一个大变样,可偏僻的棘津却几乎永远不变。
直到战争爆发。
一棵一半浸入水中的大垂柳下,停泊着一艘独特的船,老津吏一边嚼着鱼肉干,一边朝他那渐渐长大,正编织渔网的女儿唠叨着陈年旧事。
“自从前年十一月底,赵氏和范氏在对岸打了一场,淹死了百余号人,还有一位晋国君子后,这河面两岸便不安生起来了。去岁卫国就和晋国打过仗,来来往往不知多少次,老夫我过去几十年里见过的兵,还没去年见得多,而今年,只怕还要更严重。”
比起往常,这里多了一旅从帝丘派来守卫的兵卒,将军营扎在渡口外,把北岸的渡船全部收到了南边,还轮流派人警惕地监视着对岸的动静,生怕有敌来袭。
渔民和船工们相问,但具体情形连卫卒也不得而知,只知道,在国君一声令下后,卫国与晋国再度开战。这可苦了两岸的民众,往常商贾络绎不绝的场景也停止了,据说他们的车队大都被就地征召,充当了军队辎车。
大河之上还未结冰,皮肤健康的津氏少女缝补着破漏的网,长脚的鸥鹭在渡船码头周围的浅水里行走寻找鱼虾,忽然警惕地叫了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本来在岸边守卫瞌睡连天的卫国兵卒被鸟儿们啾啾的叫声惊醒,也猛地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举着弓箭和戈矛,“敌袭?”“敌袭”喊个不停。
船上的少女也放下渔针,抬起眉眼,眯着眼看了一会说道:“阿翁,对岸来人了。”
……
来人人数两百不到,而且打出了鲜明的旗帜,原来并不是晋人来袭,可他们的打扮依旧让卫国人紧张不已。
翦发文面,黑齿雕题,却冠秫绌……这都是南方蛮夷的标志,和中原人的形象大相径庭。
最后让卫人们松了口气的,是那边还有一位冠带华族青年举着以竹为杆,上缀牦牛尾毛的节杖,第一个坐着船过来和卫人旅帅接洽。
他笑容可掬,言谈有礼有节:“吴国行人归国,途径贵地,数月前曾知会贵国国君,吴人南归时将要借道,有符节信物在此,还请履行诺言,派船渡吾等过河。”
原来,这正是七八月间从郑、周入晋的吴国使节团,而过来商洽渡河事项的则是虽为吴人,内心却早已被延陵季子华化的南方君子言偃。
跟他一起过来的还有个吴国武士,此人身材不高,却长得粗壮勇武。不同于华夏蓄发冠笄的礼俗,他的头发长一尺左右,断成短发,梳成矮矮的椎髻,脸上有双鱼形状纹面,正是太子夫差的亲信专鲫,字伯鱼。
“诸夏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寒冷,我此番南归,立誓再不北渡大河……”在言偃和卫人交涉时,他暗自抱怨道。
比起古板的宋国,富庶而脆弱的曹国,国人奸猾的郑国,还有老态龙钟的成周,晋国的风土和人情其实更对专鲫口味。与戎狄相杂而苍茫浑厚的唐风,汾水畔燎口的糜子酒,还有六卿子弟的尚武和昂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在赵氏下宫的那些天,他更是对赵鞅这位豪迈的次卿青眼有加,总算是明白,赵氏为何会出现赵无恤这样的人物。
虎子必有虎父!
但那是在入冬天气转凉前。
专鲫生于江南卑热之地,从未见识过雪的冰凉,更没有经历过北方这寒冷的天气。比不了八月间入晋时的短甲短褐,如今在瑟瑟北风中,他紧紧裹着晋国赵氏赠送的皮毛裘衣,却依旧被河边的阴寒冻得直打哆嗦。跣足也跣不了了,身在北国,必须学会脚踩内衬皮革的温暖鞋履。
他瑟瑟发抖,用叽里咕噜的越语咒骂北方的鬼天气。这位一度向往为吴王征服北地诸侯的吴人勇士,如今却冻出了青鼻涕,像一头生病的老虎般狼狈不堪。
没了刚出来时的豪言壮语,他和对岸挤作一团点火取暖的吴人一样,现在更像是南归的雁鸟。
所以当归乡心切的专鲫听言偃和那卫国旅帅说了半天,对方却依旧支支吾吾不肯派船时,顿时火冒三丈高。
“贼!”
他也不怕冷了,一手将身上披着的绒毛裘甩开,朝那吓得几乎跳起来的卫国旅帅紧逼几步,摸着腰间的鱼肠剑恶狠狠地骂将开了,虽然无人听得懂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言偃乘机捡着其中有用的话翻译:“这位虎贲乃是吴国下大夫,屈尊过河来向你一小小旅帅索要渡船已经十分宽厚,汝等竟还要拖拖拉拉,这是何道理?”
那旅帅看了埋头不敢说话的老津吏一眼,苦着脸说道:“贵使息怒,此事朝中大夫也有过嘱咐,但当时晋卫尚未开战。如今不一样了,贵使刚从晋国归来,下吏得派人去廪延邑里禀报过才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得需多久?”
“来回三四十里,入……入夜时分即可。”
入夜时分?现在只是午后,这意味着吴国人还得在河边挨冻大半日。
专鲫听言偃翻译一番后,再度暴跳如雷:“再拖延片刻,吾等南方勇士都全部冻成冰棍了!对面的吴国行人乃是中大夫之尊位,哪能在这野地里长期等待!”
言偃也诉苦道:“正是,今日天气阴沉,眼看就要降雨,吾等的车队里还有要献给贵国国君,以及诸位卿大夫的贵重礼物,风吹雨淋如何使得?还请通融一二,让商贾、工匠将其先运过来再说,若是有什么损坏,到时候吾等只能说是在棘下被汝等阻拦的缘故……”
专鲫也继续威胁道:“硕大楚国都被吾等的大行人和军帅孙武子击穿,若是卫国怠慢使节,保不准明岁大王就带甲十万来濮上观兵,到时候让卫吴交恶的罪责,汝担当得起么!”
那卫国旅帅只是一个小小上士,哪里见识过这等场面,在言偃的好言劝说,以及专鲫的恶语胁迫下,只得答应通融,先让吴国大行人屈无忌带着商贾、工匠等携礼物渡河过来,喝碗热鱼汤暖暖身子再说。
……
宽阔的大河潺潺流淌,如今正是枯水季节,所以河中沙洲不少,但论宽度,这条河依旧是北方之最,唯独南方吴国所处的大江能与之匹敌。
两条大河,两种同为农耕却有差异的生活方式,粟麦造就的文明,以及稻米造就的文明。
护送大国使者渡河,自然要派外表最体面、行驶最稳重的船只,于是老津吏便被旅帅点了名。他那戴着斗笠,脸深深埋在蓑衣里的十六岁女儿也握着撑杆随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河边的撑篙船顶棚低矮,空间宽阔,没什么复杂工艺,内陆的人贬损它们是建在木筏上的破房子。其实除了最贫穷卑微的渔民外,大家都努力把船雕画得美轮美奂,而其中就数老津吏家的船最为干净体面,这还多亏他有个巧手和心细的女儿。
眼前这艘船漆着深浅不一的黑色,木舵柄雕成鸬鹚,栏杆扶手上则是刻着鱼纹,它的甲板上堆满撑竿、绳子和装水的罐子。
此外还有被称为“篷”的简陋小帆,两根撑起的竹竿张开了一席皮布,此物见于记载要等到几百年后的东汉。
当那位高冠黑衣,裹着熊皮裘,腰挂长剑的“吴国行人”登上甲板时,老津吏不由眉宇一皱。
他迎来送往这么多年,卿大夫,乃至于国君也见过几十个,但眼前这一位却有些不一样,让他感觉怪怪的,腰杆粗壮,举止似常年的军旅之人,而不像雍容的行人大夫。于是他对女儿使了个小心行事的眼色,一边撑着杆,一边像以往那样唱起一首渔歌,或者谈吐些风土人情,似乎是想让贵人开心讨些赏赐。
但“吴国行人”从始至终板着脸,盯着对岸和身后的情形,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
老津吏更加确定其中有问题。
棘下渡口的几十条船齐齐驶到北岸,让那些赶着车马,上面拉着厚重器物的“商贾”“工匠”“隶臣”登船。
迎接“吴国行人”的大船上,看到这场景,老津吏光秃的眉头颦得更紧了,只因为那些吴国武士手持短剑环绕于其身侧,所以他不敢发音。
南岸潮湿的地表上,专鲫没有重新披上裘衣,而是呼着白气,光着膀子迎接北风,以及那些正在破浪驶来的船只,用吴语说了这么一句话:“他们过来了……”
“然,计成矣。”言偃心情则要更复杂一些,这种事情本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但既然屈大夫允诺,自己作为属下,就得照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会尽量少杀人,吾等答应赵卿的事已经做到了!”
……
这来回两岸的一刻时间里,并没有出什么意外。
直到船只平稳靠岸,老津吏才在女儿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什么。少女贝齿咬着下唇摇头不已,却被老津吏使劲掐了一下,这才含着泪躲到庐舍里去了。
老津吏若无其事地走到正摆出微笑,要去和“吴国行人”见礼的卫国旅帅身旁,拦下了他,像平常一般笑着随意地唠叨了几句。
那卫国旅帅骤然被拦住去路,先是有些生气,听完老津吏的叙述后表情怪异,看了看那吴国行人,又看了看老津吏,最后一挥手。
“荒谬!速速下去,休要在此乱言。”
随后他不再理会老津吏的苦劝,摊着笑迈步走向“吴国行人”,在躬身见礼时,迎接他的却是一把贯体而过的鲜红长剑!
在他倒地时,呆滞的瞳孔深处依旧是不可思议的神情,他的手死死抓着“吴国行人”的深衣,随熊皮裘和丝织深衣落地,里面露出的是纯黑色的甲衣!
“赵氏黑衣郑龙在此!”黑衣侍卫的司士郑龙持剑长啸,仿佛是信号一般,他身后的撑篙船上陆续涌出来几十个商贾和工匠、隶臣,皂衣之下,黑甲裹身,个个装备着短剑和弓弩。
在旅帅被一剑刺杀的一瞬间,南岸的卫国兵卒们全都懵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一场夺取渡口的计谋,借卫人忌惮的吴国使节团之名,藏赵氏精锐的黑衣甲士于其中。
但失去了旅帅的卫卒们毕竟还有四五百人之多,若是齐齐压上,还是能将这些仅有自己十分之一的赵兵赶下河的。
可他们注定无法得逞,对手是最精锐的赵氏黑衣甲士,赵鞅苦心打造出来的家臣死士团体。他们五人为一队,纷纷跃下船头,将反应过来的卫国兵卒刺穿,随后搬来辎车杂物,长矛弓弩对外,竟在渡口处防守起来。
专鲫也撂倒了两名持戈欲上的卫人兵卒,却没动用鱼肠剑。
此剑是蕴含了他父亲魂灵的神器,是用来杀王侯的,连一般的卿大夫都不配死于其下!
“伯鱼,过来!之后便不关吾等事了!”言偃已经悄悄退到了安全的地方,那些个跟在“吴国行人”身边的吴人对发生的战斗熟视无睹,全部围到了言偃身边保护他。
专鲫又被冷风吹到了,抽了抽鼻子,却闻不到久违的血腥味,这才悻悻地在水边洗了洗剑,入鞘后回到了言偃身边,让出了战局。
这些真正的吴国人同意参与计划,却不愿为赵氏出力流血,他们重新返回船上,而老津吏和其余船夫被剑戈逼着,撑起船篙,再度返回北岸。
大河之上,鸥鹭被厮杀惊得漫天乱飞,北岸的广袤原野处,风起雷动,玄鸟旌旗遍布,那是赵氏黑压压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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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点和号角声高奏,搅动了黄昏忧郁寂寞的空气,落日余晖前,小邑城濮终于陷落了,经过数日苦战,胜利者不由自主发出了山呼海啸的声音。
比起被群盗活动而削弱得疲惫不堪的巨野邑,因溃兵计而一击而下的垂丘、历山大营,以及前后夹攻被摧垮的笙窦邑,城濮反倒是濮南四邑里抵抗最顽强的一个。
当赵无恤的军队来到城邑前时,人畜都逃回了城中,城濮大门紧闭,拒不投降。
但此时赵无恤的武卒、邑兵、亭卒,乃至于从新占领各邑调拨过来的劳役,邮无正带来的那一师赵兵也归他节制,加一起足足有六千之众,和城内总人口相当。
经过几天的进攻后,城门破了。
当然,最后立功的还是一架廪丘工匠坊打造出的冲车,撞桩以大树树干制成,青铜锁链固定,顶端削尖后用火淬硬,上面铺有木制顶棚防止城邑上射下的箭矢和石块。这东西在殷周之际就有,正所谓“与尔临冲,以伐崇墉”。
在浩浩荡荡的武装游行扫平城内外可能出现的抵抗后,赵无恤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让随军庖厨生火造饭,将携带的钱帛赏赐给有功者,把城邑里的被褥征召一部分出来。但不要让兵卒入城,各军吏就在西墙下安营扎寨,挖好壕沟,安置尖桩,不可懈怠,附近仍有盗寇出没。”
跟随他身边的阚止笑道:“濮上最大的一支‘盗寇’不就在君子麾下么,濮南虽然有些互不统属的小盗,可下臣觉得,恐怕没有人敢来触犯司寇怒鳞。”
“饥饿能让人铤而走险,”赵无恤不打算冒一丝一毫的风险,何况他真正要防备的,其实城邑里那些参与抵抗,在战争中死了亲友,这会躲在闷闷不乐看着他们的卫国人。必须承认,他们中很多人对赵无恤占领此城并不高兴,幸好到目前为止,其反感只闷在心里。
稍后,在邮无正询问无恤打算如何处置濮南四邑时,无恤的回答是:“卫国屡次叛晋,必须加以惩戒,我要暂时占领和统治此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倘若齐人南下,或者卫国主力还师,这四邑依旧是不稳固的。”
无恤沉吟片刻说道:“濮南之地南面是与我亲善的曹国,子贡在陶丘购买的粮食会源源不断运过来,再也不需要被卫国关隘征税阻拦。其东面是大野泽,盗跖已经被打残,如今为了一些养活部属的粮食甚至愿意为我火中取栗,此番群盗登岸,又被诱降不少,只要做好善政,盗患可以平息矣。北面则隔着濮水背靠西鲁,齐人得先攻破秦、郿、范,以及甄、廪丘、郓城两道防线后方能威胁到这里。”
“所以吾等如今需要面对的敌人仅是西面的卫国,但司马也应该知道了,卫军主力现如今作茧自缚,被困在淇水、洹水之间动弹不得,纵使归国,也会被父亲的大军阻拦,难以威胁到此地。唯一值得担忧的,便是齐人攻破夷仪后一路南下,所幸接下来便要入冬,十一月中雪降后,战事会中止数月,直到明年春耕后方有可能重新开战,我有的是时间巩固在濮南的统治。”
邮无正对赵无恤的战略眼光颔首不已,暗道庶君子在离国两年后,对兵事越发娴熟,可以称之为善用兵者了,统帅半军之众了。自己将主帅让与他,可谓是明智的选择。
正所谓“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在这个时代,自然对军队的损耗是远远大于一次战役的。
当然,这句话之后还有一句“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赵无恤占领巨野、垂丘。笙窦三邑后,都留了一旅之众来守备,在支援到来前,他们的粮秣自然是从当地府库里征收,若府库不足,还会摊派到城邑民众头上。
但赵无恤为了广收民心,也不打算做的太过分,所以他甚至不让杀红了眼的兵卒们入城驻扎,因为攻城的过程中,攻守双方都有数百死伤,若是不管束严厉,难免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来。劫掠、强暴、杀人,当潜藏在人性深处的怒火和**被战争的杀戮唤醒后,这是他无法一一控制的。
解决的方法很简单,厚功厚赏满足其心,苛刻惩罚威慑其胆。
无视禁令入城劫掠者已经被砍了脑袋悬在楼阙上了,赵无恤也站在此处俯瞰濮水,北面,张孟谈组织了一批人在那儿修建了一个渡口,方便西鲁和濮南两地联系和物资运送。而南方的笔直涂道上,子贡的商队则通过笙窦源源不断运送粮食和衣帛来。
有了这个两道输血的管道,赵无恤在濮南就算不上是深入异国,反倒像在家门口御敌似的。
“齐人太强,如今只靠范与中行两家恐怕顶不住多久。至于卫人,如何在保全赵氏力量的同时尽量削弱他们,这才是吾等需要考虑的。如今父亲已经渡过大河,直扑帝丘了,等稳定濮南局势后,我便伺机而动,前去与之汇合……”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军大帐内,在屈无忌告辞之前,赵鞅与他又谈了半个时辰。
对屈无忌愿意让赵氏黑衣甲士冒充吴使,夺取棘下渡口的事情,赵鞅表示了感激。
这算是抛弃荣誉的诈术了,而且由吴国使节来做,也是一种玷污国家信誉的行为。但当初赵鞅手下的傅叟提出此策时,吴国人却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在许诺的好处面前一口应允下来。
当还有几分节操和顾虑的言偃劝屈无忌再考虑一二时,屈无忌却不以为然:“赵卿许诺吾等,若是愿意配合,便会在马匹的价格上稍减几分,还会承认郯国划归吴国,利之所在,为何不答应?”
至于国家信誉……除却季札出使诸夏那几年,吴国有过这玩意么?现在坐在王位上的阖闾大王,不就是靠背信弃义和一把鱼肠剑才干掉王僚的么。
原来,吴国人的作战不像诸夏贵族一样古板,对战争里耍些手段是毫不在意的,从最开始,便不是个喜欢按常理出牌的国家。
“乘丧而伐”,本来是诸侯间的大忌,可这却是吴国人最爱干的事情,为此没少被诸夏史官诟病,而吴人则毫不在乎地以“我文身,礼不足责也”搪塞过去。
比如吴王僚十三年春,吴国趁楚平王驾崩,国内动荡之时,兴兵伐楚。吴王派同母弟公子掩余、公子烛庸率军包围楚国的六、潜二邑,还派季札出使晋国,观察诸侯动静。
历史上几年之后,老越王病逝,吴国又乘丧而伐,结果打了著名的携李之战。
何况,在过去十余年间,孙武子的兵不厌诈,以及伍子胥的为复仇和胜利而不择手段,已经深深影响到吴人。
“既然齐人是吴国的敌人,晋国是吴国的盟友,齐卫联合反晋,吴国虽不能在南方牵制齐国,但吾等此次助赵卿夺棘下,也算履行盟誓了……”屈无忌如此狡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国和吴国虽有联姻,但先前嫁给吴王太子的齐国姜姓公女因思念家乡而忧虑死去,顺便还把多愁善感的吴国先太子的魂灵和性命一并带走了。亲事变成了丧事,吴王还因此愤恨齐国,而太子夫差也才能顺利替补上去。
所以屈无忌只关心赵鞅许诺的好处能否全部兑现,经过几月相处,他也确定,晋国政出多门,唯独赵鞅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是吴人在晋国最值得仰仗的卿士。
加上和赵无恤那间接的姻亲关系,所以屈无忌此次北来,与其说是结的是晋吴联盟,还不如说是赵吴联盟……
……
谈完后,两人相互行礼告辞,屈无忌回到吴国使节团的营帐中,赵鞅则披挂甲胄,还有女儿为他缝制的玄色大氅,前去视察营地。
说实话,这才是赵鞅喜欢的生活。在沙场上,走在士兵中间,比待在新绛朝堂、下宫苑囿里舒服多了。
赵氏之兵都很爱戴他,一堆营火前,三名从晋阳征召来的邑卒邀他共享逮住的野兔,一名世代为赵氏家臣的年轻黑衣甲士则有些羞涩地请他指导如何用盾牌防御短剑攻击。
他沿河向下游漫步,看见两个被发的戎人女子骑在两个温县县卒肩上,于浅滩上打闹嬉戏。那两个戎女喝得半醉,衣裳不整,嘻嘻哈哈笑着去抓对方凌乱的皮革衣服,而其他十几个温县士兵围着加油助威。
此次出兵,赵鞅的堂弟赵罗派了他的儿子赵广德帅千余人来助阵,不过温县兵卒的战斗力和军纪不容乐观,眼前光景直看得赵鞅眉头大皱,让人去将其驱散,同时严令女子入营。
在渡过棘下后,赵鞅率军一路沿着大河往东北行,如今抵达了楚丘。这些地方到处生长着称为“荆”、“楚”的灌木,所以便以楚为名。
到了近世,卫国被狄人攻破朝歌,几乎亡国。齐桓公带着诸侯救卫,便将五千卫人移到了楚丘,时隔几十年后,戎狄之患尤存,卫人或许觉得这里还是不安全,便又迁徙到了东面几十里外的帝丘濮阳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今楚丘依然是华戎混居,有戎人的小据点“戎州”,这几个小邑从帝丘城墙上都能遥遥看到,这些戎人对卫国没什么归属感,所以愿意为赵鞅的军队提供营地和食物。
赵鞅之所以选择在楚丘驻留,还因为就在不远处的大河北岸,卫国的左右两军已经放弃阻拦范氏,他们离开了淇水、洹水之间,正在名为“檀渊”的地方驻扎,随时可能渡河,去收复被赵无恤攻陷的濮南,站在赵鞅的位置,隐隐能看到对岸的营帐。
不过卫侯终究不敢尝试,因为夹河对峙的赵鞅随时会对其半渡而击,所以便尴尬地夹在赵氏、范氏、邯郸氏三支人数一万到五千不等的晋军中间。赵鞅已经派人知会了那两家,赵范双方虽然有仇,但如此一个三面夹击的局势,是削弱卫国的绝佳机会,若是彼辈不从,赵鞅作为职权更高的中军佐,甚至可以给六卿排位最末的下军佐范吉射扣上一顶通敌的大帽子!
官大一级,压死人,一如他当年被范鞅欺压一般,现在就轮到范鞅的儿子了。
至于邯郸氏,区区小宗,虽然早就出了五服,可面对宗主的命令,他们也不能不考虑一二。
想到这里,赵鞅不由露出了一丝笑意,他现在西逼卫军,东临濮阳,只要儿子扫平濮南过来与自己汇合,合军近万,就更能让卫人难受了。
正当此时,有传车快马加鞭驶入营中,给赵鞅送来了一份传书。
书信不厚,只有薄薄的一张纸,可读完后,赵鞅面上情绪却像是冬日的天气,骤然变化。
司士郑龙询问发生了何事,赵鞅合上书信缓缓说道:
“齐人,终于攻破夷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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敝无存是齐国中士,在济水北岸的麦丘邑做城门官,一家兄弟两人,他排行老大。当齐侯的征召命令抵达麦丘时,他的父亲正要为他娶妻,对象是门当户对的邑宰之女。
小中士果断将未过门的妻子让给了弟弟,自己应招参军,作为区区“连长”率领麦丘邑的两百多征召兵,在邑司马华美的旗帜下出发前往战场。
敝无存从小听过齐桓公北斩孤竹,伐山戎的歌谣和故事,出发时心情迫切,梦想见证奇景,赢取财富和荣耀。战争仿佛是一场伟大的冒险,是他做梦都梦不到的美妙历程。
日复一日,齐国人开始在秋收时分汇集,他们沿着济水西行,白天赶路,夜晚睡在乡中庐舍屋檐下,直到最后树木渐疏,眼前出现绵延起伏的山丘,蜿蜒的大河和阳光普照的原野。平原上,数栋烧毁的房屋骨架像焦黑的烂牙齿一般竖立,这是齐人先锋攻击夷仪时留下的印记。又走一整天,他们方才隐约看到夷仪城的望楼和灰色墙垣耸立在黄绿色的大河之畔。
看着此情此景,第一次离开齐国境内的敝无存当众说出了一句一句豪言壮语。
“此次如若不死,定要立下大功,归去后娶于国氏、高氏!”
国、高二卿是齐国几百年来数一数二的大宗族,还是天子的二守,地位超然。连同为卿族的陈、鲍都不一定配得上这两家的嫡系女儿,一般都是嫁给天子、诸侯的,小中士地位不高,却心怀壮志。
于是他的狂言被众人嗤笑,甚至在军营里慢慢传播,最后传到了齐侯杵臼的耳中。
齐侯觉得此人有趣,竟在宴飨上亲自召见了他,让自己麾下的两名勇士东郭书和犁弥试了试他的气力和武技,一时间宴飨上三名虎贲褪去衣裳相互纠缠在一起,踩得地动山摇,案几被压碎的声音不时响起,最后是欢呼阵阵,他们的能耐居然不分上下。
“壮士哉!赐之卮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侯大喜,他倒没太多尊卑不可逾越的觉悟,对有才干者一向是比较优容的,但爱的快弃的也快,比如对待司马穰苴便是如此。
于是侍者与之斗卮酒,敝无存拜谢,起,立而饮之,酒浆顺着浓须流到鼓起的腹围上,里面居然发出了一声咕噜怪响,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齐侯制止了笑声,面露惭愧之色,又道:“军中苦寒,士卒缺少肉食,竟然让如此壮士腹中饥饿,寡人之罪也,来人,赐之彘肩!”
侍者又与一生彘肩,敝无存也不客气,没有席位,他就大大咧咧地坐在自己的盾牌上,双手捧着猪肘就啃了起来,仿佛饿虎在吞噬牛犊。
齐侯看着他打趣道:“听说你立誓要娶国、高之女?”
敝无存擦了擦沾满油的嘴,声音浑厚:“然!大丈夫立于世间,娶妻必娶大氏,若不能,不如为君上战死于城下!”
场内众人皆对他的大胆啧啧称奇,齐侯大喜,将敝无存破格提拔为自己身边的军吏,在年轻的陈恒眼珠一转在他身边耳语一番后,还转身问身边的上卿国夏,可吝惜国氏的女子。
国夏扫了似笑非笑的陈恒一眼,虽然晏子临死前让齐侯小心提防陈氏,但自己这位君上就是耳根子软。陈恒会说话,相貌英俊,能陪着国君玩乐,还能不时提出些中肯的建议,如今正受宠爱,其难缠程度更甚其父陈乞,让国夏也无可奈何。
看得出来,齐侯是在利用这个大言不惭的人作为鼓励士气的手段,国夏若是不能领会这意思,难免陈恒陷害,所以他答应得十分爽快。
“若是你能立下先登夺城之功,国氏一个庶孽宗女,许给你又何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是敝无存做不到,那就当这事没发生过。若他真能立下先登之功,齐侯对功臣一向十分大方,这份功劳足够敝无存升为大夫,拥有自己的领邑了,到时候国氏也不算吃亏。
这可让敝无存喜出望外。
齐军围城一月,几乎无日不攻城,但城邑内的中行氏族兵守卫严密,几次机会都功亏一篑。他们期盼着来自大河以西的援军,但却不知道,中行氏的主力在和陈氏夹河对峙,而范、邯郸则被卫国人拖住了脚步。至于老赵小赵两人,此时正乐呵呵地扫荡濮水两岸,为自家捞利益,才没兴趣来帮中行氏背锅。
早先传闻齐人要攻西鲁时,范、中行除了幸灾乐祸外,还干了什么?
齐卒中最为勇敢的自然是敝无存,这一日,他身被数创,最后真的抢先登上夷仪的城墙。但就在他站在墙头哈哈大笑的时候,却被一支从背后射来的流矢击中背心,死在墙头之上,随即齐军被击退,他的同僚连敝无存的尸首都没来得及抢回。
在敝无存的带动下,齐人顿时心生同哀之心,而哀兵必胜。跟在敝无存身后的东郭书撂倒两个夷仪人后再度登上城墙,犁弥紧随其后,两人一左一右,仿佛骖马与服马一般挡住了夷仪人的反击,主宰了城垣的攻防,齐人顺着他们开出的道路,像潮水拍岸般涌了进去。
“城破了!”
“城破了!”
从八月底开始到十一月初,经过齐人五万人历时两个月的鏖战,终于攻陷了这座城池!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胜利后,齐侯杵臼乘坐战车开入城中,享受胜利者的滋味,他意气风发,赏赐据说是第一个登城的犁弥。
但犁弥辞谢了,说:“有先登城墙者,下臣紧随其后,此人为了能快速移动而抛下了铜胄,只戴着白色幘巾,还披着公猪皮斗篷。”
他说完目光转向东郭书,齐侯便转而赏赐东郭,连同有辅助之功的犁弥,两人却再度推辞。
“若没有英勇战死的敝无存,吾等根本没机会登城,还希望君上能寻找这位勇士的尸首,妥善安置。”
“然,理应如此。”
齐侯颔首,但齐人强攻夷仪,杀伤数千,自己也付出了近十分之一的伤亡,尸体在城垛上堆积如山,根本无从找起。
于是齐侯召集夷仪数千降兵宣布说:“谁能找到敝无存的尸体,赏赐五户,免除十年劳役!”
重赏之下,尸体和各种残垣清理得极其迅速,很快就找到了敝无存的尸体。他中箭数矢,死时却双目瞪圆,依旧紧握短剑和木盾尤不松手,东郭书和犁弥两名大力士都掰不开,只能如此下葬。
而他背后那支致命的箭,却不知何时被人拔走了……
一切都湮没于无声,似乎一切都是巧合,而非预谋已久的阴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侯既然做,便将形式做足,他亲自下场,三次为敝无存的尸体穿衣服,给他犀牛皮装饰的高贵车子和长柄伞作为殉葬品,而且先把尸体送回麦丘。他让拉车的夷仪人跪着行走,全军数万人吊哭他,而齐侯甚至还在泥泞处亲自推车……
“有君如何,焉能不死战!”
“晋人欺压我齐人的百年之耻,此次便要一一偿还回去。”
齐国人沸腾了,本来他们满心想着,打下夷仪便可以解散归家,现在却都不好意思提出,反倒生出了再替齐侯打一仗的想法,反正今年冬天也不算太冷,农活得开出才陆续开始做。
“军心可用!陈氏子之策果然是妙计!”
人前哭哭啼啼表演完毕,齐侯在人后却嫌弃地将手洗了一遍又一遍,把在泥泞地里行走时弄脏的袍服全部烧掉,换上崭新的一套。
原来,这事情从头到尾,本就是陈氏嫡子陈恒向齐侯提出的计策。
“君上,我在司马法中看过这么一句话,对待士卒要用仁爱解救他们的危难,用道义鼓励他们去作战,用智慧明辨他们的功过,用勇敢率领他们去战斗,用威信使他们唯命是从,用财物奖励他们去效力,用功勋鼓舞他们去取胜。不如提拔敝无存,让他作为勇士和表率
。”
在敝无存战死后,陈恒又建议道:“司马法又言,赏不逾时,欲民速得为善之利也。敝无存虽死,却尤有用处,不如让东郭书和犁弥两位有功之臣推功,再寻找敝无存尸体,给予战死者最高荣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结果果然如陈恒所料,齐人士气大振!纷纷喊出了愿意为君效死的口号。
夷仪是五千户的大邑,中行氏把这作为一个县的建制,其下还有糕、棠、聊、媚、杏等千室诸邑,总人口超过七万。在围攻夷仪的过程中,陈氏早已自告奋勇,将这几处地方陆续拿下,同时隔着黄河和中行氏和邯郸的两万兵卒对峙了。
在失去夷仪后,晋国在黄河以东再无据点,齐国拔除了从北面威胁卫国的这个堡垒,在齐晋争霸中赢得了主动权!
“夷仪局势已定,莫不如乘着冬雪未降,帅军南下救卫,或者一如陈氏建议的,攻击鲁国,夺回廪丘?”
齐侯被耀眼的胜利冲昏了头脑,竟然不打算适可而止停止战争,何况阳虎昔日提出的攻鲁计划也让他心动不已,若是进攻西鲁,还可以起用此人为向导。
只要逼降鲁国,扫平赵氏子无恤的那几个领地,整个东国便落入齐国手中了,霸主的位置如此之近,近到让齐侯无法忍到明年开春。
在齐侯一意孤行下达了休整数日便南下的命令后,营帐角落处,年不过二十的陈恒露出了一如祖父陈无宇,父亲陈乞般的阴谋家笑容,一切都在他们父子的算计之中。
“齐侯恐怕是忘记了,司马穰苴还说过大捷不赏的话吧……古者戎军三年不兴,赌民之劳也,国虽大,好战必危。去罢去罢,就带着公室和国、高的兵卒往火坑里跳吧,顺便帮我把赵氏子的西鲁扫清!”
不知为何,那个年纪轻轻就功成名就的赵氏少年,总是让陈恒心生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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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仪被攻破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范吉射正坐在柯邑烧着温暖炭火的邑寺中打着瞌睡,他顿时便惊醒过来,愣了又愣。
从战争伊始,范吉射便从未真心想和齐国人硬拼过,卫人挡在前路上刚好给了他一个绝佳的借口。
因为在范吉射心里,齐国人太强大了,攻击夷仪,齐侯总计投入了两千乘之众,五万之兵,这还不包括陈氏那万余与中行夹河对峙的偏师。而晋国只有两卿一大夫正面与之对抗,中行有兵万五千人,夷仪的一师守军报销后只剩下一万二千人守在大河西岸。范氏出动了一万二千人,邯郸氏八千人,因为卫侯的突然叛晋耽搁了半月,都未能及时赶到,只有前期出发的千余人搭了进去。
至于本应是此次御齐元帅的赵氏……
想到这里,范吉射便满心愤恨,赵鞅没了以往先国后家的好习惯,他竟对被围困的夷仪不管不顾,直接渡棘津去了楚丘,威胁濮阳。而他的儿子则南下濮水,如今已经夺了卫国一大片土地和人口:巨野、垂丘、历山、笙窦、城濮,如今还再渡濮水围攻清丘,堪称此次战争最大的赢家。
六卿里三卿因为在太行以东领地不多,对与齐国的战事漠不关心,以各种借口龟缩国内,东来的三卿一大夫各怀心思,如何与举国而战的齐人抗衡?
不过范吉射虽然对赵氏有深深的偏见,也不得不承认,赵鞅这一手玩的的确漂亮,邮无正的两千里奔袭让人瞠目结舌,赵兵渡过大河后,河济之间的局势转瞬剧变。
在卫人得知濮南陷落后,卫侯急匆匆地派人与范吉射接洽,范吉射也不想与同样是全国动员的卫人作战,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们脱离战场。范氏也从中牟出发,谁料才走到中间的柯邑,夷仪便没了。
“此城陷落是迟早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出这句话时,范吉射心中有未能及时赶到的遗憾,有对与他亦友亦兄的中行寅的愧疚,但更多的,却是松了口气的感觉。
虽然可惜了夷仪那五六万人口,还有中行氏的一师守军,范、中行的两千前锋。但比起让中行氏主力受损以至影响到国内六卿力量对比,损失十分之一的人口还是划算的。至于被俘兵卒,或许可以通过外交和密谋的手段,托和范氏有关系的陈氏帮忙赎回。
“然,是数日前攻破的,我本来已经赶到了新筑,得知此消息后知道大势已去,所以便分兵南下。”
屋内另一人是邯郸氏的家主邯郸稷,夷仪陷落的消息,便是他告知范吉射的。
邯郸稷年纪才四十余岁,身材并不算高大,足以被黑色的貂裘裹着,面上忧愁,无论什么时候看都苦着脸。他才从北边回来,此刻在兽口铜燎炭盆旁搓着冻得通红的手指和耳朵,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上旬,天气一日冷过一日,想必外面的邯郸兵卒正在营帐内挤作一团呢。
范氏虽然与赵氏敌对,可对邯郸氏却十分亲近,将其视为中行氏的从属。
邯郸兵出发比范兵要早,已经走到了离夷仪很近的地方,得知消息后,邯郸稷把麾下的八千人一分为二,一半去与中行氏汇合,另一半则由邯郸稷率领来到了柯邑,停留两日后还打算继续南下。
“你南下意欲何为?”范吉射一个激灵,继续发问道。“莫不是要去助赵孟?”
邯郸稷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家主有召,卫人如今在檀渊,家主在楚丘与之夹河对峙,他让邯郸兵从北进攻,赵兵则越过大河击其后……他还以中军佐之位令范氏也随行。”
“嘿,赵孟打的好主意。”面对仇家的传唤,范吉射冷笑一声,并不打算尊从。
上古时代,大河在东注于海的过程中,在冲击平原下游分出了许多条支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禹时,大河下游有九条分支,正如《禹贡》所说的“九河既道”,分别是徒骇、太史、马颊、覆融、胡苏、简、洁、钩盘、鬲津九条。
到了殷周春秋之际,随着气候的骤冷返暖,九河或干涸,或改道,或湮没于大海,只剩下一东一西两条。它们在棘津下游分离,而中间这块狭长地域,就被称之为河间地。河间地的北、中、南分别由齐国、晋国和卫国控制。
晋国河间地最南端便是范氏的柯邑,再往南五六十里濒临大河处便是卫国檀渊,也就是后世宋辽檀渊之盟所在地。
若晋国六卿还是铁板一块,赵鞅此次行动自然是绝妙的战略大迂回,若能将战斗力堪忧的卫军围歼,此次虽然丢失了夷仪,却能从卫国身上狠狠咬一块肉下来,损失和获得可以相抵。
但从范鞅的时代起,范赵两家便势同水火,想要范吉射去帮忙?简直是痴人说梦!
非但如此,范吉射要给赵鞅下跘子,力劝邯郸稷,让他切勿南下!
……
邯郸稷还是有些怕赵鞅的,他犹豫地说道:“且不说赵孟是是中军佐,被国君和执政委任为元帅,如今在前线三卿里职守爵位最高。就说赵氏乃大宗,邯郸乃小宗,家主之命若是不尊,恐怕赵孟回去后又要动怒,对我族加以惩戒。”
范吉射巧舌如簧:“谬矣,当年赵共孟有二子,其一是邯郸先祖,其二是赵成子,邯郸先祖本是宗族嫡子,身份尊贵,理应继承家业,可因为成子追随晋文公流亡有功,这才得以成为大宗,可见大宗与小宗并非绝对。何况如今百余年已过,邯郸氏也出了五服序列之外,理当独立于邯郸,直属于国君,何必再受赵孟呼来喝去?你莫非忘了,前年赵氏贱庶子无恤与汝子阿午有隙时,赵孟是如何将你唤到温县,当着那无能之辈赵罗的面训斥的?”
在成功唤起邯郸稷心里对赵氏大宗不满的记忆后,他又乘机说道:“若是此次你我派使者与齐、卫商洽,共击赵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话还没说完,邯郸稷就慌了神,从席位上直接跳将起来,压低了声音说道:“下军佐休得妄言!晋国之法,首祸者死!且不说此事能成与否,若是让国内的知、魏、韩三卿知晓了,岂会放过吾等!”
通过半句话,范吉射便摸清了邯郸稷的底线,他对赵鞅心存不满,却又不敢明面反抗,对赵鞅的命令既不愿意听从,又不得不做。
究其缘故,还是赵氏大宗实力依然超过邯郸,尤其这几年在赵氏贱庶子无恤的折腾下,赵氏的短板经济更是蒸蒸日上,更有迁都晋阳之意,到那时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范氏就更奈何赵氏不得。而赵鞅此人又极其强势,强势到让邯郸稷如鼠见猫的程度,按照这样发展下去,只有赵鞅死后,邯郸才有可能叛离。
可赵鞅年富力强,若无意外,至少也有一二十年寿命,范吉射如何等得?
于是他摆了摆手道:“邯郸大夫误会了,我的意思并非你我亲自参与进去,而是在西岸处观东岸之火……”
邯郸稷问道:“此言何意?”
范吉射挥手让亲信拿来地图铺展开来,随即挥手赶走了所有人,还让护卫远远守在外面,任何人不得进入。
他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极其机密,绝对不能外传!
范吉射指着地图对邯郸稷说道:“你不是说,齐人在拔除夷仪后,已经派了前锋南下么?就我看来,其目标无非有三,其一是我范氏的五鹿、顿丘二邑,攻陷此处后,晋国在大河以东便再无城邑能威胁齐、卫,联络鲁国。其二便是去濮阳、楚丘,好逼退赵孟和吾等,解卫侯的尴尬处境。其三便是西鲁、濮南之地,齐侯锱铢必较,肯定会想方设法夺回去年被赵孟攻克的廪丘!”
邯郸稷见范吉射分析得头头是道,颔首同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人有三处可以攻击,但若是你我渡过大河,分别驻守顿丘、五鹿,见攻略无忘,天寒地冻的,围困也不知道何时能够结束,所以届时则齐人必然会避开这里两处,这便是第一步。”
“与此同时,吾等再与卫军商洽,放彼辈渡河回归帝丘濮阳。卫侯得以走脱,必然会率军南下前去收复濮南,届时便可以和齐侯达成夹击赵孟和赵无恤之势!此乃第二步。”
“齐人纵然让伤卒先归,还得留兵守卫夷仪防备中行,也能有四万之众。再加上两万卫人,攻打赵氏父子万余兵卒,便如同以石拍卵一般,届时赵氏大溃,实力大损,你便可以从大宗的束缚下解脱出来,我与中行伯甚至能助你取代赵孟为卿,何乐而不为?”
……
濮水以北的清丘邑,赵无恤挟席卷濮南之威,再下一城!
清丘邑西临曹国的洮邑,东北则是甄邑,再加上秦邑,正好连成一条防御的斜线,将新近夺取的濮南之地保护在身后,切断了卫人过去的通道。
至此,濮南攻略便大功告成,整个过程历时月余,前后杀伤卫卒两千余,俘获也有两千余,己方死伤不过七八百人,多数的伤亡还是那些刚刚收编的炮灰盗寇。
欢呼声阵阵,但征服者赵无恤的面上却并无喜色,因为西边赵鞅处派来的信使,以及北面张孟谈派来的探马送至的消息,都让他的心沉了下去。
“坏消息一个接连一个,齐人攻克夷仪后,有南下观兵于西鲁、濮水之志。而本来牵制着卫国人的范、邯郸两军竟坐视卫侯从容渡河,如今卫军已经过了大河,准备回防濮阳、楚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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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春秋末叶也处于一个温暖期,平均温度比后世要高,但周历十一月中旬的天气已经有些寒冷了,攻城之后,四周更显沉寂阴霾,偶尔有压低了声音的凄厉哭声传来。
气氛十分凝滞,得知一前一后两个坏消息后,无恤和所有人一样,心里都像压着一块沉重的大石头般。他抬头望着风云卷动,思绪却飞到了复杂的战局上。
如今的情况是,在范氏、邯郸卖队友的行为下,赵氏东西两支大有被齐、卫夹击的架势。
虽然这一切都在事先预料之中,只不过是最坏的设想,竟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这该如何是好!”得以知道这一机密的众人勃然色变,连一向自诩为大胆的阚止亦然。
赵无恤却镇静了下来。
恐惧?他是有的,任谁听说自己即将遭遇五倍于己的大敌,都会胆战心惊。
但人唯有恐惧时方能勇敢。
或许是因为这一个多月来他憋足了劲后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缘故,或许赵鞅也在百里之内,背后多了一双手支撑的缘故,或许是因为他和张孟谈先前料敌于先,做了不少后手的缘故,无恤心中的恐惧和怯懦渐渐消退了。
他在前世曾读过一本书,上面说人类文明生长发育的动力,无非是挑战与应战两种。
一个文明、民族、邦国的的成长、衰弱和灭亡,同样是挑战与应战的结果。对于持续不断的挑战能够持续成功地应战,文明就不断地成长,一旦挑战消失,或者人类不能成功应战,那么文明就趋于衰弱和解体。因此文明的成长和发展需要源源不断的挑战,更重要的是能够成功地应对这些挑战!
宗周没能成功应对犬戎的挑战,于是覆灭了。春秋以降,诸夏在霸主的带领下成功应对了蛮夷戎狄的挑战,便转危为安,越发兴盛。宋襄公欲为霸,结果在泓水之畔被楚人的挑战打得落花流水,结果无疾而终。晋文公欲为霸,城濮将楚国子玉的挑战迎头击退,于是乎一朝雌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同理,如果新兴的赵无恤势力不能承受住周遭势力的挑战,那他只有灭亡一条道路!
谁叫他重生于大争之世,被时代的浪涛推到了不得不争的焦点。
这是春秋,礼乐崩坏的春秋,战争已经脱离了贵族游戏的温情外表,变得面目狰狞起来。齐桓公为诸夏主持公道的霸业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一旦吞城夺地的兼并行为开始,便再也无法停止下来。
谁叫他当年走投无路之下,偏偏选了这么一个四战之地呢?
于是选择只有两个,像雪球那样越滚越大,亦或者,在阳光下被晒成一滩水,再蒸腾殆尽!
于是他沉吟片刻后,对身边的面色凝重的军吏们说道:“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与我父会师,合军一处再说!”
若是纠合西鲁诸大夫,还有邮无正的两千余车骑,他手里有五六千人。赵鞅那边加上温县的援军,共有七千余人,合军一万三千,胆气也能更壮些。
因为对岸范、邯郸两家的不配合,赵鞅孤军身处敌境,自然无力独自阻止卫军还师,他如今已经离开楚丘,此时正经过濮阳城郊,也想先东来与无恤会师,至于双方会师的地点……
赵无恤将目光转向恭谨站在身旁的青年,他裹着幘巾,儒雅斯文,气度不凡,却是一位从陶丘而来的卫国商贾。
“子贡,我所说之事,曹伯意下如何?”
子贡瞥了一眼额角流汗的阚止,此人是司寇的新宠,他聪明机智,只是有一颗无视礼仪的心。子贡与阚止性格冲突,三言两语便会矛盾重重,此时见他举止失措,便在心里嘿然冷笑一声,拱手回答道:
“司寇离开陶丘前便有过嘱咐,赐历时数月,终于不辱使命。曹伯已经应允,他不日便会帅曹军北上,与中军佐、司寇会猎于洮!”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来访的队伍如同一条由青铜、皮革和木杆交融而成的璀璨河流,浩浩荡荡涌进曹国洮邑城郊。他们为数一共七千人,在卫国境内横冲直撞数百里也没有任何折损,由大夫、家臣、门客与小宗组成,冰冷的北风拍打着他们头顶高举的十数面旗帜。
尽管距离尚远,无法看清旗帜上的图案,但透过迷朦雾气,赵无恤依旧瞧得出那是白底的旌旗,中间墨黑与焰红相间的一图案只可能是赵氏的炎日玄鸟。
一会儿,待那支军队从薄雾中走出后,他更是确定无疑。
“是吾父到了!二三子,速速与我去前方迎接。”他轻踢马刺,快步朝前奔去,身后的军吏们或策马,或驾车追随于尾后。
赵无恤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身漂亮黑底描红战甲,青铜胄上有长长的白羽,眼神威严,美须飘飘的赵鞅,他身高七尺半,手持代表征伐的斧钺弓矢,站在高车上更是如巍然巨塔,在众人之中似鹤立鸡群。
看来在医扁鹊的调理下,赵鞅上次风疾后的衰弱已经完全恢复了,据说此次扁鹊也随军而来,希望他能够解决赵无恤头疼的兵卒伤病和寒冬带来的冻疮。
但连神医扁鹊也掩盖不住的,是赵鞅眉角隐隐的皱纹。
于是赵无恤滚鞍下马,远远就朝赵鞅下拜行礼道:“见过父亲!”
原来,赵鞅在得知范氏和邯郸的所作所为后勃然大怒,却很快冷静了下来,他的谋士傅叟已经分析过这种可能出现的情况,他先派人回晋国将范氏的纵敌告知晋侯,又再度遣人去申饬邯郸稷。
而他,则率领车马较多,机动能力较强的赵兵突然北上,在临近檀渊的对岸将已经开始渡河的卫军吓了回去,不少卫人淹死在河里。随后又将南岸的船只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岸边广射稻草人,在雾中乍一看还以为是站得密密麻麻的赵兵,光凭这个,至少又让卫侯两天内不敢渡河。
完成这一出兵法上的“以进为退”后,这才向东南面转移,前往赵无恤告知的会师地点洮邑。
时隔一年半,父子再度相见于濮上,儿子看父亲又衰老了半分,父亲见儿子则又高了几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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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鞅是绕道洮邑南方靠近城郊的,最初时,看到赵无恤连东边和南边也派出了斥候,警惕地向他们靠近,赵鞅感到很高兴。虽然无论是卫军齐军,出现时都会在西方、北方,但儿子谨慎行事毕竟是好的。
七千大军行行复行行,稍远处,透过雾气,赵鞅瞥见了洮邑的高墙门楼,他们已经抵达了终点。
洮邑又曰姚墟,据说在上古之时,是姚姓唐尧的故都之一。鲁僖八年,齐桓公盟诸侯于洮,后屡为会盟之所。鲁僖公三十一年,晋文公分曹地,自洮以南,东傅于济,作为附从于楚的代价,这儿便成了曹国在濮水北岸唯一剩下的据点,在这齐卫大军逼近的情况下还能借到此地与自己会师,足见赵无恤与曹伯交情匪浅。
看来他已经学会寻找盟友了,而不像在晋国国内一样,孤身一人奋战,有了成就便招人妒忌,却没有多少朋友可以帮衬。赵鞅嘴角也露出了一丝自嘲,这一点,自视甚高,目中无人的他也是经过年轻时跌了无数跤后才学会的。
最后,当赵无恤前来下马迎接拜见时,赵鞅见到他的身边围绕着家臣和军吏,不少人对无恤俯首帖耳,同时抬起眼用好奇和敬仰的目光看向自己。
“吾儿也蓄须了。”赵鞅将斧钺和弓矢交给车右郑龙,笑着下车将赵无恤扶起,他本有许多疑虑和话语要询问赵无恤,但第一句话却是如此。
“唯。”
赵无恤愣了一下后欣然应诺,然后不好意思地摸摸因为行军在外,无时间打理而长满胡茬的下巴,好像突然觉得不太习惯。不过赵鞅初见面的这句话里包含着为父者的关切,却将俩人长久未见的生疏瞬间赶跑了。
“善,倒是和为父年轻时有几分相像,多了几分威仪,更像位冠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身后的下臣和军吏们陆续过来向赵鞅见礼,武臣甲胄鲜明,文士眼里透着机灵。最后是迂回至此的先锋邮无正,他捧着那一师车骑的虎符向赵鞅回复作战情况,赵鞅却再度将虎符推还于他。
“大战将至,孤还指望子良继续做我的前锋!”
……
赵鞅的威仪让赵无恤手下的文武们暗暗赞叹,虎子必有虎父,那份不怒自威的人格魅力还更甚无恤几分。
对面队伍中也有不少赵无恤熟悉的面孔。黑衣侍卫的司士郑龙持剑侍候于赵鞅之侧;深衣高冠的是带在身边的谋臣傅叟;医扁鹊鹤发童颜,见了赵无恤笑容可掬。
在棘下立了大功的吴国使节团则行进在侧面,屈无忌与无恤态度亲密,勇士专鲫被冻得像霜打的茄子,没了以往的骄横模样,跟无恤还礼时还哆嗦了几下,显得有气无力,直叫无恤好笑不已。而南国君子言偃身后拉着半车书卷,据说这是他在下宫守藏室里用无恤相赠的纸张,对着灯烛和沉重的竹简一卷一卷手抄的。
然而那个走在队伍中列,带着温县县卒的贵族,在赵无恤眼里竟像个陌生人……一直到对方翻身跳下战车,发出似曾相识的洪钟呐喊,然后在赵无恤面前下拜行弟见兄之礼,他方才认出来者是谁。
“堂兄英姿一如当年!”
要是赵无恤也能对他说同样的话就好了,两年前腼腆的小胖子赵广德虽然身材有些臃肿,但好歹面容修整干净,眼神清澈。可现如今两年不见,也不知道他在家都吃了些什么,十六岁的少年像吹气球一样鼓起,已经身高近八尺,在人群中鹤立鸡群。高一点是好事,可惜腰围也变得和身高同样惊人,他起码胖了一倍,有一团粗黑如铁丝的胡子遮住他肥胖的双下巴。
不过古代的审美对男子的腹围是十分欣赏的,认为是一种有力量的象征,君不见汉唐壁画雕塑,凡是武士几乎人人都腆着大肚子。看上去赵广德的力量的确见涨,战车上放着一柄全铜制作的大椎,似乎是赵广德的武器,赵无恤按自揣测,自己也只能勉强扛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一路上的闲谈中赵无恤得知,温大夫赵罗留在后方负责温地的防御,他虽然才年四旬,体态却臃肿得几乎无法蹬车作战。
“他们父子真该少吃几只熊掌。”赵鞅谈笑风生,顺便向赵无恤暗暗抱怨。赵罗过去几年越发贪图享乐,仿佛这辈子都不会再打仗似的。所幸他的儿子虽然也物欲旺盛,好歹还有几分胆量,念着赵无恤当年对他的好,主动请缨领军随行。
温县县卒战斗力较差,不过在援引武卒训练方式后,这一千余由赵广德直接统辖的兵卒也没那么不堪。此外,郑龙带着两百余从家臣之子中精挑细选出的黑衣甲士,拱卫赵鞅左右,还有三百在大原骑乘代马训练的轻骑士,这些人算是赵氏常备军。其余五千人,则是赵氏从下宫、晋阳等地临时征召来的,配备长矛、弓箭和戈戟的邑兵。
无恤甚至还看到,有数百卫国楚丘戎州被发的戎兵相随,他们与卫国人积怨已久,不少人在招募下投了军。
这便是赵鞅手里的全部战力了,最让无恤惊喜的,自然还是那三百轻骑。虽然训练作战大不如无恤手下的原始版本,可对于即将发生的战事来说,也是不错的补充。
“加上两百武卒轻骑,还有邮无正手下的三百余,此次作战,我便能凑齐八百骑兵了!”
若是使用得当,千骑击走万余徒卒并不是神话,而是历史上反复重演的事实!
他们父子进行的军事改革仅限于军中,而不像后世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一样在民间和贵族中强制推广,所以虽然也有一些反对的声音,可对于圉、牧、狄人血统出身的轻骑兵也渐渐司空见惯。用赵鞅的话说:“吾等祖上伯益、造父便是乘马牧马之人,骑马作战又如何?”
他年轻时也做过乘马游园的事情,那时候,赵氏与范氏的关系还算亲密,赵鞅本人与范吉射兄弟也有些交情。
如今物是人非,一而再再而三,赵与范,经过这次纵敌渡河的事情后,更是成了解不开的死仇!这笔账,等赵氏父子脱险后自然要与之算一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鞅最后向无恤引荐的,是位扎着扁髻,一口卫国邶地口音的陌生老者。
“卫国先大夫褚师圃,恶于卫侯元而被逐,本来亡在中牟,听闻我渡河入卫,便前来相助。”
褚师是春秋时期的官称,就是负责管理市场的官吏,也称作“市令”,卫国工商业发达,工匠和商贾势力庞大。十多年前卫国齐豹、北宫喜、褚师圃、公子朝作乱,正是利用了工匠的力量才将卫侯逐出濮阳,所以王孙贾才说过“苟卫国有难,工商未尝不为患”。
不过那次政变最终失败,公子朝、褚师圃逃亡入晋,那位美男子最后靠着卫侯的恋奸情热获得了原谅,又回去了。而褚师圃本来寄居在赵氏的中牟大夫处,如今更直接投入了赵氏门下。
毕竟下宫处招揽门客的“聚贤居”经过一年发展,已经名声在外,除了那些年轻的游士外,招揽的一大对象就是各国亡臣。这些人对故国心怀不满,又常年身居高位,对彼国军政虚实了解极其详尽,可以加以利用……
入晋的楚国亡臣屈巫,入吴的伍子胥,莫不如此。当年鄢陵之战,晋国的亡臣苗贲皇在楚共王之侧,楚国的亡臣伯州犁在晋国诸卿之侧,对母国的军队进行了彻头彻尾的分析,更是一个经典场景。
而褚师圃亦然,这位已经年过六旬却还妄想着重返卫国朝堂,甚至将卫侯赶下台的老家伙就直截了当地说了。
“中军佐与小司寇勿忧,卫国两军虽然有两万余人,但卫侯生性多疑,绝不会孤注一掷。老夫在中牟时,知道范氏和邯郸两家将驻兵在大河以东的顿丘等地。那儿离濮阳极近,卫侯虽然被彼辈纵敌,但依旧有防备之心,必然要将弥子瑕所帅的左军半军留在濮阳,再和王孙贾帅右军和半支左军,共万五千之众,伺机与齐人汇合。”
“若真能那样便好。”这个消息像一剂强心针,让无恤眼前一亮,若卫军参战数量只有一军半,那他的计划就更有可能实现了!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这么边说边走,无恤扎营选了一个好地方,马蹄下的土地干燥,不会随着踩踏下陷。他们行经炊烟袅袅的营火,一排排的战马和车舆,满载粮食和谷物的辎车,这些大多是从陶邑直接运来的。
再然后,赵鞅看到了赵无恤的兵卒们排列整齐,在军吏的率领下列队迎接,见到他的战车驶来时高呼声不断响起。
照样被不由赞叹道:“威武雄壮,阵列无隙可击,已经是一支百战之师了!”
不过其他军队就没那么让人乐观了。
常备军的武卒已经扩充到了千余人,廪丘、甄、郓城的邑兵亭卒基本被赵无恤抽了大半,一口气调了两千过来,一千由冉求带着留守濮南,顺便监视仍未完全归服的大野泽,一千则作为战斗部队使用。其次便是西鲁各邑拼凑的一千人,大夫们得知齐人南下的消息吓得魂飞魄散,所幸赵鞅已至,又让他们安心几分,所以也纷纷派人来示好凑数。
加上先期抵达的邮无正师,无恤手头有近六千之众的战斗部队。
赵鞅带来的兵卒们陆续被引到已经搭建好的营帐去,众人的目的地则是在一个地势较高的裸岩上,用厚重的牛皮和木杆搭建而成的中军大帐。
在屏蔽左右后,账内便只剩下赵鞅与赵无恤,一时间父子两人沉默了片刻。
案几上有用包茅缩好的粟米酒和小鱼干,赵无恤给赵鞅倒了一角杯,他在榻上坐下来,小啜一口之后,再次细细端详儿子。他似乎比去岁长得高了些,那点黝黑的胡须也确让他看起来年纪大了不少。
“吾子正与我并肩而战。”他心里想,这是他最小的儿子,也是最能干的一个,换了其余三个,加起来都不足以驾驭五千之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理所应当的,从离开晋国开始,赵无恤便单枪匹马在各国流亡,夺甄城,入鲁为大夫,又乘着鲁国内乱混到了大邑郓城,当上了职权较高的小司寇之职。他似乎在用事实证明,即便不在国内,他依然能时不时给赵鞅一个惊喜。
比如此次月余时间席卷卫国濮南,已经有五个邑落入手中,虽然并没有建立起稳固合乎礼法的统治,但这已经是连赵鞅自己都不敢保证能做到的事情,甚至比当年的晋文公,表现还要好上几分。
可这成就如同建立在沙丘上的壁垒,随时可能在海浪狂风的吹击下轰然倒塌。
而风暴,正在北方形成。
于是赵鞅缓缓开口道:“想必局势你也清楚,多亏了范氏和邯郸午两人,再过些时日,你我父子要面对数万齐、卫联军了。虽然卫人一如褚师圃所说,不会全部南下,但为父便实话实话罢,纵然如此,我虽然素来自诩为善战,却没把握必胜。”
末了,赵鞅又加了一句:“曹伯真的会来么?曹军真能助吾等?”
赵无恤认真地听着,恭敬地回答道:“我承诺事成后割让笙窦和历山、雷泽以南的土地,以及近万人口。子贡的巧舌父亲是见识过的,正是因为有他说项,曹伯才答应了此事。曹军近万人已经北上,离此只有一日行程,明日便能与父亲冬狩于洮!”
“曹伯虽然应允,但来了以后,面对如此大敌会不会反悔?”
无恤笑道:“儿子与麾下谋臣自有后手,如今已经一一发动,虽不指望齐、卫的数万人分崩离析,但也足以让齐侯多些麻烦,想必再过几日,吾等面对的敌军便没这么大的威势了。父亲恐怕还不知道罢,说来也巧,昨日从北面传来消息,留守临淄的唯一卿士鲍国,已经逝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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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豫,从离开陶丘的那一刻起,曹伯阳就在犹豫。
时人有言,春猎为搜,夏猎为苗,秋猎为狝,冬猎为狩。大意为:春天是禽兽繁殖的季节,要对野兽的数量进行搜索和统计;夏天可有计划地猎取未怀胎的禽兽;秋季是农作物成熟、获取的季节,要猎杀践踏庄稼的禽兽;冬天万物即将休眠,可进行围猎。
往年这个时候,曹伯阳本该在曹国济水和濮水之间的苑囿围猎才对,驾车纵马驰骋在原野上,将手里的箭矢射向一头又一头惊慌失措的野兽。他能辨认出猎物的脚迹,明白野熊和麋鹿的栖息之地,这是曹伯最为擅长的事。
也许是人生而有才干,对于处理国政,调整对外的战和关系,则是他不擅长的,需要倚重于人的。除了下意识地将祭祀和军权牢牢抓在手里,其余都交给卿大夫们去主持,他只关心每年岁末时国库能顺利进账即可。
去年和今年,因为侈靡之所的开启,以及陶丘变成了瓷器、纸张的交易中心,所以市税一直见涨。曹国府库渐渐充实,除了狩猎次数增加,器具更新外,连武备也可以重新装备一番,这叫曹伯在喜不胜收的同时,也生出了些别样的心思来。
某天深夜,他趴在皮制的地图上研究要去何处游猎时,却恍然发觉,星罗棋布的中原诸侯里,曹国显得好小。
东西不过百里,南北不过两百里的小邦,人口不足二十万,举国的农人、商贾、工匠都征召入伍后,只有不满一军的万人之兵……
“比起齐、晋、楚,乃至于宋、卫、鲁,曹国太小,只能和邾、莒之流比肩。”曹伯叹了口气,说出了这个人尽皆知的事实,同时也滋生了别样的**。
这个过程无法一一说清,也许和后世的汉武帝刘彻在上林苑打了几年猎后,竟生出了一雪国耻,与匈奴作战的愿望有些相似。
杀戮会将内心的野望勾引出来,更何况还有北方赵无恤不断开拓领地的ci激,作战不就是和打猎差不多的事情么?何况轻骑士这个兵种,曹国也有!
虽然只是用来猎兽,而非猎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曹伯这时候还有自知之明,他也就想想,在地图上开开疆域过把瘾而已。
恰在此时,俨然已经成为曹伯最重要宾客的卫贾端木赐前来进言,再度激发了他的心思。
子贡巧舌如簧,描述起事情来绘声绘色:“历山有深林,山上甚至有些白色的麋鹿奔驰其间,便是君上最希望猎到的那种白鹿。雷泽亦有不少猎场,甚至还有关于雷神的传说,据说其龙首人颊,鼓其腹则雷……”
光是一个新的猎场,曹伯自然是不会让邦国冒险,祖宗保住这片领地可不容易,可晋国赵卿和赵无恤允诺的好处可不止这些。
他声称只要曹伯愿意借出洮邑给赵无恤父子会师,并率军北上帮忙壮一壮气势,那么赵无恤新近从卫国夺取的笙窦邑,这座百年前属于曹国的领邑也可以归还回来。连带历山、雷泽以南的土地,共计万余人口,算是给他的谢礼。
曹伯听得怦然心动,反正卫国因为要和宋国联姻的缘故,和曹国的关系并不好。在子贡的怂恿下,他不等去南方巡视的大司城回来,就直接拍板,让一师之众留守,其余在陶丘和附近征召的五千余人浩浩荡荡出发了,号称一万。民众和商贾们甚至不知道这是要去参战,还以为又是一场狩猎。
可才离开陶丘,被冬日的冷风迎面一吹,曹伯阳就后悔了。
这可不比一切都在计划中的狩猎,此次齐人的势头可不小,据说已经攻陷了夷仪邑。而卫国虽然小,军力却也是曹国的两倍,只靠曹军和晋国赵卿,加上赵无恤能与之对抗么?说不定到时候,自己反倒变成被别人瞄中的猎物。
可曹伯作为一个好面子之人,既然兴师动众地出来了,也不想就灰溜溜的滚回去。总之得硬着头皮去洮邑看看情况才行,届时反正还在曹国自己的地盘上,找借口拒绝也没什么问题。
……
离洮邑的赵兵大营尚有半日之遥,曹伯这五六千人就被发现了,曹军吏的斥候飞驰回报远方的山丘上有人监视,但等曹伯让人去山丘上搜寻时,骑从已然离去。
“是赵氏轻骑,大概再过一会,那边便会有人前来迎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贡这半月来南北奔波,为赵无恤采购各种军用物资,还作为曹伯和赵氏的传信使者。为防曹伯路上反悔,无恤让他一路定要陪同左右,巧舌诱惑下好歹让曹伯抵达洮邑。
果然,他们继续前进,在离赵营还有十里的地方遇到了赵鞅父子的车马队。
那位英姿飒爽,着武贲服,戴玄端冠站于华丽戎车上的中年卿士应该就是赵鞅。赵无恤则扈从在侧,一身黑色皮甲,下身穿绔,双腿紧紧夹着马腹,他双手离开缰绳马辔朝曹伯见礼,随后又跟着赵鞅下车马行外臣拜见外国国君之礼,让人送上羊羔作为礼物。
“居然是晋国中军将和鲁小司寇前来迎接!”
曹伯连忙还礼,并且受宠若惊。
晋国是霸主之国,其卿士几乎可以与中等国家的卿抗礼,何况自己一个区区五百乘小国?以往曹国的国君出席盟会,包括曹伯阳曾以太子身份参与的皋鼬之盟,都是被晋卿们呼来喝去的存在,哪有像今日晋国二号人物赵鞅亲迎的待遇。
而前往洮邑外赵营的路上,赵鞅不时外露的风度,更是让曹伯心驰神往,暗想自己虽为国君,也不如赵卿有威仪。
离赵兵驻扎在濮水北岸营地尚有一刻骑程,他们便看见营火的烟柱。接着,各种声音飘过农场、田地和原野汹涌而来,朦朦胧胧,有如远海的呼唤,渐行渐近,涛声便愈加强烈,他分辨出人语,金铁交击和马嘶。
待一切显露在眼前后,对曹伯而言,尽管有先前的烟柱和声响预作提醒,仍旧不由自主地为眼前的大军张口结舌。
一万两千余人,曹伯举国之力,也召集不了这么多兵卒啊。难怪洮邑大夫在得知此地成为大军的会合地后叫苦不堪,光这几天里人吃马嚼,就足够把洮邑吃穷了,所幸子贡此次重返陶丘,还花大价钱购买并押送了数百辆辎车粮秣前来。
成千的营火使空中弥漫着苍白的薄雾,赵兵车骑较多,所以排列整齐的马匹和战车绵延半里。为制造承载旌旗的长杆,一整座临河的树林砍伐而光。午后的艳阳下,无数的矛尖闪着暗金色的光,近千座的营帐好似从地底钻出的皮质蘑菇,遍布四野。
无恤自然知道曹伯带来的人哪有近万,至多五六千,而且装备也算不上精锐,他却仍然夸张地说道:“曹伯到此后,吾等合军一处,便能超过两万五千,两军之众,千乘之卒!以此众战,谁能御之!以此攻城,何城不克,城濮之战的晋军也不过如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曹伯受此言气势感染,不由心驰神往,但随即又冷静了下来。在丛林中打猎有时会碰到类似的情况,猎物的踪迹十分明显,顺着脚印过去或许有巨大的收获,但也可能被猛虎扑食于林中。
不要猎取你箭无法射穿其皮革的野兽,从第一次射猎开始,曹伯便被伯父和父亲教导这个道理。
对齐国这种厚皮力大的巨象,能远离最好远离,不要轻易去招惹,他那颗猎人思维的脑袋开始寻找借口。
于是曹伯阳寻了个话语的缝隙,有些结巴地说道:“奈何齐人挟持大胜之威南下,我听闻卫军也渡过了大河,正返回濮南,倒不是寡人害怕,只是齐卫合军,人数恐怕是我数倍!”
赵鞅和赵无恤沉默了下来,他们对视一眼,暗道曹伯果然起了犹豫之心。
于是无恤笑了:“曹君初至,恐怕还不知道最新的消息,此事另有玄机,不如入账内或者进洮邑里密谈……”
不等无恤说完,赵鞅却改变了主意,他突然打断了儿子的话:“且慢!”
……
无恤诧异地转头,却见赵鞅的呼吸在冬天的冷气里蒸腾:“营地里闲杂人等太多,只怕隔墙有耳。况且吾等说好是来冬狩的,不猎几只猎物怎行,不如你我与曹伯出去走走,顺便体验一下曹地风光。”
父子俩人默契不错,无恤得了暗示后心中了然,他颔首同意,又转头咨询曹伯意见。
曹伯阳愣了一下,这才瞧见赵鞅方才介绍过的邮无正和郑龙率领十数护卫跟在身后,一副继续出行的架势。他骑虎难下,既然赵卿邀请,怎么也得给面子,看来除了带着亲信硬着头皮再度登上戎车外,别无他法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鞅单骑的本领不错,他骑着他那匹黑色战马一路狂奔,曹伯也只好驾车跟上。
“这是要去往何处?”
他边驾边问左侧骑行的赵无恤了一句,但朔风吹散了他的话音,无恤似乎没有听见。之后曹伯不再发话,只静静地驾车,两骑一车仿佛是在赛跑一般,离开大道,奔进黑雾浓郁的辽阔平原。
直到他们登上一道低缓山脊,赵鞅和赵无恤方才慢下脚步,此时他们已在营地西方数里之遥,护卫已离他们有段距离,再听不见三人交谈。
曹伯手臂酸软地跟上赵鞅,只见他满脸通红,神采飞扬。“痛快!”他笑着说道,“许久没在野地如此奔逐过了。”
“孤亦然。”
曹伯阳这会也狂奔得放开了心思,之前的后悔和忐忑渐渐放下,找回了狩猎时的熟悉感觉,他一时间觉得赵鞅和赵无恤一样,都是自己的同道之人。
升到高处后开始西落的旭日照耀大地,一片辽阔原野在三人眼前展开,其中除了长而低缓的零星小丘,尽是片片已经收割完毕的田亩,当然也有不少种上了越冬麦子的,而青绿色的濮水奔腾其南。
骑在马上,赵无恤指给赵鞅看,眼睛却瞥向了曹伯阳:“再往东面去就能看到小子新近打下的卫国笙窦之地,所谓的自洮以南,东傅于济,说的便是这块土地了。”
听闻此言,曹伯脸色微变,“自洮以南,东傅于济”,这处地方涉及到一项百年前的分地条约,一如后世幽云十六州之于宋朝,是曹国历代国君的一块心病……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当年晋文公落魄流亡诸侯时路过曹国,被变态曹共公偷窥洗澡,受了极大的屈辱。这位有仇必报的瑕疵霸主回国后没几年便借口曹国从楚,并且不任用贤人反倒小人盈朝而伐曹,一举攻克后就打算将曹国灭亡,将其地瓜分给宋、鲁了。
直到晋文公生了重病,曹共公的侍从贿赂晋文公的筮史,让他把得病的原因说成是由于灭了曹国。
于是筮史对重耳说:“占卜的结果是天帝对我说,君上的病由曹国而起,曹国的叔振铎,是文王之子;先君唐叔,是武王之子,当年齐桓公主持会盟,宽容地封赐异姓邦国,如今君上会合诸侯却要灭掉兄弟之国,这是不符合礼仪的。曹、卫两国一样得到君王的诺言,但现在却不能一同复国,这是不讲信用;罪过相同而惩罚不同,这是不符合刑律。还望君上能以礼仪用来推动道义,以信誉用来保护礼仪,刑律用来纠正邪恶。”
于是晋文公这才恢复了曹共公的君位,让曹国得以继续列为诸侯,社稷不至于消亡。
但惩罚却还在,那就是分曹国的土地给恭顺的鲁国。鲁僖公三十一年春季,晋国取济水以西的田土交付给鲁国臧文仲,自洮以南,东傅于济。
这就是赵鞅、曹伯阳、赵无恤三人眺望的东方,也是笙窦邑和历山、雷泽以南地域。这本是曹国的土地,先是入鲁,后来又因为复杂的国际形势而归了卫国,如今被赵无恤攻克。
“只要曹伯愿意助晋国,鞅必不忘恩德,以晋卿之位立誓,这片古时舜耕历山,渔雷泽、陶河滨的地域,自然可以让曹国收回。”
赵鞅的话让曹伯阳十分心动,这本就是他们曹国历代君主念念不忘的地方,若非赵无恤提出将此地割给曹国,他甚至会生出觊觎之心。但代价似乎有些大,他必须带着曹军参与一场看似没有多少胜算的战争。
他忍住了立刻答应的冲动,说道:“凡战,必察敌虚实,还是请小司寇说说方才未尽之言罢。”
赵鞅和赵无恤知道,若是没有实际可行的胜利保证,曹伯是不会轻易为他们所用的,于是赵无恤便道:“军中有卫国亡臣褚师圃,他断言卫军只会出动一半,也就是万余人南下试探,而不是将全部两万人压上。”
为了尽量说服曹伯,赵无恤在数字上有所夸张和隐藏,可在大的方面上,基本都是实言。卫侯在被赵鞅吓回大河北岸后,前几日才慢吞吞再次从檀渊渡河,回到了帝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卫国如此,但是齐国,齐国人呢?”曹伯阳连续强调了两遍,不知是想突出齐人的强大,还是要显露他内心的恐惧。
“还望中军佐、小司寇不要见怪,寡人今日便实话实说了!”
……
曹伯恢复了为君者的雍容,平静地说。
“赵兵今日之盛,孤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兵卒,可还请想想,从夷仪南下的齐人又有多少营火?我听说赵兵合计不到一万五千,不过六百乘,可齐人,光围攻夷仪的军队便有五万,足足一千五百乘!这还只是齐军的一半,陈氏万余人就在大河边上,东莱那边还能征召万余人前来。加上东阿、平阴各地汇聚来的邑兵,若是再与卫人汇合,想来其夜间的营火即便数到旭日东升也数不完,以吾等区区两万众如何抵挡……”
赵鞅听过后露出了轻蔑的笑。
“凡战,不在众之多寡,而在兵甲之精良,阵列之轻重,兵势之顺逆,粮秣之虚盈。齐人虽多,国人性情虽然刚强,但自以为破夷仪得志便恃胜而骄,君臣忽视民众利益,寒冬尤不放民众归家。其军中政令松弛而待遇不均,一阵之中人心不齐,兵力布署前重后轻,所以阵势庞大但不坚固。晋人从未怕过齐人,吾等人数虽少,但父子同心,上下齐力,焉有不胜之理?”
曹伯阳被赵鞅这霸道的回答惊得瞠目结舌:“但,以少击众毕竟太过冒险。”
赵无恤心里暗暗想道:“你以为我想冒险?想在这战阵上扮演角色?”他属于两千年后和平安逸的年代,虽然时常抱怨这抱怨那,却不必亲历厮杀,见证死亡。他属于好容易产生一点“家”的归属感的新田下宫,成乡小院,属于姐姐季嬴,却被驱逐出了故乡,来到这河济之间搏命。
他无时无刻不在冒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无恤出口的话,却是想让曹伯减少这种“冒险”的不安全感,这是个谨慎胆小的猎人,想说服他暴虎冯河是很困难的。
“一如父亲所言,齐人并没有看上去那般强大,其一,属于陈氏的一万人要留在夷仪与依然伺机渡河的中行军对持。其二,此番攻击夷仪,算上折损和伤病,至少得有五千人无法继续作战。其三,曹伯恐怕还不知道,留守临淄的卿士鲍国死了。”
“鲍子逝世了?”曹伯一愣,随即镇定下来,鲍国已经是个八九十岁的老人了,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走在晏子之前,孰料一直撑到了冬天。
从长远来看,齐国也是注定要进入一个命运多舛的时代,唯一两个能稳住齐侯,震住陈氏不臣之心的卿大夫鲍国和晏子一前一后撒手而去,正值壮年的陈氏父子恐怕要笑歪嘴了吧。
“现如今齐国国君和国夏、陈乞都在夷仪,而高张则带着偏师守卫平阴,鲍国死后都城无人镇守,那齐侯纵然不退兵,必然有一卿要回去。此消息已经被我安插在齐境的轻骑探明,回去的是国夏,带走了近万名兵卒。”
曹伯面色一喜,国夏是自司马穰苴之后,齐国最能战的统帅,齐军少了他,威胁立刻降低了一半。
“当真?为何要带走近万兵卒,似乎有些太多!”
无恤回答:“小子听闻东莱一带的莱夷突然暴乱,而鲁国阳关邑司马也开始带一千之众出击齐境,所以齐侯才让国夏回去。而齐侯因为攻陷了夷仪而骄傲,自以为善于掌兵,便亲帅大军南下与高张汇合,如此算来,齐人能南下西鲁者不超过四万。”
“四万?”曹伯算了一下,如此一来,齐军不过是他们的两倍而已,若是采取守势,还是能撑几天撑到雪落的。
其实曹伯不知道,仅仅是鲍国的死倒不会对局势产生太大影响,但恰巧此时,若是齐国莱地的莱夷遗民受外国商贾以精美的瓷器煽动闹出一些小暴乱来,亦或是鲁国北境的阳关司马子路按照无恤的请求率师北上袭击齐国腹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便是那日赵无恤对赵鞅说过的“后手”,由张孟谈主持,他前段时间就是在忙着这两件事。虽然杯水车薪,无法对齐国造成致命的威胁,却也聊胜于无,至少能牵制对方部分兵力。
曹伯此时的犹豫转了一圈又绕回了原地,他讷讷地问道:“那,中军佐和小司寇打算如何对敌?”
如今的情况是,卫军万余人在卫侯和王孙贾的率领下,一边等待齐人会师,一边试探着向濮南开进。而齐侯让陈乞留在夷仪防守中行氏,还派遣了国夏去回防临淄,镇压东莱的小小乱象和击退子路的大胆进攻,他自己则和陈恒一起南下与高张汇合,四万余人朝西鲁开进。
赵鞅直截了当地说道:“外臣不要曹国做太多,只需要帮吾等挡住卫人即可,齐侯那边,由赵兵去对付!”
……
“这是要……分兵?”
“没错,就是分兵!”
曹伯自然不知道,分兵的决定,其实还是在前几日仔细咨询过卫人褚师圃后做出来的。
褚师圃毕竟是在卫国做过多年大夫的老油条,对从小看着长大的卫侯性情,乃至于卫侯手下的将相行事风格和性情再清楚不过。他这十来年虽然被逐,可一直窝在中牟关注着卫国的一举一动,而且在国内也还有一些势力残存,尤其是在工商之间,消息极其灵通。
他如此建议赵鞅和赵无恤:“卫国虽小,卫军虽少,但其国君尚在军中,还有机灵的王孙贾为帅,其为人行事谨慎,没有万全的把握很少轻易冒险,恐怕无法引诱其交战。而齐军正好相反,攻下城邑就骄傲,他们的元帅国夏回了临淄。齐侯为人骄奢,虽然能暂时骗得人心,可国人好逸恶劳,只要在冬日的河济间行军几日便会怨声载道,两军相遇,赵兵一定可以打败他们。故亡臣认为,与其被卫军牵制于此,不如北上向齐军挑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氏父子和谋臣们商议过后,也觉得此法可行,西鲁现在基本算是己方地盘,齐人长驱直入,正好落入了赵无恤和张孟谈坚壁清野的圈套里。如此一来,凭借赵氏车骑较多的机动优势突然北上对齐人迎面一击,也许能起到奇效。
在得知了详细的作战计划后,分到较轻任务的曹伯惊讶之余也心中大定,他虽然只带了五六千,但凭借洮邑阻拦卫人的一军之众尾随赵兵而去还是能够做到的。
于是他本着不用作战就能白捡回失地的心思一口允诺,愿意加入战局。
比起猎野兽来,当然是猎国更有趣一些。
这其实也是个冒险的计划,若是曹军突然反悔,若是齐人卫军提前汇合……等待赵氏父子的将是灭顶之灾。
在赵无恤的服侍下,赵鞅与曹伯便在这里向雷泽雷神,还有赵造父、曹叔振两位先祖歃血盟誓,盟誓之后,三人开始返回洮邑和赵营。
他们再度登上那道低缓的山脊。
这座小丘其实没有高到可以称为“山”的程度,只因四周都是平坦空旷的原野,三人才能极目眺望遥远的地平线。此时天色已经渐渐近晚,朝西方望去,能看到赵兵大营处慢慢点燃的焰火,火焰如同坠落的繁星,覆盖四野,组合成无穷无尽的星辰大海,赵氏父子骑马在前方欢笑,指着繁星,似乎说起了在晋国的往事。
曹伯阳也在遥望着天际,他瞥了一眼初露的繁星,突如其来地感到莫名的心中颤栗,他再度看着高处的赵氏父子,竟觉得他们有一种俾睨天下、不可一世的感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眼看齐国四万大军拉成长列,沿堤道穿过大野泽北注的黑色沼地,涌进彼方的西鲁地区,齐国最尊贵“二守”之一高张的忧虑与日俱增。
高张为年老的卿士鲍牧逝世而遗憾,那位老人经历了过去六七十年齐国政坛的风云变幻,却永远占据屹然不倒的位置。让国君重新启用国、高二氏,算计司马穰苴发疾而死,打压陈氏都是他的手段。
如今他死了,和晏子逝世一样,齐国少了一位引路的智者,似乎预示着齐国的未来将进入一个寒冬。高张虽然不算聪明,却清楚自己的能力有限,至于国君?随着年龄日渐增长,那是位糊涂比清醒时要多的君上。
他还为年轻的国夏离开而焦虑,国、高二卿乃是齐文公之后,从遥远的宗周时代传承至今,已经有三百余年,十余代人了,虽然说早已出了五服,但依然休戚与共。
就在齐军打下夷仪后没几天,东面便传来了东莱地区受征召的夷人叛乱的消息,据说是一些外国游士和商贾在作祟。
而和齐国接壤的鲁国阳关处,阳关邑司马仲由也突然带着一千邑兵北上,虽然人数少,奈何此人作战勇猛,仅仅因为“子路无宿诺”这句话,在泰山一线竟颇有威望,不少因为苛政逃入山中的贼人应势追随。所以阳桥那边居然隐隐有撑不住的架势,告急的消息如雪片般飞来。
当时国夏乘机进言:“君上,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国虽大,好战必危!不如撤军罢,等明岁开春再图谋西鲁和被鲁国小司寇占领的濮南不迟!”
可这番肺腑忠言却被因攻克夷仪而冲昏了头脑的齐侯认为是怯懦,反倒令国夏回去留守,务必要在这个冬天击退鲁人,同时平息莱地的不稳。
于是就轮到不擅长领军作战的高张随军南下,去帮助此次夷仪攻防中立了大功的卫人解困,并收复失地。
高张毕竟是年过四旬的卿士了,大风大浪也见识过几次,他将恐惧埋藏在沉着冷静的面具之下,但它依旧存在,并随着他们跨越的每一里不断增长。白天他焦虑不安,晚上则辗转反侧,每一只飞过头顶的鸦雀,都令他不禁咬紧牙关。
他也为齐侯在这阴沉的大冬天里还发动兵卒持续作战的不理智行为而恐惧,虽然到目前为止,这位君上表现得还算不错。
齐侯披着白色的熊皮裘衣,温暖的狐尾绕在脖颈上,乘车走在队伍最前面,齐军的鲜艳旗帜在他头顶迎风飘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每天,都会让一位卿大夫与他同车,借此机会讨论战略,但更多时候簇拥在身旁的还是陈恒。齐侯也轮流邀请每一位有名望的士人和外国宾客陪伴左右,丝毫没有表现出个人好恶,甚至连鲁国亡臣阳虎也在其列。
齐侯看似用心聆听对方意见,仔细衡量每种说法,但高张心里却清楚,他多半不以为然,在夷仪的胜利仿佛让齐侯年轻了三十岁,开始不可一世起来,仿佛霸主之位伸手可及。
东郭书和犁弥被齐侯挑选为先锋,他们挑细选出一百乘车和三百武贲,当先到前方索敌,并执行侦察任务。但从南北两面陆续回报的消息,丝毫未能纾解高张的忧虑。
后方,中行氏的军队还停留在大河西岸,依旧觊觎着刚刚失去的夷仪,那边有陈乞带着近万高唐族兵防备。
范、邯郸的军队和卫国人似乎达成了默契,先后两次放纵卫国人脱离了包围,据说范吉射和邯郸午都渡河去了顿丘等处。这绝了齐侯想去偷袭这两处晋国据点的心思,也牵制了卫国数千人不得不留守帝丘。
而更靠南,则是齐军此行的真正敌人,赵氏父子的万余军队,但与他们仍有相当距离。齐侯的最初计划是攻击西鲁,诱惑赵兵前来,冬雪将降,漫长的攻城战是没时间了,必须速战速决击垮其主力才行。
唯一值得高张庆幸的是,在鲁国人阳虎的带领下,齐军没有走几乎全是冰冷烂泥路的郿邑和须句一带。据阳虎说,那儿一旦雨季淤积了太多的水,就会变成看似永无止尽的黑色泥泞,空气阴湿黏腻,加上堤道太狭窄,万人以上的队伍夜里连扎营都没办法,曾有人一共花了十天时间才穿越区区百里。
他们直扑秦邑的干燥涂道,一切看起来还算顺利,但高张却不信任阳虎此人,一直另派哨探在前带路。阳虎这时候看上去极其乖顺,有问必答,丝毫没有像在鲁国时那种跋扈和不臣之心……
“无他,主贤明则悉心以事之。”还是阳虎主动将原因告知高张。
“卿士勿忧,寡人已经收服他了!”
齐侯也颇有些自得地说道,仿佛阳虎真的被他的君威征服,由野生的猛虎变成了家养的狸奴。尽管晏婴和鲍国逝去,但他又得了陈恒和阳虎两名人才,虽然在高张看来,此两人都是吐着信子,将毒牙掩藏在笑意里的“人才”。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进入鲁境第一座城邑秦邑时,齐人遭到了剧烈的抵抗。
这是在预料之中的,秦邑本就是鲁国西鄙抵抗齐人的最前沿,也是最坚强的一处。孔丘还有几个秦氏弟子在其中,有秦商字子疆为佐,秦非字子之在邑卒中为吏。
“西鲁几个邑在赵无恤的纠合下进行联防和互保,所以秦邑中有支援的兵卒近千,还有青壮民众千余。此邑墙高城厚,民风倔强,若是要强行拔除,恐怕要费一番功夫,何况攻城器械还有后方没能运到。”
齐侯正犹豫着要不要打秦邑,却听闻南方传来的消息称,知道赵兵之所在!
据说这支军队的主力万余人已经在清丘一带被卫国人牵制得无法动弹,只等齐人南下合围,就能将其击溃!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齐侯再也不想管硬骨头般的秦邑了,他让浩浩荡荡的齐国大军绕开这座城邑加速南行,目标直指濮南。每日的行程从三十里增加到五十里,走不动的就留在沿途等待辎重粮草——从临淄、高唐等地长途跋涉运过来的粮草,中转处则部署在平阴,等齐军抵达甄城、廪丘一带后,这条补给线已经被拖到了百里之远。
甄地和廪丘本是卫国和齐国的城邑,尤其廪丘,还是齐人经营已久的攻鲁要塞,按照原先的设想,这一带应该会出现心怀故国的卫人和齐人群起响应才对。
可直到齐人抵达此处,才发现预想中的廪丘和甄地人挟壶浆以待齐师的景象没有出现,齐侯顿时勃然大怒。
“这两邑居然不心怀君恩!?”
其实也怪不得甄地和廪丘的民众,就说廪丘的齐人,还在齐国大夫乌亚旅统治下时他们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正如晏婴向叔向吐诉过的,齐君为了争霸和敛财,抛弃他的民众,任由他们被陈氏的小恩小惠收买:民众把劳动收入分成三分,两分归公家,只留下一分用来维持自己的衣食。齐侯在府库里聚敛的财物已腐烂生虫,老年人们却挨冻受饿。又因为刑罚苛刻,国都临淄的各个市场上,鞋价便宜而假腿昂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廪丘被赵无恤夺取后,民众因为子弟死伤最初的确有一段时间的猜疑和不满,可都被武卒在甄之役的强大战力威慑着不敢发作。随着无恤听了张孟谈的建议,一把火烧光了邑寺积压的债券市恩义后,廪丘人开始接纳无恤,可并未产生多大归属感。
可接下来还有推行到乡亭里闾的基层组织,将无恤的统治下放到了每个人头上,赋税劳役丘甲大幅度降低,十税一乃至于二十税一比起齐国的三分之二税低了不知道多少倍。无恤既然比齐国陈氏还好还大方爱民,于是民众归之如流水,加入邑兵亭卒比以往积极了许多,看待齐军自然也不会把他们当成“光复者”,而是当成损害财物,掠夺子女的入侵者!
正因为这样,所以在张孟谈推行所谓“坚壁清野,以俟其来”的策略时,民众们都比较配合。廪丘几乎所有的野外乡亭都空无人烟,十里以内,所有柴草树木一律砍伐运进城内。在城外箭能射到的地方,房屋和门楣统统推倒,以免被敌人利用来作为防御工事。
而经过加固的廪丘邑高达数丈,拥有数千军民守卫的情况下,已经不是齐人想攻打就能轻易打下的了。
齐侯在高张的劝说下,好容易忍住强行攻破此邑纵兵大掠三日以报复廪丘人“无君背国”的举动,决定还是按着原计划穿过西鲁,南下濮南,和卫人合围赵鞅、赵无恤父子。
所以当早已以逸待劳多时的赵兵突然歼灭了齐人一只前哨,出现在廪丘以南十余里的丘陵地带时,从齐侯到高张到阳虎,乃至于从始至终镇定自如,觉得自家无论如何都不会输掉这场战争的陈恒都惊呆了。
阳虎替齐侯追问道:“你可看清了,来者真的是赵兵主力?”
逃脱生天的齐国斥候以性命立誓:“的确是赵氏炎日玄鸟大旗,遮天避地万余人。”
齐侯沉吟了:“此旗除非家主和世子不可携带,如此说来,前方的确是赵鞅,亦或是其子赵无恤!”
既然赵氏主力在这里,那在濮南和卫人对峙的,又是谁人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如卫国的亡臣褚师圃所说的,卫国右军的主帅王孙贾是个聪慧而谨慎有余的人,在和赵兵洮邑的前锋稍稍接触,损失了数百人后便引军折返,再也不冒险靠近。
对方的甲胄,对方的旗帜,还有那连营数里的灶火数量,都让他笃定,自己已经咬住了赵兵主力,他们休想引诱自己过去接战,可也别想轻易离开。
所以卫侯派传车送去给齐国大军的情报便成了这样:赵兵被卫军纠缠于洮邑、清丘一带,还望速速前来会战。
此举正中齐侯杵臼想在雪落前速战速决的下怀,他大喜之下,便放弃了围攻秦邑和甄、廪丘,不顾越过敌境馈粮的危险,浩浩荡荡的四万大军一路南下,戈矛高举,旗帜飘飘。谁料刚到这里,就碰到了赵兵先锋,吃掉了他的五十乘先头部队。
“此地离洮邑有百里之遥,卫人方才信誓旦旦地说赵鞅在那一带,如今赵氏炎日玄鸟大旗却突然出现在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齐侯杵臼暴跳如雷,突然和赵兵相遇让他有些不安,毕竟赵鞅的善战和勇敢是出名在外的。
“卫人的消息是几日前送达的,也许就在那不久后,晋人便听到了吾等进入西鲁的消息,于是不顾卫人在身后追赶,连夜回到了此处,想寻一座坚城阻挡吾等?若真如此,彼辈却是失算了,他们错过了廪丘,如今还当紧追其后,切勿让彼辈遁入高鱼、郓城等邑,只能在野外与吾等对战!”
就在高张一筹莫展的时候,陈恒的一番头头是道的分析却让齐侯转忧为喜,立刻部署齐军形成了钳形的两路,朝一击既退的赵兵发动了追击。
当晚,他们在高鱼邑附近追上了敌人的尾巴,但却是赵兵先发动了攻击。
透过高高的墙垣和月光照耀的田野,高鱼邑内可以看到两军交火的地方。赵兵大概认为能趁夜色不备或齐人有所松懈,结果大错特错。齐国的数千弓手们放出一阵阵密集的火箭,飞矢在田野上空咝咝作响,落下时点燃了枯草,远远观之有种别样的美,却并未插中多少活着的目标。
“晋人的突击毫无效果,敌军遗尸累累。”虽然陈恒在请功时如此说,但第二日清点战果时,齐人只发现了几具赵兵尸体。昨夜的战斗很快结束,幸存的敌军在黑夜中遁逃无踪,虽然杀伤不多,但这终归是一场振奋人心的胜利。
当齐人再次重振旗鼓,准备继续追击敌人时,齐侯得意洋洋地询问阳虎对此战的看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晋人已经穷途末路了,君上已经将西方和北方的道路都封死,直接将赵兵逼向濮水,等到达河流边上,彼辈便插翅也难飞!”消瘦了不少,威风不再的鲁国亡臣阳虎如是说。
齐侯很高兴,但阳虎行礼的真正所想却不是这样:“这根本不像突围的进攻,只是赵卿以指尖轻轻一弹,仿佛是挑逗齐人继续深入一般。”
阳虎在去年夏天才见过赵鞅一面,印象极其深刻,觉得以他的性格,若是真心想战,只会收紧手指,成为青铜一般坚硬的拳,对准齐军薄弱部位猛烈轰击,强打出一条路来,而不是做如此窝囊的败退。
可在齐侯面前,他是不敢说真话了,什么“主贤明则悉心以事之”也是他胡诌的假话。齐侯此人一遇到胜利就会变得刚愎自用,阳虎着过上次的道,才不会自讨没趣,他一面在齐军中充当参赞之责,一面观察着形势,寻找脱身的机会!
到了第三天,机灵的陈恒发现赵兵遗留的营火和灶火居然比前一日大大减少,更是大喜过望。
“赵兵灶火大减,前日万余,昨日一万,今日只有八九千,大概是被吾等紧追士气丧尽,那些在西鲁和卫地强征来的民众开始溃逃了!”陈恒欣喜地说道。
齐侯抚着胡须笑容满面,仿佛看到胜利和霸主之位在向他招手:“然,一旦被迫回头与吾等决战,赵孟此次却是要大受损失了!不知能否活捉他。”
众臣纷纷加以祝贺,只有高张依然愁眉苦脸,担心这担心那。
“君上又要纵兵急追,也不知道后方的粮草辎车赶不赶得上大军,军中之粮,可只够撑三日的……”
……
“昨日的溃败倒是很有你温县兵的风范。”乘车站在犁邑废墟外,看着装作劫营,随后又诈败归来的侄儿赵广德,赵鞅一边为他拂去衣甲上的泥点,一面纵声大笑。
虽然胆小的赵广德已经从连木剑都不敢握的无能贵族变成了能提着重兵蹬车督战的健壮少年,但和老爹赵罗一样吗,怕赵鞅怕得要死,比面对那些戈矛更加害怕,所以对赵鞅的打趣,他只是讷讷不敢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鞅感觉有些无趣,同时也有点不乐意,面容顿时板了起来:“只是傅叟与无恤的这个计策也太过窝囊,居然要老夫一路假装退败引敌深入,齐侯如今想必已经极其看轻我了!”
赵广德差点吓得咬了舌头,连忙回答道:“只是暂时而已,只望堂兄能早日完成计划,到那时,伯父便能回头痛打齐军了!”
赵鞅的铁掌再次重重拍了拍他的头,震得赵广德头盔下的脑袋晕乎乎的。
“你比汝父会说话多了,但愿如此罢……”
原来,部署在洮邑一带的,其实是和赵鞅、赵无恤达成协议后,利用遗留的旗帜和衣物伪装成赵兵的曹军,他们明明只有五六千人,却虚张声势为万余,在南方拖住了卫人,然后让齐国听信假消息疾行南下。
赵兵与齐人相遇后,装作猝不及防朝东南方向撤退,一副想进入高鱼、廪丘防守的架势,可每次都显得“只差一点”,这让齐侯心痒不已,不顾危险猛追不止。同时赵兵较好的机动能力和不时能从各个城门紧闭的邑中得到的补给,使得他们脚步总是比齐人快那么一点。
齐军紧随其后,方位越来越靠南,距离屯储粮秣的大本营东阿、平阴已经足足两百里,距离卫国那积满粟米的都城帝丘也差不多是这个距离。这段距离,步卒快步行走得四天,满载粮食的辎车得花费六天时间才能抵达!
又因为要追赶赵兵,齐军随军携带的粮草辎重,乃至于那些备用的过冬衣物落在了后方三四十里外,以一个师的兵力护送缓缓而行。
而从头到尾没露面的赵无恤,将全军的八百轻骑集中到一起,静静地等待在廪丘以西的一处树林里,整装待发……
他们东面那处平坦溪谷,营火点点,正是齐军辎重之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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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月亮升上树梢又渐渐落下,时间已经到四更天,无恤将长剑又擦拭一遍后入鞘,戴起用来保暖和防止马辔将手勒出血的貂皮手套。
他转头向打探敌情回来汇报的虞喜问道:“齐人的部队规模如何?”
“齐人收拢了一路上跟不上的兵卒,数量比昨日又多了些,总共三千持兵器的徒卒,民夫千余,战车五十乘,辎车数百,依溪水扎营。”虞喜如此回答,他也早已一身甲胄,。
“齐人的兵力是我军三倍多。”属吏阚止跟进一步,有些忧虑。
“不错,无论是在整个战局上,还是眼下的一隅。”赵无恤回答道,“但齐国人缺乏三样东西。”
“缺什么?”阚止问。
“天时,地利,人和!”
谷底清冷的溪水奔流,蜿蜒穿过鹅卵石铺就的河床,已经升得老高的月光在水面粼粼波动。树下,赵氏八百轻骑停驻在此,还有两百武卒步兵,是由穆夏带领的盾剑护卫,只有他手下这些韧性极强的士兵才能跟上骑兵的脚步。
年轻的兵卒们压低声音,紧张地开着玩笑,赵无恤不时听见调试弓弦的声响和硬皮甲滑动所发出的微弱声响。
他缓缓说道:“褚师圃说的不错,齐侯拔除夷仪后太过骄横,不顾已经征兵三月再度挥师南下,如今已经是十一月中旬,虽然今年比较暖和,可这个时间冬雪随时可能降下。一旦雪落,齐人身处西鲁腹地,四万大军将面临巨大的补给威胁,若不退兵,数万人畜都只有冻饿致死一条路,时间站在吾等这边,此谓之天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论是得到赵兵主力在濮南的消息后从西鲁南下,亦或是在赵兵佯败的诱惑下紧追赵鞅不放,看上去都没有什么大问题。但齐人仗着人多在赵无恤的地盘里不断深入,将补给线拉到了足足两百里远,即便沿途占据空无一人的村寨为粮站也无法弥补这致命伤!
“如今减灶计已经起了作用,齐侯也意识到战争拖到雪落后对齐人不利,所以迫切需要速战速决。但他又不敢分兵,所以这份急切恰恰让他帅主力疯狂追赶父亲,甚至不顾行进缓慢的辎重,将其远远拉在了三四十里开外,这才给了吾等袭击辎车和粮道的机会。”
虞喜听得眼前一亮:“对,我见齐人拉车的牛马较多,所以要在溪边驻扎方便饮水,溪水在那儿刚好形成了一个拐弯,将齐营的北侧包围在内,如此一来便只需要防守南边。齐人自以为得计,却没想到溪水不够深,马匹能渡,何况司寇若是从南方突击,彼辈也不好逃。”
“然,此谓之为地利!”
随着赵无恤的诉说,围过来听讲的军吏越来越多,而骑兵们也停下了轻声交谈,纷纷看了过来。
邮无正手下那三百轻骑还好说,无恤作为在攻略濮南时也与他们协同作战过。但赵鞅新带来那三百,是训练才半年多的新卒,在疾驰的马上开弓根本做不到,难免有几分忐忑。
何况即便是骑兵成军最早的武卒里,轻骑也一直作为辅助兵种存在,或前敌探哨,或追击溃兵。可第一次集中作为主力部队来使用,这还是中国大地上破天荒头一次。
其实无恤自己又何尝不紧张,他在这场双方总人数五六万的大战中充当发出致命反击的偏师统帅,主动请缨承担袭击齐人辎重部队并向北切断粮道的任务。一旦失败,输的可不只是自己的性命,还有赵氏的未来!
无恤一边思索,一边抚摸着那匹高头战马来平复自己的情绪,它齿岁已经五六年,灰毛黑蹄,正是当年在成乡夜袭时立下大功而幸免于难的“乌蹄”。扁鹊的弟子子豹不仅擅长治人,也擅长治兽,无恤重金之下,他让它康复,这两年带到大原悉心喂养下健壮如初,又被赵鞅带来给无恤,因为经历过生死厮杀,所以乌蹄在马群里显得格外镇静。
其余战马悬着枚只能发出微弱的嘶鸣,它们和主人一样,不安地伸蹄扒开覆满秋日落叶的湿软地面——雪落之后它们将会被冻得硬邦邦的,野地里再也无法找到食物。
“我得给他们勇气。”赵无恤暗暗想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他扶鞍上马,小舅子邢敖则为他拉住缰绳。邢敖只比赵无恤年少两岁,此时却幼稚得活像小他十岁,虽然也经历过战事,但此刻兴奋之余也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他替无恤手臂上绑好可以挡住攻击的小藤盾,递上打磨得光滑锃亮,上面还插着野雉尾的青铜头盔。
无恤这会没有戴上铜胄,赵鞅和邮无正教导过他,开战之前,要让部下看得到首领与他们同在!
他已经虚岁十七,除了那颗两世为人的心外,连生理上也迈入成人阶段,战争将他脸上少年柔和的线条通通融掉,让他变得精瘦而坚强,下巴上蓄起的细微胡须让他更加成熟可靠。
无恤用刚好能被众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勿要担忧甄邑和濮南,卫人去岁才在荧泽歃血签订盟约,永不背叛,血口味干就投靠了齐人。卫侯此等背信弃义之举连本国人都看不下去,甄邑氏族自有许多子弟在赵军中为佐吏向导,濮南纷纷向我献邑请降。”
“也不必担忧西鲁,鲁人深受齐国入寇之苦,秦邑、郓城等地无岁不战,万民苦之,仰仗赵氏抵御齐人,犹如万物仰仗太阳,见了齐人恨不能生食其肉。”
“更不必担忧廪丘,齐侯贪婪暴虐,国内重敛高税,动辄处以刖刑,在临淄市上,踊贵,履践。故廪丘齐人不甘其苦,早已成为我治下顺民。故齐人行经的各邑无论先前所属哪国之下,都视齐军为仇寇,紧闭城门抵御之,视我为父母,挟壶浆以资赵师!”
他纵马从众人面前跑过,指着那处营火旺盛的齐国军营说道:“我今日实话实说,齐军人数是吾等的三倍有余。但齐军虽多,却恃胜而骄,其军中政令松弛而待遇不均,一阵之中人心不齐,兵力布署前重后轻。所以阵势庞大但不坚固,一旦遇到小的挫败便会惊慌失措。”
“而吾等晋人虽少,但父子同心,上下齐力。正如《书》言,受纣王名受有臣亿万,唯亿万心。予周武王有臣三千,惟一心!此谓之为人和,天时地利人和俱在赵,故此战赵氏必胜,齐人必败!此番参战者,凡庶民者统统升为赵氏国人,国人立功升为士,田亩、粮食、隶臣战后都有赏赐,还望二三子尽力,牧野之事,便在今朝!”
“必胜!”
赵兵们的士气得到了莫大的鼓舞,他们发出了低沉的应和声。
“各自归队,骑吏收拢手下的骑从,秣马厉兵,待日出时分随我出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兵卒们应声而散,十人一什,百人一卒集合起来,共有八个攻击队列,无恤自帅五百,虞喜三百。普通骑兵们将每日只舍得吃一点的粗豆饼和炒熟的粟米袋子喂给马儿,好让它们有充足的气力驮人奔跑。无恤君子说了,在作战时,战马就是轻骑士的双腿,马死腿断,骑兵也就失去了速度和存活的根本。
随着月亮彻底落下,天空渐渐由黑暗转为朦胧的微亮,新的一天降临了……
……
虽说齐人主力抛下了辎重,但随行护送的兵卒其实并不少,足足一师之众,还有五十辆戎车扈从。而他们的营垒也扎得极其稳固,整个线条不规则的营盘外以车舆为墙,这正是军队在山林旷野地区扎营时,应用木材结成名叫虎落柴营的栅寨。
为了防止可能的敌人前来突袭,几个棱角突出部位设立高耸的哨塔,帐篷与围栏也相隔约数十步,留出集结的空间。其内才是林立的帐篷,十人一帐,两百人一营,此外还有密密麻麻的辎车,上面满载粮食和保暖衣褐。
若是赵无恤想在夜间突袭,恐怕面对数百齐国弓手,讨不到什么好处。
但再谨慎的乌龟也有探出壳来晒太阳的那一刻,当夜幕宣告结束,黎明到来时,齐军要再次启程,前去追赶在前跑路的三万多主力。这日清晨,齐卒们睡眼惺忪地爬出营帐,开始拆除栅栏,将能带走的都装到辎车上,连对外呈防守状的车舆也调转了头,准备上路了。
然而就在这齐军里将阵未阵,营地将拆未拆,到处一片混乱时,有耳尖的齐卒却偏着头,似乎听到了什么。
“这是什么声音?”
先是无人理睬,但渐渐地,许多齐国兵卒们都听到了。他们或举首,或扭脸,或翘足,下意识地往响起声响的地方看去。
齐人扎营溪谷的南口并不狭窄,有如弯曲的手肘转了方向,南面正对一处低矮山脊和稀疏丛林。声音正是从那里传来,轰隆隆,像是上百匹马儿在齐足奔腾驰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人过来了?”
只见一个夹着长矛的年轻将领迎着晨阳,驱马驰出了林中,一面迎风猎猎飞舞的炎日玄鸟旗招展在他身后,正毫不犹豫地直奔已经卸下防御的齐营!
五百骑兵紧随其后,自密林黑影后现身,排成五个攻击菱形纵队,开始冲锋。当他们自树林中激迸而出时,在那么细微的心跳瞬间,齐国人看到初升的日光洒落矛尖,仿如千只包裹银焰的萤火虫,朝山下扑来。
“敌袭!”
反应过来的齐人们慌不择路地四散防御,手忙脚乱起来。
“天命玄鸟!”无恤发声高喊,赢得了数百赵氏轻骑兵高声同呼,这是赵氏独有的冲杀呼喝声。马儿前脚踢扬,他们在赵无恤的带领下就像一支离弦的锐矢笔直地钻入了齐营南口附近的数百齐卒中。
这些齐卒是刚刚结束了守夜警戒,准备去车上睡一会的,所以对瞬息便至的袭击仓促无备,根本不是对手,眨眼间就被赵无恤等人冲破。而攻击者马不停蹄,或挺矛呼咤,或开弓激射,连破两座营地,继续向深处冲去。
……
齐军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
齐人在夜间的警惕性还是很高的,却没有想到会有人在黎明时分突然进攻,短暂的慌乱后,较远处、远处的士卒纷纷自发向被突破的南口这里涌来。
从山林里突然冲出,连续刺死数人冲入齐营后,因为甲胄齐全,又是骑马,赵无恤起初觉得很轻松,没感到什么压力。不费吹灰之力就冲破了数百名齐国守卒的防线,连破三座营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冲了没多远,较远处的齐人士卒奔跑着围了上来,短剑矛戈、弓矢,各色各样的兵器横七竖八打来。
但赵氏轻骑们显然更加有备而勇敢,无恤跃马前冲,大喝一声,握紧矛柄,用力前刺,将口瞪目呆,连架矛都忘记的齐人刺倒,然后马不停步,从这人的身上踩踏奔过。
连人带马几百斤重,许多齐人躲闪不及,纷纷被撞翻在地,然后眼睁睁看着马蹄踩上他的大腿、身躯,伴随着“咔嚓”的脆响,骨肉碎裂和惨叫声响彻一片。
鲜红的血四处溅射,洒在地表上,溅在邻近的马上、衣甲上。见此惨状,加上被骑兵一冲胆气消失,前来阻拦的第一波齐卒里不少人丢下武器,转头逃跑。
至此,赵兵已经攻破五座营寨了……
无恤此行是为了摧毁齐人的辎重部队,当然不能就此停止,于是催马驰行,接着向前冲锋,但骑兵们最初的气势和速度已经不在,这是最危险的时刻。
“敢退者死!”
就在此时,齐兵中军大营处响起了一个年轻却甚有威仪的声音,随后甚至响起了隆隆战鼓。数量占优的齐人仿佛打了鸡血似的,如同一道巨浪拍岸,前浪方到,后浪又起,铺天盖地,几乎在片刻间就把无恤等人淹没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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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人的这次反击事发突然,所幸赵无恤的马战经验已经极其丰富。面对对面密密麻麻的敌人,无恤略微放缓了马速,两腿夹紧乌蹄的马腹,一手紧握马辔,居高临下地挥动长矛,将最先朝坐骑砍来的一柄戈挑开,手下也不留情,噗呲一声,顺势刺入一个齐卒的腹中。
他甚至来不及看清死在手里的这个齐人长什么样,就猛地一拔矛,掷出将另一个想过来将持旗邢敖砍翻的齐国军吏钉在地上,鲜血殷红。
至此,他也从第一梯队渐渐落到了后面,骑从们纷纷从侧面绕过,将主将护在中间。无恤也不客套作伪,直接弃矛开弓,驻马骑射,每射一箭便从倒地的尸体边奔驰而过前行一段距离。
很快,就把围上来的第二波齐国兵卒杀散,骑兵连破七座齐营,席卷近半,离齐军的辎重粮草更近了。
但齐兵众多,足足三千之众,杀散了一波,又上来一波,接连冲过三波围堵,无恤感到压力倍增。
鼓声稍停,敌人暂歇,无恤转回头,挽弓四顾。骑兵的速度优势也就到此为止了,此时随无恤冲杀的骑从们好多都从骑马改成了步行,放眼看去,仍留在马上的大约只有一半。
不过,尽管两百人弃了马,但因轻骑士们皆身着皮甲,又经过严格训练,故而伤亡仅有数十,多数人纵然浑身血污,然而精气神还不错。他们或持短剑,或挽角弓,围在无恤周围保护,但没有余力再冲。
初升的太阳仿佛不忍看着横尸遍野的惨烈场景,隐入了云层间,天空不知何时已经变得乌云密布起来。
在那指挥者和鼓声的激励下,眼前的齐人虽然只是辎重部队,可不是一击既溃群盗,更不是不禁打的卫人能比的。他们是曾经称霸诸侯的骄傲齐人,虽然国君苛刻不惜民,但直到数百年后,这个国家依旧出了无数兵法家,让诸侯战栗,决不可小觑。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刚刚被击溃的那批齐卒虽然四下逃窜,但其中带头者纷纷被斩首,这导致有更多的齐卒蜂拥跑来,还有些弓手在远处开始射箭。
零星的箭雨朝骑士飞来,而无恤则带人与之对射,一枝飞矢从左方朝赵无恤的马射来,却“咚”地一声插在木盾上,是穆夏的盾。
“齐人还有千余能战之众,若是合围,吾等讨不了好,虞喜怎么还不过来!?”穆夏手持剑盾,是挡在无恤身前的最后一道防线,此时不由念叨起同伴来。
“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他话音未落,透过纷乱嘈杂的战场,一阵悠长的号角声从齐营东西两端响起。它低沉浑厚,充满哀悼之音,加入了这场黎明的大合唱,吹号者气力十足,呜呜声连绵不绝,直让人以为有万千伏兵。
齐人顿时大惊,回头一看,却见东面,又有甲胄鲜明的三百轻骑已经渡过了溪水,奋力从齐人渐渐成型的陈后掩击,有位高瘦的黑甲骑吏一马当前,挥矛奋击。
西面,一位未着寸甲的壮汉睚眦欲裂,扔掉号角后发出了一阵怒吼。他奋力把手中短戟投出,如流星赶月,戟头从岸边齐卒的前胸刺入,穿出体外。他身后近百悍卒也迈步越过溪流,冲入齐营中,所到之处如同摧枯拉朽。
正是虞喜的偏师和田贲的近百名悍卒,他们在战前负责装作伏兵,等到骑兵冲阵完毕后,则负责下山完成致命一击!
援兵到来后,无恤这边也士气大涨,还在马上的骑从们纵马稍退,再度发动冲击,有赵无恤的英勇杀敌激励,他们所向披靡。武卒盾剑手在穆夏的带领下也跟了上来,左砍右杀,勇武无敌,邢敖则竭尽全力高举玄鸟大旗,飘扬不倒……
……
方才,赵无恤从正面击穿齐人七八座营寨,凡经过处,齐人无不溃败。此时,又被虞喜和田贲从后夹击后,更是雪上加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带着手下剩余的四百余人从南向北继续拔营破寨,朝敌军冲去。他骑在马上急驰而过,身边围绕着数百骑兵,寒光和殷红在矛尖闪耀,赵氏的炎日玄鸟在头顶翱翔。齐人的残余部队遭到了三面夹击,在冲击下彻底溃散,有如被铁锤敲打的瓷瓶,支离破碎。
战斗已经没了悬念,齐人在连续败退后一度打算逃走,可因为营地被溪水三面环绕,冰冷的冬日溪流让人不敢下脚。何况对面还有些持弩的武卒静待送死,所以多数人还是选择了投降,只有百余人逃出生天。
可战事也不轻松,还有部分齐人顽抗不已,战后,赵兵一共损失了近两百人,许多人都是在死人堆里找到的,齐卒和赵兵混在一起,倒在迅速变冷凝固的血泊里--云层乌黑,周围越发寒冷,似乎要变天了。
等无恤再见到虞喜时,他骑的已不是原本那匹灰马,而是一匹花斑马。穆夏的盾牌也连换三个,前两个被箭雨和戈矛击成碎片,他手上这块蒙皮木盾上依旧刻画着深深的剑戈痕迹。
万幸,左膀右臂和无恤本人都安然无恙,但他黑底描红的精良皮甲几乎被染鲜血成了漆红色,虽然这些血多数是别人的。他唯一受的伤,还是因为持矛的与人体剧烈碰撞而迸裂的右手虎口,此时貂皮手套里滑腻不已,隐隐作痛。
但他没时间去管,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他让生者打理死者,将己方人马伤亡情况统计一下,方便决定接下来还能否快速机动。虞喜则带着数十骑去南方监视涂道,谨防齐人援军。又让属吏去将俘虏的两千齐人捆到一起,再清点缴获的粮秣辎重,乃至于车马,以待稍后发落。
最后,无恤还检查了坐骑“乌蹄”身上,并未发现重创,仅有几处擦伤。于是他松了口气,将马儿交给骑从后,在一处安全的营帐内无力地坐倒。
他在邢敖的帮助下脱下手套,乃至于硬邦邦的皮甲,将其扔在地上,活动酸痛发肿的手肘和手指。
“古来征战几人还……”不知为何,他突然对邢敖说出了这句话,少年身上也挨了一箭,所幸只是透皮的擦伤。
战争,无论是过程中还是战胜后,都没有诗人边塞诗里的美妙雄壮,只有战前你才会去想那些威武雄壮,打仗时只会思考如何让自己不死,让手下人不死。战后则只想将自己灌上几斗米酒忘却恐怖的厮杀,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找处柔软的毛皮床榻好好睡一觉,身边要是有心仪的女子侍候则更佳。
齐人这一支辎重部队至少携带着十多万石粮食,如今一次性落入他的手中,但无恤暂时无法带走这些。齐侯得知粮食被劫恐怕会暴跳如雷,再派数千人回来救援,他们至多只有几个时辰的时间处理后事,将这些粮秣烧掉,或许是最好的办法,虽然无恤也有些舍不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至于那两千多齐人俘虏,怎么处理也是个大难题。坑杀降卒这种事情别说他那颗后世的脑袋接受不了,若真这么做了,恐怕会被全天下群起而攻之,毕竟这时代还是春秋,不是战国。
正在赵无恤思索的时候,营帐外传来了穆夏的呵斥……
……
呵斥之后是请示声,是田贲的声音,似乎有事。
“进来罢!”
在属下面前,无恤必须维持自己的威仪,他整理仪容后,只见穆夏首先掀开营帐帷幕钻了进来。这位憨厚的大个子虽然疲惫,却换上了新的剑盾,一直守护在侧。
一群人跟在后面,是些手脚粗壮的悍卒,大多是田贲手下的轻侠。他们打的太狠,太不要命,几乎人人带伤,皮甲凹陷,浑身脏污。这些人在外面嘻笑不停,见到无恤却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顿时安静下来,乖乖下拜稽首。
田贲一直以对赵无恤的绝对忠诚驾驭属下,而赵小司寇的英勇也让他们敬佩,所以都发自内心的服从。
随后才是田贲,他手里还拽着一位披着白裘,着深衣广袖的青年。
青年眉眼清秀而高傲,那白裘是用几十只白狐的皮缝制成的,举世难觅一件。里面的衣料也极其光鲜,墨与朱红相间,是诸夏公卿最喜欢的颜色,只是镶着玉和玳瑁的高冠歪了,显得有些狼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他的佩剑也被田贲扔到了地上,那是最贵重的檀木剑鞘,镶着金玉,华丽雍容。
此人不简单,无恤带着疑问的眼睛看向了田贲。
“禀司寇,是在中军大帐外捉到的。”
大帐外?大概是随军的某位齐国显贵罢,还不是一般卿大夫,或许是齐公族?或某个大邑的主人?
“你是何人?”赵无恤身体前倾,朝那贵族青年问道。
“余名阳生。”那说着标准雅音的青年最初有些慌张,此刻却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看得出他受过良好的贵族教育,即便是这光景也不失礼仪。
“阳生?”赵无恤皱起眉,细细回忆这个似曾相识的名。若他没听错的话,这青年就是那个大喊一声让齐人士气复振的人,那个齐国辎重部队的统帅。
那齐人贵族青年高高昂起了头,像一只斗败后依然假装不屈的公鸡,但战栗的身体却暴露了他的害怕。
似乎对无恤不知道他的名而气恼,他又多此一举地强调道:“余乃齐侯之子,公子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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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辎重被劫了?这怎么可能?”
陈恒满心郁闷,本来他经历了长途的急行南下,身体劳累不说,还得不停绞尽脑汁算计齐国君臣卿大夫。心里想太多容易疲惫,所以一想到入夜后可以在防风的温暖帐篷里稍作歇息,虽然第二日还要赶路,可依旧使陈恒大为振奋……
齐侯严令众人以耗尽体力的速度行进,结果损失惨重,战争中的伤员和病痛如果不能跟上,就落得被抛下来自生自灭的下场,运气好的还能等到辎重部队搭救。
每天早上他们动身之时,总有些人倒在路边,睡着便再没醒来;午后,又有另一些人筋疲力竭地瘫在道旁;到得晚上,更有些人当了逃兵,遁进夜色之中,连一些大夫都开始动摇了。
军中已经开始有隐隐的怨言,在夷仪驻留不动和长途行军差距是很大的。那些之前受了激励,一心想为齐侯效忠再战的国人早没了这想法,只想回家去抱着妻子窝在屋棚里,躲过这个冬天。
“赵兵士气更低,损失更多!”
齐侯如此勉励卿大夫和士卒,的确,这两三日来,赵氏在前方节节败退,每次都丢下许多具尸体,灶火数量一天比一天少。而齐侯觉得胜利就在眼前,紧追不舍,非要将赵兵彻底击败,俘获赵鞅才肯罢休。
卿大夫们服从了,兵卒们忍耐了,每天还能吃到粮食,这大概是他们最后的底线。
总之,就在片刻前,陈恒人还在帐篷里,躺在柔软舒适的皮毛床榻上,怀抱偷偷带出的隶妾温暖的身体。他可受不了行军的苦,平日这些女婢就装作是亲兵藏在辎车上。
然而他真正的亲卫匆匆跑来把他摇醒,报告说辎重队处有重大消息。
此刻,当陈恒匆匆赶到时,却见齐侯召集的卿大夫和乡良人们纷纷安静下来,听斥候陈述事情经过。宽敞而无风的齐军大帐里,只有铜燎炉中的兽头银炭在劈啪作晌,迸溅出点点火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军只带了三天的口粮,每日基本都能得到一些补充,可今天的运粮队迟迟未到,齐侯愠怒之下派人回头去查探,至午后方才得知后方几十里开外发生了可怕的事情。有人绕道后方,突袭了齐军辎重,还有他们赖以行军和生存的补给线!
聪明的陈恒立刻明白除了他以外,还有人在算计着齐军。
……
“谁干的,多少兵力……还有,公子可逃出来了?”
稍后,在这个消息面前沉默已久的齐侯杵臼发出了一系列疑问,直到最后才迟疑地问了问儿子的下落。
齐侯已经在位四十多年了,娶有几位夫人,还有许多出嫁或待嫁的女儿,但却没有嫡子。
在几个庶子里,他最喜爱的还是刚出生没几年的公子荼——此子是由宠妾芮姬所生,当时齐侯已经过了六旬,老来得子的心情可想而知,甚至可以给小儿子当马骑,满大殿呵呵笑着乱爬,磕掉了自己的门牙也在所不惜。吕杵臼期盼着这个和自己极像的小家伙快些长大,就能将君位传予他,而已经成年的公子阳生则并不受待见。
可阳生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且已经成年,应该承担起一些齐国公子必须做的事情。本以为护送粮秣之事是比较安全和稳妥的,可以让阳生去历练一番,为此齐侯还特地留了些精锐,谁能想竟然发生了这种事。
“据说来袭之人是近千单骑,打的是炎日玄鸟的赵氏旗帜,公子……公子不知所踪。”
“这怎么可能?”立下破夷仪大功被提拔的东郭书大声**道,“我和犁子亲眼所见,晋国中军佐的大旗就在前方数十里开外,足足有万余之众。吾等朝着东南方紧追不舍,不时还能杀伤俘获一些赵兵,也见赵鞅穿戴甲胄乘车断后冲吾等骂阵过……”
陈恒突然发话道:“赵鞅是在南方赵兵主力中没错,可他的儿子,鲁国小司寇赵无恤呢?他在何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军大帐内顿时一片寂寥,众人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自从去岁甄之战以后不断出现在耳旁的名字。赵无恤一向是河济之间的焦点,可自从他攻下濮南后,似乎是在父亲赵鞅的巨大阴影下,显得过于沉寂了。
赵氏炎日玄鸟大旗,新奇的兵种骑兵……如今做出这事的人显而易见,赵无恤,卿大夫们心惊不已。
好个赵无恤,这一刀捅的真是够狠啊,位列末席的陈恒也感觉到一阵牙疼。虽然赵无恤的举动和他的计划并无冲突,甚至还帮了他一把,陈恒却依旧从心里生出了一阵不舒服的感觉。
但他顾不上嫉妒,眼下的当务之急是,下一步该怎么走,才能让陈氏获得最大利益。
一直以来主张退兵的高张说道:“君上,辎重被劫非同小可,莫不如立刻退兵!”
退兵?
这是齐侯杵臼绝对无法接受的建议,若真如此,齐军这次八成是要白跑了一趟。何况卫国此次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们为了阻止晋国援军去夷仪,已经丢了濮南地,若不攻克归还,恐怕说不过去。
陈恒看到齐侯双肘撑在案上,十指交叉,顶着下巴,倾听时只有眼睛在动。他两颊的灰色长须围出一张纹丝不动的脸,活像一张面具。然而,敏锐的陈恒依然注意到国君额头密布细小汗珠。
国君在犹豫不决,而陈恒一个激灵,突然意识到,这是个脱身的好机会啊!
陈恒帮父亲消耗齐国公室和国、高军队的计划正在顺利实施,可他也不希望败的太惨,尤其是将自己搭进去,何况也不想再在苦寒的军旅里多待一天了。
“只是赵氏庶孽子一次偷袭罢了,并不能决定整场战争之成败。”陈恒摸清了齐侯的打算后,踏出一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国还有机会,再向前追逐两天,就能将赵兵逼到濮水边上。”吸引众人目光后,他自信的声音穿透众声喧哗,宛如利剑划破油脂。
齐侯眼前一亮,但高张却站出来反对道:“赵氏子无恤的单骑走马不同寻常,速度极快。如果连沿途的粮站也被捣毁,那不出三日吾等便要断粮……”
陈恒昂然道:“卿士考虑的是,至于后方,下臣愿率车兵前去寻找赵氏轻骑的踪迹,跟赵无恤在战场上亲自较量较量!战胜后将粮秣送来。”
陈恒的主动请命让齐侯老怀大慰,但他却迟疑地说道:“公子多半落到了赵氏手中。”毕竟是亲儿子,这影响他的下一步计划和判断,颇有些投鼠忌器的感觉。
“赵氏绝不敢伤害公子,君上当知,下臣与公子为友多年,若是不幸被俘,下臣定会将公子安然救回!”
……
齐侯最后还是听信了陈恒的话,他将辎重被劫,公子遭俘的消息封闭起来不让任何知情者外泄。随即装作没事似的继续休整向南追击,势必要在后日入夜前赶到濮水边,和赵鞅来一场决战。
而陈恒,一共带了战车百乘,隶属于陈氏的精卒三千北返。火速赶往辎重被伏击的地点,寻找幸存者,搭救公子阳生,还有阻止赵无恤继续切断齐军粮道。
但陈恒最重要的目的,其实是要远离战争的漩涡中心,让齐侯、高氏和赵氏的兵卒打个热闹去罢!
所以他甚至都没忘记带上那几名装扮成亲卫的隶妾。
因为是战车和精兵疾行,陈恒的速度很快,到傍晚时分,便已经离遇袭地点不远了。太阳依旧藏在乌黑的云层里不露面,叶子几乎落光的阔叶林看上去凄冷无比,就在这里,他们遇到了第一波溃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那些齐人出现得很突然,让陈恒猝不及防,等他得到消息赶到前拒位置时,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一共有两千多人,身上的甲衣都被扒了,就这么或着单薄的衣褐,或光着膀子挤在一起避寒避风。无伤的搀扶着有伤的,一瘸一拐慢慢往前挪,重伤的则用树枝或矛柄做成了简单的支架抬着,甚至连死人都背在身上,所幸天气寒冷,血液都凝固成了黑色的块状,这才不用一路上鲜血淋漓。
陈恒乘车绕了半圈,让人将这些人驱赶到路旁,休要阻拦去路,就这么折腾了一刻,方才得知,他们是先前被赵无恤俘虏的齐国溃兵,就在一个时辰前才被释放。
他点了其中一个面善的“里有司”,也就是统领五十人以上的小军吏过来问话。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陈恒有些奇怪,按照常理,俘虏一般会被带回城邑发落,可这赵无恤竟将他们原地释放了?
“军中的公子、乡良人、连长、里有司都被找出来拘押了,我因为部众逃散,所以没被人认出来,这才逃过一劫。随后那些晋人单骑乘马开弓监视着,逼着吾等带上所有死伤的同袍,先等在溪水旁,一声令下后才缓缓向南走来,若是有人走太快想逃跑就开弓射死,呆在原地的也被鞭打。”
那里有司的声音因疲累而呆滞,在他破碎的衣褐上,干涸的血渍遮住了缝补的针线纹路。
陈恒听罢,隐隐猜出了赵无恤的打算,暗骂此人阴险毒辣,这么无耻的伎俩也能使得出来。
“赵无恤啊赵无恤,你以为我不知你想要做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陈恒喃喃自语道:“赵氏子阴险毒辣,将这两千余人去其衣物原地释放,让其阻拦在涂道上能拖慢吾等援军的速度。这一师兵败丧胆,又失了调度的军吏,已经是一支残兵,不经过数月恢复和重组恐怕再也无法单独成军,还外加多了两千张嘴,大军本已不多的粮食更是稀缺。”
尤其是那些伤员,不救也不行,士气将受到打击,救也艰难,甚至连伙食都无法保证。
他随即急切发问道:“赵无恤何在?粮秣辎重何在?”
那里有司迟疑片刻:“大夫,他们分两路走了。”
“哪两路?”
“小人看见有人将近千头拉车的牛马统统卸下辎重,又将俘获的军吏们绑在上面,往西面大道赶去了。而晋人的大旗方才还驻留在原地,公子也在那儿,若是大夫疾速北行,或许还能赶上!”
西面,自然是依然控制在赵无恤手中的甄邑,他释放无法迅速收服的人,却带走了容易驱赶的牲畜,这笔生意倒是做的精明。
陈恒却不愚笨,他带着人小心翼翼地北上,生怕又遭了埋伏,这赵无恤作战倒是很有他们陈氏族人司马穰苴和孙武的风范,有时玩堂堂正正之战,可有时却智计百出,不可不防。然而,直到半个时辰遥见那座齐人营地,却没有在沿途发现赵兵的任何踪迹。
“大夫,有烟,有火!”眼尖的兵卒指着数里外大声喊道。
此时已经是入夜时分,陈恒抬头望去,只见到一股滚滚浓烟和灿烂的火焰从溪谷处陡然升起,火足有三四丈高,在黑暗中璀璨夺目。
那火越烧越旺,齐兵们看得瞪口呆:低矮的乌黑云层染上火焰的颜色,深浅不一的红覆盖天空,美得诡异,恶得可怕,正如夕阳的晚霞,然而今天太阳始终没有露面,周围冷得渗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他们再靠近一些后,发现曾经驻兵的虎落柴营废墟里烈焰熊熊,那一朵朵的营帐半数起火。空中满是烟尘,一车又一车的粟米被**的火焰所吞没,烧焦的香味让赶了三四十里路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饥肠辘辘。一股明红色的亮光使众人不得不遮住眼睛,火焰在营地里舞动,噼里啪啦,咝咝作响,那是大量的葛麻在燃烧……
热浪掀起营地里飞舞的绯红披风,抽打到陈恒裸露的脸上,方才一路疾行,连脸都有些冻僵,骤然遇热后火辣辣的疼,但他并没有避让,若是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燎原,耳中仿佛听到撤退到十多里外的赵兵在欢呼……
“十万石粮秣,数千匹葛麻,毁于一旦!”他突然冷笑了起来。
赵无恤此举不单增加齐人补给的负担,他又在此将粮秣、衣物等焚烧殆尽,齐人见状必然士气大降,别说打仗,连归国都困难……
齐侯这些天来往南急奔,无止尽的急行军和弃于路边的零星尸体……全成了空。
除非后日真能在濮水边上一举击溃赵兵主力,将赵鞅击杀或俘获,否则齐国此行所获不如所失。
对于一位君主,一位卿士来说,这是严重的失误,要知道,楚共王时,大臣子重就是因为这个罪名,在国人谴责下自咎忧患,遇“心疾”而卒的!
若如此,公室在国内将民心大丧,声望大跌!
但这已经不关陈恒什么事了,他让御者调转车头,派传车回去报信,尽捡好的方面说,让齐侯不要太过担心。他也不打算就这么归去,瞧这样子,赵无恤烧了粮草辎重后是向北去了,其目标很明显,正是齐人沿途的粮站,陈恒正好借着追击救回公子阳生为由,一路离开西鲁,安然回到齐境!
当然,他与阳生交好是真的,是不是真心就不一定了,那位外表高傲,内心胆怯的公子,被俘后一定不大好受罢。
不过接下来,齐人要面临的冬雪却更不好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营处有温汤,热饭,汝等速速南下,还能赶上……”
他非但不为齐侯分忧,却这时候在干柴堆里又加了把小火,让那两千余眼巴巴望着自己的齐国溃兵挨着夜晚的霜冻,一路向南往齐国大营而去。
天空中,仿佛受到地表火焰的挑衅,乌云越发黝黑,第一片雪花开始缓缓飘落下来……
……
入夜时分,捣毁齐人在甄地以北设立的一个粮站后,赵无恤让人寻了处能够遮蔽寒风的乡邑停驻歇息。
因为坚壁清野,大多数人已经迁入城邑里集中的缘故,他们路过的几个亭里中都是空空荡荡,基本不见有人出入。
偶然遇到一两个,也是投机的盗贼之流,一瞧见他们这些全副武装的步骑,也都像见了鬼似的,忙不迭地奔逃。无恤让人捉来一问,并不是盗跖手下。
那人现被冉求带着五百鸳鸯阵兵在郓城看着,在无恤提出的官家出钱粮,盗跖出力的临时“雇佣兵”模式下被稳住了,无恤也是没办法,除以以外,暂时没有能让双方都能接受的合作方式,等打完齐国人后再算总账。
“经过此番坚壁清野,我治下的各邑相当于受到了兵灾重创,损失不少,连冬麦都有不少遭破坏的。所幸秋粮丰收,明岁只要不耽误春耕,民众依然能饱食。”望着空无人烟,连院墙都被齐人多处破坏的里闾,无恤感叹道。
众人颔首,只有田贲拍着在齐国营地里吃得圆鼓鼓的肚皮,没心没肺地地说道:“不然,司寇得到的那近千头牛马,还有吾等身上缠着带走的丝帛,也足够补偿三邑的损失了。”
齐人辎重里较轻的丝帛,赵无恤选择直接带走,还当场按照各卒立功程度分发了部分,故一行人都喜滋滋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敖现在应该已经赶着牛马回到甄城,受全城民众欢迎罢,吾等在外流血流汗,先得凯旋的却是此小子。”虞喜手把手教过邢敖骑马,将他视为己弟,此时也打趣地如是说。
此行收获还是很大的,只可惜粮草太多太重,无法全部运走,所以无恤只来得及让众人将炒过的粟米就着烧熟的牛马肉饱餐一顿,养足力气后离开。其余统统就地焚毁,省得再被齐人利用,此刻从这里回头,在寂寥漆黑的夜空里,甚至还能隐约看到数十里外那团经久不熄的火焰。
无恤笑道:“今日天寒地冻的,想必齐国援军抵达后在那附近还能烤烤火,不像吾等,只能挤在此处围着这个小火堆,家徒四壁。”
众军吏一阵大笑,赵无恤这与将士同甘共苦,厮杀场后相待如己的风格在这个时代颇为另类,却也赢得了众人的崇敬,他索性给众人讲起了一段往事。
“当年鄢陵之战时,楚军仓皇撤退,于是晋军战胜后进入楚国营地,连续吃了三天楚人携带的谷米。吾等今日的做法与之相似,是极其打击齐人士气的!”
说起来,那场战争里,因为年轻赵武也才刚刚恢复领地,赵氏家族并没有什么亮眼的表现。或者说,赵氏从来就不以军事闻名,赵成子文质彬彬,城濮之战里就打了个酱油;赵宣子虽然是权臣但打仗却不是行家;其后邲之战里赵氏诸人更是分居主战主和捣乱派三个阵营,只有赵庄子表现中规中矩;到了赵武,他的作风不像名而像谥号“文子”,平阴之战攻打齐国也没什么入得了眼的战功,还在城邑下“不克”,碰了一鼻子灰。
可如今晋国残留的六卿里,除了范氏外,其他诸卿都有过在军事上十分抢眼的人物,中行林父和中行吴,魏舒,韩厥,知首……
不过这次对齐作战,光凭邮无正五百里迂回,无恤八百轻骑突袭,就足够让赵兵打出威名来了。看上去没什么实际利益,但赵氏在新绛国人心里的地位会上升一大截。
六卿争强,不光是相互联盟对抗,争取领地人口的扩张,对国人人心的得失,也是极为重要的。
就在此时,阚止来到火堆边,朝赵无恤耳语几句。
“公子阳生要见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原来,是被俘虏的齐国公子阳生吵闹着要与赵无恤说话,其余并不重要的俘虏,无恤让邢敖直接带回甄城去了,只有这条网到的大鱼亲自携带。他也不能保证自己一路顺畅,万一遇到危险,也可以作为人质让齐人投鼠忌器。
“也罢,余且去听听他会说些什么。”
……
关押齐国公子的屋子是里中的一个普通民居,不大但干净,可对一个被俘虏的公子来说,却显得非常空寂。
阳生默默地坐在蒲席上,瞪向面前案几上的酒盏,唇边米酒无味而酸楚,那些粗糙的饭食和烤得金黄的牛马肉他更是一点没动。
他只顾得上想自己的出路。
就在阳生再度艰难咽下口水时,营帐的门帘被掀开了,赵无恤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全副武装的穆夏,他方才就负责守在外面。
“不知公子有何事?”无恤披着一件温暖而厚重的熊皮裘,从这身打扮上,阳生能想见外面的寒冷。
对于一位高贵的公子来说,被俘和拘押是屈辱的,阳生面露不忿:“余无才,不幸见擒于小司寇,不知小司寇要如何处置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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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赵无恤跟晋侯、齐侯、宋公、曹伯多位国君打过交道,和数量更加庞大的诸侯君子们却交往不多。唯独一个,就是那个亡了国后跑到陶丘的唐国公子恪,无恤正在打他手里那些骕骦马的主意。
而眼前这位齐公子阳生,他在前世没有任何记忆,但却不一定是个小人物。无恤过去几年在西鲁,也只听说这是位庶公子,事迹并不出众,此次能将其俘获,也实属意外之喜。
于是赵无恤笑道:“这得看大国何时才能熄兵,等到晋齐鲁三国国君能够坐下和谈把酒言欢时,赵氏便能和齐侯私下商量公子的去留了。想必公子在齐时也听说过廪丘大夫乌亚旅的事迹,应该知道我一手交人一手交赎金的信义。”
无恤在军旅里几个月染上了几分武人脾性,此刻身处敌我两方,也没耐心和阳生多说废话。他言谈举止带着应有的礼貌,却没有过多尊敬,直言利益,这种平等的态度让公子阳生浑身不自在。
按照诸夏的惯例,贵族被谁俘获,便是谁的特殊“财物”,可以上交给国君换取赏赐,也可以自己想办法和敌国沟通,以赎金将被俘的人质换回。比如当年邲之战,智武子被楚国俘虏,他的老爹知首则奋力厮杀,俘获了楚国公子縠臣与之互换,还声称:“不活捉他人之子,如何换回吾子?”
公子阳生一时无言,随后声音却突然变得高亢起来。
“小司寇切勿说得如此肯定,齐国持戟者二十万,吾父一怒,则戎车三千乘举焉,投鞭可断濮水,汝的小小西鲁瞬息便可碾为平地。我听说赵兵只有万余,小司寇麾下不过千骑,如何抵挡?此战齐国必胜,若是你早日将我释放,我或许还能劝说君父,放汝父子一条活路!否则!”
“否则怎样?”
无恤瞥了他一眼,那其中蕴含的隐隐怒意差点让阳生说不下去。
阳生胸口剧烈起伏,缓了缓后,索性豁出去大声威胁道:“否则,定教汝等狐死不能归首丘!”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狐死首丘,这是一个齐国的典故,昔日齐太公封于营丘,他和之后的五代齐侯死后都反葬于宗周。时人所谓“乐乐其所自生,礼不忘本”。古之人有言曰:狐死正丘首,仁也。
公子阳生这是在威胁赵氏父子将战死于外乡,无葬身之地!
一时间,这间小居室里寂静无比,唯有穆夏咬牙和拔剑的噌噌声。君辱臣优,辱君者,死!
公子阳生话说得很嚣张,头昂得很高,极力表现自己的不卑不亢,可无恤却窥见了他的胆怯,当面对穆夏利剑的寒光时,他双腿和手指的战栗。
他伸手阻止了穆夏,突然皱了皱眉,随后手伏在剑柄上,大踏步朝公子阳生逼近,吓得阳生原形毕露,慌忙后退中撞翻了案几。
“你,你要作甚,吾乃齐国公子!姜姓贵胄!”
无恤止步看着他,淡淡说道:“公子如今已是阶下囚,我本有一百种法子可以折辱你,好报复齐人对我领邑的破坏,但我没有。你现在食有肉,行有车,饮有酒,受着赵氏宾客的待遇,却出言侮辱我父,威胁于我?公子说的没错,此战胜负尤未确定,不过你现在该关心的可不是这个,明日吾等还有几十里路要走,不想累得生不如死的话,还是填饱肚子后早些歇息罢!”
将外强中干的公子阳生吓得不敢动弹后,赵无恤转身就要离开,却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和颜悦色地笑道:
“当年宋国华元被郑人俘获,宋文公用一百辆战车,四百匹毛色漂亮的良马向郑国赎回他。此人乃是宋国执政,也不知道齐国公子所值几何?能否与之匹敌。华元在赎金运送一半时便越狱自行归国,若是公子有这份能耐,大可一试!”
公子阳生面色惨白,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他没有被绑,却丝毫没有逃离的打算。只因眼前那个高壮的大个子入夜后就死死盯着他,此人似乎是叫穆夏,是手握剑盾的虎贲,一个拳头就能将阳生的脑袋砸成破裂的酱坛。何况这天寒地冻的,即便他想法逃脱,也无法顺利活着找到齐军。
从始至终,他的高傲和不屈都是装出来的,他深知,只要有受父亲宠爱的幼弟公子荼一日,他甚至还赶不上华元的的价钱!
既然狐假虎威吓不住此中老手赵无恤,他如今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赵无恤走出这间居室后,却看到兵卒们三五成群,拄着矛,抬头看着天上。
“司寇,下雪了!”
一枚冰凉的雪花在空中飞舞,然后是又一片,纷纷扬扬无数片,它们落到赵无恤的发髻上,一场大雪正从穹盖般的乌黑天空泼洒而下。
无恤昂着头,发出了若有若无的叹息:“下雪天,最适合杀人了。”
……
雪断断续续下了整整一天两夜。
瑞雪兆丰年,本来埋藏在雪下的应该是越冬的麦子,可如今濮水北岸,雪下却埋着一些齐国的兵卒。一个个肢体冻僵,面色淤青,他们蜷缩在小路边,涂道上,仿佛是睡着了,尸体构成的路标从北到南,绵延数十里。
这是那两千名被赵无恤强行褪去保暖衣物,驱赶南下,又被陈恒刻意指引让他们去投奔齐国大营的齐卒。在经历两个寒冷凄凉的夜晚后他们冻死了四分之一,是这场冬雪的第一批牺牲者。其余千余人咬着牙坚持,好容易赶到齐军大营,得到的竟是继续前行的消息,不由哀嚎不已。
对这些本应该携带大量粮食和衣物前来支援,如今身上却空无一物的齐卒,齐侯心里怒火直冒。前日入夜后,陈恒的消息伴随冬雪一同到来,他的儿子阳生的确是被俘了,如今被赵氏子带着不知所踪。
“同样是庶子,为何我的儿子如此无能,真是齐国之耻!”
可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看来击溃赵兵后一定要生俘赵鞅,虽然儿子被对方儿子抓了,可自己抓了父亲,也算找回了面子,同时也不会激得赵氏子将阳生杀了。
而眼下的难题是,这些被故意放归的齐人又冷又饿又累,已经成了大军的累赘。求生的**促使他们追了上来,却无法再走动半步。齐侯左思右想,还是接纳了高张的建议,不如放他们在这里为自己断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也罢,将军中剩余的皮毛和衣褐分予彼辈,每人都持竹矛,再发两日口粮,在犁邑的废墟里休憩等候,不必跟着前行。”
等击溃赵兵主力后,西鲁和濮南自然会不战而降,到时候就地补给,待天气转好后再北返不迟。
至于其他人,还得硬着头皮,顶着风雪继续前行。因为齐侯性格里的刚愎自用开始发作,虽然高张等人已经多次谏言说还是乘着齐军还有点余粮和衣物时速速撤退,或者强攻一座城邑补充辎重,等天气转好再决定是北上还是南下。
这本是稳妥之计,但赵氏的减灶引诱让齐侯一直觉得胜利就在眼前,不愿意在最后一刻放弃。
于是他们冒着雪日夜兼程,加急赶路,睡卧车舆,只是饮马和造饭时方才能稍作休息——粮官向齐侯和高张告急过无数次,军粮只剩下两天不到了,而鞋履的磨损也日益严重,许多兵卒已经无履可穿,只能用桦树皮和破布裹着脚,里面满是冻疮,一步一阵剧痛,行军速度已经大大降低,从日行三十里变成了二十里。
但齐侯选择性无视了这些警告。
他不以为然地说道:“击溃赵兵后便能逼降西鲁各邑,到时候可以就地征收粟米和衣物,何况东阿、平阴处也会源源不断有辎重南来,有陈恒向北打通粮道,吾等大可放心南下,并无大碍。”
于是齐军之后又继续前进,他们踏过光秃的岩石,穿行阴郁的松林和零星的积雪,跨过不知名的浅浅溪水。最终,再绕过眼前这座遮蔽目光的小小丘陵,就是濮水北岸了。
在齐侯想来,齐人面临降雪的阻碍,赵兵也好不到哪去。前锋昨夜汇报说,因为濮水尚未冻结,但水已经冷到极致,泅渡显然是无法做到的。那些赵兵就被困在这里,隔着山,他甚至还能听到一些鼎沸的人声。
没错,历经数日艰难,他们终于追上猎物了!
料敌为先,齐人虽然有不少减员,但还剩近四万人,对上万余,不,应该是损耗近半的一万不到的赵兵,足足多出三四倍,此战必胜,齐侯对此充满了信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再往前几里就是濮水了,朝食已过,午时时分,吾等全力进发。”齐侯召开最后一次军议时,卿大夫们已经寂寥了许多,他们里的主战者已经越来越少,只是迫于齐侯的一意孤行在默默履行职责。
弓弦因为降雪而变得难用,齐人占优势的弓手或许会减弱许多,赵氏这边也好不到哪去,而兵刃也比以往更加寒冷,刺入热腾腾的人体里时是否会感受到寒意刺骨?
“吾等分为两军绕过丘陵,夹击赵兵,毕其功于一役,击垮赵兵后,务必俘获赵卿,再回头逼降西鲁、濮南,顺便勒令赵无恤将吾子阳生送回!”
布置完作战命令后,左右两军在高张等人的率领下分别而去。
齐侯则带着亲卫登上小丘,想看一看对面赵兵的凄惨模样,同时在此指挥,享受赢得胜利的那一刻。
可这一看,竟让他目瞪口呆。
濮水潺潺流淌,它宽十多丈,深丈余,的确没有结冰。但赵兵也不在北岸,而是正乘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河流上的数十艘简陋船只,渡到了对岸。当齐侯放眼望去时,正好看到最后一艘木舟载着十多名赵兵破开冰冷的河水靠岸。
一眼看去,他们人数也未减少,依然有一万余人!和每日赵营遗迹数得的灶火数目显然对不上号。
诡计?谎言!这些天以来对胜利的迫切希望彻底落空了,不单齐侯,本来已经蓄势待发的齐卒们也感觉扑了场空,迷茫地回头看着自己的主将和国君。
齐侯站得高,风很冷,高处不胜寒,望着眼前的景象,他浑身透骨冰凉,也清醒的一些。
也不知道赵兵是从哪里征召的船只,似乎是早有预谋停泊在此的,但无论如何,齐人是很难再渡河追击了,要避免半渡而击,齐侯还是知道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也罢,不能再冒险下去了,现在撤退,还来得及。
“全军前拒改后队,速速撤兵!”不知过了半刻还是一刻,当雪再次降下时,在小丘上呆立良久的齐侯才从牙缝里艰难吐出了这几个字。
……
濮水南岸,万余赵兵已经在大野泽渔船的帮助下,从北岸渡到了南岸。船主多半是大野泽的群盗,在连续失败后为了一口饭,一身衣被迫服从于赵无恤。他们整整渡了一夜才将兵运完,就这么避开了齐国人优势兵力的包抄和追击。
赵鞅也站在岸边,雪盘旋着在他周围降下,似乎没有停下的迹象,他肩上披满雪花,就像裹着一件白色裘衣。
按照赵鞅自己的性格,自然会等在对岸背水一战,和齐人堂堂正正而战,与齐侯君对卿的。可在傅叟、邮无正的力劝下,还是按照之前和无恤商量好的对策,乘坐大野泽盗寇们撑着的简陋木舟渡过深深的濮水河,避开了齐人的锋芒。
赵无恤和傅叟都认为,赵氏不值得为这场战事流太多的血,既然有更好的法子可以消耗齐军,那何必自己上呢?
冬雪,寒风,饥饿,都是消磨敌人的好手段。赵无恤在劫持并烧毁齐人辎重后,已经一路带机动性极强的骑兵向北运动,一路捣毁齐人粮站和阻拦可能从平阴发出的第二批辎重。所以齐人若是回头,将面对百余里纵深的无粮道路,这种天气下,费事五六天才能走完。
更糟糕的是,前方的几座城邑他们都没打下,没有任何可以临时落脚的地方,而后方的赵鞅也能渡河,寻找机会狠狠咬齐人一口!
看着对岸陆续掉头准备撤离的齐军,赵鞅抚着被雪打湿的胡须,露出了冷笑:“这几日来平白憋屈了许久,如今,终于轮到吾等蹑尾追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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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中旬,齐鲁边境附近的秦邑。
那场覆盖大半个东国的雪早停了,此时由近至远,城下的空地、城外的旷地,长长的涂道、远处的田野林木,白皑皑一片。
城门吱吱呀呀,破开凝结的冰雾开启,随后数百匹蹄上裹着防滑布匹的马儿奔腾而出,将泥土和雪水抛在身后。战马上面备有能让骑手坐稳的鞍,年轻的轻骑士们精神抖擞,内穿保暖葛麻布衣,中间是无袖皮甲,军吏还披着一层皮裘。其统帅赵无恤一马当先,玄色大氅在身后翻腾。
自袭击齐国辎重后已经过去了数日,赵无恤他们得手后旋即沿着涂道北上,避开齐国的援军。
他之前已经让伤员全部去了甄邑,将备用的战马用上后,一共还剩下七百余骑能够出战。无恤自己亲帅主力,将齐人在沿途设置的粮站依次摧毁,间或还会遇到数百人的齐国押粮小队徐徐南行。一路上未逢敌手,俘获齐卒和民夫数百,多半就近押送到附近的城邑去了。
但危险自那日雪落后就一直悬在他们头顶,身后便是齐国的三千余援兵,赵无恤为此专程派虞喜为辅,带百余骑往东南去,爬上能找到的最高点,以观察身后的那支齐国援军的举动。一旦发现齐人有异动,虞喜就会吹响镶青铜的牛角号加以示警。
然而让无恤诧异的是,那支齐军看似在追击赵无恤的行踪,最近时与他只有十多里的距离,可又不像有追击作战的打算。无恤兵力较少,见这支齐兵里没有溃兵作为拖累,精神状态不错,应该是精兵,也不敢贸然发动突袭加大自己无意义的死伤。
双方就这么小心提防着对方,一前一后抵达了齐鲁边境,至此,赵无恤率军往西一偏,索性进入了秦邑里。而那支齐军,竟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返回了齐国境内,让人摸不清头脑。
“这支齐军意图古怪,真不知是在作甚,事为怪反为妖,纵然彼辈进入了齐境,吾等须得小心提防才行。”
期间双方几乎没有任何接触,无恤也不知道对面的统帅,正是他未来几个重要敌人之一的陈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秦邑大夫在齐人大军过境时看见密密麻麻的四万与人,他差点吓得献城投降,所幸有羊舌戎和孔子的两个弟子秦商和秦非劝诫,同时架空了他的兵权,这才没酿成大错。如今随着冬雪降下,有消息称齐国人已经开始败退,而赵无恤更是断齐人粮道辎重,擒拿了齐国公子,于是秦邑大夫转而对赵无恤佩服得不行,唯独无恤马首是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其实是无恤的封臣。
所以骑兵们在邑内得到了很好的补充,无恤将俘虏的齐国公子阳生扔到邑寺,让已经接管此地防务的羊舌戎和穆夏看着。
如今他们继续出发,却将骑从们一分为二,虞喜继续帅两百骑盯着齐鲁边境。而赵无恤则自将五百,开始回过头沿着原路南下,想找找齐国那四万大军的不自在了。
“现在大概没有四万了,降雪不冷雪化冷,自从那一日雪停后起,温度一日低过一日,想必齐人现在饿着肚子,缺衣少粮,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雪地里,十分不好受吧!”
……
齐人的确一点都不好过,这是黑暗、寒冷、饥饿的一天,像昨天和前天一样。雪不停落下,又不停融化,到处是齐脚踝深的积雪,冷风打着旋儿从西边吹来,还带着穿过冰冻的地面时吹起的雪花。
阳虎以一处民居的废弃墙垣作为今夜的居所,他以燧石和铜削摩擦生火,好容易弄出一缕青烟。火苗摇曳,在刮下的树皮和枯死干燥的松针上蔓延。当天寒地冻,温暖的火焰是最美丽的东西,在阳虎看来就如同含羞的新妇般可人,如花的美貌,让人击节赞叹。
齐军开始掉头撤离时只剩下一天半的粮食了,匀着吃勉强够两天半。阳虎作为齐侯的宾客,其待遇是比较高的,即便是这困难的时刻,他昨日分到的是一条干鱼和满满一碗粟米饭,今天却只有半碗,干鱼也没了最肥美的腹部,只剩下松脆的头和干瘪的尾巴。
但阳虎却没有抱怨半句,普通兵卒的伙食更差,他见过,他们喝着如同清水的稀粥,里面只漂着几片菽叶。于是他暗暗庆幸自己如今的地位不是囚徒,随后高高举起碗,箸筷飞速扒动,将渐渐失去温度的粟米饭吞食殆尽,连同干鱼的骨头也一一嚼碎咽进胃里,好让它们产生让自己冷静思索的热量。
也不知齐侯的案几上是何等伙食?还是不是日双鸡的标准?也不知道他苦涩的口中还能不能咽下甜美的米酒。
这注定是一场失败的冒险,在阳虎看来,齐侯若是能在攻克夷仪后不要贪图歼灭赵兵的全功,而是谨慎的先去濮阳和卫人汇合,在晋国三卿各怀心思的情况下,这场战争齐国是稳赢的。但看着正在兴头上的齐侯,阳虎选择了缄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即便是南下西鲁,也应该在辎重被劫,雪落之前就掉头上路,若能如此,至少能将损失降到最低,现在说不定已经回到齐国了。但当时,看着因为劝诫而被训斥的高张,阳虎选择了明哲保身。
他一个鲁国亡臣,何必为翻手为云覆手雨的齐侯操心那么多?
于是齐军便落入了冻饿致死近千人,冻僵人数还在每日剧增的尴尬境地中。
亦或者,是赵氏父子此次的计策太过漂亮?阳虎自己也吃过赵无恤的亏,在倒台后还被他利用了整整大半年,在灌邑竖起靶子,让三桓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无法合力排挤无恤。
其实在阳虎心里,还有一个救命的办法,那就是以四万之众,花费一两天时间西行攻克甄邑,亦或是廪丘。虽然这会付出数千死伤,但起码能在破城后得到邑中的粮食,让齐军休整一番,等到雪化完后再思考是继续战争,还是撤军。
但赵氏显然没有给齐人这种机会,且不说这两座城邑的防备都十分谨慎稳固,就说已经渡过濮水的赵鞅,便一直在齐军身后二三十里外徘徊,像一头等待猎物耗尽体力后猛扑上来的狼。一旦齐军打算攻城,恐怕会受到内外夹击,后果只会更惨。
北去寻找辎重和那位倒霉被俘公子的陈恒迟迟不见回复消息,现如今他几乎成了齐军唯一的指望。也不知道下一次粮食何时送到,反正沿途经过的那个粮站已经被完全捣毁,谷物烧得半点不剩。
“这肯定是赵无恤的手笔。”阳虎在齐侯面前咬着牙如是说。
那支让阳虎在五父之衢受尽屈辱的骠骑,以它们两倍于步卒,日行六七十里的速度,此刻已经抵达齐鲁边境了罢。若是赵无恤转而掉头南下,再和已经渡过濮水的赵氏主力配合南北夹击,后果不堪设想。
齐军数量依然占优势没错,但身处敌境,更关键的问题在于,齐人现在已经失去了战心,士气接近崩溃,甚至无法抵御一场突袭。
总之,再这么下去,齐军要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阳虎这半年多来虎落平阳练就的敏锐感官,
如果齐侯再不想办法的话,阳虎就得自己寻找脱身求生的机会了……
就在这时,营帐外面传来了阵阵惊呼声。
“赵兵这么急切就发动进攻了?”
阳虎骇然,这超乎了他的预想,赵兵应该再等一两天,等到南方的徒卒和北方的骑兵汇合,再乘齐人最虚弱的时候才对啊。他握着剑,探出头一看,却不是袭击,而是齐人在团团围观着什么。
……
齐国的营地如今像个醉汉似的,扎得东倒西歪,早没了夷仪大胜后的精神气。
阳虎出来时,看见几十匹马在雪地上无精打采地走来走去,寻找雪下的枯草根茎,人都没吃的,哪里还能供给马匹?兵卒们则疲惫地挤在火堆旁,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的冰天雪地里行军,只有休憩时才能在火堆旁烤着永远都不会干的衣物和鞋履足衣,此时一动也不想动。
昨日和前日还有人在营地周围捕猎野兽,但除非是练就一身技艺的猎人,否则在这种天气下寻找食物显然是种奢望。阳虎见过不少偷偷离开营地觅食的人再也没有回来,直到第二天,大队人马在涂道旁发现了他们冻得僵硬,被野兽吃掉一半的尸体……
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在舔干稀粥后睁着疲倦不堪的眼睛,然后痴痴地望向阴沉的天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直到那阵成功吸引了阳虎的动静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是君上!”
阳虎挤上前去,却看见齐侯脱下了从不离身的厚重大裘,这位年过六旬的国君和普通兵卒穿的一样单薄朴素,显得有些老迈,兵卒们先前对齐侯的隐隐不满,顿时因为这身打扮而消了一半。尽管阳虎知道这是临时装出来的,却不免为齐侯的聪明和演技而感叹。
但,他这是要做什么?
却见齐侯朝周围的兵卒们抬起了手,面色戚戚道:“孤不天,不能事天帝,使上帝怀怒,降下雪雨,害得三军受累,冻饿不堪,死者相望于道,不能归葬蒿里,寡人之罪也!”
他停顿了一下又满怀感情地说道:“然此地离齐国仅有百里,三日之程,还望众人尽力前行,早日回归乡中里闾。寡人有言在此,凡此次出征者,家中税赋减免一半,三年内再不征召!”
人群中一时轰动,赋减免一半,三年不再征召?他们隐隐有些激动,这可是重敛横行的齐国难得的恩惠了。
但随即有人嚎哭道:“君上仁德,但吾等如今最紧要的是身上寒冷,腹中空空,还望君上怜之,赐一顿饱食!”
众人瞬间反应过来了,的确,什么减税一半,免征三年,都是日后的事情。正如诗言:“无衣无褐,何以卒嵗?”如今他们腹中饥饿,甚至连再走上三天,走回齐国都困难。本来重新开始闹哄哄的齐人顿时一片寂静,殷切的目光看向了齐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阳虎知道这是个能否再度激发齐人士气的关键时刻,他见齐侯沉默了半响后,突然笑了起来。
“这有何难,将寡人的马牵来!”
齐侯下达指令,他边上的东郭书等人随即照办,勇士犁弥将那匹雄壮的红色骏马牵进空地。
“众人应当知晓,此乃寡人爱马,拉车的驷马之首。”
的确,阳虎见它双腿修长,耳朵尖锐,且极其聪明。仿佛闻到了死亡的气息,红马立即翻开白眼,扬起前脚,嘶鸣不休,合数人之力才将它们制服。
齐侯拔出了腰间佩剑,大声说道:“今日,寡人不爱马而爱众,便杀之以飨士!”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齐侯先是依依不舍地抚摸着骏马的脖颈,随咬了咬牙,将利刃狠狠划过,割开它高贵的头颅。马儿惨叫一声,四肢瘫倒在地,浑身猛烈颤抖,鲜血有如一股红泉,自伤口喷出。
齐侯真的杀了自己的爱马,众人震惊了,随即马儿遭到了分割,一块块鲜红的马肉在寒冬下冒着白色热气,被一一传递了过来,让人捧在手中,垂涎不已,它们将在火堆旁被烤熟,填饱饥饿的肚子。
“至于无衣者……”齐侯一挥手,竖寺便将他平日穿的衣裘取了来。
齐侯接过后,亲自将其披在了方才提出异议,叫冷叫饿的人身上。
“寡人衣物众多,也穿不了那么多,多余的,便分给众国人罢!”
齐侯的表演十分到位,无论是捧着马肉的,还是被披上衣裘的,都发自内心,感动得眼泪哗哗直流,在雪地里朝齐侯下拜,行稽首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侯依然是一副对不起众兵卒的表情:“此次寡人驷马皆杀,除了部分拉辎车的牛马外,其余各卿大夫和军吏的马,凡有冻病不能行走、拉车者皆杀之。卿大夫有多余衣物者,统统分予下吏,聊以为继,还望众人再坚持几日!”
阳虎旁观了整个过程,期间点头不已,毕竟是做了将近五十年国君,在历次强卿专权里活命的人,齐侯并不是没有才干,而是平日没用对地方。只要他好好装下样子,将晏婴教的那些东西施展出来,一如在夷仪为敝无存发丧一样,还是能重新收拾军心士气的。
当年齐桓公率军千里行军,北伐山戎,斩孤竹国,回途时困于大雪封山之中,失去了方向,最后以老马识涂而归。如今齐侯杵臼见困于濮北冬雪,于是杀马飨卒,解衣暖士,也足以成为千古佳话了。
果然,在齐侯的表演下,齐人山呼君上贤明,众人方才的疲惫和绝望居然就这么一扫而空,启程行军时速度甚至加快了不少……
但阳虎却知道,这些牲畜的肉平摊上每个人头上,最多只够半顿。从去岁十月到今年夏天,他被孟氏公敛阳围困在灌邑里,尝过饥饿的滋味。饥饿是永远不会停止的,是无穷无尽的,它会从内而外,从肠胃到肌肤骨骼,将一个铁打铜铸的汉子摧垮,看见一团粟米也能卑躬屈膝。
他猜测,明天,至多后日,如果情况没有好转,那好不容易激发的士气依旧会低沉下去,最终让齐军分崩离析!
所以还是得自己想想脱身活命之法,阳虎可不甘心做乱军之中的一个屈死冤鬼。
……
一日后。
入夜时分,世界一片灰暗,松木和苔藓的味道和着一丝寒意,飘荡在风中。土地上升起苍白的迷雾,武卒的骑手们在碎石和乱木中费力地穿行,攀上小丘。
在这里,他们能看到夜幕下的原野上,如珍珠般散落的温暖火堆。那些火堆很多,多得让赵无恤无法计算:成千上万的篝火组成一条摇曳的光带,伴随着一旁缓缓流淌的乳白色溪水,看起来就成了两条河,一条冰,一条火。此情此景,是前世从未见过的壮丽景观。
但,那是敌人们创造出来的景象,篝火越多,说明齐人这一路上挨饿受冻受的损耗越少。火堆越整齐,越说明他们士气未完全垮掉,组织度尚存,可以发起反击,并不值得无恤赞叹和欣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雪地上,火是生命之源。”无恤对手下也冻得有些发颤的兵卒们缓缓解释道:“也是取死之道。”
奉他指示,自从开始靠近齐人大军后,骑兵们便不再弄出明火。大家以生冷的腌肉干、炒粟米和更硬的鱼脯为食。睡觉时则挤在斗篷和毛皮下合衣而卧,彼此取暖,以避免齐军发觉,让骑兵失去了最擅长和需要的突击先机。
他指着对面那座小林子说道:“在背风处举火,摇晃三下。”
手下照着做了,对面很快就有了回应,一辆马车身后跟着百余兵卒,沿着小径缓缓驶来。车上面有位高大的乘车者,他浑身裹着熊皮裘,自己也活脱脱像一头熊罴。赵无恤对小堂弟徒然长高的身躯和体格依然有些无法习惯,愣了片刻才想起,这应该是赵广德。
按照约定,无恤和赵鞅的主力将在这片农田旷野上再度会师,完成对齐军的“合围”,而赵广德就是被派来接洽的。
远远看见赵无恤,赵广德就下车朝他行礼,口中呼出了一大股白气:“堂兄辛苦了。”他连声音也粗犷了不少。
无恤笑着上前,替他拂去肩膀的雪花和冰凌,态度亲切,赵氏大宗和小宗关系一直不太好,无恤希望自己至少能将温地一系笼络住。
“堂弟亦辛苦,我父的万余大军可都到了?这些日子损耗如何?齐人营地火光太旺,都无法看清南方二三十里外的情形。”
赵广德张口预言,又看了看周围的人,靠近在无恤耳边轻声说道:“堂兄,事情有变……伯父所帅没有万余,只有六千人!”
……
“怎么回事?”无恤闻言后微微诧异。
赵鞅所帅的主力比预想中足足少了五千,是和齐军提前发生交战受了损失?按照赵鞅的性情的确会忍不住做出这种事来,毕竟先前就一路被齐侯追赶,受了不少憋屈。但有傅叟这只老狐狸在身边参赞,应该能劝诫住他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亦或是,南边出了什么意外?
“然,就在引诱齐人抵达濮水,我军将再次渡河时得到的消息,濮南有变。卫侯与王孙贾部识破曹伯伪装赵兵后,向曹军进攻。曹伯败绩,损失近千,如今已经退守洮邑,向伯父连续发三次求援,声称卫军就要渡河去濮南了,曹国恐怕无力阻止。”
“于是父亲便分兵去支援曹国?”无恤明白了事情的缘由,不由满腹遗憾。
俗言道,十室之邑,必有忠士,的确不能小觑各诸侯的人才啊,否则他们会不时给你惊讶。
另一方面,曹国这个猪队友果然还是靠不住。但当时情况对赵氏极其不利,齐卫大军一副巨石压卵的架势,所有人都觉得赵氏必败,他除了忽悠性格有点二傻的曹伯外,还真没别的人可以指望。
无恤可以想象赵鞅在接到曹伯告急时的暴跳如雷,但这样一来,他就面临着两难的抉择。
若按原计划全军渡过濮水北上,等齐人粮秣吃完,气力耗尽,组织开始崩溃时发起进攻。乐观的估计,在父子同心,步骑协同的情况下,加上无恤发动各邑亭卒来捡便宜,至少能将齐军四万人留下一大半,虽然赵氏也会付出两三千人的伤亡。
但那样一来,赵无恤费尽心血攻略下的濮南地就可能被卫军一举收复,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若让赵无恤选择,他还是会选重创齐人。因为战争,以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为第一准则,而不在于一城一地的得失,后世的耳渲目染让他有了这种意识。至于得而复失的地盘,这个冬天不行,就明年再战,在齐人主力垮掉后,卫人自然无法再守多久。
他不知道当时赵鞅是如何想的,依照这位强卿的性情,无恤以为他会选后者,孰料他却选了分兵去保濮南。
那么,究竟是什么影响了赵鞅的判断?
其一,或许是这时代战争攻城略地抢夺人口的目的。其二,无恤猜到了一个可能,那就是赵鞅对儿子护短——“吾子辛苦打下的地方,哪能轻易丢失?”大概是这种心态,这让无恤心里一暖之余,也有些无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此一来,他和赵鞅加起来也只有六七千人,想要一口吃下齐国主力困难倍增。
“分出去的六千人都是什么成分,由谁为将?”
赵鞅是将军队平分,但六千人对上随时可以从濮阳调兵的卫国,还有狡猾的王孙贾。若主将不得力,说不准还会被狡猾的卫军占了优势,曹国那五六千人,无恤是无法指望他们在野战里出力的。
赵广德答道:“去的多半是晋阳赵兵,其主将是子良司马。”
无恤松了口气,有邮无正这个赵氏内最擅长用兵的家臣,濮南应当无事,若卫军不小心应对的话,难说还会被邮无正狠狠割一刀。
再怎么可惜,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只能想办法弥补。
他看着齐国大营乱中有序,序中有乱的璀璨篝火陷入了沉思,赵鞅虽然只有六千人,过去几日不时袭击齐人分出去寻找食物的小队,也给对方造成了数百死伤。
无恤半响后打定主意道:“堂弟且回去告知我父,我从今夜开始便会袭扰齐军,使其不得休憩!”
受大雪影响的又何止是齐军,中行、范、邯郸、卫都受其害,乃至于赵无恤父子,也已经在勉强坚持,这时代,气候对军队的杀伤远远大于作战。
总之,此战已接近尾声,这片原野农田位于秦、甄、廪丘三邑中间,离齐鲁边境只有两日路程。能否为这一战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就看接下来两天里,骑兵能不能像追逐羊群的野狼一样,在齐人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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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又一次从空中飘落,一直没有停歇。积雪漫过膝盖,厚厚的冰壳如白色的护胫甲覆盖在小腿上,使阳虎的脚步拖沓而踉跄。
如果阳虎的马还在,他就能坐在他从赵氏轻骑处偷学来的马鞍上,甚至睡一会儿。然而并没有,阳虎之所以会这么惨,还是因为昨夜凌晨的那场袭击。
当时阳虎还在裹着皮毛睡觉,突然间凄厉的号角被吹响,紧接着便是鼓声和鸣金声。敏锐的他一个激灵起身,出门一看,发现雪正飘落在营地里,齐卒们慌乱地钻出营帐,抓起弓箭和长矛,奔向栅栏。
是敌袭,外面有嗒嗒的蹄声和马匹嘶鸣。
但弓弦冻得僵硬,大多无法开弓,矛上也结了层冰凌,入手刺骨。所有人乱成一团,三步以外,什么都看不清,甚至环绕营地栅栏和雪墙上燃烧的火炬也不例外。
接着,羽箭从营地外嗖地飞入,但因为视线和射程问题杀伤不多。齐人在军吏们的组织下,那些还能抛射的武器匆匆发起了反击,他们毕竟有四五千弓手,很快就将对面百余把弓死死压制住了。
蹄声渐渐远去,沿着栅栏排列的齐人发出一阵参差不齐的欢呼,但顷刻间又消退下去。有人绝望地喊道:“他们又回来了!”
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羽箭,阳虎隐约能看到黑暗中巨大的影子,那是赵氏的弓骑兵,他们像是拍打礁石的浪潮一般,退了一浪,又来一浪。齐人们却不敢出击,只能盲目地射箭,随着中箭的人陆续倒下,他们今天被齐侯激发的勇气渐渐丧失,纷纷往后退去,颤抖得像秋天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既寒冷,也恐惧。
于是整个前半夜,就成了齐人的不眠之夜,赵无恤只用一半的骑兵,分为四队从四个方向骚扰,便让齐人没睡一个好觉。
后半夜时情况更糟,后方吊着的数千赵兵也赶了过来,同样不贸然进攻,而是站在营地外以弩矢朝大营里放箭:火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灿烂的火花在齐营中逐一炸开时,所有人都慌了,于是齐卒们迷乱地转圈,恐惧一如既往在体内增长。
所幸齐侯已经有所准备,让人铲雪扑灭之,但顾得上这头顾不了那头,有一个外围的营地被攻击,彻底摧毁,还有一大片营帐被焚毁,许多人死在了里面。好容易熬到了天亮,齐侯怒气冲冲地带着兵卒们往外走了几里,想寻机与赵兵决一死战。但赵氏的步骑却没了半点踪影,他们只能灰头土脸地回来,一清点人数,昨夜足足死伤两千人。
阳虎仅剩的那匹用来代步的马便是死在那场混乱里的。他本来有两匹备用的马,但齐侯杀马飨卒,解衣暖士,自他以下的卿大夫们也未能幸免,阳虎也只能将较瘦的那匹贡献出来。
这本来是齐侯做给齐卒们看的,他和高张等人自然不可能在雪地里步行,但却没人再管阳虎。今日启程时他去请求再分一匹马代步,居然还挨了辎重官的白眼。
那人声称:“多数坐骑都在营地宰杀,剩下的驮着火炬,箭矢和走不动的士大夫们,已经没有闲置的,汝还是到别处寻去罢!”
阳虎是齐侯宾客,位比卿大夫,但自从昨日齐侯冷冷看了他一眼开始,他的待遇便迅速降低,当日只分到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黝黑马肉,都不够塞牙缝,一路上再没人邀请他上车同行。
军中有已经有些闲言碎语,说此次南下西鲁,全然是阳虎在怂恿君上,这才导致了他们今日的处境。于是不分青红皂白的齐卒们开始对阳虎咬牙切齿,阳虎则知道,自己被齐侯当成了替罪羊。
于是他只能和那些底层军吏兵卒一样,在雪地里徒步蹒跚,承受数万人充满敌意的目光。
所幸阳虎勇力之名在齐人中广为传播,还无人敢剥夺他的衣物,阳虎共穿了三双足衣,两件里衬,外套一层羔羊毛的裘,然后才是冰冷僵硬的皮制甲衣,甲衣外他裹着一件宽松的无袖大氅,用骨针固定,皮帽前翻盖住额头。虽然如此,他仍觉得冷,尤其是脚。就在昨天刚开始步行时,它们却又痛得厉害,教人站着都无法忍受,更别说走路。
所以此刻阳虎又冷又累,很想停下来,哪怕在火堆边睡一小会儿,吃点没有结冻的食物也好。
但已经没人会跟阳虎分享这些东西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何况如果停下来,就死定了,不是死于风雪,就是死于赵氏骑兵徒卒的兵刃!
幸存者们对此都很清楚,今晨撤离营地时,他们还有三万余人,也许更多,但接下来有人在大雪中走失,还有伤员流血至死,如今可能已经又折损了千余……有时阳虎听到殿后的人发出喊声,甚至是凄厉的惨叫,那是赵氏的骑兵又来了,要把齐军一个个放倒。
这次来的可不止是骑马的人,还有些“骑木”之人,看得齐国人目瞪口呆。
雪已经积到了脚踝,车轮和脚步行走十分艰难,马儿要在蹄上裹着厚厚的皮毛和布帛才能跑动,速度也大为降低。但后方追赶的赵兵却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他们里速度最快的那些人不是赵无恤的轻骑,而是以拆卸车舆打造打新型工具。原本是轮子打地方如今是用两块两端翘起的镶铜木板打造的东西,赵兵就站在上面在马儿拉动下快速移动,运来箭矢。带走俘虏。阳虎不知道,如今赵兵将此物称之为“雪橇”。
还有更可怕的,竟然是踏在两块竹板上,手执曲棍,在冰面上滑行的人。他们几人为一队,以s形滑动,靠近齐卒后或开弓射箭,或者凭借速度掠过你身旁,将利剑刺入落单的齐人胸口,在惨白的雪地上洒下一泉热血。
齐人从未见过,皆以为神助也,士气下降得更快了。
所以再怎么累,也千万不能落在后头,阳虎紧紧握着短剑,好让剑身不要在剑鞘里冻住关键时刻无法拔除。他一听到动静便开始狂奔,尽其所能地跑,冻成冰棍的双脚死命踢起积雪。终于,他再次追上了齐侯的车驾,他坚信不到最后时刻,这便是全军中最安全的地方。
……
“齐人的左侧面又有一个连被吾等击溃逃散了,连长和两名里有司被活捉,死伤数十,吾等并无伤亡。后方被拉下的那些齐人也由中军佐派出的骑木之人俘获。”
无恤站在小丘上听着汇报,他纵广全局,看着齐人黑压压的大队往北缓慢行进,就像一条疲惫的长长蠕虫。而赵兵好整以暇,如同翱翔在天等待捕猎的玄鸟。
在战法上,赵无恤的轻骑士们不再和上次突袭辎重一样,冒险用马匹损耗较大的近身冲锋。而是悄悄骑下丘陵,没有举旗也没有吹奏,一片死寂中如同捕猎的鹰隼般忽然朝齐人靠近。能边骑边射的则从侧面掠过开弓,反复来回,无法做到的则驻马而射,用箭雨将敌人的意志摧毁后再飞一般的撤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和赵鞅的传令吏碰了头,总的指挥他得听父亲的,而赵鞅那边的打法也让无恤有些意想不到。就在方才,他居然看到百余名脚踏滑雪板的赵兵在雪地里飞速移动,比马儿跑的都快,齐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撞翻在地,做了俘虏,被拴在绳子上拉回马拉雪橇上。
在雪天时,用马拉雪橇来运送辎重,这是无恤先前给赵鞅的建议,廪丘的工匠们对此早有准备。这种方式比带轮的车舆要优越,赵兵之所以在花费了整整半天时间渡过濮水后,还能这么快就能追上齐军衔尾攻击,这种简单却实用的东西立了大功。
可让无恤没想到的是,在赵兵中有一些老卒,居然直接砍了几块木板削薄,再压制成合理的曲线,手里撑着两根细长的木棍,就直接开始滑雪了。看那样子还不是新手,比起前世无恤去东北旅游时摔得一脸淤青要强多了。
这当然不可能是短时间修习来的,无恤向赵广德一问才知道,这些都是晋阳籍贯的老卒。
原来,早先曾有过不少濊、貊的部落与晋阳毗邻处之,甚至还有来自遥远肃慎,向周王室和晋国进献“楛矢石砮”的使者未能返乡居留此地。这些人“射猎为务,食肉衣皮”,又因为冬天“地多积雪,惧陷坑阱,故骑木而行”,也就是无恤所见的滑雪板。
几百年下来,晋阳之地变成了华夏与戎狄杂处的地区,于是这种独特的风俗习惯也被晋人习得,何况他们中不少人本身就是晋父狄母。
这便是无恤眼前看到的场景了,当真是来如风,去如电,潇洒无比,是雪地追击的利器。骑兵们的风头甚至都一时被占过,至于地域偏南的齐人,更是从未见过这种玩法,看得目瞪口呆,视之为神怪之术。
看来滑雪运动,不用等到后世满清爱玩的冰嬉了。
无恤收回遐想,下令道:“吾等也不能落了下风,就按照这次序轮换骚扰,让前方的人回来,另一半人备马准备上。此处离秦邑也只有两日路程了,虽然北方齐军暂时没有支援的意图。但我父有令,等到明日甄、廪丘、郓城,乃至于大野泽的人过来汇集后,便要开始发动总攻了。毕其功于一役,不求彻底歼灭齐人,也要让齐国三五年内,再也不敢打西鲁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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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在刚刚南下时,阳虎依然是备受齐侯信赖的宾客,那自然会被保护得很好。但如今他已成众矢之的,甚至不确保齐侯会不会突然杀了他活祭,祈求天气好转。
毕竟兵卒们都传开了,还说的信誓旦旦:”都是因为阳虎此人在鲁国作恶太多,才惹得本地的神主暴怒,降下数十年才得一遇的大雪!“
所以阳虎不得不为自己的未来担心:“按照上次齐侯傍晚时还与我推心置腹,晚间听了鲍国的话便要将我绑了送回鲁国的架势,此次无论能否走回齐国,我留在齐军中,都必死无疑。”
阳虎也做过鲁国的“执政”,知道一些为政者不言而喻的惯例,每逢邦国遇到灾荒,亦或是败军,事后为了平息国人的不满,必然得有人来承担责任。责任者当然不会是国君,而是会下放到臣子头上,当年楚国两次败于晋国,城濮之战子玉自杀,鄢陵之战子反身死,都是如此。
在阳虎看来,此次齐国大败,齐侯回去后肯定会把一切责任都推脱掉,高张一直主张早些退兵,也不会遭殃。那么,以阳虎作为替罪羊,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想到未来自己被戮于军中,或被杀于临淄市上以平民愤的凄惨下场,阳虎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襟,走到齐侯宽阔的舆车前,再度请求觐见。
他有一个主意,虽然有些阴损,有些冒险,但仍然可以赌一赌!
齐侯的亲卫拄着戟,冷冷盯着阳虎看,目光中带着不善,但里面传来齐侯的传话后,也没人阻拦他。
齐侯的马车很大,外面八匹良马拉着,用厚厚的皮革防止风和冷气进入。里面很宽敞,烧着铜燎炉,热气腾腾,阳虎感觉自己鼻尖上的霜一瞬间就化了,变成汗水滴落,丝毫没有外面的寒意。
没错,齐侯虽然在兵卒面前装得很下士,其实对侈靡舒适的生活要求很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真巧,高张,东郭书,犁弥等人都跪坐在车内,似乎正在讨论军情。
“寡人绝不会弃军而走!”当阳虎走进去时,正巧听到了这句话。
……
弃军而走?
阳虎差点没笑出声来,这是谁出的馊主意?当然不能走,齐侯之所以能安然无恙,多亏这三万余齐卒的保护,若是抛弃大军抢先离开,那边前脚刚走,后面齐军便能彻底崩溃。
而赵兵既然有数百轻骑,更有在雪地上来去如风的“竹马”,齐侯这一次可没有华不注山可以绕上三圈,更没有御者逢丑父替他遭罪,也许国君见擒,贻笑千古便在明日!
齐侯应该是能想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他断然拒绝,并将那建议之人轰了出去,扔到雪地里。
但问题还是没解决,车子摇摇晃晃地走着,不时因为轮子陷入雪中而停下,百余人在后推攮,照这速度,这路还有得走。
随后,是东郭书和犁弥请求帅数千人断后,对此齐侯犹豫不决,无论何时,分兵都是一个险招。
高张也不赞同,他的建议则是,全军抱团走的话,也许最终损失还不会这么大。阳虎只能在心中笑他天真,赵无恤比冬日里在海岱捕猎的苍鹃还要阴险狡猾,怎会轻易放过任何能削弱齐人的机会?
众人争执不下,最后,烦躁不已的齐侯才将目光放回到阳虎身上,没好气地问道:“阳子来此所为何事?莫不是又要求马求粮?”他果然将此次攻鲁的决策失误全部怪罪到了阳虎刚入齐时的建议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阳虎躬身道:“外臣有一策,可解如今危局!”
车厢内寂静下来,齐侯定定的看着阳虎,突然哑然失笑,态度来了个大转弯:“阳子这几日受累了,不知是何妙计,还请教我。”
阳虎心中冷笑,明面则殷切地说道:“如今之计,不如让外臣去赵营与晋国中军佐请平。”
……
“请平!?”车厢内众人都诧异愕然。
这是和谈的婉转说法。
阳虎话音刚末,对他早已厌恶不满打高张就出言斥责道:“请平?汝以为现在还是逐奔不过百步,纵绥不过三舍的桓公之时么?赵孟是半渡不击的宋襄公么?如今彼辈占尽优势,如何会接受吾等请平,更何况你与其子赵无恤还有过节。“
他指着阳虎,言语字字诛心:”君上,此人恐怕是想借机脱身!切勿信之!”
你说对了一半,阳虎心里暗暗想道。
他作出一副虚弱和忐忑的模样,虎背熊腰佝偻得不行,声音发颤地道:“外臣接下来的话字字发于肺腑,高子也知晓,我曾提拔庇护赵卿之子无恤,帮他入鲁,又赠予大夫之位。然此子背信弃义,勾结三桓算计于我,致使外臣蒙难于鲁城,幸得君上接纳,才苟活一命。赵氏子心虚,他与三桓都欲杀我而后快,外臣即便想脱身,却又为何要往赵氏轻骑头上撞?”
这番话说的在理,齐侯听得颔首,高张也挑不出毛病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阳虎继续说道:“至于请平可行与否,还请君上容外臣细细道来。“
”外臣在去岁的瓦之会上见过赵孟,知道他是一个性情中人,行事随性。君上当知,赵氏与范、中行交恶,先前齐国放言欲攻西鲁,范吉射与中行寅不救,此番齐国攻中行氏的夷仪,赵孟高兴还不够,怎会与君上为敌?后来之所以与齐军交兵,无非是因为其子无恤的缘故,因为卫国、濮南的缘故。只要遣外臣前去,威胁说若是齐赵两伤,范、中行就会在晋国内进攻赵氏,赵孟必然忧虑。届时再允诺齐国不夺西鲁、濮南地,那两边自然能化干戈为玉帛。“
齐侯脸色涨红,请平,那便是认输,他堂堂的准霸主,居然有向晋国次卿认输的一天!那和数十年前,齐顷公被晋卿卻克羞辱,崔杼杀齐庄公以平息晋卿范匄之怒又有何区别?
但形势比人强,齐侯如今已经没了刚破夷仪时的骄傲和气势,齐桓公还有被管夷吾射中钩带装死的窘迫,还有在长勺被鲁国人奸计打败的时候呢,一朝雌伏算什么?不如以和谈的小辱避免兵败后的大辱。
反正等脱身后,他大可翻脸不认人,将罪责推到前去和谈的人头上,杀之于临淄东市以平国人之怒。
但高张的话也有道理,在请平人选上,却得再斟酌斟酌。
于是齐侯用平板的语调问道:“请平之事,可也。但既然阳子与赵无恤交恶,那寡人为何要派你去请平?或许单单看到你,赵无恤便会大怒,将汝当场杀死,让和谈之事告吹。”
阳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赵氏子比其父还识大体,只要我打着君上使者的旗号,他绝不会为难我。”
他满是黝黑胡须的脸转了回去,看着高张不怀好意的笑了。
“何况,在场之人中,唯独我与高子和赵孟见过面,若君上信不过外臣,不若让高子去,何如?”
高张忠于国事,唯独胆子不够大,此时大惊,支支吾吾地想推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侯一想,高张如今是他的左膀右臂,离了他还真不好统筹全军,这时候后悔没带国夏出来已经来不及了,看来除了阳虎外,还真没有好的请平人选。
阳虎道:”君上不放心的话,再派一勇士在旁即可。“
齐侯觉得有理,便又点了东郭书的名,让他名为护送,实则监视阳虎前往赵营。
但临走前,齐侯又拉过犁弥耳语了几乎,稍后,犁弥将一柄尖锐的短剑交给了勇武的东郭书,嘱咐道:”赵卿能够许平自然最好,若是不能,汝须得寻机会刺杀之!赵孟若死,赵无恤短时间内不能驭众,大军便能乘着赵兵大乱之际脱险了!“
东郭书愕然:”这是君上的意思?“
”此等事情,怎能让君上受恶名,这只是你我私下效仿曹沫、专诸罢了,可还有胆量去赵营一行?“
此事非死士不可为也,因为无论刺杀成败与否,他都会被愤怒的晋人处死。
东郭书咬了咬牙,看着眼前的生死袍泽,他的回答只有八个字:”赳赳武夫,公侯干城!“
……
风从车舆侧呼啸而过,阳虎面对寒风巍然不动,虽然之前在雪地里步行数十里的腿阵阵抽痛,头也一样。他现在已经很虚弱了,或许是得了病,但为了脱身,还是得去完成使命。
但至少,作为齐人使者,阳虎打扮得体面而温暖,和东郭书同乘一车。这位夷仪的大功臣,三士和蔽无存死后齐侯最倚重的虎贲心事重重,东郭书内外如一,太过简单了,以至于他在担心什么,阳虎一猜便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即便真的被天子致伯,齐侯的风格依旧透着一股市侩和投机,永远大气不起来,这也是阳虎鄙夷的一点,这种人,怎么配做他心服口服的主君?
”东郭司士不必担忧,此行不会出太多意外。“阳虎出言安慰,这句话发自真心,如果事情按照他的计划来,他的确可以让东郭书什么都不必操心。
到时候双手就缚,等待发落即可,还需要担心什么?
他们沿着来时的道路返回,路上不时出现齐人遗弃的车舆残骸和支离破碎的帐篷。还有或冻僵,或受伤而死的尸体,散布在雪地上,被乌云的阴影所遮盖。
阳虎真心希望自己能遇到赵鞅而不是赵无恤,他对那位让他生出佩服之心的晋国卿士还是心存希望的,对赵无恤却只有厌恶和避让。
所以小小的车队没有走骑兵出没的西南侧,而是向赵兵主力可能在的地方走去,车上高高竖着显眼的玄鸟旗帜——其实来袭的赵兵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这便是齐人缴获的一面军旗。说来也好笑,方才他们还祈求昊天和本地神主庇护,落单时不要遇到赵兵那神出鬼没的滑雪小队,如今却巴不得碰见一支。
出发没多久,他们便被赵兵发现了,东郭书在对方射出一支箭后大声表明来意。对面刚巧是个温地兵卒,能懂齐国方言,挥手制止了袍泽进攻,没有造成因晋人听不懂临淄话而以为对方是在骂阵的悲剧……
于是阳虎发现自己所在的这辆车被一群赵兵隐隐包围,在他们护送下慢慢前行,最后前方出现了一个骑者,迎面而来。
赵兵目前也在移动中,阳虎不知赵鞅会不会亲自来中间地带谈判。随着距离拉近,他发现对方是个身材修长的小将,骑在黝黑的马上更是鹤立鸡群。他镶嵌铜泡的鞮轻轻踢着马腹,大弓和剑挂在马鞍上,一身收紧打玄色描红皮甲衬得身体有些瘦削,有些许短短绒毛的颔下却让他精神抖擞。
“吁!”相遇之后,赵无恤勒住了马,大喊道:“竟是阳子,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一别就是一整年,小子还怕再不能睹君之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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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恤在马上没下来,尤其是不肯靠阳虎和东郭书太近,这两人都有万夫不当之勇。
看到阳虎那张自认倒霉的脸后他收敛了笑容道:“阳子勇乎?愚乎?两军交锋在即,还敢离开齐侯庇护来此寻死,你可知道汝的头颅在鲁城已经价值十镒黄金了?“
阳虎遇到了最不想见的赵无恤,脸色变幻几番后哈哈大笑。
“为何发笑?”
阳虎捧腹道:“我还以为自己至少值一座五千户大邑,孰料三桓只出得起这个价,真是可笑至极。如今齐侯派我为使者来请平,还请通报晋国中军佐。”
他之所以冒险来这里赌一赌前程,是因为雪地之上已无安全可言,齐营内外皆是如此。
“请平?”赵无恤先是一愣,又道:”若是早一个月,齐侯初破夷仪时倒还好说,但如今齐军无粮无秣,无衣无褐,犹如网中之鸟,更别说齐国公子阳生已被我俘获,还眼巴巴等着赎金,齐侯还能与吾等谈什么条件?“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几日汝等想尽办法消耗齐军,想必已经发觉了,齐人士气并未耗尽,尤其是高氏之兵犹有余力,其部属打得极其顽强。且齐君有两位勇士东郭书、犁弥,有陆击猛虎,水擒蛟龙只勇,就像齐军的左右臂......“
东郭书见阳虎提到自己,只当他是在赞誉以夸大齐人声势,于是高高挺起胸膛,不卑不亢地看着赵无恤。
”总之,齐人有损失,但赵兵好不到哪去,若是两边决死一战,因为不知齐军内部的部署深浅,精锐所在,赵兵至少要死伤过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也在看向有勇无谋的东郭书,咀嚼着阳虎话中的意思,点了点头道:“那便走罢,但汝等须得将武器全部留下。”
一行人朝赵兵行营走去,在阳虎想来,赵鞅应该和齐侯一样,让儿子和家臣们在外作战,自己则呆在温暖的车舆上指挥,那就是中军位置,齐侯还嘱咐他一定要借机找到中军之所在。
无恤在前引路,突然在马上回首问道:“敢问齐侯此番请平的条件是什么?”
“虎身负齐君之命,非得见了晋国中军佐才能明言。”
“父亲与我犹如一体,你若是想与父亲交涉,是避不开我的,就不必掩掩藏藏了。”
阳虎心里产生了一丝不耐和厌恶,但又只能强忍。上次赵无恤放虎归山是在利用他,但阳虎也发现无恤所图和三桓不同,虽然对自己背信弃义,却并无杀意,今日重逢果然如此,他甚至还愿意在前为自己引路。
于是他反问了一句:“既然小司寇能代替赵卿做决定,那小司寇觉得,要如何才能与齐允平?”
无恤却大大方方将话题接了过来:“齐侯想要请平,得先赔偿此番出兵让西鲁各邑所受的损失。甄、廪丘乃是晋国做主割给鲁国的,齐侯对此一概不承认,此战之后,须得将此事颁布于册书,合之于礼法。再次,卫国濮南地,乃是惩罚卫国叛晋而攻陷,齐侯须得说服卫候,此地应由晋、鲁、曹三国占领五年,以观后效。还有,齐侯应当解除平阴等地的军备……”
东郭书有些听不下去了,大声说道:“岂能如此!两边至多休兵归国!”
他虽然擅长于亲冒矢石,不长于行人言辞,但这场仗可是一城一地跟着打过来的,所以也知道如果按照无恤的条件一一执行,那齐国此番出兵就变成彻底向晋、鲁认输了。什么宏图霸业根本不用想,诸侯必然觉得齐国卖卫,不可从也,君上努力一生的事业便会中道而阻。
无恤关注点显然在阳虎身上,对东郭书这个莽夫的抗议只瞥了一眼而已。虽然此人已经被搜身,卸下了携带的武器,但自从那次羊肠坂被古冶子袭击后,赵无恤和所有肌肉发达的齐人自觉保持三步距离,这毕竟是刺客流行的时代,他可保不准齐侯还会不会再干出那种下作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他对沉吟不语的阳虎说道:“别急,我还未说完,齐国公子阳生在我手中,齐侯总不至于自己归国而抛弃公子罢。当年宋文公赎回华元的赎金,且备好一模一样的换算成粟米送至西鲁,公子便能平安归国,如若不然,就先在我的宅院里多住上七八年。”
一百乘战车、四百匹毛色漂亮的良马,这相当于齐国一个大邑的兵车,齐侯苑囿里大半的马匹了。换成粮食都够赵鞅和邮无正那七八千人吃上小半年,无恤就不用操心这个冬天该如何养活他们了……
东郭书气的暴跳如雷,果然如袍泽犁弥说的一样,此行根本无法达成一个让齐人满意的协议,一如当年齐国大胜鲁国曹沫后的柯之盟一般,自己莫不如……
阳虎面对赵无恤的“过分”要求,却一下就抓住了重点:“那夷仪呢?小司寇对齐人占领的夷仪,就没什么想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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