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2章 这不是减灶计(1 / 2)

('ps:第二章在下午

“既然盗寇已经被师帅击溃……”眼看周围的山丘和树林光线逐渐阴沉,石曼不禁催促道:“那今夜吾等不如退到平地扎营罢。”

“石司马怕了?”公孙驱站在戎车上,带着轻浅的笑意反问。

“得志便猖狂!”石曼强忍着怒意,咽回了对这个小辈下意识的训斥。

石曼是卫国石氏,也就是那位“大义灭亲”的石碏后人,不过他仅仅是支系小宗,所以年近五旬依旧只是笙窦邑的邑司马,虽然长于军阵,但有能力注定不及有个好出身,好姓氏。

而公孙驱出身公族,卫国公族也已经没落,一如诗言: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他们繁衍五百余年,已经像螽虫蝈蝈似的生了一堆又一堆,早就不稀奇了。

但公孙驱却不一样,他是卫襄公之孙,卫侯元的侄儿,在儿孙满堂的家里排行老幺,备受长辈宠爱。他是个俊美的二十余岁青年,举止优雅,态度高傲,入军中就职不过数年就一路提拔至此。

尽管从未经历过战阵,但他绝非空手而来,最起码行头一件不少:他裹着黑红相间的漆染皮甲,手挽只射杀过獐子和鹿的大弓,腰间挂着二尺剑,尽管石曼怀疑它从未沾染过人血,此刻站在黑色战马拉着的高轮戎车上,足以藐视个头矮小的副手石曼。

此番巨野邑闹了盗患,在卫侯采纳了弥子瑕的建议后,师帅公孙驱领着两千余人东进剿寇,于是就征召了石曼和手下的邑卒。

最初时,从未领兵打过仗的公孙驱对石曼可谓礼贤下士,凡事都要问一问,如何扎营,如何行军,如何寻敌,作战时阵型要如何摆开……

他天资不错,什么都学的快,很快就在一场遭遇小股盗寇的战役里将其一举击溃,留下几十具尸体后,那些群盗便从山路逃走了。

“奇了怪哉,往常大野泽盗寇可没这般不禁打。”在第三波盗寇溃败后,老石曼开始产生了怀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尤其是连投降之人也没有,伤者也被统统带走了,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司马不是说过么,盗寇常常昆父兄弟一起行动,父亲若伤,则儿子搀扶,兄长若伤,则其弟救治,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么?如此也好,他们逃窜的速度一定会被拖慢,让后军加速前进!”

然而这时候,公孙驱的态度开始产生变化,连续不断的胜利让他内心膨胀到了极点,对邑司马的建议嗤之以鼻。认为是自己指挥得当才获得了胜利,而邑司马却是个不会打仗的人,对那些不堪一击的群盗如此小心翼翼。

正如现在,在逐渐接近巨野后,与群盗的遭遇变得越来越频繁,在轻易“击溃”今天的第五股流寇后。公孙驱变得不可一世,他强行接过了指挥权,让兵卒们迅速追击过去,定要追亡逐北,把他们撵到大湖边上不可!

石曼连忙出言阻止道:“万万不可,常言道逢林勿入,盗寇狡猾,焉知没有埋伏,师帅还是持重为好。”

公孙驱说道:“这些小盗只是藓芥,重要的是早日赶到巨野,解除围困,此乃君命,石司马这是要阻拦么?莫非是要将逐奔不过百步,延绥不过三舍的古军礼用到这群该死的盗寇身上?”

石曼不善言辞,无言以对。

公孙驱露出充满自信的笑容:“石司马,让你的兵卒带路罢,吾等今晚要通过这片小丘,直达巨野邑下,满城民众盼公师久矣。”

这将是他的首次战功,也是向叔父证明自己能耐的机会,卫国公孙的身份结合战无不胜的能力,成为上大夫,甚至位列卿族并不是梦想!

公孙驱武断地认定这些“盗寇”斗志涣散,一击既溃。于是命令部队丢下辎重,全军昼夜兼程追赶,指望明日去巨野就地补充,完成此次出兵的使命。

石曼人微言轻,只能由着公孙驱乱来,心里忐忑不已。

两千余人的卫军呼呼赫赫地跑着路,追着仓皇逃窜的群盗,渐渐进入了一座丘陵环绕的树林地域之中,这种地形最不适合战车行进,但骄傲的公孙哪里会下车徒步行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儿不太对劲。”进入丘陵和树丛后,石曼再度来向公孙驱进谏,喃喃地说。

自信心爆表的年轻师帅对他轻蔑地一笑:“是吗?如何不对。”

“师帅难道没感觉?”石曼质问,“仔细听听暗处的声音,归巢的鸟儿盘旋在树丛顶端不敢落下,有什么东西让它们畏惧。”

石曼谨慎,之前已经朝两翼派去了几名探哨,让他们每人相隔百步,在树林里斩草前进。谁料过了一会,这些人竟统统不见来回报,再去查探时已经没了踪影,只有人说隐隐听到过闷哼的声音。

若是有敌人,他一定有种杀人于无形无声的武器!

就在两人争辩之际,那棵倒伏的大树猛地横亘在他们眼前,挡住了去路,石曼彻底确定,今天绝对是中计了!

“不好!速速灭火!”

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卫国人的队伍被拉成了一条长长的队伍,其中不少已经点起了松明火把。而位于最前方的高轮大车,公孙驱那身耀眼的行头,恰恰是将黑未黑时最显眼的靶子!

一切都已经迟了,下一刻,树林两侧的山丘上万弩齐发!

……

“凡深入敌人之境,必察地之形势,务求便利,依山林、险阻、水泉、林木而为之固……”

一处离伏击点百余步远的安全树丛里,赵无恤一边听着丘陵那头卫国兵卒发出的凄厉惨叫,一边想着这半个多月来发生的事情,自己和张孟谈一环扣一环的“连环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因为料定卫国会再度叛晋,所以赵无恤图谋卫国濮南之地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早在一年前就不断遣人入卫,或借商贾之名,或假托为世上越来越普遍的游士。所以现在,他对濮南熟悉得跟自家后院的圃园似的,而轻骑士们,纵横其间更是如入无人之境。

十月初,把被招降的盗寇们分批送入濮南地,这只是连环计中“引蛇出洞”的第一步。

在卫国正式对晋宣战前,赵无恤不会让武卒成建制地开入卫地,给卫国人制造反叛的口实。何况若是一开始就没命地强攻濮南四邑,万一卫国人觉得这边威胁过大,改变原计划,将他列为头等大敌,五百乘大军观兵濮南那该如何是好?

若真是那样,范氏、中行氏、邯郸氏岂不是得笑歪了嘴?赵无恤可没兴趣干苦恨年年压金线,到头来却为他人作嫁衣裳的事情。

所以最初只是零星的盗寇骚扰乡里,慢慢道路被切断,升级为大规模盗患,大到历山驻扎的卫师,乃至于濮阳卫侯都不得不加以重视的程度。

在和赵无恤有了几次书信来往,达成某种不为人所知的秘密协议后,盗跖前一日还是不死不休的大敌,后一日却态度剧烈转变,默默地为赵无恤服务起来。其中缘由非但盗跖手下们想不通,连无恤阵营里的中等军吏也搞不明白,只能稀里糊涂地执行命令。

有张孟谈和阚止能窥见其中一二,都为赵无恤解决此事的奇思妙想而折服。

总之,盗跖负责带千余群盗袭击巨野邑,切断了它对外的交通联络,冉求那剩下的四百余鸳鸯阵兵卒负责在旁“协助”,实则是就近监视,有这盗寇克星在,不怕盗跖不老实。

终于,在长期的等待后,卫国总算迈出了最后一步,面对纳质子、出民夫等苛刻条件,以强硬的措辞对晋国说了声“不”。随即卫侯更是打了鸡血一般,带着王孙贾和弥子瑕,各帅左右二军主动出兵,五百乘兵卒向朝歌城进发!打了范氏一个猝不及防,也不知道那边战事如何了,赵无恤可是很希望他们两败俱伤的。

卫晋既然决裂,那作为晋国的铁杆盟友,鲁国就不能不有所表示。要换了对外强硬派阳虎还在时,早就直接发兵濮阳了,可三桓无胆,消息也才刚刚传到鲁国,所以借口防御齐人,并未动作。

何况朝中还有孔子,孔子此时对卫侯感官还不错,他一向喜欢颂扬鲁卫和睦,恢复周公、卫康叔之好,多半不会支持鲁侯助晋攻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鲁城再过半个月也不一定有所行动,可赵无恤等不了,他攻卫好歹占据了援助盟主的大义名份,尽可以放开手脚去做了。

更可喜的是,那一日在濮水北岸,邢敖也传递来了濮南的消息,那条在历山盘旋蛰伏许久的蛇,终于出洞了!

对局势的预测应验了,“引蛇出洞”完美实现,接下来,便是一个“投饵诱敌”的过程。

那些使之无用,弃之可惜的收编盗寇便成了牺牲品,他们被成批安置在卫师的必经之路上,一击既溃,有的是真败,有的则是假意装败。而卫师的公孙驱在吃下一个又一个可口的肥饵后,早已被胜利和眼前的功勋冲昏了头脑,一路猛追,半步迈进了包围圈里。

虽然这并不是减灶计,但此次伏击和历史上发生的孙膑擒庞涓的马陵之战有异曲同工之妙,兵法要活学活方为好的兵法。

“我这次带了足足四百把单臂弩机,两万多支铜簇箭,都是专程为他们准备的……”

弩箭还在穿梭作响,钉在人的身体血肉里,钉在大树上,钉在蒙皮盾牌上,声音各不相同,合在一起仿佛一场乐师高指导的钟罄演奏!

这便是战争的乐章。

心里估算着大概已经射出去了七八千支箭,无恤举起旗帜挥动,让手下在各自埋伏的位置准备好,只等弩箭一过,便可发动突袭,将这股卫军一举歼灭!

这之后,卫国在濮南就只剩下各自为战的几支邑卒,到那时非但巨野瞬息可下,其余几座城濮、笙窦、垂丘也会大大减少攻略的难度。无恤想在十一月雪落之前,让它们统统换上赵氏的玄鸟旗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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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的树丛里,响彻着卫军惨叫和仓皇的逃窜声,弩箭像是雨点一样打在盾牌上,嘭嘭作响,像是十二月最寒冷时落下的冰雨风暴。它们射穿了牛皮甲,穿透了血肉肢体,将整个人钉在了树木上,热血浇灌着脚下干燥的土地。

赵无恤让那些出身温县的兵卒,还有新招募的一些甄邑人,共计四百余臂张弩材士埋伏于山林两侧,分为三到五排,一声令下起身轮番齐射。历史上,这可是直到战国中期才能达到的攻击强度,远程火力上的绝对优势将卫国人压制得抬不起头来,试图起身开弓还击的都被射成了筛子。

两石的弩势大力沉,每一发都弹射得弩机弦处颤动不已,五十步内甚至能射穿藤盾,三十步内皮甲仿佛是纸糊的。一石的弩恶轻巧易发,轮换极快,与二石头弩配合,让人防不胜防。

突然到来的袭击让卫国人们失去了方寸,更何况一些身边点着火把的军吏第一时间被当成靶子击杀,全师上下调度间出现了断层。

公孙驱的驷马战车位于最前方,那是混乱的中心,因为战车的大块头和高高竖起的旌旗最为显眼,所以中箭最多。没一会车舆四面都插满了弩箭,蒙皮的木板被射得支离破碎,骖马服马齐齐倒毙,何况人乎?

好在他的车右和御者护主有加,齐齐将他扑在身下,接着推到了马车下方,躲过一劫,只是大腿挨了一箭。但之前还对盗寇们嗤之以鼻的公孙驱此刻已经完全丧胆,呆滞着目光嘴角和手脚战栗不已,却不再继续指挥,任由兵卒们被收割生命。

“师帅!公孙,公孙驱!”

来自笙窦的邑司马石曼一边扶着胄躲避箭矢,一边焦急地大声喊叫,直到见公孙驱已经失去了反应的能力,这才跺了跺脚,大声呼啸,将接过了指挥权。

这之后,卫国人发动了一次反击,石曼将能收拢的兵卒部署为冲阵,配置在便于作战的地方:戟盾布设在外层,足以防备四面射来的箭雨,而弓箭布设在里层,寻找一切机会向周围反攻,他判断伏击者人数也不过千余,绝不会比他们多。他还任命了部分人斩除草木,从侧面广开道路,以便于转移。

然而战局变化极快,前军是遭到弩箭攻击最密集的地方,大概在半刻连续不断的激射后,弩机的扳动声终于停了,地上已经尸横遍野,卫国人损失了三四百人,其余几乎人人带伤。

然而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边,卫师狭长的中段被从林中冲出,持剑盾的武卒拦腰截断,盗寇们则在掷矛兵的率领下从后方的各个阴暗处嚎叫着冲向了后军。

冷兵器时代,甚至是直到一战、二战时,近程的刺刀搏杀依然是决定许多场战役胜负的重要方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石曼就是这时候战死的。

当老司马一剑杀死一个衣衫褴褛的盗寇后,一转身,田贲那迅捷的尖矛猛地掷出,刺向他的喉咙。他瞪大眼睛,奋力闪开并握住矛柄,用尽全力才让它仅仅擦破了皮肤,当他把手放在脖子上的伤口上时,鲜血从指间流过。

又一个持矛和藤盾的敢死之卒哇哇大叫着冲了上来,这次石曼抓住他的手腕然后扭过他的胳膊,矛与盾掉在了地上,石曼高高举起青铜剑,正要朝那人柔软的腹部斩下!

但他的手指突然变得僵硬笨拙,他已经无法挥剑了。

田贲再次站在他面前,他双手各有一矛,分别刺中了石曼的腹部和胸口,当他的手连带短矛抽回来时,它刺向的地方只留下了一个深深的血窟窿,鲜血潺潺流出,红得发黑。

石曼跪在了地上,他摸索着找到了另一个矛柄,试图拔出却无能为力,在这个寒冷的夜晚,每吸一口气都使他感到胸中痛苦。

身后,一件重重落下的钝器砸碎了他的肩胛骨,他哼了一声倒在了血泊中。

他没有感觉到下一次攻击,降临的只有无边寒冷……

……

赵无恤骑在马上,也只有在对此习以为常的武卒中,单骑的地位才会高于行动不便的战车。可其他地方却不是这样,若赵无恤要观兵曲阜,为了让鲁人士大夫们不鄙夷他,他还是得跳下鞍鞯,老老实实登战车耀武扬威。

啪踏啪踏,他操纵着马儿,迈着征服者的步伐走到了死伤惨重的卫国残兵中。

当你见过数十次一百次惨烈战事后,心里残存的那份怜悯也会渐渐消退,他现在早没了两年前在成乡的患得患失,还有脆弱。

青铜与鲜血,这时代的战与和永远少不了这两样东西,虽然无恤很想把前者换成镔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场卫人坚强却无用反击的指挥者,笙窦邑司马石曼,死于两柄致命的短矛,它们直接从腹胸穿透而过,一看就知道是下手狠辣的田贲手笔。石曼身被数创,却尤自死战到了最后,这点燃了部分卫国人的斗志,给赵无恤的兵卒造成了百余伤亡,自身却也死伤过千。

其余卫卒统统缴械投降,只有数百人逃出了树林,不过外边的战马嘶鸣声预示着他们前途未卜。再过不久,大概就会被虞喜拴在索头绳上牵将回来,或拴着勒起淤血的手腕,或拴着滴血的首级……

公孙驱大腿中了一箭,此时虚弱地缩在车后,冠歪在了一边,手紧紧抓着浸透鲜血的土壤颤抖不已。

“的确是卫国师帅,公孙贵胄?这倒是条大鱼。”赵无恤对那位战死的邑司马满怀敬意,对这个苟且被俘的卫国公孙却视若无物。

不过,他依旧下马,言语亲切地安慰他,让人将他安置妥当。

因为公孙驱接下来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他的职守,他的身份。

“子我。”赵无恤呼唤跟随身侧的佐吏。

阚止在阚邑时也见识过盗跖之徒攻城的景象,但城外的尸横遍野依旧与他有一墙之隔,之后目睹的零星战事都是小打小闹,哪像这场屠杀一般的战事一样,胜的简单粗暴,胜得对方一点脾气都没有。张孟谈的智计,赵无恤一手练就的精兵结合,敌人再顽强的反击也会变成土鸡瓦狗。

据说孙武子曾讲过,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对这一点,他算是信服了。

此刻听到赵无恤传唤,他才猛地从满地的血泊里反应过来,匆匆趋行至跟前,拔掉翻倒在地的车舆上那些深深扎着的箭矢后,铺展开纸张和笔墨等待记述。

“传令冉求,时机已到,可以驱使群盗围攻巨野邑了。如承诺所说的,城破后分给盗跖一些粮食衣物,乃至于钱帛,但不准他们肆意劫掠。其余零散各处的武卒立刻和统领的盗寇分离,双方要在卫国民众面前合力演一出武卒驱逐盗寇,解救濮南黎民的大戏来,一切破坏都要归到盗寇头上,一切建设和善政都要以我的名义来实行!”

无恤看了周围的卫人一眼:“再让随军的军医官扁鹊之徒子豹给公孙驱疗伤,一定不能让他死掉!随后吾等收拾战场,让武卒换上卫人的旗号甲衣,再筛选部分愿降的卫卒来,共同装扮成溃败逃回的卫卒,胁迫公孙驱领着吾等撤退到历山卫军大营,还有濮南剩余的三邑而去,则大事可成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噼噼啪啪”,龟甲在火燎灼烧时发出了轻微的破裂声,披头散发的祝鮀闭着眼睛聆听这鬼神在耳边低语的声音。

正所谓三王不同龟,四夷各异卜,然各以决吉凶。祝鮀是卫国太祝,掌于祝辞,遇有大事巨变时,祈求鬼神保佑等事,因为他擅长占卜,所以偶尔代替太卜之职,为君主行龟策之事。

卫人承袭了不少殷商的文化,对龟卜十分看重。

春秋之际,麟、凤、龟、龙,被谓之四灵,子路曾问学于孔子,为何占卜以龟甲最佳,孔子答:占卜就像是一个幼稚的小儿遇事都想问一个为什么,也许他首先会去找一位白胡子老爷爷,老爷爷在小儿看来一定是经验丰富的人。人们占卜时首选龟甲,是因为乌龟的寿命最长,它博古通今,无所不晓,那有疑问时不问乌龟又能问谁呢?

所以卫国府库里的龟甲都选用濮水里的大龟,灼烧后的卜甲上点缀着烫烧成的小孔,小孔周边有因高温造成的细密裂隙,这些纹理也是天帝鬼神在听到祈愿后留下的神秘符号,它们的脉络走向和邦国的命运息息相关。也许会决定卫国的走向,它们或决定着战争,或决定着媾和,或决定着迁都,或决定着收成是否风调雨顺。

此时,待火燎移开后,祝鮀又不顾龟甲上残留的灼热,用指尖轻轻抚摸。

“龟甲烧焦了,下臣卜得此行若贸然前进,不吉!”半响后,祝鮀垂下了眼帘,向在一旁焦急等待的卫侯元汇报占卜的结果。

“不吉?你说寡人率军经过中牟邑,进攻邯郸氏的领地不吉?”

随着年纪见长,卫侯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他讨厌忤逆自己的人。

现在是十月中旬,距离齐人发动夷仪之战已经过去了一个半月,据说如今在双方付出数千伤亡后,外郭已经被攻破,只剩下内城还在死命顽抗。

只要继续围攻一段时间,齐人便胜利在望,拔除了夷仪,晋人在大河以东便再无据点,卫国北境也会摆脱他们的威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晋国毕竟是老牌霸主,六卿虽然各自为政,但哪怕仅仅是两卿或者三卿合力,也足以对抗齐国!像卫国这种小邦,能和随便一卿分庭抗礼便不错了。

经过中行穆子改革后,中行氏车兵少而徒卒多,中行寅在东阳之地集结了三百乘战车,一万多人在大河西岸,可对岸却是齐国陈氏的万余族兵守着,所以他们无法渡河驰援。

中行寅向国内呼吁支援,中行的亲家邯郸氏自然不能无视之,他们的三百乘战车,九千徒卒也正在离开邯郸,开往了那一带。

作为中行氏的盟友,范氏则是车兵多而徒卒少,他们在朝歌也集结了六百乘战车,总计万余人正欲北上,却被卫国十日前的突然叛晋打乱了计划。如今只得停留在中牟邑,与卫国的左右两军对峙,虽然卫国的战车不多,仅有五百乘,但徒卒的兵力却多达两万。

中牟的邑宰佛肸虽然是赵氏之臣,但早已投靠了邯郸氏,休戚与共,所以竟能和赵氏的敌人范氏合兵自保。

在帮齐人拖住了范氏后,卫侯尤不满足,他还准备北上去邯郸一带。这是一个冒险的军事行动,可却暗合兵法上“攻敌必救”的道理。到时候,说不定能逼得邯郸氏回师,那样一来,齐国在夷仪的压力顿时会减轻一半。

但就在卫人占卜经过中牟如何时,龟甲却烤焦了,这是不吉的征兆。

臣下们都劝卫侯说,不如停留在此地,不要远离卫国太多,如今已经为齐人拖住了晋国太行以东三分之一的兵力,已经仁至义尽了。

“够了!”

卫侯元却阴着脸斩钉截铁地说:“范氏和中牟合兵六百乘,卫国的战车只有五百乘,但有寡人在,也相当于一百乘,这就相等了,何惧之有!欲成大事,焉能不冒些风险?”

于是卫国左右两军便经过中牟,范氏之兵则在城外摆开了架势,想要进攻卫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多年前因为与卫侯交恶而逃到中牟寻求庇护的卫人褚师圃却劝谏范吉射道:“卫国虽小,但他们有国君在军中,定然士气高涨,加上绝晋的理由充分,国人都有君辱臣死的心思,恐怕不能战胜。”

“若是卫人北上,夹在中牟和邯郸中间,不单吾等无法顺利北上,邯郸氏或许也会被拖住脚步,到时候上军将势单力孤,夷仪就危险了……”范吉射黑着脸分析局势,仗打成这样可不是他想看到的。

然而既然存了保全的心思,范吉射便不会尽全力与卫人决死一战,所以只能放任卫人在洹水和淇水之间,断了自己的去路,绕又不绕不开,打又不想打。

卫国方面,虽然卫侯像是打了鸡血似的玩了一出冒险,但他虽然愿意为齐人火中取栗,却并不愿意过分消耗自己。

于是卫军和范、中牟军便在这一带对峙了数日。

春秋时期的战争多半就是这样,晋楚争霸,两国的主力偏师相遇无数次,可大战只打了城濮、邲、鄢陵三次,小战也仅有数次。

比如当年晋国阳处父伐楚,门于方城,遇息公子朱所率楚师,遂撤还。之后几年,阳处父又侵蔡,楚国司马子上救蔡,晋楚夹泜而军,阳处父诈退楚军,晋军亦还。之后的绕角之役、靡角之谷、汝水相遇莫不如此,好几回都是隔着河或者城邑对持,宁愿你进我退,你退我进也不愿意进行孤注一掷的决战。

这本是一次绝佳的战略牵制,卫军在王孙贾的谋划下,冷静等待了月余,不动则已,一动就狠狠戳中了晋国援军的要害之处。如今非但范氏之兵动弹不得,连邯郸氏也心存疑虑,分兵一半回来防御。

然而当卫国后院起火的消息传来时,卫军所处的位置瞬间变得尴尬无比……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良司马从州邑出发,渡祭地,随后在郑国境内如入无人之境,又过宋国、借道曹国,绕了一个弧形,迂回五百里奔袭卫国笙窦,立下盖世之功,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了……”

笙窦邑外,会面的两军都举着赵氏玄鸟旗帜迎风飘扬,赵无恤扶起下拜之人,看着他和手下人虽然疲惫,却依旧精神抖擞的模样,不由出言赞叹。

任谁都想不到,这竟是赵鞅先前委派东进的前锋,赵氏家司马邮无正所帅的那一师精锐。

巨野邑以西的伏击战结束后,赵无恤立刻以缉盗和替晋国惩戒卫人叛晋的名义发兵濮南。

他先让冉求取了已经被消耗成空心竹子的巨野邑,又让人挟持公孙驱,假扮成败退的卫卒叩门,垂丘城第一个上了当,轻易便被拿下,卫师先前驻扎的历山大营亦然,占据了这处制高点后,卫国濮南地已经泰半落入了赵无恤手中,只剩下城濮和笙窦两处了。

然而那位战死的邑司马石曼先前所在的笙窦邑防备极其严密,居然看穿了溃败归来之人是假扮的,拒不开门。不过他们只顾防备眼前的敌人,却被来自后方的人马打了个措手不及,城邑失守。

原来,早在一月前,在接到赵无恤的信件和叙述的“连环计”后,赵鞅便派遣邮无正帅一师前锋抵达了温地。在得知卫国向晋国开战后,他立刻渡河,抵达了晋国在大河以南的据点祭邑。

祭邑本是古祭国,平王东迁后成了郑国地盘,南临邙山,北靠大河。周定王二十年前587,郑国攻打许国,许国求救于晋国,晋国派兵占据郑之祭邑,赐给了知氏为领邑。虽然知、赵二卿并不是很对付,但赵氏愿意东进出兵,执政知伯也找不出理由阻拦,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邮无正过河。

过了河后,作为齐人盟友,郑国人立刻围了过来,想围堵这只晋人偏师。

邮无正全师竟然抛下了辎重,只带着数日口粮彻夜皆行,大胆地穿过郑国的北境。之所以敢如此,是因为他的队伍里多为车兵,还有学着赵无恤组建的骑兵,有邮无正这位号称“赵之伯乐”,当世最懂车马的人在,郑国人就算想截击,又哪里追得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抢了几个里闾就地补给后扬长而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过了郑国,便是宋国,宋国虽然脱离了和晋国的盟邦关系,却并未投靠齐国。赵氏当年力保乐氏,赵无恤在宋城长袖善舞也赢得了宋公的好感,加上司城乐氏、南子从中说项,借道之事本来还算顺利。

可却被执政乐大心制止了。

“晋人此行必然是要图谋宋国的姻亲卫国,而不是像赵卿、赵无恤在信函里所说的那样去鲁国西鄙,再北上夷仪,君上切勿答应!”

宋国五公子也附议,向氏跟进与之争吵,这场借路又一次变成了到底是投晋还是投齐的路线问题,不可开交。

军情和战机稍纵即逝,邮无正哪能等着宋人扯皮?他胆大心细,竟直接带兵从宋卫边境的隙地一路向东行。这样即便古板的宋国人来问罪,也能借口说隙地并非宋境而避免责难。

接下来的曹国自不必说,曹伯和赵无恤的关系正处于蜜月期,大笔一挥同意了邮无正借道的请求,子贡则带着补给和不少募来的劳役甚至是马匹等待在宋、曹边境上,给赵兵补充辎重粮草。

“还望司马入卫,能少些杀伤。”作为卫人,他对赵无恤图谋卫国心存不忍,但作为无恤的家臣却又只能听之任之,甚至还得加以协助。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道理在春秋亦然。

于是不到十日的时间,邮无正就完成了这时代少见的壮举,一个大迂回绕到了卫国濮南,给了笙窦邑致命一击,与赵无恤成功会师于此。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在一座可以俯瞰笙窦邑残缺土垣的丘陵上,树木被砍伐一空,帷幕在周围支起,防止尘埃进入。被木桩和脚板夯平的地方,蒲席摆放整齐,搭起了无数张松木做成的矮案,上面盛放着从邑寺庖厨里直接索要来的肉食与酒浆,香气扑鼻。

这是一场庆功宴,也是重逢宴。

赵无恤派人为远来赵兵搭建的连绵营帐就在小丘下,炎日玄鸟的大旗飘扬于长竿之上,而他本人便是在此与刚刚相会的邮无正,以及数十名赵兵军吏共进宴飨。

最初得知邮无正计划时,赵无恤是不太相信的,虽说春秋晚期关隘并不算密集,但光是第一关,从郑国人烟稠密的百余里地界横穿,就已经极其困难。郑军的战斗力在中原诸侯里好歹能排到二流,万一被他们截留包围后果不堪设想,邮无正此计太过冒险,无恤在信中并不建议他实行。

可老爹赵鞅偏偏有这份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气度,他相信邮无正的能耐,一切让他自行规划。

于是便有了这五百里奔袭的惊天举动,当邮无正和身后的赵兵们全须全尾地站在面前时,赵无恤也不得不感慨这位“赵之伯乐”的武略和天才了。他虽然也有过不少军事冒险,可多半是谋于庙算后的稳妥之举,看来自己在气度和兵略上,还有很多东西得向赵鞅和邮无正学习。

他暗自思索道:“难怪历史上的六卿之战,赵氏能以一族之力抗衡数国联军,其中少不了董安于打下的经济基础,更少不了邮无正等善战者的指挥有度吧。”

所以他连忙扶起依旧一身戎装的邮无正,发自内心赞叹道:“子良司马从州邑出发,渡祭地,随后在郑国境内如入无人之境,又过宋国、借道曹国,绕了一个弧形,迂回五百里奔袭卫国笙窦,立下盖世之功,可谓是前无古人的壮举了……甲胄在身不必多礼,我且当一次东道主,犒劳子良及各位赵氏军吏一番!”

“君子过誉了,当年郑国唯强是依,今日附楚,明日降晋,朝降而夕叛。赵兵去惩戒郑国没有一百次,也有几十次,对其中的道路关隘可谓烂熟于心,地图留于府库,我平日没少研读。至于宋、曹,还多亏了君子在那边打下的基础,若无此,无正早就被这两国拒之于国门之外,也谈不上沿途的补给了!”

无恤这边对赵鞅麾下的猛将满是欣赏,邮无正也在为这位庶君子流亡后打造的事业叹服不已。

去年七八月间,赵无恤初来乍到,只是个小小的下大夫,两邑之主,放在鲁国内部也不怎么起眼,晋国内部也有人预测,说他这一生也就仅限于此了。孰料一年过去后,一个又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传到晋国,震撼得众人,尤其是赵无恤的同龄人们目瞪口呆。

他成了驱逐阳虎,解救鲁侯的第一功臣,成了郓城邑主,中大夫。再加上近来群盗望风而降的小司寇,西鲁诸邑的主盟之人,濮南的征服者……无恤头上已经点缀着无数顶冠冕,而实现这一切的连环计策,以及军事上的节节胜利,也让邮无正另眼相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筵席上,他说的少看得多,听手下军吏跟赵无恤的佐吏相互较劲,一边吹嘘这一路上的经过,另一边则大声叙述近来几场漂亮的诱敌伏击战。邮无正则一边知礼地进食,一面观察无恤的为人处世、治兵之法。

只见赵无恤举着酒盏在燕飨上坐于首位,既有主君的威严架势,又不失亲密地拍拍这人肩膀,和那人同声说笑。武夫们都希望有一位懂军事的主君,于是赵无恤既知兵,又能礼贤下士,加上饮酒豪爽的架势,很快便赢得了邮无正手下军吏们的爱戴,不少人已经大着舌头说愿意为他起万舞助酒兴,并在战场上效死了。

邮无正看在眼里,心中暗暗点头,一些与军中虎贲相处的细节和手段,还是他当年教给赵无恤的,看来他吸收得很好,已经能活学活用,毫无做作之意了。

……

待到第二日午后,在补给完成,留下一旅之兵守卫笙窦后,赵无恤与邮无正检阅行伍,准备再向北去夺取濮南最后一个城邑,那蕴含着晋国光荣与梦想的城濮。

昨夜在大营内商谈时,邮无正便详细地向无恤介绍了他出发前晋国内部的情况。

“晋国如今有三军,每一卿作为将、佐分掌半军,看似平均,实则手中兵卒都是自己的族兵,所以多寡不一。最强大的自然是范与中行、赵三家,朝歌、柏人、晋阳、邯郸几个大县都能出数百乘之赋,若是征召,三家分别能集结三万人左右,堪比千乘。只可惜赵氏近半的兵力都在邯郸、中牟等小宗和家臣手中。”

“其次则是知氏,有两万五千人左右;再次则是魏与韩两家,各有两万人左右。”

所以算起来,赵无恤虽然号称西鲁盟主,可即便他将包括须句在内的整个西鲁,乃至于濮南、大野泽完全吃下,实力也不过最弱的卿魏、韩的一半而已。

晋国为何能在春秋称霸一个半世纪,历史上为何能一分为三还能全部位列七雄,并且打得周边邻国半点脾气没有。绝对的兵力和人口优势是一大原因,也仅有楚、齐能与之比拟。

“如今中行氏太行以东的兵力都压在大河西岸,与齐国陈氏对峙,而范氏则驻兵中牟,被卫国左右两军拖住,无法驰援。连已经走到半路上的邯郸氏之兵也担心卫国进攻邯郸、寒氏等地,故遣了一半的兵卒回防。”

“至于国内,魏氏主力在安邑、河西防御秦人,韩氏主力在州地防御郑国,知氏则借口防备戎狄动乱,派了些兵去往鲜虞,其余坐镇国都,所以主君东进只带了五六千人,不得不留下大半军队防备知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颔首,对诸卿的兵力分布和动向他都有所了解,这都是未来能影响到他计划的变数,不过他最关心的,还是赵鞅率领的那五六千赵兵到哪儿了。

邮无正道:“我渡过大河前,主君已经开始登太行过羊肠坂,想必现在已经到了州邑,离卫国棘下不远了罢……”

无恤点头:“如此便好。”那才是此番连环计里最关键的一环!

武卒和远道而来的赵兵都已经集合完毕,无恤骑在马上,邮无正如今虽然更喜欢单骑走马,而不是乘车,但还是习惯性蹬车站立。

“子良司马可还记得,你在下宫时曾告诫过我,开战前,务必要让兵卒看清楚是谁在统领他们。”

邮无正道:“自然记得!”

“那今日你我合军后,当以谁为帅?”无恤目光灼灼,带着询问看向了邮无正。

邮无正恍然,他被赵鞅委派为前锋时,没有明言他与赵无恤会师后以谁为主。家司马可以掌兵权,理论上主帅以老将优先,无恤将兵卒交给他来指挥也无可厚非,但按邮无正自己的心思,显然是要尊服于赵氏君子的。

赵无恤话里的意思,似乎也是如此。

邮无正又何尝不渴望一位强势的赵氏继承人,也下了决心:“若无恤君子能早日归国为世子,则赵氏强兵富家指日可待!”

于是他拱手答道:“自然是下臣为辅,君子为主!”

他犹豫了一下又补充道:“说来惭愧,本应早到几日,协助君子共击卫师的,如今既然错过,只能为君子扫清濮南卫军残敌,今日北上城濮,下臣请为君子前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善,如此便好。”无恤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后纵马前行,将原本平行的两人拉开了距离。

邮无正的位置刚好在无恤马臀侧后方,这会光线通明,细细瞧了一眼后不禁讶异这位早先瘦小的庶君子何时长得这么高大,快跟主君赵鞅一般高。随即恍然想起,无恤离家两年,已经十七岁了……

赵无恤那玄色大氅随着移动被风吹拂轻声作响,漆黑描红的甲衣上有金青色青铜构件反射着日光。他全身上下只有脱了胄的头部暴露在外,微风吹动他黝黑的发髻和红色缨带,迎接兵卒们殷切的目光。

他们现在知道,今日的统帅依然是赵无恤,也相信,随着赵小司寇的剑,还有赵氏的玄鸟旗所指,便能战无不胜!

……

“毖彼泉水,亦流于淇。有怀于卫,靡日不思。”

后院起火的消息传来时,卫侯正带着左、右二军处于洹水、淇水之间,也就是昔日卫国核心三大区域“邶、鄘、卫”中的“邶”地。

仿佛归乡怀思,虽然邶地这一百多年里混入了不少戎狄和东来的晋人,但卫侯听此地卫音犹存,食物水土和濮阳别无二致,不由更加希望战后能“收复”这里。

不过卫侯心里也有个疙瘩,前些天,当王孙贾听说他和弥子瑕将历山驻扎的卫师遣去东面剿盗时,急得直跺脚。

“子瑕大夫也是知兵之人,缘何如此糊涂?”

当时弥子瑕犹自不服,辩解道:“盗寇肆虐,自然要进剿,这有何问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这是没见识,缺应变的看法,是顾小而失大!盗寇自然不能不防,可彼辈偏偏挑这时候出没于濮南,焉知不是赵无恤的计策,往年可没他这个变数在。我宁可让公孙驱稳重地留在历山,保全大半濮南,也不愿意他为了救巨野而陷入圈套,导致局势糜烂!”

卫侯越听越觉得有理,痛斥了弥子瑕一番,直让人速速发传车去追回这道命令。

可一切都来不及了。

当他听闻西鲁的赵无恤以缉盗和替晋国惩戒卫人叛晋的名义发兵濮南,陷没巨野、垂丘时,顿时掀了桌子,大骂“贱庶子”。

“果然如王孙大夫所料,但却未曾想到,公孙驱会溃败得如此之快!寡人真不该将濮南防务交给他。”

不管怎样,卫侯元再也没长留此淇水和范氏、邯郸慢慢对峙消磨时间,坐待齐人取得胜利的心思。他满心只想快些归国,去把窃取他城邑的盗贼驱逐出去。

濮南虽然既不大也不富庶,只有四个邑,五万人不到,可对于人口不过五十万的卫国来说依然十分重要。

但卫军现在却动弹不得,本来他们扎营在淇、洹二水之间,南阻范氏,北拒邯郸,是绝妙的战略。如今却成了死地,欲南不能南,欲北不能北。

恰在此时,王孙贾又献上一计。

“君上,吾等将万余晋人拖了半月之久,对齐人已经仁至义尽了。如今濮南危急,甚至会波及到濮北帝丘。莫不如遣使节去范氏军中,提议两家各走各路,吾等让开渡口放他们去夷仪,他们也不得在吾等归国时攻击。范氏与赵无恤有杀子之仇,此仇远远大过国事,范吉射一定会应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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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底,北风徐徐,寒霜初降。

棘津一如其名,是大河下游的一个渡口,靠近河沿的地方,千百年来堆积的泥沙板结,形成了平坦而坚实的地面。但因为盐分卤水较重,所以只长着些棘丛,能让当地人养些山羊,采摘枸杞,却没有田亩农稼,所以少有城邑里闾。

这里也是连接晋国和南方卫国、鲁国、宋国等濮济淮泗诸侯往来的交通要道,由卫国人控制,盖着几间庐舍的南岸渡口处系着大小船只数十艘,常年都有河津吏看守。

在河济之间的兖州之地上,鲁城曲阜随着权臣的更迭和孔丘的到来有了些许改变,帝丘日日唱着濮上的靡靡之音,经济中心陶丘更是一月一个大变样,可偏僻的棘津却几乎永远不变。

直到战争爆发。

一棵一半浸入水中的大垂柳下,停泊着一艘独特的船,老津吏一边嚼着鱼肉干,一边朝他那渐渐长大,正编织渔网的女儿唠叨着陈年旧事。

“自从前年十一月底,赵氏和范氏在对岸打了一场,淹死了百余号人,还有一位晋国君子后,这河面两岸便不安生起来了。去岁卫国就和晋国打过仗,来来往往不知多少次,老夫我过去几十年里见过的兵,还没去年见得多,而今年,只怕还要更严重。”

比起往常,这里多了一旅从帝丘派来守卫的兵卒,将军营扎在渡口外,把北岸的渡船全部收到了南边,还轮流派人警惕地监视着对岸的动静,生怕有敌来袭。

渔民和船工们相问,但具体情形连卫卒也不得而知,只知道,在国君一声令下后,卫国与晋国再度开战。这可苦了两岸的民众,往常商贾络绎不绝的场景也停止了,据说他们的车队大都被就地征召,充当了军队辎车。

大河之上还未结冰,皮肤健康的津氏少女缝补着破漏的网,长脚的鸥鹭在渡船码头周围的浅水里行走寻找鱼虾,忽然警惕地叫了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本来在岸边守卫瞌睡连天的卫国兵卒被鸟儿们啾啾的叫声惊醒,也猛地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举着弓箭和戈矛,“敌袭?”“敌袭”喊个不停。

船上的少女也放下渔针,抬起眉眼,眯着眼看了一会说道:“阿翁,对岸来人了。”

……

来人人数两百不到,而且打出了鲜明的旗帜,原来并不是晋人来袭,可他们的打扮依旧让卫国人紧张不已。

翦发文面,黑齿雕题,却冠秫绌……这都是南方蛮夷的标志,和中原人的形象大相径庭。

最后让卫人们松了口气的,是那边还有一位冠带华族青年举着以竹为杆,上缀牦牛尾毛的节杖,第一个坐着船过来和卫人旅帅接洽。

他笑容可掬,言谈有礼有节:“吴国行人归国,途径贵地,数月前曾知会贵国国君,吴人南归时将要借道,有符节信物在此,还请履行诺言,派船渡吾等过河。”

原来,这正是七八月间从郑、周入晋的吴国使节团,而过来商洽渡河事项的则是虽为吴人,内心却早已被延陵季子华化的南方君子言偃。

跟他一起过来的还有个吴国武士,此人身材不高,却长得粗壮勇武。不同于华夏蓄发冠笄的礼俗,他的头发长一尺左右,断成短发,梳成矮矮的椎髻,脸上有双鱼形状纹面,正是太子夫差的亲信专鲫,字伯鱼。

“诸夏什么都好,就是太过寒冷,我此番南归,立誓再不北渡大河……”在言偃和卫人交涉时,他暗自抱怨道。

比起古板的宋国,富庶而脆弱的曹国,国人奸猾的郑国,还有老态龙钟的成周,晋国的风土和人情其实更对专鲫口味。与戎狄相杂而苍茫浑厚的唐风,汾水畔燎口的糜子酒,还有六卿子弟的尚武和昂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在赵氏下宫的那些天,他更是对赵鞅这位豪迈的次卿青眼有加,总算是明白,赵氏为何会出现赵无恤这样的人物。

虎子必有虎父!

但那是在入冬天气转凉前。

专鲫生于江南卑热之地,从未见识过雪的冰凉,更没有经历过北方这寒冷的天气。比不了八月间入晋时的短甲短褐,如今在瑟瑟北风中,他紧紧裹着晋国赵氏赠送的皮毛裘衣,却依旧被河边的阴寒冻得直打哆嗦。跣足也跣不了了,身在北国,必须学会脚踩内衬皮革的温暖鞋履。

他瑟瑟发抖,用叽里咕噜的越语咒骂北方的鬼天气。这位一度向往为吴王征服北地诸侯的吴人勇士,如今却冻出了青鼻涕,像一头生病的老虎般狼狈不堪。

没了刚出来时的豪言壮语,他和对岸挤作一团点火取暖的吴人一样,现在更像是南归的雁鸟。

所以当归乡心切的专鲫听言偃和那卫国旅帅说了半天,对方却依旧支支吾吾不肯派船时,顿时火冒三丈高。

“贼!”

他也不怕冷了,一手将身上披着的绒毛裘甩开,朝那吓得几乎跳起来的卫国旅帅紧逼几步,摸着腰间的鱼肠剑恶狠狠地骂将开了,虽然无人听得懂他究竟说了些什么。

言偃乘机捡着其中有用的话翻译:“这位虎贲乃是吴国下大夫,屈尊过河来向你一小小旅帅索要渡船已经十分宽厚,汝等竟还要拖拖拉拉,这是何道理?”

那旅帅看了埋头不敢说话的老津吏一眼,苦着脸说道:“贵使息怒,此事朝中大夫也有过嘱咐,但当时晋卫尚未开战。如今不一样了,贵使刚从晋国归来,下吏得派人去廪延邑里禀报过才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得需多久?”

“来回三四十里,入……入夜时分即可。”

入夜时分?现在只是午后,这意味着吴国人还得在河边挨冻大半日。

专鲫听言偃翻译一番后,再度暴跳如雷:“再拖延片刻,吾等南方勇士都全部冻成冰棍了!对面的吴国行人乃是中大夫之尊位,哪能在这野地里长期等待!”

言偃也诉苦道:“正是,今日天气阴沉,眼看就要降雨,吾等的车队里还有要献给贵国国君,以及诸位卿大夫的贵重礼物,风吹雨淋如何使得?还请通融一二,让商贾、工匠将其先运过来再说,若是有什么损坏,到时候吾等只能说是在棘下被汝等阻拦的缘故……”

专鲫也继续威胁道:“硕大楚国都被吾等的大行人和军帅孙武子击穿,若是卫国怠慢使节,保不准明岁大王就带甲十万来濮上观兵,到时候让卫吴交恶的罪责,汝担当得起么!”

那卫国旅帅只是一个小小上士,哪里见识过这等场面,在言偃的好言劝说,以及专鲫的恶语胁迫下,只得答应通融,先让吴国大行人屈无忌带着商贾、工匠等携礼物渡河过来,喝碗热鱼汤暖暖身子再说。

……

宽阔的大河潺潺流淌,如今正是枯水季节,所以河中沙洲不少,但论宽度,这条河依旧是北方之最,唯独南方吴国所处的大江能与之匹敌。

两条大河,两种同为农耕却有差异的生活方式,粟麦造就的文明,以及稻米造就的文明。

护送大国使者渡河,自然要派外表最体面、行驶最稳重的船只,于是老津吏便被旅帅点了名。他那戴着斗笠,脸深深埋在蓑衣里的十六岁女儿也握着撑杆随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河边的撑篙船顶棚低矮,空间宽阔,没什么复杂工艺,内陆的人贬损它们是建在木筏上的破房子。其实除了最贫穷卑微的渔民外,大家都努力把船雕画得美轮美奂,而其中就数老津吏家的船最为干净体面,这还多亏他有个巧手和心细的女儿。

眼前这艘船漆着深浅不一的黑色,木舵柄雕成鸬鹚,栏杆扶手上则是刻着鱼纹,它的甲板上堆满撑竿、绳子和装水的罐子。

此外还有被称为“篷”的简陋小帆,两根撑起的竹竿张开了一席皮布,此物见于记载要等到几百年后的东汉。

当那位高冠黑衣,裹着熊皮裘,腰挂长剑的“吴国行人”登上甲板时,老津吏不由眉宇一皱。

他迎来送往这么多年,卿大夫,乃至于国君也见过几十个,但眼前这一位却有些不一样,让他感觉怪怪的,腰杆粗壮,举止似常年的军旅之人,而不像雍容的行人大夫。于是他对女儿使了个小心行事的眼色,一边撑着杆,一边像以往那样唱起一首渔歌,或者谈吐些风土人情,似乎是想让贵人开心讨些赏赐。

但“吴国行人”从始至终板着脸,盯着对岸和身后的情形,只是冷冷看了他一眼。

老津吏更加确定其中有问题。

棘下渡口的几十条船齐齐驶到北岸,让那些赶着车马,上面拉着厚重器物的“商贾”“工匠”“隶臣”登船。

迎接“吴国行人”的大船上,看到这场景,老津吏光秃的眉头颦得更紧了,只因为那些吴国武士手持短剑环绕于其身侧,所以他不敢发音。

南岸潮湿的地表上,专鲫没有重新披上裘衣,而是呼着白气,光着膀子迎接北风,以及那些正在破浪驶来的船只,用吴语说了这么一句话:“他们过来了……”

“然,计成矣。”言偃心情则要更复杂一些,这种事情本不是他愿意看到的,但既然屈大夫允诺,自己作为属下,就得照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会尽量少杀人,吾等答应赵卿的事已经做到了!”

……

这来回两岸的一刻时间里,并没有出什么意外。

直到船只平稳靠岸,老津吏才在女儿耳边轻轻说了几句什么。少女贝齿咬着下唇摇头不已,却被老津吏使劲掐了一下,这才含着泪躲到庐舍里去了。

老津吏若无其事地走到正摆出微笑,要去和“吴国行人”见礼的卫国旅帅身旁,拦下了他,像平常一般笑着随意地唠叨了几句。

那卫国旅帅骤然被拦住去路,先是有些生气,听完老津吏的叙述后表情怪异,看了看那吴国行人,又看了看老津吏,最后一挥手。

“荒谬!速速下去,休要在此乱言。”

随后他不再理会老津吏的苦劝,摊着笑迈步走向“吴国行人”,在躬身见礼时,迎接他的却是一把贯体而过的鲜红长剑!

在他倒地时,呆滞的瞳孔深处依旧是不可思议的神情,他的手死死抓着“吴国行人”的深衣,随熊皮裘和丝织深衣落地,里面露出的是纯黑色的甲衣!

“赵氏黑衣郑龙在此!”黑衣侍卫的司士郑龙持剑长啸,仿佛是信号一般,他身后的撑篙船上陆续涌出来几十个商贾和工匠、隶臣,皂衣之下,黑甲裹身,个个装备着短剑和弓弩。

在旅帅被一剑刺杀的一瞬间,南岸的卫国兵卒们全都懵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一场夺取渡口的计谋,借卫人忌惮的吴国使节团之名,藏赵氏精锐的黑衣甲士于其中。

但失去了旅帅的卫卒们毕竟还有四五百人之多,若是齐齐压上,还是能将这些仅有自己十分之一的赵兵赶下河的。

可他们注定无法得逞,对手是最精锐的赵氏黑衣甲士,赵鞅苦心打造出来的家臣死士团体。他们五人为一队,纷纷跃下船头,将反应过来的卫国兵卒刺穿,随后搬来辎车杂物,长矛弓弩对外,竟在渡口处防守起来。

专鲫也撂倒了两名持戈欲上的卫人兵卒,却没动用鱼肠剑。

此剑是蕴含了他父亲魂灵的神器,是用来杀王侯的,连一般的卿大夫都不配死于其下!

“伯鱼,过来!之后便不关吾等事了!”言偃已经悄悄退到了安全的地方,那些个跟在“吴国行人”身边的吴人对发生的战斗熟视无睹,全部围到了言偃身边保护他。

专鲫又被冷风吹到了,抽了抽鼻子,却闻不到久违的血腥味,这才悻悻地在水边洗了洗剑,入鞘后回到了言偃身边,让出了战局。

这些真正的吴国人同意参与计划,却不愿为赵氏出力流血,他们重新返回船上,而老津吏和其余船夫被剑戈逼着,撑起船篙,再度返回北岸。

大河之上,鸥鹭被厮杀惊得漫天乱飞,北岸的广袤原野处,风起雷动,玄鸟旌旗遍布,那是赵氏黑压压的军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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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点和号角声高奏,搅动了黄昏忧郁寂寞的空气,落日余晖前,小邑城濮终于陷落了,经过数日苦战,胜利者不由自主发出了山呼海啸的声音。

比起被群盗活动而削弱得疲惫不堪的巨野邑,因溃兵计而一击而下的垂丘、历山大营,以及前后夹攻被摧垮的笙窦邑,城濮反倒是濮南四邑里抵抗最顽强的一个。

当赵无恤的军队来到城邑前时,人畜都逃回了城中,城濮大门紧闭,拒不投降。

但此时赵无恤的武卒、邑兵、亭卒,乃至于从新占领各邑调拨过来的劳役,邮无正带来的那一师赵兵也归他节制,加一起足足有六千之众,和城内总人口相当。

经过几天的进攻后,城门破了。

当然,最后立功的还是一架廪丘工匠坊打造出的冲车,撞桩以大树树干制成,青铜锁链固定,顶端削尖后用火淬硬,上面铺有木制顶棚防止城邑上射下的箭矢和石块。这东西在殷周之际就有,正所谓“与尔临冲,以伐崇墉”。

在浩浩荡荡的武装游行扫平城内外可能出现的抵抗后,赵无恤下达了第一个命令。

“让随军庖厨生火造饭,将携带的钱帛赏赐给有功者,把城邑里的被褥征召一部分出来。但不要让兵卒入城,各军吏就在西墙下安营扎寨,挖好壕沟,安置尖桩,不可懈怠,附近仍有盗寇出没。”

跟随他身边的阚止笑道:“濮上最大的一支‘盗寇’不就在君子麾下么,濮南虽然有些互不统属的小盗,可下臣觉得,恐怕没有人敢来触犯司寇怒鳞。”

“饥饿能让人铤而走险,”赵无恤不打算冒一丝一毫的风险,何况他真正要防备的,其实城邑里那些参与抵抗,在战争中死了亲友,这会躲在闷闷不乐看着他们的卫国人。必须承认,他们中很多人对赵无恤占领此城并不高兴,幸好到目前为止,其反感只闷在心里。

稍后,在邮无正询问无恤打算如何处置濮南四邑时,无恤的回答是:“卫国屡次叛晋,必须加以惩戒,我要暂时占领和统治此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倘若齐人南下,或者卫国主力还师,这四邑依旧是不稳固的。”

无恤沉吟片刻说道:“濮南之地南面是与我亲善的曹国,子贡在陶丘购买的粮食会源源不断运过来,再也不需要被卫国关隘征税阻拦。其东面是大野泽,盗跖已经被打残,如今为了一些养活部属的粮食甚至愿意为我火中取栗,此番群盗登岸,又被诱降不少,只要做好善政,盗患可以平息矣。北面则隔着濮水背靠西鲁,齐人得先攻破秦、郿、范,以及甄、廪丘、郓城两道防线后方能威胁到这里。”

“所以吾等如今需要面对的敌人仅是西面的卫国,但司马也应该知道了,卫军主力现如今作茧自缚,被困在淇水、洹水之间动弹不得,纵使归国,也会被父亲的大军阻拦,难以威胁到此地。唯一值得担忧的,便是齐人攻破夷仪后一路南下,所幸接下来便要入冬,十一月中雪降后,战事会中止数月,直到明年春耕后方有可能重新开战,我有的是时间巩固在濮南的统治。”

邮无正对赵无恤的战略眼光颔首不已,暗道庶君子在离国两年后,对兵事越发娴熟,可以称之为善用兵者了,统帅半军之众了。自己将主帅让与他,可谓是明智的选择。

正所谓“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在这个时代,自然对军队的损耗是远远大于一次战役的。

当然,这句话之后还有一句“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赵无恤占领巨野、垂丘。笙窦三邑后,都留了一旅之众来守备,在支援到来前,他们的粮秣自然是从当地府库里征收,若府库不足,还会摊派到城邑民众头上。

但赵无恤为了广收民心,也不打算做的太过分,所以他甚至不让杀红了眼的兵卒们入城驻扎,因为攻城的过程中,攻守双方都有数百死伤,若是不管束严厉,难免会发生一些不好的事情来。劫掠、强暴、杀人,当潜藏在人性深处的怒火和**被战争的杀戮唤醒后,这是他无法一一控制的。

解决的方法很简单,厚功厚赏满足其心,苛刻惩罚威慑其胆。

无视禁令入城劫掠者已经被砍了脑袋悬在楼阙上了,赵无恤也站在此处俯瞰濮水,北面,张孟谈组织了一批人在那儿修建了一个渡口,方便西鲁和濮南两地联系和物资运送。而南方的笔直涂道上,子贡的商队则通过笙窦源源不断运送粮食和衣帛来。

有了这个两道输血的管道,赵无恤在濮南就算不上是深入异国,反倒像在家门口御敌似的。

“齐人太强,如今只靠范与中行两家恐怕顶不住多久。至于卫人,如何在保全赵氏力量的同时尽量削弱他们,这才是吾等需要考虑的。如今父亲已经渡过大河,直扑帝丘了,等稳定濮南局势后,我便伺机而动,前去与之汇合……”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军大帐内,在屈无忌告辞之前,赵鞅与他又谈了半个时辰。

对屈无忌愿意让赵氏黑衣甲士冒充吴使,夺取棘下渡口的事情,赵鞅表示了感激。

这算是抛弃荣誉的诈术了,而且由吴国使节来做,也是一种玷污国家信誉的行为。但当初赵鞅手下的傅叟提出此策时,吴国人却没有丝毫的心理负担,在许诺的好处面前一口应允下来。

当还有几分节操和顾虑的言偃劝屈无忌再考虑一二时,屈无忌却不以为然:“赵卿许诺吾等,若是愿意配合,便会在马匹的价格上稍减几分,还会承认郯国划归吴国,利之所在,为何不答应?”

至于国家信誉……除却季札出使诸夏那几年,吴国有过这玩意么?现在坐在王位上的阖闾大王,不就是靠背信弃义和一把鱼肠剑才干掉王僚的么。

原来,吴国人的作战不像诸夏贵族一样古板,对战争里耍些手段是毫不在意的,从最开始,便不是个喜欢按常理出牌的国家。

“乘丧而伐”,本来是诸侯间的大忌,可这却是吴国人最爱干的事情,为此没少被诸夏史官诟病,而吴人则毫不在乎地以“我文身,礼不足责也”搪塞过去。

比如吴王僚十三年春,吴国趁楚平王驾崩,国内动荡之时,兴兵伐楚。吴王派同母弟公子掩余、公子烛庸率军包围楚国的六、潜二邑,还派季札出使晋国,观察诸侯动静。

历史上几年之后,老越王病逝,吴国又乘丧而伐,结果打了著名的携李之战。

何况,在过去十余年间,孙武子的兵不厌诈,以及伍子胥的为复仇和胜利而不择手段,已经深深影响到吴人。

“既然齐人是吴国的敌人,晋国是吴国的盟友,齐卫联合反晋,吴国虽不能在南方牵制齐国,但吾等此次助赵卿夺棘下,也算履行盟誓了……”屈无忌如此狡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国和吴国虽有联姻,但先前嫁给吴王太子的齐国姜姓公女因思念家乡而忧虑死去,顺便还把多愁善感的吴国先太子的魂灵和性命一并带走了。亲事变成了丧事,吴王还因此愤恨齐国,而太子夫差也才能顺利替补上去。

所以屈无忌只关心赵鞅许诺的好处能否全部兑现,经过几月相处,他也确定,晋国政出多门,唯独赵鞅是个言出必行的人,是吴人在晋国最值得仰仗的卿士。

加上和赵无恤那间接的姻亲关系,所以屈无忌此次北来,与其说是结的是晋吴联盟,还不如说是赵吴联盟……

……

谈完后,两人相互行礼告辞,屈无忌回到吴国使节团的营帐中,赵鞅则披挂甲胄,还有女儿为他缝制的玄色大氅,前去视察营地。

说实话,这才是赵鞅喜欢的生活。在沙场上,走在士兵中间,比待在新绛朝堂、下宫苑囿里舒服多了。

赵氏之兵都很爱戴他,一堆营火前,三名从晋阳征召来的邑卒邀他共享逮住的野兔,一名世代为赵氏家臣的年轻黑衣甲士则有些羞涩地请他指导如何用盾牌防御短剑攻击。

他沿河向下游漫步,看见两个被发的戎人女子骑在两个温县县卒肩上,于浅滩上打闹嬉戏。那两个戎女喝得半醉,衣裳不整,嘻嘻哈哈笑着去抓对方凌乱的皮革衣服,而其他十几个温县士兵围着加油助威。

此次出兵,赵鞅的堂弟赵罗派了他的儿子赵广德帅千余人来助阵,不过温县兵卒的战斗力和军纪不容乐观,眼前光景直看得赵鞅眉头大皱,让人去将其驱散,同时严令女子入营。

在渡过棘下后,赵鞅率军一路沿着大河往东北行,如今抵达了楚丘。这些地方到处生长着称为“荆”、“楚”的灌木,所以便以楚为名。

到了近世,卫国被狄人攻破朝歌,几乎亡国。齐桓公带着诸侯救卫,便将五千卫人移到了楚丘,时隔几十年后,戎狄之患尤存,卫人或许觉得这里还是不安全,便又迁徙到了东面几十里外的帝丘濮阳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今楚丘依然是华戎混居,有戎人的小据点“戎州”,这几个小邑从帝丘城墙上都能遥遥看到,这些戎人对卫国没什么归属感,所以愿意为赵鞅的军队提供营地和食物。

赵鞅之所以选择在楚丘驻留,还因为就在不远处的大河北岸,卫国的左右两军已经放弃阻拦范氏,他们离开了淇水、洹水之间,正在名为“檀渊”的地方驻扎,随时可能渡河,去收复被赵无恤攻陷的濮南,站在赵鞅的位置,隐隐能看到对岸的营帐。

不过卫侯终究不敢尝试,因为夹河对峙的赵鞅随时会对其半渡而击,所以便尴尬地夹在赵氏、范氏、邯郸氏三支人数一万到五千不等的晋军中间。赵鞅已经派人知会了那两家,赵范双方虽然有仇,但如此一个三面夹击的局势,是削弱卫国的绝佳机会,若是彼辈不从,赵鞅作为职权更高的中军佐,甚至可以给六卿排位最末的下军佐范吉射扣上一顶通敌的大帽子!

官大一级,压死人,一如他当年被范鞅欺压一般,现在就轮到范鞅的儿子了。

至于邯郸氏,区区小宗,虽然早就出了五服,可面对宗主的命令,他们也不能不考虑一二。

想到这里,赵鞅不由露出了一丝笑意,他现在西逼卫军,东临濮阳,只要儿子扫平濮南过来与自己汇合,合军近万,就更能让卫人难受了。

正当此时,有传车快马加鞭驶入营中,给赵鞅送来了一份传书。

书信不厚,只有薄薄的一张纸,可读完后,赵鞅面上情绪却像是冬日的天气,骤然变化。

司士郑龙询问发生了何事,赵鞅合上书信缓缓说道:

“齐人,终于攻破夷仪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关于406章部分读者不能订阅的问题,已经向编辑反映,不知道解决没,以后这种出问题的章节会上传到群里,群号370609612,欢迎加入

敝无存是齐国中士,在济水北岸的麦丘邑做城门官,一家兄弟两人,他排行老大。当齐侯的征召命令抵达麦丘时,他的父亲正要为他娶妻,对象是门当户对的邑宰之女。

小中士果断将未过门的妻子让给了弟弟,自己应招参军,作为区区“连长”率领麦丘邑的两百多征召兵,在邑司马华美的旗帜下出发前往战场。

敝无存从小听过齐桓公北斩孤竹,伐山戎的歌谣和故事,出发时心情迫切,梦想见证奇景,赢取财富和荣耀。战争仿佛是一场伟大的冒险,是他做梦都梦不到的美妙历程。

日复一日,齐国人开始在秋收时分汇集,他们沿着济水西行,白天赶路,夜晚睡在乡中庐舍屋檐下,直到最后树木渐疏,眼前出现绵延起伏的山丘,蜿蜒的大河和阳光普照的原野。平原上,数栋烧毁的房屋骨架像焦黑的烂牙齿一般竖立,这是齐人先锋攻击夷仪时留下的印记。又走一整天,他们方才隐约看到夷仪城的望楼和灰色墙垣耸立在黄绿色的大河之畔。

看着此情此景,第一次离开齐国境内的敝无存当众说出了一句一句豪言壮语。

“此次如若不死,定要立下大功,归去后娶于国氏、高氏!”

国、高二卿是齐国几百年来数一数二的大宗族,还是天子的二守,地位超然。连同为卿族的陈、鲍都不一定配得上这两家的嫡系女儿,一般都是嫁给天子、诸侯的,小中士地位不高,却心怀壮志。

于是他的狂言被众人嗤笑,甚至在军营里慢慢传播,最后传到了齐侯杵臼的耳中。

齐侯觉得此人有趣,竟在宴飨上亲自召见了他,让自己麾下的两名勇士东郭书和犁弥试了试他的气力和武技,一时间宴飨上三名虎贲褪去衣裳相互纠缠在一起,踩得地动山摇,案几被压碎的声音不时响起,最后是欢呼阵阵,他们的能耐居然不分上下。

“壮士哉!赐之卮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侯大喜,他倒没太多尊卑不可逾越的觉悟,对有才干者一向是比较优容的,但爱的快弃的也快,比如对待司马穰苴便是如此。

于是侍者与之斗卮酒,敝无存拜谢,起,立而饮之,酒浆顺着浓须流到鼓起的腹围上,里面居然发出了一声咕噜怪响,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齐侯制止了笑声,面露惭愧之色,又道:“军中苦寒,士卒缺少肉食,竟然让如此壮士腹中饥饿,寡人之罪也,来人,赐之彘肩!”

侍者又与一生彘肩,敝无存也不客气,没有席位,他就大大咧咧地坐在自己的盾牌上,双手捧着猪肘就啃了起来,仿佛饿虎在吞噬牛犊。

齐侯看着他打趣道:“听说你立誓要娶国、高之女?”

敝无存擦了擦沾满油的嘴,声音浑厚:“然!大丈夫立于世间,娶妻必娶大氏,若不能,不如为君上战死于城下!”

场内众人皆对他的大胆啧啧称奇,齐侯大喜,将敝无存破格提拔为自己身边的军吏,在年轻的陈恒眼珠一转在他身边耳语一番后,还转身问身边的上卿国夏,可吝惜国氏的女子。

国夏扫了似笑非笑的陈恒一眼,虽然晏子临死前让齐侯小心提防陈氏,但自己这位君上就是耳根子软。陈恒会说话,相貌英俊,能陪着国君玩乐,还能不时提出些中肯的建议,如今正受宠爱,其难缠程度更甚其父陈乞,让国夏也无可奈何。

看得出来,齐侯是在利用这个大言不惭的人作为鼓励士气的手段,国夏若是不能领会这意思,难免陈恒陷害,所以他答应得十分爽快。

“若是你能立下先登夺城之功,国氏一个庶孽宗女,许给你又何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是敝无存做不到,那就当这事没发生过。若他真能立下先登之功,齐侯对功臣一向十分大方,这份功劳足够敝无存升为大夫,拥有自己的领邑了,到时候国氏也不算吃亏。

这可让敝无存喜出望外。

齐军围城一月,几乎无日不攻城,但城邑内的中行氏族兵守卫严密,几次机会都功亏一篑。他们期盼着来自大河以西的援军,但却不知道,中行氏的主力在和陈氏夹河对峙,而范、邯郸则被卫国人拖住了脚步。至于老赵小赵两人,此时正乐呵呵地扫荡濮水两岸,为自家捞利益,才没兴趣来帮中行氏背锅。

早先传闻齐人要攻西鲁时,范、中行除了幸灾乐祸外,还干了什么?

齐卒中最为勇敢的自然是敝无存,这一日,他身被数创,最后真的抢先登上夷仪的城墙。但就在他站在墙头哈哈大笑的时候,却被一支从背后射来的流矢击中背心,死在墙头之上,随即齐军被击退,他的同僚连敝无存的尸首都没来得及抢回。

在敝无存的带动下,齐人顿时心生同哀之心,而哀兵必胜。跟在敝无存身后的东郭书撂倒两个夷仪人后再度登上城墙,犁弥紧随其后,两人一左一右,仿佛骖马与服马一般挡住了夷仪人的反击,主宰了城垣的攻防,齐人顺着他们开出的道路,像潮水拍岸般涌了进去。

“城破了!”

“城破了!”

从八月底开始到十一月初,经过齐人五万人历时两个月的鏖战,终于攻陷了这座城池!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胜利后,齐侯杵臼乘坐战车开入城中,享受胜利者的滋味,他意气风发,赏赐据说是第一个登城的犁弥。

但犁弥辞谢了,说:“有先登城墙者,下臣紧随其后,此人为了能快速移动而抛下了铜胄,只戴着白色幘巾,还披着公猪皮斗篷。”

他说完目光转向东郭书,齐侯便转而赏赐东郭,连同有辅助之功的犁弥,两人却再度推辞。

“若没有英勇战死的敝无存,吾等根本没机会登城,还希望君上能寻找这位勇士的尸首,妥善安置。”

“然,理应如此。”

齐侯颔首,但齐人强攻夷仪,杀伤数千,自己也付出了近十分之一的伤亡,尸体在城垛上堆积如山,根本无从找起。

于是齐侯召集夷仪数千降兵宣布说:“谁能找到敝无存的尸体,赏赐五户,免除十年劳役!”

重赏之下,尸体和各种残垣清理得极其迅速,很快就找到了敝无存的尸体。他中箭数矢,死时却双目瞪圆,依旧紧握短剑和木盾尤不松手,东郭书和犁弥两名大力士都掰不开,只能如此下葬。

而他背后那支致命的箭,却不知何时被人拔走了……

一切都湮没于无声,似乎一切都是巧合,而非预谋已久的阴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侯既然做,便将形式做足,他亲自下场,三次为敝无存的尸体穿衣服,给他犀牛皮装饰的高贵车子和长柄伞作为殉葬品,而且先把尸体送回麦丘。他让拉车的夷仪人跪着行走,全军数万人吊哭他,而齐侯甚至还在泥泞处亲自推车……

“有君如何,焉能不死战!”

“晋人欺压我齐人的百年之耻,此次便要一一偿还回去。”

齐国人沸腾了,本来他们满心想着,打下夷仪便可以解散归家,现在却都不好意思提出,反倒生出了再替齐侯打一仗的想法,反正今年冬天也不算太冷,农活得开出才陆续开始做。

“军心可用!陈氏子之策果然是妙计!”

人前哭哭啼啼表演完毕,齐侯在人后却嫌弃地将手洗了一遍又一遍,把在泥泞地里行走时弄脏的袍服全部烧掉,换上崭新的一套。

原来,这事情从头到尾,本就是陈氏嫡子陈恒向齐侯提出的计策。

“君上,我在司马法中看过这么一句话,对待士卒要用仁爱解救他们的危难,用道义鼓励他们去作战,用智慧明辨他们的功过,用勇敢率领他们去战斗,用威信使他们唯命是从,用财物奖励他们去效力,用功勋鼓舞他们去取胜。不如提拔敝无存,让他作为勇士和表率

。”

在敝无存战死后,陈恒又建议道:“司马法又言,赏不逾时,欲民速得为善之利也。敝无存虽死,却尤有用处,不如让东郭书和犁弥两位有功之臣推功,再寻找敝无存尸体,给予战死者最高荣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结果果然如陈恒所料,齐人士气大振!纷纷喊出了愿意为君效死的口号。

夷仪是五千户的大邑,中行氏把这作为一个县的建制,其下还有糕、棠、聊、媚、杏等千室诸邑,总人口超过七万。在围攻夷仪的过程中,陈氏早已自告奋勇,将这几处地方陆续拿下,同时隔着黄河和中行氏和邯郸的两万兵卒对峙了。

在失去夷仪后,晋国在黄河以东再无据点,齐国拔除了从北面威胁卫国的这个堡垒,在齐晋争霸中赢得了主动权!

“夷仪局势已定,莫不如乘着冬雪未降,帅军南下救卫,或者一如陈氏建议的,攻击鲁国,夺回廪丘?”

齐侯被耀眼的胜利冲昏了头脑,竟然不打算适可而止停止战争,何况阳虎昔日提出的攻鲁计划也让他心动不已,若是进攻西鲁,还可以起用此人为向导。

只要逼降鲁国,扫平赵氏子无恤的那几个领地,整个东国便落入齐国手中了,霸主的位置如此之近,近到让齐侯无法忍到明年开春。

在齐侯一意孤行下达了休整数日便南下的命令后,营帐角落处,年不过二十的陈恒露出了一如祖父陈无宇,父亲陈乞般的阴谋家笑容,一切都在他们父子的算计之中。

“齐侯恐怕是忘记了,司马穰苴还说过大捷不赏的话吧……古者戎军三年不兴,赌民之劳也,国虽大,好战必危。去罢去罢,就带着公室和国、高的兵卒往火坑里跳吧,顺便帮我把赵氏子的西鲁扫清!”

不知为何,那个年纪轻轻就功成名就的赵氏少年,总是让陈恒心生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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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夷仪被攻破了?”

得知这个消息时,范吉射正坐在柯邑烧着温暖炭火的邑寺中打着瞌睡,他顿时便惊醒过来,愣了又愣。

从战争伊始,范吉射便从未真心想和齐国人硬拼过,卫人挡在前路上刚好给了他一个绝佳的借口。

因为在范吉射心里,齐国人太强大了,攻击夷仪,齐侯总计投入了两千乘之众,五万之兵,这还不包括陈氏那万余与中行夹河对峙的偏师。而晋国只有两卿一大夫正面与之对抗,中行有兵万五千人,夷仪的一师守军报销后只剩下一万二千人守在大河西岸。范氏出动了一万二千人,邯郸氏八千人,因为卫侯的突然叛晋耽搁了半月,都未能及时赶到,只有前期出发的千余人搭了进去。

至于本应是此次御齐元帅的赵氏……

想到这里,范吉射便满心愤恨,赵鞅没了以往先国后家的好习惯,他竟对被围困的夷仪不管不顾,直接渡棘津去了楚丘,威胁濮阳。而他的儿子则南下濮水,如今已经夺了卫国一大片土地和人口:巨野、垂丘、历山、笙窦、城濮,如今还再渡濮水围攻清丘,堪称此次战争最大的赢家。

六卿里三卿因为在太行以东领地不多,对与齐国的战事漠不关心,以各种借口龟缩国内,东来的三卿一大夫各怀心思,如何与举国而战的齐人抗衡?

不过范吉射虽然对赵氏有深深的偏见,也不得不承认,赵鞅这一手玩的的确漂亮,邮无正的两千里奔袭让人瞠目结舌,赵兵渡过大河后,河济之间的局势转瞬剧变。

在卫人得知濮南陷落后,卫侯急匆匆地派人与范吉射接洽,范吉射也不想与同样是全国动员的卫人作战,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他们脱离战场。范氏也从中牟出发,谁料才走到中间的柯邑,夷仪便没了。

“此城陷落是迟早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出这句话时,范吉射心中有未能及时赶到的遗憾,有对与他亦友亦兄的中行寅的愧疚,但更多的,却是松了口气的感觉。

虽然可惜了夷仪那五六万人口,还有中行氏的一师守军,范、中行的两千前锋。但比起让中行氏主力受损以至影响到国内六卿力量对比,损失十分之一的人口还是划算的。至于被俘兵卒,或许可以通过外交和密谋的手段,托和范氏有关系的陈氏帮忙赎回。

“然,是数日前攻破的,我本来已经赶到了新筑,得知此消息后知道大势已去,所以便分兵南下。”

屋内另一人是邯郸氏的家主邯郸稷,夷仪陷落的消息,便是他告知范吉射的。

邯郸稷年纪才四十余岁,身材并不算高大,足以被黑色的貂裘裹着,面上忧愁,无论什么时候看都苦着脸。他才从北边回来,此刻在兽口铜燎炭盆旁搓着冻得通红的手指和耳朵,现在已经是十一月上旬,天气一日冷过一日,想必外面的邯郸兵卒正在营帐内挤作一团呢。

范氏虽然与赵氏敌对,可对邯郸氏却十分亲近,将其视为中行氏的从属。

邯郸兵出发比范兵要早,已经走到了离夷仪很近的地方,得知消息后,邯郸稷把麾下的八千人一分为二,一半去与中行氏汇合,另一半则由邯郸稷率领来到了柯邑,停留两日后还打算继续南下。

“你南下意欲何为?”范吉射一个激灵,继续发问道。“莫不是要去助赵孟?”

邯郸稷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家主有召,卫人如今在檀渊,家主在楚丘与之夹河对峙,他让邯郸兵从北进攻,赵兵则越过大河击其后……他还以中军佐之位令范氏也随行。”

“嘿,赵孟打的好主意。”面对仇家的传唤,范吉射冷笑一声,并不打算尊从。

上古时代,大河在东注于海的过程中,在冲击平原下游分出了许多条支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禹时,大河下游有九条分支,正如《禹贡》所说的“九河既道”,分别是徒骇、太史、马颊、覆融、胡苏、简、洁、钩盘、鬲津九条。

到了殷周春秋之际,随着气候的骤冷返暖,九河或干涸,或改道,或湮没于大海,只剩下一东一西两条。它们在棘津下游分离,而中间这块狭长地域,就被称之为河间地。河间地的北、中、南分别由齐国、晋国和卫国控制。

晋国河间地最南端便是范氏的柯邑,再往南五六十里濒临大河处便是卫国檀渊,也就是后世宋辽檀渊之盟所在地。

若晋国六卿还是铁板一块,赵鞅此次行动自然是绝妙的战略大迂回,若能将战斗力堪忧的卫军围歼,此次虽然丢失了夷仪,却能从卫国身上狠狠咬一块肉下来,损失和获得可以相抵。

但从范鞅的时代起,范赵两家便势同水火,想要范吉射去帮忙?简直是痴人说梦!

非但如此,范吉射要给赵鞅下跘子,力劝邯郸稷,让他切勿南下!

……

邯郸稷还是有些怕赵鞅的,他犹豫地说道:“且不说赵孟是是中军佐,被国君和执政委任为元帅,如今在前线三卿里职守爵位最高。就说赵氏乃大宗,邯郸乃小宗,家主之命若是不尊,恐怕赵孟回去后又要动怒,对我族加以惩戒。”

范吉射巧舌如簧:“谬矣,当年赵共孟有二子,其一是邯郸先祖,其二是赵成子,邯郸先祖本是宗族嫡子,身份尊贵,理应继承家业,可因为成子追随晋文公流亡有功,这才得以成为大宗,可见大宗与小宗并非绝对。何况如今百余年已过,邯郸氏也出了五服序列之外,理当独立于邯郸,直属于国君,何必再受赵孟呼来喝去?你莫非忘了,前年赵氏贱庶子无恤与汝子阿午有隙时,赵孟是如何将你唤到温县,当着那无能之辈赵罗的面训斥的?”

在成功唤起邯郸稷心里对赵氏大宗不满的记忆后,他又乘机说道:“若是此次你我派使者与齐、卫商洽,共击赵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话还没说完,邯郸稷就慌了神,从席位上直接跳将起来,压低了声音说道:“下军佐休得妄言!晋国之法,首祸者死!且不说此事能成与否,若是让国内的知、魏、韩三卿知晓了,岂会放过吾等!”

通过半句话,范吉射便摸清了邯郸稷的底线,他对赵鞅心存不满,却又不敢明面反抗,对赵鞅的命令既不愿意听从,又不得不做。

究其缘故,还是赵氏大宗实力依然超过邯郸,尤其这几年在赵氏贱庶子无恤的折腾下,赵氏的短板经济更是蒸蒸日上,更有迁都晋阳之意,到那时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范氏就更奈何赵氏不得。而赵鞅此人又极其强势,强势到让邯郸稷如鼠见猫的程度,按照这样发展下去,只有赵鞅死后,邯郸才有可能叛离。

可赵鞅年富力强,若无意外,至少也有一二十年寿命,范吉射如何等得?

于是他摆了摆手道:“邯郸大夫误会了,我的意思并非你我亲自参与进去,而是在西岸处观东岸之火……”

邯郸稷问道:“此言何意?”

范吉射挥手让亲信拿来地图铺展开来,随即挥手赶走了所有人,还让护卫远远守在外面,任何人不得进入。

他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极其机密,绝对不能外传!

范吉射指着地图对邯郸稷说道:“你不是说,齐人在拔除夷仪后,已经派了前锋南下么?就我看来,其目标无非有三,其一是我范氏的五鹿、顿丘二邑,攻陷此处后,晋国在大河以东便再无城邑能威胁齐、卫,联络鲁国。其二便是去濮阳、楚丘,好逼退赵孟和吾等,解卫侯的尴尬处境。其三便是西鲁、濮南之地,齐侯锱铢必较,肯定会想方设法夺回去年被赵孟攻克的廪丘!”

邯郸稷见范吉射分析得头头是道,颔首同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人有三处可以攻击,但若是你我渡过大河,分别驻守顿丘、五鹿,见攻略无忘,天寒地冻的,围困也不知道何时能够结束,所以届时则齐人必然会避开这里两处,这便是第一步。”

“与此同时,吾等再与卫军商洽,放彼辈渡河回归帝丘濮阳。卫侯得以走脱,必然会率军南下前去收复濮南,届时便可以和齐侯达成夹击赵孟和赵无恤之势!此乃第二步。”

“齐人纵然让伤卒先归,还得留兵守卫夷仪防备中行,也能有四万之众。再加上两万卫人,攻打赵氏父子万余兵卒,便如同以石拍卵一般,届时赵氏大溃,实力大损,你便可以从大宗的束缚下解脱出来,我与中行伯甚至能助你取代赵孟为卿,何乐而不为?”

……

濮水以北的清丘邑,赵无恤挟席卷濮南之威,再下一城!

清丘邑西临曹国的洮邑,东北则是甄邑,再加上秦邑,正好连成一条防御的斜线,将新近夺取的濮南之地保护在身后,切断了卫人过去的通道。

至此,濮南攻略便大功告成,整个过程历时月余,前后杀伤卫卒两千余,俘获也有两千余,己方死伤不过七八百人,多数的伤亡还是那些刚刚收编的炮灰盗寇。

欢呼声阵阵,但征服者赵无恤的面上却并无喜色,因为西边赵鞅处派来的信使,以及北面张孟谈派来的探马送至的消息,都让他的心沉了下去。

“坏消息一个接连一个,齐人攻克夷仪后,有南下观兵于西鲁、濮水之志。而本来牵制着卫国人的范、邯郸两军竟坐视卫侯从容渡河,如今卫军已经过了大河,准备回防濮阳、楚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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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春秋末叶也处于一个温暖期,平均温度比后世要高,但周历十一月中旬的天气已经有些寒冷了,攻城之后,四周更显沉寂阴霾,偶尔有压低了声音的凄厉哭声传来。

气氛十分凝滞,得知一前一后两个坏消息后,无恤和所有人一样,心里都像压着一块沉重的大石头般。他抬头望着风云卷动,思绪却飞到了复杂的战局上。

如今的情况是,在范氏、邯郸卖队友的行为下,赵氏东西两支大有被齐、卫夹击的架势。

虽然这一切都在事先预料之中,只不过是最坏的设想,竟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这该如何是好!”得以知道这一机密的众人勃然色变,连一向自诩为大胆的阚止亦然。

赵无恤却镇静了下来。

恐惧?他是有的,任谁听说自己即将遭遇五倍于己的大敌,都会胆战心惊。

但人唯有恐惧时方能勇敢。

或许是因为这一个多月来他憋足了劲后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缘故,或许赵鞅也在百里之内,背后多了一双手支撑的缘故,或许是因为他和张孟谈先前料敌于先,做了不少后手的缘故,无恤心中的恐惧和怯懦渐渐消退了。

他在前世曾读过一本书,上面说人类文明生长发育的动力,无非是挑战与应战两种。

一个文明、民族、邦国的的成长、衰弱和灭亡,同样是挑战与应战的结果。对于持续不断的挑战能够持续成功地应战,文明就不断地成长,一旦挑战消失,或者人类不能成功应战,那么文明就趋于衰弱和解体。因此文明的成长和发展需要源源不断的挑战,更重要的是能够成功地应对这些挑战!

宗周没能成功应对犬戎的挑战,于是覆灭了。春秋以降,诸夏在霸主的带领下成功应对了蛮夷戎狄的挑战,便转危为安,越发兴盛。宋襄公欲为霸,结果在泓水之畔被楚人的挑战打得落花流水,结果无疾而终。晋文公欲为霸,城濮将楚国子玉的挑战迎头击退,于是乎一朝雌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同理,如果新兴的赵无恤势力不能承受住周遭势力的挑战,那他只有灭亡一条道路!

谁叫他重生于大争之世,被时代的浪涛推到了不得不争的焦点。

这是春秋,礼乐崩坏的春秋,战争已经脱离了贵族游戏的温情外表,变得面目狰狞起来。齐桓公为诸夏主持公道的霸业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一旦吞城夺地的兼并行为开始,便再也无法停止下来。

谁叫他当年走投无路之下,偏偏选了这么一个四战之地呢?

于是选择只有两个,像雪球那样越滚越大,亦或者,在阳光下被晒成一滩水,再蒸腾殆尽!

于是他沉吟片刻后,对身边的面色凝重的军吏们说道:“也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与我父会师,合军一处再说!”

若是纠合西鲁诸大夫,还有邮无正的两千余车骑,他手里有五六千人。赵鞅那边加上温县的援军,共有七千余人,合军一万三千,胆气也能更壮些。

因为对岸范、邯郸两家的不配合,赵鞅孤军身处敌境,自然无力独自阻止卫军还师,他如今已经离开楚丘,此时正经过濮阳城郊,也想先东来与无恤会师,至于双方会师的地点……

赵无恤将目光转向恭谨站在身旁的青年,他裹着幘巾,儒雅斯文,气度不凡,却是一位从陶丘而来的卫国商贾。

“子贡,我所说之事,曹伯意下如何?”

子贡瞥了一眼额角流汗的阚止,此人是司寇的新宠,他聪明机智,只是有一颗无视礼仪的心。子贡与阚止性格冲突,三言两语便会矛盾重重,此时见他举止失措,便在心里嘿然冷笑一声,拱手回答道:

“司寇离开陶丘前便有过嘱咐,赐历时数月,终于不辱使命。曹伯已经应允,他不日便会帅曹军北上,与中军佐、司寇会猎于洮!”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来访的队伍如同一条由青铜、皮革和木杆交融而成的璀璨河流,浩浩荡荡涌进曹国洮邑城郊。他们为数一共七千人,在卫国境内横冲直撞数百里也没有任何折损,由大夫、家臣、门客与小宗组成,冰冷的北风拍打着他们头顶高举的十数面旗帜。

尽管距离尚远,无法看清旗帜上的图案,但透过迷朦雾气,赵无恤依旧瞧得出那是白底的旌旗,中间墨黑与焰红相间的一图案只可能是赵氏的炎日玄鸟。

一会儿,待那支军队从薄雾中走出后,他更是确定无疑。

“是吾父到了!二三子,速速与我去前方迎接。”他轻踢马刺,快步朝前奔去,身后的军吏们或策马,或驾车追随于尾后。

赵无恤第一眼看到的,便是一身漂亮黑底描红战甲,青铜胄上有长长的白羽,眼神威严,美须飘飘的赵鞅,他身高七尺半,手持代表征伐的斧钺弓矢,站在高车上更是如巍然巨塔,在众人之中似鹤立鸡群。

看来在医扁鹊的调理下,赵鞅上次风疾后的衰弱已经完全恢复了,据说此次扁鹊也随军而来,希望他能够解决赵无恤头疼的兵卒伤病和寒冬带来的冻疮。

但连神医扁鹊也掩盖不住的,是赵鞅眉角隐隐的皱纹。

于是赵无恤滚鞍下马,远远就朝赵鞅下拜行礼道:“见过父亲!”

原来,赵鞅在得知范氏和邯郸的所作所为后勃然大怒,却很快冷静了下来,他的谋士傅叟已经分析过这种可能出现的情况,他先派人回晋国将范氏的纵敌告知晋侯,又再度遣人去申饬邯郸稷。

而他,则率领车马较多,机动能力较强的赵兵突然北上,在临近檀渊的对岸将已经开始渡河的卫军吓了回去,不少卫人淹死在河里。随后又将南岸的船只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岸边广射稻草人,在雾中乍一看还以为是站得密密麻麻的赵兵,光凭这个,至少又让卫侯两天内不敢渡河。

完成这一出兵法上的“以进为退”后,这才向东南面转移,前往赵无恤告知的会师地点洮邑。

时隔一年半,父子再度相见于濮上,儿子看父亲又衰老了半分,父亲见儿子则又高了几寸……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409章有错误,应该是邯郸午,今天先这样,明天两更

赵鞅是绕道洮邑南方靠近城郊的,最初时,看到赵无恤连东边和南边也派出了斥候,警惕地向他们靠近,赵鞅感到很高兴。虽然无论是卫军齐军,出现时都会在西方、北方,但儿子谨慎行事毕竟是好的。

七千大军行行复行行,稍远处,透过雾气,赵鞅瞥见了洮邑的高墙门楼,他们已经抵达了终点。

洮邑又曰姚墟,据说在上古之时,是姚姓唐尧的故都之一。鲁僖八年,齐桓公盟诸侯于洮,后屡为会盟之所。鲁僖公三十一年,晋文公分曹地,自洮以南,东傅于济,作为附从于楚的代价,这儿便成了曹国在濮水北岸唯一剩下的据点,在这齐卫大军逼近的情况下还能借到此地与自己会师,足见赵无恤与曹伯交情匪浅。

看来他已经学会寻找盟友了,而不像在晋国国内一样,孤身一人奋战,有了成就便招人妒忌,却没有多少朋友可以帮衬。赵鞅嘴角也露出了一丝自嘲,这一点,自视甚高,目中无人的他也是经过年轻时跌了无数跤后才学会的。

最后,当赵无恤前来下马迎接拜见时,赵鞅见到他的身边围绕着家臣和军吏,不少人对无恤俯首帖耳,同时抬起眼用好奇和敬仰的目光看向自己。

“吾儿也蓄须了。”赵鞅将斧钺和弓矢交给车右郑龙,笑着下车将赵无恤扶起,他本有许多疑虑和话语要询问赵无恤,但第一句话却是如此。

“唯。”

赵无恤愣了一下后欣然应诺,然后不好意思地摸摸因为行军在外,无时间打理而长满胡茬的下巴,好像突然觉得不太习惯。不过赵鞅初见面的这句话里包含着为父者的关切,却将俩人长久未见的生疏瞬间赶跑了。

“善,倒是和为父年轻时有几分相像,多了几分威仪,更像位冠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身后的下臣和军吏们陆续过来向赵鞅见礼,武臣甲胄鲜明,文士眼里透着机灵。最后是迂回至此的先锋邮无正,他捧着那一师车骑的虎符向赵鞅回复作战情况,赵鞅却再度将虎符推还于他。

“大战将至,孤还指望子良继续做我的前锋!”

……

赵鞅的威仪让赵无恤手下的文武们暗暗赞叹,虎子必有虎父,那份不怒自威的人格魅力还更甚无恤几分。

对面队伍中也有不少赵无恤熟悉的面孔。黑衣侍卫的司士郑龙持剑侍候于赵鞅之侧;深衣高冠的是带在身边的谋臣傅叟;医扁鹊鹤发童颜,见了赵无恤笑容可掬。

在棘下立了大功的吴国使节团则行进在侧面,屈无忌与无恤态度亲密,勇士专鲫被冻得像霜打的茄子,没了以往的骄横模样,跟无恤还礼时还哆嗦了几下,显得有气无力,直叫无恤好笑不已。而南国君子言偃身后拉着半车书卷,据说这是他在下宫守藏室里用无恤相赠的纸张,对着灯烛和沉重的竹简一卷一卷手抄的。

然而那个走在队伍中列,带着温县县卒的贵族,在赵无恤眼里竟像个陌生人……一直到对方翻身跳下战车,发出似曾相识的洪钟呐喊,然后在赵无恤面前下拜行弟见兄之礼,他方才认出来者是谁。

“堂兄英姿一如当年!”

要是赵无恤也能对他说同样的话就好了,两年前腼腆的小胖子赵广德虽然身材有些臃肿,但好歹面容修整干净,眼神清澈。可现如今两年不见,也不知道他在家都吃了些什么,十六岁的少年像吹气球一样鼓起,已经身高近八尺,在人群中鹤立鸡群。高一点是好事,可惜腰围也变得和身高同样惊人,他起码胖了一倍,有一团粗黑如铁丝的胡子遮住他肥胖的双下巴。

不过古代的审美对男子的腹围是十分欣赏的,认为是一种有力量的象征,君不见汉唐壁画雕塑,凡是武士几乎人人都腆着大肚子。看上去赵广德的力量的确见涨,战车上放着一柄全铜制作的大椎,似乎是赵广德的武器,赵无恤按自揣测,自己也只能勉强扛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一路上的闲谈中赵无恤得知,温大夫赵罗留在后方负责温地的防御,他虽然才年四旬,体态却臃肿得几乎无法蹬车作战。

“他们父子真该少吃几只熊掌。”赵鞅谈笑风生,顺便向赵无恤暗暗抱怨。赵罗过去几年越发贪图享乐,仿佛这辈子都不会再打仗似的。所幸他的儿子虽然也物欲旺盛,好歹还有几分胆量,念着赵无恤当年对他的好,主动请缨领军随行。

温县县卒战斗力较差,不过在援引武卒训练方式后,这一千余由赵广德直接统辖的兵卒也没那么不堪。此外,郑龙带着两百余从家臣之子中精挑细选出的黑衣甲士,拱卫赵鞅左右,还有三百在大原骑乘代马训练的轻骑士,这些人算是赵氏常备军。其余五千人,则是赵氏从下宫、晋阳等地临时征召来的,配备长矛、弓箭和戈戟的邑兵。

无恤甚至还看到,有数百卫国楚丘戎州被发的戎兵相随,他们与卫国人积怨已久,不少人在招募下投了军。

这便是赵鞅手里的全部战力了,最让无恤惊喜的,自然还是那三百轻骑。虽然训练作战大不如无恤手下的原始版本,可对于即将发生的战事来说,也是不错的补充。

“加上两百武卒轻骑,还有邮无正手下的三百余,此次作战,我便能凑齐八百骑兵了!”

若是使用得当,千骑击走万余徒卒并不是神话,而是历史上反复重演的事实!

他们父子进行的军事改革仅限于军中,而不像后世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一样在民间和贵族中强制推广,所以虽然也有一些反对的声音,可对于圉、牧、狄人血统出身的轻骑兵也渐渐司空见惯。用赵鞅的话说:“吾等祖上伯益、造父便是乘马牧马之人,骑马作战又如何?”

他年轻时也做过乘马游园的事情,那时候,赵氏与范氏的关系还算亲密,赵鞅本人与范吉射兄弟也有些交情。

如今物是人非,一而再再而三,赵与范,经过这次纵敌渡河的事情后,更是成了解不开的死仇!这笔账,等赵氏父子脱险后自然要与之算一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鞅最后向无恤引荐的,是位扎着扁髻,一口卫国邶地口音的陌生老者。

“卫国先大夫褚师圃,恶于卫侯元而被逐,本来亡在中牟,听闻我渡河入卫,便前来相助。”

褚师是春秋时期的官称,就是负责管理市场的官吏,也称作“市令”,卫国工商业发达,工匠和商贾势力庞大。十多年前卫国齐豹、北宫喜、褚师圃、公子朝作乱,正是利用了工匠的力量才将卫侯逐出濮阳,所以王孙贾才说过“苟卫国有难,工商未尝不为患”。

不过那次政变最终失败,公子朝、褚师圃逃亡入晋,那位美男子最后靠着卫侯的恋奸情热获得了原谅,又回去了。而褚师圃本来寄居在赵氏的中牟大夫处,如今更直接投入了赵氏门下。

毕竟下宫处招揽门客的“聚贤居”经过一年发展,已经名声在外,除了那些年轻的游士外,招揽的一大对象就是各国亡臣。这些人对故国心怀不满,又常年身居高位,对彼国军政虚实了解极其详尽,可以加以利用……

入晋的楚国亡臣屈巫,入吴的伍子胥,莫不如此。当年鄢陵之战,晋国的亡臣苗贲皇在楚共王之侧,楚国的亡臣伯州犁在晋国诸卿之侧,对母国的军队进行了彻头彻尾的分析,更是一个经典场景。

而褚师圃亦然,这位已经年过六旬却还妄想着重返卫国朝堂,甚至将卫侯赶下台的老家伙就直截了当地说了。

“中军佐与小司寇勿忧,卫国两军虽然有两万余人,但卫侯生性多疑,绝不会孤注一掷。老夫在中牟时,知道范氏和邯郸两家将驻兵在大河以东的顿丘等地。那儿离濮阳极近,卫侯虽然被彼辈纵敌,但依旧有防备之心,必然要将弥子瑕所帅的左军半军留在濮阳,再和王孙贾帅右军和半支左军,共万五千之众,伺机与齐人汇合。”

“若真能那样便好。”这个消息像一剂强心针,让无恤眼前一亮,若卫军参战数量只有一军半,那他的计划就更有可能实现了!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这么边说边走,无恤扎营选了一个好地方,马蹄下的土地干燥,不会随着踩踏下陷。他们行经炊烟袅袅的营火,一排排的战马和车舆,满载粮食和谷物的辎车,这些大多是从陶邑直接运来的。

再然后,赵鞅看到了赵无恤的兵卒们排列整齐,在军吏的率领下列队迎接,见到他的战车驶来时高呼声不断响起。

照样被不由赞叹道:“威武雄壮,阵列无隙可击,已经是一支百战之师了!”

不过其他军队就没那么让人乐观了。

常备军的武卒已经扩充到了千余人,廪丘、甄、郓城的邑兵亭卒基本被赵无恤抽了大半,一口气调了两千过来,一千由冉求带着留守濮南,顺便监视仍未完全归服的大野泽,一千则作为战斗部队使用。其次便是西鲁各邑拼凑的一千人,大夫们得知齐人南下的消息吓得魂飞魄散,所幸赵鞅已至,又让他们安心几分,所以也纷纷派人来示好凑数。

加上先期抵达的邮无正师,无恤手头有近六千之众的战斗部队。

赵鞅带来的兵卒们陆续被引到已经搭建好的营帐去,众人的目的地则是在一个地势较高的裸岩上,用厚重的牛皮和木杆搭建而成的中军大帐。

在屏蔽左右后,账内便只剩下赵鞅与赵无恤,一时间父子两人沉默了片刻。

案几上有用包茅缩好的粟米酒和小鱼干,赵无恤给赵鞅倒了一角杯,他在榻上坐下来,小啜一口之后,再次细细端详儿子。他似乎比去岁长得高了些,那点黝黑的胡须也确让他看起来年纪大了不少。

“吾子正与我并肩而战。”他心里想,这是他最小的儿子,也是最能干的一个,换了其余三个,加起来都不足以驾驭五千之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理所应当的,从离开晋国开始,赵无恤便单枪匹马在各国流亡,夺甄城,入鲁为大夫,又乘着鲁国内乱混到了大邑郓城,当上了职权较高的小司寇之职。他似乎在用事实证明,即便不在国内,他依然能时不时给赵鞅一个惊喜。

比如此次月余时间席卷卫国濮南,已经有五个邑落入手中,虽然并没有建立起稳固合乎礼法的统治,但这已经是连赵鞅自己都不敢保证能做到的事情,甚至比当年的晋文公,表现还要好上几分。

可这成就如同建立在沙丘上的壁垒,随时可能在海浪狂风的吹击下轰然倒塌。

而风暴,正在北方形成。

于是赵鞅缓缓开口道:“想必局势你也清楚,多亏了范氏和邯郸午两人,再过些时日,你我父子要面对数万齐、卫联军了。虽然卫人一如褚师圃所说,不会全部南下,但为父便实话实话罢,纵然如此,我虽然素来自诩为善战,却没把握必胜。”

末了,赵鞅又加了一句:“曹伯真的会来么?曹军真能助吾等?”

赵无恤认真地听着,恭敬地回答道:“我承诺事成后割让笙窦和历山、雷泽以南的土地,以及近万人口。子贡的巧舌父亲是见识过的,正是因为有他说项,曹伯才答应了此事。曹军近万人已经北上,离此只有一日行程,明日便能与父亲冬狩于洮!”

“曹伯虽然应允,但来了以后,面对如此大敌会不会反悔?”

无恤笑道:“儿子与麾下谋臣自有后手,如今已经一一发动,虽不指望齐、卫的数万人分崩离析,但也足以让齐侯多些麻烦,想必再过几日,吾等面对的敌军便没这么大的威势了。父亲恐怕还不知道罢,说来也巧,昨日从北面传来消息,留守临淄的唯一卿士鲍国,已经逝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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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豫,从离开陶丘的那一刻起,曹伯阳就在犹豫。

时人有言,春猎为搜,夏猎为苗,秋猎为狝,冬猎为狩。大意为:春天是禽兽繁殖的季节,要对野兽的数量进行搜索和统计;夏天可有计划地猎取未怀胎的禽兽;秋季是农作物成熟、获取的季节,要猎杀践踏庄稼的禽兽;冬天万物即将休眠,可进行围猎。

往年这个时候,曹伯阳本该在曹国济水和濮水之间的苑囿围猎才对,驾车纵马驰骋在原野上,将手里的箭矢射向一头又一头惊慌失措的野兽。他能辨认出猎物的脚迹,明白野熊和麋鹿的栖息之地,这是曹伯最为擅长的事。

也许是人生而有才干,对于处理国政,调整对外的战和关系,则是他不擅长的,需要倚重于人的。除了下意识地将祭祀和军权牢牢抓在手里,其余都交给卿大夫们去主持,他只关心每年岁末时国库能顺利进账即可。

去年和今年,因为侈靡之所的开启,以及陶丘变成了瓷器、纸张的交易中心,所以市税一直见涨。曹国府库渐渐充实,除了狩猎次数增加,器具更新外,连武备也可以重新装备一番,这叫曹伯在喜不胜收的同时,也生出了些别样的心思来。

某天深夜,他趴在皮制的地图上研究要去何处游猎时,却恍然发觉,星罗棋布的中原诸侯里,曹国显得好小。

东西不过百里,南北不过两百里的小邦,人口不足二十万,举国的农人、商贾、工匠都征召入伍后,只有不满一军的万人之兵……

“比起齐、晋、楚,乃至于宋、卫、鲁,曹国太小,只能和邾、莒之流比肩。”曹伯叹了口气,说出了这个人尽皆知的事实,同时也滋生了别样的**。

这个过程无法一一说清,也许和后世的汉武帝刘彻在上林苑打了几年猎后,竟生出了一雪国耻,与匈奴作战的愿望有些相似。

杀戮会将内心的野望勾引出来,更何况还有北方赵无恤不断开拓领地的ci激,作战不就是和打猎差不多的事情么?何况轻骑士这个兵种,曹国也有!

虽然只是用来猎兽,而非猎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曹伯这时候还有自知之明,他也就想想,在地图上开开疆域过把瘾而已。

恰在此时,俨然已经成为曹伯最重要宾客的卫贾端木赐前来进言,再度激发了他的心思。

子贡巧舌如簧,描述起事情来绘声绘色:“历山有深林,山上甚至有些白色的麋鹿奔驰其间,便是君上最希望猎到的那种白鹿。雷泽亦有不少猎场,甚至还有关于雷神的传说,据说其龙首人颊,鼓其腹则雷……”

光是一个新的猎场,曹伯自然是不会让邦国冒险,祖宗保住这片领地可不容易,可晋国赵卿和赵无恤允诺的好处可不止这些。

他声称只要曹伯愿意借出洮邑给赵无恤父子会师,并率军北上帮忙壮一壮气势,那么赵无恤新近从卫国夺取的笙窦邑,这座百年前属于曹国的领邑也可以归还回来。连带历山、雷泽以南的土地,共计万余人口,算是给他的谢礼。

曹伯听得怦然心动,反正卫国因为要和宋国联姻的缘故,和曹国的关系并不好。在子贡的怂恿下,他不等去南方巡视的大司城回来,就直接拍板,让一师之众留守,其余在陶丘和附近征召的五千余人浩浩荡荡出发了,号称一万。民众和商贾们甚至不知道这是要去参战,还以为又是一场狩猎。

可才离开陶丘,被冬日的冷风迎面一吹,曹伯阳就后悔了。

这可不比一切都在计划中的狩猎,此次齐人的势头可不小,据说已经攻陷了夷仪邑。而卫国虽然小,军力却也是曹国的两倍,只靠曹军和晋国赵卿,加上赵无恤能与之对抗么?说不定到时候,自己反倒变成被别人瞄中的猎物。

可曹伯作为一个好面子之人,既然兴师动众地出来了,也不想就灰溜溜的滚回去。总之得硬着头皮去洮邑看看情况才行,届时反正还在曹国自己的地盘上,找借口拒绝也没什么问题。

……

离洮邑的赵兵大营尚有半日之遥,曹伯这五六千人就被发现了,曹军吏的斥候飞驰回报远方的山丘上有人监视,但等曹伯让人去山丘上搜寻时,骑从已然离去。

“是赵氏轻骑,大概再过一会,那边便会有人前来迎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贡这半月来南北奔波,为赵无恤采购各种军用物资,还作为曹伯和赵氏的传信使者。为防曹伯路上反悔,无恤让他一路定要陪同左右,巧舌诱惑下好歹让曹伯抵达洮邑。

果然,他们继续前进,在离赵营还有十里的地方遇到了赵鞅父子的车马队。

那位英姿飒爽,着武贲服,戴玄端冠站于华丽戎车上的中年卿士应该就是赵鞅。赵无恤则扈从在侧,一身黑色皮甲,下身穿绔,双腿紧紧夹着马腹,他双手离开缰绳马辔朝曹伯见礼,随后又跟着赵鞅下车马行外臣拜见外国国君之礼,让人送上羊羔作为礼物。

“居然是晋国中军将和鲁小司寇前来迎接!”

曹伯连忙还礼,并且受宠若惊。

晋国是霸主之国,其卿士几乎可以与中等国家的卿抗礼,何况自己一个区区五百乘小国?以往曹国的国君出席盟会,包括曹伯阳曾以太子身份参与的皋鼬之盟,都是被晋卿们呼来喝去的存在,哪有像今日晋国二号人物赵鞅亲迎的待遇。

而前往洮邑外赵营的路上,赵鞅不时外露的风度,更是让曹伯心驰神往,暗想自己虽为国君,也不如赵卿有威仪。

离赵兵驻扎在濮水北岸营地尚有一刻骑程,他们便看见营火的烟柱。接着,各种声音飘过农场、田地和原野汹涌而来,朦朦胧胧,有如远海的呼唤,渐行渐近,涛声便愈加强烈,他分辨出人语,金铁交击和马嘶。

待一切显露在眼前后,对曹伯而言,尽管有先前的烟柱和声响预作提醒,仍旧不由自主地为眼前的大军张口结舌。

一万两千余人,曹伯举国之力,也召集不了这么多兵卒啊。难怪洮邑大夫在得知此地成为大军的会合地后叫苦不堪,光这几天里人吃马嚼,就足够把洮邑吃穷了,所幸子贡此次重返陶丘,还花大价钱购买并押送了数百辆辎车粮秣前来。

成千的营火使空中弥漫着苍白的薄雾,赵兵车骑较多,所以排列整齐的马匹和战车绵延半里。为制造承载旌旗的长杆,一整座临河的树林砍伐而光。午后的艳阳下,无数的矛尖闪着暗金色的光,近千座的营帐好似从地底钻出的皮质蘑菇,遍布四野。

无恤自然知道曹伯带来的人哪有近万,至多五六千,而且装备也算不上精锐,他却仍然夸张地说道:“曹伯到此后,吾等合军一处,便能超过两万五千,两军之众,千乘之卒!以此众战,谁能御之!以此攻城,何城不克,城濮之战的晋军也不过如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曹伯受此言气势感染,不由心驰神往,但随即又冷静了下来。在丛林中打猎有时会碰到类似的情况,猎物的踪迹十分明显,顺着脚印过去或许有巨大的收获,但也可能被猛虎扑食于林中。

不要猎取你箭无法射穿其皮革的野兽,从第一次射猎开始,曹伯便被伯父和父亲教导这个道理。

对齐国这种厚皮力大的巨象,能远离最好远离,不要轻易去招惹,他那颗猎人思维的脑袋开始寻找借口。

于是曹伯阳寻了个话语的缝隙,有些结巴地说道:“奈何齐人挟持大胜之威南下,我听闻卫军也渡过了大河,正返回濮南,倒不是寡人害怕,只是齐卫合军,人数恐怕是我数倍!”

赵鞅和赵无恤沉默了下来,他们对视一眼,暗道曹伯果然起了犹豫之心。

于是无恤笑了:“曹君初至,恐怕还不知道最新的消息,此事另有玄机,不如入账内或者进洮邑里密谈……”

不等无恤说完,赵鞅却改变了主意,他突然打断了儿子的话:“且慢!”

……

无恤诧异地转头,却见赵鞅的呼吸在冬天的冷气里蒸腾:“营地里闲杂人等太多,只怕隔墙有耳。况且吾等说好是来冬狩的,不猎几只猎物怎行,不如你我与曹伯出去走走,顺便体验一下曹地风光。”

父子俩人默契不错,无恤得了暗示后心中了然,他颔首同意,又转头咨询曹伯意见。

曹伯阳愣了一下,这才瞧见赵鞅方才介绍过的邮无正和郑龙率领十数护卫跟在身后,一副继续出行的架势。他骑虎难下,既然赵卿邀请,怎么也得给面子,看来除了带着亲信硬着头皮再度登上戎车外,别无他法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鞅单骑的本领不错,他骑着他那匹黑色战马一路狂奔,曹伯也只好驾车跟上。

“这是要去往何处?”

他边驾边问左侧骑行的赵无恤了一句,但朔风吹散了他的话音,无恤似乎没有听见。之后曹伯不再发话,只静静地驾车,两骑一车仿佛是在赛跑一般,离开大道,奔进黑雾浓郁的辽阔平原。

直到他们登上一道低缓山脊,赵鞅和赵无恤方才慢下脚步,此时他们已在营地西方数里之遥,护卫已离他们有段距离,再听不见三人交谈。

曹伯手臂酸软地跟上赵鞅,只见他满脸通红,神采飞扬。“痛快!”他笑着说道,“许久没在野地如此奔逐过了。”

“孤亦然。”

曹伯阳这会也狂奔得放开了心思,之前的后悔和忐忑渐渐放下,找回了狩猎时的熟悉感觉,他一时间觉得赵鞅和赵无恤一样,都是自己的同道之人。

升到高处后开始西落的旭日照耀大地,一片辽阔原野在三人眼前展开,其中除了长而低缓的零星小丘,尽是片片已经收割完毕的田亩,当然也有不少种上了越冬麦子的,而青绿色的濮水奔腾其南。

骑在马上,赵无恤指给赵鞅看,眼睛却瞥向了曹伯阳:“再往东面去就能看到小子新近打下的卫国笙窦之地,所谓的自洮以南,东傅于济,说的便是这块土地了。”

听闻此言,曹伯脸色微变,“自洮以南,东傅于济”,这处地方涉及到一项百年前的分地条约,一如后世幽云十六州之于宋朝,是曹国历代国君的一块心病……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当年晋文公落魄流亡诸侯时路过曹国,被变态曹共公偷窥洗澡,受了极大的屈辱。这位有仇必报的瑕疵霸主回国后没几年便借口曹国从楚,并且不任用贤人反倒小人盈朝而伐曹,一举攻克后就打算将曹国灭亡,将其地瓜分给宋、鲁了。

直到晋文公生了重病,曹共公的侍从贿赂晋文公的筮史,让他把得病的原因说成是由于灭了曹国。

于是筮史对重耳说:“占卜的结果是天帝对我说,君上的病由曹国而起,曹国的叔振铎,是文王之子;先君唐叔,是武王之子,当年齐桓公主持会盟,宽容地封赐异姓邦国,如今君上会合诸侯却要灭掉兄弟之国,这是不符合礼仪的。曹、卫两国一样得到君王的诺言,但现在却不能一同复国,这是不讲信用;罪过相同而惩罚不同,这是不符合刑律。还望君上能以礼仪用来推动道义,以信誉用来保护礼仪,刑律用来纠正邪恶。”

于是晋文公这才恢复了曹共公的君位,让曹国得以继续列为诸侯,社稷不至于消亡。

但惩罚却还在,那就是分曹国的土地给恭顺的鲁国。鲁僖公三十一年春季,晋国取济水以西的田土交付给鲁国臧文仲,自洮以南,东傅于济。

这就是赵鞅、曹伯阳、赵无恤三人眺望的东方,也是笙窦邑和历山、雷泽以南地域。这本是曹国的土地,先是入鲁,后来又因为复杂的国际形势而归了卫国,如今被赵无恤攻克。

“只要曹伯愿意助晋国,鞅必不忘恩德,以晋卿之位立誓,这片古时舜耕历山,渔雷泽、陶河滨的地域,自然可以让曹国收回。”

赵鞅的话让曹伯阳十分心动,这本就是他们曹国历代君主念念不忘的地方,若非赵无恤提出将此地割给曹国,他甚至会生出觊觎之心。但代价似乎有些大,他必须带着曹军参与一场看似没有多少胜算的战争。

他忍住了立刻答应的冲动,说道:“凡战,必察敌虚实,还是请小司寇说说方才未尽之言罢。”

赵鞅和赵无恤知道,若是没有实际可行的胜利保证,曹伯是不会轻易为他们所用的,于是赵无恤便道:“军中有卫国亡臣褚师圃,他断言卫军只会出动一半,也就是万余人南下试探,而不是将全部两万人压上。”

为了尽量说服曹伯,赵无恤在数字上有所夸张和隐藏,可在大的方面上,基本都是实言。卫侯在被赵鞅吓回大河北岸后,前几日才慢吞吞再次从檀渊渡河,回到了帝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卫国如此,但是齐国,齐国人呢?”曹伯阳连续强调了两遍,不知是想突出齐人的强大,还是要显露他内心的恐惧。

“还望中军佐、小司寇不要见怪,寡人今日便实话实说了!”

……

曹伯恢复了为君者的雍容,平静地说。

“赵兵今日之盛,孤从未见过如此多的兵卒,可还请想想,从夷仪南下的齐人又有多少营火?我听说赵兵合计不到一万五千,不过六百乘,可齐人,光围攻夷仪的军队便有五万,足足一千五百乘!这还只是齐军的一半,陈氏万余人就在大河边上,东莱那边还能征召万余人前来。加上东阿、平阴各地汇聚来的邑兵,若是再与卫人汇合,想来其夜间的营火即便数到旭日东升也数不完,以吾等区区两万众如何抵挡……”

赵鞅听过后露出了轻蔑的笑。

“凡战,不在众之多寡,而在兵甲之精良,阵列之轻重,兵势之顺逆,粮秣之虚盈。齐人虽多,国人性情虽然刚强,但自以为破夷仪得志便恃胜而骄,君臣忽视民众利益,寒冬尤不放民众归家。其军中政令松弛而待遇不均,一阵之中人心不齐,兵力布署前重后轻,所以阵势庞大但不坚固。晋人从未怕过齐人,吾等人数虽少,但父子同心,上下齐力,焉有不胜之理?”

曹伯阳被赵鞅这霸道的回答惊得瞠目结舌:“但,以少击众毕竟太过冒险。”

赵无恤心里暗暗想道:“你以为我想冒险?想在这战阵上扮演角色?”他属于两千年后和平安逸的年代,虽然时常抱怨这抱怨那,却不必亲历厮杀,见证死亡。他属于好容易产生一点“家”的归属感的新田下宫,成乡小院,属于姐姐季嬴,却被驱逐出了故乡,来到这河济之间搏命。

他无时无刻不在冒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无恤出口的话,却是想让曹伯减少这种“冒险”的不安全感,这是个谨慎胆小的猎人,想说服他暴虎冯河是很困难的。

“一如父亲所言,齐人并没有看上去那般强大,其一,属于陈氏的一万人要留在夷仪与依然伺机渡河的中行军对持。其二,此番攻击夷仪,算上折损和伤病,至少得有五千人无法继续作战。其三,曹伯恐怕还不知道,留守临淄的卿士鲍国死了。”

“鲍子逝世了?”曹伯一愣,随即镇定下来,鲍国已经是个八九十岁的老人了,所有人都以为他会走在晏子之前,孰料一直撑到了冬天。

从长远来看,齐国也是注定要进入一个命运多舛的时代,唯一两个能稳住齐侯,震住陈氏不臣之心的卿大夫鲍国和晏子一前一后撒手而去,正值壮年的陈氏父子恐怕要笑歪嘴了吧。

“现如今齐国国君和国夏、陈乞都在夷仪,而高张则带着偏师守卫平阴,鲍国死后都城无人镇守,那齐侯纵然不退兵,必然有一卿要回去。此消息已经被我安插在齐境的轻骑探明,回去的是国夏,带走了近万名兵卒。”

曹伯面色一喜,国夏是自司马穰苴之后,齐国最能战的统帅,齐军少了他,威胁立刻降低了一半。

“当真?为何要带走近万兵卒,似乎有些太多!”

无恤回答:“小子听闻东莱一带的莱夷突然暴乱,而鲁国阳关邑司马也开始带一千之众出击齐境,所以齐侯才让国夏回去。而齐侯因为攻陷了夷仪而骄傲,自以为善于掌兵,便亲帅大军南下与高张汇合,如此算来,齐人能南下西鲁者不超过四万。”

“四万?”曹伯算了一下,如此一来,齐军不过是他们的两倍而已,若是采取守势,还是能撑几天撑到雪落的。

其实曹伯不知道,仅仅是鲍国的死倒不会对局势产生太大影响,但恰巧此时,若是齐国莱地的莱夷遗民受外国商贾以精美的瓷器煽动闹出一些小暴乱来,亦或是鲁国北境的阳关司马子路按照无恤的请求率师北上袭击齐国腹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便是那日赵无恤对赵鞅说过的“后手”,由张孟谈主持,他前段时间就是在忙着这两件事。虽然杯水车薪,无法对齐国造成致命的威胁,却也聊胜于无,至少能牵制对方部分兵力。

曹伯此时的犹豫转了一圈又绕回了原地,他讷讷地问道:“那,中军佐和小司寇打算如何对敌?”

如今的情况是,卫军万余人在卫侯和王孙贾的率领下,一边等待齐人会师,一边试探着向濮南开进。而齐侯让陈乞留在夷仪防守中行氏,还派遣了国夏去回防临淄,镇压东莱的小小乱象和击退子路的大胆进攻,他自己则和陈恒一起南下与高张汇合,四万余人朝西鲁开进。

赵鞅直截了当地说道:“外臣不要曹国做太多,只需要帮吾等挡住卫人即可,齐侯那边,由赵兵去对付!”

……

“这是要……分兵?”

“没错,就是分兵!”

曹伯自然不知道,分兵的决定,其实还是在前几日仔细咨询过卫人褚师圃后做出来的。

褚师圃毕竟是在卫国做过多年大夫的老油条,对从小看着长大的卫侯性情,乃至于卫侯手下的将相行事风格和性情再清楚不过。他这十来年虽然被逐,可一直窝在中牟关注着卫国的一举一动,而且在国内也还有一些势力残存,尤其是在工商之间,消息极其灵通。

他如此建议赵鞅和赵无恤:“卫国虽小,卫军虽少,但其国君尚在军中,还有机灵的王孙贾为帅,其为人行事谨慎,没有万全的把握很少轻易冒险,恐怕无法引诱其交战。而齐军正好相反,攻下城邑就骄傲,他们的元帅国夏回了临淄。齐侯为人骄奢,虽然能暂时骗得人心,可国人好逸恶劳,只要在冬日的河济间行军几日便会怨声载道,两军相遇,赵兵一定可以打败他们。故亡臣认为,与其被卫军牵制于此,不如北上向齐军挑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氏父子和谋臣们商议过后,也觉得此法可行,西鲁现在基本算是己方地盘,齐人长驱直入,正好落入了赵无恤和张孟谈坚壁清野的圈套里。如此一来,凭借赵氏车骑较多的机动优势突然北上对齐人迎面一击,也许能起到奇效。

在得知了详细的作战计划后,分到较轻任务的曹伯惊讶之余也心中大定,他虽然只带了五六千,但凭借洮邑阻拦卫人的一军之众尾随赵兵而去还是能够做到的。

于是他本着不用作战就能白捡回失地的心思一口允诺,愿意加入战局。

比起猎野兽来,当然是猎国更有趣一些。

这其实也是个冒险的计划,若是曹军突然反悔,若是齐人卫军提前汇合……等待赵氏父子的将是灭顶之灾。

在赵无恤的服侍下,赵鞅与曹伯便在这里向雷泽雷神,还有赵造父、曹叔振两位先祖歃血盟誓,盟誓之后,三人开始返回洮邑和赵营。

他们再度登上那道低缓的山脊。

这座小丘其实没有高到可以称为“山”的程度,只因四周都是平坦空旷的原野,三人才能极目眺望遥远的地平线。此时天色已经渐渐近晚,朝西方望去,能看到赵兵大营处慢慢点燃的焰火,火焰如同坠落的繁星,覆盖四野,组合成无穷无尽的星辰大海,赵氏父子骑马在前方欢笑,指着繁星,似乎说起了在晋国的往事。

曹伯阳也在遥望着天际,他瞥了一眼初露的繁星,突如其来地感到莫名的心中颤栗,他再度看着高处的赵氏父子,竟觉得他们有一种俾睨天下、不可一世的感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眼看齐国四万大军拉成长列,沿堤道穿过大野泽北注的黑色沼地,涌进彼方的西鲁地区,齐国最尊贵“二守”之一高张的忧虑与日俱增。

高张为年老的卿士鲍牧逝世而遗憾,那位老人经历了过去六七十年齐国政坛的风云变幻,却永远占据屹然不倒的位置。让国君重新启用国、高二氏,算计司马穰苴发疾而死,打压陈氏都是他的手段。

如今他死了,和晏子逝世一样,齐国少了一位引路的智者,似乎预示着齐国的未来将进入一个寒冬。高张虽然不算聪明,却清楚自己的能力有限,至于国君?随着年龄日渐增长,那是位糊涂比清醒时要多的君上。

他还为年轻的国夏离开而焦虑,国、高二卿乃是齐文公之后,从遥远的宗周时代传承至今,已经有三百余年,十余代人了,虽然说早已出了五服,但依然休戚与共。

就在齐军打下夷仪后没几天,东面便传来了东莱地区受征召的夷人叛乱的消息,据说是一些外国游士和商贾在作祟。

而和齐国接壤的鲁国阳关处,阳关邑司马仲由也突然带着一千邑兵北上,虽然人数少,奈何此人作战勇猛,仅仅因为“子路无宿诺”这句话,在泰山一线竟颇有威望,不少因为苛政逃入山中的贼人应势追随。所以阳桥那边居然隐隐有撑不住的架势,告急的消息如雪片般飞来。

当时国夏乘机进言:“君上,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国虽大,好战必危!不如撤军罢,等明岁开春再图谋西鲁和被鲁国小司寇占领的濮南不迟!”

可这番肺腑忠言却被因攻克夷仪而冲昏了头脑的齐侯认为是怯懦,反倒令国夏回去留守,务必要在这个冬天击退鲁人,同时平息莱地的不稳。

于是就轮到不擅长领军作战的高张随军南下,去帮助此次夷仪攻防中立了大功的卫人解困,并收复失地。

高张毕竟是年过四旬的卿士了,大风大浪也见识过几次,他将恐惧埋藏在沉着冷静的面具之下,但它依旧存在,并随着他们跨越的每一里不断增长。白天他焦虑不安,晚上则辗转反侧,每一只飞过头顶的鸦雀,都令他不禁咬紧牙关。

他也为齐侯在这阴沉的大冬天里还发动兵卒持续作战的不理智行为而恐惧,虽然到目前为止,这位君上表现得还算不错。

齐侯披着白色的熊皮裘衣,温暖的狐尾绕在脖颈上,乘车走在队伍最前面,齐军的鲜艳旗帜在他头顶迎风飘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每天,都会让一位卿大夫与他同车,借此机会讨论战略,但更多时候簇拥在身旁的还是陈恒。齐侯也轮流邀请每一位有名望的士人和外国宾客陪伴左右,丝毫没有表现出个人好恶,甚至连鲁国亡臣阳虎也在其列。

齐侯看似用心聆听对方意见,仔细衡量每种说法,但高张心里却清楚,他多半不以为然,在夷仪的胜利仿佛让齐侯年轻了三十岁,开始不可一世起来,仿佛霸主之位伸手可及。

东郭书和犁弥被齐侯挑选为先锋,他们挑细选出一百乘车和三百武贲,当先到前方索敌,并执行侦察任务。但从南北两面陆续回报的消息,丝毫未能纾解高张的忧虑。

后方,中行氏的军队还停留在大河西岸,依旧觊觎着刚刚失去的夷仪,那边有陈乞带着近万高唐族兵防备。

范、邯郸的军队和卫国人似乎达成了默契,先后两次放纵卫国人脱离了包围,据说范吉射和邯郸午都渡河去了顿丘等处。这绝了齐侯想去偷袭这两处晋国据点的心思,也牵制了卫国数千人不得不留守帝丘。

而更靠南,则是齐军此行的真正敌人,赵氏父子的万余军队,但与他们仍有相当距离。齐侯的最初计划是攻击西鲁,诱惑赵兵前来,冬雪将降,漫长的攻城战是没时间了,必须速战速决击垮其主力才行。

唯一值得高张庆幸的是,在鲁国人阳虎的带领下,齐军没有走几乎全是冰冷烂泥路的郿邑和须句一带。据阳虎说,那儿一旦雨季淤积了太多的水,就会变成看似永无止尽的黑色泥泞,空气阴湿黏腻,加上堤道太狭窄,万人以上的队伍夜里连扎营都没办法,曾有人一共花了十天时间才穿越区区百里。

他们直扑秦邑的干燥涂道,一切看起来还算顺利,但高张却不信任阳虎此人,一直另派哨探在前带路。阳虎这时候看上去极其乖顺,有问必答,丝毫没有像在鲁国时那种跋扈和不臣之心……

“无他,主贤明则悉心以事之。”还是阳虎主动将原因告知高张。

“卿士勿忧,寡人已经收服他了!”

齐侯也颇有些自得地说道,仿佛阳虎真的被他的君威征服,由野生的猛虎变成了家养的狸奴。尽管晏婴和鲍国逝去,但他又得了陈恒和阳虎两名人才,虽然在高张看来,此两人都是吐着信子,将毒牙掩藏在笑意里的“人才”。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进入鲁境第一座城邑秦邑时,齐人遭到了剧烈的抵抗。

这是在预料之中的,秦邑本就是鲁国西鄙抵抗齐人的最前沿,也是最坚强的一处。孔丘还有几个秦氏弟子在其中,有秦商字子疆为佐,秦非字子之在邑卒中为吏。

“西鲁几个邑在赵无恤的纠合下进行联防和互保,所以秦邑中有支援的兵卒近千,还有青壮民众千余。此邑墙高城厚,民风倔强,若是要强行拔除,恐怕要费一番功夫,何况攻城器械还有后方没能运到。”

齐侯正犹豫着要不要打秦邑,却听闻南方传来的消息称,知道赵兵之所在!

据说这支军队的主力万余人已经在清丘一带被卫国人牵制得无法动弹,只等齐人南下合围,就能将其击溃!

在得知这个消息后,齐侯再也不想管硬骨头般的秦邑了,他让浩浩荡荡的齐国大军绕开这座城邑加速南行,目标直指濮南。每日的行程从三十里增加到五十里,走不动的就留在沿途等待辎重粮草——从临淄、高唐等地长途跋涉运过来的粮草,中转处则部署在平阴,等齐军抵达甄城、廪丘一带后,这条补给线已经被拖到了百里之远。

甄地和廪丘本是卫国和齐国的城邑,尤其廪丘,还是齐人经营已久的攻鲁要塞,按照原先的设想,这一带应该会出现心怀故国的卫人和齐人群起响应才对。

可直到齐人抵达此处,才发现预想中的廪丘和甄地人挟壶浆以待齐师的景象没有出现,齐侯顿时勃然大怒。

“这两邑居然不心怀君恩!?”

其实也怪不得甄地和廪丘的民众,就说廪丘的齐人,还在齐国大夫乌亚旅统治下时他们过的是怎样的生活?

正如晏婴向叔向吐诉过的,齐君为了争霸和敛财,抛弃他的民众,任由他们被陈氏的小恩小惠收买:民众把劳动收入分成三分,两分归公家,只留下一分用来维持自己的衣食。齐侯在府库里聚敛的财物已腐烂生虫,老年人们却挨冻受饿。又因为刑罚苛刻,国都临淄的各个市场上,鞋价便宜而假腿昂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廪丘被赵无恤夺取后,民众因为子弟死伤最初的确有一段时间的猜疑和不满,可都被武卒在甄之役的强大战力威慑着不敢发作。随着无恤听了张孟谈的建议,一把火烧光了邑寺积压的债券市恩义后,廪丘人开始接纳无恤,可并未产生多大归属感。

可接下来还有推行到乡亭里闾的基层组织,将无恤的统治下放到了每个人头上,赋税劳役丘甲大幅度降低,十税一乃至于二十税一比起齐国的三分之二税低了不知道多少倍。无恤既然比齐国陈氏还好还大方爱民,于是民众归之如流水,加入邑兵亭卒比以往积极了许多,看待齐军自然也不会把他们当成“光复者”,而是当成损害财物,掠夺子女的入侵者!

正因为这样,所以在张孟谈推行所谓“坚壁清野,以俟其来”的策略时,民众们都比较配合。廪丘几乎所有的野外乡亭都空无人烟,十里以内,所有柴草树木一律砍伐运进城内。在城外箭能射到的地方,房屋和门楣统统推倒,以免被敌人利用来作为防御工事。

而经过加固的廪丘邑高达数丈,拥有数千军民守卫的情况下,已经不是齐人想攻打就能轻易打下的了。

齐侯在高张的劝说下,好容易忍住强行攻破此邑纵兵大掠三日以报复廪丘人“无君背国”的举动,决定还是按着原计划穿过西鲁,南下濮南,和卫人合围赵鞅、赵无恤父子。

所以当早已以逸待劳多时的赵兵突然歼灭了齐人一只前哨,出现在廪丘以南十余里的丘陵地带时,从齐侯到高张到阳虎,乃至于从始至终镇定自如,觉得自家无论如何都不会输掉这场战争的陈恒都惊呆了。

阳虎替齐侯追问道:“你可看清了,来者真的是赵兵主力?”

逃脱生天的齐国斥候以性命立誓:“的确是赵氏炎日玄鸟大旗,遮天避地万余人。”

齐侯沉吟了:“此旗除非家主和世子不可携带,如此说来,前方的确是赵鞅,亦或是其子赵无恤!”

既然赵氏主力在这里,那在濮南和卫人对峙的,又是谁人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如卫国的亡臣褚师圃所说的,卫国右军的主帅王孙贾是个聪慧而谨慎有余的人,在和赵兵洮邑的前锋稍稍接触,损失了数百人后便引军折返,再也不冒险靠近。

对方的甲胄,对方的旗帜,还有那连营数里的灶火数量,都让他笃定,自己已经咬住了赵兵主力,他们休想引诱自己过去接战,可也别想轻易离开。

所以卫侯派传车送去给齐国大军的情报便成了这样:赵兵被卫军纠缠于洮邑、清丘一带,还望速速前来会战。

此举正中齐侯杵臼想在雪落前速战速决的下怀,他大喜之下,便放弃了围攻秦邑和甄、廪丘,不顾越过敌境馈粮的危险,浩浩荡荡的四万大军一路南下,戈矛高举,旗帜飘飘。谁料刚到这里,就碰到了赵兵先锋,吃掉了他的五十乘先头部队。

“此地离洮邑有百里之遥,卫人方才信誓旦旦地说赵鞅在那一带,如今赵氏炎日玄鸟大旗却突然出现在此,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齐侯杵臼暴跳如雷,突然和赵兵相遇让他有些不安,毕竟赵鞅的善战和勇敢是出名在外的。

“卫人的消息是几日前送达的,也许就在那不久后,晋人便听到了吾等进入西鲁的消息,于是不顾卫人在身后追赶,连夜回到了此处,想寻一座坚城阻挡吾等?若真如此,彼辈却是失算了,他们错过了廪丘,如今还当紧追其后,切勿让彼辈遁入高鱼、郓城等邑,只能在野外与吾等对战!”

就在高张一筹莫展的时候,陈恒的一番头头是道的分析却让齐侯转忧为喜,立刻部署齐军形成了钳形的两路,朝一击既退的赵兵发动了追击。

当晚,他们在高鱼邑附近追上了敌人的尾巴,但却是赵兵先发动了攻击。

透过高高的墙垣和月光照耀的田野,高鱼邑内可以看到两军交火的地方。赵兵大概认为能趁夜色不备或齐人有所松懈,结果大错特错。齐国的数千弓手们放出一阵阵密集的火箭,飞矢在田野上空咝咝作响,落下时点燃了枯草,远远观之有种别样的美,却并未插中多少活着的目标。

“晋人的突击毫无效果,敌军遗尸累累。”虽然陈恒在请功时如此说,但第二日清点战果时,齐人只发现了几具赵兵尸体。昨夜的战斗很快结束,幸存的敌军在黑夜中遁逃无踪,虽然杀伤不多,但这终归是一场振奋人心的胜利。

当齐人再次重振旗鼓,准备继续追击敌人时,齐侯得意洋洋地询问阳虎对此战的看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晋人已经穷途末路了,君上已经将西方和北方的道路都封死,直接将赵兵逼向濮水,等到达河流边上,彼辈便插翅也难飞!”消瘦了不少,威风不再的鲁国亡臣阳虎如是说。

齐侯很高兴,但阳虎行礼的真正所想却不是这样:“这根本不像突围的进攻,只是赵卿以指尖轻轻一弹,仿佛是挑逗齐人继续深入一般。”

阳虎在去年夏天才见过赵鞅一面,印象极其深刻,觉得以他的性格,若是真心想战,只会收紧手指,成为青铜一般坚硬的拳,对准齐军薄弱部位猛烈轰击,强打出一条路来,而不是做如此窝囊的败退。

可在齐侯面前,他是不敢说真话了,什么“主贤明则悉心以事之”也是他胡诌的假话。齐侯此人一遇到胜利就会变得刚愎自用,阳虎着过上次的道,才不会自讨没趣,他一面在齐军中充当参赞之责,一面观察着形势,寻找脱身的机会!

到了第三天,机灵的陈恒发现赵兵遗留的营火和灶火居然比前一日大大减少,更是大喜过望。

“赵兵灶火大减,前日万余,昨日一万,今日只有八九千,大概是被吾等紧追士气丧尽,那些在西鲁和卫地强征来的民众开始溃逃了!”陈恒欣喜地说道。

齐侯抚着胡须笑容满面,仿佛看到胜利和霸主之位在向他招手:“然,一旦被迫回头与吾等决战,赵孟此次却是要大受损失了!不知能否活捉他。”

众臣纷纷加以祝贺,只有高张依然愁眉苦脸,担心这担心那。

“君上又要纵兵急追,也不知道后方的粮草辎车赶不赶得上大军,军中之粮,可只够撑三日的……”

……

“昨日的溃败倒是很有你温县兵的风范。”乘车站在犁邑废墟外,看着装作劫营,随后又诈败归来的侄儿赵广德,赵鞅一边为他拂去衣甲上的泥点,一面纵声大笑。

虽然胆小的赵广德已经从连木剑都不敢握的无能贵族变成了能提着重兵蹬车督战的健壮少年,但和老爹赵罗一样吗,怕赵鞅怕得要死,比面对那些戈矛更加害怕,所以对赵鞅的打趣,他只是讷讷不敢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鞅感觉有些无趣,同时也有点不乐意,面容顿时板了起来:“只是傅叟与无恤的这个计策也太过窝囊,居然要老夫一路假装退败引敌深入,齐侯如今想必已经极其看轻我了!”

赵广德差点吓得咬了舌头,连忙回答道:“只是暂时而已,只望堂兄能早日完成计划,到那时,伯父便能回头痛打齐军了!”

赵鞅的铁掌再次重重拍了拍他的头,震得赵广德头盔下的脑袋晕乎乎的。

“你比汝父会说话多了,但愿如此罢……”

原来,部署在洮邑一带的,其实是和赵鞅、赵无恤达成协议后,利用遗留的旗帜和衣物伪装成赵兵的曹军,他们明明只有五六千人,却虚张声势为万余,在南方拖住了卫人,然后让齐国听信假消息疾行南下。

赵兵与齐人相遇后,装作猝不及防朝东南方向撤退,一副想进入高鱼、廪丘防守的架势,可每次都显得“只差一点”,这让齐侯心痒不已,不顾危险猛追不止。同时赵兵较好的机动能力和不时能从各个城门紧闭的邑中得到的补给,使得他们脚步总是比齐人快那么一点。

齐军紧随其后,方位越来越靠南,距离屯储粮秣的大本营东阿、平阴已经足足两百里,距离卫国那积满粟米的都城帝丘也差不多是这个距离。这段距离,步卒快步行走得四天,满载粮食的辎车得花费六天时间才能抵达!

又因为要追赶赵兵,齐军随军携带的粮草辎重,乃至于那些备用的过冬衣物落在了后方三四十里外,以一个师的兵力护送缓缓而行。

而从头到尾没露面的赵无恤,将全军的八百轻骑集中到一起,静静地等待在廪丘以西的一处树林里,整装待发……

他们东面那处平坦溪谷,营火点点,正是齐军辎重之所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有北风吹拂而过,在稀疏树林的枝桠间轻响,絮绕耳际。

眼看月亮升上树梢又渐渐落下,时间已经到四更天,无恤将长剑又擦拭一遍后入鞘,戴起用来保暖和防止马辔将手勒出血的貂皮手套。

他转头向打探敌情回来汇报的虞喜问道:“齐人的部队规模如何?”

“齐人收拢了一路上跟不上的兵卒,数量比昨日又多了些,总共三千持兵器的徒卒,民夫千余,战车五十乘,辎车数百,依溪水扎营。”虞喜如此回答,他也早已一身甲胄,。

“齐人的兵力是我军三倍多。”属吏阚止跟进一步,有些忧虑。

“不错,无论是在整个战局上,还是眼下的一隅。”赵无恤回答道,“但齐国人缺乏三样东西。”

“缺什么?”阚止问。

“天时,地利,人和!”

谷底清冷的溪水奔流,蜿蜒穿过鹅卵石铺就的河床,已经升得老高的月光在水面粼粼波动。树下,赵氏八百轻骑停驻在此,还有两百武卒步兵,是由穆夏带领的盾剑护卫,只有他手下这些韧性极强的士兵才能跟上骑兵的脚步。

年轻的兵卒们压低声音,紧张地开着玩笑,赵无恤不时听见调试弓弦的声响和硬皮甲滑动所发出的微弱声响。

他缓缓说道:“褚师圃说的不错,齐侯拔除夷仪后太过骄横,不顾已经征兵三月再度挥师南下,如今已经是十一月中旬,虽然今年比较暖和,可这个时间冬雪随时可能降下。一旦雪落,齐人身处西鲁腹地,四万大军将面临巨大的补给威胁,若不退兵,数万人畜都只有冻饿致死一条路,时间站在吾等这边,此谓之天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论是得到赵兵主力在濮南的消息后从西鲁南下,亦或是在赵兵佯败的诱惑下紧追赵鞅不放,看上去都没有什么大问题。但齐人仗着人多在赵无恤的地盘里不断深入,将补给线拉到了足足两百里远,即便沿途占据空无一人的村寨为粮站也无法弥补这致命伤!

“如今减灶计已经起了作用,齐侯也意识到战争拖到雪落后对齐人不利,所以迫切需要速战速决。但他又不敢分兵,所以这份急切恰恰让他帅主力疯狂追赶父亲,甚至不顾行进缓慢的辎重,将其远远拉在了三四十里开外,这才给了吾等袭击辎车和粮道的机会。”

虞喜听得眼前一亮:“对,我见齐人拉车的牛马较多,所以要在溪边驻扎方便饮水,溪水在那儿刚好形成了一个拐弯,将齐营的北侧包围在内,如此一来便只需要防守南边。齐人自以为得计,却没想到溪水不够深,马匹能渡,何况司寇若是从南方突击,彼辈也不好逃。”

“然,此谓之为地利!”

随着赵无恤的诉说,围过来听讲的军吏越来越多,而骑兵们也停下了轻声交谈,纷纷看了过来。

邮无正手下那三百轻骑还好说,无恤作为在攻略濮南时也与他们协同作战过。但赵鞅新带来那三百,是训练才半年多的新卒,在疾驰的马上开弓根本做不到,难免有几分忐忑。

何况即便是骑兵成军最早的武卒里,轻骑也一直作为辅助兵种存在,或前敌探哨,或追击溃兵。可第一次集中作为主力部队来使用,这还是中国大地上破天荒头一次。

其实无恤自己又何尝不紧张,他在这场双方总人数五六万的大战中充当发出致命反击的偏师统帅,主动请缨承担袭击齐人辎重部队并向北切断粮道的任务。一旦失败,输的可不只是自己的性命,还有赵氏的未来!

无恤一边思索,一边抚摸着那匹高头战马来平复自己的情绪,它齿岁已经五六年,灰毛黑蹄,正是当年在成乡夜袭时立下大功而幸免于难的“乌蹄”。扁鹊的弟子子豹不仅擅长治人,也擅长治兽,无恤重金之下,他让它康复,这两年带到大原悉心喂养下健壮如初,又被赵鞅带来给无恤,因为经历过生死厮杀,所以乌蹄在马群里显得格外镇静。

其余战马悬着枚只能发出微弱的嘶鸣,它们和主人一样,不安地伸蹄扒开覆满秋日落叶的湿软地面——雪落之后它们将会被冻得硬邦邦的,野地里再也无法找到食物。

“我得给他们勇气。”赵无恤暗暗想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他扶鞍上马,小舅子邢敖则为他拉住缰绳。邢敖只比赵无恤年少两岁,此时却幼稚得活像小他十岁,虽然也经历过战事,但此刻兴奋之余也显得有些焦躁不安。他替无恤手臂上绑好可以挡住攻击的小藤盾,递上打磨得光滑锃亮,上面还插着野雉尾的青铜头盔。

无恤这会没有戴上铜胄,赵鞅和邮无正教导过他,开战之前,要让部下看得到首领与他们同在!

他已经虚岁十七,除了那颗两世为人的心外,连生理上也迈入成人阶段,战争将他脸上少年柔和的线条通通融掉,让他变得精瘦而坚强,下巴上蓄起的细微胡须让他更加成熟可靠。

无恤用刚好能被众人听到的声音说道:“勿要担忧甄邑和濮南,卫人去岁才在荧泽歃血签订盟约,永不背叛,血口味干就投靠了齐人。卫侯此等背信弃义之举连本国人都看不下去,甄邑氏族自有许多子弟在赵军中为佐吏向导,濮南纷纷向我献邑请降。”

“也不必担忧西鲁,鲁人深受齐国入寇之苦,秦邑、郓城等地无岁不战,万民苦之,仰仗赵氏抵御齐人,犹如万物仰仗太阳,见了齐人恨不能生食其肉。”

“更不必担忧廪丘,齐侯贪婪暴虐,国内重敛高税,动辄处以刖刑,在临淄市上,踊贵,履践。故廪丘齐人不甘其苦,早已成为我治下顺民。故齐人行经的各邑无论先前所属哪国之下,都视齐军为仇寇,紧闭城门抵御之,视我为父母,挟壶浆以资赵师!”

他纵马从众人面前跑过,指着那处营火旺盛的齐国军营说道:“我今日实话实说,齐军人数是吾等的三倍有余。但齐军虽多,却恃胜而骄,其军中政令松弛而待遇不均,一阵之中人心不齐,兵力布署前重后轻。所以阵势庞大但不坚固,一旦遇到小的挫败便会惊慌失措。”

“而吾等晋人虽少,但父子同心,上下齐力。正如《书》言,受纣王名受有臣亿万,唯亿万心。予周武王有臣三千,惟一心!此谓之为人和,天时地利人和俱在赵,故此战赵氏必胜,齐人必败!此番参战者,凡庶民者统统升为赵氏国人,国人立功升为士,田亩、粮食、隶臣战后都有赏赐,还望二三子尽力,牧野之事,便在今朝!”

“必胜!”

赵兵们的士气得到了莫大的鼓舞,他们发出了低沉的应和声。

“各自归队,骑吏收拢手下的骑从,秣马厉兵,待日出时分随我出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兵卒们应声而散,十人一什,百人一卒集合起来,共有八个攻击队列,无恤自帅五百,虞喜三百。普通骑兵们将每日只舍得吃一点的粗豆饼和炒熟的粟米袋子喂给马儿,好让它们有充足的气力驮人奔跑。无恤君子说了,在作战时,战马就是轻骑士的双腿,马死腿断,骑兵也就失去了速度和存活的根本。

随着月亮彻底落下,天空渐渐由黑暗转为朦胧的微亮,新的一天降临了……

……

虽说齐人主力抛下了辎重,但随行护送的兵卒其实并不少,足足一师之众,还有五十辆戎车扈从。而他们的营垒也扎得极其稳固,整个线条不规则的营盘外以车舆为墙,这正是军队在山林旷野地区扎营时,应用木材结成名叫虎落柴营的栅寨。

为了防止可能的敌人前来突袭,几个棱角突出部位设立高耸的哨塔,帐篷与围栏也相隔约数十步,留出集结的空间。其内才是林立的帐篷,十人一帐,两百人一营,此外还有密密麻麻的辎车,上面满载粮食和保暖衣褐。

若是赵无恤想在夜间突袭,恐怕面对数百齐国弓手,讨不到什么好处。

但再谨慎的乌龟也有探出壳来晒太阳的那一刻,当夜幕宣告结束,黎明到来时,齐军要再次启程,前去追赶在前跑路的三万多主力。这日清晨,齐卒们睡眼惺忪地爬出营帐,开始拆除栅栏,将能带走的都装到辎车上,连对外呈防守状的车舆也调转了头,准备上路了。

然而就在这齐军里将阵未阵,营地将拆未拆,到处一片混乱时,有耳尖的齐卒却偏着头,似乎听到了什么。

“这是什么声音?”

先是无人理睬,但渐渐地,许多齐国兵卒们都听到了。他们或举首,或扭脸,或翘足,下意识地往响起声响的地方看去。

齐人扎营溪谷的南口并不狭窄,有如弯曲的手肘转了方向,南面正对一处低矮山脊和稀疏丛林。声音正是从那里传来,轰隆隆,像是上百匹马儿在齐足奔腾驰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人过来了?”

只见一个夹着长矛的年轻将领迎着晨阳,驱马驰出了林中,一面迎风猎猎飞舞的炎日玄鸟旗招展在他身后,正毫不犹豫地直奔已经卸下防御的齐营!

五百骑兵紧随其后,自密林黑影后现身,排成五个攻击菱形纵队,开始冲锋。当他们自树林中激迸而出时,在那么细微的心跳瞬间,齐国人看到初升的日光洒落矛尖,仿如千只包裹银焰的萤火虫,朝山下扑来。

“敌袭!”

反应过来的齐人们慌不择路地四散防御,手忙脚乱起来。

“天命玄鸟!”无恤发声高喊,赢得了数百赵氏轻骑兵高声同呼,这是赵氏独有的冲杀呼喝声。马儿前脚踢扬,他们在赵无恤的带领下就像一支离弦的锐矢笔直地钻入了齐营南口附近的数百齐卒中。

这些齐卒是刚刚结束了守夜警戒,准备去车上睡一会的,所以对瞬息便至的袭击仓促无备,根本不是对手,眨眼间就被赵无恤等人冲破。而攻击者马不停蹄,或挺矛呼咤,或开弓激射,连破两座营地,继续向深处冲去。

……

齐军正从四面八方汇聚过来。

齐人在夜间的警惕性还是很高的,却没有想到会有人在黎明时分突然进攻,短暂的慌乱后,较远处、远处的士卒纷纷自发向被突破的南口这里涌来。

从山林里突然冲出,连续刺死数人冲入齐营后,因为甲胄齐全,又是骑马,赵无恤起初觉得很轻松,没感到什么压力。不费吹灰之力就冲破了数百名齐国守卒的防线,连破三座营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冲了没多远,较远处的齐人士卒奔跑着围了上来,短剑矛戈、弓矢,各色各样的兵器横七竖八打来。

但赵氏轻骑们显然更加有备而勇敢,无恤跃马前冲,大喝一声,握紧矛柄,用力前刺,将口瞪目呆,连架矛都忘记的齐人刺倒,然后马不停步,从这人的身上踩踏奔过。

连人带马几百斤重,许多齐人躲闪不及,纷纷被撞翻在地,然后眼睁睁看着马蹄踩上他的大腿、身躯,伴随着“咔嚓”的脆响,骨肉碎裂和惨叫声响彻一片。

鲜红的血四处溅射,洒在地表上,溅在邻近的马上、衣甲上。见此惨状,加上被骑兵一冲胆气消失,前来阻拦的第一波齐卒里不少人丢下武器,转头逃跑。

至此,赵兵已经攻破五座营寨了……

无恤此行是为了摧毁齐人的辎重部队,当然不能就此停止,于是催马驰行,接着向前冲锋,但骑兵们最初的气势和速度已经不在,这是最危险的时刻。

“敢退者死!”

就在此时,齐兵中军大营处响起了一个年轻却甚有威仪的声音,随后甚至响起了隆隆战鼓。数量占优的齐人仿佛打了鸡血似的,如同一道巨浪拍岸,前浪方到,后浪又起,铺天盖地,几乎在片刻间就把无恤等人淹没其中。

ps:最近比较忙,导师布置的任务比较重,本来打算歇歇的,一看多了位盟主,没的说,稍后还有一章on_no~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这章专程感谢书友人在梧桐下成为本书第二位盟主!咳,现码现发累得够呛,今天先这样,等假期再加更

齐人的这次反击事发突然,所幸赵无恤的马战经验已经极其丰富。面对对面密密麻麻的敌人,无恤略微放缓了马速,两腿夹紧乌蹄的马腹,一手紧握马辔,居高临下地挥动长矛,将最先朝坐骑砍来的一柄戈挑开,手下也不留情,噗呲一声,顺势刺入一个齐卒的腹中。

他甚至来不及看清死在手里的这个齐人长什么样,就猛地一拔矛,掷出将另一个想过来将持旗邢敖砍翻的齐国军吏钉在地上,鲜血殷红。

至此,他也从第一梯队渐渐落到了后面,骑从们纷纷从侧面绕过,将主将护在中间。无恤也不客套作伪,直接弃矛开弓,驻马骑射,每射一箭便从倒地的尸体边奔驰而过前行一段距离。

很快,就把围上来的第二波齐国兵卒杀散,骑兵连破七座齐营,席卷近半,离齐军的辎重粮草更近了。

但齐兵众多,足足三千之众,杀散了一波,又上来一波,接连冲过三波围堵,无恤感到压力倍增。

鼓声稍停,敌人暂歇,无恤转回头,挽弓四顾。骑兵的速度优势也就到此为止了,此时随无恤冲杀的骑从们好多都从骑马改成了步行,放眼看去,仍留在马上的大约只有一半。

不过,尽管两百人弃了马,但因轻骑士们皆身着皮甲,又经过严格训练,故而伤亡仅有数十,多数人纵然浑身血污,然而精气神还不错。他们或持短剑,或挽角弓,围在无恤周围保护,但没有余力再冲。

初升的太阳仿佛不忍看着横尸遍野的惨烈场景,隐入了云层间,天空不知何时已经变得乌云密布起来。

在那指挥者和鼓声的激励下,眼前的齐人虽然只是辎重部队,可不是一击既溃群盗,更不是不禁打的卫人能比的。他们是曾经称霸诸侯的骄傲齐人,虽然国君苛刻不惜民,但直到数百年后,这个国家依旧出了无数兵法家,让诸侯战栗,决不可小觑。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刚刚被击溃的那批齐卒虽然四下逃窜,但其中带头者纷纷被斩首,这导致有更多的齐卒蜂拥跑来,还有些弓手在远处开始射箭。

零星的箭雨朝骑士飞来,而无恤则带人与之对射,一枝飞矢从左方朝赵无恤的马射来,却“咚”地一声插在木盾上,是穆夏的盾。

“齐人还有千余能战之众,若是合围,吾等讨不了好,虞喜怎么还不过来!?”穆夏手持剑盾,是挡在无恤身前的最后一道防线,此时不由念叨起同伴来。

“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他话音未落,透过纷乱嘈杂的战场,一阵悠长的号角声从齐营东西两端响起。它低沉浑厚,充满哀悼之音,加入了这场黎明的大合唱,吹号者气力十足,呜呜声连绵不绝,直让人以为有万千伏兵。

齐人顿时大惊,回头一看,却见东面,又有甲胄鲜明的三百轻骑已经渡过了溪水,奋力从齐人渐渐成型的陈后掩击,有位高瘦的黑甲骑吏一马当前,挥矛奋击。

西面,一位未着寸甲的壮汉睚眦欲裂,扔掉号角后发出了一阵怒吼。他奋力把手中短戟投出,如流星赶月,戟头从岸边齐卒的前胸刺入,穿出体外。他身后近百悍卒也迈步越过溪流,冲入齐营中,所到之处如同摧枯拉朽。

正是虞喜的偏师和田贲的近百名悍卒,他们在战前负责装作伏兵,等到骑兵冲阵完毕后,则负责下山完成致命一击!

援兵到来后,无恤这边也士气大涨,还在马上的骑从们纵马稍退,再度发动冲击,有赵无恤的英勇杀敌激励,他们所向披靡。武卒盾剑手在穆夏的带领下也跟了上来,左砍右杀,勇武无敌,邢敖则竭尽全力高举玄鸟大旗,飘扬不倒……

……

方才,赵无恤从正面击穿齐人七八座营寨,凡经过处,齐人无不溃败。此时,又被虞喜和田贲从后夹击后,更是雪上加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带着手下剩余的四百余人从南向北继续拔营破寨,朝敌军冲去。他骑在马上急驰而过,身边围绕着数百骑兵,寒光和殷红在矛尖闪耀,赵氏的炎日玄鸟在头顶翱翔。齐人的残余部队遭到了三面夹击,在冲击下彻底溃散,有如被铁锤敲打的瓷瓶,支离破碎。

战斗已经没了悬念,齐人在连续败退后一度打算逃走,可因为营地被溪水三面环绕,冰冷的冬日溪流让人不敢下脚。何况对面还有些持弩的武卒静待送死,所以多数人还是选择了投降,只有百余人逃出生天。

可战事也不轻松,还有部分齐人顽抗不已,战后,赵兵一共损失了近两百人,许多人都是在死人堆里找到的,齐卒和赵兵混在一起,倒在迅速变冷凝固的血泊里--云层乌黑,周围越发寒冷,似乎要变天了。

等无恤再见到虞喜时,他骑的已不是原本那匹灰马,而是一匹花斑马。穆夏的盾牌也连换三个,前两个被箭雨和戈矛击成碎片,他手上这块蒙皮木盾上依旧刻画着深深的剑戈痕迹。

万幸,左膀右臂和无恤本人都安然无恙,但他黑底描红的精良皮甲几乎被染鲜血成了漆红色,虽然这些血多数是别人的。他唯一受的伤,还是因为持矛的与人体剧烈碰撞而迸裂的右手虎口,此时貂皮手套里滑腻不已,隐隐作痛。

但他没时间去管,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他让生者打理死者,将己方人马伤亡情况统计一下,方便决定接下来还能否快速机动。虞喜则带着数十骑去南方监视涂道,谨防齐人援军。又让属吏去将俘虏的两千齐人捆到一起,再清点缴获的粮秣辎重,乃至于车马,以待稍后发落。

最后,无恤还检查了坐骑“乌蹄”身上,并未发现重创,仅有几处擦伤。于是他松了口气,将马儿交给骑从后,在一处安全的营帐内无力地坐倒。

他在邢敖的帮助下脱下手套,乃至于硬邦邦的皮甲,将其扔在地上,活动酸痛发肿的手肘和手指。

“古来征战几人还……”不知为何,他突然对邢敖说出了这句话,少年身上也挨了一箭,所幸只是透皮的擦伤。

战争,无论是过程中还是战胜后,都没有诗人边塞诗里的美妙雄壮,只有战前你才会去想那些威武雄壮,打仗时只会思考如何让自己不死,让手下人不死。战后则只想将自己灌上几斗米酒忘却恐怖的厮杀,然后拖着疲惫的身体找处柔软的毛皮床榻好好睡一觉,身边要是有心仪的女子侍候则更佳。

齐人这一支辎重部队至少携带着十多万石粮食,如今一次性落入他的手中,但无恤暂时无法带走这些。齐侯得知粮食被劫恐怕会暴跳如雷,再派数千人回来救援,他们至多只有几个时辰的时间处理后事,将这些粮秣烧掉,或许是最好的办法,虽然无恤也有些舍不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至于那两千多齐人俘虏,怎么处理也是个大难题。坑杀降卒这种事情别说他那颗后世的脑袋接受不了,若真这么做了,恐怕会被全天下群起而攻之,毕竟这时代还是春秋,不是战国。

正在赵无恤思索的时候,营帐外传来了穆夏的呵斥……

……

呵斥之后是请示声,是田贲的声音,似乎有事。

“进来罢!”

在属下面前,无恤必须维持自己的威仪,他整理仪容后,只见穆夏首先掀开营帐帷幕钻了进来。这位憨厚的大个子虽然疲惫,却换上了新的剑盾,一直守护在侧。

一群人跟在后面,是些手脚粗壮的悍卒,大多是田贲手下的轻侠。他们打的太狠,太不要命,几乎人人带伤,皮甲凹陷,浑身脏污。这些人在外面嘻笑不停,见到无恤却像是老鼠见了猫似的顿时安静下来,乖乖下拜稽首。

田贲一直以对赵无恤的绝对忠诚驾驭属下,而赵小司寇的英勇也让他们敬佩,所以都发自内心的服从。

随后才是田贲,他手里还拽着一位披着白裘,着深衣广袖的青年。

青年眉眼清秀而高傲,那白裘是用几十只白狐的皮缝制成的,举世难觅一件。里面的衣料也极其光鲜,墨与朱红相间,是诸夏公卿最喜欢的颜色,只是镶着玉和玳瑁的高冠歪了,显得有些狼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他的佩剑也被田贲扔到了地上,那是最贵重的檀木剑鞘,镶着金玉,华丽雍容。

此人不简单,无恤带着疑问的眼睛看向了田贲。

“禀司寇,是在中军大帐外捉到的。”

大帐外?大概是随军的某位齐国显贵罢,还不是一般卿大夫,或许是齐公族?或某个大邑的主人?

“你是何人?”赵无恤身体前倾,朝那贵族青年问道。

“余名阳生。”那说着标准雅音的青年最初有些慌张,此刻却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看得出他受过良好的贵族教育,即便是这光景也不失礼仪。

“阳生?”赵无恤皱起眉,细细回忆这个似曾相识的名。若他没听错的话,这青年就是那个大喊一声让齐人士气复振的人,那个齐国辎重部队的统帅。

那齐人贵族青年高高昂起了头,像一只斗败后依然假装不屈的公鸡,但战栗的身体却暴露了他的害怕。

似乎对无恤不知道他的名而气恼,他又多此一举地强调道:“余乃齐侯之子,公子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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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辎重被劫了?这怎么可能?”

陈恒满心郁闷,本来他经历了长途的急行南下,身体劳累不说,还得不停绞尽脑汁算计齐国君臣卿大夫。心里想太多容易疲惫,所以一想到入夜后可以在防风的温暖帐篷里稍作歇息,虽然第二日还要赶路,可依旧使陈恒大为振奋……

齐侯严令众人以耗尽体力的速度行进,结果损失惨重,战争中的伤员和病痛如果不能跟上,就落得被抛下来自生自灭的下场,运气好的还能等到辎重部队搭救。

每天早上他们动身之时,总有些人倒在路边,睡着便再没醒来;午后,又有另一些人筋疲力竭地瘫在道旁;到得晚上,更有些人当了逃兵,遁进夜色之中,连一些大夫都开始动摇了。

军中已经开始有隐隐的怨言,在夷仪驻留不动和长途行军差距是很大的。那些之前受了激励,一心想为齐侯效忠再战的国人早没了这想法,只想回家去抱着妻子窝在屋棚里,躲过这个冬天。

“赵兵士气更低,损失更多!”

齐侯如此勉励卿大夫和士卒,的确,这两三日来,赵氏在前方节节败退,每次都丢下许多具尸体,灶火数量一天比一天少。而齐侯觉得胜利就在眼前,紧追不舍,非要将赵兵彻底击败,俘获赵鞅才肯罢休。

卿大夫们服从了,兵卒们忍耐了,每天还能吃到粮食,这大概是他们最后的底线。

总之,就在片刻前,陈恒人还在帐篷里,躺在柔软舒适的皮毛床榻上,怀抱偷偷带出的隶妾温暖的身体。他可受不了行军的苦,平日这些女婢就装作是亲兵藏在辎车上。

然而他真正的亲卫匆匆跑来把他摇醒,报告说辎重队处有重大消息。

此刻,当陈恒匆匆赶到时,却见齐侯召集的卿大夫和乡良人们纷纷安静下来,听斥候陈述事情经过。宽敞而无风的齐军大帐里,只有铜燎炉中的兽头银炭在劈啪作晌,迸溅出点点火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军只带了三天的口粮,每日基本都能得到一些补充,可今天的运粮队迟迟未到,齐侯愠怒之下派人回头去查探,至午后方才得知后方几十里开外发生了可怕的事情。有人绕道后方,突袭了齐军辎重,还有他们赖以行军和生存的补给线!

聪明的陈恒立刻明白除了他以外,还有人在算计着齐军。

……

“谁干的,多少兵力……还有,公子可逃出来了?”

稍后,在这个消息面前沉默已久的齐侯杵臼发出了一系列疑问,直到最后才迟疑地问了问儿子的下落。

齐侯已经在位四十多年了,娶有几位夫人,还有许多出嫁或待嫁的女儿,但却没有嫡子。

在几个庶子里,他最喜爱的还是刚出生没几年的公子荼——此子是由宠妾芮姬所生,当时齐侯已经过了六旬,老来得子的心情可想而知,甚至可以给小儿子当马骑,满大殿呵呵笑着乱爬,磕掉了自己的门牙也在所不惜。吕杵臼期盼着这个和自己极像的小家伙快些长大,就能将君位传予他,而已经成年的公子阳生则并不受待见。

可阳生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且已经成年,应该承担起一些齐国公子必须做的事情。本以为护送粮秣之事是比较安全和稳妥的,可以让阳生去历练一番,为此齐侯还特地留了些精锐,谁能想竟然发生了这种事。

“据说来袭之人是近千单骑,打的是炎日玄鸟的赵氏旗帜,公子……公子不知所踪。”

“这怎么可能?”立下破夷仪大功被提拔的东郭书大声**道,“我和犁子亲眼所见,晋国中军佐的大旗就在前方数十里开外,足足有万余之众。吾等朝着东南方紧追不舍,不时还能杀伤俘获一些赵兵,也见赵鞅穿戴甲胄乘车断后冲吾等骂阵过……”

陈恒突然发话道:“赵鞅是在南方赵兵主力中没错,可他的儿子,鲁国小司寇赵无恤呢?他在何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军大帐内顿时一片寂寥,众人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自从去岁甄之战以后不断出现在耳旁的名字。赵无恤一向是河济之间的焦点,可自从他攻下濮南后,似乎是在父亲赵鞅的巨大阴影下,显得过于沉寂了。

赵氏炎日玄鸟大旗,新奇的兵种骑兵……如今做出这事的人显而易见,赵无恤,卿大夫们心惊不已。

好个赵无恤,这一刀捅的真是够狠啊,位列末席的陈恒也感觉到一阵牙疼。虽然赵无恤的举动和他的计划并无冲突,甚至还帮了他一把,陈恒却依旧从心里生出了一阵不舒服的感觉。

但他顾不上嫉妒,眼下的当务之急是,下一步该怎么走,才能让陈氏获得最大利益。

一直以来主张退兵的高张说道:“君上,辎重被劫非同小可,莫不如立刻退兵!”

退兵?

这是齐侯杵臼绝对无法接受的建议,若真如此,齐军这次八成是要白跑了一趟。何况卫国此次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他们为了阻止晋国援军去夷仪,已经丢了濮南地,若不攻克归还,恐怕说不过去。

陈恒看到齐侯双肘撑在案上,十指交叉,顶着下巴,倾听时只有眼睛在动。他两颊的灰色长须围出一张纹丝不动的脸,活像一张面具。然而,敏锐的陈恒依然注意到国君额头密布细小汗珠。

国君在犹豫不决,而陈恒一个激灵,突然意识到,这是个脱身的好机会啊!

陈恒帮父亲消耗齐国公室和国、高军队的计划正在顺利实施,可他也不希望败的太惨,尤其是将自己搭进去,何况也不想再在苦寒的军旅里多待一天了。

“只是赵氏庶孽子一次偷袭罢了,并不能决定整场战争之成败。”陈恒摸清了齐侯的打算后,踏出一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国还有机会,再向前追逐两天,就能将赵兵逼到濮水边上。”吸引众人目光后,他自信的声音穿透众声喧哗,宛如利剑划破油脂。

齐侯眼前一亮,但高张却站出来反对道:“赵氏子无恤的单骑走马不同寻常,速度极快。如果连沿途的粮站也被捣毁,那不出三日吾等便要断粮……”

陈恒昂然道:“卿士考虑的是,至于后方,下臣愿率车兵前去寻找赵氏轻骑的踪迹,跟赵无恤在战场上亲自较量较量!战胜后将粮秣送来。”

陈恒的主动请命让齐侯老怀大慰,但他却迟疑地说道:“公子多半落到了赵氏手中。”毕竟是亲儿子,这影响他的下一步计划和判断,颇有些投鼠忌器的感觉。

“赵氏绝不敢伤害公子,君上当知,下臣与公子为友多年,若是不幸被俘,下臣定会将公子安然救回!”

……

齐侯最后还是听信了陈恒的话,他将辎重被劫,公子遭俘的消息封闭起来不让任何知情者外泄。随即装作没事似的继续休整向南追击,势必要在后日入夜前赶到濮水边,和赵鞅来一场决战。

而陈恒,一共带了战车百乘,隶属于陈氏的精卒三千北返。火速赶往辎重被伏击的地点,寻找幸存者,搭救公子阳生,还有阻止赵无恤继续切断齐军粮道。

但陈恒最重要的目的,其实是要远离战争的漩涡中心,让齐侯、高氏和赵氏的兵卒打个热闹去罢!

所以他甚至都没忘记带上那几名装扮成亲卫的隶妾。

因为是战车和精兵疾行,陈恒的速度很快,到傍晚时分,便已经离遇袭地点不远了。太阳依旧藏在乌黑的云层里不露面,叶子几乎落光的阔叶林看上去凄冷无比,就在这里,他们遇到了第一波溃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那些齐人出现得很突然,让陈恒猝不及防,等他得到消息赶到前拒位置时,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一共有两千多人,身上的甲衣都被扒了,就这么或着单薄的衣褐,或光着膀子挤在一起避寒避风。无伤的搀扶着有伤的,一瘸一拐慢慢往前挪,重伤的则用树枝或矛柄做成了简单的支架抬着,甚至连死人都背在身上,所幸天气寒冷,血液都凝固成了黑色的块状,这才不用一路上鲜血淋漓。

陈恒乘车绕了半圈,让人将这些人驱赶到路旁,休要阻拦去路,就这么折腾了一刻,方才得知,他们是先前被赵无恤俘虏的齐国溃兵,就在一个时辰前才被释放。

他点了其中一个面善的“里有司”,也就是统领五十人以上的小军吏过来问话。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陈恒有些奇怪,按照常理,俘虏一般会被带回城邑发落,可这赵无恤竟将他们原地释放了?

“军中的公子、乡良人、连长、里有司都被找出来拘押了,我因为部众逃散,所以没被人认出来,这才逃过一劫。随后那些晋人单骑乘马开弓监视着,逼着吾等带上所有死伤的同袍,先等在溪水旁,一声令下后才缓缓向南走来,若是有人走太快想逃跑就开弓射死,呆在原地的也被鞭打。”

那里有司的声音因疲累而呆滞,在他破碎的衣褐上,干涸的血渍遮住了缝补的针线纹路。

陈恒听罢,隐隐猜出了赵无恤的打算,暗骂此人阴险毒辣,这么无耻的伎俩也能使得出来。

“赵无恤啊赵无恤,你以为我不知你想要做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陈恒喃喃自语道:“赵氏子阴险毒辣,将这两千余人去其衣物原地释放,让其阻拦在涂道上能拖慢吾等援军的速度。这一师兵败丧胆,又失了调度的军吏,已经是一支残兵,不经过数月恢复和重组恐怕再也无法单独成军,还外加多了两千张嘴,大军本已不多的粮食更是稀缺。”

尤其是那些伤员,不救也不行,士气将受到打击,救也艰难,甚至连伙食都无法保证。

他随即急切发问道:“赵无恤何在?粮秣辎重何在?”

那里有司迟疑片刻:“大夫,他们分两路走了。”

“哪两路?”

“小人看见有人将近千头拉车的牛马统统卸下辎重,又将俘获的军吏们绑在上面,往西面大道赶去了。而晋人的大旗方才还驻留在原地,公子也在那儿,若是大夫疾速北行,或许还能赶上!”

西面,自然是依然控制在赵无恤手中的甄邑,他释放无法迅速收服的人,却带走了容易驱赶的牲畜,这笔生意倒是做的精明。

陈恒却不愚笨,他带着人小心翼翼地北上,生怕又遭了埋伏,这赵无恤作战倒是很有他们陈氏族人司马穰苴和孙武的风范,有时玩堂堂正正之战,可有时却智计百出,不可不防。然而,直到半个时辰遥见那座齐人营地,却没有在沿途发现赵兵的任何踪迹。

“大夫,有烟,有火!”眼尖的兵卒指着数里外大声喊道。

此时已经是入夜时分,陈恒抬头望去,只见到一股滚滚浓烟和灿烂的火焰从溪谷处陡然升起,火足有三四丈高,在黑暗中璀璨夺目。

那火越烧越旺,齐兵们看得瞪口呆:低矮的乌黑云层染上火焰的颜色,深浅不一的红覆盖天空,美得诡异,恶得可怕,正如夕阳的晚霞,然而今天太阳始终没有露面,周围冷得渗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他们再靠近一些后,发现曾经驻兵的虎落柴营废墟里烈焰熊熊,那一朵朵的营帐半数起火。空中满是烟尘,一车又一车的粟米被**的火焰所吞没,烧焦的香味让赶了三四十里路的所有人都感到一阵饥肠辘辘。一股明红色的亮光使众人不得不遮住眼睛,火焰在营地里舞动,噼里啪啦,咝咝作响,那是大量的葛麻在燃烧……

热浪掀起营地里飞舞的绯红披风,抽打到陈恒裸露的脸上,方才一路疾行,连脸都有些冻僵,骤然遇热后火辣辣的疼,但他并没有避让,若是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燎原,耳中仿佛听到撤退到十多里外的赵兵在欢呼……

“十万石粮秣,数千匹葛麻,毁于一旦!”他突然冷笑了起来。

赵无恤此举不单增加齐人补给的负担,他又在此将粮秣、衣物等焚烧殆尽,齐人见状必然士气大降,别说打仗,连归国都困难……

齐侯这些天来往南急奔,无止尽的急行军和弃于路边的零星尸体……全成了空。

除非后日真能在濮水边上一举击溃赵兵主力,将赵鞅击杀或俘获,否则齐国此行所获不如所失。

对于一位君主,一位卿士来说,这是严重的失误,要知道,楚共王时,大臣子重就是因为这个罪名,在国人谴责下自咎忧患,遇“心疾”而卒的!

若如此,公室在国内将民心大丧,声望大跌!

但这已经不关陈恒什么事了,他让御者调转车头,派传车回去报信,尽捡好的方面说,让齐侯不要太过担心。他也不打算就这么归去,瞧这样子,赵无恤烧了粮草辎重后是向北去了,其目标很明显,正是齐人沿途的粮站,陈恒正好借着追击救回公子阳生为由,一路离开西鲁,安然回到齐境!

当然,他与阳生交好是真的,是不是真心就不一定了,那位外表高傲,内心胆怯的公子,被俘后一定不大好受罢。

不过接下来,齐人要面临的冬雪却更不好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营处有温汤,热饭,汝等速速南下,还能赶上……”

他非但不为齐侯分忧,却这时候在干柴堆里又加了把小火,让那两千余眼巴巴望着自己的齐国溃兵挨着夜晚的霜冻,一路向南往齐国大营而去。

天空中,仿佛受到地表火焰的挑衅,乌云越发黝黑,第一片雪花开始缓缓飘落下来……

……

入夜时分,捣毁齐人在甄地以北设立的一个粮站后,赵无恤让人寻了处能够遮蔽寒风的乡邑停驻歇息。

因为坚壁清野,大多数人已经迁入城邑里集中的缘故,他们路过的几个亭里中都是空空荡荡,基本不见有人出入。

偶然遇到一两个,也是投机的盗贼之流,一瞧见他们这些全副武装的步骑,也都像见了鬼似的,忙不迭地奔逃。无恤让人捉来一问,并不是盗跖手下。

那人现被冉求带着五百鸳鸯阵兵在郓城看着,在无恤提出的官家出钱粮,盗跖出力的临时“雇佣兵”模式下被稳住了,无恤也是没办法,除以以外,暂时没有能让双方都能接受的合作方式,等打完齐国人后再算总账。

“经过此番坚壁清野,我治下的各邑相当于受到了兵灾重创,损失不少,连冬麦都有不少遭破坏的。所幸秋粮丰收,明岁只要不耽误春耕,民众依然能饱食。”望着空无人烟,连院墙都被齐人多处破坏的里闾,无恤感叹道。

众人颔首,只有田贲拍着在齐国营地里吃得圆鼓鼓的肚皮,没心没肺地地说道:“不然,司寇得到的那近千头牛马,还有吾等身上缠着带走的丝帛,也足够补偿三邑的损失了。”

齐人辎重里较轻的丝帛,赵无恤选择直接带走,还当场按照各卒立功程度分发了部分,故一行人都喜滋滋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敖现在应该已经赶着牛马回到甄城,受全城民众欢迎罢,吾等在外流血流汗,先得凯旋的却是此小子。”虞喜手把手教过邢敖骑马,将他视为己弟,此时也打趣地如是说。

此行收获还是很大的,只可惜粮草太多太重,无法全部运走,所以无恤只来得及让众人将炒过的粟米就着烧熟的牛马肉饱餐一顿,养足力气后离开。其余统统就地焚毁,省得再被齐人利用,此刻从这里回头,在寂寥漆黑的夜空里,甚至还能隐约看到数十里外那团经久不熄的火焰。

无恤笑道:“今日天寒地冻的,想必齐国援军抵达后在那附近还能烤烤火,不像吾等,只能挤在此处围着这个小火堆,家徒四壁。”

众军吏一阵大笑,赵无恤这与将士同甘共苦,厮杀场后相待如己的风格在这个时代颇为另类,却也赢得了众人的崇敬,他索性给众人讲起了一段往事。

“当年鄢陵之战时,楚军仓皇撤退,于是晋军战胜后进入楚国营地,连续吃了三天楚人携带的谷米。吾等今日的做法与之相似,是极其打击齐人士气的!”

说起来,那场战争里,因为年轻赵武也才刚刚恢复领地,赵氏家族并没有什么亮眼的表现。或者说,赵氏从来就不以军事闻名,赵成子文质彬彬,城濮之战里就打了个酱油;赵宣子虽然是权臣但打仗却不是行家;其后邲之战里赵氏诸人更是分居主战主和捣乱派三个阵营,只有赵庄子表现中规中矩;到了赵武,他的作风不像名而像谥号“文子”,平阴之战攻打齐国也没什么入得了眼的战功,还在城邑下“不克”,碰了一鼻子灰。

可如今晋国残留的六卿里,除了范氏外,其他诸卿都有过在军事上十分抢眼的人物,中行林父和中行吴,魏舒,韩厥,知首……

不过这次对齐作战,光凭邮无正五百里迂回,无恤八百轻骑突袭,就足够让赵兵打出威名来了。看上去没什么实际利益,但赵氏在新绛国人心里的地位会上升一大截。

六卿争强,不光是相互联盟对抗,争取领地人口的扩张,对国人人心的得失,也是极为重要的。

就在此时,阚止来到火堆边,朝赵无恤耳语几句。

“公子阳生要见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原来,是被俘虏的齐国公子阳生吵闹着要与赵无恤说话,其余并不重要的俘虏,无恤让邢敖直接带回甄城去了,只有这条网到的大鱼亲自携带。他也不能保证自己一路顺畅,万一遇到危险,也可以作为人质让齐人投鼠忌器。

“也罢,余且去听听他会说些什么。”

……

关押齐国公子的屋子是里中的一个普通民居,不大但干净,可对一个被俘虏的公子来说,却显得非常空寂。

阳生默默地坐在蒲席上,瞪向面前案几上的酒盏,唇边米酒无味而酸楚,那些粗糙的饭食和烤得金黄的牛马肉他更是一点没动。

他只顾得上想自己的出路。

就在阳生再度艰难咽下口水时,营帐的门帘被掀开了,赵无恤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全副武装的穆夏,他方才就负责守在外面。

“不知公子有何事?”无恤披着一件温暖而厚重的熊皮裘,从这身打扮上,阳生能想见外面的寒冷。

对于一位高贵的公子来说,被俘和拘押是屈辱的,阳生面露不忿:“余无才,不幸见擒于小司寇,不知小司寇要如何处置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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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赵无恤跟晋侯、齐侯、宋公、曹伯多位国君打过交道,和数量更加庞大的诸侯君子们却交往不多。唯独一个,就是那个亡了国后跑到陶丘的唐国公子恪,无恤正在打他手里那些骕骦马的主意。

而眼前这位齐公子阳生,他在前世没有任何记忆,但却不一定是个小人物。无恤过去几年在西鲁,也只听说这是位庶公子,事迹并不出众,此次能将其俘获,也实属意外之喜。

于是赵无恤笑道:“这得看大国何时才能熄兵,等到晋齐鲁三国国君能够坐下和谈把酒言欢时,赵氏便能和齐侯私下商量公子的去留了。想必公子在齐时也听说过廪丘大夫乌亚旅的事迹,应该知道我一手交人一手交赎金的信义。”

无恤在军旅里几个月染上了几分武人脾性,此刻身处敌我两方,也没耐心和阳生多说废话。他言谈举止带着应有的礼貌,却没有过多尊敬,直言利益,这种平等的态度让公子阳生浑身不自在。

按照诸夏的惯例,贵族被谁俘获,便是谁的特殊“财物”,可以上交给国君换取赏赐,也可以自己想办法和敌国沟通,以赎金将被俘的人质换回。比如当年邲之战,智武子被楚国俘虏,他的老爹知首则奋力厮杀,俘获了楚国公子縠臣与之互换,还声称:“不活捉他人之子,如何换回吾子?”

公子阳生一时无言,随后声音却突然变得高亢起来。

“小司寇切勿说得如此肯定,齐国持戟者二十万,吾父一怒,则戎车三千乘举焉,投鞭可断濮水,汝的小小西鲁瞬息便可碾为平地。我听说赵兵只有万余,小司寇麾下不过千骑,如何抵挡?此战齐国必胜,若是你早日将我释放,我或许还能劝说君父,放汝父子一条活路!否则!”

“否则怎样?”

无恤瞥了他一眼,那其中蕴含的隐隐怒意差点让阳生说不下去。

阳生胸口剧烈起伏,缓了缓后,索性豁出去大声威胁道:“否则,定教汝等狐死不能归首丘!”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狐死首丘,这是一个齐国的典故,昔日齐太公封于营丘,他和之后的五代齐侯死后都反葬于宗周。时人所谓“乐乐其所自生,礼不忘本”。古之人有言曰:狐死正丘首,仁也。

公子阳生这是在威胁赵氏父子将战死于外乡,无葬身之地!

一时间,这间小居室里寂静无比,唯有穆夏咬牙和拔剑的噌噌声。君辱臣优,辱君者,死!

公子阳生话说得很嚣张,头昂得很高,极力表现自己的不卑不亢,可无恤却窥见了他的胆怯,当面对穆夏利剑的寒光时,他双腿和手指的战栗。

他伸手阻止了穆夏,突然皱了皱眉,随后手伏在剑柄上,大踏步朝公子阳生逼近,吓得阳生原形毕露,慌忙后退中撞翻了案几。

“你,你要作甚,吾乃齐国公子!姜姓贵胄!”

无恤止步看着他,淡淡说道:“公子如今已是阶下囚,我本有一百种法子可以折辱你,好报复齐人对我领邑的破坏,但我没有。你现在食有肉,行有车,饮有酒,受着赵氏宾客的待遇,却出言侮辱我父,威胁于我?公子说的没错,此战胜负尤未确定,不过你现在该关心的可不是这个,明日吾等还有几十里路要走,不想累得生不如死的话,还是填饱肚子后早些歇息罢!”

将外强中干的公子阳生吓得不敢动弹后,赵无恤转身就要离开,却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和颜悦色地笑道:

“当年宋国华元被郑人俘获,宋文公用一百辆战车,四百匹毛色漂亮的良马向郑国赎回他。此人乃是宋国执政,也不知道齐国公子所值几何?能否与之匹敌。华元在赎金运送一半时便越狱自行归国,若是公子有这份能耐,大可一试!”

公子阳生面色惨白,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他没有被绑,却丝毫没有逃离的打算。只因眼前那个高壮的大个子入夜后就死死盯着他,此人似乎是叫穆夏,是手握剑盾的虎贲,一个拳头就能将阳生的脑袋砸成破裂的酱坛。何况这天寒地冻的,即便他想法逃脱,也无法顺利活着找到齐军。

从始至终,他的高傲和不屈都是装出来的,他深知,只要有受父亲宠爱的幼弟公子荼一日,他甚至还赶不上华元的的价钱!

既然狐假虎威吓不住此中老手赵无恤,他如今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赵无恤走出这间居室后,却看到兵卒们三五成群,拄着矛,抬头看着天上。

“司寇,下雪了!”

一枚冰凉的雪花在空中飞舞,然后是又一片,纷纷扬扬无数片,它们落到赵无恤的发髻上,一场大雪正从穹盖般的乌黑天空泼洒而下。

无恤昂着头,发出了若有若无的叹息:“下雪天,最适合杀人了。”

……

雪断断续续下了整整一天两夜。

瑞雪兆丰年,本来埋藏在雪下的应该是越冬的麦子,可如今濮水北岸,雪下却埋着一些齐国的兵卒。一个个肢体冻僵,面色淤青,他们蜷缩在小路边,涂道上,仿佛是睡着了,尸体构成的路标从北到南,绵延数十里。

这是那两千名被赵无恤强行褪去保暖衣物,驱赶南下,又被陈恒刻意指引让他们去投奔齐国大营的齐卒。在经历两个寒冷凄凉的夜晚后他们冻死了四分之一,是这场冬雪的第一批牺牲者。其余千余人咬着牙坚持,好容易赶到齐军大营,得到的竟是继续前行的消息,不由哀嚎不已。

对这些本应该携带大量粮食和衣物前来支援,如今身上却空无一物的齐卒,齐侯心里怒火直冒。前日入夜后,陈恒的消息伴随冬雪一同到来,他的儿子阳生的确是被俘了,如今被赵氏子带着不知所踪。

“同样是庶子,为何我的儿子如此无能,真是齐国之耻!”

可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看来击溃赵兵后一定要生俘赵鞅,虽然儿子被对方儿子抓了,可自己抓了父亲,也算找回了面子,同时也不会激得赵氏子将阳生杀了。

而眼下的难题是,这些被故意放归的齐人又冷又饿又累,已经成了大军的累赘。求生的**促使他们追了上来,却无法再走动半步。齐侯左思右想,还是接纳了高张的建议,不如放他们在这里为自己断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也罢,将军中剩余的皮毛和衣褐分予彼辈,每人都持竹矛,再发两日口粮,在犁邑的废墟里休憩等候,不必跟着前行。”

等击溃赵兵主力后,西鲁和濮南自然会不战而降,到时候就地补给,待天气转好后再北返不迟。

至于其他人,还得硬着头皮,顶着风雪继续前行。因为齐侯性格里的刚愎自用开始发作,虽然高张等人已经多次谏言说还是乘着齐军还有点余粮和衣物时速速撤退,或者强攻一座城邑补充辎重,等天气转好再决定是北上还是南下。

这本是稳妥之计,但赵氏的减灶引诱让齐侯一直觉得胜利就在眼前,不愿意在最后一刻放弃。

于是他们冒着雪日夜兼程,加急赶路,睡卧车舆,只是饮马和造饭时方才能稍作休息——粮官向齐侯和高张告急过无数次,军粮只剩下两天不到了,而鞋履的磨损也日益严重,许多兵卒已经无履可穿,只能用桦树皮和破布裹着脚,里面满是冻疮,一步一阵剧痛,行军速度已经大大降低,从日行三十里变成了二十里。

但齐侯选择性无视了这些警告。

他不以为然地说道:“击溃赵兵后便能逼降西鲁各邑,到时候可以就地征收粟米和衣物,何况东阿、平阴处也会源源不断有辎重南来,有陈恒向北打通粮道,吾等大可放心南下,并无大碍。”

于是齐军之后又继续前进,他们踏过光秃的岩石,穿行阴郁的松林和零星的积雪,跨过不知名的浅浅溪水。最终,再绕过眼前这座遮蔽目光的小小丘陵,就是濮水北岸了。

在齐侯想来,齐人面临降雪的阻碍,赵兵也好不到哪去。前锋昨夜汇报说,因为濮水尚未冻结,但水已经冷到极致,泅渡显然是无法做到的。那些赵兵就被困在这里,隔着山,他甚至还能听到一些鼎沸的人声。

没错,历经数日艰难,他们终于追上猎物了!

料敌为先,齐人虽然有不少减员,但还剩近四万人,对上万余,不,应该是损耗近半的一万不到的赵兵,足足多出三四倍,此战必胜,齐侯对此充满了信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再往前几里就是濮水了,朝食已过,午时时分,吾等全力进发。”齐侯召开最后一次军议时,卿大夫们已经寂寥了许多,他们里的主战者已经越来越少,只是迫于齐侯的一意孤行在默默履行职责。

弓弦因为降雪而变得难用,齐人占优势的弓手或许会减弱许多,赵氏这边也好不到哪去,而兵刃也比以往更加寒冷,刺入热腾腾的人体里时是否会感受到寒意刺骨?

“吾等分为两军绕过丘陵,夹击赵兵,毕其功于一役,击垮赵兵后,务必俘获赵卿,再回头逼降西鲁、濮南,顺便勒令赵无恤将吾子阳生送回!”

布置完作战命令后,左右两军在高张等人的率领下分别而去。

齐侯则带着亲卫登上小丘,想看一看对面赵兵的凄惨模样,同时在此指挥,享受赢得胜利的那一刻。

可这一看,竟让他目瞪口呆。

濮水潺潺流淌,它宽十多丈,深丈余,的确没有结冰。但赵兵也不在北岸,而是正乘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河流上的数十艘简陋船只,渡到了对岸。当齐侯放眼望去时,正好看到最后一艘木舟载着十多名赵兵破开冰冷的河水靠岸。

一眼看去,他们人数也未减少,依然有一万余人!和每日赵营遗迹数得的灶火数目显然对不上号。

诡计?谎言!这些天以来对胜利的迫切希望彻底落空了,不单齐侯,本来已经蓄势待发的齐卒们也感觉扑了场空,迷茫地回头看着自己的主将和国君。

齐侯站得高,风很冷,高处不胜寒,望着眼前的景象,他浑身透骨冰凉,也清醒的一些。

也不知道赵兵是从哪里征召的船只,似乎是早有预谋停泊在此的,但无论如何,齐人是很难再渡河追击了,要避免半渡而击,齐侯还是知道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也罢,不能再冒险下去了,现在撤退,还来得及。

“全军前拒改后队,速速撤兵!”不知过了半刻还是一刻,当雪再次降下时,在小丘上呆立良久的齐侯才从牙缝里艰难吐出了这几个字。

……

濮水南岸,万余赵兵已经在大野泽渔船的帮助下,从北岸渡到了南岸。船主多半是大野泽的群盗,在连续失败后为了一口饭,一身衣被迫服从于赵无恤。他们整整渡了一夜才将兵运完,就这么避开了齐国人优势兵力的包抄和追击。

赵鞅也站在岸边,雪盘旋着在他周围降下,似乎没有停下的迹象,他肩上披满雪花,就像裹着一件白色裘衣。

按照赵鞅自己的性格,自然会等在对岸背水一战,和齐人堂堂正正而战,与齐侯君对卿的。可在傅叟、邮无正的力劝下,还是按照之前和无恤商量好的对策,乘坐大野泽盗寇们撑着的简陋木舟渡过深深的濮水河,避开了齐人的锋芒。

赵无恤和傅叟都认为,赵氏不值得为这场战事流太多的血,既然有更好的法子可以消耗齐军,那何必自己上呢?

冬雪,寒风,饥饿,都是消磨敌人的好手段。赵无恤在劫持并烧毁齐人辎重后,已经一路带机动性极强的骑兵向北运动,一路捣毁齐人粮站和阻拦可能从平阴发出的第二批辎重。所以齐人若是回头,将面对百余里纵深的无粮道路,这种天气下,费事五六天才能走完。

更糟糕的是,前方的几座城邑他们都没打下,没有任何可以临时落脚的地方,而后方的赵鞅也能渡河,寻找机会狠狠咬齐人一口!

看着对岸陆续掉头准备撤离的齐军,赵鞅抚着被雪打湿的胡须,露出了冷笑:“这几日来平白憋屈了许久,如今,终于轮到吾等蹑尾追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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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中旬,齐鲁边境附近的秦邑。

那场覆盖大半个东国的雪早停了,此时由近至远,城下的空地、城外的旷地,长长的涂道、远处的田野林木,白皑皑一片。

城门吱吱呀呀,破开凝结的冰雾开启,随后数百匹蹄上裹着防滑布匹的马儿奔腾而出,将泥土和雪水抛在身后。战马上面备有能让骑手坐稳的鞍,年轻的轻骑士们精神抖擞,内穿保暖葛麻布衣,中间是无袖皮甲,军吏还披着一层皮裘。其统帅赵无恤一马当先,玄色大氅在身后翻腾。

自袭击齐国辎重后已经过去了数日,赵无恤他们得手后旋即沿着涂道北上,避开齐国的援军。

他之前已经让伤员全部去了甄邑,将备用的战马用上后,一共还剩下七百余骑能够出战。无恤自己亲帅主力,将齐人在沿途设置的粮站依次摧毁,间或还会遇到数百人的齐国押粮小队徐徐南行。一路上未逢敌手,俘获齐卒和民夫数百,多半就近押送到附近的城邑去了。

但危险自那日雪落后就一直悬在他们头顶,身后便是齐国的三千余援兵,赵无恤为此专程派虞喜为辅,带百余骑往东南去,爬上能找到的最高点,以观察身后的那支齐国援军的举动。一旦发现齐人有异动,虞喜就会吹响镶青铜的牛角号加以示警。

然而让无恤诧异的是,那支齐军看似在追击赵无恤的行踪,最近时与他只有十多里的距离,可又不像有追击作战的打算。无恤兵力较少,见这支齐兵里没有溃兵作为拖累,精神状态不错,应该是精兵,也不敢贸然发动突袭加大自己无意义的死伤。

双方就这么小心提防着对方,一前一后抵达了齐鲁边境,至此,赵无恤率军往西一偏,索性进入了秦邑里。而那支齐军,竟就这么不管不顾地返回了齐国境内,让人摸不清头脑。

“这支齐军意图古怪,真不知是在作甚,事为怪反为妖,纵然彼辈进入了齐境,吾等须得小心提防才行。”

期间双方几乎没有任何接触,无恤也不知道对面的统帅,正是他未来几个重要敌人之一的陈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秦邑大夫在齐人大军过境时看见密密麻麻的四万与人,他差点吓得献城投降,所幸有羊舌戎和孔子的两个弟子秦商和秦非劝诫,同时架空了他的兵权,这才没酿成大错。如今随着冬雪降下,有消息称齐国人已经开始败退,而赵无恤更是断齐人粮道辎重,擒拿了齐国公子,于是秦邑大夫转而对赵无恤佩服得不行,唯独无恤马首是瞻,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其实是无恤的封臣。

所以骑兵们在邑内得到了很好的补充,无恤将俘虏的齐国公子阳生扔到邑寺,让已经接管此地防务的羊舌戎和穆夏看着。

如今他们继续出发,却将骑从们一分为二,虞喜继续帅两百骑盯着齐鲁边境。而赵无恤则自将五百,开始回过头沿着原路南下,想找找齐国那四万大军的不自在了。

“现在大概没有四万了,降雪不冷雪化冷,自从那一日雪停后起,温度一日低过一日,想必齐人现在饿着肚子,缺衣少粮,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雪地里,十分不好受吧!”

……

齐人的确一点都不好过,这是黑暗、寒冷、饥饿的一天,像昨天和前天一样。雪不停落下,又不停融化,到处是齐脚踝深的积雪,冷风打着旋儿从西边吹来,还带着穿过冰冻的地面时吹起的雪花。

阳虎以一处民居的废弃墙垣作为今夜的居所,他以燧石和铜削摩擦生火,好容易弄出一缕青烟。火苗摇曳,在刮下的树皮和枯死干燥的松针上蔓延。当天寒地冻,温暖的火焰是最美丽的东西,在阳虎看来就如同含羞的新妇般可人,如花的美貌,让人击节赞叹。

齐军开始掉头撤离时只剩下一天半的粮食了,匀着吃勉强够两天半。阳虎作为齐侯的宾客,其待遇是比较高的,即便是这困难的时刻,他昨日分到的是一条干鱼和满满一碗粟米饭,今天却只有半碗,干鱼也没了最肥美的腹部,只剩下松脆的头和干瘪的尾巴。

但阳虎却没有抱怨半句,普通兵卒的伙食更差,他见过,他们喝着如同清水的稀粥,里面只漂着几片菽叶。于是他暗暗庆幸自己如今的地位不是囚徒,随后高高举起碗,箸筷飞速扒动,将渐渐失去温度的粟米饭吞食殆尽,连同干鱼的骨头也一一嚼碎咽进胃里,好让它们产生让自己冷静思索的热量。

也不知齐侯的案几上是何等伙食?还是不是日双鸡的标准?也不知道他苦涩的口中还能不能咽下甜美的米酒。

这注定是一场失败的冒险,在阳虎看来,齐侯若是能在攻克夷仪后不要贪图歼灭赵兵的全功,而是谨慎的先去濮阳和卫人汇合,在晋国三卿各怀心思的情况下,这场战争齐国是稳赢的。但看着正在兴头上的齐侯,阳虎选择了缄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即便是南下西鲁,也应该在辎重被劫,雪落之前就掉头上路,若能如此,至少能将损失降到最低,现在说不定已经回到齐国了。但当时,看着因为劝诫而被训斥的高张,阳虎选择了明哲保身。

他一个鲁国亡臣,何必为翻手为云覆手雨的齐侯操心那么多?

于是齐军便落入了冻饿致死近千人,冻僵人数还在每日剧增的尴尬境地中。

亦或者,是赵氏父子此次的计策太过漂亮?阳虎自己也吃过赵无恤的亏,在倒台后还被他利用了整整大半年,在灌邑竖起靶子,让三桓的注意力集中在他身上,无法合力排挤无恤。

其实在阳虎心里,还有一个救命的办法,那就是以四万之众,花费一两天时间西行攻克甄邑,亦或是廪丘。虽然这会付出数千死伤,但起码能在破城后得到邑中的粮食,让齐军休整一番,等到雪化完后再思考是继续战争,还是撤军。

但赵氏显然没有给齐人这种机会,且不说这两座城邑的防备都十分谨慎稳固,就说已经渡过濮水的赵鞅,便一直在齐军身后二三十里外徘徊,像一头等待猎物耗尽体力后猛扑上来的狼。一旦齐军打算攻城,恐怕会受到内外夹击,后果只会更惨。

北去寻找辎重和那位倒霉被俘公子的陈恒迟迟不见回复消息,现如今他几乎成了齐军唯一的指望。也不知道下一次粮食何时送到,反正沿途经过的那个粮站已经被完全捣毁,谷物烧得半点不剩。

“这肯定是赵无恤的手笔。”阳虎在齐侯面前咬着牙如是说。

那支让阳虎在五父之衢受尽屈辱的骠骑,以它们两倍于步卒,日行六七十里的速度,此刻已经抵达齐鲁边境了罢。若是赵无恤转而掉头南下,再和已经渡过濮水的赵氏主力配合南北夹击,后果不堪设想。

齐军数量依然占优势没错,但身处敌境,更关键的问题在于,齐人现在已经失去了战心,士气接近崩溃,甚至无法抵御一场突袭。

总之,再这么下去,齐军要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阳虎这半年多来虎落平阳练就的敏锐感官,

如果齐侯再不想办法的话,阳虎就得自己寻找脱身求生的机会了……

就在这时,营帐外面传来了阵阵惊呼声。

“赵兵这么急切就发动进攻了?”

阳虎骇然,这超乎了他的预想,赵兵应该再等一两天,等到南方的徒卒和北方的骑兵汇合,再乘齐人最虚弱的时候才对啊。他握着剑,探出头一看,却不是袭击,而是齐人在团团围观着什么。

……

齐国的营地如今像个醉汉似的,扎得东倒西歪,早没了夷仪大胜后的精神气。

阳虎出来时,看见几十匹马在雪地上无精打采地走来走去,寻找雪下的枯草根茎,人都没吃的,哪里还能供给马匹?兵卒们则疲惫地挤在火堆旁,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的冰天雪地里行军,只有休憩时才能在火堆旁烤着永远都不会干的衣物和鞋履足衣,此时一动也不想动。

昨日和前日还有人在营地周围捕猎野兽,但除非是练就一身技艺的猎人,否则在这种天气下寻找食物显然是种奢望。阳虎见过不少偷偷离开营地觅食的人再也没有回来,直到第二天,大队人马在涂道旁发现了他们冻得僵硬,被野兽吃掉一半的尸体……

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在舔干稀粥后睁着疲倦不堪的眼睛,然后痴痴地望向阴沉的天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直到那阵成功吸引了阳虎的动静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是君上!”

阳虎挤上前去,却看见齐侯脱下了从不离身的厚重大裘,这位年过六旬的国君和普通兵卒穿的一样单薄朴素,显得有些老迈,兵卒们先前对齐侯的隐隐不满,顿时因为这身打扮而消了一半。尽管阳虎知道这是临时装出来的,却不免为齐侯的聪明和演技而感叹。

但,他这是要做什么?

却见齐侯朝周围的兵卒们抬起了手,面色戚戚道:“孤不天,不能事天帝,使上帝怀怒,降下雪雨,害得三军受累,冻饿不堪,死者相望于道,不能归葬蒿里,寡人之罪也!”

他停顿了一下又满怀感情地说道:“然此地离齐国仅有百里,三日之程,还望众人尽力前行,早日回归乡中里闾。寡人有言在此,凡此次出征者,家中税赋减免一半,三年内再不征召!”

人群中一时轰动,赋减免一半,三年不再征召?他们隐隐有些激动,这可是重敛横行的齐国难得的恩惠了。

但随即有人嚎哭道:“君上仁德,但吾等如今最紧要的是身上寒冷,腹中空空,还望君上怜之,赐一顿饱食!”

众人瞬间反应过来了,的确,什么减税一半,免征三年,都是日后的事情。正如诗言:“无衣无褐,何以卒嵗?”如今他们腹中饥饿,甚至连再走上三天,走回齐国都困难。本来重新开始闹哄哄的齐人顿时一片寂静,殷切的目光看向了齐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阳虎知道这是个能否再度激发齐人士气的关键时刻,他见齐侯沉默了半响后,突然笑了起来。

“这有何难,将寡人的马牵来!”

齐侯下达指令,他边上的东郭书等人随即照办,勇士犁弥将那匹雄壮的红色骏马牵进空地。

“众人应当知晓,此乃寡人爱马,拉车的驷马之首。”

的确,阳虎见它双腿修长,耳朵尖锐,且极其聪明。仿佛闻到了死亡的气息,红马立即翻开白眼,扬起前脚,嘶鸣不休,合数人之力才将它们制服。

齐侯拔出了腰间佩剑,大声说道:“今日,寡人不爱马而爱众,便杀之以飨士!”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齐侯先是依依不舍地抚摸着骏马的脖颈,随咬了咬牙,将利刃狠狠划过,割开它高贵的头颅。马儿惨叫一声,四肢瘫倒在地,浑身猛烈颤抖,鲜血有如一股红泉,自伤口喷出。

齐侯真的杀了自己的爱马,众人震惊了,随即马儿遭到了分割,一块块鲜红的马肉在寒冬下冒着白色热气,被一一传递了过来,让人捧在手中,垂涎不已,它们将在火堆旁被烤熟,填饱饥饿的肚子。

“至于无衣者……”齐侯一挥手,竖寺便将他平日穿的衣裘取了来。

齐侯接过后,亲自将其披在了方才提出异议,叫冷叫饿的人身上。

“寡人衣物众多,也穿不了那么多,多余的,便分给众国人罢!”

齐侯的表演十分到位,无论是捧着马肉的,还是被披上衣裘的,都发自内心,感动得眼泪哗哗直流,在雪地里朝齐侯下拜,行稽首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侯依然是一副对不起众兵卒的表情:“此次寡人驷马皆杀,除了部分拉辎车的牛马外,其余各卿大夫和军吏的马,凡有冻病不能行走、拉车者皆杀之。卿大夫有多余衣物者,统统分予下吏,聊以为继,还望众人再坚持几日!”

阳虎旁观了整个过程,期间点头不已,毕竟是做了将近五十年国君,在历次强卿专权里活命的人,齐侯并不是没有才干,而是平日没用对地方。只要他好好装下样子,将晏婴教的那些东西施展出来,一如在夷仪为敝无存发丧一样,还是能重新收拾军心士气的。

当年齐桓公率军千里行军,北伐山戎,斩孤竹国,回途时困于大雪封山之中,失去了方向,最后以老马识涂而归。如今齐侯杵臼见困于濮北冬雪,于是杀马飨卒,解衣暖士,也足以成为千古佳话了。

果然,在齐侯的表演下,齐人山呼君上贤明,众人方才的疲惫和绝望居然就这么一扫而空,启程行军时速度甚至加快了不少……

但阳虎却知道,这些牲畜的肉平摊上每个人头上,最多只够半顿。从去岁十月到今年夏天,他被孟氏公敛阳围困在灌邑里,尝过饥饿的滋味。饥饿是永远不会停止的,是无穷无尽的,它会从内而外,从肠胃到肌肤骨骼,将一个铁打铜铸的汉子摧垮,看见一团粟米也能卑躬屈膝。

他猜测,明天,至多后日,如果情况没有好转,那好不容易激发的士气依旧会低沉下去,最终让齐军分崩离析!

所以还是得自己想想脱身活命之法,阳虎可不甘心做乱军之中的一个屈死冤鬼。

……

一日后。

入夜时分,世界一片灰暗,松木和苔藓的味道和着一丝寒意,飘荡在风中。土地上升起苍白的迷雾,武卒的骑手们在碎石和乱木中费力地穿行,攀上小丘。

在这里,他们能看到夜幕下的原野上,如珍珠般散落的温暖火堆。那些火堆很多,多得让赵无恤无法计算:成千上万的篝火组成一条摇曳的光带,伴随着一旁缓缓流淌的乳白色溪水,看起来就成了两条河,一条冰,一条火。此情此景,是前世从未见过的壮丽景观。

但,那是敌人们创造出来的景象,篝火越多,说明齐人这一路上挨饿受冻受的损耗越少。火堆越整齐,越说明他们士气未完全垮掉,组织度尚存,可以发起反击,并不值得无恤赞叹和欣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雪地上,火是生命之源。”无恤对手下也冻得有些发颤的兵卒们缓缓解释道:“也是取死之道。”

奉他指示,自从开始靠近齐人大军后,骑兵们便不再弄出明火。大家以生冷的腌肉干、炒粟米和更硬的鱼脯为食。睡觉时则挤在斗篷和毛皮下合衣而卧,彼此取暖,以避免齐军发觉,让骑兵失去了最擅长和需要的突击先机。

他指着对面那座小林子说道:“在背风处举火,摇晃三下。”

手下照着做了,对面很快就有了回应,一辆马车身后跟着百余兵卒,沿着小径缓缓驶来。车上面有位高大的乘车者,他浑身裹着熊皮裘,自己也活脱脱像一头熊罴。赵无恤对小堂弟徒然长高的身躯和体格依然有些无法习惯,愣了片刻才想起,这应该是赵广德。

按照约定,无恤和赵鞅的主力将在这片农田旷野上再度会师,完成对齐军的“合围”,而赵广德就是被派来接洽的。

远远看见赵无恤,赵广德就下车朝他行礼,口中呼出了一大股白气:“堂兄辛苦了。”他连声音也粗犷了不少。

无恤笑着上前,替他拂去肩膀的雪花和冰凌,态度亲切,赵氏大宗和小宗关系一直不太好,无恤希望自己至少能将温地一系笼络住。

“堂弟亦辛苦,我父的万余大军可都到了?这些日子损耗如何?齐人营地火光太旺,都无法看清南方二三十里外的情形。”

赵广德张口预言,又看了看周围的人,靠近在无恤耳边轻声说道:“堂兄,事情有变……伯父所帅没有万余,只有六千人!”

……

“怎么回事?”无恤闻言后微微诧异。

赵鞅所帅的主力比预想中足足少了五千,是和齐军提前发生交战受了损失?按照赵鞅的性情的确会忍不住做出这种事来,毕竟先前就一路被齐侯追赶,受了不少憋屈。但有傅叟这只老狐狸在身边参赞,应该能劝诫住他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亦或是,南边出了什么意外?

“然,就在引诱齐人抵达濮水,我军将再次渡河时得到的消息,濮南有变。卫侯与王孙贾部识破曹伯伪装赵兵后,向曹军进攻。曹伯败绩,损失近千,如今已经退守洮邑,向伯父连续发三次求援,声称卫军就要渡河去濮南了,曹国恐怕无力阻止。”

“于是父亲便分兵去支援曹国?”无恤明白了事情的缘由,不由满腹遗憾。

俗言道,十室之邑,必有忠士,的确不能小觑各诸侯的人才啊,否则他们会不时给你惊讶。

另一方面,曹国这个猪队友果然还是靠不住。但当时情况对赵氏极其不利,齐卫大军一副巨石压卵的架势,所有人都觉得赵氏必败,他除了忽悠性格有点二傻的曹伯外,还真没别的人可以指望。

无恤可以想象赵鞅在接到曹伯告急时的暴跳如雷,但这样一来,他就面临着两难的抉择。

若按原计划全军渡过濮水北上,等齐人粮秣吃完,气力耗尽,组织开始崩溃时发起进攻。乐观的估计,在父子同心,步骑协同的情况下,加上无恤发动各邑亭卒来捡便宜,至少能将齐军四万人留下一大半,虽然赵氏也会付出两三千人的伤亡。

但那样一来,赵无恤费尽心血攻略下的濮南地就可能被卫军一举收复,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若让赵无恤选择,他还是会选重创齐人。因为战争,以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为第一准则,而不在于一城一地的得失,后世的耳渲目染让他有了这种意识。至于得而复失的地盘,这个冬天不行,就明年再战,在齐人主力垮掉后,卫人自然无法再守多久。

他不知道当时赵鞅是如何想的,依照这位强卿的性情,无恤以为他会选后者,孰料他却选了分兵去保濮南。

那么,究竟是什么影响了赵鞅的判断?

其一,或许是这时代战争攻城略地抢夺人口的目的。其二,无恤猜到了一个可能,那就是赵鞅对儿子护短——“吾子辛苦打下的地方,哪能轻易丢失?”大概是这种心态,这让无恤心里一暖之余,也有些无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此一来,他和赵鞅加起来也只有六七千人,想要一口吃下齐国主力困难倍增。

“分出去的六千人都是什么成分,由谁为将?”

赵鞅是将军队平分,但六千人对上随时可以从濮阳调兵的卫国,还有狡猾的王孙贾。若主将不得力,说不准还会被狡猾的卫军占了优势,曹国那五六千人,无恤是无法指望他们在野战里出力的。

赵广德答道:“去的多半是晋阳赵兵,其主将是子良司马。”

无恤松了口气,有邮无正这个赵氏内最擅长用兵的家臣,濮南应当无事,若卫军不小心应对的话,难说还会被邮无正狠狠割一刀。

再怎么可惜,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只能想办法弥补。

他看着齐国大营乱中有序,序中有乱的璀璨篝火陷入了沉思,赵鞅虽然只有六千人,过去几日不时袭击齐人分出去寻找食物的小队,也给对方造成了数百死伤。

无恤半响后打定主意道:“堂弟且回去告知我父,我从今夜开始便会袭扰齐军,使其不得休憩!”

受大雪影响的又何止是齐军,中行、范、邯郸、卫都受其害,乃至于赵无恤父子,也已经在勉强坚持,这时代,气候对军队的杀伤远远大于作战。

总之,此战已接近尾声,这片原野农田位于秦、甄、廪丘三邑中间,离齐鲁边境只有两日路程。能否为这一战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就看接下来两天里,骑兵能不能像追逐羊群的野狼一样,在齐人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一会还有一章

大雪又一次从空中飘落,一直没有停歇。积雪漫过膝盖,厚厚的冰壳如白色的护胫甲覆盖在小腿上,使阳虎的脚步拖沓而踉跄。

如果阳虎的马还在,他就能坐在他从赵氏轻骑处偷学来的马鞍上,甚至睡一会儿。然而并没有,阳虎之所以会这么惨,还是因为昨夜凌晨的那场袭击。

当时阳虎还在裹着皮毛睡觉,突然间凄厉的号角被吹响,紧接着便是鼓声和鸣金声。敏锐的他一个激灵起身,出门一看,发现雪正飘落在营地里,齐卒们慌乱地钻出营帐,抓起弓箭和长矛,奔向栅栏。

是敌袭,外面有嗒嗒的蹄声和马匹嘶鸣。

但弓弦冻得僵硬,大多无法开弓,矛上也结了层冰凌,入手刺骨。所有人乱成一团,三步以外,什么都看不清,甚至环绕营地栅栏和雪墙上燃烧的火炬也不例外。

接着,羽箭从营地外嗖地飞入,但因为视线和射程问题杀伤不多。齐人在军吏们的组织下,那些还能抛射的武器匆匆发起了反击,他们毕竟有四五千弓手,很快就将对面百余把弓死死压制住了。

蹄声渐渐远去,沿着栅栏排列的齐人发出一阵参差不齐的欢呼,但顷刻间又消退下去。有人绝望地喊道:“他们又回来了!”

随之而来的又是一阵羽箭,阳虎隐约能看到黑暗中巨大的影子,那是赵氏的弓骑兵,他们像是拍打礁石的浪潮一般,退了一浪,又来一浪。齐人们却不敢出击,只能盲目地射箭,随着中箭的人陆续倒下,他们今天被齐侯激发的勇气渐渐丧失,纷纷往后退去,颤抖得像秋天树上的最后一片叶子,既寒冷,也恐惧。

于是整个前半夜,就成了齐人的不眠之夜,赵无恤只用一半的骑兵,分为四队从四个方向骚扰,便让齐人没睡一个好觉。

后半夜时情况更糟,后方吊着的数千赵兵也赶了过来,同样不贸然进攻,而是站在营地外以弩矢朝大营里放箭:火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灿烂的火花在齐营中逐一炸开时,所有人都慌了,于是齐卒们迷乱地转圈,恐惧一如既往在体内增长。

所幸齐侯已经有所准备,让人铲雪扑灭之,但顾得上这头顾不了那头,有一个外围的营地被攻击,彻底摧毁,还有一大片营帐被焚毁,许多人死在了里面。好容易熬到了天亮,齐侯怒气冲冲地带着兵卒们往外走了几里,想寻机与赵兵决一死战。但赵氏的步骑却没了半点踪影,他们只能灰头土脸地回来,一清点人数,昨夜足足死伤两千人。

阳虎仅剩的那匹用来代步的马便是死在那场混乱里的。他本来有两匹备用的马,但齐侯杀马飨卒,解衣暖士,自他以下的卿大夫们也未能幸免,阳虎也只能将较瘦的那匹贡献出来。

这本来是齐侯做给齐卒们看的,他和高张等人自然不可能在雪地里步行,但却没人再管阳虎。今日启程时他去请求再分一匹马代步,居然还挨了辎重官的白眼。

那人声称:“多数坐骑都在营地宰杀,剩下的驮着火炬,箭矢和走不动的士大夫们,已经没有闲置的,汝还是到别处寻去罢!”

阳虎是齐侯宾客,位比卿大夫,但自从昨日齐侯冷冷看了他一眼开始,他的待遇便迅速降低,当日只分到了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黝黑马肉,都不够塞牙缝,一路上再没人邀请他上车同行。

军中有已经有些闲言碎语,说此次南下西鲁,全然是阳虎在怂恿君上,这才导致了他们今日的处境。于是不分青红皂白的齐卒们开始对阳虎咬牙切齿,阳虎则知道,自己被齐侯当成了替罪羊。

于是他只能和那些底层军吏兵卒一样,在雪地里徒步蹒跚,承受数万人充满敌意的目光。

所幸阳虎勇力之名在齐人中广为传播,还无人敢剥夺他的衣物,阳虎共穿了三双足衣,两件里衬,外套一层羔羊毛的裘,然后才是冰冷僵硬的皮制甲衣,甲衣外他裹着一件宽松的无袖大氅,用骨针固定,皮帽前翻盖住额头。虽然如此,他仍觉得冷,尤其是脚。就在昨天刚开始步行时,它们却又痛得厉害,教人站着都无法忍受,更别说走路。

所以此刻阳虎又冷又累,很想停下来,哪怕在火堆边睡一小会儿,吃点没有结冻的食物也好。

但已经没人会跟阳虎分享这些东西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何况如果停下来,就死定了,不是死于风雪,就是死于赵氏骑兵徒卒的兵刃!

幸存者们对此都很清楚,今晨撤离营地时,他们还有三万余人,也许更多,但接下来有人在大雪中走失,还有伤员流血至死,如今可能已经又折损了千余……有时阳虎听到殿后的人发出喊声,甚至是凄厉的惨叫,那是赵氏的骑兵又来了,要把齐军一个个放倒。

这次来的可不止是骑马的人,还有些“骑木”之人,看得齐国人目瞪口呆。

雪已经积到了脚踝,车轮和脚步行走十分艰难,马儿要在蹄上裹着厚厚的皮毛和布帛才能跑动,速度也大为降低。但后方追赶的赵兵却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他们里速度最快的那些人不是赵无恤的轻骑,而是以拆卸车舆打造打新型工具。原本是轮子打地方如今是用两块两端翘起的镶铜木板打造的东西,赵兵就站在上面在马儿拉动下快速移动,运来箭矢。带走俘虏。阳虎不知道,如今赵兵将此物称之为“雪橇”。

还有更可怕的,竟然是踏在两块竹板上,手执曲棍,在冰面上滑行的人。他们几人为一队,以s形滑动,靠近齐卒后或开弓射箭,或者凭借速度掠过你身旁,将利剑刺入落单的齐人胸口,在惨白的雪地上洒下一泉热血。

齐人从未见过,皆以为神助也,士气下降得更快了。

所以再怎么累,也千万不能落在后头,阳虎紧紧握着短剑,好让剑身不要在剑鞘里冻住关键时刻无法拔除。他一听到动静便开始狂奔,尽其所能地跑,冻成冰棍的双脚死命踢起积雪。终于,他再次追上了齐侯的车驾,他坚信不到最后时刻,这便是全军中最安全的地方。

……

“齐人的左侧面又有一个连被吾等击溃逃散了,连长和两名里有司被活捉,死伤数十,吾等并无伤亡。后方被拉下的那些齐人也由中军佐派出的骑木之人俘获。”

无恤站在小丘上听着汇报,他纵广全局,看着齐人黑压压的大队往北缓慢行进,就像一条疲惫的长长蠕虫。而赵兵好整以暇,如同翱翔在天等待捕猎的玄鸟。

在战法上,赵无恤的轻骑士们不再和上次突袭辎重一样,冒险用马匹损耗较大的近身冲锋。而是悄悄骑下丘陵,没有举旗也没有吹奏,一片死寂中如同捕猎的鹰隼般忽然朝齐人靠近。能边骑边射的则从侧面掠过开弓,反复来回,无法做到的则驻马而射,用箭雨将敌人的意志摧毁后再飞一般的撤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和赵鞅的传令吏碰了头,总的指挥他得听父亲的,而赵鞅那边的打法也让无恤有些意想不到。就在方才,他居然看到百余名脚踏滑雪板的赵兵在雪地里飞速移动,比马儿跑的都快,齐人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撞翻在地,做了俘虏,被拴在绳子上拉回马拉雪橇上。

在雪天时,用马拉雪橇来运送辎重,这是无恤先前给赵鞅的建议,廪丘的工匠们对此早有准备。这种方式比带轮的车舆要优越,赵兵之所以在花费了整整半天时间渡过濮水后,还能这么快就能追上齐军衔尾攻击,这种简单却实用的东西立了大功。

可让无恤没想到的是,在赵兵中有一些老卒,居然直接砍了几块木板削薄,再压制成合理的曲线,手里撑着两根细长的木棍,就直接开始滑雪了。看那样子还不是新手,比起前世无恤去东北旅游时摔得一脸淤青要强多了。

这当然不可能是短时间修习来的,无恤向赵广德一问才知道,这些都是晋阳籍贯的老卒。

原来,早先曾有过不少濊、貊的部落与晋阳毗邻处之,甚至还有来自遥远肃慎,向周王室和晋国进献“楛矢石砮”的使者未能返乡居留此地。这些人“射猎为务,食肉衣皮”,又因为冬天“地多积雪,惧陷坑阱,故骑木而行”,也就是无恤所见的滑雪板。

几百年下来,晋阳之地变成了华夏与戎狄杂处的地区,于是这种独特的风俗习惯也被晋人习得,何况他们中不少人本身就是晋父狄母。

这便是无恤眼前看到的场景了,当真是来如风,去如电,潇洒无比,是雪地追击的利器。骑兵们的风头甚至都一时被占过,至于地域偏南的齐人,更是从未见过这种玩法,看得目瞪口呆,视之为神怪之术。

看来滑雪运动,不用等到后世满清爱玩的冰嬉了。

无恤收回遐想,下令道:“吾等也不能落了下风,就按照这次序轮换骚扰,让前方的人回来,另一半人备马准备上。此处离秦邑也只有两日路程了,虽然北方齐军暂时没有支援的意图。但我父有令,等到明日甄、廪丘、郓城,乃至于大野泽的人过来汇集后,便要开始发动总攻了。毕其功于一役,不求彻底歼灭齐人,也要让齐国三五年内,再也不敢打西鲁的主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等赵兵再度离开后,阳虎在齐侯车驾旁一边走一边思考道:“照目前的形势,赵兵可能明日便要发起进攻,大军一乱,雪地里想逃也无处逃,我得想办法脱身才行。”

若是在刚刚南下时,阳虎依然是备受齐侯信赖的宾客,那自然会被保护得很好。但如今他已成众矢之的,甚至不确保齐侯会不会突然杀了他活祭,祈求天气好转。

毕竟兵卒们都传开了,还说的信誓旦旦:”都是因为阳虎此人在鲁国作恶太多,才惹得本地的神主暴怒,降下数十年才得一遇的大雪!“

所以阳虎不得不为自己的未来担心:“按照上次齐侯傍晚时还与我推心置腹,晚间听了鲍国的话便要将我绑了送回鲁国的架势,此次无论能否走回齐国,我留在齐军中,都必死无疑。”

阳虎也做过鲁国的“执政”,知道一些为政者不言而喻的惯例,每逢邦国遇到灾荒,亦或是败军,事后为了平息国人的不满,必然得有人来承担责任。责任者当然不会是国君,而是会下放到臣子头上,当年楚国两次败于晋国,城濮之战子玉自杀,鄢陵之战子反身死,都是如此。

在阳虎看来,此次齐国大败,齐侯回去后肯定会把一切责任都推脱掉,高张一直主张早些退兵,也不会遭殃。那么,以阳虎作为替罪羊,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想到未来自己被戮于军中,或被杀于临淄市上以平民愤的凄惨下场,阳虎终于下定了决心。他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襟,走到齐侯宽阔的舆车前,再度请求觐见。

他有一个主意,虽然有些阴损,有些冒险,但仍然可以赌一赌!

齐侯的亲卫拄着戟,冷冷盯着阳虎看,目光中带着不善,但里面传来齐侯的传话后,也没人阻拦他。

齐侯的马车很大,外面八匹良马拉着,用厚厚的皮革防止风和冷气进入。里面很宽敞,烧着铜燎炉,热气腾腾,阳虎感觉自己鼻尖上的霜一瞬间就化了,变成汗水滴落,丝毫没有外面的寒意。

没错,齐侯虽然在兵卒面前装得很下士,其实对侈靡舒适的生活要求很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真巧,高张,东郭书,犁弥等人都跪坐在车内,似乎正在讨论军情。

“寡人绝不会弃军而走!”当阳虎走进去时,正巧听到了这句话。

……

弃军而走?

阳虎差点没笑出声来,这是谁出的馊主意?当然不能走,齐侯之所以能安然无恙,多亏这三万余齐卒的保护,若是抛弃大军抢先离开,那边前脚刚走,后面齐军便能彻底崩溃。

而赵兵既然有数百轻骑,更有在雪地上来去如风的“竹马”,齐侯这一次可没有华不注山可以绕上三圈,更没有御者逢丑父替他遭罪,也许国君见擒,贻笑千古便在明日!

齐侯应该是能想明白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所以他断然拒绝,并将那建议之人轰了出去,扔到雪地里。

但问题还是没解决,车子摇摇晃晃地走着,不时因为轮子陷入雪中而停下,百余人在后推攮,照这速度,这路还有得走。

随后,是东郭书和犁弥请求帅数千人断后,对此齐侯犹豫不决,无论何时,分兵都是一个险招。

高张也不赞同,他的建议则是,全军抱团走的话,也许最终损失还不会这么大。阳虎只能在心中笑他天真,赵无恤比冬日里在海岱捕猎的苍鹃还要阴险狡猾,怎会轻易放过任何能削弱齐人的机会?

众人争执不下,最后,烦躁不已的齐侯才将目光放回到阳虎身上,没好气地问道:“阳子来此所为何事?莫不是又要求马求粮?”他果然将此次攻鲁的决策失误全部怪罪到了阳虎刚入齐时的建议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阳虎躬身道:“外臣有一策,可解如今危局!”

车厢内寂静下来,齐侯定定的看着阳虎,突然哑然失笑,态度来了个大转弯:“阳子这几日受累了,不知是何妙计,还请教我。”

阳虎心中冷笑,明面则殷切地说道:“如今之计,不如让外臣去赵营与晋国中军佐请平。”

……

“请平!?”车厢内众人都诧异愕然。

这是和谈的婉转说法。

阳虎话音刚末,对他早已厌恶不满打高张就出言斥责道:“请平?汝以为现在还是逐奔不过百步,纵绥不过三舍的桓公之时么?赵孟是半渡不击的宋襄公么?如今彼辈占尽优势,如何会接受吾等请平,更何况你与其子赵无恤还有过节。“

他指着阳虎,言语字字诛心:”君上,此人恐怕是想借机脱身!切勿信之!”

你说对了一半,阳虎心里暗暗想道。

他作出一副虚弱和忐忑的模样,虎背熊腰佝偻得不行,声音发颤地道:“外臣接下来的话字字发于肺腑,高子也知晓,我曾提拔庇护赵卿之子无恤,帮他入鲁,又赠予大夫之位。然此子背信弃义,勾结三桓算计于我,致使外臣蒙难于鲁城,幸得君上接纳,才苟活一命。赵氏子心虚,他与三桓都欲杀我而后快,外臣即便想脱身,却又为何要往赵氏轻骑头上撞?”

这番话说的在理,齐侯听得颔首,高张也挑不出毛病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阳虎继续说道:“至于请平可行与否,还请君上容外臣细细道来。“

”外臣在去岁的瓦之会上见过赵孟,知道他是一个性情中人,行事随性。君上当知,赵氏与范、中行交恶,先前齐国放言欲攻西鲁,范吉射与中行寅不救,此番齐国攻中行氏的夷仪,赵孟高兴还不够,怎会与君上为敌?后来之所以与齐军交兵,无非是因为其子无恤的缘故,因为卫国、濮南的缘故。只要遣外臣前去,威胁说若是齐赵两伤,范、中行就会在晋国内进攻赵氏,赵孟必然忧虑。届时再允诺齐国不夺西鲁、濮南地,那两边自然能化干戈为玉帛。“

齐侯脸色涨红,请平,那便是认输,他堂堂的准霸主,居然有向晋国次卿认输的一天!那和数十年前,齐顷公被晋卿卻克羞辱,崔杼杀齐庄公以平息晋卿范匄之怒又有何区别?

但形势比人强,齐侯如今已经没了刚破夷仪时的骄傲和气势,齐桓公还有被管夷吾射中钩带装死的窘迫,还有在长勺被鲁国人奸计打败的时候呢,一朝雌伏算什么?不如以和谈的小辱避免兵败后的大辱。

反正等脱身后,他大可翻脸不认人,将罪责推到前去和谈的人头上,杀之于临淄东市以平国人之怒。

但高张的话也有道理,在请平人选上,却得再斟酌斟酌。

于是齐侯用平板的语调问道:“请平之事,可也。但既然阳子与赵无恤交恶,那寡人为何要派你去请平?或许单单看到你,赵无恤便会大怒,将汝当场杀死,让和谈之事告吹。”

阳虎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赵氏子比其父还识大体,只要我打着君上使者的旗号,他绝不会为难我。”

他满是黝黑胡须的脸转了回去,看着高张不怀好意的笑了。

“何况,在场之人中,唯独我与高子和赵孟见过面,若君上信不过外臣,不若让高子去,何如?”

高张忠于国事,唯独胆子不够大,此时大惊,支支吾吾地想推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侯一想,高张如今是他的左膀右臂,离了他还真不好统筹全军,这时候后悔没带国夏出来已经来不及了,看来除了阳虎外,还真没有好的请平人选。

阳虎道:”君上不放心的话,再派一勇士在旁即可。“

齐侯觉得有理,便又点了东郭书的名,让他名为护送,实则监视阳虎前往赵营。

但临走前,齐侯又拉过犁弥耳语了几乎,稍后,犁弥将一柄尖锐的短剑交给了勇武的东郭书,嘱咐道:”赵卿能够许平自然最好,若是不能,汝须得寻机会刺杀之!赵孟若死,赵无恤短时间内不能驭众,大军便能乘着赵兵大乱之际脱险了!“

东郭书愕然:”这是君上的意思?“

”此等事情,怎能让君上受恶名,这只是你我私下效仿曹沫、专诸罢了,可还有胆量去赵营一行?“

此事非死士不可为也,因为无论刺杀成败与否,他都会被愤怒的晋人处死。

东郭书咬了咬牙,看着眼前的生死袍泽,他的回答只有八个字:”赳赳武夫,公侯干城!“

……

风从车舆侧呼啸而过,阳虎面对寒风巍然不动,虽然之前在雪地里步行数十里的腿阵阵抽痛,头也一样。他现在已经很虚弱了,或许是得了病,但为了脱身,还是得去完成使命。

但至少,作为齐人使者,阳虎打扮得体面而温暖,和东郭书同乘一车。这位夷仪的大功臣,三士和蔽无存死后齐侯最倚重的虎贲心事重重,东郭书内外如一,太过简单了,以至于他在担心什么,阳虎一猜便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即便真的被天子致伯,齐侯的风格依旧透着一股市侩和投机,永远大气不起来,这也是阳虎鄙夷的一点,这种人,怎么配做他心服口服的主君?

”东郭司士不必担忧,此行不会出太多意外。“阳虎出言安慰,这句话发自真心,如果事情按照他的计划来,他的确可以让东郭书什么都不必操心。

到时候双手就缚,等待发落即可,还需要担心什么?

他们沿着来时的道路返回,路上不时出现齐人遗弃的车舆残骸和支离破碎的帐篷。还有或冻僵,或受伤而死的尸体,散布在雪地上,被乌云的阴影所遮盖。

阳虎真心希望自己能遇到赵鞅而不是赵无恤,他对那位让他生出佩服之心的晋国卿士还是心存希望的,对赵无恤却只有厌恶和避让。

所以小小的车队没有走骑兵出没的西南侧,而是向赵兵主力可能在的地方走去,车上高高竖着显眼的玄鸟旗帜——其实来袭的赵兵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这便是齐人缴获的一面军旗。说来也好笑,方才他们还祈求昊天和本地神主庇护,落单时不要遇到赵兵那神出鬼没的滑雪小队,如今却巴不得碰见一支。

出发没多久,他们便被赵兵发现了,东郭书在对方射出一支箭后大声表明来意。对面刚巧是个温地兵卒,能懂齐国方言,挥手制止了袍泽进攻,没有造成因晋人听不懂临淄话而以为对方是在骂阵的悲剧……

于是阳虎发现自己所在的这辆车被一群赵兵隐隐包围,在他们护送下慢慢前行,最后前方出现了一个骑者,迎面而来。

赵兵目前也在移动中,阳虎不知赵鞅会不会亲自来中间地带谈判。随着距离拉近,他发现对方是个身材修长的小将,骑在黝黑的马上更是鹤立鸡群。他镶嵌铜泡的鞮轻轻踢着马腹,大弓和剑挂在马鞍上,一身收紧打玄色描红皮甲衬得身体有些瘦削,有些许短短绒毛的颔下却让他精神抖擞。

“吁!”相遇之后,赵无恤勒住了马,大喊道:“竟是阳子,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一别就是一整年,小子还怕再不能睹君之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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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恤在马上没下来,尤其是不肯靠阳虎和东郭书太近,这两人都有万夫不当之勇。

看到阳虎那张自认倒霉的脸后他收敛了笑容道:“阳子勇乎?愚乎?两军交锋在即,还敢离开齐侯庇护来此寻死,你可知道汝的头颅在鲁城已经价值十镒黄金了?“

阳虎遇到了最不想见的赵无恤,脸色变幻几番后哈哈大笑。

“为何发笑?”

阳虎捧腹道:“我还以为自己至少值一座五千户大邑,孰料三桓只出得起这个价,真是可笑至极。如今齐侯派我为使者来请平,还请通报晋国中军佐。”

他之所以冒险来这里赌一赌前程,是因为雪地之上已无安全可言,齐营内外皆是如此。

“请平?”赵无恤先是一愣,又道:”若是早一个月,齐侯初破夷仪时倒还好说,但如今齐军无粮无秣,无衣无褐,犹如网中之鸟,更别说齐国公子阳生已被我俘获,还眼巴巴等着赎金,齐侯还能与吾等谈什么条件?“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几日汝等想尽办法消耗齐军,想必已经发觉了,齐人士气并未耗尽,尤其是高氏之兵犹有余力,其部属打得极其顽强。且齐君有两位勇士东郭书、犁弥,有陆击猛虎,水擒蛟龙只勇,就像齐军的左右臂......“

东郭书见阳虎提到自己,只当他是在赞誉以夸大齐人声势,于是高高挺起胸膛,不卑不亢地看着赵无恤。

”总之,齐人有损失,但赵兵好不到哪去,若是两边决死一战,因为不知齐军内部的部署深浅,精锐所在,赵兵至少要死伤过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也在看向有勇无谋的东郭书,咀嚼着阳虎话中的意思,点了点头道:“那便走罢,但汝等须得将武器全部留下。”

一行人朝赵兵行营走去,在阳虎想来,赵鞅应该和齐侯一样,让儿子和家臣们在外作战,自己则呆在温暖的车舆上指挥,那就是中军位置,齐侯还嘱咐他一定要借机找到中军之所在。

无恤在前引路,突然在马上回首问道:“敢问齐侯此番请平的条件是什么?”

“虎身负齐君之命,非得见了晋国中军佐才能明言。”

“父亲与我犹如一体,你若是想与父亲交涉,是避不开我的,就不必掩掩藏藏了。”

阳虎心里产生了一丝不耐和厌恶,但又只能强忍。上次赵无恤放虎归山是在利用他,但阳虎也发现无恤所图和三桓不同,虽然对自己背信弃义,却并无杀意,今日重逢果然如此,他甚至还愿意在前为自己引路。

于是他反问了一句:“既然小司寇能代替赵卿做决定,那小司寇觉得,要如何才能与齐允平?”

无恤却大大方方将话题接了过来:“齐侯想要请平,得先赔偿此番出兵让西鲁各邑所受的损失。甄、廪丘乃是晋国做主割给鲁国的,齐侯对此一概不承认,此战之后,须得将此事颁布于册书,合之于礼法。再次,卫国濮南地,乃是惩罚卫国叛晋而攻陷,齐侯须得说服卫候,此地应由晋、鲁、曹三国占领五年,以观后效。还有,齐侯应当解除平阴等地的军备……”

东郭书有些听不下去了,大声说道:“岂能如此!两边至多休兵归国!”

他虽然擅长于亲冒矢石,不长于行人言辞,但这场仗可是一城一地跟着打过来的,所以也知道如果按照无恤的条件一一执行,那齐国此番出兵就变成彻底向晋、鲁认输了。什么宏图霸业根本不用想,诸侯必然觉得齐国卖卫,不可从也,君上努力一生的事业便会中道而阻。

无恤关注点显然在阳虎身上,对东郭书这个莽夫的抗议只瞥了一眼而已。虽然此人已经被搜身,卸下了携带的武器,但自从那次羊肠坂被古冶子袭击后,赵无恤和所有肌肉发达的齐人自觉保持三步距离,这毕竟是刺客流行的时代,他可保不准齐侯还会不会再干出那种下作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他对沉吟不语的阳虎说道:“别急,我还未说完,齐国公子阳生在我手中,齐侯总不至于自己归国而抛弃公子罢。当年宋文公赎回华元的赎金,且备好一模一样的换算成粟米送至西鲁,公子便能平安归国,如若不然,就先在我的宅院里多住上七八年。”

一百乘战车、四百匹毛色漂亮的良马,这相当于齐国一个大邑的兵车,齐侯苑囿里大半的马匹了。换成粮食都够赵鞅和邮无正那七八千人吃上小半年,无恤就不用操心这个冬天该如何养活他们了……

东郭书气的暴跳如雷,果然如袍泽犁弥说的一样,此行根本无法达成一个让齐人满意的协议,一如当年齐国大胜鲁国曹沫后的柯之盟一般,自己莫不如……

阳虎面对赵无恤的“过分”要求,却一下就抓住了重点:“那夷仪呢?小司寇对齐人占领的夷仪,就没什么想说的?”

“阳子此言差异,我只是鲁国小司寇,至多能代表西鲁的意见。而夷仪却是晋卿中行氏领地。晋国封疆内的事情,得归晋候和诸卿管,你一会自去询问我父,休要来引我僭越职权。”

阳虎明白了,晃着沾满雪和冰渣的大胡子摇了摇头道:“齐君绝不会同意这些条件,但此乃小司寇一人之言,我还是得面见过赵卿后再复述一遍。”

他看着周围似乎应无止境的雪景和不时出现的赵氏行伍,抱怨道:“小司寇带的路可对?为何这么久了还没到。”

“我赵氏大军万五千人,前后绵延数里,自然要走很久。”

一万五?我看你们连一万都不到!

阳虎对无恤说话不眨眼睛嗤之以鼻,从始至终,两人都在试探和忽悠,从未坦诚相待,也许日后永远也不会了。

他们间的信任,都在去年的鲁城之乱里丧失殆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唯一能让阳虎忍住不寻机击杀赵无恤的理由,或许就是他那位被囚禁在廪丘的弟弟阳越了……

对阳虎此行,赵无恤也是充满疑惑的,他隐约记得,在历史上,阳虎最后是投靠了老爹赵鞅的,为此赵氏还挨了孔夫子的诅咒,莫非因为自己在鲁国的干涉引发了些许变化?

无恤决定再试探试探,领着他们在赵兵外围饶了一个大圈,除了让东张西望的东郭书借机窥探赵兵中军所在的打算落空外,也有这一目的!

于是赵无恤一反常态,尖酸地讽刺道:“我听孔子说过一句话,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阳虎为了齐国在大雪天里奔走,真是国士无双,和在鲁国为季氏臣而叛君的作风大为不同。“

“虎乃丧家之犬,蒙齐侯相容,自然要尽力报效,也好让天下人知道,世上尤有不忘恩义之人。”最后两个字,阳虎咬的很重,看无恤的目光同样充满了嘲讽。

这下连东郭书都觉得两人间充满了怒气和杀意,对阳虎和赵无恤势如水火的关系再不疑有他。他斜眼看着赵无恤,阳虎曾多次与他说起过,此人不可信任,就和晋国、鲁国人都不可信任一般。

这倒是让无恤有些诧异,阳虎竟然在大谈恩义?当年他是怎么对付季氏的?莫非齐侯是少见的明君,真能让脑后生有反骨,从不知道什么是感恩的阳虎效忠?

若真是如此,那就真有点可惜了,他甚至为父亲赵鞅感到了些许遗憾。

的确,阳虎或许是个桀骜不驯的桀雄,但也是个掌兵治国的王霸之才。无恤记得,历史上阳虎在赵氏麾下似乎还干的不错,让赵氏家业蒸蒸日上,完全没有孔夫子诅咒的”赵氏亡乎?“发生。

但阳虎眼窝微陷,精神状态大不如前,若是备受齐人器重,怎么会是这副模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反倒更加认定阳虎今日话里有话,这个小人中的桀纣绝不会是忠臣,表现得越是尽忠职守,就越是有鬼!

既然阳虎身边的东郭书这方面比较白痴,对无恤和阳虎攻防已久的言语交锋恍若未闻,只听得懂最表面的意思,那不如再说的露骨些,也好搞清楚阳虎今天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于是他叹了口气:”我听闻齐侯爱士,果真如此,或许阳子能成为下一位司马穰苴也不一定。“

司马穰苴下场可不好,阳虎哪能听不出来无恤的试探?

”然,齐侯待我与其他人不同,虎初入齐,众人皆言阳虎乱臣贼子可杀。齐侯不杀,仅仅将我下狱,不久便赦免之,带在身边参赞军务。此番见困于西鲁,众人皆言阳虎乃祸首,可戮。然齐君不从,反倒给我戴罪立功的机会,放眼诸侯,有哪位主君能做到。”

无恤笑道:“我父便能,赵氏聚贤馆已经有近千宾客,父亲礼贤下士,不因出身而加以区别。对待有真才实干者,无论是外国亡人,还是区区庶民,其衣食住行一如士大夫规格。“

”小司寇休要自夸。“

”无恤虽然曾欺瞒过阳子,但今日之言句句属实。聚贤馆开设时,我曾根据父亲当年和叔向大夫的对话作了一首诗篇进献,得到他的赞誉,我这便吟诵给二位听听。“

不待阳虎回答,无恤突然打马小跑起来,在风雪中,他纵声长啸道:

”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年,刚刚登上卿位的赵鞅羡慕鲁国的孟献子,说怎么人家就有五个那么出色的家臣,而我没有呢?于是他便向贤达的叔向问出了”安得猛士?“的疑问。

叔向回答是,你现在还年轻,只要想得到并付诸实践,就一定能找到猛士。赵鞅是个从善如流的人,之后二三十年里一直遵循这这一点,对于凡有一技之长者,不论出身,均设法网罗其门下:董安于,邮无正,傅叟,尹铎,郑龙,虎会,王孙期均是如此,不知不觉间,已经为赵氏盖起了一座人才云集的大厦!

对老爹这一优点,赵无恤还是很自豪的。齐侯什么的跟他比起来,算个鸟!?

”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赵鞅在招纳贤才的”聚贤馆“修建后还亲自宣扬过这句话,在新绛和晋国引发了巨大震动,投奔者不绝于道。但因为战争的缘故,大概还没传到齐国,但赵兵中已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刻老卒们纷纷跟着赵无恤复述,一时间大风歌之声响彻雪原,映衬着战前的浓重气氛,有种别样的豪迈美。

这首似诗非诗,似歌非歌的长吟气势非凡,求贤若渴之心溢于言表,自诩为”公侯干城“的东郭书也觉得震撼不已,连赵无恤和阳虎对话里的露骨意图也来不及细想了。

至于阳虎,他那颗本以为早就死了的心中也被感染得褪去了铜锈,如同那次在瓦之会上初见赵鞅为无恤强出头,力压晋鲁诸卿时心驰神往一般,再次迸发了些许期待。

虽说赵无恤声称是自己所作,但阳虎宁愿相信,这其实是赵鞅本人的意思!

无恤唱完后打马回来,玄色大氅在身后飞舞,卷起朵朵雪花:“我父的车舆就在前方,天寒地冻,路程遥远,怠慢二位了。”

他从马鞍上取下一个水袋,拔出塞子道:“此乃晋国糜子酒,出自北地,能让吾等暖和些,这也是庆贺小子与阳子的重逢。往日的许多得罪之处,还望阳子见谅,甲胄在身不便下马,若齐与晋鲁能成功请平,我与阳子能再度共事天子开战后,齐晋相互指责对方背叛周天子,日后宴飨上再行赔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态度突然谦卑了不少,行礼后喝了一大口扔给了阳虎,此人今日的来意,他已经大致明白了,真是典型的桀雄作风,只是可怜齐侯和东郭书还被蒙在鼓里。

阳虎伸手接过酒袋,袋内装满酒,但他知道这不是酒,而是赵无恤递过来和解的手。若是应下,就意味着他要下定决定与之相处,这是无法避免的,也是眼下唯一的活命之法。

当然,凡事都有代价,这也意味着,阳虎须得将过往的仇恨和背叛忘记,至少,得先深深埋藏在心中……

他犹豫片刻后,高举皮制的酒壶,朝腹中灌了满满一大口!

阳虎眼睛水汪汪的,胸中如有条条火蛇盘踞,在寒风中,他对这阵热浪显然很是受用。

但,苦,真他娘的苦!烈,真他娘的烈!

和他过去一年间,近来数日里遭的罪受的难一样苦。和他深夜寂静无人时对毁了他执政鲁国大业,让他如丧家之犬的赵无恤的仇恨一样烈!

阳虎抽了抽鼻子:“好酒!不愧是晋酒厚而鲁酒薄,希望日后小司寇之行能如晋酒,而非鲁酒。”

说完,又将酒壶扔给依旧一脸懵懂的莽夫东郭书,他也灌了一口,还擦了擦打湿的胡须,朝阳虎咧嘴笑了笑。方才此人还是很维护齐国和齐侯的,若是能顺利完成使命,回去一定要跟君上说说他的好话。若是不能,那便在和谈时发难挟持赵无恤,亦或是赵鞅,到时候阳虎便要自求多福了。

他真的没有携带任何兵刃,因为他的掌刀和坚石般的膝盖手肘,就是最致命的武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后半刻后,在赵鞅车舆旁,在冷冷看着他的赵无恤父子面前,还不及发难就被人出卖了的东郭书被郑龙、穆夏两名猛士合力按倒在地,尤自扭着头叫骂不休。

“阳虎小人!背信弃义!”

……

第二日凌晨,齐侯车舆处,一夜担惊受怕,都没合过眼的吕杵臼探出头在寒风里向外观察。

已经过去整整一夜了,但去往赵军处的阳虎和东郭书为何还不归来?也不知道他们得逞与否,反正赵兵的进攻是稍稍缓和了,这让齐侯欣喜不已。

但外面是灰蒙蒙白茫茫的雪原和稀疏的树林,根本看不清什么,这里已经靠近秦邑,离齐鲁边境只有一天半行程了。

”天主、地主、阴主、阳主、日主、月主、四时主、还有蚩尤兵主,予小子往日祭祀并无怠慢之处……“

但就在齐侯细声念叨,祈求齐地的八位神主祈求让自己和齐国大军平安归国时,整个齐军的外围却突然传来了一阵惊呼。

“啊呜呜呜呜……”赵氏骑兵惯用的号角声四起,杀声阵阵,惊起了林中蛰伏的少量飞鸟走兽,连见惯了生死的马儿也有些惊慌地扯动着耳朵,打着鼻息。

“君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侯骇然,却听到喊叫从后面传来,高张乘车冲出疏林,额头上满是汗水,面容急躁。“君上,是赵兵,赵兵进攻了,彼辈从身后两侧攻击我军,数量远超以往!“

“贼!”

齐侯咒骂着将手里的剑砍着车身。“一定是阳虎和东郭书没能完成使命。”

高张欲言又止。

”说!“齐侯有些乱套了,他瞪着高张。

“阳虎。”他听见高张呢喃道。

“有人说在前方看见赵孟的炎日玄鸟旗帜,和赵无恤稍小的旗帜在一起,双旗之下,领路攻击我军薄弱处之人甲胄在身,为赵卿副车,正是阳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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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兵发动总攻的地点位于秦邑小丘陵和大野泽、濮水的平原间,周围的土地大致平坦,从北往南,由西向东有些低缓的下坡,丘陵遍布其间。丘陵里还有些许林木点缀,不过此间树木多半已被伐尽,辟作农田,再被大雪一盖,恍如一面反射着阳光的镜子。

黎明时分,朝阳自地平线升起,一根根淡红的手指从东方伸出。西边的天空是一片深紫,缀着几颗星星,将整个雪原变成了一片温暖的粉红色。

“等打完仗,这里就会被血染成深红,几天后就是臭烘烘的黑色,明年则是绿葱葱的庄稼,有了成千上万具尸体肥田,这片田地一定会有好收成。”

阳虎已经换上了一身新装,临时给他寻来的皮甲有些不合身,但丝毫不影响这位新生者的情绪。站在车上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他说了这么一句话,一旁骑行的无恤却只觉得阳虎自从背齐投赵开始,话就变多了。

昨日,阳虎在与赵无恤言语交锋后冒险暗示了自己的来意,无恤了然,又是引诱又是赔罪又以他弟弟阳越的性命胁迫,这让走投无路的阳虎下定了决心。

于是在拜见赵鞅时,阳虎毅然出卖了同行的齐国勇士东郭书,指证齐侯派人来请平是假,窥探赵军虚实和刺杀赵鞅是真。

赵鞅大怒,这场双方都没什么诚意的请平还没开始就告吹了。在东郭书被拿下后,阳虎随即借机请求归入赵鞅麾下,助他进攻齐侯大军。

“因为此战,义在晋国,在赵氏!”当赵鞅询问阳虎为何突然反水时,阳虎如此回答,说得大义凛然,连无恤都为他脸红。

“此人数度叛主,先架空季氏,如今又出卖齐人,乃无义无信之人,纵然对吾等有利,也不可不防。不若先执于牢笼中,待战后再行发落。”傅叟斜眼看着阳虎,隐隐觉得这个鲁国人若是入赵,可能会成为自己未来争夺第一家臣职位的敌人,故有此建议。

这位眼下赵鞅身边的第一谋主冰冷的言语让阳虎冷汗直冒,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鞅摆了摆手道:“不可,如此一来,我与齐侯有何区别?”

他对阳虎倒是没有太多恶感,过去几年晋国多次仰仗鲁国牵制齐人,阳虎的积极为他提供了不少方便,无恤入鲁,此人也十分配合,算起来,赵氏还欠了阳虎一个人情。鲁城之乱的具体情形赵鞅不是很清楚,但从一些传言看,自家儿子的确是算计了阳虎的。

他瞥了一眼儿子,虽然此小子一副无愧于心的模样,自从再度和赵无恤会师以来,赵鞅也发觉他的成长不仅是外表,还有内心。大概是受了那些孔门儒者,伪诈之人的影响?除了作战时依旧勇锐外,无恤的行事风格渐渐不再像自己,反倒和祖先赵宣子神似。

但纵然赵氏有对不住阳虎的地方,可这是两国相争,不是谈恩怨的时候。赵鞅也不是每次都以个人好恶来做决定,他不会为难阳虎,却不代表会用他,于是询问的目光看向了当事人赵无恤,想看他如何说。

这一次,就试试儿子的胸襟和气度罢。

既然傅叟已经抢了黑脸的角色,那赵无恤自然乐意唱红脸的角色,虽然在阳虎眼中他无论做什么都是张反复无常的白脸。

“小子曾闻,良禽择木而栖,父亲乃是求贤若渴的檀木,天下身份自由的猛士谁不想离开旧主投入聚贤馆中,我想阳子也是这心思?何况他这数月来与齐军同吃同住,颇知其中虚实,又执齐国勇将东郭书献予父亲,有功于赵氏。莫不如给他一个机会,委命为副车虎贲,为赵兵前驱,以观后效。”

赵鞅暗暗点头:“无恤能看出阳虎的用处,抛弃旧怨为他开脱引荐,倒是有几分当年祁黄羊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子的胸襟,大善。”

于是赵鞅许之,让阳虎快快谢过赵无恤,然后跟随父子俩的双旗行动。

但赵鞅还是驳斥了“良禽择木而栖”这种言论。他希望其他卿大夫的家臣私属络绎来投,却要守好自己的阵脚,强调和推崇忠诚。对叛臣他可以不介意外人的眼光和抗议敞怀接纳,但绝不能赞同其背主行为!

对于赵无恤来说,此举是对阳虎的一个考校,看看他能不能被赵鞅驾驭住,若是敢露出了丝毫桀骜和反水的意图,无恤便会亲自割下他的头颅掷于马下,永绝后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赵无恤觉得,自己在身边,只会加剧这家伙的不自在吧。

好在他们很快就要分道扬镳了。

……

持续数日的小规模骚扰和追击已经够了,经过整夜无休的长途行军,齐人此刻一定筋疲力竭,虽然远没到人相食的崩溃时刻。但若今日再不发起致命一击,齐人至迟明天傍晚就能从容退入齐境,保全大部分兵卒。

黎明的晨光中,随着赵鞅不断发出的命令,全军开始展开。在齐国大军身后尾行数日,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赵兵终于露出了全貌:他们有如一朵缓缓绽开的青铜玫瑰,尖刺闪闪发光,覆着皮毛和甲衣的坚硬温暖外壳。

赵鞅坐镇中军所在的丘陵之上,他身处可将战况尽收眼底的高地,视情形将部队投入最需要的地方。身边簇拥着家臣们和黑衣卫士组成的预备队,四周是此战的主力,来自赵氏本部的步卒和弓手,多达三千余人。

阳虎则位于前拒的副车上,他回过头,观察自己未来的新主君,即便从远处观之,这位全身漂亮甲胄的卿士依旧辉煌耀眼。

赵鞅的大氅由数十张紫色的北地貂皮织成,毛色光滑发亮。他的甲衣则是厚重的铜皮合甲,内里是上好的犀牛皮,染上了亮红色的漆,手臂和护胸、腿部则有青铜铸造的半套防具,均有繁复的流云纹装饰。

至于铜胄,更是气势逼人,那是一只羽毛刻画得栩栩如生的三足金乌,由纯金打造,镶了红宝石眼睛。它一爪探空,张口鸣啼,双翅做成了胄的护耳翼,由细长鸟羽构成的尾巴则构成胄顶的缨。

赵鞅是全军的中心,兵卒们一抬头就能看到他的甲胄,便会心安,就会奋勇向前。

他的气势和风度,连赵无恤与之相比都会黯然失色,他的眼神瞥来时,其中的威仪让阳虎不敢造次,赶忙垂下了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卿乃世间少有的英杰,我不可再用对付之前几人的法子对待他,否则……”

阳虎恍然觉得,自己如今的处境和在鲁时彻底架空鲁侯、三桓,鲁侯不同,也与在齐侯面前的口是心非大不一样。

在赵无恤面前,阳虎有严重的不安全感,感觉自己的秘密都被窥探去了,随时要小心防备。而在赵鞅面前,他则不敢生出之前有过的觊觎心思,只能做好眼下自己的事情。

那就是作为向导带着赵兵前锋,进攻他昨夜为他们指出的齐军薄弱之处!

带路这种事情,他还是很擅长的。

……

赵兵前拒是熟悉此地地形的赵无恤武卒,赵鞅在下达军令时没有丝毫的随和,认为是合适的部队就会受到指派,无论他们是谁的部属。

而赵无恤自然不愿自己的嫡系去打前阵,承受无谓的消耗。

说起来,赵无恤自从出了晋国,已经两年没有在军阵中居于人下的经历了,最初被赵鞅庇护和指挥时还很不适应,父子间曾有过几次小小的顶撞。所幸他很快反应过来,赵鞅性格里有虚心纳谏的一面,也有刚愎自用的一面,在那些没有大错的事情上,不要过多与其争执。

尤其不能让赵鞅感觉自己试图在军政上凌驾其上,他只能抽空建议几句。

所以这一次,面对赵鞅不讲情面的强硬,无恤却没法置喙,赵鞅性格是外强内刚,无恤则是外柔内刚。最后他只能退让服从,但请求让已经从赵鞅家臣变为自己私属的虎会统领武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这一点,赵鞅允了。

无恤也有些心忧,这种情况从前就有,只不过那时,还有秀外慧中的姐姐季嬴从中调和,不像这次,争执差点起了口角。

“若我此战后便回了晋国,失去了对直属领地的控制,就成了无根之水。今天的情形会不会再度重演,甚至与他产生更大的分歧,到时候还得一让再让么……”

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又岂是鲁国之内存在,无论哪个家族,哪座山头皆是如此。赵鞅还年富力强,无恤没记错的话,他还能执掌赵氏二十余年。

如何当上一个既出色又不和父亲抢风头的世子,这对已经走出和历史上不一样道路,建立了自己班底的赵无恤来说,恐怕是一个比起归国更大的难题。

“看来,还得和孔子多学学中庸之道啊……”

此事尚早,暂且不必操心,无恤放眼望去,黎明的雪原上,前方齐国三万余人的队伍拉得很长很长。但齐侯也有意识地让众人聚集在一起,避免被截成两半,有的部分散乱,有的部分依旧严阵。

而吕杵臼那辆金碧辉煌的八马车舆,就隐藏在最中间!

眼下,赵兵按照围猎的模式组成了一个巨大的人字雁行阵,就和早先无恤跟曹伯阳吹嘘的,这个冬天咱猎的不是野兽,而是猎诸侯、卿相,猎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阳虎所在的前拒处,那些他眼中神秘的弩兵排成三到五列,分立丘陵东西,冷静地调试机括和弓弦,箭筒在腰间晃动。成方阵队形的长矛兵站在弩手身后,再后方则是一排接一排手剑盾的步兵,这些人稳健而沉着,不愧是当年将他击败了打赵无恤精兵。

数里外,左翼则被赵鞅交给了赵广德那一千温地兵,还有集中使用的晋阳雪橇小队,他们并非主要打攻击手,只需要将向北逃离的齐军挡回,让前拒、中军痛击即可。

接着,赵氏两面炎日玄鸟旗开始分离,无恤朝赵鞅遥遥一拜告别,又对阳虎笑了笑后去了左翼。左翼几乎全为轻骑兵,只有零星打掷矛兵追随,共约六人,装备精良。其余的骑从则五人一队,散到周边控制道路和监视敌情,随时往返报告。

总之,赵兵主力构成的这张大网将从西南方展开,虽然因为兵力不足的缘故,这张网的网眼似乎显得有些大,会让猎物钻空逃走不少,但无恤还有弥补措施。

在西北方,遥远的地平线上,驻扎在秦邑的甄邑、廪丘邑卒在羊舌戎带领着,正在骑从指引下抵达指定位置,那一带有几处凸出地面的小丘陵,齐人奔逃经过时会接到不少惊喜。而十余里外的东北部,得到消息后,穿着厚厚皮衣的大野泽猎人们也已经到位,不要指望他们太多,盗跖狡猾多疑,只有等齐军彻底崩溃后才会出来捡捡便宜。

“轰隆隆!”

鼓声传来,那是赵鞅在中军处亲自敲打,这是进攻的信号,今日,父子二人将首次并肩作战。

“咚咚咚!”前拒的武卒们做出了回应,手鼓击打,开始踩着步伐前行。

赵无恤这边也小旗挥动,骑从们纷纷爬上休息了一夜的战马,为了缓解紧张情绪,他们彼此嘲弄,其中几个的手明显在抖,那是激动,眼前可是三万大军啊,这是武卒们从未经历过的大阵仗。

但还不是时候,按照赵鞅的部署和无恤自己的建议,骑兵还不到参战的时候。

他瞭望,他等待,等待战机,眼睛一眨不眨,等待那个属于他的目标出现。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军相距本来就不远,刹那间,齐人已出现在前方,从丘陵顶端漫山遍野地冒出来。

当赵兵的前拒千余人开始加速向前追击时,本来只顾着向前赶路的齐人也发现了他们。

齐人还未弱到如同被狼追逐的羊,他们第一反应居然是掉头反抗,因为放置在后军处压阵断后的,主要是高氏之兵,齐人中的精锐。

高氏三百年大族,手下有无数家臣和士人效命,连孔丘也一度投靠过他们。这些年高氏复兴,实力自然不弱,兵卒数量仅次于齐国公室和国氏。

这也是赵无恤不愿让武卒做前拒的原因,最锋利的刀,他很不愿意在这里磨损了,和齐人死磕并不符合他自己的利益。但赵鞅却认为,利刃不就是该用在这种攻坚战上么?此战若胜,赵氏的威望将得到前所未有的提升,而晋国也有机会挽回霸业。

无恤势力的私利和整个赵军的利益,至少在此时,注定是无法完全统一的。

此刻他在小丘上担心地看着战线,担心武卒损失太重。所幸,齐人不仅没有骑兵,戎车因为在雪地不易行走,马匹大量宰杀,所以原先千乘的可怕车阵基本崩溃了。前几天一度孤注一掷,组织了百乘想冲出来,却因为没有步卒协同,以及车轮陷在雪中,被骑兵配合雪橇车打得落花流水,再也不敢来试。

此外,齐军中大量步卒又累又饿,战斗力低下,唯独弓箭手多些,但连续恶劣的天气毁掉了大半弓箭的弦,让它们射程和威力大受影响……

所以武卒一直冲到齐人跟前,受到的阻击只是几阵无力而杂乱的箭雨。

他们却能还以数次力道惊人的弩机齐射。

正前方,一群敌军矛兵组成半月阵形,有如一只两面生刺的青铜剌猬,躲在木盾后方。

“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武卒的矛阵和它们重重撞到了一起时,装备和训练的细微差别开始显露出来了。

高氏之兵虽然不差,但和武卒的刻苦训练,配合默契没法相比,他们仅有三成步卒穿甲,无法防住长矛刺杀,面对大排长矛,他们被矛尖的冲击力贯胸而出,当场死亡,无恤见十来个人因此倒地。此外武器也磨损严重,毕竟在夷仪经历过苦战,竟刺不透武卒的甲衣,战线此消彼长,在不断朝齐人身后压过去。

而穆夏带领的剑盾手则乘机组成楔形阵势,在弩兵激射的保护下寻找破绽,冲了进去,高高举起短剑,展开疯狂攻击。

令人诧异的人,阳虎在指引完齐人部署较为稀疏的地点后,没有退回,反倒跳车加入到了弩兵的阵线后,也开弓朝齐人射箭,不时突进,斩杀一个齐人里有司后又退了回来,连续数次后,周围的人不由为他叫好,连观战的赵鞅也颔首不已。

无恤看得真切:“齐人开始乱了,高氏的精锐还在抵抗,但躲在他们身后的那些轻侠已经慌了,开始加速离开,而不是过来助阵。”

掩盖在高氏之兵后的一万余人,或是大批毫无纪律的临淄轻侠、游士,或是手持镰刀和祖父辈遗留的生锈剑戈的庄稼汉。其中甚至还有些临淄街角中找来、并未完成训练的十六七岁少年……与他们同龄的赵无恤,已经身经数战了。

无恤看见齐人们困惑地东奔西跑,有的加入战团,有的远远逃离。一头脱缰的马匹拉着车在队列里横冲直撞。当齐国人自己的战鼓擂响,他们下意识地忙乱组成方阵,但行动太迟,组织混乱,动作也慢。

所以说,只要武卒突破了眼前这批三千余人的高氏精锐,那就像剥掉了刺猬外面的刺一样,可以吃到内里柔软的肉了。

但下一刻,情况变了,赵无恤可以看见战团中央,一位齐国军吏高高站在战车上。反射阳光的铜胄,红黑相间的甲衣和斗篷使其十分醒目,他举起长剑,人们随之聚拢,同时驰援。

“那应该是高张。”

战局陷入了焦灼,武卒们在流血,赵无恤心里也在流,此战后能给他剩下一半人就谢天谢地了。齐人虽然饿累交加,但在那位指挥者的鼓励下,士气未完全垮,等到武卒攻陷大半纵深后,终于无法再前进了。

正当齐人要鼓起勇气掉头将武卒们吞没时,赵鞅那边巨大的炎日玄鸟旗挥动,三千赵兵动了,顺着武卒开辟出的坦途,一路冲杀了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正南、东南和西南三个方向,一群群高氏之兵仍在顽抗,却被攻击者们径直踏过,从完整的阵线变成了各自为战。齐人在人数上占优,足足有近万人,但攻击者浑身都是气力,如下山猛虎,收拾起他们来并不费劲。

骑从们看得热血沸腾,纷纷上前请战,但无恤却说:“再等等,还不到时间。“

他看到中军处,赵鞅左边的小旗连续挥动,催促赵广德的左翼动身,温县的兵卒在赵氏中军与齐国后军相撞时,便带着兵卒和雪橇车从左翼绕了过去,切断部分人的退路,将他们堵了回来。

骑从们急得抓耳挠腮。

到这时候,齐人已经彻底乱了,高氏断后的精兵也被击溃,因为西侧被阻断,只能往东北移动。这加剧了中央意志薄弱的民兵和轻侠们的恐慌,混乱开始出现,齐人如同一个手忙脚乱的笨壮大汉,自己将自己部署的防备撕开,让赵无恤窥到了等待已久的机会!

那尖尖的顶端,那反射着金色阳光的车舆,那八匹奔驰的骏马,通通显露在眼帘中!

赵鞅大概也看到了,中军处鼓声阵阵,无恤则让号手做出了回应。

”啊呜呜呜呜”,号角声低沉哀怨,它们让本来在奋战和逃命的齐人下意识抬起头来凝神细听,然后逃得更快。这声音他们太熟悉了,前几天日日夜夜有会有,有时真,有时假,总之,已经令见骑心惊的齐国人从身体到内心不寒而栗。

赵无恤领军出发时,空气中游移的雾丝正逐渐被东升旭日所蒸发,他一踢马肚,吼出一声命令,几百个人的声音随即回应,加入这场嘈杂的大合唱。

“齐侯大帐!”当他们策马开跑时,赵无恤对部下们吼道,“等武卒和中军彻底撕开齐人后军后,吾等便直冲齐侯那辆金碧辉煌的八马车舆!”

”有俘获齐侯者,无论出身如何,皆赐千室邑一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感谢书友czdxh042408成为本书堂主。

看着在赵兵攻击下开始退却的齐国大军,阳虎能理解他们的无奈。当腹中饥饿,连续几夜没能好好睡觉后,战斗力便会直线下降,齐人能拖这么多天没有垮掉已经是奇迹了,尤其是那些和群盗落草前没什么区别的齐国邑民、轻侠。

当初他也是在这种困境下,被迫接受赵无恤提出的和解。

两个月前,就在东南方几十里处的郓城湖畔,阳虎的三千余人全军覆没,大半被俘,只剩下他自己泅水逃生,跑回了东山岛。若是赵无恤就此不管他,他还是有信心据岛撑到明年的,但那得付出条性命,甚至会发生易子而食的惨剧。

但赵无恤的反应也超乎了他的想象,但从接到回信时起,盗跖就停止了与西鲁的对抗,虽然他的本意是拖延时间。

这位鲁国小司寇没有像以往那些前来招降的鲁、齐士大夫一样要他卑躬屈膝,将部众全部交出,而是让使者提出了一个合作的模式。

募群盗击卫?

齐晋大战在即,无恤没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让盗跖彻底降服,只能维持现状。他提出盗跖可以继续统领东山岛的群盗,和其他已经归附郓城的岛主、洞主一起,交出亲人作为人质,然后由赵无恤出钱粮救济他们度过冬天。群盗的义务则是出人出力,助他袭击濮南地,以弥补兵力不足的困难。

群盗为了过冬,只能在濮南干起了自己的老本行,不少人被有意无意地遗弃,成了被卫国公孙驱吞下的诱饵,或者巨野邑下的填沟壑者。也有不少人被郓城诱人的条件招揽了过去,悄悄带着家眷登岸请降,心甘情愿当赵无恤的编户齐民。

聪明的盗跖知道这是饮鸩止渴之举,大野泽的民众和部曲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流失。但他也无可奈何,且不敢起异样心思,冉求那让盗寇惊骇的数百鸳鸯阵兵卒正在侧虎视眈眈呢。等到赵鞅大军抵达时,他们更不敢造次了。

然而齐军更加庞大,足足四万之众穿西鲁而过,直让盗跖手下的人觉得,赵氏父子此次要完蛋了,一卿一大夫,如何与齐侯亲征的举国之师抗衡?他们满心欣喜地等待着赵无恤的势力崩塌,西鲁、濮南陷入一片混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到那时,将军便能从东山岛再起了!”

“且勿高兴太早,一切尤未可知。”

但盗跖却没这么乐观,即便到了看似最危急的时刻,冉求那数百鸳鸯阵兵也从未从湖边抽离,看得出,赵氏远未到最后时刻,更甚于,这种退却或许是他们故意为之,就像上次引诱群盗登岸袭击一样。

果然,赵无恤将之前俘获的船只统统集中到了濮水,赵兵成功脱险。当大雪降下后,形势逆转,盗跖亲眼见证四万齐军是如何被截断粮道,缺衣少食地退却的。

随着战争的深入,他的心思也从最初的虚与委蛇变成了全身心投入。

猎诸侯、卿大夫,猎城邑,国,这也是身为大盗想做的事情,局势如同湖心的巨大漩涡,所有人都身不由己。

今日他带着近千人潜伏于战场东北面,甚至都不清楚自己究竟想要作甚。

见证齐军的毁灭,君侯冠冕的掉落?他当初在鲁城交恶于季氏,被季平子驱逐,不就是因为主张对齐强硬,与季氏利益不符么。

还是为了在求贤若渴的赵卿面前表现一番,给自己的未来谋一个出路?赵氏下宫聚贤馆不问出身,只看能力招揽门客的传闻,他也隐隐有听说,说从未心动过那是谎言。

亦或是突然暴起发难,助齐攻赵,以报复他注定无法独立抗衡的赵无恤呢?盗跖心中的野性诱惑他选择这条路。

但盗跖看了看身后不远处与自己互为犄角,实则是监视的冉求鸳鸯阵兵,放弃了最后一个打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形势比人强,他手下只有千余人,实在扶不起齐军的乱局,搞不好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所以他一直等到现在,旁观了大半场战斗,在心里飞快思索着自己应该何去何从。

……

赵兵已经发动了总攻,越来越多的人从丘陵那边涌出,他们躲在盾牌和长矛构成的壁垒之后,整齐划一地迈步前进。不仅有甲士,还有穿厚厚葛麻布衣的弩手,数目成百成千,他们都是盗跖极为熟悉的敌人。

一面面鲜艳旗帜在他们头顶飞舞,风吹得旗面不停摆动,没有文化的群盗不知道这些究竟是什么,但见一只只的禽兽图案,但盗跖却能叫出每一面旗的名字和含义。

“错革鸟曰旟,因章曰旃”,赵无恤的旗帜是旟、旃结合,旗杆顶端有木质或铜制的玄鸟塑像,而其下的旗面图案不同,代表不同的兵种。

盗跖瞥到一只怒气冲冠的斗马鸡,那是作为前拒的旗帜。剑盾手扛着持剑盾的步行虎旗,长矛兵扛着豪猪旗,弩兵里竖着枭旗。他们之后,数千赵兵蜂拥而至,四牡骙骙,旟旐有翩,上面龟蛇四游。

至于小丘上的“蜂旗”,那应该是赵卿身边黑衣亲卫的旗帜,象征着他们如群蜂护巢一般守卫主君。还有那面代表赵氏家族的炎日玄鸟大旗,以及代表晋国中军佐之位的牦牛尾大纛。

至于齐军那边,或是因为逆风,但见旗帜歪斜,一面面沾满冰渣的旗帜在赵兵冲击下开始倾倒。接下来,连卿士高张得到齐侯特赐,绘着交龙之旂的“灵姑”旗也开始后撤。

最后,是齐侯车舆处,巨大的“龙九”旗显露了真容:这还是当年齐桓公成为侯伯的仪式上,天子周襄王特赐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战场上,所有人的目光都开始随着那辆金碧辉煌的大车和龙九旗帜移动。

风从北方来,山丘上,赵氏的轻骑动了,赵鞅特赐的炎日玄鸟和代表骑兵的飞马踏隼旗烈烈飞扬,其中分出五骑则径自朝盗跖这边过来了。

群盗握着武器,警惕地站起身来,但盗跖制止了他们的异动。

“小司寇让吾等给将军传话!”骑从对群盗很是蔑视,但还是下马行礼,硬着头皮称盗跖为将军,这是赵无恤特地嘱咐过的话,阵前切勿辱之。

得到赵无恤口述的话后,再看看战场上的局势,盗跖想了片刻后,下定了决心,他转身对伏于雪地的大野泽猎人们大吼道:“起!”

“吾等配合赵兵,攻齐军右侧!”

“助我击齐军,擒齐侯,无恤愿保你为赵氏家臣,以君之才,甘愿屈居大野泽一隅?千室邑,万户县,何足道哉!”

这是赵无恤派骑从送来的最后条件,也是让盗跖最后选定筹码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承诺是定心丸,但让盗跖更为兴奋的,还是赵兵那舍得一身剐,敢把诸侯拉下马的气势!

在晋国诸卿,鲁国三桓统统龟缩时,只有这对父子创造了奇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句话,大概就是这意思吧。

盗跖现在希望等他接近齐军中央时,龙九大旗还在。

……

“呜呜呜呜呜!”他们速度飞快,耳边刮过的风猛烈到让人分不清什么是风声,什么是号角声。

在武卒和赵氏主力的冲击下,齐人的建制逐渐崩解,他们纷纷后退,原本就不甚严整的散阵裂开了巨大的缝隙。

“二三子,向东!”

无数只马蹄溅起泥块和雪点,向前狂奔而去,上面的骑士却突然一抖缰绳,让它们转向。

赵无恤带着五百骑出击,从齐人的西侧走着直线,绕开了陷入混战的战线,在他认为最佳的位置猛地朝东转向。他们这次大旋转的轴心,自然是因齐军溃败而暴露在眼前齐侯的车舆,还有那面显眼的龙九大旗!

轻骑兵趁敌方后军溃退,中部混乱,巨大的裂缝还来不及合拢时冲了进去,如同一把滚烫的利刃划开膏油,切入了齐人的左前方,直扑心脏。

一阵箭雨洒在他们头上,究竟从何而来赵无恤也说不准,它们或被盾牌和皮甲挡住,或找到暴露的血肉深深扎了进去。赵无恤举起藤盾,躲在下面,催动马匹向前,谢天谢地,由于天气比较阴暗加上自己的慌乱,齐人弓手都失去了准头。而且攻击者对赵兵和齐军一视同仁,非但没能阻止骑兵,反倒让己方的防守者丧胆,弃械而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陷入纷杂的人群中后,赵无恤自己的方向也有些混乱了,他在人群中不断左顾右盼,寻找自己的目标,朝着记忆中的位置前进,直到不远处再度露出了一角龙纹。

旗帜被打理得和一百多年前葵丘之盟上一样鲜艳明丽,但上面颜色各异,长牙舞爪的九龙却一副仓皇逃窜的架势,气势全无。

“在那边!”赵无恤大喜过望,于是乎,他们就这样长驱直入一直杀到齐军最紧要的中心位置,至此还剩四百余骑。

齐国公室的精锐守护在齐侯左近,他们虽然被溃兵冲散了一大半,但还能组织起阻拦。于是战场瞬间缩小到坐骑周围几尺,以至于远射的马弓已经用处不大,矛和二尺剑成了主要的作战手段,每次落下都溅起阵阵血花。

无恤瞥见一个骑从的坐骑倒地而死,人则跳开脱身;有个悍卒被钉死在齐兵的长矛上;他自己的马则扬腿踢断了一个试图靠近敌人的肋骨。

但更加紧要的,依然是骑兵们的速度,他们甚至都顾不上照应落马的伙伴。“向前向前向前”,这就是赵无恤给他们下达的命令,而田贲带着掷矛兵紧跟在后,为骑兵挡住任何想过来阻挡之人。

……

齐人彻底慌了,虽然征召的平民狼狈窜逃,但高氏之兵和齐国公室兵,他们本来还能在高张指挥下且战且退,如今一回头却发现主君所在的方向被攻破了。

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想回援,但高张这边甚至无法从武卒和赵氏主力的进攻中抽身,至于右翼……

作为赵无恤安排的后手,位于右侧的盗跖已经行动了,冉求的五百鸳鸯阵兵紧随其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群盗们排成杂乱的锋失之阵向齐人右翼发动突击,面对数千齐人陷入苦战,一冲不动,再然后隐隐有败退迹象,但随后到来的鸳鸯阵兵又很快就把齐人压了回去。

总之,凭借速度越过公室精锐后,只有齐侯那已经无法在人潮里继续前行的车舆周围,齐国宫卫们仍然坚持,他们组成的严整方阵,成为赵无恤与齐侯间唯一的障碍。

宫卫们大喊着“为君效死”冲了过来,赵无恤看见自己右边的骑手大声喊着“天命玄鸟”撞到架起的矛上,青铜、皮革和嘶叫的马搅作一团。然后田贲带着悍卒们扔光了短矛,拔出短剑一拥而上,为自己的主君开出一条道路……

但赵无恤顾不上这些,他们还剩下三百骑,楔形队形在缝隙里保持着飞奔的状态,从刺来的红色矛尖上穿过,从惊恐的黑眼睛间穿过,从凛冽的风雪间穿过。时而有马跌倒翻滚,时而有人坠落在地,时而火炬在空中打转,时而剑戈砍向血肉。但赵无恤只管单手把马死死抓紧。

他也已经浑身是血,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却分得清前面就是自己的目标:

汹涌的血海中那座镶金贴铜的孤岛!

龙九大旗之下,八马驾驭的车舆上,浑身漂亮甲胄,手持轻吕,是正满面惊恐看着周围的冠冕君侯。

赵无恤深吸了一口夹杂着血腥和寒意的空气,高高举起了矛,兴奋的他忘了什么韩厥“不可辱君”的古训,忘了一切属于这时代的礼法,一声大喊,几乎将对方的魂魄吓飞。

“杵臼!”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千年后,一副壁画从被黄河淤泥深深掩埋的大梁城中出土。

壁画长两丈一尺米,高一丈六尺,由50万块在泰西之地被称为“马赛克”的小瓷块组成。当考古学家们拂去上面覆盖的泥沙后,不由惊叹万千。

感谢伟大的发明,千年不损的瓷釉,这破损壁画上的条纹和人物显现出来,依然如刚刚做成时一样明亮艳丽。

它表现的是名为“春秋”的分裂时代里,雪原之战的最后时刻。左边是尚未成为世子的赵无恤,他英姿飒爽,身上没有丝毫损伤和血点,正率领着有马鞍而无马镫的伙伴骑兵冲锋,手中的长矛将一个全身甲胄的齐国大夫刺穿。

右侧则是高居战车之上的齐景公吕杵臼,以及簇拥在他周围竖着戈矛剑戟的宫卫们。齐景公身体前倾,两眼圆睁,满脸是震惊和难以置信的表情,他的御者犁弥则拼命挥动马鞭,驱使战车掉头逃命……自搜伊苏斯壁画

壁画右下角还有总体风格变幻万千,让后世文学家绕破头皮也百思不得其解的诗经《赵风.月黑》一首为赞:

月黑雁飞高,齐侯夜遁逃。

欲将轻骑逐,大雪满弓刀。

ps:以上是脑洞大开的结果......下午还要上课,晚上得准备明天的演讲,今天先这样了,明天两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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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败垂成啊。”

战场上一片狼藉,看着齐侯车舆在密密麻麻的齐卒护送下安然离去,无恤不由遗憾地用马鞭抽打地面,连田贲递上的齐侯”龙九“大旗也不想去细看了。

他那一矛,只将这旗帜弄断了而已,却没能伤及齐侯半分,在赵鞅的计划里,齐侯是要生擒活捉的。

但……战场上总有意外发生。

“可不是,若非那支齐人援军偏偏此刻抵达,齐侯便要见擒于司寇了!”穆夏也扬天长叹,方才的战斗里至少有两百武卒永远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伴随赵无恤发动袭击的五百骑从里也有百人死伤,可以说是自成军以来损失最大的一次了,谁知竟还不能得全功。

“都是虞喜的罪过,还请司寇杀我以平士愤!”虞喜滚鞍下马跪在血泥混杂的地上,头深深埋在粉红色的雪中。

赵无恤感慨完了才让他起身:”你有不能及时通报之罪,却也有阻挠之功,归根结底,还是吾等兵力不足,以及陈恒此人太过狡猾……“

陈恒,这个名字,赵无恤这回算是永远记在心里了。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在半个时辰前,在赵兵的攻击下,齐军大败。

赵无恤接近车舆,一矛将代表齐侯的龙九大旗截断,它掉落在地,被无数双脚踩踏,直让齐军以为齐侯危矣。

在主心骨的龙九大旗断裂倾倒后,整个战场上的齐人都崩溃或濒临崩溃了,轻侠们弃械逃亡,都邑兵,乡鄙卒,衣衫褴褛的莱地夷人,全都撒腿开跑,还有人将一位齐国大夫的头挑在长竿上挥舞。高张的队伍也宣告败退,他们的意志早被饥饿和寒冷消磨殆尽,无法持久,现在以为君上出了意外,更是如遭重创。

然而就在赵无恤越来越近,有机会伸手过去将齐侯一把拉下战车来时,前方溃逃的齐人中,却发生了异样的变化。

朝地平线上溃逃的齐人停了下来,惨叫声连连,他们遭到了一阵箭雨射击,凡是想正面通过的人都毫不留情地被杀死,而攻击他们的人并非赵兵,而是一群打着齐国陈氏旗号的严整军旅。

有人看得分明,那不就是之前带着三千人北上追击赵无恤,寻找公子阳生下落,结果却音讯全无的陈恒么?他也是这些天来齐侯挂在嘴边,期待最多,骂得也最多的人。

但如今他带回来的人可不止三千,足足有五千之众!

那些齐国溃兵遭到狙杀,开始下意识从陈氏兵两边绕过去,刚才他们发动的攻击,正是为了避免溃兵将自己的阵列冲乱。在陈氏军吏的呼喊下,甚至还有见到援军后精神一振的齐人掉回头来对付赵兵。

而齐侯这边,新的旗帜也打了出来,是另一面双龙交错的灵姑旗,这是宣告国君安好的标志,直让整个战场上的齐人欢呼阵阵。齐侯的宫卫在勇士犁弥的率领下誓死抵抗,赵无恤的骑从们冲不动了,损失不断增大,在陈恒带着数千人分左右中三阵压过来救驾前,已是强弩之末的他们回头看了看赵鞅挥动的旗帜,还有鸣金的声音,只能选择了退却。

等无恤退到战场边缘时,正巧虞喜也狼狈地带着十余轻骑前来复命汇报,赵无恤这才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原来,数日前陈恒”追击“赵无恤,却径自入了齐境。他在齐国休整,得知齐侯开始从濮水北上,召唤他去接应的消息后却不紧不慢地在边境绕了一圈,将各地邑卒抽调了两千人,等到齐侯撑不住时才杀回来了,于昨夜进入鲁境。

之所以现在才到,还是因为被赵无恤安排在秦邑以北的虞喜一路骚扰的结果,但他手下只有两百骑,对上五千齐军只是杯水车薪,于是只能星夜赶回来,刚刚才见过赵鞅,将此消息通报。

然后坏消息还不止于此,陈氏的五千生力军,和赵氏剩下的疲惫之卒数量相差无几,若是陈恒大着胆子进攻,去支援已经濒临崩溃的高张近万人,甚至有机会让齐国反败为胜!

然而赵鞅的决断避免了这种情况发生,晋国中军作亲自率领预备队倾巢而出,沿着丘陵朝敌军冲去。带着骑从返回来休整的赵无恤看着父亲在车上急驰而过,鼓声绵延不息,他身边围绕着数百名黑衣亲卫和家臣,阳光在矛尖闪耀,赵氏家族的炎日玄鸟旗帜在头顶飞扬。

赵鞅的亲冒矢石让赵兵士气大振,只是途中他的御者中箭落车,一时间战车晃来晃去无人控制,这让赵无恤心里大惊。所幸有惊无险,有位强壮的勇士超乘上去控制着八辔,避免鼓声中断,那人竟是阳虎!

于是陈恒也没有冒险,陈氏的军队继续南下,放齐侯和溃兵到自己身后去看,然后断后徐徐退却……

……

这便是刚刚发生的事情。

无恤叹息,开始思索这位素未谋面的对手:”尽管陈恒没有咬住我的骑从,没有夺回粮秣,甚至连齐公子阳生也没救回,但光凭今日的表现,一个大大的救驾之功免不了,此番公室和高氏大受损失,想必以后齐侯更得倚重陈氏了……“

自己辛苦流血,却反过来成就了别人的功劳,赵无恤心中是极不痛快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事到如今,疲惫的赵兵再追逐是不明智的,齐人再行半日,就彻底进入齐境了。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指挥骑兵们操纵疲倦的马儿四下追击,尽量抓捕溃逃都八面都是的齐卒,扩大此战的战果。

战事已经转移到别的地方,赵无恤所在的位置除了大批尸体,没有与他对敌的活人留下来。乌鸦在上空盘旋、落地啄食,他看到赵鞅还在不断派出卒伍堵截逃兵,绕了一个大圈的赵广德部将部分人逃亡的齐人再度逼回这里,等待他们的或是被俘,或是屠杀。

光光是此战,齐人因为作战和自相践踏,至少死了五千人,而赵兵以少击众,虽然打的是羸弱之徒,但还是付出了千余死伤。至于抓捕的人数,如今统计还为时过早,但据无恤估计,至少也有五六千!

而成功逃掉的齐人,只有两万出头……

一比十的战损……

他们赢得了战役,乃至于整场战争?

大局已定,齐人已经彻底离开了,他这时候终于开始低头去观察被田贲捡回来的那面齐侯“龙九”大旗,别看上面布满了鲜血和泥泞的脚印。但它和齐国公子阳生一样,是此次对齐作战最拿得出手的两样战利品了。

光是这两样,对于应该如何奖赏赵无恤,就足够晋侯和国内五卿为难了。

“嘶……”这会手稍微一动,赵无恤才感觉到阵阵剧痛便自肘部直冲脑际,他甚至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受的伤,幸亏解开护臂和甲衣一看,只是有些发肿而已。

于是他也就没参加最后的零星战斗,转而和田贲等人前去寻找他的手下。许多人都是在死人堆里找到的,一个从成乡起就跟随赵无恤的老卒倒在一滩渐渐凝固的血泊里,双目瞪圆,右手肘以下全部不见,身旁还倒卧了十几个与他死在一起的齐人,无恤让人将他们分开,老卒盛装收敛,齐人则留给乌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看见从宋国漆城募来的大个子剑盾兵漆万颓然靠坐在一棵树下,全身插满了箭,一个与他容貌相似的矛兵的头枕在他膝上。

无恤本以为俩人都死了,但当他叹息一声下马时,漆万却睁开了眼睛:“主君,穆旅帅。“他声音哽咽,眼泪汪汪的:“齐人杀了我堂弟,我还说此战之后便在郓城为他娶个妇人。”

漆百身上没有任何伤痕,只有长矛贯穿胸膛的一个红点,血不知道是否已经流尽了。

“我会厚葬他,你若是愿意,我可以将汝等家人接到西鲁来。”

赵无恤亲自扶漆万站起来,大个子仿佛这才注意到身上卡在两层皮甲间的箭,便一枝枝拔出来,但其中一些却连着血肉……他一边拔,一边哭得像个孩子,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堂弟的事迹

最后,是赵广德驾车过来,喜滋滋地讲述作战过程,向无恤展示他割取的四只左耳朵,这是他今日亲自射杀的。赵无恤知道堂弟是虽然个子见长,领兵时也有几分模样,但依旧不敢动手砍人首级。

他还看到从东面赶来的群盗正在首领带领下掠夺被他们杀掉的齐人,他们在盗跖的统领下大概还有三分之二幸存。

“争野以战,杀人盈野!”

此刻放目望去,马和人的尸体铺满了整个雪原。期间赵无恤途经一个齐人的尸体,此人是位大夫,他的脑袋被利器砍开,一只乌鸦正从碎裂的头骨当中一点点啄出脑浆。经过时,乌鸦抬头看他们,呱呱直叫,然后展翅飞走。

无恤有些恍惚,就和战前阳虎预言的一模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打完仗,这里就会被血染成深红,几天后就是臭烘烘的黑色,明年则是绿葱葱的庄稼,有了成千上万具尸体肥田,这片田地一定会有好收成。”

“明岁的丰收么?但愿如此吧。”

尽管在面对生死上越来越像一个春秋人,但赵无恤还是感到了些许震撼,但随即手肘的疼痛就让他缓了过来,让人抓紧去救治赵兵。此番幸亏扁鹊,还有他的两名弟子就随军行动,希望能多救下些来,连赵无恤自己,也得去找他治治伤。

……

与此同时,战场上最安全的赵鞅中军处,鹤发童颜的扁鹊在两名弟子的搀扶下从安车上走了下来。他在整个战斗期间都留在上面,听着喊杀的惨叫,不愿意目睹双方的屠杀。

已经有五千齐人和近千赵兵丧命于这片濮水北岸的雪原上,此战之后,便是群鸦的盛宴。

扁鹊那双清明的眼中充满了悲悯,扶着车舆,发出的却是无声的叹息。

他和赵无恤面对同一样片惨景,看到的却是不大一样的东西。

“不祥啊,败绩之军,死者蔽野,尸且万数,温气疫疠,千户灭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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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秦邑外郭,在那场雪原大战后,见齐国援军有备而来,赵鞅便没有进行追击,而是收敛死伤,押解俘虏。赵兵的大营迁移到了秦邑,与他们一同到来的,还有五六千齐人俘虏,如今密密麻麻,被圈在简陋的木栅栏里,顶上仅有皮蓬遮挡风雪。

鲁国的秦邑大夫被赵氏的战胜之威彻底吓到了,他在雪地里膝行迎接,口称”大国卿士“,还亲自打理,为赵鞅腾出了邑寺,极尽摧眉折腰。但赵鞅拒绝去住温暖的厅堂,而选择在外与士卒同甘共苦。

此刻,初具规模的大帐内,赵鞅主持了一场犒劳各家臣和虎贲们的宴飨,虎会在大帐中央展示伤口,每数一块新疤,则赵鞅赐酒一盏,是夜虎会大醉。之后赵氏父子聊起战事,正为齐侯的脱逃而遗憾,坐在席间的阳虎却突然说了一句话。

草草梳洗后恢复了往日精神的阳虎晃着黝黑的大胡子,抹去了上面的酒汁,他声音洪亮:“阳虎以为,此战让齐侯走脱,要好过将其擒获。”

阳虎侃侃而谈,言惊四座,本来竖着耳朵想听听这个鲁、齐叛臣的家伙究竟要如何蒙蔽主君的赵氏家臣们不由愕然,随即出言呵斥:”这是何道理?“

不知为何,傅叟刚开始便对阳虎大有敌意,此时见他说出了这番话,只觉得是哗众取宠的醉后之言,于是便冷笑着讽刺道:”阳子真是心在赵营,身却在齐,如今还在为齐侯庆幸?“

此言诛心,连赵鞅也皱着眉虎目扫来。

”咳……“在赵鞅左席的无恤轻咳一声,制止了他们的责难。

傅叟这话却有些过了,阳虎今天的表现赵无恤都看在眼里,这厮有带路之功,又英勇杀敌。登赵鞅危车降服驷马与服马,被认为有功,得到了赵鞅的欣赏,不单邀他同车巡视营地,竟然还让他参与宴飨。虽然按照功劳和职位,坐的是居中位置。

赵鞅也摆了摆手,自行发问道:“何出此言?将者,一军之胆也,君者,一国之胆也。若是能生擒齐侯,吾等不光能赢得眼前的战争,还能将齐侯裹挟归国,献于虒祁宫中,让君上看看我赵氏的不世之功,以此为要挟让齐人降服,割地,赔罪,莅盟。你倒是说说看,这其中有何坏处可言?”

见赵鞅不以为然,阳虎起身道:“这些都是对晋国的好处,而非赵氏。何况中军佐方才已经说到点子上了,立下不世之功,这正是赵氏需要忌讳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鞅愕然:“为何?”战胜于疆场,为宗族扬名,然后在国内获得更大的权势,这是他在这场战争里渴望的事情。

“因为物极必反。”

下宫之难的阴影从未远离历代赵氏家主,赵鞅眉宇一跳:“你且细细道来。”

阳虎扫了一眼大帐内对他敌视的赵氏家臣,还有笑而不语,任由他表现的赵无恤,知道自己的去留、生死、乃至于未来在赵氏内部的地位都决定于之后说的话。

“我虽然是鲁人,却听说过鄢陵之战的事情,当时新军佐卻昭子卻至才学卓越,多谋善断,果敢刚毅。他以一己之力劝说诸卿与楚交战,又在战前指出了楚国二卿相恶,楚卒师老,郑卒陈而不整,附从的蛮兵阵列无序,各顾其后,莫有斗心等六个弱点。在战时,又三次靠近楚王驾前,出尽了风头。战后,卻昭子在出使成周时夸耀鄢陵之战全然是自己的功劳……当是时,夫八郤,五大夫,三卿,其富半公室,其家半三军,卻氏盛矣,在晋国乃至诸侯间都威名远播,可结果如何?“

赵鞅口中有些干涩,那段历史他自然是清清楚楚的:”卻氏太过强大显赫,惹了国君,乃至于诸卿的嫉恨。于是晋厉公与栾氏、中行氏共灭之,卻昭子其身尸于朝,其宗灭于绛,昨日辉煌一朝而灭,连封邑温地也变成了赵氏的领地,莫之哀也。“

”然,此番赵氏与晋国诸卿,尤其是知氏、范、中行的关系并不佳,任何举动都会影响到局势,此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小司寇横扫卫国濮南地的功绩已经足以让人侧目,但这是以晋、鲁、曹三国惩戒卫候的名义占领的,名正言顺。且距离晋国新绛尚远,触及不到诸卿利益,他们虽然羡慕,但不会引发太大动作。”

“其后,中军佐诱四万齐军南下,前后消耗、杀伤、俘获共万余人,让齐人丧师于雪原。此战以少胜多,足以震撼诸卿。但击败齐人对彼辈也有利,所以只会让他们忌惮赵氏,心生畏惧而不敢轻易得罪,甚至能让骑墙的卿大夫考虑逢迎强者。”

赵鞅和赵无恤对视一眼后颔首道:“然。”

“可若是像中军佐想的一样,生擒齐侯,押解回国,让晋君和诸卿好好观摩赵氏一战之威,莫不是想让他们和秦邑大夫一般膝行相迎?这是为虚名而故意刺激诸卿,到时新绛朝堂便会震惊:赵氏不过动用了三分之一的族兵,外加西鲁的力量,竟能击溃齐国主力,俘获大国之君,这会让晋侯和诸卿觉得,赵氏的力量已经太过强大了。”

“若换了我,我一定会想,赵氏今日能俘获齐侯,明日是否会俘获范吉射,中行寅乃至于知伯,晋侯?虎恐怕到时候,这几家会联合起来对付赵氏,一如他们曾攻击卻昭子一样。俘获齐侯,至多能逼其割地,赵氏本部与齐国无接壤,到头来只会便宜了范、中行。外敌一去,内乱便起,赵氏如今可做好应对之策了?总之,此事于赵氏无益,反倒有害。“

阳虎毕竟是在鲁国政坛摸打滚爬过的,对这些贵族卿大夫的嫉妒心思最是了解不过,他当年利用这些心态执掌了鲁国权柄,又被赵无恤利用同样的事情扳倒,怎会不吸取教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论阳虎以前做过什么,这番话的确是站在赵氏的立场上分析的,于是赵无恤也站出来同意此言:”然,过犹不及。“

赵鞅听了劝,觉得此话有理,对未能生擒齐侯也不再惋惜。

正如阳虎所说,赵氏现在还只是一国之次卿,若是太过张扬,远远盖过了执政和国君的风头,反倒不美。经次一役,已经给在风雪里挨饿受冻七八天的齐军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至少一年内,齐侯是无法再度兴兵了,有公子阳生捏在手里,齐人对西鲁的威胁大大降低了。

”既然如此,那吾等携带数千俘虏,也不便追击,就此放过齐侯也罢。再让人速速甄别,将其中的士大夫挑选出来隔离关押,加强秦邑防务,省得齐人反扑回来,至于南方……“

赵氏已经赢得了北方战线,可南方欠收拾的卫人依然在顽抗,据邮无正回报,狡猾的王孙贾在击败曹军后领兵试图东进与齐人夹击赵氏,可此时却接到了齐侯撤军北返的消息,于是谨慎的他果断放弃了辎重,跑回濮阳龟缩,刚好躲开了邮无正的五千精兵拦腰截击。

卫国丢然丢了濮南好几个邑,但两万卫卒相当于在大河两岸武装游行了一番,损失不超过千人,所以现在不打亦不降,还在观察形势。

齐国人虽败却未伤筋骨,尤其是夷仪仍然在他们手中,牢牢握着战争的主动权。陈乞击退了中行氏渡河的举动,他对齐侯生死漠不关心,似乎一手交给了儿子,赵无恤在南方的胜利居然没有影响到夷仪局势。

而赵氏,虽然以千人伤亡的较小代价大胜一场,但兵力依然不足。飘落的风雪没有甄别齐人和晋人,对他们有同样的杀伤,长满冻疮的伤员挤满了营帐,还有关押俘虏的围栏,各种病症最喜欢挑人口集中的兵营爆发,所幸有扁鹊正带着弟子为他们诊治。

赵兵目前需要休息,至于休息过后……

“齐人已经被吾等打怕了,如今莫不如北守南攻,略地卫国,非得逼迫卫候降服为止!”

……

等众人告退后,赵鞅却让身边谋臣之首的傅叟,以及赵无恤留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汝等觉得,阳虎此人如何?可否能为我所用?“

方才阳虎的一番论述,赵鞅是极为欣赏的,大有启用此人的意思。赵无恤看了一眼傅叟,礼貌地鞠礼,请他先说。

于是傅叟断言道:“阳虎虽然有才干,但此人不可留也,不如杀之!”

“为何?”

“下臣可不是嫉贤妒能,而是阳虎此人不能信任,他曾言,主贤明,则悉心以事之;不肖,则饰奸而试之。无论是侍奉季氏而欲杀季孙斯,还是逃归齐侯而乘着请平的机会出卖东郭书,都是如此。总之,虎善窃人国政,若是君上起用,恐怕不能轻易收其心,赵氏反将受其乱……

他咬了咬牙道:”若是妄加信用,待他尾大不掉,恐怕又是一个中牟佛肸!“

佛肸,是赵氏的中牟宰,却在成为一方镇守后投靠了离中牟的邯郸午,仿佛成了邯郸名下的属邑,其城池广大,人口数万,兵卒两千。赵氏受到知、范、中行的掣肘,加上中牟也没有明确谋叛,在太行以东没有动武解决此邑的机会,所以一直拖到了如今。

这是让赵鞅不太痛快的事情,傅叟此言在于提醒他,阳虎和佛肸一样,都是有才无德,以背主为己任的人,哪怕是杀掉,也好过任用。

赵鞅犹豫了,他的目光转向了赵无恤:”无恤,你与阳虎相斗多时,如今虽说和解了,但你仍是最了解他的人,你觉得呢?“

赵无恤思索了起来,仿佛在斟酌用词,最后他笑了笑道:

”虎,治国之英才,乱国之桀雄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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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治国之英才,乱国之桀雄也!“

赵无恤一直觉得,阳虎,是治理邦国的贤才,也是祸乱国家的桀雄,他从一个小小家臣凌驾了鲁侯和三桓,孔子也得仰其鼻息,入齐后又闹了个大新闻,骗了齐侯的爱将东郭书作为投名状降了赵。

之前无恤之所以阴了阳虎一把,是顺势而动,两人并无仇怨。但阳虎因为无恤这一推手在鲁国倒了台,虽然在五父之衢受无恤不杀之义,但他可不一定领情。然后在那日重逢,无恤向阳虎敬酒赔罪后,阳虎却极其识时务地将那份怨念藏了起来,这几日除了极尽其能地想在赵鞅面前表现才干外,还将赵无恤也当成主君般示好。

“鲁国北鄙有俗言,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两豆塞耳,不闻雷霆,说的便是虎这样的人。当初还想凌驾小君子之上,终究自食其果,见逐于鲁,见疑于齐。虎如今除了赵氏,已经无处可去,还望小君子看在当年初入鲁国时,虎曾帮衬过一二的份上,能收留我,虎必世代为赵氏隶臣!“

单单一个赵氏,其实力已经不下鲁国,若是能给阳虎一份比鲁国更大的舞台和功业的话,两人的恩怨倒还是有可能淡化的。

何况不能彻底消除那又如何,无恤要做,便做叫阳虎又惧又怕的主君,让他心存忌惮反倒是件好事。

冤家宜解不宜结,所以对于阳虎,无恤倒是想推他一把,让他入赵鞅麾下,发挥点余热也好。

所以说完这句话后,无恤又加了一句:”小子也是爱其才而忧其德,然岂不闻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臣下的贤与不肖,不全在其本人,更重要的是在于为主上者如何驾御。在鲁侯、季氏、齐侯处他或许是乱国之贼,但若是父亲能任而用之,或许能成为强邦之臣。”

”为何如此断言?“

无恤心中暗道:“因为我记得原本的历史上就是这样的,阳虎相赵,几至于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他最后却拍了个马屁:”正如其言,主贤明,则悉心以事之;不肖,则饰奸而试之。父亲乃是少见的贤明雄主,这世间谁不倾心?也唯有父亲能够压制阳虎。“

在这个时代,能否吸引人才,个人魅力是占有很大比重的,而赵鞅就是个极具魅力的人。当那一日雪原之战,他挥动大旗开始朝齐人反冲时,连赵无恤也热血沸腾,恨不得作为一个开弓的小卒追溯着那高大背影而去。

阳虎权力欲强,有野心没错;但赵鞅和赵无恤正好能利用他这一点,让他建功立业。这就好比捕猎时,鹰是凶猛的,驯养得宜,是打猎的好帮手;鸽是温驯的,再怎么努力培养,也不可能让它去抓兔子。

如今也唯有赵鞅,能驯服这只恶鹰。

赵鞅很满意地笑道:“吾子能学祁黄羊,荐贤不避仇,这是极好的,如此说来,你觉得可以任用阳虎?”

赵无恤看了垂首不再言的傅叟一眼,说道:“然,可以任用,但永远不要完全信任他!”

转头咬主人的犬,啄了人眼睛的猎鹰数不胜数,不能不防。

这话倒是让傅叟的眼睛一亮。

“君子所言甚是,即便用之,也不可专信。”

这个道理赵鞅省得,他也下定了决心:“善,阳虎务取之,我务守之,他毕竟对吾等击破齐人有功,暂且先饶他不死,至于日后,依据他的作为再行决定。”

如今的晋国暗流汹涌,范氏、中行氏与赵鞅死磕,知氏也是虎视眈眈,身为家主,他很明白自己的处境,也更明白需要有一流才干的人帮自己击败对手,化解危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董安于务建设,尹铎务守成,邮无正务征伐,傅叟务机变,但赵鞅接下里要翦除小宗、邑大夫等枝叶,还需要一条恶狗。阳虎聪明机智,又为人狠辣,一旦投入赵氏,除了赵鞅和赵无恤外,他竟无人能够依仗,必然像一只獒犬似的疯狂撕咬主人的敌人,正是主持削小宗的不二人选。

再说,这样的人才如果不能揽入门下,让他投入别人怀抱,那无疑是多一劲敌,赵鞅也打定主意,即便不用阳虎,也不会让他活着走出赵氏的门楣之外!

……

赵鞅追击齐人期间也没睡过几个好觉,今晚又喝了点酒,没一会就困倦了。等结束了问对,赵无恤服侍赵鞅在榻上的虎皮毡上躺下后掀开营帐走了出来,朝守在外面一动不动的郑龙和黑衣卫士们一一点头,随即追上了笼着宽袖看夜景的傅叟,看得出,他是在故意等待赵无恤。

”傅大夫。“

无恤走过去,朝这位赵鞅带在身边的谋主行了一礼,今日阳虎的冒尖表现,很让他有危机感吧。

”见过君子。“傅叟料定赵鞅已经将世子之位许给了赵无恤,加上他近来在西鲁的种种表现,故待之如嫡长子,长拜及地。

赵无恤避礼道:”傅大夫这是要回营帐?可愿意随小子走走?“

傅叟一愣:“求之不得。”

夜幕已然低垂,将所有旗帜染成黑色,赵军的营地位于秦邑外郭,两人走过十几个大帐篷和百余座营火,又避开了夹杂着腐烂和**的战俘营,登上了墙垣,大雪之后是星光灿烂的晴天。

墙垣上楼阙遮风的位置,有席子和案几,上面有热过的酒和肉食,邢敖佩剑守在这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随着吴国使节团也随赵鞅大军抵达此地,邢敖按照无恤和屈无忌商量好的条件,离开西鲁南下吴国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赵鞅也知道了一些事情,他对儿子在鲁国养了个妾室的做法倒是很赞同。乐氏女守孝他能理解,但儿子渐渐长大,不能空等着,他还希望抱上孙子呢!

在国内,今年开春时,长子伯鲁已经和韩氏女成婚,但这对小夫妻似乎过的不太融洽,韩姬一直未有身孕。另外两个儿子生活糜烂,庶女倒是生了几个,但依旧没有子嗣,赵鞅盼着赵无恤早日为赵氏开枝散叶。

总之,薇的地位甚至得到了赵鞅的默认,邢敖更能放心南下了,这几天他便一直侍奉于赵无恤左近,想要完成自己作为佐吏最后的职责。

赵无恤请傅叟入座,指点着星空聊开了。

傅叟方才和赵无恤意见相左,出了营后还是有些忐忑的,他对阳虎实在是比较厌恶和忌惮,建言时带上了自己的偏见。让他没料到的是,赵无恤居然能放下与阳虎的怨愤,主动向赵鞅推荐。若这其中没有隐情的话,这位庶君子的心胸真是和眼前的星空一样宽广了。

但,再宽广的星空,还是可以被云彩遮挡住的。

“阳虎的心思叛服不定,就如同流星一样不可捉摸,君子既然认为可用之而不可信之,那应当如何驾驭阳虎呢?”

“当然是以美食美服待之,以权柄授之,以亲信督之,以君术御之,再以其妻子亲友为质,则可以驾驭住此人。”

赵无恤也养了不少士,对付过张孟谈,冉求等不同性格的人才,早就有了一套经验,他认为对于阳虎,不需要推心置腹,只需要将他制得死死的。

傅叟抚掌称善,既然赵无恤对阳虎有如此强的防范之心,看来阳虎不会太过威胁到自己的位置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在这时,无恤却恭敬地推过来了一样东西,傅叟接过一看后大惊:”这……这是!“

他手里是一份布帛制成的契书,密密麻麻写满了篆字,居然是巨野邑一处百户小邑的所有山林水泽农田,以及濮北一片千亩的公地地契,而最让傅叟心动的,则是陶丘侈靡之业的部分抽成。

”君子这是何意?“契书在手,像是烫手的山芋。

”这是无恤的一点心意,无恤的许多建议能顺利被父亲采纳,在家中推行,可少不了傅大夫的帮衬。再者,此番大败齐人,傅大夫有参赞之功,诱敌深入,等待天雨雪时破之正是出于君口。父亲那边自有赏赐不说,无恤承蒙大恩,也得有所表示才行,西鲁百废待兴,缺少丝帛金银,故奉上养邑,君及君之子孙世代享之,还望傅大夫笑纳。“

原来,在赵无恤看来,自己虽然不在国内,但和家臣们的关系也得处理好了,毕竟相隔千里,来回一月,许多事情都会受到延误。他如今有实力,不怕人进谗言,但这样可以避免许多麻烦。

董安于是赵鞅之下第一人,一切以赵氏利益为中心,无恤想不出有什么能收买他。尹铎本分,极其简朴,送了他也不会收。邮无正不好美食丝帛,只爱军阵之事,无恤有的是主意和他搞好关系。

最后,只剩下物欲最旺,心思也最为深沉的傅叟了,他心里支持的人选在伯鲁与无恤之间跳来跳去,随赵鞅的倾向而定。这些小恩小惠自然不可能让他为自己所用,但却能搞好两人的关系,尤其是多了阳虎这个不确定因素后。

傅叟,就是无恤选定的,在晋国内制衡阳虎的绝佳人选!

果然,推让一番后,傅叟还是将那些契书收入了宽袖之中,毕竟若是拒绝就太不给面子了。

赵无恤向他敬酒,在席上推杯交盏,两人的关系似乎近了许多,对于最有希望的未来世子,家主,傅叟也是打定主意要讨好的。

酒过三巡,傅叟却突然叹了口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再三追问,他才说道:”主君和君子都决定任用阳货,可曾考虑过要如何安抚鲁国方面?再过几日,来自鲁城,前来拜见主君的使者就要到了,他们必然会听说阳虎就在赵军中,若是索要,是给还是不给?“

对于扼杀未来的对手,他并未完全死心。

无恤淡淡地说道:”阳虎是决不能留在西鲁的,必须去晋国,至于如何操作,我自有主意。“

赵鞅接纳阳虎之降后要考虑安抚鲁国三桓,而赵无恤也要保证手下的孔门弟子们不要炸窝,毕竟阳虎得罪他们太深。所以他才把冉求,子贡等人统统支开,让他们去负责别处事务了。

不过无恤已经有了一个主意。

偷梁换柱的主意。

但需要一个说得过去的契机。

就在傅叟还要细问时,城垣下却传来了一阵骚动,那是俘虏营,还有伤病营的位置。

”怎么回事?“无恤起身眺望,只见火光动摇,人影穿梭不已,下面显然产生了一阵慌乱,却不知原因。

”莫不是齐卒反叛!?“傅叟轻声说道,齐人中的军吏已经被揪出来分开关押,但齐卒暴动的可能性还是有。只是,在被围栏关押,有稀粥活命,外面弓弩瞄准的情况下,这就有些不明智了。

无恤派人过去询问,片刻后,邢敖带着一位鹤发童颜,身穿宽大医袍,上面还沾着不少血污的老者回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眼神好,看的真切,来者正是扁鹊。

扁鹊自从救治了赵鞅以后,又被赵无恤偶然的”细蛊致病说“留在下宫治病研究,同时帮赵鞅调理身体,被赵氏奉为上宾,任谁见了都得尊称一声夫子。

等到两月前赵鞅出征,扁鹊觉得自己在晋国也呆的够久,便又随着赵兵出来,游历的同时兼任赵氏军医吏。他整天带着几位弟子泡在伤病营里,救死扶伤,活人上百,被视为能活死人白骨的老神仙,威望极高。

于是两人连忙走下墙垣迎接。

”夫子,你怎么来了?

此时此刻,天气还十分寒冷,扁鹊额头却沾着汗珠。他呼出了一口白气,向赵无恤通告道:”还请君子告知中军佐,速速帅军离开外郭,在郊外驻扎,营地不要太密集。“

赵无恤闻言,和傅叟对视一眼,从这位赵氏谋主的目光里看到了一丝少见的惊慌。

”究竟出了何事?“

扁鹊沉重地摇了摇头道:”营中有变,是疫病,是伤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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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人俘虏集中在两处,一个是关押连长、里有司等军吏的的营帐,在外郭区内,另一处则是普通兵卒的俘虏营,在秦邑墙垣百步之外。

当赵无恤这几日里第三次来到这片俘虏营时,却见三三两两面黄肌瘦,衣褐肮脏的齐卒步履蹒跚地从窝棚里出来,驱赶他们的赵兵都蒙上了厚厚的葛麻口罩:这是赵无恤让秦邑妇人连夜缝制的。

赵兵全副武装,却仍然离这手无寸兵打几人远远的,如避猛虎,赵无恤和身旁的众人也停下了脚步,掩着口鼻,面露厌恶地看着他们。

究其原因,是因为这些人都出现了相同的症状。

就在前夜,对赵兵和俘虏一视同仁的扁鹊巡视时发现,俘虏营中有不少人生病了,他们或体热、或体寒,并大多伴有体痛、呕逆之症。

其他的疾医还未将这些情况联系到一起,只有经验丰富的医扁鹊当面容凝重了起来,因为这四个都是某种恶疾的病症!

在认真的诊断后,这个坏消息得到了证实。

”是伤寒!“

当听到这句话时,赵无恤感觉自己浑身一阵寒意,就算是骑着骏马,冒着大雪朝密密麻麻的齐军冲锋时,他也没有这种感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于古代的传染病,赵无恤在前世有所耳闻,到了春秋时代就变成感同身受了,对于没打过任何预防针的身体来说,这些疾病可谓是对他生命威胁最大的东西。所幸他生而为卿族子弟,从未缺衣少食,身体基础很是不错,后来还多了位出身扁鹊女弟子的未婚妻,平日四季医药从未断绝,即便有小恙也很快就能好。

但面对伤寒,他,乃至于赵鞅的生命也没有任何保障可言!

乐灵子老早就对他说过:“四时皆有疠疾,春时有痟首疾,夏时有痒疥疾,秋时有疟寒疾,冬时有嗽上气疾。“

所谓的”寒疾“,也就是伤寒,整个中古时代都让人闻之色变的恶疾,它是一种传染性的热性病,和后世的非典有些相似,就像燃尽身体一把火,病情较严重,死亡亦很快,正所谓”其死告以六七日之间“。

既然伤寒对人生命的威胁如此之大,那一旦流行开来,会发生怎样的惨剧呢?商周春秋时虽然人口不算密集,还不具备跨地域传播的必要条件,但某国或某城邑爆发伤寒的情况依旧层出不穷。

《诗.大雅.召旻》是记述周幽王时“旻天疾威,天笃降丧;瘨我饥馑,民卒流亡”,所记便是干旱导致的饥荒和疫灾伤寒的流行。

又如鲁襄公九年公元前564年。春,,宋国大火烧毁房屋后紧接着又是疫病,很可能就是伤寒。

最近的一场大疫则是鲁昭公十九年公元前523年,郑国都城流行伤寒,连几位大夫都一一死掉,朝中空空如也。

每次大疫病都十分严重,造成大量人口死亡,正所谓“兵未血刃而病死者十二三”。

六千余赵兵,五千余齐人俘虏,还有万余秦邑内外民众,即便只有两成殒命,也有三四千人之多,到时候可能家家戴孝,户户恸哭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赵鞅和赵无恤绝对无法接受的事情。

所以,赵兵一切军事行动都不得不暂停,先解决此事再说。赵无恤也只能硬着头皮顶上,这两日来不断和扁鹊商量对策,巡查兵营和俘虏营。

这次伤寒的起因不难猜到。

那位姑布子卿苦苦追寻,却仍旧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子曾云:大兵过后,必有灾年。

一则,打仗会消耗大量存粮,数万人过境如同蝗虫般破坏农田。二则,正所谓”败绩之军,死者蔽草,尸且万数;饥馑之岁,饿者满道,温气疫疠,千户灭门!“

打仗会死人,死人一多,就会传染疫病。齐人南下,一路留下了不少尸体,雪原一战,双方抛尸近五千人,赵兵又累又乏,哪有气力全部掩埋起来?收敛了赵兵尸首,敌人的集体掩埋了一些,弃之荒野交给豺狼乌鸦吞噬的也不在少数,于是滋生疫病就不为怪。

伤寒最先发作的是齐人俘虏中间,一来他们经历了长期打作战,也许病根在夷仪就开始潜藏。经过南下长途跋涉,被切断粮道后缺衣少食,身体变弱,疾病自然就乘虚而入了。那一日作战,就有不少连战斗站不稳,矛也拿不动的人直接跪地求降。

赵兵急着赶到秦邑过夜,所以对这五千人无法及时甄别,那些病患便将伤寒带进了兵营里。

消灭病症的最好方式,还是防范于未然。

但直到前日才发觉,已经有些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扁鹊的弟子子阳前来迎接赵无恤,子豹贪生怕死,得知是伤寒后居然不顾自己的医者身份,躲到了赵鞅营地附近,只愿照顾大夫们的防治,不愿进俘虏营。

好在扁鹊的另外两名弟子子阳和子越都有一颗医者心,一人负责一片,分担了医扁鹊的工作负担。

此时子阳忧心忡忡地说道:”如今俘虏营内已经有不少患者,甚至连军营里、县邑里也有不少类似症状,若不加以控制,大规模的疫情应该很快就会出现,而爆发点便是俘虏营!“

秦邑之民住得较为分散,就算同居一里之中,至少是分门别户。赵无恤为赵兵安排的兵营也较为合理,不仅有足够打通风,每十个营帐还有一个公用的厕所,众人轮流打扫。

而俘虏就没这待遇了,他们都是拥挤居住在一块儿,整个俘虏营是无数个大小窝棚和围栏组成的,挤了五千余人。脏、乱、拥挤,疫情怎会不爆发?

看着眼前被驱逐出营地的病症患者,赵无恤满怀忧虑。

这些齐人俘虏多日来在冰雪里跋涉,吃不饱、穿不暖,对疾病的抵抗力极低,免疫力很差。扁鹊医者仁心,对俘虏也一视同仁,但他带着弟子们熬制的点药汤分到他们头上也只是可怜兮兮的一点,可能今天有了、明天就没了,完全是杯水车薪,聊尽人事罢了,根本没有什么大的用处。

甚至,俘虏们连粮食也没法吃饱——这可是秦邑的粮,供给赵兵尚可,凭什么再多养五千张嘴?毕竟对于这些齐人俘虏的处置之法,赵鞅麾下的家臣们还在争论不休。

于是赵无恤对子阳说道:”为今之计,只能尽人事,安天命,扁鹊夫子和我布置的那些举措,除了病患者必须加以隔离,防止疫病在人群中继续传播这一条外,可都一一实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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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之法,刑弃灰於道者,断其手。”

赵无恤站在邑寺大堂之上,身穿玄色朝服,背着手威仪十足,看着受自己召唤,聚集起来的邑吏们如是说。

灰即垃圾,古代城市,尤其是西方城市一直是污水横流,垃圾满街,无论是罗马希腊,还是近代前的巴黎伦敦,随手就扔是常态。但中国情况却有所不同,为了避免疫病传播,古人对公共卫生是非常注意的。早在殷商统治朝歌时,为了维护都城的卫生环境,随便堆积垃圾到路上的要处以砍手的刑罚。

如今赵无恤又将那条古法搬了出来,掌控战时刑法本就是小司寇的职责之一,无恤在秦邑发生大疫时临时颁布条例完全符合礼法。

更何况他身份还不止于此:一方面他是此次西鲁互保的盟主,连秦邑大夫在战时也得听其调遣;另一方面,他还是赵卿之子,驻扎在此地的数千赵兵的副统帅。在有心宣传下,雪原一战,赵无恤轻骑逐齐侯,夺得“龙九”大旗的威名已经传遍四周城邑,这对他在战后压制西鲁各邑,凌驾于他们之上有利。

所以邑吏们对无恤是又尊敬又惧怕,但他一张口便杀气十足,却让众人脸色惨白。

尤其是孔子门徒秦商和秦非两人,暗道这样照搬殷商苛法是不是太过分了?

他们正要提出一点微弱的抗议,但赵无恤却话音一转:“余也不是桀纣,断其手太过严重,但医扁鹊也说过,此事关系到疫病的传播,不能不加以重视,弃灰於道上者,处以髡刑!”

作为后世人,赵无恤不喜欢肉刑,秦朝的“弃灰於道上者,黥”还是太重了,反而觉得刮掉头发这种春秋时华夏人极为羞耻,却不会伤害身体的刑罚倒很适用。

秦邑诸吏们相视点头,觉得可以接受,纷纷同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再在邑中弄些草灰、干土,洒于居所内外,要时刻注意保持干净清洁,让里闾的有司们巡视,监督民众勤加洒扫,再通告之,日常多洗澡沐手,注意通风。”

“唯!”

“此外我见秦邑公用的溷厕过少,已经让人在每个里巷都新开挖了一个,以垣墙围之,今后都必须到公厕里便溺,街上不得留存脏物,更不许脏水横流,无人管理,在禁令解除期间,违者同样处以髡刑!“

因为后世的见闻,所以赵无恤对领地的卫生一向十分重视,感谢当年在成乡的统治试验。有一大批的成乡老班底在,那个被治理得干净活泼的小邑的模式甚至能被复制,先前占据的甄、廪丘、郓城都受到了一定影响,卫生条件和城市规划合理了许多。

所以碰上疫病,赵无恤也不慌乱,而是主动请缨接下了防疫工作,将成乡的模式有条不紊地推而广之,只是增加了强制和军事管制。

毕竟说起来简单做起来难,人类只要不像一些奇葩民俗一样以一生不洗澡为优点,都知道讲卫生的好处。但就像后世大学男生宿舍总是肮脏恶臭一般,不强制约束,别指望好习惯自己形成。

”二三子也不要抱怨什么,医扁鹊已经研究清楚了,污秽是伤寒细蛊存活传播的条件,病魔便在门外,若是不加注意,传到汝等或亲人身上悔之晚矣。总之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这便是防疫的第一条,卫生!”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秦邑的属吏们自然只能唯赵无恤之命是从。

……

“第二件事,是隔离与埋葬,一旦发现病症,立刻加以隔离,民籍者入城外的东门里,赵兵入城外的南楼里,俘虏营中的入城西的三里沟。“

三里沟位于墙垣外三里处,是处沟壑里长满杂草、灌木丛生,原先空无一人的荒地,会给被隔离的俘虏搭建起窝棚和围栏来。而东门里和南楼里两处条件更好些,是坚壁清野时放弃的里闾,至今尚未有民众归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将彼辈集中在一处,除了给他们医治的疾医外,禁止任何人进入。”

有了赵无恤的提点后,医扁鹊经过在晋国的一年多研究,已经能确定许多病症都是细蛊通过空气,水传播的。理论能够指导实际,扁鹊和赵无恤都认定,伤寒病患若是不能隔离开来,就会持续传播,即便是死后,不能掩及时埋的话,伤寒也会继续传染。

正在奋笔记录的秦商一愣:”包括邑民在内?“

“尤其是邑民,军营和俘虏自然有赵氏家臣来管,邑中就得靠二三子了。”

这一条的难度有点大,赵兵和俘虏还好说,把他们中的患者集中起来不难,可邑民中的患者要想集中看管就难了,肯定会有家人藏匿出现。

所以秦非也为难地说道:“若是邑民不愿?为之奈何?”

“吾宁闻一家人哭,不愿闻全邑人哭!一人瞒藏不报,全家抓捕隔离!若是实在舍不得亲人的,那边一起进隔离营相伴罢!”

赵无恤扫了一眼秦商和秦非,这两人仅仅是一邑之才,有些孔门典型的迂阔,难怪在后世没有子贡、子路的名声。

原来,秦邑大夫对疫病畏之如虎,早已六神无主,将政事托付给无恤后,带着家人跑去邑郊一处偏僻猎场避灾去了。赵无恤自无不可,还很欣赏秦邑大夫这种识趣的行为,他乘机将一切邑中事务都接了过来,无论军政,都一手操持,包括对属吏们的管理。

如果说上次盟会时,赵无恤与秦邑只是同盟者的关系,那么现如今,这里除了礼法上尚不完备外,已经完全姓了赵!

无恤继续说道:“第三件事,那便是隔离秦邑,短期内禁止邑中的民众出境,同时也要派人分赴西鲁,乃至于濮南各邑,通告本司寇的刑令,督促彼辈执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的,秦邑,只是第一个而已!

他已经意识到了,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虽然暂时没法痛打齐、卫的落水狗,但这次伤寒也是一口气接管西鲁各邑军政的好机会。反正老爹要在鲁国呆到至少天气好转,他正好借力,给西鲁来场大换血,以防疫为敲门砖,将各邑反对者说成齐人间谍打倒,或诬陷他们得了伤寒加以隔离,在关键位置上换上支持自己的人,慢慢架空各邑大夫和邑宰。

……

时间很快就进入十一月下旬,伤寒的流行干涉不到无恤耍手段,但无恤的防疫工作却也无法阻止疫病的无孔不入。

和前几日一样,赵无恤结束了越俎代庖的理政,他的车驾缓缓驶出邑寺,朝城外的疫病隔离区开去。

秦邑的街道行人稀疏,偶有路过的也是行色匆匆,或掩口鼻,或低头疾行。赵兵们已经人人都有的葛麻口罩开始在民间也流行了起来,加上这雾蒙蒙的天气,直让赵无恤一眼看去,还以为这是冬日的帝都呢。

看着一片萧条的城邑,赵无恤对身边的言偃叹了口气道:“说到底,疫病在发现前已经悄然传播开了,公厕、洒扫清洁等等诸类只是亡羊补牢的细枝末节,医治才是治愈此次伤寒的关键!秦邑现在有医扁鹊及其弟子,这是好事情,但总体还说还是缺人,军医官能照顾过来兵卒,邑内的疾医能管着邑民,但俘虏那边就有些应接不暇了。”

所以,就在昨天,第一波伤寒开始爆发,俘虏营一日内出了几十个病症。赵无恤去三里沟视察时,正巧看见两辆车开了出来,车上均盖了席子,可无恤也能隐隐看到露出席外的手、脚。不用说,这两辆车上装的必是死去的齐人俘虏了。

他们的死因相同,都是死于伤寒!

所以目前的情况仍然是,只要疫病一日不消,邑里就会人心惶惶,一片愁云惨淡。而从甄邑等地运来的粮食医药一时半会到不了,邑外俘虏营还是缺医少食,不容乐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幸好因为预防得当,秦邑内尚无太多病患,还没到户户素缟的程度。曾和齐人在雪地上血肉相搏,亲密接触过的赵兵们也扛过了传染的危险日期,大多无事。

医扁鹊还在赵鞅面前称赞,说多亏了赵无恤,赵兵才能在这场伤寒里没太受影响。

因为在无恤的建议下,军营已经搬到了人烟空旷的郊外。而且和管理拥挤混乱的战俘营不同,在赵无恤派军吏指导下,赵兵分为几处扎营,营地间井然有序,不用污染过的水源。

最初时,军中也有几个病症,吓了赵无恤一跳,许多军吏也打着离开军营去其他地方居住的心思,但赵鞅却在营中岿然不动,一副与营地共存亡的架势。

这让兵卒们感动不已,而军吏们怕赵鞅比秦邑属吏们怕无恤还要多,赵鞅下了命令后,他们便带着兵卒一板一眼地去公厕,还用冰冷的水冲澡保持卫生。加上大战后赵鞅大手一挥,人人得以饱食,他们体力充沛,还是能抵挡住伤寒入体的。

最后,连病患者也积极配合,主动要求隔离,而扁鹊、子阳、子豹、子越作为赵氏宾客,主要的治疗都集中在这边,所以军营尚稳。

这个好消息叫无恤松了口气,提了半天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可坏消息接踵而至,吴国使节团住在邑中,但今晨,言偃突然来告知,吴国太子夫差的亲信,专伯鱼也出现了伤寒的症状,而且越发严重起来!

ps:就算到了汉唐时期,因为宫城在都城中比例较大,长安洛阳也比同时代的罗马拜占庭街巷更干净,谁敢在皇宫里乱扔垃圾试试?不过等西方人开始变得“文明”,来到满清时的江南,北京时,在笔记和画作上就开始各种吐槽污水横流秀西方人优越感了,殊不知在上古时期,这种情况是反过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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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言偃带着赵无恤进入临时分隔开的居室后,他便发现盖着厚厚被褥的床榻之上,专鲫脸上又多了新的痛苦痕迹。眼下,他脸色红晕,嘴唇干涸,竟连话也不说了,赵无恤远远地呼唤“伯鱼?”得到的也只是一声咕哝,过了一会,连咕哝都没了。

前来诊治的扁鹊之徒子豹一脸凝重,在赵无恤询问病情时大摇其头:“从霜降以后,至春分以前,凡有触冒霜露,体中寒即病者,谓之伤寒也。九月十月寒气尚微,为病则轻。十一月十二月寒冽已严,为病则重。专大夫的病症来得突然,发作极其猛烈,一日之内居然衰弱到如此程度,是最难诊治的那种。”

吴国行人屈无忌喃喃地说道:“这么说,是没救了?”

子豹垂首道:“只能尽人事,安天命。”

赵无恤发现他戴着厚厚的口罩和葛麻布衣,诊脉时只以丝线缠绕专鲫手腕,这家伙是扁鹊之徒里最怕死的,而不怕死的子越也染了疫病,如今只剩下子阳在陪着扁鹊,还有一批勇敢的疾医出入隔离区,无恤纵然厌恶子豹的怯懦,在这边却不得不依靠他。

危难见人心,板荡识忠良,诚哉斯言。

屈无忌知道若是让吴国太子的亲信,乃至于吴王视若义子的专鲫死于外国,他回国后恐怕要受责难,但此事保自己的小命要紧。

于是他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那还是将他快快送到隔离的里闾中去罢。”

他这意思,是想让专鲫自生自灭了。

言偃也对疫病十分畏惧,十年前吴国都城爆发疟疾,被吴王亲手放弃,沉入沼泽的生命不在少数,言偃的父母便是在那时候殒命的,孰料此番北上又遇上了这种情况。

其实并不奇怪,伤寒传染的重点一是多病体弱者,二就是远道而来,水土不服者。这在赵兵们身上还不明显,晋国和齐鲁差距并不大,但从南方潮湿闷热之地来的吴国人可就受不了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专鲫之前在晋国便三天两头染上小病,所以这个铁打的汉子才一夜之间被病魔削减成了这般模样,面对屈无忌的决定,和伯鱼纵然理念不合,却关系不错的言偃只能叹着气,别过脸去不看专鲫。

眼见这位吴国勇士的命运就此决定了,但赵无恤却发话了:“按照规矩,疫病患者是一定要移到隔离的里闾中去的,但我不会放弃伯鱼,我会用最好的药,最好的疾医为他诊治!”

赵无恤知道现在的情形对专伯鱼这样的人来说,根本不是生命。他的生命是开怀大笑,是炭火上烧烤的炙鱼,是双脚下踩踏的隆隆战车。他的生命是手握鱼肠剑,跳着奔放的吴地战舞乘车迎敌,青黑色的纹身在面孔和手臂上反射着阳光。

此人虽然大大咧咧,与赵无恤还有过些许冲突,但就算冲着他在陶丘遇刺时专鲫示警一事,无恤也会尽量保他活命!

他这个人,无论是瑕疵之怨,还是滴水之恩,都会一一相报!

……

屈无忌和言偃朝无恤道谢,但对治愈专鲫依然没抱太大的希望。

其实,伤寒等疫病给屈无忌、秦邑大夫、子阳等士大夫阶层造成的恐惧比给兵卒、庶民造成的还要大。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在疫病面前,管你是王侯将相,还是庶民氓隶,它可不管你是“尊”是“卑”,一视同仁,只要你传染上就有丧命的危险。

诚然,士大夫们可以请医延治,可按时下之医疗条件,能否治好却也是五五之说。

赵无恤临走时又嘱咐再三,让吴国人至少在这几天里,改掉喝凉水吃生食的坏习惯,改喝沸水,在无恤的宣传下,这在秦邑已经是避疫常识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不是神,虽然有后世的一些知识,却也不能变出药石来,更不能立刻不学自通,将后世治疗伤寒温病的知识统统背诵出来。他只是一个有些许生活常识的普通人,以忐忑而不安的心态应对一切,如履薄冰。

如今赵无恤只能指望一个人,绞尽脑汁将后世非典时期,防疫治疫的一些通用方法说出,供他参考。

扁鹊,还有后世治疫曾有奇效的古朴中医,如今是阻止伤寒最大的指望了……

……

两日之后,秦邑显得越发萧条,本着疏散人口的思路,赵无恤让一些乡里民众在族长和里长的带领下各自归家,邑内人口更少了。

爆发的伤寒基本被控制在秦邑附近,偶有传播到甄、廪丘、郿等处也被及时隔离了,但赵无恤还是靠着这“狼来了”引发的恐慌接管了各邑军政,调拨郓城和廪丘赵兵前去军管。而邮无正的五千偏师也谨慎地退回了濮南,固守此地,寒冬雨雪,无论是哪一方势力,仗已经打不下去了。

但北面齐境的情况却开始变糟,伤寒的源头果然是冻饿不堪的齐卒,当齐侯被陈恒的援军救出后,方至平阴,营中便出现了伤寒症状患者。但齐人全都一心只想归家,隐瞒不报者有之,不以为然者有之,于是乎,齐侯为了安抚人心,解散了一批离家较近的齐卒,其余人先行带回临淄再说。

这个错误让齐侯后悔了好几年。

短短半旬时间,伤寒症状已经在平阴附近传播开来,隔离和疏散已经不可能了,大规模的爆发只是时间问题。据说齐侯也不得不让高张停兵济水以北,自己则跑回临淄瑟瑟发抖。

不过赵无恤也顾不上幸灾乐祸,因为依靠他和扁鹊的合作,成功防止了疫病的向外扩散,但对于已经爆发病症的群体,却依旧一筹莫展。伤寒,这毕竟是绵延千年,扁鹊、华佗、张仲景无数名医耗尽心血研究治疗的恶疾,纵然扁鹊有了“细蛊致病说”这一理论利器辅助,又怎能一两日就宣告破解?

所以从隔离区拉尸体出来的辎车却越来越频繁,乱葬岗上的坟堆也与日俱增,疾医们对此一筹莫展,只有扁鹊仍然带着弟子在尝试各种药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恐慌与日俱增时,某种声音渐渐抬头。

“不如将齐俘尽坑之!”在赵营议事时,阳虎如是建议,在引发一片哗然的同时,居然赢得了不少军吏的赞同。

“杀俘不祥。”赵无恤狠狠瞪了阳虎一眼,但这并未让阳虎退缩。

“诚如小司寇所言,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只要将疫病的源头齐卒统统断绝掩埋,则伤寒自消。”阳虎却对赵无恤摇了摇头,那意思大概是自己也无可奈何,此人心狠手辣,为富不仁,大概觉得这是最行之有效的办法吧。

甚至连赵无恤也不得不承认,这的确是个很有诱惑力的法子,一劳永逸。也难怪赵鞅开始颦眉思索,开始犹豫了,在他和军吏们眼中,雪原之战杀五千齐人是杀,战后杀五千齐人也是杀,有何区别言?

“区别很大,若真的实行,赵氏的名声就彻底坏透了!“无论是从现实利益角度,还是他那颗来自后世的心,赵无恤现在不允许,以后也不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因为这是各国还守着礼法底线的春秋,不是动辄斩首数万十万的战国,在多数人的意识里,战时的杀伤则可,但战后的坑卒却是万万没法接受的。而且屠杀的刀锋一开,就会传染,就会让整个中夏黎民提前进入万劫不复的年代!

在赵无恤的意识里,对外征服拓土这样做尚可以理解,但同文同种的内战,如果有更好的法子解决,需要打这么狠,这么绝么?

保下那些齐卒的命,虽然累了一点,代价大了一点,但至少不会在入睡时,还被五千冤死的亡魂纠缠不休。若是能成功留下半数人的性命,在这个救命之恩大如天的时代里,将他们驱赶回晋国填充赵氏晋阳,或许不无可能。

于是赵无恤掷地有声,驳斥阳虎的建议:”若是杀俘,到时候齐侯一定会在国内大肆宣扬赵氏的残暴,至少五千户齐人将成为吾等永远的死敌。晋国卿大夫、鲁国乃至于中夏诸侯都会加以诟病,将赵氏视为返夷狄,此战带来的政治优势将化为乌有。”

无恤说的有理,营帐内所有人都沉吟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决不能肆意屠戮!”

大帐被掀开,医扁鹊走了进来,这几天里他带着弟子没日没夜的诊治伤病,研究哪种药物对付伤寒最为有效。

在赵鞅和阳虎等人眼中,齐国的俘虏或许是可有可无的人质、被掳掠的财物,甚至是未来潜在的敌人。可在医扁鹊眼里,他们和赵兵、邑民,乃至于在场的众位士大夫一样,都是天生的烝民,其生命并无高低贵贱之分,都是值得挽救的对象。

鹤发童颜的老医者就这么站在大帐门口,他方才是顶着戈矛剑戟走进来的,染上了鲜血污迹的医袍上仿佛闪着圣洁的光,竟无人敢阻拦。他是医者仁心,是众人活命的救星,更是赵鞅特别规定,走到哪儿都不需要通报的特殊宾客。

扁鹊的下一句话,彻底扭转了整个局面:“老朽与众弟子彻夜不眠,研制对症之药,已经初见成效,只要给我足够的药材,我便能让伤寒止步于战俘营之内,染病之人也能陆续康复,若是不能,甘愿受中军佐军法处置,以我之血换昊天仁德,放过斯民!”

“善!大善!”赵鞅大喜,呵斥了阳虎,让他休要再提杀俘之事。

赵无恤也真正意识到,阳虎这个人,他能提出很多精妙的手段,目光却看得不够长远。在去年的鲁城之乱里无恤就隐约发现了,有急功近利而无远见,这就是阳虎的硬伤!

所以赵氏可使之为酷吏勇将,却不可以让他做一把手。与此同时,赵无恤也想起来,不如就乘着这个机会,彻底解决阳虎的身份问题。

于是他站出来为阳虎说项:“父亲,还请不要责怪阳子,此建言只是无心之举。“

无恤定定地看着健康活泼的,向他投来感激——至少看上去是感激目光的阳虎,淡淡地说道:”阳子这是病了,需要隔离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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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初,宋国商丘。

宋国最璀璨的鲛珠,宋公的宝贝女儿南子风采依旧,因为宫中烧着炭火极其暖和,所以她只穿着合身的紫色罗衫,慵懒地斜坐在榻上,乌黑的明眸里闪着笑意,勾人魂魄。

而对面坐着的,则是作为宋国六卿之一的乐溷,乐溷字子明,他模样不差,继承了司城乐氏那中正的面容,却远未达到南子的要求。

可悲的是,他也没有学会他父亲,乃至于其妹乐灵子的稳重和低调节俭,他性格跳脱,穿着金色的狐皮裘,玄色的朝服和高冠立于发髻之上,怎么看都像一夜致富的贪婪商贾。今日借口十二月初殷历新年进宫前来拜见,说是要代替舍妹月乐灵子传话,有好消息要告知于公女。

其实,南子消息灵通的程度远超作为宋国六卿之一的乐溷,他今日要说什么南子早已明了。

自打齐晋开战,卫国和西鲁也相继卷了进来后,南子每天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偷父亲的批奏看。她一来希望能看到卫侯暴死军中的消息,二来又忍不住关心赵无恤那边的最新动向。

齐国将攻西鲁的叫嚣一度让南子心忧,左思右想觉得此战如同以石击卵,赵无恤必败无疑。这一年多来的成就将化为乌有,南子顿时心如死灰,看来此人指望不上了。

她恼怒之余,时常独自大骂赵无恤不会玩弄权谋,四处树敌落得如此下场,摔碎一地甄瓷泄愤后,又不免为他担忧起来。

之后情势异变,齐人真正主攻的方向是夷仪,西鲁得以保全,赵无恤还将各邑大夫纠合在了一起,虽然在宋国,乐大心等人骂赵无恤此举乃是礼乐征伐自大夫出的不臣之举,宋公应当讨伐之。但南子却很喜欢,她一边在心里大赞这是一招妙棋,一面兴冲冲地希望晋国赵氏,还有赵无恤在攻略卫国濮南后能陷没濮阳,甚至灭亡卫国社稷,那时她的婚约就可以自动解除了。

可让她失望的是,卫国左右两军几乎毫发无损,卫侯甚至还有空让人来送冬至的礼物,然后全部被南子扔到了窗扉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同时她也清楚,赵无恤打击卫国只是顺便为之,此人才不会为了她的事情去执意冒险,这让控制欲极强的南子辗转反侧。

到了齐侯攻陷夷仪,回头和卫军一起找赵兵的不痛快时,南子哭笑不得,觉得赵氏父子手段一般,绕了个圈,又回到被齐人压碎的险境里去了,甚至可能连晋国赵氏也搭进去。

但南子又想:”他若是失败遁入宋国,我倒是可以看在乐灵子,还有两人过去一年的合作上庇护他。“虽然此人模样不算俊美,却有一份公子朝等以色事君者没有的昂扬,隐隐让南子心动。

甚至可以将其收为幕下之宾,看看到时候,他还能否像那一夜般坐怀而不乱。

在床榻上同时享用闺蜜及其夫君,也是极为刺激的体验,虽然南子未经人事,只是年幼时与乐灵子玩过些半真半假的游戏。但身处宫闱的她对这等事情却不陌生,宋公便一次喜欢传唤两名夫人共同侍寝。想到这里,南子竟有些期待,唇角露出了一丝笑。

她随即又想到好日子不长,至多能在出嫁前给卫侯戴一顶大大的绿帽,用这种行为嘲笑下公室联姻的荒谬而已,不免有些泄气。

之后今天,南子一直在等待赵氏败绩的消息,可到了前日,偷偷翻开那份最新的奏报后,她的满腔哀怨尽去,只剩下震惊和佩服了。

......

“当时齐侯正在向北撤离,却被从后袭击,那可是四万之众,足足有商丘的民众数量多。据说又累又饿的齐人几乎未作抵抗,有的拔腿就跑,更多的屈膝投降,而如虎如罴的赵兵则高呼天命玄鸟!彼辈沿着午道,顺着大野泽湖岸追亡逐北,穿越被齐人烧焦的乡鄙里闾,皮鞮沾满血泥,甲胄染成红色。晋国中军佐坐镇中军,司马虎会指挥前锋,温地大子统领负责右翼,但胜利的关键在于左翼。彼辈像长矛穿透熟透的瓜瓠般击穿齐国中军,人人皆像咆哮的人面马身之神见《山海经》。公女可知左翼由谁人带领?”

“莫非是赵氏的君子,司城乐氏的女婿,鲁国的小司寇,赵无恤?”

南子的声音仿佛优美的华章,听得乐溷兴高采烈,见高贵骄傲的南子笑吟吟地接口,便高兴地说道:“然也,此战连齐侯的龙九大旗也被俘获,齐军大败,赵军大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又强调了一遍:“至于那前锋,则是以我乐氏领地上的募兵为主力,组成的赵氏武卒!”

乐溷将妹婿赵无恤的功绩当成了自己的,今天和南子见面后就在那里炫耀,仿佛是他在濮水打了一场辉煌的胜仗,要向南子邀功一般。

“他或许不单单是炫耀,也是想借助赵氏的胜利,增强司城乐氏的地位。顺便说服父亲与晋国,与赵氏联盟,共同攻齐为被刺杀的乐祁复仇。“南子心中暗暗猜测,以如今的形势看,这是很有希望的。

司城乐氏现在是南子的盟友,避免她嫁给求婚迫切的卫侯的重要棋子之一,虽然远不如赵无恤有用。所以她只能收起对眼前之人的鄙夷,面含迷人的微笑与他对话,应和那些她前几日便知晓得清清楚楚的传闻,同时也略施小计,将此人迷得神魂颠倒,将南子不甚明了的许多细节一一道出。

所以南子听着赵无恤的节节胜利,竟然也感同身受,就这一点来看,她和乐溷还是很有共同话题的。

但南子厌恶鄙夷乐溷,能让她看得上眼,并且赞许的男子可不多。

她已经不是一年半前那个手段单一,甚至无法将赵无恤引诱上当的“幼弱”公女了。她的身段愈加饱满圆润,就如同一朵成熟的果儿,让任何看过她一眼的男子都垂涎欲滴。

她将自己傲然的性情掩藏了起来,在宋公面前是乖巧可爱的小女儿,在卿大夫面前是高贵优雅的公女,在她们夫人面前则是对一切无聊的宫闱流言都好奇不已,听到士人名字都会脸红的少女……

传闻古青丘国有九尾狐,媚人之术千变万化,南子有时候也傲然以青丘九尾自居,为自己的容貌,自己的身段,自己的手腕而自豪。

更多的时刻,她只愿意观看卿大夫和公子公孙们在她深衣长坠后争抢捧起衣角的可笑模样,亦或者用一个微笑,一个媚眼,乃至于不动声色的哀怜来驱使他们为自己流血流汗,以达到目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的真面目,只在与赵无恤的信件中才流露一二,因为那一夜,他已经看透了她的本质。

……

没多久,满心以为自己讨好了公女的乐溷告辞了,而南子仿佛送别他一般,打开帷幕,在窗扉旁立了许久。

兴奋之后,随着而来的是心里的空落落。

一如商丘宋宫里下起的雪。

雪花纷飞,如回忆一般轻柔而沉默。楼阁下面的苑囿里,积雪已然很深,盖住枯草,为持戟的宋宫侍卫们披上洁白的外衣,压弯了矮树枝头。眼前的美景让她不由得屏住呼吸,惊讶于那份不属于人间的宁静。雪花飘啊飘,悠远的暗香与孤寂,它们沉甸甸、不受打扰地着陆。这种纯粹令南子想起很久以前的夜晚,摸着那枚从赵无恤处截留的玉环,想起童年里纯真的冬日。

她是宋公里最漂亮的女儿,备受宠爱之余也备受嫉恨,母亲为保护她死于宫闱斗争,这造就了南子的性格。她不得不擦干眼泪在父亲面前微笑,装作懵懂无知,学习那些蛇蝎手段,这才存活至今,如今宋公最宠爱的夫人也得仰她鼻息。

随着年龄增长,她本希望能像齐桓公的女儿齐姜一样,许给一位晋文公一般的霸主,帮助他成就伟业,结果却是嫁给龌龊的卫侯,这依然是宫闱里算计的结果,宋公最宠爱的夫人将自己女儿送去了强大的吴国,却将她推进火坑,还美其名曰宋与卫较近。

命运仿佛开了一个大玩笑,她满心以为自己的歌谣将于兹开始,却不料到如今已几乎结束。

“一切还尤未可知。”她抚着玉环暗暗咬牙切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今听着乐溷对赵无恤那歌谣般的赞誉,那场雪原之战太重要了,南子又是羡慕憧憬,又是心怀向往。在南子想来,几乎能与城濮,与鄢陵,与鞍,与平阴等战役相提并论了。可以算作晋国重新定霸之战,只要晋国不突然内崩,齐侯的霸业算是要终止了。

既然齐国大败,那么卫国的请降和分割也不远了吧,到时候赵无恤说服他那做晋国中军佐的父亲禁止卫国与宋联姻,卫侯还敢不从?

而她一直盼望的“晋文公”,似乎已经找到了,虽然两人的身份依旧是无法逾越的难关。

南子心情慢慢好转,她露出了笑意,开始把玩手里的禺支玉环。这是赵无恤的珍宝,上一个持有者则是他的姐姐季嬴,南子闲来无事时,就喜欢去商丘古老的守藏室里搜检竹书铭文,深究这里边的故事和隐情,如今已经初见眉目。

……

这之后几天,南子依旧每天打探和赵无恤有关的消息,但她一直期待的赵氏攻卫没有发生,反倒传来西鲁发生了伤寒大疫的噩耗,这让南子如坠入冰窟。

“这不公平!“看起来顺利的计划又一次被昊天制造的意外打破。

接下来,有客人不请自到,乐灵子不顾礼制的约束主动进宫,她在雪地里深深拜了下去,恳求南子能动用宫中药库里的一些药材,送去给伤寒爆发的地点秦邑。

听说神医扁鹊在那边,南子心里松了口气,但青丘九尾故态复萌,她故作为难地颦眉道:“麻黃、生姜、葛根?数量还不少,这便是你的夫子医扁鹊开出的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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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这宋国送来的麻黄不错,看得出是灵子用心挑选过的。“

鲁侯宋九年,充满战争和死亡的十一月疏忽而过,等到秦邑疫情蔓延得到缓解,人心初安时,十二月也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

赵无恤让人腾出邑寺一角,让扁鹊进行调配药物的医馆内,扁鹊背着手,笑吟吟地看着刚从宋国快马传车送来的药材。站在他身后的有大弟子子阳,还有伤寒病症初愈,也来帮忙煎药的子越,最后是缩着手尴尬地跪在一旁的子豹。

”子豹,你也不必来求我,为医者,纵有医术,若无救人为先的医德亦不可为良医,你走罢,自从以后,为师身边再无你容身之地!“

扁鹊毫不留情,子豹为自己在疫病最严重时的退缩付出了代价,他跪拜稽首,然后擦着泪失魂落魄地走了。

医扁鹊却顾不上理会这位被驱逐的弟子,他依然忙碌在医治伤寒的第一线,每天忙碌不已。预防喝的桂枝汤还好说,统一调配即可,但治疗用的麻黄汤却要麻烦些,得根据发病的不同症状微调。

扁鹊的语速极快:”麻黄汤,麻黃三两去节,桂枝二两去皮,杏仁七十枚去皮尖,甘草一两炙之,加水入陶釜煎之,去渣后温服。“

他又强调道:”麻黄热性,唯冬时正伤寒无汗者用之,若春夏则不可轻用,服之必发斑发黄,如服者,要加凉性的石膏,知母,黄苓……”

“夫子大可不必担忧,不用等到明年开春,秦邑的伤寒一定能消除!”来者却是赵无恤,这些天,他每天来拜访扁鹊,都会带来一个或几个好消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经历了十来天紧张和人心惶惶,在付出了百余邑民、赵兵,还有两三百齐人俘虏的生命后,伤寒的传播已经得到了遏制。

事实证明,赵无恤的各种举措在防止伤寒传播上是行之有效的,秦邑、兵营里没有再出现伤寒患者,而俘虏营里的患者和隔离区内的死亡人数也在不断减少。

桂枝,麻黃,葛根等等药材汤饮,是扁鹊和弟子们经过长期的钻研和实验,配置出预防伤寒,乃至于缓解症状的药方。就是治疗时间较长,用药量较大,整个秦邑的府库翻得底朝天,也不够一半。

于是赵无恤在征调西鲁各邑的药库的同时,甚至还写信向曲阜的孔丘,曹国的曹伯,乃至于宋国的司城乐氏请求药物支援。

以上几处基本都得到了好的反馈:鲁侯近来十分信任,据说有望登上大宗伯之位的孔丘是第一个回应的人。虽然他已经听闻赵氏接纳了阳虎,但一来时间尚短不知真假,二来信息传播有误,他还以为是“俘获”。所以在积极劝说鲁侯打开公宫私库支援西鲁赢取民心外,还请赵无恤尽快将阳虎送到曲阜正法。

曹伯被卫国王孙贾击败,灰溜溜退回了洮邑,最后还得靠邮无正解围,感觉颜面大失。但他依旧想要笙窦邑和雷泽-历山以南的土地,所以曹国那边除了子贡东拼西凑地买了一些药材外,曹国也有提供,还派了不少疾医过来。

更让赵无恤欣慰的还有宋国处,宋伯因为与卫国尚且存在的姻亲关系,以及乐大心、五公子等人的谗言,竟然拒绝支援,但也未阻止卿大夫们自发的支持。

毕竟在邻国遭遇疫病灾荒时,向其伸出援助之手本就是诸夏邦国的一项优良传统,所以才有晋惠公时晋国大饥,秦国运粟米支援的“泛舟之役”。当年宋国遇到了大火,晋国甚至还主持诸侯开会,调拨人力物力加以救助。

于是在南子的帮助下,乐灵子的主持下,司城乐氏也将商丘几乎所有医馆的药材抽调一空,送到秦邑处,解了赵无恤的燃眉之急,他更有信心在这个月内让伤寒在控制的几个邑里绝迹了!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包又一包用劣质麻纸包裹的药材被装上辎车,分别运往邑中的散药棚,还有兵营、战俘营、隔离区那边去了,这是纸张一个新颖的用途。

扁鹊也坐到了一辆装了一半药材的辎车上,笑吟吟地说道:“赵小君子也不用每日都来吹捧老朽,你的防治之法才是救了千户万户的好法子,我的麻黄汤,只是把已经被大小司命看中的人牵回来罢了。”

这么直白地说自己能活死人白骨真的好么?赵无恤知道扁鹊平日也是个喜欢调笑小辈的老不修,但他还是恭恭敬敬的,对这位不顾劳顿,每日奋战在防疫第一线的医家祖宗,再怎么尊崇都不为过。

扁鹊这几日累得够呛,此番回邑,还是被赵无恤和他的几名弟子强行劝回来的,扁鹊若是倒了,那整个秦邑的希望也就暗淡下去了。

最后,赵无恤依然旧话重提,代表赵鞅挽留医扁鹊。

此番治愈秦邑后,医扁鹊就要离开赵氏,继续他的游历去了,他去意已决,赵鞅苦劝也无法阻止其成行。

面对赵无恤的挽留,医扁鹊收起了调笑,微微摇头道:”上古之时,民有疾,而未知药石,神农氏始尝遍百草滋味,察其寒、温、平、热之性,辨其君、臣、佐、使之义,尝一日而遇七十毒,以医术神而化之,遂用文字记下药性以疗万民,而医道自此始矣。“

“灵鹊兆喜,故名扁鹊,扁鹊不是一个人,而是世代相传的名号,传闻就是从神农氏时流传下来的。故老朽想学医者之祖神农氏,游历天下,察尽万病。”

赵无恤肃然起敬,但心里也隐隐有些不安,神农尝百草而死于毒,扁鹊他会不会……

但这位老医者却没有这方面的担心,他已经沉浸进自己的事业里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鲁昭公十九年公元前523年冬,郑国大疫。当时老朽就在那儿,伤寒流行,郑国大夫数人染病夭昏而死,民众流离死于道者数不胜数,其苦楚、绝望,我知之。方今天下,类似的情形遍布四海,天生烝民,还在等着老朽去扶救,怎么在安逸的宫室里枯坐?”

赵无恤不再劝了,他劝不住这份流传数代”扁鹊“的理想。在历史上的春秋末期,无数这样的先贤智者,老子、扁鹊、孔子,他们流亡,他们行走,走过苦难的土地。或在大时代里思索终极问题,或在考虑社会的维系之道,亦或是用自己的医术来治愈天下,最终造就了华夏文明的一部分内核。

但也不能让扁鹊就这么走了。

“可小子还有许多东西要跟夫子学。”

医扁鹊哈哈大笑:“灵子要和我学医术,你又能和我学什么?治国之法么?”

“然!”赵无恤大声说道。

“我正是要和夫子学医者心,以治天下疾!”

扁鹊抚须的手停了,他那两名伺候在侧的弟子也面面相觑,然后看向赵无恤的目光充满了佩服。

学医者心,以治天下疾,此言掷地有声,却不是任何人都有资格说的,但从无恤口中说出,却没有太多违和感。

扁鹊张口欲言数次,最后仰天叹息:“善,好大的口气,修身治国齐家平天下,这果然是赵小君子的壮志,西鲁的万民有福了!其实就老朽亲眼所见,这算是中原最好的地方了,有刑法秩序约束,轻徭薄赋,民众有葛麻之暖,有粟麦之饱,连肆虐多年的盗贼都被扫清了。虽然大战后百废待兴,伤寒流行,但来年春天,小君子定然能将此地治理为又一处乐土。所以,老朽何必留在此地?还是去更需要我的地方去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诚恳地请求道:”夫子执意要走,小子不敢强留。可既然传说中,神农氏曾用文字记下药性以疗万民,而医道自此始,那夫子此番在下宫钻研细蛊致病说,又在这场西鲁伤寒中开出了治病良方。可否将伤寒的原理、防疫、治疗之法书于竹简与纸张上交予无恤和灵子?也好让世间医者修习,让以后伤寒疫症不再使千室灭门,这份效果,可不比夫子走遍九州要差!“

扁鹊思索片刻后抚掌同意:”然,这是个极好的主意,待秦邑疫病绝迹后,我便花些时间,写一份医书出来,将副本留给小君子和灵子,简本传给与我一同治疫的疾医们,就叫……“他开始思索起医书的名字来。

无恤道:”就叫《伤寒杂病论》何如?“

”可!如此一来,除了伤寒外,其他温病也可以叙述一番。“

两人商量妥当后,扁鹊便催着御者启程了,这会他休息了一天,心里记挂着患者,所以又要马不停蹄地去巡查隔离区。

走之前,他又感慨道:”‘扁鹊’之号,非有医者仁心,不避苦寒辛劳者不能任之,我有弟子数名,子豹好逸恶劳,已经不能继承此业。而灵子是女子,迟早要与你成婚,也不可能。悲呼,也不知老朽百年之后,还能否有人继承此业?”

看着这位老医者,如今秦邑的“昊天使者”远去,无恤回头,却看到被他遗弃的徒弟子豹有些低落的站在身后。

……

子豹的医术是有的,却没有扁鹊和其他弟子那般奋不顾身治疗万民的仁心和勇气。赵无恤虽然敬佩扁鹊,却也不指望人人有那种道德典范,子豹虽然德行不过关,但赵氏如今急需人才,尤其是医术上的人才,在晋国下宫,或者在西鲁作为扁鹊的替代品,当一个专门负责赵氏贵族生命安全的医官是没什么问题的。

至于能下到基层救治民众的人,赵无恤觉得自己还得使些手段,再留下一名扁鹊的弟子,子阳恐怕留不住,但子越恰恰是鲁国须句人,或许有机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豹知道自己不愁出路,本来以后再不用和医扁鹊周游列国,去受尽苦楚,子豹觉得自己应该高兴才是,在西鲁充当医官之首,自有大量俸禄,但不知为何,他心里却空落落的……此刻,却听赵无恤对他说道:

”余还有一事要告知你,之前阳虎患病,不是交予你来救治的么?“

“唯!”

子豹一个激灵,那也是一件蹊跷事,那日在大帐中,赵无恤突然宣布阳虎染上了疫病,不由分说将他塞给了子豹,让他专门找一处隔离的民居治疗。

可子豹却一眼就知道,阳虎健康得很,根本就没病啊,这该怎么治疗!

莫非,莫非是在暗示,要他给阳虎配置一杯鸩酒?

但似乎也不是,阳虎被隔离后依然好吃好喝的,只是从外人的视线里消失了而已。昨夜赵卿还和赵小司寇来与他商谈事情,很晚才离开,期间还屏蔽了子豹,他也是一夜未见阳虎了,不知现在如何了?

赵无恤下一句话让子豹魂飞魄散,汗水从额头潺潺流下。

“就在昨夜,阳虎患病死了,日后若有人问起,你就告知他们,是你亲眼看见阳虎治疗无果,死于伤寒的,可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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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间进入十二月中旬时,雪已经不再下了,只是天气一日冷过一日。

暖和的居室内,赵无恤由身段纤细的伯芈帮忙穿上深衣广袖,少女从背后满怀而抱,在为他系上帛带时两人肌肤相亲,她不由有些喘息,脸色顿时红了起来。

上个月她来了秦邑,本意是照料无恤起居,却不巧赶上了疫病爆发。赵无恤本打算立刻将她送走,谁知这个小女子竟然执拗地表示要和无恤,还有她弟弟呆在一起。无恤祥装动怒也赶不走她,只能将她留在居室内,轻易不许出门,每日必饮预防伤寒的药汤。

此女有情,赵无恤也不能无义,他看着铜鉴里两人重合的身影,抚着她光滑的手背说道:

“这伤寒与其他瘟疫不同,正如医者们所言,从霜降以后,至春分以前是伤寒的高发期。九月十月寒气尚微,为病则轻。十一月十二月寒冽已严,为病则重。你要牢牢记着这句话,你与阿敖早年受了不少苦冻,有深冬体寒的毛病,所以在居室内也要多穿些裘衣,将炭火烧暖和点才行,但也不要忘了开窗,通一通气。”

出于后世习惯,对自己的女人,虽然并未达到“深爱”的程度,赵无恤还是十分爱护的,这让伯芈感动不已,欠身道:“下妾省得。”

无恤又摇着头说道:“天气久冻,这即是坏事,也是好事,一方面容易触冒霜露,体中寒即病。但另一方面,也省得天气突然转暖后,又有新的疫病并发症流行,造成冬温,这些医术上的事情真是复杂无比,无法以常理度之。”

一身洁白深衣,衬得头发格外黝黑的伯芈掩口笑了:“下妾可听外边的人说了,如今此邑最懂医理的人,除却医扁鹊之外,就要数君子了。”

对此谬赞,赵无恤笑而不语。

伯芈为赵无恤系紧了帛带,瞧了一眼佩在下裳的玉玦,这是司城乐氏的“不贪之玉”,是赵无恤作为乐氏女婿的代表,常系腰间。但那枚君女相赠的玉环,却是许久未见过了,听闻当年君子与君女最为亲善,离开晋国这一年半载,纵使君女再忙碌,也会不时念叨起自家阿弟,君子莫非忙于政事,已经忘了自己的阿姊不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眼见赵无恤穿上鞋履将要出门,她这才像一只白蝴蝶般拜倒在地,关切地说道:“下妾听闻,住在邑寺官署里的一位宾客竟也因为伤寒而故去了,真是吓人,君子整日在外,可得当心些。”

伯芈和她的阿弟邢敖在家族失封后曾沦为隶臣妾,差点还给死人陪葬,所以社会底层的事情几乎样样经历过。晋国旧绛因为地势的缘故环境比较差,几年前也有疫病从那边传来,让新绛死了数百人。

那时候伯芈也已记事了,和大多数人一样,那一年的人心惶惶,还有隶臣妾们不时被抬走的,长满黑色斑点的尸体给她留下了极其深刻的记忆。所以在秦邑又遇疫病后,她这些天来一直担惊受怕,倒不是为自己担忧,而是担心每天在外的赵无恤和阿弟邢敖会染上伤寒,遭遇不幸。

赵无恤一时没反应过来,偏着头想了一会才道:“你说的应该是阳虎……悲呼,此人也是个治国之英才,乱国之奸雄,居然死在一场疫病里,真是时也,运也。”

虽然阳虎之“死”有许多不能为外人道之的地方,但赵无恤以上的话却是真心实意的。要想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名字,只有才能是不够的,时运也很重要。

在这科学技术依然蒙昧的时代,能在大疫里不染病,除了有效的防治外,很大程度上的确是运气。

齐国的勇士东郭书就没这运气,病症一来,他前一日还在狱中继续痛骂阳虎出卖他,可第二日就嗝屁了。送牢饭的人只看到一具像小山一样高大的尸体横倒地上,还以为他是装的。

相反,吴国人专伯鱼就是个有时运的人,据说他老爹专诸刺王僚时连彗星都引下来了,或许他沾了几分光。又或者如吴国人们自己认为的,鱼肠剑杀意血气太重,连少司命都怕,所以才放过了专鲫。当时连赵无恤都以为他必死无疑,却愣是挺过来了,这几天已经开始下榻走动了。

同样有时运的还有赵鞅,老头子前年一度中风昏迷,要是乐灵子不在身旁照料,要是扁鹊再晚赶到一天,恐怕就凶多吉少了。此次秦邑疫病,赵鞅每日照常巡查兵营,还不时去外面跑马,却跟没事人似的。

至于赵无恤自己……

尽管没有后世打过各种预防针的身体,但他却一直给自己心理暗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是这时代最不一样的人。”

他要带着报复的怒焰回到晋国,叫晋卿们俯首称臣;他要再次捧起季嬴纤细的手,对她一诉衷肠;他要教给小公输班后世的极尽机巧,与孔子探讨修齐治平之道,和扁鹊学医者心,甚至还想与老子谈谈太一生水,在庄子诞生前于白纸的一角偷偷写下庄周梦蝶,蝶梦庄周,满足一下自己的恶趣味……

他要让自己在西鲁种下的文明之种生根发芽,根基遍布天下,最后与时代融为一体,让后人分不清什么是后世乱入,什么是土生土长。

他还要在生命老去时抚着膝下的孙儿,指着一个不一样的赫赫华夏,给他讲述天命玄鸟的传说……

所以,他才不会,也不能轻易死去。

比起货真价实的他,后世的“穿越者”王莽、刘秀算个啥?

“也许我才是穿梭时空的大魔导师,命运之子,手握时运。”

于是赵无恤对伯芈笑道:“你放心,我的时运可没阳虎那么差劲,你方才不也说了么,我虽然不通医术,但除了扁鹊外,我也算个懂医理的人,知道如何规避疫病,保护好自己和你阿弟。何况疫病的传染已经停止,连扁鹊都闲下来开始书写《伤寒杂病论》了,所以且安心,好好在家中等我归来。”

……

今日赵鞅要在邑寺议事,赵无恤出来时,他的佐吏阚止就在外面的戎车下垂手等待他。

正所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自从秦邑大疫以来,赵无恤对这个阚邑宰之子越发刮目相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和扁鹊通过此次伤寒流行辨识弟子中谁不值得托付衣钵一样,赵无恤也有意无意地借此机会考察了下自己的属吏家臣们。

其中要数阚止的表现最好,俘虏营和兵营自然不归他管,但秦邑事务,赵无恤却很大程度上交给了他。他也很珍惜机会,不但以严吏的形象驱使秦邑的基层属吏负责拉运、掩埋尸体,而且日夜带人巡行邑中,防止民众生乱,还亲自到散药棚分发汤药,安抚人心。

前两者倒也罢了,最后一条实非常人能做出来的,因为一旦深入基层,就多了几份染上伤寒的可能性。

所以,不管深入疫区、发药救民的举动是为了民众着想也好,是为了抬高自家的名声,不惜身也要让赵无恤欣赏也罢。无恤都已经决定了,阚止是值得托付重任之人,此战过后,可以放心地将他提拔到监察之职。

所以这次阳虎之“死”,赵无恤请示过赵鞅后,故意婉拒了子贡要亲自北来送药的请求。连平日不离身边的公西赤,也被他谴到南方的雷泽、历山去祭祀雷神尧舜,祈祷让疫病早日过去……

至于冉求,在雪原之战后,他依然带着鸳鸯阵亭卒,被派去继续监视盗跖。

盗跖和手下群盗可没少剥齐人衣物回去,这些天送来的消息,大野泽群盗有因为出现伤寒而尽数病死的,但东山岛上的大股群盗却没有什么伤寒爆发的消息。

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冉求也汇报清楚了,缘故有二:在万余民众投靠了张孟谈主持的郓城后,大野泽越发显得地广人稀,缺少疫病传播的必要条件——集中的人口。湖边沼泽林立,湖内岛屿星罗棋布,放到往常,这是造成贫寒穷苦的原因,而眼下却反而成了断绝疫病传播的天然屏障,此其一。

盗跖非良善之辈,大野泽尽管缺少医药,可为了自保,当手下人里出现伤寒患者时,他们一般将其都丢到沼泽里沉掉。此举和阳虎前些天的建议相似,虽说无情,却也有效地避免了疫情传播,所以盗跖的实力大半保全。

盗跖的事且先不提,总之,赵无恤手下隐隐形成规模的孔门一系家臣基本不在,方便他将孔门仇敌阳虎安置妥当,这一切就由与子贡并不十分友善的阚止来主持。

蹬车后,赵无恤问他:“阳虎的后事可办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具尸体已经借口防治传播伤寒埋葬了。”

“秦邑众人什么反应?”

阚止恭敬地说道:“阳虎之死让孔子之徒秦商和秦非两人拍手叫好,但也抱怨说不将此人斩于鲁城东市不足以赎其罪。阳虎的名声在秦邑也不好,消息传开后,那些厌恶他的鲁国民众同样欢欣鼓舞。“

赵无恤颔首,接纳阳虎,是冒着很大风险的。为了让赵氏多一个能臣,最大的障碍除了他与无恤自己的恩怨外,还有鲁国人的意见。孔子且不说,鲁侯和三桓就万万无法接受这种处置,所以无恤才玩了偷梁换柱之计,算是将此事一劳永逸地解决了。

阳虎也是个拉仇恨的奇才,除了齐、鲁以后会彻底视阳虎为死敌外,宋、卫、郑也对他十分厌恶,恨不能杀之而后快。如此看来,阳虎的确是除了赵氏庇护再无处可去了。

“他若是识时务,用新的身份好好为赵氏服务还好,如若不然,我请求父亲杀一家臣,如屠一犬耳!”

……

赵鞅今日要与无恤和众军吏商议的,是开春后赵兵的行动问题,在此之前,他先宣布了几个刚刚接到的情报。

与秦邑的日益安定相反,外面的坏消息一个接一个。

齐国平阴一带的疫情一天比一天严重,粗略统计,目前已有数百人病亡,近千人感染,其中随齐侯南下的齐卒占了半数。因为疫情太重,齐国人人自危,各级吏卒均无心公事,不少人告假归家,高张早先令各邑严守边界,禁民众流动的命令亦渐渐形同虚设了。

平阴附近的齐人为避疫病,一拨又一拨地向其他地区逃亡,他们中为数不少的人已经感染上了伤寒,这更加剧了齐国的疫情,已经如滔滔洪水之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更有甚者,一些齐人还往南走,试图逃到防疫极其严格的西鲁来,他们听说这里能得到妥善的治疗和安置。然而秦邑、郿邑两处已经得到了赵无恤的命令,决不允许人口流动出现,所以死守关防,不放任何人进入。这要换了以往,已邑的民众增多,可是一个大大的政绩。

于是齐人们无可奈何,只能绕过这两处,往东西两侧移动,往西的去了卫国,往东的去了因为寒冬沼泽结冰,可以顺利抵达的须句城。这时代一方面是小邦寡民,鸡犬相闻而终生不见;另一方面也存在民众的跨国流动,所以到了战国时,魏惠王还为“寡人之民不加多,邻国之民不见少”而郁闷不已。

除了赵无恤主持的西鲁各邑,其余邦国哪有这种意识和组织度?齐国流民们轻易便进入了卫国和须句,据说陆续出现了病症,引发了恐慌,但为时晚矣,齐国,还有这两处的伤寒想要好转,得等到春分之后了。

“以上是关于疫病的,此外还有军政上的。”赵鞅沉吟了片刻后,才阴着脸继续说道:“是个坏消息,鲜虞乘着齐晋交战,受了齐人蛊惑,举国叛晋了!”

“什么!”此言一出,厅堂内的众人纷纷面露惊讶。

……

赵鞅所说的鲜虞,也就是后世的中山国,虽称姬姓后裔,但不知是真是假,或是当年姬周尚在戎狄之间时分出去的支系,和骊戎、狐戎的情况类似。

但进入春秋后,鲜虞无论是文化上还是语言上,都属于白狄衣色尚白,不是皮肤白色东进到河北中部的一支,这是确凿无疑的。

鄢陵之战时,范文子就曾叙述过晋国先君面对的四大强敌:“秦、狄、齐、楚皆强,不尽力,子孙将弱。今三强服矣,敌楚而已。”

白狄一度是让晋国头疼的敌人,双方战和姻亲不绝,但这些组织度不高的迁徙部族最终四分五裂。其中剩下最强大的一部分,就是东进到了太行山两侧,还有河北中部的鲜虞国,他们还建立了鼓、肥两个与国,与中原诸侯抗衡。

不幸的是,他们碰上的不是百年前羸弱的邢、卫,而是正值弭兵之会后,开始向外围扩张的晋国。中行穆子灭鲜虞的同盟鼓、肥,将他们变成了中行氏的大邑,最后连鲜虞也不得不对晋屈从,以”鲜虞子“的蛮夷戎狄之君名号陪添晋国盟邦末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如今,在晋国将弱之际,这些对晋国驱使早已不满的狄人果然又叛了。

赵鞅恨恨的说道:“本来齐军在西鲁大败归国,中行、范、邯郸等若是有些见识,就该渡过黄河猛攻夷仪,陈氏必然无法支撑,夺回此地如囊中取物。但鲜虞却在彼辈擅长作战的冬日发兵万余,袭击鼓、肥两邑,中行氏顾此失彼,夷仪是彻底夺不回来了。”

“而邯郸氏的领域也受到骚扰,范氏见这两家都归领地防守,自己也索性回朝歌了,我赵氏正面迎击齐军,为彼辈造就了绝佳的机遇,便被如此错过,真是可恨!归国之后,我定然要上书君上,诉讼彼辈纵敌,失地之罪,将旧账新帐一起清算!”

赵无恤在印在脑袋里的地图上俯瞰,鲜虞,这个已经被晋国人视若隶臣的狄人邦国人口不过二三十万,占据的多为后世常山的山峦崎岖,难以耕种之地。可哪怕到了后来的中山国,这些白狄仍然是战斗力极强的,敢与七雄并列王号,如今他们轻轻一个举动,可谓恰到好处,就将齐晋争霸中,已经朝晋国这边倾斜的时局又压了回去。

如此一来,若是让齐人缓过来,夺回夷仪,让晋国在这次战争里重新夺霸的可能性就比较小了。

此外,巧的是,赵无恤这一世的生母,恰恰是赵鞅当年随中行穆子伐鲜虞时掳获的狄婢,但赵鞅对此事很少提起,所以赵无恤对于她的事所知不多。

就在此时,赵鞅又发话了:“今日召唤二三子前来商议,便是要尔等说说,如今中行、范、邯郸皆不出兵,等到疫病绝迹后,我赵氏是继续留在西鲁与齐、卫作战,亦或是退兵归国?”

赵无恤收回了思绪,那些事情于他来说虽然是个心结,但并不重要,日后回归晋国后问问季嬴,有的是机会知晓。

如今见赵鞅发话,他便当仁不让地占了出来,说出了自己预谋已久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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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邑的邑寺内闪烁着牛油灯烛的光亮,在赵鞅进驻以此为议事地点后,先前摆设的屏风、瓷器、漆器、青铜礼器等纷纷被撤走。案几上的装饰品换成了虎符、符节等物,卫士环卫其外,军旅气息十足,只有中央放着一个火盆,为这肃杀的气氛增添几分暖意。

赵鞅发问后,在深衣的家臣和着武弁冠,穿长甲衣的虎贲环绕下,赵无恤当仁不让,率先站了出来。

“父亲!”

赵氏家臣们在军中也俨然将赵无恤当成了第二人,所以无人敢有意见。赵鞅也将目光看向了儿子:“无恤这么快就有了想法?但说无妨。”

无恤侃侃而谈:“此番对齐作战,晋国诸卿里,赵氏之兵可谓是走的最远,仗打得最多,所获战果也最大的一支。但师老而劳,又逢大疫,兵卒且有归志。所以不可再打硬仗,徒增损耗,而应该将主力分别驻扎在西鲁和濮南,犒赏士卒,安抚伤病,休整到明岁开春,再以国内外局势决定下一步动向。”

“如此说来,你觉得如今应当休战了?”赵鞅微微皱眉,说实话,因为雪原之战走脱了齐侯,这个好战分子还有点意犹未尽。

无恤道:“然,赵氏犯不着为范、中行出力,击溃齐国大军,已经足以向晋君和国人们交待。故大战可一而不可再,但小战却可以打一打。”

”小战?“

”便是一次只需要出动一旅,或者一师的小打,见利则击,不利则退。“

傅叟也赞成赵无恤的建议,但却会错了意:“然,如今齐、卫也兵出多时,内部必然空虚,袭击其一两个边邑掠食,夺取些人口也不错,疫病之后,也正好让在秦邑呆了半个多月的兵卒们出去走动走动。”

”那吾等打卫国?如今齐国虽然战败,但卫国却依然没有请平。“卫侯叛晋的理由之一,便是赵鞅将属于卫国的甄邑割给了鲁国,不把这个不听话的小伙伴打服,赵鞅有些不甘心。

饭要一口一口吃,比起战前,如今占领了濮南,又间接控制了西鲁各邑后,无恤的辖地已经扩大了足足三倍,如今将它们整合到一起尚且是个难题。从卫国身上再割肉,自己也不一定吃得动,即便要俘获卫人带回晋阳,也为时尚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赵无恤婉转地反对道:”卫人狡诈,其主力左右二军避战,实力尚存。卫侯也打定主意投靠齐国,若不能直接威胁到濮阳,恐怕无法逼其就范。更何况,子良司马传讯说,卫国王孙贾主持卫国边邑防务,既然卫人有备,吾等恐怕讨不到好处。“

”那就打齐国?齐侯新败,除了平阴外,连驻扎在济北的军中也发生了疫病,如今已死千余人。举国上下正值丧胆之时,攻平阴,观兵阿泽,再次挫一挫齐人的士气何如?“

赵无恤觉得不妥:”齐人虽败,却不容小觑,我听闻,国夏已经平息了东莱夷人的暴乱,又打退了鲁国阳关子路的进攻,齐国内部基本安定,只等疫病过去便能恢复过来。另一方面,陈氏已经接受了齐国西境的防务,齐人如今虽不能进取,守国却不难,留在西境的两三万齐军尚能组织起来抵抗。所以与齐人的战争不打则已,一打就是大战,还望父亲三思。“

他说的也有道理,春秋的战争基本上就是这种模式,两国对决于野,堂堂正正分出胜负,亮出肌肉后开始比谁能拉拢更多的盟友。直接发兵去对方国土里攻城掠地,那得举国而战才行,赵氏也这条件,只能见好就收。

赵鞅有些烦躁了:”那吾等应当出兵何处?“

赵无恤道:“不在齐卫,而在萧墙之内,小子觉得,吾等应当攻取须句!“

……

”须句?“

此言一出,在场的赵氏家臣们面面相觑,直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没错,就是秦邑东面不到百里的五千户大邑须句。“

傅叟提醒赵无恤道:”君子,须句尚在鲁国大夫手中,并未被齐人陷没啊,君子也是鲁国大夫,如何攻取同邦?“

赵鞅也看向了赵无恤,面带疑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攻须句的理由有三。“

”其一,攘外必先安内,早先齐人扬言攻鲁,三桓尸位素餐,对此地防务不闻不问,小子无可奈何之下,只得组织西鲁诸邑的大夫、邑宰们互保。在廪丘会盟,商定以我为主,共同抵抗齐人兵锋,大夫们莫不敢从。可唯独须句大夫自持地势险要,不愿参与,甚至在齐侯南下时,还与之暗通款曲,提供粮秣资敌,是可忍孰不可忍!“

”既然外寇已退,惩处内奸的时候也到了,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明年开春想要再与齐人交锋,就得拔除须句这个不稳定因素,以此为攻守进退的要塞,此其一也。“

赵鞅颔首,赵无恤这话说白了,就是须句大夫当时不给面子,如今他要跟父亲借兵去抖一抖威风了,若是想让西鲁彻底服从,须句这个反面典型的确不能不打掉。

既然对自家儿子有利,那对赵氏的“狡兔三窟”之策也是有利的,将西鲁这个洞穴挖得大一点并无坏处。

”但须句位于大野泽北注,堤道两侧是黑色的泥沼,一向易守难攻,你所谓的小战能否攻下此邑?此外须句大夫虽与齐人暗中往来,但他也是鲁国公族,与你同等的中大夫,光凭这理由,恐怕不足以悍然伐之。“

赵无恤道:”这便是第二和第三条了,其二,如今天寒地冻,从郿邑通往须句的淤泥沼泽已经冻结,小子的骑从回报说人马车舆皆可通行,这是难逢的机会。”

“其三,因为沼泽封冻,人马可以通过,故伤寒也从齐地平阴传播到了须句,现如今那儿已经是疫病肆虐了。本来须句大夫若是能听我派去使者的建议,进行有效隔离和防疫,也不至于此,但此人迂腐,只信鬼神巫术,不用医术,竟然将我的好意当成阴谋,扣押了使者,对治疗疫病漠不关心。故伤寒在须句造成了不少死亡和恐慌,人心思乱,防备空虚,这是小子亲耳听须句逃出来的人所言……“

……

这件事,赵无恤还是听扁鹊的弟子们说的,郿邑虽然封锁了边境,但总有一两个漏网之鱼从须句过来了,最后被逮住后关到了隔离区内。

无恤听闻有从须句过来的人后,还特地去看了看,却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在隔离区的病榻上,嚎嚎大哭向子阳悲呼。

“邑大夫不理政务,不封锁边境,那些齐人便带着疫病到了须句。伤寒夺走了小民幼子之命,邑大夫每日只知道派巫祝在居室里占卜祈求,说这是晋人和齐人交战惹怒了昊天,降下灾祸,只要诚心侍奉鬼神,伤寒自然能消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民一开始也信了,只是伤寒非但没消,粟米钱帛倒是被那巫祝收走了不少。最后小民次子、长孙也死了,小民全家恐极,眼见邻里纷纷倒毙,只能西行逃难,到此地后,只剩下幼孙与老朽了。若是须句能像贵邑这样延医送药、放粥赈衣,小民全家焉能落到如此下场!“

他说起往事时悲痛至极,捶胸大哭一番后,又抱着奄奄一息的幼孙向众人祈求道:”这是小民一家唯一的血肉,还请疾医能救之,小人世代愿为隶臣,肝脑涂地,不能为报!”说完稽首不已。

当时扁鹊师徒听得是勃然大怒,虽然此时去古未远,许多人认为鬼神作祟是致病的原因,赵氏下宫之难后“晋景公梦大厉”的故事就是著名的事例。但那些实事求是的顶尖医者,却开始与巫术分离,他们拨开鬼神笼罩的迷雾,探寻疫病的真正源头。

半个世纪前,晋平公有病,虒祁宫内的卜者说是参商之星神作祟。晋侯又派人问郑国的博物君子子产。子产一方面承认,星辰山川之神可能为水旱疫病之灾,但平公的病与之无关,而在其太过好色无厌,劳逸饮食哀乐不当。

晋人又请秦国名医医和为平公治病。医和视之,说,病不能治了,病因不在鬼神,而在太好女色。他讲了一番道理,要点是,六气调和,过则为灾。“阴淫寒疾,阳淫热疾,风淫末四肢疾,雨淫腹疾,晦淫惑疾,明淫心疾。今君不节不时,能无及此乎?”总之跟鬼神作祟没有半毛钱关系,晋人称他为“良医也”,厚礼而归之。

到了扁鹊一派,更是自行与巫术划清了界限,在每次治疗前都会宣称的“六不治”里,本就包括“信巫不信医,不治”一项。前年赵无恤提出的“细蛊致病说”,更是为扁鹊一派注入了理论上的立脚点,绝对是划时代的事情,所以扁鹊才那么激动,在赵氏一留就到了现在。

总之,当时扁鹊师徒在为那须句老者遭遇的不幸而哀叹,咒骂须句大夫不救民而害民,非民主,是民贼也!扁鹊还萌生了立刻赶往须句,救治万民的想法,现在或许还来得及。

但在赵无恤那颗越来越像成熟政治家的脑袋里,同情和愤怒之余,一个想法也脱颖而出。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这便是他今日在赵鞅和赵氏众家臣面前,认为要攻取须句的缘由。

“须句大夫资敌,害民,两罪并立。小子作为鲁国小司寇,西鲁诸邑之首,不能再坐观其残害须句数万斯民,还望父亲以霸国次卿的身份,允许我率半师之众,随医扁鹊去武装救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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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进入十二月下旬后,秦邑的疫病基本绝迹了。

虽然荒野里多了数百无名坟堆,其中多数是齐人俘虏,而幸存下来的人在赵无恤的有心宣传下,得知齐国境内也是伤寒肆虐,导致了数千人死亡,吓得不敢想归家的事情,暂时就在秦邑和西鲁各邑老实地度过这个冬天。

他们甚至开始庆幸自己战败后能被赵兵俘虏,毕竟齐国俘虏里身份最高的人,齐公子阳生也被迫出面,向他们宣扬赵氏的俘虏政策。

“赵氏不会肆意虐待俘虏,但汝等这些日子里吃的食物,用的医药也不是免费的……”

五千不到的齐卒就样成了免费劳役,修缮城防,帮各乡里重新搭建起齐军南下时破坏的房屋阡陌。待到开春后,他们中的一部分人会被赎回,但大多数人可能就得永远离开东国,跟随赵鞅回千里之外的晋阳拓荒了。

随着隔离区里的病患逐渐痊愈离开,扁鹊的治疗压力也减轻了不少,有更多的时间写那本记载如何防疫治疗伤寒的小册子了。此刻他就跪坐在案几后,提笔在光滑的楮皮纸上书写,而一旁就有弟子帮忙传抄。

纸张是种好东西,劣质的麻纸可以用来包裹松散的药材,中等的公输纸则能用来传抄医书,无论是书写还是传播,都比笨重的简册要方便。但此物才出现不久,众人尚不习惯,所以也会在竹简上刻一份副本,藏于府库。

“冬时严寒,万类深藏,君子固密,则不伤于寒。触冒之者,乃名伤寒耳。中而即病者,名曰伤寒;不即病者,寒毒藏于肌肤,至春变为温病,至夏变为暑病……”

写完这句话后,扁鹊才抬头看着对面席上的赵无恤道:“小君子此话当真?赵氏真愿意让部分疾医与吾等同行,前往须句救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今天还是一身暖和厚实的常服,面含微笑坐在扁鹊对面,恭敬地一拜后道:“别看夫子这几日安坐,可小子却知道,夫子心念须句的疫病灾情,早已心急如焚了。夫子和众弟子虽然医术精妙,但也只是几人,投入有千余病患的须句就成了杯水车薪,根本忙活不过来。“

”然也,还是小君子考虑的周到。“

”我父子深受夫子大恩,怎能不出几分力?而且同行的不止是疾医,还有兵卒。“

”兵卒?去救疫带兵卒作甚?“扁鹊眼睛一闪,正要说话,却被赵无恤制止了。

”大灾之后,须句周边必然十分混乱,堤道旁有齐国的一些残兵,有从大野泽流窜出的盗寇,还有饿极了见人就抢的灾民,所以沿途需要兵卒保护。而须句大夫信巫不信医,一向对延医施药不闻不问,难说还会插手阻止,就像他拒绝了我的防疫建议,又扣押了传信使者一般。所以到时候,说不得还得靠赵兵逼他就范。一旦救灾开始,搭建粥棚和施药之所都需要劳役,到时候还要靠赵兵出力,夫子说,兵卒是不是很必要?”

要知道,后世天朝遇上灾荒,战斗在第一线的基本是“人民子弟兵”,牺牲自然是难免的,但成效也极大。所以赵无恤在治疫时也有意效仿,驻留在秦邑的赵兵身体比较健壮,扛过了伤寒的流行,再去的话染病的概率就低了。

扁鹊虽然担心这次”武装救疫“背后,赵氏父子也有别样的用心,但赵无恤说的句句在理,他也无法否认。只是心里还是有些不情愿吗,不情愿让单纯的救疫举动被政客利用。

就这么,当扁鹊这无私的”人道主义“碰到了赵无恤的阳谋后,场面一时间有些沉默和僵持,只听得到屋内扁鹊弟子的抄书沙沙和捣药咚咚声。

迟疑了一会,赵无恤又开口了,虽然他不知道这个主意对扁鹊,对时代会产生怎样的影响。

”且不提这些,小子还有一个想法,想说出来与夫子探讨一番,可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扁鹊还在思虑着让赵氏介入这次治疫究竟孰利孰害,就含含糊糊地答应了。

他没料到,这是一场划时代的对话,影响之深远不亚于赵无恤在他面前提出”细蛊致病说“的那一次!

……

雪已经不再降了,虽然鲁国人过的是鲁历新年,如今早已到了鲁侯宋十年,但赵兵们是晋人,过的是夏历,所以接近年关,又逢腊祭之日,虽然身在异乡,营中却也分发了些酒食,热闹不已。而齐国俘虏们则只能咽咽口水,继续做着安排下来的劳役。

秦邑现在处于宝贵的和平时期,但只是短短的休战,连赵无恤也不知道,下一场战争将会以何种方式展开,最终演变为席卷整个中原的大战。

他从窗外安逸的休战气氛里回过神来,对扁鹊说道:”传闻宗周礼乐尤存时,君子作战时不重伤,不擒二毛。宋襄公效仿此举虽然被人笑作迂腐,但若是诸侯卿大夫人人都能如此,战争对民众的杀伤或许能降低许多。“

扁鹊感慨道:”不可能了,弭兵之盟还维系的那些年尚好,但从吴师入郢开始,就老朽所见,吴楚两国争于攻取,兵革更起,淮汉之间城邑数屠。此番齐国攻夷仪,赵氏败之于西鲁也是一样。败绩之军,死者蔽草,尸且万数;若逢饥馑之岁,则饿者满道,温气疫疠,千户灭门,这是常态。“

”何苦来哉。“

后世深入骨髓的大一统观念,浓郁的文化熏陶,让赵无恤眼中对无论晋、齐、秦、楚,甚至于在春秋时中原人看来是蛮夷的吴越,纵然如今互为敌人和竞争对手,却没有太多的此疆彼界,不会有灭其国还要亡其族的残酷想法。

因为他知道,不用几个世纪,当秦汉第一帝国形成时,所以以上邦国族别都会真正融合成赫赫华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争霸统一的战争必有死伤,但像伊阙斩首二十四万,长平埋骨四十万等惨重杀伤,即便是记述夸张,哪怕有其时代的合理性,但在无恤看来,每一条在战后屈死的生命都是极为可惜的。

冠带之国何苦难为冠带之国?

反正他是绝不会超越自己的底线,去做”人屠“的。

以前的感触还不明显,但雪原之战是赵无恤参与过的最大战事,齐赵双方当场死伤数千,更多的人却是在战后治疗无效死去的。伤病营房里的嚎哭和惨叫,还有那带着腐败的死亡气息,让巡视其间的赵无恤印象深刻,心生忐忑。

所幸有扁鹊,这才让赵兵的伤亡降低到了一定程度。

这时代的苦难又何止战争一种?疫病横扫而过,一邑二三成人口消失是常态。

无恤道:”然,正如诗言:旻天疾威,天笃降丧;瘨我饥馑,民卒流亡。本来这些是由周室天子来赈济的,此乃为人君,为民主者必行的义务之一。可到了平王东迁后,礼乐征伐自诸侯出,霸主迭兴。于是扶助诸侯,防治疫病灾荒的职责也落到了侯伯的身上,当年齐桓公和管子做的就极好。“

”到了晋楚争衡时,在第一次宋之盟上也有盟约,曰:凡晋、楚无相加戎,好恶同之,同恤灾危,备救凶患。那几年里但凡王室、诸侯有灾荒,晋侯或执政还是会召集诸侯共同输粟,出劳役去救援的。“

第一次弭兵之会上的这些盟约,到了第二次弭兵之会时依然有效,那四十年算是中原不可多得的好时代了。叔向、季札、子产、晏婴四杰辈出;老子、孔子、扁鹊、邓析等开后世百家先河的人也成长于这时代里,并不是巧合。

”但如今诸侯也失权了,礼乐征伐由卿大夫出,说句不客气的,晋国六卿中,除了我赵氏还心存邦国外,其余都是乐于私战而缺少公义之辈。于是,同恤灾危,备救凶患的举措也无人主持。所以正如晏子和叔向大夫所言,现在真是到了季世了,今岁有疠疫,万民多有勤苦冻馁、转死沟壑中者谁不胜数,见者心怜。我虽为卿族、大夫,也是如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说的诚恳,扁鹊也忘了方才的小小不快,他知道无恤新奇的想法和主意最多,便焦急地问道:”那小君子觉得,应当如何做,才能挽救此季世,让民众少些苦难?“

若是自己的到来只给时代带来苦难,赵无恤不觉得自己和泯然历史的那些暴君有何区别。也许,在私心争强之余,是该为这时代做点什么了?

在这个理想主义者草创文明的时代,他这个满腹现实的人时不时理想一把,也是改变世界的契机。

”饥馑疾疫焦苦,此乃臣主士人共忧患也,既然天子、霸主、诸侯都不能主持救患,莫不如……莫不如就由士人自己来救!就像夫子现在行走列国,救死扶伤一般!“

扁鹊有些灰心,他叹息道:”就像小君子之前说的,我只有弟子数人跟随,每到一处得先为当地大夫贵人诊治,才能博得他们的好感,再施之于民众。能救十人百人,却救不了千人万人……“

赵无恤身体前倾,双手直接拍在了案几上。

”但若以夫子为首,在诸侯中号召更多志同道合的士人加入呢?若是像此番救治秦邑,接下来还要救治须句一样,有我赵氏在背后资助呢?“

赵无恤的话为扁鹊打开了一扇崭新的大门,老医者的眼睛开始发亮,开始激动起来!

”若是能成立一个跨越邦国界限的医者组织,不卷入战事,只在战后救助伤病,行走于民间延医施药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在秦邑,乃至于整个中原,冬至后第三个戌日可是个大日子,因为今天便是腊祭日。

按照周人的传统,逢腊月便要围猎,以猎获的禽兽作“牺牲”祭祀祖宗,以求来年五谷丰登,平安吉祥。

往年这时候,据子贡叙述,赵无恤亲眼所见,鲁国人腊祭时“一国之人皆若狂”,正如诗言:“朋酒斯享,日杀羔羊,跻彼公堂,称彼兕觥,万寿无疆”,和后世的过年气氛何其相似。

今年因为战争,还有那场突如其来的伤寒,秦邑腊祭的准备活动并不算全面:因为要囤积粮食,所以酒酿的不多;因为坚壁清野,民众们也没法去城外十多里的地方砍柴来生火。不过用烟熏走老鼠、清扫垃圾等事项,民众们在预防伤寒时就顺便做了。

秦邑大夫在伤寒肆虐时吓得跑到郊外去了,现在疫病虽已消除,但他也不好意思立刻跑回来,便依然告病不理事。如今邑中事务就由晋国赵卿及鲁国小司寇赵无恤主持,腊祭这天他们祭祀了战争和疫病中的死难者,向昊天祈求死者早日魂归蒿里,不要停留在人间作祟。

看着巫祝在场中带着狰狞的面具跳来跳去,赵无恤对站在一旁皱眉观看的医扁鹊说道:

“普通民众认为疾病产生的原因是鬼神作祟,这一时半会是纠正不过来的,细蛊致病说更不可能一蹴而就让他们接受。现如今,连吾等也只能敬鬼神而远之。”

华夏的自然观虽然早熟,但唯物的观念毕竟是少数智者的专利,想要传播开来何其难也。作为主政者,即便心中不相信,也得做出一副敬畏的模样来,以安定人心,何况无恤从后世嫁接来的一些理念太过超前了。

”得病的原因足足有百门之多,主要是寒暑失调和劳苦过度,敬鬼神只能闭其一门,并不能完全防止疾病的侵入。“扁鹊表示理解,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换成小君子的这种说法后,民众们果然更容易接受些。“

”然,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这些就是夫子以后游历行走时需要传播的东西了,只有越来越多的民众学会防疫,有了治愈疾病的信心,才能救治更多的人,乃至于救治这个季世,还望夫子及众师兄弟勉之。“

”这是自然。“

时已近傍晚,寒风中,一轮红曰西沉,天空晚霞灿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虽然要面临的困难何其多也,但扁鹊只觉得前路一片坦荡。

因为今天的意义还不仅是腊祭日,也是名为“灵鹊”的组织在秦邑宣告成立的日子!

……

后世载,鲁侯宋十年冬,齐国大军与晋国赵氏-西鲁联军共五多万人激战于大野泽西岸的雪原上,士兵伤亡惨重。医家之祖扁鹊途经此地,为惨象所震惊,当即决定将个人的事业放置一边,投入战场救护。

随后扁鹊还救治了疫病流行的西鲁,遏制伤寒造成更大的伤亡,此事之后,他又在秦邑撰写了《伤寒杂病论》一书,传播防疫和救治之法。

他在全书的末尾中提出两项重要建议:一是”医扁鹊“及其弟子将广召天下能救死扶伤的医者,共同行走各国,传播防疫之术,救治战争伤员和各邑饱受疫病之苦的民众。其二是请求诸夏的盟主晋国,乃至于周天子能加以重视,重拾”同恤灾危,备救凶患“的职责,再颁布一份策书给予扁鹊及其弟子,保证其中立的地位。

他的建议,得到晋国次卿赵鞅和鲁国小司寇赵无恤的赞赏和支持,并决定提供劳役、医药、辎车和在晋、鲁的无条件保护等。

于是腊祭当日,以医扁鹊和他的几位弟子为首,几名赵氏疾医加入,宣告成立名为“灵鹊”的跨国界医疗组织。

“灵鹊”者,取的还是灵鹊兆喜之意,扁鹊希望这一组织能成为救治季世的良方。而”扁鹊“也成为历代首领的名号。

“灵鹊“依靠卿大夫们的资助维持开支,号召士人和列国食医,疾医,疡医乃至于兽医加入。同时向神农立誓,加入“灵鹊”后,将不归属任何邦国,不介入任何争端。

其口号是“同恤灾危,备救凶患”,从事赵无恤提出的“人道主义救援””

“郑子产曾言:天道远,人道弥!灵鹊以救人为先,故曰人道救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煞有其事的一通侃侃而谈将扁鹊的弟子们都糊弄住了,纷纷觉得此词大有深意,很符合他们的事业。

其实所谓灵鹊,也是赵无恤借鉴后世红十字会的一个创举,毕竟在邻国遭遇疫病灾荒时,向其伸出援助之手本就是诸夏邦国的一项优良传统。

赵无恤觉得,若是能将这种传统发扬光大,在政府管不到的地方,多出一个民间的跨国际医疗救助组织,或许能减少不少战争时期的平民伤亡和灾荒疫病。

先秦的诸侯林立,医者行走各国具备这个条件。后世喊着”止战,非攻,兼爱“口号的墨家军不就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应运而生的么?这本就是春秋时的出色政治家们弭兵时提倡的东西,所以被赵无恤加以改造后,也不显得突兀。

扁鹊及其弟子有一颗医者的仁心,颇有这方面的潜质,无恤对他们充满信心。而松散的医扁鹊一派也开始凝结定型,灵鹊,或许也是医家的肇始吧。

后世医家并不显赫,仅有扁鹊和仓公数人名列《列传》,医书也不被看做诸子书之一,反倒和种树、卜筮、农稼放在一块。但在这个位面,赵无恤自家未过门妻子所在的这一系,怎能不位列百家之一?无恤可没想过要独尊哪一家,但凡对文明有利的,能扶持则扶持。

现在除了《素问》、《灵枢》等历代扁鹊托古黄帝所述,记颂传抄的竹书外,简单易懂,能够传授给一般民众的《伤寒杂病论》更成了其立派著作,尚未完全成型的儒家反倒落后了!

等到万事俱备,赵无恤就要领兵和新近成立的”灵鹊“一起,奔赴东面百里外的须句城,去进行武装救疫了。

……

灵鹊宣告成立后第三日,赵鞅提供的民夫将剩余的医药搬上辎车,开始徐徐向邑外走去。

秦邑民众得知这些日子在他们中间行走,望闻问切,延医施药的老疾医要走了,便纷纷出来相送挽留。一个个捧着好容易攒下来的食物,浆水、炒粟米,有心的甚至还寻来了面食,想要塞给扁鹊的弟子们,牛车上不一会就满满当当的了,那场面竟比腊祭日当天还热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桃李不言,下自成蹊,说的就是医扁鹊这样的人啊。“

赵鞅、赵无恤父子看着站在牛车上,向周围民众行礼辞行的老扁鹊,他对这等场面似乎已经习以为常,只是带着云淡风轻笑容。

除了想让这时代少流点血,少死些人,让医者们在战场救治过程中精进医术,加快医学发展外,赵无恤自然也是有私心的。

扁鹊在诸侯间已经极有人望,上层的卿大夫视之为神医,下层的民众更认为他是天帝派来救苦救难的使者,据说淮汉蔡国等地,甚至有淫祠供奉他的神主。

这种影响力在“灵鹊”成立后将会倍增,虽说“灵鹊”自认为中立,但在行走列国期间,作为背后最大的经济、人力支持者,赵氏的声名也会传播到各国底层民众中。短期内不见什么效果,长远看却好处多多。

赵氏将在不知不觉间,得到一份又一份的人心。

这或许就是后世各种大企业的豪门、富商们资助人道主义事业的心态吧。

赵鞅已经认可了赵无恤的计划,他下令道:“须句邑受伤寒折磨的民众恐怕如久旱逢甘霖一般期盼灵鹊兆喜,汝等也不能枯等,让全师即刻开拔!”

按照计划,赵无恤的两千兵卒将先行出发,扫清沿途的不安全因素,同时逼迫须句大夫开门就医。

看着赵无恤纵马离开,人群里的扁鹊也抬头目送他远去,随后对身边的大徒弟子阳感慨道:

”赵小君子扬言要学我的医者心,治天下疾,我虽然壮其志向,却以为这是几十年以后的事情。孰料这才过了几天,他便提出了这救人救世的良方,此子在战阵杀伐时如舞动干戚的刑天战神,战后卸下甲胄,却成了爱民如子的良大夫。这就是小君子的医者心啊,我虽有医技,但只能救得了身,救不了世,亦不如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赵无恤和军队和“灵鹊”于同一天离开秦邑,他们冒着细雪,花了一天时间抵达了郿邑,休息一夜后又拔营东行。

在郿邑提供的向导指引下,接近大野泽北注造就的沼泽地带后,本来就不算好的涂道逐渐变成一条小径。他们沿着蜿蜒的堤道,缓慢地通过看似永无止尽的泥泞,所幸这一切都已经被寒冬冻得硬邦邦的。所以他们一共花了两天时间,就穿越了平时得花五天才能穿过的堤道,到达了须句邑附近。

本应该人烟稠密的昔日小邦之都,现在却透着萧条的寂寥。

就在一个空荡无人的小里闾外,赵无恤遇到了自己的斥候虞喜。

“司寇,须句周边的小邑和里闾虽然也经受了伤寒,但人顶多死了十分之一,剩下的人,今天却是进了城。”

“疫病横行,本应限制人口流动,这须句大夫却反其道而行之,究竟是在搞什么鬼?”一路来所见尸体卧于道,不断有民众向郿邑逃亡的惨象让赵无恤有些恼怒了,此番东行,还真带上了几分兴师问罪的意思。

虞喜表情严肃:“司寇,正是须句大夫召唤民众到城郊观看的。”

“观看什么?”

“看活人献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考试周要到,码字时间少了,今天先一个大章,明天两更

“赵氏子,策书有言:卿大夫各有封疆,汝安敢侵我领邑,坏我用人之祀!”

须句大夫是个虚胖的中年人,虽有鲁国公族之名,却没公族之气质,他脑满肠肥,犹自晃着一脸赘肉,恶狠狠地质问赵无恤此行的目的。

赵无恤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冷冷地扫了此人一眼,又回头去看“用人”的现场,手指的尖端犹在微微颤抖。

太残忍了,实在是太过分了!

所谓的“用人之祀”,也就是后世所谓的活人祭祀,是以活人来充当献牲,取悦上帝的原始宗教仪式。商周之时,人祭之风炽盛,其用人之多,手段包括火烧、水溺、活埋、剖心、刺喉沥血和砍头等,甚至于把人剁成肉,蒸为肉羹。

牧野之战后,号称仁义之师的周武王照样将大批殷商贵族当成祭品,成百上千地斩杀,献祭给昊天。直到周公执政,他似乎觉得这种方式过于残暴,于是周室主流的卿大夫便开始转而谴责这种仪式。

所以春秋时代的人祭现象已不象殷代那样触目惊心,残不忍睹,但却并不罕见。赵无恤虽然早有听闻,但直到今天,他才得见其真容,其令人发指的程度,更甚于已经被无恤在领地上明令制止的活人殉葬。

在听斥候虞喜报告,说今日须句大夫召集了近万民众,在城邑的郊外毫社举行人祭时,他便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于是带着全师快步赶来,却见邑外黑压压万人集结,正在观看巫师和须句大夫举行血祭仪式,在鲜血淋漓时跪地仰天欢呼,祈求神主满意这些供奉,好让伤寒疫病早些过去。

赵无恤立刻让手下的数百人开弓搭箭,强行开出一条道,又让武卒维持秩序,把围观的民众和祭坛隔离开,走进去一看,却是来晚了一刻。

绑在柱子上的九个“祭品”,已经有七人像牲畜一样被杀害,手段极其残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中五名死者,都是从须句周边的几个邑落里闾里挑选出来的俊男美妇。但另外两人,竟然是赵无恤先前派来须句的使者!他们先前遭到囚禁,最好还遭了毒手,待无恤赶到时,只剩下一人被割了手腕,昏迷中奄奄一息!

还有地上那些凌乱的残肢,被巫师掏出烧焦的内脏,一滩滩黑红凝结的鲜血,倒映在围观民众呆滞和畏惧的眼中,显得刺目无比!

……

赵无恤顿时勃然大怒,立刻下令终止仪式,虞喜等人见同僚被害,早已义愤填膺,于是便在赵无恤一声令下后,将那个还要继续施暴的巫师拖下来,按倒在地。

此举已经引发了民众们的阵阵抱怨,对于华服博带的须句大夫,武卒们却不敢动手,只能以戈矛围住。

此时此刻,须句大夫犹自不服,口口声声说赵无恤无权干涉他领地上的事情,中断了祭祀更是对天神大不敬之罪。

赵无恤反唇相讥:“凭什么进入须句?就凭我乃鲁国小司寇,西鲁诸大夫之首,掌群臣、群吏、万民之诉讼,规正不法之举!”

“我身为此地大夫,祭祀神主,祈求疫病早日结束,有何不法之处?汝等破坏祭祀,若是疫病继续横行,这当是汝等的罪过!”须句大夫面不改色地宣称,他大咧咧整理着衣襟,皱紧眉头,视赵无恤于无物。

围观的民众开始产生一阵骚动,很显然,须句大夫在煽动民众情绪。

于是赵武恤对能说会道的阚止目视一眼,阚止了然,站出来大声驳斥道:

“当年宋襄公让邾文公用俘获的鄫子于次睢之社,欲以属东夷,他的兄长司马目夷就曾说过,古时候六种畜牲不能相互用来祭祀,小的祭祀不杀大牲口,何况敢于用人作牺牲呢?祭祀是为了人。人,是神之主也。杀人祭祀,神只会愤怒,哪里还能安心享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须句大夫词穷,那被武卒按在地上的巫师却大声辩解道:“三十年前,季平子伐莒,取郠邑,归来献俘时,便用人于亳社!大夫与我只是效仿而已,小司寇要问罪,为何不去问季氏!”

阚止唾了那巫师一口道:“亏你还敢提!鲁国用人祭祀之陋习始于此,当时臧武仲在齐,在听说这件事后就曾说过,周公大约不想再享用鲁国的祭祀了罢!周公享用合于道义的祭祀,鲁国以活人祭祀,不符合道义。《诗》曰:德音孔昭,视民不佻。臧武仲说的没错,汝等现在的做法轻佻随便得过分了,居然把人同牲畜一样使用,上天岂会赐福!”

赵无恤也说道:“然,上天有好生之德,大地有载物之厚,以人祭祀,天地怎会高兴?更过分的是,汝等居然杀害了我派来帮助须句防疫的使者和兵卒!二三子,将两人的尸首收敛后抬上来,让须句大夫和他的夷巫看看,他们都做了什么!”

武卒们凝固已久的气氛顿时沸腾了,带着愤怒,他们分出人照看昏迷的伤者,又把两人的尸体扛在肩上,抬到高台下面。

其中一人赵无恤还认得,也是成乡老人,昔日桑氏的一个毛头小伙,曾作为骑从伴他左右,又成长为可以信任的使者,未来也许还能建立功业,孰料却死在了一次寻常的任务里。

死于巫师之手!

此刻他眼神空洞,在死前一定受尽了鞭打,所以伤痕累累。两人湿淋淋的冰冷躯体看不到一丝生气,红色的液体依旧从胸膛、小腹和背部的剖口中缓缓流出,好象全身上下许多无牙的嘴巴在淌唾沫。

四周一片沉寂,惟有半里之外,须句邑里的狗在厉声长吠,透过砖墙和木门,穿越与冰雨,让人心生忐忑。

“用人于祭祀,这已经是残民的大罪过了,杀害我派来的使者,更是不可原谅,他三人是我派来协助须句防疫的,到底如何得罪大夫了,竟至于此!?”

赵无恤话语冰冷,武卒们也握着矛步步紧逼,卸下了须句邑兵的武装,将须句大夫团团包围,然依然没人敢去随意触碰他。

刑不上大夫,这观念根深蒂固,何况须句大夫还是公室贵胄,和赵无恤比肩的中大夫之职。按照鲁国固有的礼法,以赵无恤的地位,也无法对须句大夫做出任何判决,最多将他送到鲁城,请鲁侯、三桓,还有宗伯发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这肥头大耳的胖大夫竟然有些有持无恐。

“因为这疫病就是汝等晋人带来的!”他伸出手来重重地指着赵无恤,仿佛他才是罪魁祸首。这是从伤寒流传至今,那个夷巫一直在强调的事情,他自己出于对赵无恤的反感,也对此深信不疑。

这种说辞蛊惑了部分民众,导致了今日惨剧发生,在场万人集结,除了患病者还在家中喘息外,几乎整个城邑的人都来了。他们希望一如主君和巫师说的一样,献上活生生的人命,大疫就会停止。

而其中,三个武卒就是重中之重!

所以在须句大夫旧事重提后,几乎所有人都用不满和畏惧的目光看着赵无恤,看着武卒们,甚至有人大声祈求赵无恤释放须句大夫和巫师,让仪式继续下去。那被按倒在地上的巫师也咧嘴露出了满口黄牙,得意地笑了。

一旦万人沸腾,将造成一个严重的暴乱,赵无恤镇压也不是,落荒而溃也不是,须句大夫打的真是个好主意,阚止手心开始出汗,拼命思索对策了。

但最终,赵无恤只是简单的一个反问,便让这种说辞不攻自破。

……

“谬矣!”

他掷地有声,震住了所有人,随意点了一个围观的须句民众,质问他:“最初时,伤寒从何处来,是东、南、西、北?”

那人怯怯地回答道:“从北方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那些天里,吾等所在的西面完全封锁,不许任何人出入。伤寒病患是从北方来的,北方是齐国,是齐人带来了疫病,与吾等无关。”

哗啦,民众们一时间又纷纷议论开了,须句大夫和巫师却一时间想不出如何回应。

“归根结底,还是汝等的大夫不肯封锁涂道,拒绝外来者的缘故。“这些话由鲁人用方言一句一句传开,赵无恤只恨手头没有扩音喇叭。

“再者,西鲁的伤寒已经治愈了,吾等此次来须句,就是要助众人驱逐疫病的!”

“什么?”

“此话当真!”

须句人仿佛攢住了稻草的溺水者,纷纷仰头踮脚,若非武卒横着戈矛阻拦,肯定会扑到赵无恤脚下问个明白的。

“吾乃鲁国小司寇,管着西鲁各邑防务和治疫事项,焉能有假?众人且看西面。”

万人侧首,西面有什么?除了即将落幕的如血夕阳外。

“再过半日,就会有灵鹊飞来兆喜,神医扁鹊就在大军后方,到时候他妙手回春,伤寒疫病自然能全部消除。”

“扁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神医扁鹊?”

“吾等真有救了!”

扁鹊名闻天下。他曾过邯郸,闻贵妇人,即为带下医;过雒阳,闻周人爱老人,即为耳目痹医;入咸阳,闻秦人爱小儿,即为小儿医。随俗为变,在齐鲁等地也留下了不少传说,影响力极大,赵无恤报上扁鹊二字,比他将口说干还管用。

阚止见赵无恤的劝说有了效果,也用鲁国方言助攻道:“今日的事便到此为止,汝等各自归家,静待疾医来赈济、施药!好好想想,若须句大夫能早点接受小司寇的帮助,早些防疫治疗,伤寒怎会到现在还没消除,汝等的亲人又怎会冤死?”

单纯的民众最容易糊弄和鼓噪,在阚止的劝诱下,伤寒肆虐开始变成须句大夫的罪过了。

作为此次用人祭祀的主导者,那个在当地极有威望的夷人巫师见状不妙,拼命想挣脱武卒,又大声呼喊道:“疫病虽不是晋人带来的,却真是鬼神降怒,这是对晋齐争战的惩罚,殃及须句罢了。众人要是就此归家,不将祭祀继续下去,倘若疫病非但没消除,反倒更加炽烈,那该如何是好!?”

……

鬼神致病,是众人深信不疑的事情,对未知事物永远心怀忌惮。此言一落,他们又纠结起来了,是啊,明天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即便神医扁鹊真的来了,他真能敌过鬼神之怒么?

武卒们愤怒不已,已经有三名同僚被害,莫非还嫌不够?但没有赵无恤的命令,他们也不会用矛尖去将这些被蒙蔽者戳醒。

赵无恤看愤怒之余却也有些无奈,民众们赖着不肯离去,就能让须句大夫和那巫师得以依仗,这是一时半会说解不开的。

他沉吟片刻后说道:“既然汝等真认为不将仪式继续下去,则本地鬼神愤怒的话,那便这样罢……将那夷巫押上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要作甚,你要作甚!”

夷巫惊恐不已,无恤揪着他的衣襟,闻到了一股恶心的香料味道,混杂着鲜血的粘稠甜腻。他仿佛在此人身上看到了成巫的影子,但那个巫师在他的改造下,可没这么大的胆子敢杀人为恶。

“我听说,你神通广大,能与神主交流沟通?”

“然,所以小司寇不可伤我,否则……”

“我不伤你,只是想要你助我将这祭祀继续下去……但人乃万物之灵,不可轻易杀害,不如以我来代替。”

无恤重重将他推倒在地,随即拔出了腰间吹毛可断的少虡剑,一抬手,却没有对准夷巫,而是对准了自己。

“主君!”

“司寇!”

周围的众人大惊失色,纷纷扑上前去阻拦,却见赵无恤只是切下了自己的一缕黝黑发鬓,扔到了那夷巫身前。

“捡起来!”

夷巫本以为自己要被杀死,吓得浑身瑟瑟发抖,这会回过神来,捧着那几缕黑发,不知所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高大的无恤站在他面前宣布道:“我乃天命玄鸟之裔,赵氏卿族贵胄,君上亲自册封的三邑中大夫,鲁国小司寇,以我的肤发为祭品,来完成这最后的仪式,可乎?”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虽然儒家的这种观念尚未在天下流行开来,但在鲁国却已经有了一定影响。华夏人蓄发扎发髻,爱护肌肤,视之为礼乐之始,以此区别于断发文身的蛮夷,而剃发也被视为奇耻大辱的“耐刑”。

所以身为贵族的赵无恤自翦头发,在场所有人看来是了不得的举动了,所以夷巫也傻了眼,细若蚊声地说道:“可……”

赵无恤心里在为死难的两名武卒,还有那些冤死的祭品默哀,所以他脸色庄重,看上去仿佛已经神权附体,彻底主导了这场中断的祭祀。

“须句之山鬼水主,历代夷君之灵在上,听我祝词,若有惩戒,非万民有罪,惟小子无良!”

“贤哉司寇!”在场能听到这段祷词的人跪倒了一片,感动得稀里哗啦,赵无恤这是要让鬼神们放过万民,只降罪于他一人了!与之相比,须句大夫是何等的自私丑恶。

赵无恤言毕,冷漠地看向了不知所措的夷巫,武卒和祭品们死前一定也绝望不已吧,很快,很快就能从此人眼里看到了。

“这祈求得有人来传递,既然你这夷巫自称能穿梭人鬼之界,与神主沟通。二三子,寻来木柴,立起火柱,杀白马黑犬,再将他连同我的肤发一起烧了,让他带着祭品一起送去鬼神居所罢!”

ps:武王乃废于纣矢恶臣人百人,伐右厥甲小子鼎大师。伐厥四十夫家君鼎师,司徒、司马初厥于郊号。武王乃夹于南门用俘,皆施佩衣衣,先馘入。——逸周书.世俘,所谓仁义之师是假的,胜者对败者贵族的肆意杀戮才是真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十年春,王正月。

在统治鲁国的第九个年头里,忌惮齐国许久的鲁侯宋终于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个大胜仗。

对齐国的战争,鲁国获得了全胜,可不是阳虎“执政”时的小打小闹,而是齐国主力溃败,万余人或被俘或被杀,统统交待在了大野泽西岸!这可是那位号称“及彼南夷,莫不率从;莫敢不诺,鲁侯是若”的鲁僖公也没能做到的事情啊!

鲁侯感觉自己已经给祖先争了光,不必像没用的哥哥鲁昭公一样,什么事都来不及做就结束了诸侯生涯。

虽然,这胜利纯粹是晋国中军佐赵卿和他的儿子赵无恤的战绩,但并不妨碍鲁侯将此作为自己的在位政绩之一。

“虽然三桓无胆,始终没有对齐动兵,可要不是我同意小宗伯的恳求,让阳关司马仲由伐齐,吸引国夏归国,赵氏父子这场仗也不知能打赢与否。”

在赵无恤鼓捣出所谓的“西鲁联防”后,鲁侯和三桓一样,对赵无恤这个外来者日益势力的膨胀心忧不已。可长达两百年的外寇齐国毕竟比内在的潜在危险可恨多了,在曲阜鲁人们道逢也要相互庆贺一番的气氛下,这事情也就暂时放置脑后了。鲁侯关心的是,接下来要如何告庙,如何庆祝才能永远留住胜利时刻。

打了大胜仗,自然会有献俘和庆祝,赵无恤那边也十分配合,先期送来了不少齐国军吏,甚至有东莱的一位大夫。但鲁侯期待的齐国公子阳生却不在其列,这叫他微微失望。

同样让他失望的,还有逆臣阳虎虽然被赵氏“抓获”,但却死在疫病里的消息。不能将此僚在鲁城东市戮杀,就不能消鲁侯和三桓心头之恨,不能洗刷他们被这个叛臣操纵数年之耻辱。

冬去春来,当时间进入他统治的第十个年头后,憋屈已久的鲁侯终于得到了第一个心满意足的大朝会。

天亮之前,首先是小宗伯孔丘颁布礼仪,他领着卿大夫们按次地进入殿门,鲁宫里排列着保卫宫廷的卫士,陈列着各种兵器,插着旌旗:虽然不少是从三桓家里借来的,甚至还有孔丘那几个身材高大的弟子充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时孔丘高喊了一声:“趋。”于是殿下的卿大夫们就站到了台阶的两旁,每个台阶上都站着数十人,无人胆敢乱序,七行人设立了七个傧相,专门负责上下传呼。

然后鲁侯的车子从宫中出来了,孔丘又领着三卿以下直到下大夫以上的官吏们依次向鲁侯朝贺。大司徒季孙斯,大司马叔孙州仇,大司空孟孙何忌,所有的人看上去都诚惶诚恐,对主君肃然起敬。群臣行礼过后,又按着严格的礼法摆出宴飨,那些有资格陪鲁侯坐在大殿上头的人一个个按着爵位的高低依次起身给他祝酒。

等到酒过七巡,谒者传出命令说:“止。”无人不放下铜爵,齐声祝贺。哪一个稍有不合礼法,孔子安排下的那几位负责纠察的弟子立即趋行过去提醒。所以整个朝会从始至终,没有一人敢喧哗失礼。

宴会结束后,鲁侯宋这才心满意足地说:“吾今日方知为诸侯之尊也。”于是他便打算将造就这一切的孔丘提升为大宗伯、上大夫。

自孔丘担任小宗伯之后,一个明显的进步是,鲁国的君权有所加强,他从原来纯粹的傀儡,渐渐也能知闻政事了。一方面是三桓经历打击和衰落后不得不放开一些权力,另一方面,也是孔丘以礼仪仁义为武器争取的结果。

可这下子,三桓却不干了。

三桓对孔子絮叨的礼仪说辞不厌其烦,又说不过他,只能在礼制上放弃僭越,陪着笑脸让鲁侯过了个好的春日朝会。但在实权方面却依旧牢牢把持,无论任命朝臣、用兵、府库等方面,非三桓允许不得轻动。于是鲁侯无奈,只能改为赐金若干。

孔丘辞谢,却请鲁侯将这些从府库里节省出来的财务拿去西鲁赈济伤寒疫病。

“之前虽然往那边送去了不少府库的药材,但恐嫌不够,不如让人再以君上之名去施药。”

是啊,鲁侯这才想起来,当对战争出力极少的鲁城君臣在大肆铺张庆贺时,为了防御齐人而坚壁清野,连冬种的麦子都没来得及播撒,其后又遭受了不少伤亡的西鲁各邑,可是正在闹伤寒呢,也不知如今有没有死掉十之二三的人?

他和三桓之所以对赵无恤不再那么担心,就因为料定此次大疫后,赵氏兵力一定会受到很大削减,对此他们颇有些幸灾乐祸。若非孔丘恳求的殷切,鲁侯都不愿意给那边丝毫帮助,此时此刻,就更想推脱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孔丘,是鲁侯欲赏而三桓不愿,对于赵无恤,鲁侯和三卿就是不欲赏而不得不赏!对他的赏赐,鲁侯想破了脑袋,三桓也吵干了口水,依然没能得出一个共识。

若是按照往常,如此大功升任上大夫,从小司寇变成大司寇也是可能的,但一来赵无恤年纪太轻,二来则是他的背景让鲁侯不放心。

所幸赵无恤也以防疫为名,只让人朝贺,并未亲来,避免了这份尴尬。

不等鲁侯庆幸此事又能拖上个把月时,赵无恤却不省心,又在那边闹出了一个大新闻来。朝会刚结束,西鲁那边又来人了,来的是须句大夫,他状告赵无恤僭越职权,伙同晋国赵氏阴谋夺取城邑,羞辱于他,最后还煽动民众将他驱逐!

……

大夫驱逐大夫,强占其领邑,这是十分严重的事件,鲁侯连忙召集三桓、柳下季、孔丘等人,一同听须句大夫的吐诉。

“事情的原委就是这样,赵氏子不顾祭祀尚未结束,竟将下臣的巫祝活活烧死……”

须句大夫为了博得鲁侯同情,故意没有更换衣物,他肥胖累赘的便便大腹竟然消下去一半,浑身肮脏恶臭,表情哀苦,发髻仿佛被火燎过一般。虽然天气冬去春来,今日阳光明媚,他却像霜打的瓢瓜一般落魄,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着。

当时的情形犹在眼前,赵无恤从那个瘦高骑吏手中接过火把,插进柴堆。为了助燃撒上的油膏立即起火燃烧,细枝和干草只隔了一个心跳的瞬间也马上跟进。细小的火苗从柴堆各处窜出,有如动作迅捷的红狐,滑过油层,从树皮跃到枝干,再跳上叶子。

“靠近些,看清楚他的下场!”

须句大夫被赵无恤揪着衣襟,紧紧贴着剧烈燃烧的柴堆,他能感觉到一股热气从火中升腾,朝他迎面扑来,最初时因为天气寒冷,显得轻柔而突兀。但眨眼之间,就热得令人难以忍受了,逼得他皮肤灼热,大汗淋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木柴哔啪作响,声音越来越大,他最信任的夷巫最初时尚能维持巫者的神秘,他开始用高亢尖锐的声音歌唱,诅咒赵无恤,想引起众人的不安。然而火焰时而盘旋,时而扭动,彼此竟相追逐,空气也仿佛因高热而液化,在暮色中闪闪发亮。

夷巫开始惨叫,开始痛哭流涕,开始求饶,最后柴薪爆裂,烈焰淹没了他,须句大夫听到的声音也成了颤抖的嚎啕,尖细高亢,充满痛苦!

他想闭眼退缩,臀部却被赵无恤重重踢了一脚,差点一个踉跄跌进火堆里,里面饱含愤怒和克制,还有把利剑顶在他的背上:“不许闭眼,好好看着他,你本来是要与他一同去死的!”

只是为了两个微不足道的属下,几个卑贱的庶民,值得这样么?

须句大夫鼻腔里满是皮肉灼烧的香味,像极了他飨食时吃下的炙鱼,直冲肺腑,他最后在万人注视下狼狈地呕吐了,然后闻到了自己屎尿横流的味道。

十余年大夫威风,一夕扫地。

这些太过羞于提及的事情,他便刻意跳过了,专注地谈及了接下来几天里赵无恤对他的侮辱。

“赵氏子逼着下臣为那两个被作为牺牲,献祭给神主的低贱军吏、兵卒送葬。天气寒冷,却要我光着脚,扶着棺椁徒步走了十里,最后还逼臣跪在地上向他们的坟墓稽首赔罪。悲呼,下臣之祖乃是先君文公之公子,鲁国公族贵胄,君上继位后也亲自给下臣策书,如今竟受此屈辱,还请君上、诸卿为下臣主持公道!”

他说完悲痛不已,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叔孙州仇连忙将一件裘衣披到他的身上。

“竟然如此折辱公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鲁侯气得稀疏的胡子都一颤一颤的,赵无恤虽然救过他一命,但他毕竟是个来自晋国的外人,而须句大夫虽然不堪,毕竟是鲁国公族,且尚未出五服,于是他很自然地将身份代入到须句大夫的“遭遇”里去了。

“须句如今也被赵无恤控制了?”季孙、孟孙、叔孙三人面面相觑,他们关心的则是这一点。

“然,赵无恤以救疫为名,亲帅两千人兵临邑下,接下来几日又借口方便医扁鹊治伤寒为名,接管了城邑防务。将下臣关押半旬后,又借口疫病已经得到控制,在毫社召集民众公议,将下臣驱逐!”

孔子一直保持沉默,思索着须句大夫单方面的言辞,和他所认识的那个赵无恤相对比,直到这时,才皱着眉问道:“驱逐?”

“正是,他煽动民愤,却只字未提国君,未提三卿,未提鲁国礼法!”

“哦,他是怎么说的?”

须句大夫面露惊恐。

赵无恤的话掷地有声,民声喧嚣仿佛直达天听,犹在他耳畔回荡。

“《尚书》有云,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昊天之爱民甚矣,岂容一人肆于民上,从其淫而违天地之性?必不休矣!须句大夫困民之主,乱神之祀,致使百姓绝望,社稷无主,将安用之?弗去何为?今日,余便以鲁国小司寇之名,代天,代君,代民将尔驱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等须句大夫哭诉完毕退下后,孔丘方才来得及将赵无恤的奏书再度献上。

“此奏书君上之前已经看过了,须句大夫所说之事,与赵小司寇所说多有出入。小司寇先是请罪,声称因使者被杀,一番好心被人误解而愤慨,故一时做出了羞辱须句大夫的举动,事后愧然,便将其送归鲁城发落,此乃私心。但驱逐须句大夫,则完全是出于公愤……”

“公愤?折辱公族,实在是太过分了,他这样做,与当年的阳虎有何区别!?”鲁侯最担心的是先去一虎,又来一狼。

“阳虎擅权乱国,但赵小司寇,目前还算是公忠体国,对君上也从未失礼过。”

鲁侯也冷静了下来,想着赵无恤在奏书里的说辞和须句大夫的出入,问孔丘道:“小宗伯以为,此事谁对谁错?”

“都有错。”

“哦?且说来听听。”

“《尚书》云:与其杀不辜,宁失不经,好生之德,洽于民心。须句大夫防疫不勤,又擅自用人淫祀,按照小司寇职责里的‘小祭祀,奉犬牲’之职责,是有权加以过问的。此外,小司寇还可以讯群臣,讯群吏,讯万民,听民之诉讼,施上服下服之刑,主持公议也并无不可,但却无权驱逐大夫。再者,凡公之同族,有罪不即市,所以他没有无伤及须句大夫的性命。然而刑不上大夫,他毕竟是年轻人,居然出于私心折辱之,这一点却是过犹不及了。“

在赵无恤一些有意无意的举动下,孔子对赵无恤还是有好感的,觉得他与自己心仪的那种贤明大夫十分接近。

加上不少弟子也在那边为臣为吏,随奏书一起来的,还有公西赤的私信。公西赤对赵无恤在西鲁的防疫大加赞誉,认为跟孔门的仁义德行暗合,这之后驱逐须句大夫,虽然有些小小的不合礼法之处,却也大快人心。

虽然距离孟子那惊世骇俗的“民贵君轻”,桀纣之君非但可逐,而且可杀尚远。但儒家里的一部分人,对贵族卿大夫也没有那么待见,譬如孔丘自己在野时,就将三桓视为“斗筲之人,何足道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通过公西赤的信件,孔丘这才知晓,原来西鲁的伤寒并未造成太大的人口死伤。为民众庆幸之余却又心忧,在入朝为政后,他需要考虑的事情比以前更多了:随着外寇齐人消除,眼看鲁国的内斗又要喧嚣其上,而此时赵无恤的动作,很可能会触碰三桓敏感的神经,成为他们对付的焦点。

不过如此一来,或许也是帮助君上收回政权的机遇。

他下定了决心:“我得想办法解决此事,然后劝劝君上,再忍一时,切勿卷入其中才行。”

……

三桓也在场,对刚才须句大夫的话他们若有所思,其中以叔孙州仇最为不忿,心胸狭窄的他在阳虎之乱里损失最大,如今主邑郈城还在家臣侯犯手里捏着,无法要回。他身为大司马,却无法掌兵权,看着日益强大的赵无恤十分羡慕嫉妒。

于是他开始出言道:“此事对错暂且不论,我只知道,鲁国西鄙共有九个千室邑,郓城、廪丘、甄城、须句、秦、郿、范、高鱼、中都,从赵无恤开始搞什么西鲁互保以来,其统兵之权便渐渐操持于其手中。到了伤寒流行时,更是派遣使者带兵将行政、治民之权也窃取了,不知不觉,口数十余万的地域已经异姓为嬴!”

若是加上新近占据的卫国巨野、垂丘、笙窦、城濮四邑,还有望风归降的大野泽盗寇,赵无恤手里已经有十七八万人口,实力跃居叔孙之上,只比季氏和孟氏差一筹了。

季孙斯点头:“然,此事不能就这样算了,必须派使者加以申饬,去问个明白,下臣建议,还是以孟氏的子服何为使。”

孟孙何忌瞥了季孙斯一眼,又怎会不知道执政是什么意思?这明摆着想要让孟氏上前,充当与赵无恤对抗的最前沿。

虽然双方最初合作过,但经过雪原一战,赵兵居然战胜了强大的齐军,孟氏那万余族兵又怎是其对手?忌惮之心越发浓重。可且不说赵无恤手下“武卒”战力惊人,就说如今晋国中军佐还驻扎在西鲁呢!想要找儿子的不痛快,得先问问做父亲的答不答应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氏,从赵宣子袒护赵穿开始,可是出了名的护短!

大夫与大夫出于“私愤”相斗,之前不是没有这样的先例,当年鲁国的季平子与郈昭伯斗鸡,郈氏给他的鸡披上甲,季氏给鸡套上金属爪。季氏的鸡没有斗胜,季平子很生气,于是侵占郈氏的领地,扩大自己的封土。

郈昭伯非常恼怒,就在昭公面前诋毁季氏说:“在襄公之庙举行大祭的时候,舞蹈的人仅有十六人而已,其余的人都到季氏家去跳舞了。季氏家舞蹈人数超过规格,他日无君主已经很长时间了。不杀掉他,一定会危害国家。”于是昭公大怒,不加详察,就派郈昭伯率辆军队去攻打季氏,攻入了他的庭院,结果导致了一系列事件,最后昭公被逐出国。

所以吸取过去教训,孟孙何忌觉得,此事应该谨慎处理才对。赵无恤的势力已经越来越强大,强大到无法悍然出兵轻动的程度,他可不愿意充当出头鸟,让季氏乘机削弱自己。

和以往无数次朝议一样,三桓各怀心思,居然拿不出一个统一的意见,让鲁侯头疼不已。

最后,还是孔子出面请命。

“事情当不至于此,此番与齐人作战,赵小司寇毕竟立有大功,虽有小过,但功过相抵,不可轻易斥责。就和当年投入秦国的士会一样,无论他在鲁国怎样,最后总是要归国的,这是他一直承诺的事情,到时候西鲁各邑,除了廪丘和甄地情况特殊,可以再商议外,其余总要归还鲁国的。不如就请大司徒、大司空与下臣前往西鄙,一来与晋国中军佐相会,二来也能坐下商议,解决须句,乃至于西鲁之事,何如?”

……

一月初,冰雪消融,万物始辉。

在医扁鹊带着草创的春秋红十字会“灵鹊”进入后,须句邑的伤寒得到缓解。在赵无恤带来的兵卒协助下,刚刚驱逐了大夫的须句秩序井然,无论是施药、施粥还是隔离,都有条不紊地展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让赵无恤哭笑不得的是,居然有部分民众认为,有贤明的司寇大人割发为祭,一定能喂饱鬼神,伤寒可不用药而自愈。

赵无恤只能亲自上阵,和“灵鹊”们如此宣传:“得病的原因足足有百门之多,主要是寒暑失调和劳苦过度,敬鬼神只能闭其一门,并不能完全防止疾病的侵入。”

在用这种说辞说服将信将疑的须句众人喝下苦涩的麻黄、桂枝药汤后,赵无恤眼见这里局面得到控制,留下军吏守备,又马不停蹄回到了廪丘。

呆了一个多月,五千赵兵和五千齐国俘虏就已经将秦邑吃空了,不得不分开就食,无恤让须句承担两千,其余各邑也分兵驻防。赵鞅也把大本营迁到了廪丘,此地往北往西都很方便,齐卫如今恐怕无力兴兵了,但不可不防。

从疫区回来的人也要隔离,在结束了三天隔离时间后,再见到赵鞅时,无恤便得到了他的夸奖。

“须句的事你做的不错,一来割发代祭,收得此处民心;二来装作私愤,让须句大夫在此邑名望扫地,他日后就算再想归来,恐怕也会被国人鄙夷;三来经由此事让鲁人明白,赵氏不可轻辱之!”

在堂堂霸国次卿赵鞅看来,对付鲁国这些上不了台面的小虾米,需要太多手段?晋国的对策一向简单粗暴,对待不服的诸侯,管你正卿次卿,直接一巴掌抡过去,看你心服不心服,平丘之会时,叔向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寡君有甲车四千乘在此,即使想要对鲁国做点无道之事,天下谁又能阻止?晋国这条老牛虽然瘦了,可压在鲁国这头小猪身上,难道怕小猪不死?”

齐鲁各国顿时吓得屁滚尿流,纷纷前来莅盟,那时候还只是个赵氏庶子的赵鞅见证了晋国霸业之盛,除了胆大嘴滑的郑子产能和晋卿们讨价还价,谁敢说半个不字?

可如今时代不同的,晋国霸业已衰,唯独赵鞅在外奔波。与鲁人相处,他居然还要忍气吞声,看着儿子被人占便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此次与齐国为敌,鲁国三卿的表现,赵鞅是极为不满的。阳虎在时,尚能对齐国打上一两次漂亮的反击战,牵制齐人的行军,可现如今,三桓居然未派一兵一卒参战,光凭赵兵打赢了战争,鲁侯和三卿又迟迟不来拜见祝贺,真是岂有此理。

不过好在鲁人一如既往的识时务,这不,刚开春,他们就派使者上路了。大司徒季孙斯,大司空孟孙何忌亲自带队,前来犒劳赵兵,感谢他们打跑了齐人,保护了鲁国。

同来的,还有鲁侯借口要权职匹配,升任为大宗伯、中大夫的孔丘!

“孔子要来了?”这消息是昨日才接到的,所以无恤也是刚刚知晓。

赵鞅抚须笑道:“来得正好,我正想与他见见,平日听窦犨与子贡夸赞,说丘是什么鲁国大贤,其学识德行譬如江海;又听阳虎中伤,认为他是个虚伪的假仁假义之人,如今终于得见真容了。”

无恤笑道:“阳子之言不可当真,他之前也觉得小子是虚伪之人。”

他心里却暗自咋舌,赵鞅和孔子在历史上虽然素未谋面,却隔着大河相看两厌。赵鞅想杀孔子而后快,而孔子也变得逢赵必黑,在差点被诱杀后,周游列国就是不去投奔赵氏,一堆弟子全站在赵氏对立面。

如今因为无恤的存在,历史似乎有了改变,这对潜在的冤家死对头,居然真要碰面了!

不知道接下来会是修罗场,还是一笑泯恩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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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大章一顶二了,明天是下午和晚上更,三更能不能行就看七月的文思跟不跟的上啦,要是实在憋不出来的话可能会推到下周再加了,见谅

……

春秋时,凡是两国盟会相见,讲究双方的主导者身份必须匹配。所以晋楚三次大的盟会,双方的国君都不好亲至,就是因为身份无法名实相符。

毕竟楚国大喊一声老子就是蛮子,不按中原的规矩办事,两百年前就已然称了王,而且得到了南方诸侯承认,到时候书写盟书时,晋侯称楚为王那是绝不可能的,可继续把对方当作低贱的“楚子”,楚人也万万不能接受。所以为了避免尴尬,基本是晋国正卿与楚国令尹相见。

晋与其他诸侯会盟就容易多了,大国之上卿,几乎能与中小诸侯比肩,于是晋国大夫主盟对方国君的例子数不胜数。上次晋国执政知伯率军来援,鲁侯就亲自出面了。既然这回只是次卿赵鞅,所以就降了一个规格,鲁侯虽然没有亲临,但还是派出了季孙斯和叔孙州仇两卿,派出的团队声势浩大,人声马嘶、马车嘎吱:毕竟这次打的是犒劳赵兵的名义,牛、羊、少牢没少携带,粟米酒水倾尽鲁城店肆方能为继。

他们知道赵卿脾气不怎么好,所以礼数上丝毫不敢怠慢。

“就怕鲁酒薄而晋酒厚重,赵卿喝不惯。”临幸送别时,叔孙州仇闻着一车队散发的浓浓酒味,酸酸地说。

“我倒是希望赵小司寇也喝不惯,早日归乡去。”季孙斯微微叹气,他们已经知道西鲁在伤寒疫病里损失不大的消息了,若不是如此,赵无恤哪有心思去图谋须句?

不提季孙斯和叔孙州仇的忧心忡忡,孔子也带了颜回等弟子同行。似乎注定不让这趟使命顺利,走到半道上时,队伍里的两匹马突然发了狂,口吐白沫,拼命踢人,连带着拉车的几匹马也不安分起来,弄断了车轴,队伍不得不停下。

季孙斯裹着厚厚的狐皮裘,下来瞧了一眼,望着断掉的车轴,他脸色阴沉:“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

车轴断裂,这预示着旅程不顺利,前年瓦之会上赵鞅的强势,他们心有余悸,这次想要去说服几乎全须全尾的赵氏将吞到肚子里的肉吐出来,何其难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祸福由人,为执政者担当一国之任,不语怪、力、乱、神!”眼看人心惶惶,孔子便出面振奋了士气,让季孙斯收回了丧气话。

“我有能知鸟兽之语的弟子公治长,可惜他前段时间回卫国去了,大司徒,还是快让兽医来瞧瞧罢。”

好在这数百人的队伍里带的兽医也不比孔子的高徒公治长差多少,三下五除二就诊断清楚了马匹失惊的原因。

“这是误食了草地上的狼毒花,故而发狂,需要喂巴豆清理下肺腑肠胃才行,否则迟早发毒而死。”

在那鲁城兽医的安抚下,马儿们平静了下来,没多会,队伍又能继续上路了。

孔子见那兽医言谈不俗,本着“礼失求诸野”的念头,与他攀谈了几句,方知他祖上是伯益之裔,偃姓之人,世代从事此业。

且不知这是真是假,反正孔丘嗟叹不已,举起宽袖施施然道:“前方还有近百里的路程要走,再加上回程,还得多多仰仗。”

那兽医连忙摆着手道:“大夫折杀小人了,但我此番去到西鲁后,就暂时不打算回曲阜,回去的路上,还望大夫多加小心,恕小人爱莫能助。”

孔丘大奇:“不回去了!你莫非要留在西鲁,投靠赵小司寇?”

管夷吾曾言,国富足而群贤至,莫非在赵无恤的治理下,西鲁已经到了如此地步,非但孔丘的弟子们络绎不绝,连一个曾经隶属于公室的兽医也想去投靠了?

那兽医笑道:“是,也不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为何这么说?”

“小人的确是听了赵小司寇派人在鲁城的宣扬后才生出了这个心思,可却不是去投靠他,而是想去投奔神医扁鹊,加入他新近创建的‘灵鹊’。”

“灵鹊?”

医扁鹊之名,非但孔丘知道,在鲁国也几乎妇孺皆知,历代扁鹊游走列国,救死扶伤的故事不知道已经流传了多少年,据说这次西鲁伤寒之所以死者不超过千人,就是扁鹊的手段!

而“灵鹊”则是在赵氏支持下,医扁鹊创建的一个医者行医团队,医扁鹊及其弟子广召天下能救死扶伤的医者,共同行走各国,传播防疫之术,救治战争伤员和各邑饱受疫病之苦的民众。

听说赵氏对此十分上心,赵无恤常驻鲁城的那个家臣封凛,这几天正可劲地宣扬此事。“同恤灾危,备救凶患”的口号喊得振奋人心,但谁都知道,行走战乱和疫区风险极大,故应者寥寥,谁料真有人动心。

那兽医却是有自己的缘由:“小人能医兽类,却不能医人,大概是十年前,鲁城有一场疫病,小人老母染病将死,是医扁鹊及其高徒路过搭救,事后却未取斗米寸帛而去。母亲感激不已,前年离世时让我一定要回报大恩,所以此番听闻医扁鹊那边要人,我便去了。虽说帮不上什么大忙,也能尽下心,出份力。”

孔子嗟叹:“为母偿愿,孝哉。”

孔子新收的弟子,力大无穷只输子路的陈国人公良孺性格直爽,便大咧咧地问道:“你是个兽医,而不是医人的,医扁鹊真会要你?”

那兽医不高兴了:“医无贵贱,何况灵鹊声称食医,疾医,疡医,兽医四类都要,只是不要怪力乱神的巫师方士,为何就不要我?君子可不要小看吾等医兽之人,今日若非我在,那些马儿说不准就要被遗弃或宰杀了,行程也得耽误不少。灵鹊日后是要行走诸国的,疫病怎可能只祸害人?牛、马、犬大量死亡的兽疾年年都有,若是农人死了耕牛,就是坏了生计,比自己遭殃还难过到时候就轮到小人出场了。”

鲁国是牛耕和石、铜犁较早流行的地方,孔子不少弟子名牛字耕,或者名耕字牛就是明证,故这兽医才有此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见那兽医说的在理,孔子笑着赔罪,让公良孺退下,又询问道:“丘这弟子对灵鹊知之甚少,还望勿怪,可否再与我多说一些?”

总之,灵鹊的创立是件利国利民的事情,孔子还是赞赏有加的。

那兽医抛弃了在鲁城的旧职,带着报恩还愿的理想上路,心情忐忑又激荡,可不就想跟人说道说道?于是话匣子就打开了……

“灵鹊虽然还在草创,但吸引的人可没大夫想象的少,像我这般为了报恩而去的反而是少数,多数还是冲着医扁鹊的名望去的。赵小司寇在鲁城的人已经说了:凡是有医术,且进入灵鹊三年以上,表现优秀者,都会被医扁鹊收为在籍弟子,他会让登堂入室弟子传授医书和秘术!”

孔子哑然,这听着怎么那么耳熟啊!

“大夫且想想,天下受过医扁鹊治愈的肉食者何其多也,等过上三五年,投入灵鹊的人学有所成出来以后,定能得到诸侯卿大夫的聘用。说不定十年后再见时,我也已经既能医兽,又能医人了!”

这下轮到孔子愕然了,“灵鹊”这来者不拒,有教无类的架势,与他前些年在曲阜设坛开讲,吸引士人和庶民加入何其相似?

他随即明白了,浓须后露出了笑,心中嘿然不已,这大概是赵无恤的主意吧,借鉴了不少孔门的手段。这医扁鹊过去至多有三五个亲传弟子追随,可现下,居然也创建起一个学派了!

但随即也有忧心,“灵鹊”不仅得到了赵氏雄厚的财力支持,以后还能通过在列国救死扶伤慢慢扩大人数和影响。这初具雏形的医者之学,与甚至影响到了自己弟子颜回的数科”格物“之学一样,都不可等闲视之!

这一切的源头,似乎都指向了赵无恤,加上他“修齐治平”一说对门下弟子们的震撼,孔子对这位来自晋国的卿子,是越发的看不透了。

他一下子想起了三年前初次听闻此子名声时记述的事情:“白麋者,瑞兽也,有仁者则至,无仁者则不至。仲尼曰:孰为来哉!赵氏将兴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与这个兴冲冲的兽医一路闲谈,时间过得很快,第二日,孔子一行进入了中都邑,他在记忆中熟悉无比,一年半后归来时却觉得陌生不已的中都邑。

从野外一直看到邑郊,孔子有些震惊地发现,这里完全不是他印象里的样子。

原有的都鄙已经消失,替代为亭和里,亭长手持木牍和绳索在涂道上监察行人,锁拿盗寇,让孔子眉头大皱。

他辛苦恢复的井田之法没了,阡陌尽化为坦途,乡射礼也没有按时举办,反而有一部分青壮在里长带领下,手持竹矛、大毛竹、藤盾在野地里进行训练,那是一种奇怪的阵法。甚至连人们的尊卑有序,以及守礼、鞠让的风范的少了许多,到处都在小吏板着脸监督下忙着耕田犁田,为即将到来的春耕做准备。

中都邑宰宰予,邑司马樊须樊迟出邑外十里处亲迎,以弟子之礼见之,礼数倒是十分周到。但他们两个都不是孔子所喜爱的弟子,虽然,他也无法否认他们的能力。

宰予的口才不比子贡差多少,攀附权贵的能耐却更甚之。而樊迟跟子路、冉求学会了领军之才,将邑兵打造得有模有样,颇有几分赵氏武卒的架势,可惜他最感兴趣的,还是孔子最不提倡的亲自动手种地植菜,研究农稼之道……

有这两个对他”克己复礼“之道理解最浅,功利心却最重的弟子在此执政,中都邑变成这副模样也就不奇怪了。

人多的时候孔子不好发作,稍晚只剩下一群弟子在侧时,孔子便问道:“中都曾被盗跖祸害,被他破了外郭,野无遗孑,不是一年多时间能恢复过来的,可我在中都所施之政,为何不复行之?”

弟子为吏,行夫子之政,这在孔门之内,被看作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也是孔子有教无类的一个目的之一。

宰予今天一副宰臣打扮,冠冕堂皇,他施施然行礼后反问道:“夫子,中都邑在盗患后能恢复成这番模样,民众有衣有褐,无冻饿之忧,又弃骨大泽之难,有何不好之处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子愣住了,宰予的执政能力不错,樊迟也能保境安民,在他们俩的合作下,中都的确欣欣向荣,没什么不好的……

可是!

“可这绝不是复兴周礼之政!”

宰予反问:“莫非一定要以周礼治邑才行?”

孔子苦口婆心地说道:“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众只能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这才是为师希望汝等在中都推行的治道。”

他觉得中都短时间还好,长此以往,必然会背离圣人之道,正所谓“国将亡,必多制”是也。恢复简单而有效的都鄙礼乐之治,才是维系邦国,乃至于整个天下的王道。

“所谓人亡政息,为师尚在人世,奈何贸然更之?”

我还没死呢!

说到这里,孔子已经有些生气了,他如今已经是鲁国位高权重的大宗伯了,还希望着在增强君权后能将中都的治理推广全国,在东方再造宗周。孰料这块试验田竟然种上了别人家的粮食,怎能不恼?

颜回和公孺良等人纷纷对宰予使眼色,连樊迟也有些手足无措。

夫子已经说到这程度了,子我,你还不赶快认错道歉,改其政而遵夫子之道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宰予抿着嘴不答话,却有自己的心思。

他入学时思想活跃,好学深思,善于提问,一度受到同样”好学不厌,诲人不倦“的孔子欣赏。

但他也是孔门弟子中,除了子路外唯一一个会正面对孔子学说提出异议的人,比如质疑三年之孝,认为一年足矣。又比如故意提出难题为难孔子,宰予假设这么一种情况:不是说杀身以成仁么,如果告诉一个仁者,另一个仁者掉进井里了,他应该跳下去救还是不应该跳下去救?因为如跳下去则也是死,如不跳下去就是见死不救,是为不仁。

凡此种种,都受到了孔子批评,最终导致孔子对他的厌恶。于是宰予也对孔子之学产生了厌倦,大白天上课时居然昼寝,被孔子骂作“朽木不可雕也”!

可在投靠赵无恤后,在刻意效仿赵氏三邑的“新政”时,宰予却仿佛找准了自己未来。

虽然一开始并不明显,但这才是大霸之道啊!

于是宰予跪地长拜:“夫子崇尚子产,小子也喜欢他的为政之道。小子就用子产的一句话来表明志向罢。小子不才,所施之政不指望施及子孙,仅仅能救世而已!”

孔子一怔:“此话何意?”

宰予再拜,三稽首,触地有声:“夫子克己复礼虽能被万世效法,但却不足以救这乱世,能救世者,唯赵小司寇之新政。其中有惩戒之刑,有约束之法,有强国之兵,有富民之业,有损益之礼,更难得的,是有开拓之心!”

夫子啊,孔门之道不适于乱世,你就当我是一块不能涂上墙的粪土,一根以你巧手也不可雕琢的朽木,一个背弃儒道的弟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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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言令色,鲜矣仁!”

是夜,中都的这场师徒相聚最终不欢而散,孔子在扔下这样一句话后,再不将宰予这个背弃周礼治邦的人视为自己的弟子。

他事后还对颜回感慨道:“我以往看待一个人,是听其言而信其行,以言取人,于是失之宰予,错信了他,竟让他在中都为政;自此以后我看待一个人,必先听其言而观其行!”

接下来的行程里,孔子沉默了许多,宰予的话也对他产生了不少震动:赵无恤善于治民,这在子贡传递回的晋国成邑之治里就能看出一二,毕竟晋鲁两国风马牛不相及,孔子也并未太过在意。可当赵=无恤强势进入鲁国,与孔子成了邻居,两相对比之下,许多事情就不一样了。

尤其是宰予竟然认为,赵氏之政要比自己一心想要进行的复兴周礼好那么多?

如今的情形,是不是跟当年少正卯效仿他开设私学,门下三盈三虚有些相似呢?赵氏君子口口声声对他敬重有加,说着“修齐治平”的鸿愿,他真正做的,又是什么呢?

怀疑就像是鸡子上的细微裂隙,一旦产生就无法再度闭合,带着这种心情,等孔子再细细观看郓城风物时,感觉就不太一样了。

……

以往夹道劫持的群盗几乎消失殆尽,一条条长船渔舟靠岸后,冲出的不再是凶神恶煞的劫匪,而是衣衫褴褛的民众扶老携幼,在手持戈矛的邑兵亭卒注视下,涌进湖岸边的窝棚里。

这里正在进行的,是名为“徕民”的政策,由赵无恤的首席属下张孟谈主持,用带着兵卒在此维持秩序,防止暴乱的冉求的话说,大野泽里的流民们投靠郓城,仿佛“归之如流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冉求在中都时饱受盗患之苦,一度还被群盗团团围住,若非赵武无恤路过相救,后果殊为难料。当时孔子对解决盗寇,除了强调教化外也没什么好的法子,可现在在赵无恤一手硬,张孟谈一手软的治理下,却基本得到了解决。

他颇有些兴奋地向孔子解释道:“在去岁入秋时盗跖进犯被击溃后,大野泽里的群盗就开始陆续归降,整个大泽周边,原本就在此的渔民野人,还有为了逃避宋、鲁、卫、曹苛政而逃入的民众,大概有三四万之多。十五以上,六十以下的男子大概万人,所以盗跖当年才能号称从卒九千。”

“张子料想,群盗想要的东西和普通农人别无二致,无非是田地和房屋,谁不希望过上安稳的日子?可是大野泽中的食物都只够勉强活命,他们无法获得这些,只能靠流动劫掠来维生。放在以前,群盗之所以不愿登岸从良,原因是诸侯卿大夫们赋税劳役极重,士人忧愁而民众辛苦。”

“现在却不同了,小司寇和张子实行徕民之策,郓城四界之内,岭坡、土山、洼湿的土地,新附的编户齐民都能每户分到五十亩,亭里还能租借耕牛开垦,并免除他们三年的徭役赋税,这就是从其所欲而避其所恶。小司寇已经把这些都写在新修订的律令中,此举足够为郓城招来一两万从事农稼的人,此外中都、阚邑,还有濮南也在做类似的事情,恐怕到了今岁春种秋收时,湖泊中只会留下少数渔民了。”

孔子微微点头,对于盗患消除,他还是很欣慰的,看来当初君上任命赵氏君子为小司寇并没有错。但凡事有利必有弊,如今西鲁的均势已经失去了平衡,赵无恤一人独大。

枝大于干永远是导致国家不稳的重要原因,是不是应该着手加以限制了呢?

比肩群盗一去,齐国又败,鲁国也就没太多倚重赵无恤的理由了。

孔丘弟子公孺良的关注点却不同,他催问冉求道:”子有师兄,既然大野泽的盗寇已经溃散,那群盗之首柳下跖可伏诛了?“

冉求回答:“未曾,如今盗跖还在东山岛上,手下依旧有数钱之众,千余兵卒。”

“小司寇就不曾用兵剿灭之?”

盗跖是终结了孔子在中都之治的罪魁祸首,他不仅曾与孔子驳辩,手下群盗还曾伤及孔子,于是他被孔门弟子视为仇敌,恨不能杀之而后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冉求解释道:“我与盗跖交兵过,却错失了将其斩杀的机会。他在溃败后一度降服,并随小司寇攻击齐、卫,最初或许是虚以委蛇,不过如今在赵氏大败齐人的威势下,已经不敢造次了,小司寇手里舟师不足,又遭了疫病,所以只能维持现状。”

公孺良不满地抱怨道:“古人言,除恶必尽,盗跖不去,鲁难未已啊!”

“我也是这么以为的,但盗跖如今降又不降,反又未反,或是希望靠着帮助赵氏击齐的功绩,入赵氏为家臣。我看晋国中军佐也是这意思,传闻再过些天,盗跖便要登岸拜会赵卿,只希望他能离开鲁国。”

莽撞耿直的公孺良还是觉得就这么放过盗跖太过轻松了,他闻言后眼睛一亮:“既然如此,子有师兄统领郓城防务,莫不如乘柳下跖登岸时将其一举击杀,一面能为赵小司寇消除后患,也能替儒门报中都之怨。”

“这……”

冉求闻言面带犹豫,就他本人而言,他认为将盗跖彻底消灭后,赵无恤徕民之策的效果会好上许多,还能彻底消除后患,大野泽将成为一片舟舸通行的安全水域。

但作为一个性格谨慎之人,他凡事都会三思上一番,不会自作主张乱来。所以既然赵无恤无意诛杀盗跖,那他也只能将自己的敌视和不满咽回去,没有主君的命令,他不会轻动,哪怕孔子亲口要他动手,他也不会贸然行事。

冉求的性格里有谨慎也有应变,所以他在军、政上能活学活用,不会刻板地遵守孔子教授的东西,但因为心里一直极其尊敬夫子,所以也不会像宰予那样正面违抗忤逆。

他左思右想,正不知应该如何回答时,一旁的孔子却叹了口气:“良,你就不要为难求了,为人私臣,而谋师事,是背主也。盗跖能平是鲁国之福,至于如何处置他,想来赵卿和小司寇自有打算,等见了面一问便知。”

因为季孙斯和叔孙州仇忌惮秦邑、须句、廪丘等偏北的地区会有疫病残余,所以这次盟会的地点便选在了未遭战事的郓城,如今他们已经进入郓城郊区,再行上半日,便能和赵卿父子会面了。

虽然劝止了公孺良的莽撞建议,但孔子心里却思量开了,他清楚盗跖之才,也听说过赵卿爱士养贤的名声,招揽亡命死士也不算意料外的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若这不是赵鞅的主意,而是赵无恤的打算呢?

治国,平天下,不同情境下,这两句话的意味也不同了,这位小君子可不是一个甘居人下的人!

从颠覆阳虎,夺取郓城,再到所谓的维新之政,最后是西鲁互保,图谋须句,招纳盗跖。孔子仿佛窥见了赵无恤隐藏在谦逊后的熊熊野心。

当年郑国人接纳了流亡的楚国太子建,谁知狼子野心的太子建竟然想勾结晋国图谋郑国,现如今,鲁国也要遇到相似的事情了么?

孔子最后决定了:“无论赵卿和赵氏君子意欲何为,我作为君上信任的大宗伯,即便赵氏强势,我也要学当年的郑子产!敢争贡赋,不辱使命,为鲁国守住利益!”

……

郓城那在齐国俘虏修缮下又高了几尺的墙头,赵氏父子也在眺望远处。现下是早春的一月初,冰雪消融,但风里依然带着几分寒意,两面玄色的大氅在他们身后迎风飞扬。

“是鲁人来了?”赵鞅人老眼衰,眯着眼盯了一会,想确定来者的身份。

“没错,黑屋建旌,红节斧钺开道,是正卿的规格。”赵无恤眼神好,故看得分明。

“鲁侯虽未亲至,却也给足了我面子。”赵鞅嘿然而笑,随即回头对赵无恤严肃地问道:“我在鲁国的时间不长了,此番盟会后就要回去,兵卒也得统统带走,剩下你独木支撑,可还能坚持下去?”

这几天里,晋国那边陆续传来了消息,全然是内忧外患:鲜虞人的攻势未停,尽管齐国战败,但他们却是铁了心要叛晋,不断骚扰东阳之地,中行、邯郸、范氏已经穷于应付,对齐国的反攻看来是提不上日程了,赵兵继续留在西鲁也是吃干饭而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南面,作为齐人的盟友,一向奸猾的郑国这次却颇讲义气,为齐攻晋,韩氏率军抵御,勉强能打成平手。

西面,在雍都宅了好几年的秦伯也心血来潮,乘着冬狩时观兵大荔,眺望大河,颇有重返河西的架势,魏氏的主力也被吸引过去了。

北面,则是董安于急报,赵氏领地里出了问题,晋阳以北的代戎去岁大雪遭灾,今年居然打上了那些移民的主意,不断越过夏屋山南进,希望捞一把再走。

总之,如今的晋国,在战略上真可谓是“四分五裂之国”,所以赵鞅也不能长期在外。而且赵兵已经被征召了四五个月,远远超过期限,乘着春日天气正好,还是早些归国,让他们回田地里忙活春耕要紧。

赵鞅发问,赵无恤自然不能显得软弱,他抱拳道:“父亲助我开拓,小子若是连守成都办不到,羞为赵氏之子!”

从去年夏末秋初开始,一系列战争后,他能管辖和干涉的城邑足足增加了三倍有余。现在的目标不是如何扩张,而是想办法守好这份基业,让这片兖州之地彻底变成赵氏的地盘,建设得安如磐石!

赵鞅等的就是这句话,此时壮无恤之志,便纵声大笑道:“大善!但鲁人欺软怕硬,走之前,为父便让你再见识见识大国卿士的威仪罢!”

他侧过身,扶着长剑,斜眼看着远方长长的车队,虽然其中同样有两个卿,还有位名满天下的贤士,但赵鞅依然一副睥睨众生的神情,他轻描淡写地对儿子嘱咐道:

“好好学着点,总有一天我会死去。而你!将加冕为卿。”

ps:春秋礼仪,天子、诸侯、大夫拥有统治权,故登位时还要加冕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三章实在是弄不出来了,下周考完试再说吧。

孔子现在升任大宗伯,其中有一项职责是“招待重要宾客时,代国君向宾客行裸礼。诸侯朝觐王或卿外出会盟相见时,则要担任盟会的上相”。所以此次代表鲁侯前来犒劳赵鞅,由他来主持筵席是符合礼法的。

赵无恤这边对礼仪最娴熟的公西赤自然不敢对夫子说半个不字,一切位次礼器都由着孔子布置,整个清晨只见他在那儿指东画西,竟隐隐有些反客为主的意思。

“夫子。”赵无恤等孔子将鼎簋放置完毕后,就带着公西赤等人来与孔丘见礼。他来到鲁国后升官已经够快了,可当年位次比他还低的孔子,如今已经升任“大宗伯”,在职位上比他更高出一头,看来果然是得了鲁侯重用。

“子泰。”孔子闻言,缓缓转过身来还礼,这个温和的老者还是那么彬彬有礼,但浓浓的卷须后标志性的笑容却淡了许多,看向赵无恤的眼神也有些意味深长。

两人初见时的融洽,随着时间的流失,随着立场的变化,已经不知不觉消失殆尽了。

就在他们都在思量着,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钟鸣声却骤然响敲响:晋国中军佐驾到!

孔子回头,脸色微微一怔,随意疑惑地看向赵无恤。

无恤尴尬一笑,也是深感头疼,赵鞅还真是和孔子针尖对麦芒啊,从出场时分开始,两人的对抗就已然开始了。

赵鞅是径自乘车来的。

驷马大车上,司士郑龙为御者,他手握八辔,生得高大威猛。

但赵鞅的戎右却有些不堪,一个瘦高个贵族青年战战兢兢地握着弓矢站在旁边。那四匹通体黝黑的驷马都比他精神抖擞,它们马蹄抬得高高的,身上披着虎皮制作的马甲,一如城濮之战时晋国车兵的装备一般,斑斓而危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至于车的主人,从孔子的视角看去,这对父子气质相仿,却又有不同。赵鞅穿着一身并不华丽却彰显卿族气质的雕漆甲胄,和比他年轻三十岁的赵无恤一样硬朗,那严峻的神情中,甚至还透出几分英气。结实的黑色胡须掩盖了他的下颚,衬托出一张严厉的脸、一对气势凌人的眼睛和一张紧闭的嘴巴。

赵鞅的的形象如此令人敬畏,因此当他的驷马仿佛训练好一般,陡然在孔子辛苦布置好的筵席空地上拉出一堆冒着热气的粪便时,所有人都吃了一惊。一些手持戈矛的赵氏虎贲则别过头去吃吃笑了起来,孔子的笑容开始收敛。

赵鞅昂着头,仿佛冷峻的天神,对此恍若未闻。他驾车横穿筵席会场,直到席位前方才下车,郑龙赶走了马车,那贵族青年则乖顺地跟在赵鞅后面,畏惧地看了赵无恤一眼。

在孔子等人想来,这或许是赵氏的某个小宗之子吧,或许就是传说中温大夫的儿子。

季孙斯和叔孙州仇面面相觑,赵鞅的出场方式让他们有些不知所措,最后不得不小心翼翼地避开那堆粪便去向赵鞅行礼,并违心地称赞他为鲁国的救星。

“以敝邑介在东夷,密迩仇雠,寡君唯上国是望……”季孙斯面对晋卿,习惯性的谄媚之词开始脱口而出,这才发现孔丘在对他微微摇头,示意不必如此低声下气。

但赵鞅今天的排场和气势,还有他掩藏在美须后似笑非笑的表情,都让季孙斯和叔孙州仇惧怕不已。

此人曾将齐侯逼入绝境,因此名震诸夏,现下威势如日中天,他们与之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赵鞅则一手搀扶起一人,笑着道:“晋鲁兄弟之国,理当如此。”

这般以兄长居之的态度让两人松了口气,但下一句话却又让他们惊掉了下巴。

“对了,还没给二卿引荐,这是齐国公子阳生,被吾子无恤请来西鲁做客。”

孔子脸色越发难看了,而季孙斯和叔孙州仇更是失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什么!齐公子阳生!?

……

强势,实在是太强势了。

就坐后,赵无恤眼观鼻鼻观心,作为此地爵位和权势最高的人,作为整场鏖战最终的胜利者,赵鞅有高傲的资本。尤其是对上孔子后,那刚硬的性格越发执拗起来,似乎是想给孔子一个下马威。

所以当他硬是将公子阳生提溜出来当车右时,连赵无恤都拦不住,只能同情地想道:“阳生啊,你要怪,就怪你那做国君的老爹没用吧。”

鲁国两卿还没从刚才缓过劲来,从始至终只能说些场面话,怯懦不敢多。就在他们被赵鞅彻底压服,这场会面将无果而终时,坐在后席的孔子却起身给赵鞅敬酒。

赵鞅的眼睛一直盯着孔子呢,当年他因为铸刑鼎,曾被此人中伤。于是素未蒙面的俩人便开始了互相敌视,赵鞅将孔丘看作“诈巧虚伪之徒”,对儒家那一套很看不惯,孔丘也一直把赵鞅当做严刑酷法之主。

但赵无恤却让他们对对方的看法有所改变,虽然这种改变很有限。

无恤招揽子贡,让赵鞅见识到了这位孔门高徒的能耐,从而对子贡口中“犹江海”的孔子产生了好奇。

“若孔仲尼真是大贤,还能招揽来为我所用,即便他曾中伤过我,难不成我还会耿耿于怀么?”

但赵鞅的性格却决定了他注定无法对孔子屈尊下士,而是满心想要折服之!

和赵无恤与孔子的再会不同,赵鞅与他只是初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比季孙斯,叔孙州仇,还有沦为陪衬的齐公子阳生,赵鞅觉得,今日会面,能与自己父子一晤者,唯此人而已!

从他的角度望去,孔子身材高达九尺,穿黑红相间的庄重朝服,腰间围镶着绿松石的帛带,佩着块黄缨,并无明显光泽的玉玦,头戴玄端,黝黑的发髻用白色玉簪固定。他额头高广平阔,国字脸上浓郁的卷须黝黑,只夹杂着几丝白色,形貌淡雅而和蔼。

孔子不知道主座之人在想些什么,他抿着嘴,按着练习过无数次的礼节,从篚中取酒爵,盥手洗爵,在公西赤帮助下用酒壶将铜樽添满酒浆,随后才面朝北面,献于赵鞅。

这边,宽袍大袖之后,青金色的酒樽被举了起来,声音恭敬:“中军佐。”

那边,赵鞅单手举樽,盯着对面的人细细观看:“仲尼。”

两人目光交错,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呼吸,但孔丘却看到了赵鞅的跋扈,骄傲,野心。

哎,这大概是个商纣王式的人物,不是能让他实现复兴周礼愿望的中庸之君,至多能成为晋文,楚庄之业。

赵鞅看到的,则是孔丘隐在宽袖中的眼神,谦逊和守礼背后,是不卑不亢。赵鞅下意识地感觉,这应该是个性格坚韧的人,历经百难而不改其志向。

威武不能屈之,贫贱不能移之,富贵亦不能淫之!

这样的人,恐怕是无法收服为己用的,如之奈何?

短短的一个敬酒时间,犹如一次近距离的交锋,其他人懵懵懂懂,却直让了解内情的赵无恤满头大汗。这两个人,不会当场打起来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幸一切平静地结束了,但孔子踩着优雅的步伐回到席上后,却开始毫不客气地发言了!

……

赵无恤曾闻,盗跖在中都骂孔子是“不耕而食,不织而衣,摇唇鼓舌,擅生是非”,到处给人办丧事的儒生。至少在“摇唇鼓舌”上,他是说对了,孔丘门下弟子有“言辞”一科,辩论自然是必修的一门功课,能教出子贡和宰予这样的辩论人才,老师自己的水平自然不差。

孔子完全没有赵鞅那霸气的出场架势吓到,更没有因为季孙斯和叔孙州仇的缩头而不知所措,从一开始,他的意志就是自己的主心骨。他对赵鞅行礼时不卑不亢,说话温文尔雅,言辞的才能也让赵无恤刮目相看。

首先,孔子走了个迂回,没有板着脸提及敏感的须句一事,乃至于整个西鲁的形势,而是先就阳虎被“擒拿“一事感谢了赵鞅和赵无恤。

“叛主背君之徒能够伏法,真是多亏了中军佐和小司寇尽力。”

赵鞅回答:“晋为鲁除阳虎,就像当年齐为鲁杀庆父一般,鲁国继续履行盟誓即可。”

但孔子却突然问了一句:“阳虎真的死了?”

赵鞅和赵无恤下意识对视了一眼,一手经办此事的赵无恤起身笑道:“夫子,阳虎虽然未死于争战,却死于伤寒,真是多行不义必自毙。就算吾等想留着他的性命交到鲁城发落,也阻止不了大司命少司命来索拿他。”

本以为能打着哈哈忽悠过去,谁知孔子却紧逼不放:“可能见见这贼子的尸骨?”

据说阳虎和孔子身材体貌相似,都是身高九尺的山东大汉,而且骨骼粗壮,在这个营养普遍缺乏的年代里,这样的人物是可少见得很,所以赵无恤他们上哪寻一副骨架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道:“为了防止疫病,尸体被焚烧,肉朽骨销,恐怕夫子是见不到了。”

孔子反问:“坟冢呢?当年楚平王灭伍氏,伍子胥引吴师入郢后曾掘墓鞭尸,鲁人恨阳虎入骨,将掘出来弃市,可乎?”

无恤无奈地摇头:“吴国人此举乃是返禽兽之举,夫子何必效仿之?”

孔子浓须里的话意味深长:“非也,吴人虽做出了蛮夷行径,但此事却不在其列,子之复仇,臣之讨贼,至诚感天,虽矫枉过直,可也!这就是所谓的大道不诛,诛首恶。”

“说的不错,但阳虎贼子,其尸骨已经在乱葬岗里随意抛洒,化作西鲁春苗的肥料,无处可寻了。”

至此,话已经走到了死胡同里,赵无恤也惊讶地发现,自己代赵鞅作答,竟和孔子唇枪舌剑地辩驳了一番,着实有些累。记得两人之前几次会面时,在竹林里吟诵诗经,听着曾点弹琴鼓瑟,他们的关系半为长辈与后生,半为忘年之交的关系不同。

当被利益分隔开时,他们已经恍若……对手?

折冲樽俎间,孔子竟隐隐将之前因为赵鞅气势太盛,己方两卿缩头的不利局面搬回来了,他嘴角露出了一个赵无恤熟悉无比的微笑。

简直和后世圣人画像上的微笑一模一样。

“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既然死阳虎尸骨已经无法再寻,那还活着的须句大夫被君子驱逐,夺了领邑一事,可否给吾等一个说法和交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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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须句大夫不救灾疫,偏信鬼巫之言,以活人祭祀淫神,已经犯了礼法的大忌!何况他还试图阻挠医扁鹊救人,于是便被愤怒的国人驱逐,我只是在毫社主持了公议而已,当日之事有万人见证,小子已经在信中说过一遍,莫非还不够明白?那便再复述一遍好了,《尚书》有云……”

“且慢!”

孔子轻咳一声,制止了赵无恤的话:“小司寇信中所言极其精彩,丘观摩数遍,甚至都能全文背诵下来。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何况人祭,我已经向君上请求,明文在鲁国制止活人祭祀这种夷礼。”

“要在全鲁禁止用人祭祀!?”不单赵无恤,在场众人都有些吃惊。

孔子捋着卷须道:“然,说来惭愧,这本应该是周公之国理所应当的事情,吾等却只能在事后见兔放犬,希望还为时不晚罢。”

季孙斯脸色微微抽搐,鲁国素来不提倡用人祭祀,虽然以前各地总有些大夫受夷人遗风影响偷偷实行。可要论公开祭祀,还是他父亲季平子二十年前乱来惹的锅,孔子想明文禁止这愈演愈烈的杂俗,虽然不少人会偷偷抱怨,但却没人敢出面说半个不字。

毕竟舆情汹汹,谁都承受不了。

问题在于如此一来,国君又多了一项“仁政”:在孔子的帮助下,鲁侯近来日益强势,利用三桓无法统一态度,已经收回了不少权力。但现如今季孙斯也顾不上阋于墙,因为他们自己的无胆,只有孔子敢于站在场内与赵氏父子争辩,为鲁国争取权益,他说什么做什么,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无恤哑然于孔子的果断,禁止人祭,这又是一项变被动为主动的妙招。他本来想在近期内建议鲁侯推行,在鲁国收庶民之心用的,却被孔子抢了先,这位至圣先师有时候冥顽不化,有时候却难缠得紧,真心不能小觑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却听孔子继续进攻道:“故,此事的确是须句大夫有违周礼在先,但他是鲁国公族,又是与小司寇位次相当的中大夫,本应上报三卿和君上处置才是。小司寇却自作主张侮辱他,实在是有失斯文。”

赵无恤顾不上想自己与孔丘的关系,更顾不上瞻前顾后,幸好他家臣中的孔门弟子都不在场,避免了尴尬,于是便故作惭愧地羞涩一笑:“夫子教训的是,小子少年狂妄,须句大夫杀了我派去帮忙救疫的传人,一时恼怒才做下了此事……”

孔子见无恤突然软了下来,松了口气,正要习惯性地继续说教一二,孰料!

“但我却不后悔!”

赵无恤慨然言之:“须句大夫杀司寇使节者,已经视鲁国礼法为无物,视我赵氏威仪为无物,犯赵氏者,虽贵必责,他理当受此驱逐。而且在暴虐的主君离去后,须句两万余民众得到了灵鹊的救治,如今疫病已经停止蔓延,不久便能痊愈,夫子不认为这是好事?”

赵无恤这是一再申明,自己在道义上是正确的!

孔丘明知如此,但他站在鲁侯、鲁国利益这边,却得维护住秩序的尊严!

一声细微不可察觉的叹息后:“这是小君子之德,但如何善后还得考虑一番。”

赵无恤看了赵鞅一眼,心里也蔚然叹气,与孔子正面争论,这不是他希望解决事情的最好方式。但却是赵鞅中意的方式,如今只能跟孔子说声对不住了,他赵氏之子的身份,也决定了今日的立场!

就在这时,早就不耐烦的赵鞅却突然开口了,威胁之意十足:“那便说说善后之事,余虽然于鲁国是外人,但须句在齐鲁之间,位置重要,关系到晋齐的全局,那余便直言罢,须句大夫是绝对不能回归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丘刚刚和儿子战成平手,做爹的却又亲自登场,不由感觉口干舌燥:“为何?”

“试问谁家没有亲人死于疫病?这份罪过,现如今已经归到须句大夫头上了。他当时在赵兵维持秩序下才得以全身而走,若是强行回归,要带多少人才能拦住两万人的恼怒?到时候民愤如汹汹决堤的洪水,没了赵兵维持,大宗伯能保证须句大夫的安全?须句一乱,便可能导致齐人再度入寇,谁能担当此责任?更重要的是……”

赵鞅直接拍了案几:“须句大夫曾售粮于齐人,坏我儿坚壁清野之策,若是在晋国,早已被戮杀于宗庙了,余身为御敌的中军佐,决不能容此人再回须句!”

季孙斯和叔孙州仇吓得够呛,连忙站出来请罪,朝孔子连连使眼色,让他不要再纠缠此事了,一切等赵卿离开后再说不迟!

孔子却淡然道:“丘身为大宗伯,也有权管理公族失礼之罪,已经上言请君上解除他邑大夫之职,自然不会回归须句。但列国自有分疆,田亩自有阡陌,卿大夫的领域也有界限,今日要商议的,是赵氏之兵在疫病消失后何时离开,新的大夫好去上任。”

赵鞅眉头大皱:“新的须句大夫?吾子为鲁国奔波半年,平盗寇,败齐军,救疫病,如此大功,不应将须句作为封赏?”

“敝国边邑的戎事关系到晋国,故中军佐出言干涉也并无不可,但任命邑大夫之事乃鲁国内政,还望中军佐不要多言。”

赵鞅大怒,但孔丘这话不卑不亢,竟愣是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赵无恤连忙上前轻声安抚赵鞅,且听孔子接下来会怎么说。

如此一来,又轮到自己上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却见孔子先言赏后言其他:“小司寇有大功,但赏罚出于君上,而不是由臣下任意选择。当年武王伐商,周公定四方,姬姜的宗子们谁不想留在西土?亦或是去一处膏腴之地享福,但封邦建国之时,还不是一一听命,散居天下?今日亦然,君上已经决意将小司寇从中大夫卓拔为上大夫,可参预朝政,并赐郿地为领邑!”

……

郿邑?

郿邑现在是无大夫之地,郿宰直属于鲁侯,但鲁侯的权势从来出不了公宫,这只是个空名而已。如今赵无恤的触须已经扩展到了须句,更近的郿邑自然不在话下,作为西鲁最上道的邑之一,郿宰早就偷偷向他委质效忠了,还需要等鲁侯来封?

但在众目睽睽之下,无恤只能下拜接过孔子这时候才拿出的册书,心里却思量开了。

不是他得陇望蜀,而是郿邑本就在手中,鲁侯只是承认一个名义而已。何况郿邑城小民寡,不及须句的三分之一,地理位置也没有须句重要,一旦缺失,无法达到无恤想将西鲁北境连成一条防线的目的。

这次反击齐国之所以大获成功,一半是谋略得当,一半却纯粹是出于侥幸。若是赵鞅带着主力离开,赵无恤短时间内无法整合出足够的战力,只需要陈氏带着族兵来观光一番,只要齐人谨慎一些,西鲁依然难以抵御。

头上悬着一把利剑,所以赵无恤也顾不上吃相难看不难看了!

“那么,敢问新的须句大夫是谁?郿邑与须句相邻,小子日后得与之好好相处才行。”

他心里冷笑,一个大夫是驱逐,两个大夫也是驱逐,新的大夫若是不能按照无恤的意思来,也赶跑就是了!他的割发代祭可不是为了做一个老好人的,这件事给须句人留下了深刻印象,无恤已经在他们之间建立了威信,当民心握在手中时,轻易的煽动便可以掀起惊涛骇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却见孔子再次露出了后世画像上的那种笑,让你感觉这老头有趣得紧,亲切无比,却又不能不肃然起敬。

“是中大夫柳下季!”

……

“终究还是棋输一着啊。”在听到柳下季之名时,赵无恤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默默叹息了一声。

一般的大夫,甚至于公族来,赵无恤都有把握煽动已经认准他这个”贤司寇“的须句民众再来场国人暴动。

但惟独柳下季不行。

且不说赵无恤与这位真正的老好人关系不错,他还是鲁国内名声仅次于孔丘的士大夫,先祖柳下惠的德行遗泽流传至今,若是哪个领邑的民众遇到了他,只有拍手称快一途,无恤至多能怂恿那些轻侠恶少年干些下作之事赶走他。

但那样一来,手段难免太过不堪,一旦暴露影响在鲁国民众心中的名声。何况他已经认定,盗跖与柳下季兄弟情谊还在,说不准那个湖泽大盗一怒之下又掉转头反了,得不偿失。

总之,柳下季若来,无恤于情于理,不能对他做太过分的事情。

今天的孔夫子大概是全力以赴了,各种表现令人赞叹不已,居然出了这么一个妙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在无奈之余,却也充满了斗志。

这种感觉许久未有了,上一次,或许是在新绛的大射礼上听闻知瑶之名后吧,孰料还没能和这个一生之敌见面,就出奔到了鲁国。

可他在这里的经历也精彩无比!

阳虎,盗跖,齐侯,陈氏……

还有之前以为,或许能和平相处,谈笑风生的孔子……

不知不觉,赵无恤对孔子的态度,从身处晋国的遥不可及,对这位历史上”圣人“的瞻前顾后;初见时如沐春风,却也无法摆脱前世观念所左右。

直到现如今,无恤与孔丘站在场中,虽然个头没他高,可心却想一争高下……

他暗暗想道:“恰逢春秋战国之世,就是要与这些影响华夏千百年的先贤交锋,才能显得出快意罢……”

因为,他也不是没有反击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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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子静静地看着赵无恤,很久了,那大概是上次与盗跖在中都墙垣下的激辩后,他很久没与人争论如此之久,如此之累。

他本以为,自己与这位相见恨晚的小君子,会像和老子那样,只有谈笑和长辈对后辈的教诲,没有争端的。

可惜啊……

只不过,与少正卯,与盗跖不一样,那是势不两立的理念之争,可对于赵无恤……

仅仅是立场之争,君子和而不同而已。

但真是这样的么?

从宰予的那番话里,孔丘已经窥见了他和赵无恤巨大的分歧,理念上的细微差别,投射到为政上,或许就是水火不相容。

就在他在扔出底牌,想听听赵无恤对自己和弟子们深思熟虑商定的人选还有何看法时,却见赵无恤拊掌赞叹:“大善!柳下大夫一定能治理好须句。”

孔丘松了口气,却听无恤突然话音一转,让他不得不再度强行提起精神。

“只是不知道,他是直接因功封得此邑,还是仅仅临时守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子一时间噎住了。

商周春秋封赐给卿大夫作为世禄的田邑。也叫“采地”、“封地”、“食邑”。册封的包括土地,也包括土地上的民众,受封者对采邑中的百姓有管辖权,并课征租税,理论上是终身世袭。

柳下季是个君子没错,但他少有功劳,又是出了五服的公族远支,甚至因为庶弟盗跖的原因,被剥夺了职位。无缘无故封赏一个五千户大邑,鲁国那些眼巴巴等着封邑的近支公族不得群情愤慨,统统炸了窝?

所以只可能是第二种,以大夫之名替国君守之。

在晋国,兼并日渐剧烈,卿大夫的采邑也随之动摇,十年间换了数个主人实属寻常,并渐渐开始化邑为县。县长官称大夫,却是随时可以任命和撤换的官僚,职位比邑宰、司马要高,却已经不是他们的主君,而是上司。

鲁国的情况类似,在三桓四分公室后,很少再有人再有运气获得世袭的大封邑。比如曾经的郓城大夫,就是临时守之,称之为守大夫要更合适些。

“只是为君守之。”

无恤见自己所料不差,松了口气后说道:“一个五千户大邑,光靠大夫可管不下来,须句司马无所作为,之前被一同赶走了,只剩下些卒长、佐吏维持治安。作为大夫可以垂拱而治,但司马却必须能担当重任,不能隔着数百里随意指派,以免须句资敌的事情再度发生。小子对须句防务颇为熟悉,想推荐一位司马人选,可乎?”

既然柳下季只是临时守之,那须句司马便不是他的家臣,仅仅是没有人生依附的下属。凭借这一点,赵无恤就可以玩很多花样了。他的意思很明显:我能让柳下季进须句做大夫,但兵事得听我的,大家各退一步可好?

孔子再次重重地看了无恤一眼:“小司寇但说无妨,但这得由君上裁定。”

这事不全是我说了算,你且讲讲看,但行与不行,还得视人选而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恭敬行礼:“我推荐平盗有功的冉求,子有!”

……

“等疫病消除后赵兵撤离,而柳下大夫前往治政事,冉求作为邑司马掌兵事,事情便这么定下来了,中军佐,你觉得如此可行否?”

赵鞅将方才孔子扔出的矛投了回去:“此乃鲁国内政,问吾子即可,问我作甚?”

“唯唯……”季孙斯连忙弓着背作鞠,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了赵无恤。

在季孙斯看来,赵鞅的可怕程度远远超过了阳虎,他当年在阳虎淫威下就如同见了狸奴的硕鼠,在赵鞅面前更是大气不敢出,还是赵小司寇可以商量些事情。

至于更加不堪的叔孙州仇,更是一直保持着谄媚的笑,期间几乎不发一言。

于是,今天完全是赵氏父子与孔丘的争锋。

事后,叔孙州仇居然还后怕地责备孔子说:“若是惹怒了赵卿,他帅连齐人都打败了的赵兵来伐,吾等如何应付?”

孔子说:“晋政多门,六卿不能一心一意,赵孟也忙着归国,哪里来得及讨伐鲁国?何况作为君上的卿大夫,吾等若是不为邦国争利,就会遭到欺凌,国将不国!”

老子和他说过以不争为争,但孔子觉得现在自己是无法做到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对今天季孙斯和叔孙的表现大失所望,二卿则完全成了泥塑雕像,画诺盖印之人,直到这场会面接近尾声,才代表鲁人答应了双方各退一步的事实。

“斗屑之人,不足与之谋!”

……

对于季孙斯来说,今天的筵席交锋能谈成这样他已很满足了。

赵氏答应退出大邑须句,这让他们神经一松,尽管人选不尽人意,是鲁侯较信任的柳下季,但他毕竟是鲁国公族,总比赵无恤盘踞那儿要好。至于加塞进来的司马冉求,虽然做过赵无恤之臣,但那不是孔丘的学生么?怎么想都是比较听孔丘的话。

但孔子却有些闷闷不乐。

“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

这是他对弟子冉求的评价。

他能确保冉求政务上的才干,但德行……孔丘也无法确定。

他这位弟子是个性格谨慎诺诺之人,所以孔子鼓励他行事果断一些为好,如今看来并无太大改观,只是将遇事请示的对象,由孔子变成了主君赵无恤。

想来也是,当年冉求在中都只是个小小的两司马,手下二三十人。可到了无恤麾下后却被信任之,重用之,职务一路蹿升,让冉求不能不尽心效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有,勤勉忠君,以五百之众御数千群盗,多次立功,当升为大邑司马!”

如今赵无恤又将他推荐位须句司马,以这位弟子知恩图报的性情看,孔子不能确保他以后究竟会听谁的。

也罢,子有的本质还是好的,虽然言语讷讷,但行为敦厚,总不至于变成宰予那样的不肖之徒吧。

所以对于赵无恤的这个举荐,于情于理,孔子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就在孔丘垂着头思索时,却听到一声浑厚的发问,赵鞅不知何时,绕过了季氏和叔孙,径自站在了他的面前。

“余听闻,孔子有句话,叫君子矜而不争,为何今日争得连衣袖都要捋起来了,儒者的斯文何在?”

……

赵鞅无视了季孙斯的谄媚,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他眼睛还在往孔子那边瞟,近几年来,从未见过如此胆大之人,恍若当年平丘之会上争承的郑子产复生!

他心里有不快,有欣赏,也有刻意的刁难,故有此问。

孔子停步回应道:“君子没有什么可争的事情,如果有的话,那一定是为国而争。但即使是为国事而争,也是先互相作揖、谦让,结束后又互相敬酒。这才是君子之争。”

和先前他临危受命,起身接下了赵氏父子的挑战一般,孔子作为筵席的主持者,再度从篚中取酒爵,盥手洗爵,又用酒壶将铜樽添满酒浆,随后才面朝北面,献于赵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边,高大的鲁国老者收起了针锋相对,将脸矜持地掩在宽袍大袖之后,酒水撒了卷须。

“赫赫师尹,民俱尔瞻,今日始知赵卿之威。”

那边,赵鞅没了先前的刻意傲然,也双手举樽,满饮一樽。

“孔子今日所为,足以为国之砥柱矣。正如《诗》言:乐只君子,邦家之基!”

这两位巨人虽然无法为友,但也没有像历史上那般相互仇视,这算是件好事么?默默旁观的赵无恤也说不清楚。

……

颁布了对赵无恤的赏赐,解决了须句的事情,孔子的使命也就算完成了。

至于赵无恤已然渗透的西鲁各邑,虽然大夫会盟大夫不符合礼法,但那是齐国大军压境时的不得已之举,说到底还得怪三桓不救让大夫邑宰们绝望。鲁侯对此追加承认,如今已成既成事实,反悔也来不及了。

既然赵无恤没太明显地派军进驻,驱逐大夫,那鲁侯和三桓还能捏着鼻子装作没看到,一切等强势的赵鞅离开后再说。

但孔子却不能听之任之。

于是他临走时,又认真地问了赵无恤一句:“小司寇,阳虎,真的死了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夫子啊,你对阳虎的恨意还真是持久啊,历史上,千百年之后吗,他都得靠沾你的光而留名。

于是无恤也很认真地回答道:“死了,我的家臣阚止亲眼所见,我当时还阚止让送了他一句话。”

“什么话?”

“世人莫学阳虎,两叛其主,欲弑其君,以陪臣执国命。“

赵无恤此言或是效仿当年楚灵王的,楚灵王主盟诸侯时讨伐吴国,在吴国朱方邑抓获了齐国的昔日权臣庆封。爱显摆的灵王大喜,于是将他五花大绑,背上插着斧钺游街示众,还逼他说这句话:“切勿效仿齐国的庆封,他是个叛臣,杀死他的国君,削弱国君的孤儿齐侯杵臼,还敢僭越与大夫会盟!”

当时口齿伶俐的庆封却反其道而还之,游街时大声喊出楚灵王的丑事:“二三子不要学楚共王的庶子围楚灵王,他杀死兄长的孺子麇而篡夺君位,还妄图称霸,和诸侯盟会!”楚灵王大窘,赶快让人把庆封的嘴堵上杀了。

所以孔丘一时间很是好奇,阳虎会怎么回答。

经过今日的对抗后,他对赵无恤的态度在悄悄改观,甚至连”修身齐家治国治国平天下“这符合孔门志向的豪言壮语,似乎也和当年楚灵王占卜时大言不惭的:”余尚得天下?我能得到天下么?“靠拢了。

”阳虎可有回应?”

赵无恤露出了回忆的神色:“据说,阳虎当时奄奄一息,甚至都不能发音了,但我想他心里想说的应该是……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则五鼎烹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大章一顶二了,明天两更

与此同时,甄邑,成为赵氏与孔丘争论焦点的阳虎正百无聊赖地躺在床榻上。

一个月前,阳虎刚刚到此地时环顾四周,得出的结论是:“这是一间舒适的囹圄。”

囹圄这个词,其实过于贬低赵无恤给他寻的住处了,居室就在甄邑墙垣内侧,既隐蔽,又能被楼阙上的兵卒时刻监视着。此处距离最近的道路也有数百步之遥,因为被划为军用禁区,平日根本没人有胆过来。

里面宽敞通风,不乏装点:地上铺着粗糙的绒毛地毯,在冬日里能留住温度,有一张被褥厚实的软榻,还有一个通风排污良好的厕溷,内置熏香以消除异味。

虽然对外被宣布为“已死”,但桃代李僵的阳虎依然受赵氏上宾的待遇,他顿顿能吃上鱼肉面食,有酒浆可喝。唯独遗憾的是,对于身材高大,曾纵横鲁卫的阳虎来说,这里还是嫌太小了,探索房间花的工夫还不及他平时穿一件深衣的时间长。

而且为了防止外人窥探,窗户基本被封死了,只有一个排烟的天窗开着。所以他看不到日出日落,只能在夜深时从天窗仰望划过甄邑的半轮苍白弯月。

“知足吧。”阳虎如此安慰自己,他曾听人说起过贤者老子的一句话:“祸莫大于不知足。”虎落平阳,就不要指望太多。

想想他在齐国被齐侯囚禁时的处境吧,那才是真正的囹圄:铺在地板的稻草充满尿臊昧,那儿没有窗户,没有床榻,连个尿桶都没有。他依稀记得墙壁是石头的,摸上去一阵冰凉,他只能依靠触觉,里面没有一丝光线,和瞎子无异。

相比于齐侯的苛刻,赵氏父子已经给足了他尊重,甚至在赵无恤突然发难,说他染上“伤寒”后,还和赵鞅一起来询问过阳虎的意见。

“鲁人若是得知阳子尚在,定不肯善罢甘休,赵氏不能背上让晋鲁分裂的罪名,所以阳子只能委屈一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阳虎除了低头又能怎么办?索性他是个顺势之人,事后也欣慰地想:假如赵无恤想要置他于死地,何苦如此麻烦,又是要他装死,又是特意提供舒适囹圄?

居室角落里立着一张“象棋”桌,阳虎听说这是赵无恤从晋国带来的玩意,据说就是他发明的,棋子由桑木雕刻而成,长期使用磨得锃亮。据说在新绛,晋国的卿大夫子弟们已经开始用象牙和玛瑙来雕饰了。

将、帅、宰、射、车、骑,一枚枚棋子分列晋河楚界两侧,倒是颇合当下的军争之道,赵无恤这个孺子,就是在这简单的棋盘上练就的练兵领军之法?想到自己输给了这样的对手,如今还得仰其鼻息,阳虎依然有许多事情没想通。

可却又输的半点脾气没有。

他整日被关在居室里面,只能通过隶臣送饭的间隙判断下时辰,雪下了又停,停了又下,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每天食物吃完,阳虎就没事可干了。他绕着房间转圈,一圈,两圈,三圈。然后再坐到棋桌边,漫无目的地移动一个“骑”,他现如今也成了困在棋盘上的走卒,任由赵氏父子落字。

往事袭来,他思索着自己为何一败涂地,将过去两年发生的事梳理了一遍又一遍,结论只有一个,都是赵无恤坏了事。

总想那些让自己咬牙切齿的事情并无好处,于是又把未来推演了一次又一次。他思量赵氏父子现在面临的情况,自己若是再被接见,应该如何提出建议,是那种能被赵卿倚重,却又不会招惹到赵小君子的建议。

总之,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主君却迟迟不来,仿佛已经将他遗忘。

于是阳虎的耐心便被磨得跟纸一样薄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闲极无聊时,也想学下象棋,却苦于没对手。

最后,阳虎的目光便转向了居室另一角的竹书上,他识字不多,对读书十分不耐。但接下来几天,却如同孔子的爱徒颜回一般好学不倦。高大的虎士裹着被褥,蜷在灯烛下里看书,直到困意袭来,手臂酸痛,文字也变得一片模糊。

这种日子没持续几天,在新旧两个版本的《司马法》被翻阅得竹片都要脱离时,阳虎便无书可看了。因为这屋子里的其他竹书都无聊透顶,尽是冗长难懂的《诗》《书》,以及一些周礼的零星片段。

都是些孔丘敬若天物,阳虎却嗤之以鼻的东西。

阳虎得知,这些竹书、棋盘连同居室,是一位名叫伍井的军吏所有,此人他刚来那天见过,板着脸,像看贼一样看着他。从他的喜好来看,这是个好学却极为无趣的人,阳虎情愿不惜代价换一本有趣的《穆天子传》。

他的这个抱怨在次日得到了满足,这时候应该是一月初了,冰雪消融,天气渐渐回暖,外边偶尔能听到鸟儿鸣叫,有也有布谷,一个英俊的青年贵族木屐上沾着青苔,手里拿着一卷纸张,推门而入……

……

来者正是赵无恤近来最信任的手下,阚止,阳虎在西鲁的安置和转移,全然是由他来负责的。

阳虎发觉一月不见,此子微笑中带着些戏谑,他手里则拿着一卷纸张,几个大字书写在第一页上。

”司寇听说阳子想看《穆天子传》了,便差我将这本手抄的纸书送来……“

“纸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阳虎接过来后十分惊异,比起笨重的竹简而言,纸书是几十张上好的楮皮纸用鱼胶粘起来的,它入手轻巧,上面墨迹不散,在阳虎快速翻阅时哗哗有声。内容字体小巧,而且还有对阳虎这种识文断字不精者极其友好的圆点在上面,将句子分隔开来。

”此物也是战后新做出来的,上面的黑点,司寇管这叫标点。和竹简上每一片只写一句话不同,纸张上的字更小,每一列的句之间要有标点,否则只有博学之人能通读,初识文字的军吏和佐吏便要干瞪眼了。现如今只是简单的圆点,日后或许会弄得更复杂些。“阚止如此解释。

”善,此物甚好。“去年在鲁国发生的简牍与纸张之争,阳虎也曾听说过,如今看来,纸张做成的书替代竹卷恐怕是大势所趋的。

但他并无对这卷充满传说的消遣之物产生太大兴趣,随手往旁边一扔,直视对面官路亨通的青年。

“子我将我扔在此处一月有余,不闻不问,今天便陪我畅谈几句何如?我当年曾权倾鲁国,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你是否觉得我极为可笑?”

没错,阚止为人自持甚高,他从少年时就见识过阳虎的不可一世,几年前阳虎征卫路过阚邑时,对被父亲拉出来显摆为”神童“的阚止不屑一顾,称之为:”鲁城街巷随便寻一童子都能胜过这边鄙小子。“

如今阳虎却沦落如此,所以在接纳赵无恤派他安置阳虎的任务后,阚止虽不敢公然报复,却也是带着些戏虐的心思的。

他呵呵笑道:“阳子休要多想,君已经去齐入赵,日后定为中军佐重用,小子怎敢如此?”话虽如此,他唇角的笑意却并未消失。

“只是我听说阳子善于栽培人才,敢问一句,你如今觉得小子是可树之才了么?”

阳虎经常自夸善于”树人“,可他栽培的人才到头来却统统反目,阚止在讽刺之余,也想说,基本是当年你若是能看清我的才干,今日我或许能多待你尊敬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阳虎自然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便故作惭愧地说道:“我在鲁国时,栽培过三个人,其一做了少正,其二做了邑宰,最终登上小宗伯之位他消息滞后;其三获得了城邑,一路当上了小司寇,位列西鲁大夫之首,连三桓都要忌惮几分。等到我在鲁获罪,此三人都起来反对我,做少正的在朝堂上反戈一击,罗列了我的罪名;做宗伯的恨不能将我戮杀于庙;做司寇的更过分,一路追索我到五父之衢,最后却又放虎归山……”

“由此看来,我太不善于栽培人了。种植橘柚,吃起来是甜的,闻起来是香的;种植枳棘,长大后反而刺人,所以世人要以我为戒,君子栽培人时要慎重啊。”

他话语一转,笑着问道:”就是不知道,子我是被赵小司寇栽培的橘柚呢,还是枳棘呢?”

阚止一愣:“此话何意?”

阳虎笑道:“既然赵小司寇能让你经手我的事情,或许在你想来,自己肯定是他最信任的人,是么?”

不等阚止回答,阳虎又道:“但据我所见,你还是比不过名列第一的张孟谈,他是赵小司寇谋主,被赋予的都是独当一面统辖数邑内政,谋于两军交锋的大事,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实际上,小司寇哪一条妙计没有他的参与?还有第二的端木赐,此次大战,万余赵兵的开销钱粮都是他一手输送,还说服曹国参与看上去必败无疑的赵氏一方,既是计相,又是行人,这种王霸之才真不知道赵小司寇是怎么找到的。至于你,平日做的最多的就是跟在赵小司寇身边做一传话的佐吏,亦或是处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休得胡言!”

实话最刺人,阚止虽然有才干,可毕竟才十六七岁,被老练的阳虎戳到了痛苦,不由勃然大怒。

阳虎却像一座山似的压了过来:“你以为自己真有才干?早在数年前第一次见你时我便看透了。你这人自作聪明却不顾大局,贸然与赵卿和赵小司寇重用的人结仇,和我当年到处惹怒齐、卫、宋、鲁卿大夫有何区别?你非但不自省,今日竟还想看我的乐子,岂不可笑?“

”照你这般下去,最后恐怕会被端木赐等孔门之人联手打压,万一你反击过当,做出了让赵小司寇厌恶的事情,大概就是个背主逃亡的下场,成为被主人拔除踩到脚下的枳棘,能比我好上几分?今日阳虎之事,就是你来日之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阚止彻底被阳虎震住了,那桀骜不驯的眼神,那犀利的言语,这个月本以为他会落魄,会低声下气,可没有,这仍然还是那个纵横鲁国,谁也招惹不起的噬人猛虎!

压服这个嚣张的小辈后,阳虎整了整衣襟,淡淡地问道:”子我今日到此,恐怕不单是为了送书和看我笑话的吧,赵小司寇将我关了一个月,如今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阚止木然的表情收敛,态度却变恭敬了许多,他拱手道:”无他,等再过些日子,阳子便可随中军佐去晋国了,功名利禄就在眼前。但阳子想要成为赵氏家臣,首先必须更氏,易名,蒙面,这就是司寇的要求!”

……

“更氏,易名,蒙面?”

阳虎苦笑不已。

他的性子已经被这一个月的”隔离“消磨得差不多了,阚止的这番话换了以前,肯定会让他博然大怒,如今却只是浓须微微颤动了一下,心里一片酸涩。

赵氏君子说的没错,他与鲁侯、三桓,乃至于现在炙手可热的大宗伯孔丘结缘太深,阳虎不死,赵氏与鲁国就再无法继续相处下去。

所以阳虎这个人必须从众人眼前消失,他只能做一个蒙着面纱,抛弃了旧名的阴影,在赵氏父子庇护下生存。

“也罢,这便是我的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和在雪地里苟延残喘,果断叛齐一样,他做出了决定。

阳虎突然转身,再回头时,手里多出了一把平日割肉进食用的铜削!

……

“我怎么觉得,阳虎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阚止的小心脏被阳虎喷得砰砰直跳,额头也出了一圈冷汗,好容易冷静下来,勉强将赵无恤嘱咐的要求说出,随后开始思索阳虎的话。

等他回过神来时,却见阳虎对他咧着嘴笑,犬齿雪白,牙龈如血,手里则多出了一把亮铮铮的青铜削。

“伍司马!”

阚止大惊,踉踉跄跄地后退,只以为阳虎要杀他,正要呼唤就守在旁边的伍井来相救,却见阳虎径自抽出铜削,在脸上横竖划了几道。

锋利的剑锋划过,刺破脸孔,剐烂皮肤,留下深深的沟纹。鲜红的血滴进阳虎的嘴巴,最后浸透了他浓郁的黑色胡须。

“出了何事!?”等伍井带着兵卒奔到时,就看到了这样一幅场景:阚止后仰倒在地上,瞠目结舌地看着阳虎,而阳虎,这还是阳虎么?脸上已是血肉模糊,面目全非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自毁容貌?

阚止反应还算快,他连说是误会,让伍井去找医官和药、麻布等物,随后吃惊异常地问道:“阳子,司寇只是要你蒙面而已,你,你这是何苦来哉?”

阳虎对别人狠,对自己下手也狠,脸上的肉都被翻了出来,血淋淋的,甚是骇人。阚止虽然亲历过战场,却未动手杀过人,他只看着就觉得疼痛难忍,对阳虎的那点戏虐轻视彻底没了,只剩下敬仰和畏惧。

阳虎慢慢用铜削就着血,连平日细心保护的浓郁黑须也刮去了,如此一来便像是变了个人,但他语调平稳,浑似不以为然。

“晋国也有不少人见过我,我身材高大,其中蹊跷一猜便知。蒙面不保险,莫不如毁去容貌,再吞炭变化声音,反正阳虎已经是一条丧家之犬,只能死心塌地为赵氏效命,不求利禄,只求能建大功业于世,留着这副容貌有何用处?”

阳虎任由医者在自己脸上粘蜂蜜止血,又裹上绷带。

“赵小司寇既然要我改名易氏,我氏甚名甚,他可替我想好了?”

“司寇说,阳子若是想不到合适和,不如自称来自海滨的乌有先生。”

阳虎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乌有,乌有,无有……善!从此以后,阳虎已死,世间乌有此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月中旬,天气转暖,万物复苏,孵化的孑虫陆续从泥土里翻开土壤钻出,涂道边的杨柳也开始抽出嫩芽。

这一日,赵无恤亲率属吏们到甄地西界为赵鞅送行。他作为儿子,自然要下马伏地拜别,但赵鞅却不喜欢这依依惜别的小儿女作态,颇为不耐地在战车上挥手驱赶他。

“再往前就是卫境了,回去罢。”

赵鞅今天没了前几日在与鲁国人相会时的咄咄逼人,但依旧穿着战袍甲胄,因为此番晋军归国,还得径直从卫国境内通过,而且……

“借道?两国交战何必如此惺惺作态,我已经让子良司马去把棘津再夺取一次了,此时应该已经得手。虽然卫人龟缩,但全军甲胄兵戈勿要离身,大摇大摆开过去便是。”

谋士傅叟无奈地劝道:“这只是给卫侯一个台阶下而已,若是主君派人去借道,或许卫侯便会顺水推舟,同意与晋国达成和解。毕竟齐国已经战败,而濮南还在君子手中,可以用那四邑作威胁,逼迫卫国降服,这也是一件大功劳。”

“谁说齐国败了?”

后面的安车上,一个沙哑的声音笑了起来,正是更易容貌,披发无须,脱下战甲换上宽袍,还戴了一个面具的“乌有先生”。

据说他本是山中布衣,年且四旬,平日以艺桑麻五谷以为生,因为容貌丑陋,不欲与俗人齿,直到听闻赵鞅招贤不择容貌、出身,有才者尽用之才来投奔,被举为上宾。

傅叟眉头大皱,他当然知道此人真实身份,可连他也不得不承认,毁容吞炭的决绝做派的确很让人震撼。此人赢得了主君的激赏与同情,提防之心去了不少,已经将这“乌有子虚先生”当做重要家臣看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他却不能落了下风,于是反驳道:“齐人在雪原大溃,这还不算被击败?”

阳虎道:“没错,齐人虽然输了一场战役,在征战和疫病里死了两万多人,却并未输掉整场战争。齐国的疫病已经不再蔓延,齐侯更夺取了大城夷仪,从此晋齐态势逆转。卫侯若是有意归降,之前齐人撤退时便可以派出使者来接洽,但他们却先击败了曹人后才回归濮阳,期间还加强了各地防务,对晋国敌意十分明显。所以在我看来,想要卫国不战而降,恐怕没那么简单。”

两人说的都颇有道理,赵鞅虽然倾向后者的见解,但依旧不能决也,于是询问的目光便转向了赵无恤。

“吾子怎么看?”

这关系到赵氏对卫国的战略,赵无恤暗自思索道:南子的希望是能让晋国降服卫国,然后强行解除宋卫联姻,这种事情当年齐桓公也做过。但那是蔡侯把跟桓公吵架的蔡姬嫁了人,给霸主戴了绿帽子后导致的,放到现下却不太现实。

再说,若是按照傅叟的意思,是以濮南为条件换来卫国的请平,这对晋国有利,对赵氏本部也有些好处。但对西鲁却不利,失去了濮南的纵深后,我的商队就无法通过大野泽、濮水和曹国连成一片了,相比于武卒和兵员民众死伤近千,西鲁的经济也因为坚壁清野而停滞数月的代价来说,太不值得了!

于是他说道:“傅大夫说的有理,但除非将濮南四邑统统归还,否则小子觉得卫侯不会请平,尤其是雷泽-历山以南已经许给了曹国,若是违背诺言,恐怕会坏了下次合作的机会。何况卫国继续与晋为敌,彼辈伤寒未消,不敢攻西鲁,更无法威胁到晋阳,却可以就近让朝歌、邯郸产生危险,定能叫范氏和中行氏面临鲜虞与卫的夹击无暇他顾,吾等置之不理即可,何必亲自动手,为敌人拔去棘刺?”

濮南如今算作晋国的占领区,但不打算和甄城一样直接入鲁,赵鞅留了赵广德和温地兵卒协助无恤驻守。

赵无恤这是在提醒傅叟,你可别忘了,我还送了你濮南的田亩为食田呢!

赵鞅颔首,同意了赵无恤的这种看法。而傅叟也了然,收回了在他看来的妙计,闭口不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既然如此,此次赵兵途径卫国,不必借道,更不必去通报。就让卫国史官大在简牍上重重写下一个‘侵’字上去罢!我也不在乎。”

无恤知道,春秋的诸侯交战讲究师出有名,所以对战争正义性合理性的记述,主要分为三种:凡师有钟鼓曰伐,无曰侵,轻曰袭。

伐是比较正式的战争,敲着钟鼓,大张旗鼓的进行,而且往往有一定的借口和程序,比如声罪致讨。

而侵,则是不告而攻,还带着潜师掠境的行为……

赵鞅对卫国的态度很明显:老子侵的就是你!

这次他回归晋国,除了带着三千齐人俘虏外,不从人口密集的卫地再掠夺一些民众去充实晋阳,怎么对得起出兵的损耗和花销?

有了这些,至少能让管财政支出的家臣尹铎少啰嗦几句吧。

末了,赵鞅又开始撵无恤回去了,儿子虽然才十七岁,却已经当上了四邑上大夫,劲头更甚于当年的自己,是能够放心让他在这异国为宗族开拓封土的。但为了避免重蹈自己少年得志便猖狂,赵鞅也得给他泼一泼凉水。

于是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国虽大,好战必亡,何况你一个小小的四邑大夫?正如诗言,民亦劳止,汔可小康,去年的仗一打就是半年,也是时候让民众们休息休息了。”

“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有自知之明,消化手里这些地盘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再盲目扩张?

他继续保持着不舍的神情,不管赵鞅如何催促,送别却在继续。行行复行行,他们甚至越过了卫境,到了赵鞅前锋打下的第一座村邑,直到这里,赵无恤方才折下道旁发出嫩芽的柳枝献予赵鞅。

“送之千里终须一别,父亲保重!”

赵鞅接过柳条,折柳送别的风气古已有之,正如诗言:“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只不过赵鞅是反了过来,冬来而春归。

此物触情,他面上也露出了一丝忧虑之色。记得过去每次出征时,女儿季嬴也会做同样的事情,那时候的少年无恤还是个木讷冰冷的庶孽子,只会在边上握着马鞭,怯怯地看着。

一晃多年,他们都长大了。

“虽然像阳……子虚子说的一样,齐国并非一败涂地。但此番中行氏丢失重地,范氏与邯郸不仅无所作为,还曾放纵卫人攻我,都有败军之罪,与之相比,赵氏的大胜却是实打实的。其中你夺濮南,截断齐人粮道,生擒齐国公子阳生的名声,也已经传遍新田了罢。诸卿及其子嗣孙辈们肯定会更加忌惮你,我之所以为你在鲁国争取多封,也是因为诸卿掣肘,你归国之事,少了一年半载恐怕难以操作实现。”

难得见到赵鞅这个镔铁般的男人露出柔软的一面,无恤微微一愣,尽量不让这身体自带的情绪左右自己,他稽首而拜,话语诚恳:“小子省得,所以虽然忧心烈烈,载饥载渴。但我戍未定,靡使归聘。我能等,只要父亲与我一西一东合力,就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

赵鞅欣慰:“善,你能这么想便好,只望下次,吾等能够在赵氏的晋阳新宫里相见……还有你的阿姊,可是想你得紧了!”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赵鞅车驾驶离,赵无恤将上马返回时,那辆安车上的“乌有先生”却过来拉住了他的马。

“先生有事?”

阳虎因为毁容断了自己后路,已经得到赵鞅信任,“彼能窃,我能守!”晋国中军佐自信心极强,甚至都不派人监视阳虎,以显示自己并无疑心。

但赵无恤却没这份自信,他一方面觉得自己回到这个时代是某种“使命”,可另一方面,却又怀着一颗普通人的谦逊,并不敢小觑这时代的智者和奸雄。

比如眼前这只毁容的猛虎,他身材高大,站在马下,却几乎能与赵无恤比肩!

这个狠人,当初无恤之所以能阴了他一手,也是借了鲁国内的形势吧,怎能不留着一份小心。

亲手养大的鹰隼,还得放着它啄眼呢!

阳虎道:“君子,就此别过,但还请听我一言,君之大敌不在国门之外,而在萧墙之内!”

“哦?先生指的莫非是三桓。”

这个无恤自然清楚,齐国刚刚经历了大败,又遇到了伤寒,数年之内恐怕都得舔着伤口,无法威胁到西鲁。外寇一去,那按照鲁国的惯例,内乱就要开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三桓之所以能让他将手伸到须句,安插冉求,一方面大概以为冉求乃是孔子之徒,属于可争取的。另一方面,多半还是因为忌惮赵鞅的威势,等赵鞅回去后,便要忙着处理主邑迁徙晋阳一事了,隔着太行山千里迢迢,欺软怕硬的三桓少不了想压制削弱身在东方的无恤。

他因为在对齐战争里风头太劲,再玩合纵连横,各个击破之策已经不太好操作了,无恤很可能会面临三桓合力排外!

阳虎却摇头道:“三桓只是鸡犬,何足道哉?他们手下的谋主里,少正卯只是个跟风投机的口舌之辈,公敛阳也是个为孟氏守户的阍人,都不足为虑。”

“那你让我提防谁?”

哪怕隔着青铜面具,无恤也能看到阳虎咧嘴露出的噬人微笑,他将要说出的答案也已然猜到。

“山有两虎,必有一伤,我说的正是孔丘,孔仲尼!”

……

“司寇在鲁国最大的敌人,是孔丘。”

说了这句话后,阳虎便开始晓有兴致地观察赵无恤的表情。

赵无恤口口声声说要归国,这没错,可以阳虎对这位小君子的了解,他一贯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等待的不是晋侯和诸卿的赦令,甚至不是赵鞅的提携帮忙,而是想要在鲁国建立自己的势力,最终借兵势归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至于孔丘的目的阳虎更清楚,他要在鲁国强化君权,推行礼乐,恢复古旧的周礼,可这样一来,就绕不开心怀窃西鲁之志的赵无恤。

俩人都是意志坚韧者,但他们的宏愿天然冲突。

阳虎最清楚不过,这是权力的游戏,这是窃国大盗与礼乐维系者的较量,不当赢家,就只能变成丧家之犬!

没有中庸的道路可走!

郓城会面上的冲突和不欢而散,阳虎已经听说了,这只是先兆,可惜当时他正忙着划破自己的脸不能亲临……总之,哪怕以后身处晋国,他依旧很期待自己所“栽培”的两个人相斗一场。

可惜不能亲眼见到,他期待从赵无恤脸上看到愕然,看到犹豫。等与孔丘彻底敌对后,俩人过去的谈笑风生,相互吹捧将变为讽刺的笑话,而那些在为赵无恤做事的孔门弟子们,又将何去何从?

背叛,窘迫,厮杀,这些遭遇又岂止他经历?

可让阳虎失望的是,赵无恤却只是沉默可片刻,然后叹了口气。

“我知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言语就像风,赵无恤对自己如是说。

阳虎啊阳虎,你还是放不下过去,临走了,还是想在我心里插下一根刺么?要知道,猜忌比利剑更伤人。

“先生所说之事,我知之,勿须操心。今日相别先生赠我良言,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送先生一席话吧。”

赠言?阳虎收起了失望,竖起耳朵细听。

无恤凑近了阳虎的耳朵道:“先生休要以为离开了齐鲁,世人便不认识你了。先生前年伐郑,在匡城大肆杀戮,郑人对先生恨之入骨,据说一见到身量高大的人就会把他当成先生围住殴打;先生回来时又不向卫国借道,卫侯暴怒,几乎就让弥子瑕率军追逐。此外秦、周、宋、楚、吴,诸侯卿大夫们谁不知道鲁国曾有个以陪臣执国命的阳虎?所以先生去晋国后也要好自为之,千万不能暴露了身份,到时候就无处可逃了……”

他笑得意味深长:“此所谓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阳虎闻言,脸色微变,心惊不已。

他的名声在诸侯间已经坏透了,当年庆封还能投奔吴国,可他在鲁国的作为却被贵族们愤恨,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收容他。

除了招贤不问出身、德行的赵氏!

他毁容吞炭,除了想博得赵鞅信任外,不就是不想让人看破自己的身份么?

两人曾互为敌手,如今也是极为了解对方的“知己”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看透不要紧,有些事却不能说出来。

赵无恤这话里有话:你或许是带着看热闹的心态来揣测我,我现在还能容着你。可千万别忘了,谁是主人,谁是下臣,除了赵氏,你无处可去?你我现在的关系已经不同了,最好打心里放敬重些!

阳虎疤脸上阴晴不定,最后认输般垂首:“谢君子赠言,仆臣谨记在心。”

看似亲密的耳语,旁人根本不知道刚才他们又进行了一场交锋,一下子便分出了君臣之别。

只见赵无恤也不下马,朝那位“乌有先生”一点头后,一晃马辔,疾驰而走的马蹄便踏着青苔向东返回。

接下来,他还有另一场送别要去赴呢!

……

吴国使节团从五六月时便开始北上中原,途经数国,还卷入了晋齐战争。在棘津协助赵鞅顺利夺取渡口后,他们便请求随军行动,一方面请盟友保护自己安全,另一方面也就近观察齐晋的战事,窥探这些中夏人的军事装备和战法。

因为他们的大王阖闾,乃至于太子夫差,都有北观中原的志向!

在赵鞅于绵上阅兵出发时,专伯鱼还对晋人军阵露出了一丝不屑,在孙武子的调教下,吴人的凶悍配合着无敌的方阵,已经越来越有模有样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来到鲁卫侯,赵鞅用傅叟、张孟谈之策,故意以减灶计示敌以弱,一路装作败退,对此专伯鱼更是鄙夷至极。

“就这么一路跑跑跑,就能打赢齐人?”专伯鱼抽抽着满是鼻涕的蒜头鼻不屑一顾。

你别说,最后还真赢了。

赵无恤轻骑奔逐逆转了战局,专伯鱼亲眼见到的雪原一战更是让他瞠目结舌。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专伯鱼在孙武的尺子下,虽然无法领会兵法的奥妙,但这段话却记得牢牢的,他不能活学活用,却也会把理论套在赵军的战略上,竟然无比切合!

他心中疑惑不已:“赵无恤又没学过孙武子的兵法,怎么会运用得如此巧妙?”

“亦或是天下善用兵者,其兵势都有共通之处?”

非但如此,这些晋人居然还能在冰冷的雪地上作战,而赵无恤率领的轻骑也是孙武子不曾叙述过的新鲜兵种,这些都让专伯鱼眼界大开。

可惜他没功夫去消化这一战的信息了,之后没几天,作为一个没经历过北方寒气的吴人,作为吃惯了饭稻羹鱼的南方土著,专伯鱼染上了伤寒,奄奄一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经历了一个月生不如死的衰弱和病痛后,今天,站在濮水之畔,专伯鱼眯眼感受着和熙春日阳光,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再度回归了。

就是嘛,他的生命是雷泽边上炭烤的炙鱼,是祭祀水神时双手紧握的船桨,是战阵上锵锵敲击的鸣金声吴国人作战与中原相反,鸣金则进,击鼓则退。他的生命是手握鱼肠剑,跳着奔放的吴地战舞乘车迎敌,青黑色的花纹在面孔和手臂上反射着阳光。

才不是在天寒地冻的北国,窝在被褥里等死。

所以他对赵无恤还是十分感激的,临别他行了一个重重的礼:“伯鱼之命是司寇让医吏救下的,吴人信诺,大恩必有所报!”

赵无恤待这位南方勇士还是十分礼遇的,于是他笑着问道:“伯鱼若反吴国,将如何回报我?”

专鲫想了一会,却先不答话,而是拉着旁边的言偃耳语询问了一番,才回应道:“若伯鱼得反吴国,他日晋吴治兵,遇於中原,我为大王先锋,当辟君三舍!”

……

晋吴治兵?遇於中原?退避三舍?

都什么跟什么啊!

此言既出,四周一片寂静,赵无恤这边的属吏们面面相觑,正在和屈无忌闲聊的邢敖张大了嘴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中原人交际讲究引经据典,断章取义,都要切合氛围才行,可专鲫方才那句话,完全就不对味啊!

如今晋国与吴国是共同对付楚、齐的同盟,之前一直合作愉快,利益的分割也没太大冲突,怎么突然间就说起两国交兵的事情来了?

吴国人也很是尴尬,言偃暗道不好,他前几日陪着吴国行人去了趟鲁城,却觉得周公之国许多地方都衰败崩坏了,除了孔子及其弟子外并无甚出奇之处。最后还是转回了西鲁,想要在无恤的地盘上停个一年半载,学周諀数字,再到孔子门下诵诗书礼乐。

所以他今天并不在被送别之列,专鲫刚才问他关于晋文公回答楚成王”退避三舍“的事情时也没在意,随口就告诉他了。孰料这个莽撞的大嘴巴就这么直刺刺地说出来,连忙狠狠踩了他一脚。

果然,吴国行人屈无忌怒斥道:“晋吴方睦,伯鱼休得乱言!”

他又笑着对赵无恤解释道:“子泰切勿误会,此乃武夫一时失言。”

无恤表示理解,但他心里想的却是,专伯鱼的这句失言倒是不幸言中了,这的确是未来将发生的事情。

他没记错的话,在历史上,当今的老吴王阖闾没几年好活了。吴国现在的策略是伐楚越,然后北上争霸,但这个战略被推迟了许多年,因为阖闾是被越王勾践干掉的!

他的儿子夫差则走上了和勾践相爱相杀的命运,这段故事家喻户晓,就不用一一赘述了。

总之,新吴王夫差最后还是实现了北上的夙愿,和晋国,和日后名为晋卿,实专晋权的赵鞅一争伯长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虽然已经对中原的局势和人物命运产生了一定蝴蝶效应,但应该还没波及到数千里外的吴越去。随着天下局势的发展,晋吴这对南北的好盟友迟早会有分手交锋于中原的一天。

届时,鲁、宋首当其冲!

但那是十年,二十年后的事情了,现如今,至少赵无恤和这些吴国人的关系不错,尤其是跟大舅哥屈无忌,在姻亲的名义下,还有不少双赢的交易有待完成。

两人亲密得像一家人,在行船前依依惜别,吴国人此次将直接去徐地,从季子挂剑处直接回顾姑苏大城,完成这趟漫长的出使。

无恤亲密地说道:“邢敖去吴,而子游言偃留在西鲁,作为两边的接应和翻译。入夏前,我会让子贡派人去吴国走一趟,运去各种式样花纹的瓷器,还有鲁曹宋的丝帛,这些都是吴国的卿大夫们喜欢的东西,对了,还有纸张。”

屈无忌也是个精明之人,他摇头拒绝道:“纸张就算了,吴地蛮越杂处之地,为吏者里能通鸟篆者寥寥,这等书写之物实在是用不上,顶多让人瞧个新鲜而已。”

对此无恤十分遗憾,质量上好的纸张也是种奢侈品,是他期望出口创收的拳头产品啊。到时候还能不断将中原文化向南传输,将断发文身的吴国华夏化,是长期战略的重要武器。

他心里想着,无论如何,自己得为已经开始在鲁、曹、宋、晋都城处流行开来的纸张,在南方也找个财大气粗的大卖家。不就是忽悠人买无用之物么?应付过无数登门推销员的赵无恤便有样学样,一个后世耳熟能详的寓言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跟着子贡耳渲目染,他的言辞之术也有进步,于是便学着游说之士的开场白哈哈大笑,在成功吸引了屈无忌的疑惑后才说道:“舅兄此言差矣,且听我说一个故事……昔鲁人有善织屦者,其妻善织缟,而欲徙于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无恤对屈无忌的称呼应该是舅父才对……搞错了……今天有考试,先这样了,明天两更,本书群号370609612,希望各位读者支持正版on_no~

时值一月中旬,濮水边的一条舟舫上,身穿白色深衣的少女倚着雕漆的栏杆,惬意享受春日阳光。

濮水早已冰消雪融,但美人柔夷伸入其中荡起水花时,敏感的肌肤仍能感觉到一阵冰凉。

在季赢的调教下,薇的仪态已经完全成了位贵族淑女,更有一番清新脱俗的气质。

不单如此,在赵无恤的宠溺下,几年优容生活下来,她周身的肌肤像剥壳的鸡子一样白皙柔嫩,在红罗帐中,在昏黄的烛光下也不羞于展示。唯独这双手因为早年作为隶妾的劳累有些粗糙,为此她经常自愧形秽,在君子面前有意无意地隐藏起来。

可对于自己的阿弟邢敖,她却没什么好掩饰的,她会温柔地用它们为他扎好发髻,抚平他衣襟上的褶皱,只不过今年做这些事情,已经要踮起脚尖了。

已经身长七尺的少年却没体会到阿姊的心意,只是一个劲地在畅谈赵无恤交付给他的重任,一路上期待的旅途,以及到吴国后的前景。

“吾等会先从濮水至大野泽,再从济水南游淮、泗,顺流而下,过徐地季子挂剑处,观群舒遗风,浮于大江、震泽,至姑苏大城方止。”

想到路途上能亲眼见到的壮丽山河,邢敖少年心性有些兴奋,可薇却越发揪心起来,指尖在为阿弟准备的行囊上绕了不停:“他难道不知道,此去可不是三五年能回来的,是十年,乃至于二十年,甚至一生么?”

为了不让离别的泪水流下,薇别过了脸,她看到河岸对面,一些农人渔民家的孩子在水边嬉戏。战争才过去数月,岸边还常常能找到漂浮在水面的甲胄,和沉进泥沙里的戈头。但因为无恤控制下秩序安定,连盗寇也消失了,所以这些孩子也恢复了往年的嬉闹。

他们当中最小的不过五岁,大的九岁、十岁,一半是女孩,一半是男孩,都是总角垂鬟的发式,光着身子潜进水里便分不清性别。薇听见他们互相泼水,以尖锐的嗓音呼来喝去。小孩子骑在大孩子肩头,于齐腰深的水中互相推搡,试图将对方撞倒,每当人倒下,水花飞溅,总是伴随着响亮的笑。

虽然他们放在岸上的衣物十分简陋,甚至没有,但看上去多快乐啊,一番言笑晏晏的场景。弟弟邢敖也不比他们年长几岁,如今却束起了发髻,穿着冠者的服饰,将要跋涉千里,去陌生而充满恐怖传说的异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赵无恤的决定,也是邢敖未来最好的前途,薇不敢,也不会有抱怨,却无法消除不安。

邢敖没发觉阿姊的失神,正说得眉飞色舞:“等到达吴国后,我会跟着伯父拜见吴国太子夫差,君子嘱咐了,除了接洽端木子的商队外,若是有机会,不妨多向延陵季子学会吴语,跟专大夫训练武技,再和孙武子请教兵势,但千万要小心大行人伍员……”

那些陌生的名字薇并不关心,只会让她心烦意乱。

于是她打断了弟弟的话:“敖,我听说吴越之地卑湿,丈夫早夭……”

她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前些日子西鲁流行的伤寒,姐弟俩在赵无恤的关照下侥幸躲过,但那死者遍邑的场面她仍然心有余悸。南方的疫病更加令人担忧,中原人对南方充满想象与恐惧,瘴气、蛮荒、吃人的蛮夷、还有毒虫猛兽横行,和多数诸夏人一样,薇对吴越大抵就是这种印象,将其视为畏途。

“去了以后,你可得多注意饮食才行,不要恣口食啖,不许夜长醉饱,不许因为四体热闷而赤露眠卧,否则便会宿食不消,未逾期月而病,那时候莫谈什么功名重任,能保住性命便不错了!”

邢敖只能应诺,但随后也宽慰阿姊道:“阿姊,其实吴越之地也没你想象中那样蛮荒,姑苏大城的格局和新田、陶丘区别不大,也就是河道多了一些,乘车不如乘舟方便。近些年许多中原和楚国人也去吴国入仕,大多活得好好的,徐地的风气更是和齐鲁别无二致。千百年后,吴越之地便会浸染华夏风俗,也许就变成小桥流水,颂诗书而忘厮杀,园林遍布的惬意之地了。”

薇不信,唾了他一口:“妄言,你又没去过吴越,怎么知道得如何清楚。”

邢敖认真地回答:“这些都是君子说的!君子也没去过吴国,但贤者不出门,便能知天下事,君子便是这样的人!”

这话成功将薇逗笑了,从在殉葬坑里被解救开始,她对赵无恤便有种盲目的信任,既然他如此说,那肯定有道理,担忧之心消却不少。

她却仍旧不饶阿弟,红着脸嘱咐道:”你年纪不小了,此去不知道何时能归,若是遇到心仪的女子,便让伯父做主为你娶了罢,也好延续我族血脉。但只有一点,我听说吴地的女子多数也纹身雕题,平日赤裸上身,光着双脚,只有蒲草围腰,其性情泼辣凶悍,你可不许找这样的,作滕妾也不行!“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许我娶纹身雕面之女?嘿,我对那样的女子,也全无兴趣啊。”

此刻站在码头上,想着阿姊昨日的嘱托,邢敖有些好笑。伯父屈无忌已经将他当成亲侄子看待了,时常挽在手边,期间还说过到了吴国后,就为他说一门亲事。或许就是太宰家的女儿,阿姊的担忧是多余的。

说到这儿,现在屈无忌正认真地听赵无恤讲述一个故事呢!刚巧是和纹身雕题和跣足之俗有关的。

赵无恤侃侃而谈:“昔鲁人有善织屦者,其妻善织缟,俩人听说吴国君明臣贤,欲徙于吴。有邻居对鲁人说,他搬到吴国去必定穷困。鲁人问为何?那人回答说:‘编织鞋履是为了让人穿它走路,但是吴国人却是跣足而行,所以无人需要;白绢做成冠带是为了让人戴它,但是吴国人断发椎髻,也很少用到。凭借汝夫妇的专长,却跑到用不着它们的邦国里去,焉能不穷?那邻居所说的话,舅父觉得可有几分道理?“

“说的没错,中国夷越,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不可推移。断发文身,跣足雕题本就是吴越之地人的习俗,衣服异宜,织履和织布的鲁人夫妇去了吴地,只怕用处不大。”

屈无忌的回答赵无恤早已料到,于是便大摇其头:“此言差矣,我所知的故事里,那鲁国人就反问他说,到了不用吾等专长的邦国,吾等便可以引导吴人穿履戴帽,它们的用途更广泛,怎么会贫穷?”

“舅父且想想,百年前未与诸夏通信时,吴国是什么模样?地广人稀,刀耕火种,无文字,无军阵战车,有邑聚而无城郭。可现在的吴国呢?是不是姑苏大城修建起来后,去往吴国的外邦人越来越多,修习鸟篆文字的人越来越多,民众效仿中夏习俗,穿履戴帽的也越来越多了?”

“没错,的确如此……”屈无忌一想,似乎还真是这样的,这还多亏了他屈氏的老祖宗屈巫。

“所以舅父也不必担心吴国无人使用纸张,一时无人问津,那吾等便引而用之好了,此物的利润可不比瓷器低多少,而且还能起到推广教化的用途。别人我不敢说,延陵季子那边一定需要此物!舅父不如带一船回去试试?”

屈无忌被说服了,赵无恤成功将一船滞销的纸张塞到了客串商队的使节团里。邢敖在一旁佩服不已,暗道自己去了吴国,也要好好替君子操作好商贾之事才行。

吴国贵族们需要西鲁的瓷器和漂亮丝绢,而赵无恤则急需吴国内大量存在的铜、锡资源,还有皮革、羽毛等战略资源,这些本是禁止外卖的禁物,但通过屈无忌的关系,绝对能搞一些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至于之前想要的熟悉水战之人,随着大野泽盗跖的降服,似乎已经不再迫切需要了。但邢敖知道赵无恤之后的战略是控制濮水、济水、大野泽的水域,甚至还想开通一条连接濮水和济水的运河,将两大水系在郓城附近连接起来,使满载瓷器和其他货物的船舶可以方便地通往陶丘,再西进新郑,南下商丘……

所以他决定一到吴国就先张罗此事,吴越之地别的不多,娴熟水性和舟战的人还不好找?

邢敖正想着,却见赵无恤朝他招了招手,似乎是有事嘱咐他。

……

“可与你阿姊道过别了?”

因为是在外面,邢敖不敢像平日一样随意,恭敬地回话:“唯,阿姊嘱咐了不少事情,还为我准备了行囊。”

“善,我也有东西要给你。”赵无恤说完便解下腰间的少虡剑,郑重地交付到了邢敖手中。

“君子,这!”邢敖一惊,随即激动了起来,连忙跪倒在地,垂首接过了剑。

红黑相间的雕饰剑鞘除去后,却见此剑式样古朴,长约两尺半,宽约四分之一尺,脊在两从间凹陷,从宽斜,前锷狭。厚格呈倒凹字形,格饰错金嵌绿松石兽面纹,圆形剑首饰云雷纹,两刃锋利无比。

吴国人们都围上来瞧热闹,屈无忌也在边上看得眼热不已,这是屈氏先祖巫臣在吴地所铸的佩剑,经过数代人传播后,阴差阳错,却落入了赵无恤的手中“代为保管”。

时至今日,此剑终于要回归屈氏后人手中了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君子一诺,驷马难追,我之前说过,这把剑迟早会还给你的!”

古人相信,剑是有灵性的,虽然没巨阙剑因为厌吴王无德而逆流潜行入楚的夸张,但少虡因为近来几年饱饮鲜血,先前久藏深埋的暗淡一扫而空,转而变为耀眼的青金色光辉。

看着陪伴了他三年的老伙计,一向还算拿得起放得下的赵无恤竟也有几分不舍。

但赵无恤也告诉自己别太在意,青铜的时代总要过去,后世汉代一把制式的铁质环首刀,便能胜过无数青铜利器。

何况,在楚国和吴越之地,精致的铁剑似乎已经开始出现了!

无恤听闻,欧冶子做出了五把青铜剑的极致:湛卢、纯钧、胜邪、鱼肠和巨阙。

但他也曾应楚王之邀,凿茨山,泄其溪,取山中铁英,作铁剑三枚,曰:龙渊、泰阿、工布!赵无恤记得后世出土过楚国春秋时期的铁剑,或许就源流于此!

据说它们加以砥砺,磨其锋锷,可水断龙舟,陆斩犀甲!

从屈无忌无意间透露的信息来看,吴国能冶铁锻剑的工匠还有不少,这给了赵无恤无限的希望。

他虽然来自后世,却只知道铁器凭其优越性和量产,迟早会取代青铜武器,这个阶段从春秋持续到汉初才得以完成。但他却不清楚后世冶铁炼钢的流程,而铁器,尤其是铁兵器究竟该如何锻造也不甚明了,只知道一个“百炼钢刀”的名词。

鲁国的铜锡极少,出铁之山却不少,尤其在赵无恤新占领的地盘上就有几处。原料有了,对铁矿进行初步冶炼的匠人也有,但能制作铁兵器的工匠却无处可寻。他接下来只能先想办法弄出几万把铁锄头,将粗劣一些也无所谓的铁质农具普及开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此一来,西鲁的生产力将会翻倍,但让军队从青铜、皮甲过渡到镔铁的诱惑力极大,所以无恤对吴国能冶铁锻剑的工匠是极其渴望的。

倘若西鲁有欧冶子,干将莫邪这类神乎其技的锻剑工匠,赵无恤脑海里那似是而非的信息或许可以借他们之手补全,实现,由此大大提高冶铁水平,将铁质兵器的锻造量化……

可当他再深问下去时,屈无忌却忌讳莫深了。

因为这是吴国的机密!欧冶子和干将莫邪曾入吴又出吴,还带走了巨阙剑,这已经让吴王勃然大怒了。而孙武子和大行人伍子胥也对此极其重视,所有工匠都严加控制起来,技艺绝不外传,只为王室铸造宝剑用。屈无忌虽然敢走大宰的路子给赵无恤弄些铜锡来,却不敢打冶铁锻剑工匠的主意。

所以还得自己想办法啊……

赵无恤拂去了种种情绪,朝众人沉声道:“此剑伴我数年,我带着它身经数场大小战斗,杀人数十,斩甲近百,自问不曾辱没先贤。我曾说过,骑兵最好的袍泽是自己的战马,敖,你也已行冠成年,作为纠纠武夫,剑就是你的第三支手臂,你要用它杀虎斩蛟,护卫舅父与吴王,可不能辱没了它!”

这话非但让邢敖稽首应诺,连专伯鱼也听得热血沸腾,连声叫好,举着鱼肠嗷嗷直叫。

于是和送别赵鞅时的亲情不同,吴国使节团的离开最后变成了一场激昂的欢送会,除了驾车撑船者,无人不醉。

就在这热烈的气氛里,临上船时,赵无恤却再度拉住了邢敖,在他耳边亲切地耳语,让少年瞬间清醒过来。

“敖,你去到吴国之后,要不惜一切代价,想方设法寻一二能铸造锻砺铁剑的工匠送来西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春风吹起,冰雪彻底解冻,蛰伏土中的孑虫早已苏醒活动,鱼儿从深水处向上游,浮出水面吐着气泡。毛皮光滑的水獭将捕到的鱼陈放在岸边,双爪捧合,就像人在祭祀一般。鸿雁从南方飞来,飞越西鲁,部分就留在了大野泽,还有一些则继续朝北飞翔:它们的出生地在遥远的燕、肃慎、朝鲜,还有更北面的不夜之地,传说那儿有散发红色光芒的触龙神在半空中遨游不散,后世称之为“极光”。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西鲁各邑也在祭祀属于农业民族的神明,与播种春耕息息相关的木神句芒。说起来赵无恤也觉得滑稽,这位“东方句芒,鸟身人面,乘两龙”的神明理论上还是自己的同族,同为少昊之后,这是东夷文化的遗留,太行以西的晋国就不祭祀此神。

作为被赵无恤寄予厚望的“三老”,年轻的公西赤则蹲在天象台上,一丝不苟地用新学来的周髀数字计算着时间。他会遵守夫子传授的《六典》,奉行《八法》,来推算日月星辰的运行,太阳所在的位置,月亮所经的地方,都要计算得丝毫不差,不得背离法度,还得遵循旧章不变。

“孟春正月,太阳运行的位置在营室;黄昏时,参星位于南天正中;拂晓时,尾星位于南天正中!”

哪怕有夫子和司寇不和的传闻在烦恼着内心,可公西赤却从未算错过,在立春前三天,他便向赵无恤报告察:“某日立春,木德当令。”

而赵无恤也做好了迎春祭祀的准备,祈求五谷丰登。立春的那天祭毕回城,他还在邑寺中赏赐属吏,兵卒。并命令发布德教,宣布禁令,实行褒奖,施与恩惠,下及所有百姓,廪丘,郓城,甄,还有新成为无恤领地的郿邑无不获益。

甚至连赵氏占领区的濮南也不例外,赵无恤在立春日宣布:“濮南之地,一律与西鲁一视同仁,仅取十税一!今年若无战事,则劳役由齐人俘虏代做。”

这顿时引发了濮南卫人的欢呼,一些本地氏族的对抗情绪也减缓了不少,毕竟是战胜了齐军主力的赵氏,他们可不敢公然反抗,既然卫国重新夺回此地遥遥无期,那他们也只能采取合作的态度,几乎每家都派了族人参加祭祀句芒神的典礼。

立春后的第一个亥日,赵无恤又带着这些人一同祭祀了农神后稷,并率领邑宰、司马、三老、士师亲自耕种藉田。

“虽然井田制已经废弃,从周宣王起,周王也渐渐不再亲自籍田了,可司寇却得做,鲁人重农,这正是司寇彰显重视本业的机会。”

“这是自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宗周之人以农为本,工商为末,虽然如今成周风气已经开始渐变,但只要构成人口大部分的是农民,无论谁来统治,都必须拿出一个重视农业的态度来。

张孟谈今日要陪同赵无恤籍田,随后又得跑回郓城去理政,还得兼顾大野泽和濮南。他已经年近二十,在战后刚刚被死心塌地侍奉赵无恤的甄氏塞了一个女儿做妾,却没多少时间享齐人之福,赵无恤戏称为“司寇动动嘴,邑宰跑断腿”,随着无恤地盘的扩张,他却是累瘦了不少。

公事家事两不误的赵无恤穿上庄重的礼服,笑道:“以后孟谈就安心在郓城统筹罢,我若是有事要与你商量也近些,四处巡视的事情,就交给子我去做。”

这里说的子我是阚止,他刚刚被任命为监察吏一职,带着几名板着脸的黑衣使者四处挑错去了。

张孟谈应诺,近来阚止颇受重用,随着赵无恤与孔子不睦的传闻,其受亲信程度似乎更胜于尚在陶丘的子贡,但张孟谈的首席谋主地位却依旧不可动摇。

……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籍田并不难,做法是把铜犁推入土里,按照礼制,天子推三下,公推五下,卿和诸侯推九下,爵为上大夫的赵无恤则要推十二下才行。毕竟前世在农村时也下田干过活,所以他做的十分认真,不是随意的摸一下,而是像一个技艺娴熟的老农般推犁而走,张孟谈在前耦耕,计侨在侧撒着种子。

不知不觉,当周围的赞叹声传来后,无恤一回头,发现新鲜的泥土已经翻开了好几十步。

“对于整个西鲁的百万田亩来说只是杯水车薪,可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春耕便以我而始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籍田之后,还要召集邻近乡邑的民众宴饮,称为“劳酒”,因为不同于肉食者这装模作样的姿态,民众们可是真的要拼尽全力去耕地播种的。

“我尤记得当年在成乡,司寇示范代田法的情形,当时吾等真是无知。”计侨才走了几步便出了些汗,酒酣后笑着说了这番话。

计侨年过四旬便开始早生华发,和天才般的数学能力不同,他的治邑之才的确很有限,随着手下可用之人渐渐变多,赵无恤已经让他退居幕后,做调度府库,量入为出的老本行了。

此言一出,鲁人们有些茫然,而无论文武,成抟、穆夏等成乡老人却有些自得。他们索性和周围人说起了三年前的往事,鲁人属吏们听后,称赞之余也面面相觑。

赵无恤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尽管成分不同,政治倾向各异,但赵无恤手下属吏的来源大致可以分为晋人和鲁人两类,虽然还没到泾渭分明的程度,但两边人抱团的趋势已经比较明显了。

无恤则继续保持着不偏不倚的态度,毕竟他们各有所长,成乡老人们忠心耿耿,受赵无恤思想渗透较深,他们的影响却主要集中的军中。而鲁人以十余孔门弟子和阚止为首,有的人极具才干,有的就是西鲁本地人,熟识乡党,这对从事基层工作天生有利。

所以赵无恤将两边的人择才而用之,还有意促进他们良性竞争,但若发展成党同伐异,影响了施政,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施展铁腕!

这也是赵鞅为政的风格和做派,所以赵氏的臣下再有才,也得唯主上意愿是从。当赵鞅表现出极为明显的以无恤为世子的倾向时,家臣们几乎是一致附从的。

计侨心机不强,没注意到这种情况,他继续汇报道:“从成乡来的几名桑氏力田用了去岁一整年的时间,证明代田法在西鲁是可以适用的,所以今年,大多数地方便可以开始一粟一麦的种植了。去岁曾坚壁清野,又有大军长驻,所以粮食消耗殆尽,但因为司寇以瓷器、纸从陶丘换取粮食的缘故,所以种子还够,只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道:“计先生有难处尽管说。”

计侨抱怨道:“只是牛的数量和农具可能会不够,去岁鏖战半年,牛马死亡数百,府库里所藏的铜锡也统统铸箭矢和戈矛了,总不能让民众举着木石耒耜来代田吧!”

战争,不仅是战略战术的对比,也是财力和资源的较量。正所谓

“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一旦超过了一般的作战期限三个月,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

作为战胜的一方,赵无恤都面临着国用不足的情况。那带着两万大军暴师于外三四个月,还丢了四个邑的卫国,以及丧师于雪原,疫病肆虐于内的齐国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虽然和约尚未签订,在孟春来临时,各方却不约而同地休战了。毕竟在传统的观念里,在这个月里不可以举兵,举兵必定遭到天灾,所以要“兵戎不起,不可从我始”。

因为春秋列国的社会体制和国家机器无法承担起数年久战,必须像季节替换一样进行间歇性征伐。只有在内完成了家主专制和经济改革的新兴卿族,方能一试!

赵无恤的势力虽然进行了许多改进,但距离这一点还远着呢!

他思索了一会便有了主意:“牛马可以由各地邑寺租借一批,不够的只能以耦耕替代,并且要通报西鲁各邑严令,从本司寇始,大夫无故不得杀牛祭祀!”

此言一出,倒是让主持籍田的公西赤,还有周围众人一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鲁国的农业发展层次不齐,一些地方已经有较先进的农耕了,可部分偏僻的野泽、丘陵处却对此一无所知。而且各地还有旧时代遗留的习俗,那就是每逢节庆祭祀必杀牛。

在牛耕尚未出现的殷周,牛纯粹是养了来拉车,或者宰杀后食用、祭祀的。所以牛才会位列三牲之首,在重大的祭祀仪式上一般都要选用牛,三牲皆备称之为“太牢”,这样才显得庄重肃穆。

正所谓”凡祭,天子以牺牛,诸侯以肥牛,大夫以索牛,士以羊、豕”。“牺牛”是指色纯的全牛,“肥牛”即指长得肥壮的牛,“索牛”意思是经过简单挑选过的牛。祭祀所用的牛,在颜色、体态方面都有严格规定,不是随便拉来一头牛就可以作献祭用的。

本来为了体现等级的不同,只有大夫才能够宰牛祭祀,可春秋礼乐崩坏之下,商贾、士人、富庶的国人杀牛食肉祭祀者也不在少数,尤其城郭之民因为不事农稼,更是无所谓。就赵无恤所见,每年因此而死的牛,不比一场大战下来死掉的少。

现在和殷周之世可不同了,牛耕之法正在中原传播开来,所以无恤才说宰牛是旧时代的遗留习惯,牛死牛活,不再是天神和馋嘴能不能飨之的问题,而是关系到一家,乃至于一里一邑今年是饥是饱的存亡!

现在牛耕方兴未艾,所以还未引起重视,可等到它传遍大江南北后的魏晋隋唐,由国家出面的禁令就开始出现了。

若是能掐断损耗,再由邑寺出面管理,每年就能多出不少耕牛了,后世的宋朝虽然马政烂到家,可禁止杀耕牛这条严格的律令倒是做得不错。

所以无恤也在琢磨:“有些事情你越是禁止,就越有人想去尝尝禁果,别说无毒的牛肉,有毒的鸦片也趋之若鹜。啧,要不要让子豹造个谣言,说吃牛肉容易得温病致死,或者我编个故事,就说非诸侯卿士,用牛来祭祀会惹怒伯益和后稷?”

至于农具……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献上,今天也有考试,但是更新不会耽误,章节字数够足,求月票,求推荐来祝福!

跟随樊须一起来到乡间的甄氏弟子惊讶地看着新上任的“劝农使”将粗壮的双手深深扎进厚实的泥土里,捧起一团黑乎乎的泥土,皱着眉捻了捻土质。这还不算,他居然还贴近脸闻了闻,那上面可还有些新泼洒的粪肥呢!竟一点都不怕脏!?

他看得目瞪口呆,樊须刚下车时还着儒袍宽袖,现在上身却只有短打,下身是方便活动的绔,不似官吏儒士,却像个朴实的鲁国农人。

樊须丝毫不在意这些,他叹息道:“禹贡说的不错,兖州的土质黑而不肥,这里的草是茂盛的,这里的树是修长的。这里的田地在九州里只能排到第六等,所以赋税不能过高,鲁城的君上和三卿取二半之税太过了,还是小司寇的十一税好!”

直到这会,樊须才发觉向导的怪异表情,于是便扔了泥土,黑乎乎的手在身上随意擦拭,对他裂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勿怪,我少也贱,故多能鄙事。”

……

樊须是西鲁本地人,其祖上虽为士,可到了他这一代,已经贫贱如庶民,还得自己力田。他打小便提着装着糙米的篮子去田间地头送饭,他的阿母常年劳作,腰弓着厉害,她常说地里的泥巴是最养人的,不光能长庄稼,还能治病。年幼的时候,他身上哪儿弄破了,阿母都不由分说,往上面拍一块黑乎乎的湿泥巴。

说来也怪,就靠着这些脏乎乎的泥巴,樊须的身子从小硬朗,挺过了多次疫病安然长大。年纪稍长后,他得到同乡冉求的引荐下,捧着几串束修进入孔子门下,为他命字为“子迟”。

樊须一如其字,在学习礼乐诗书上十分迟钝,比颜回等天才弟子大为不如,而天然呆的提问者也被子路师兄占了。所以他默默无闻,不怎么讨夫子喜欢,他对礼乐的兴趣也不大,唯独因为少时经历而对农稼怀有一种好感。

因为对夫子的崇拜,他以为老师无所不知,所以才会笨笨地请学稼。

孔子希望弟子们问仁,问知,问礼,问德,问何为士,何为君子,如何治家治邦……却从未想到,竟然有个呆呆的弟子来问怎么种庄稼,这种低劣的问题让他如何回答?于是他敷衍地道:“吾不如老农。”

笨笨的樊须还没发觉夫子的不快,又请学为圃。孔子更不耐烦了,一挥手道:“吾不如老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樊须尴尬地趋步退出后,孔子对还在里面的爱徒颜回和子贡说道:“小人哉,樊须也!在上位者只要重视礼,则民莫敢不敬;在上位者只要重视义,则民莫敢不服;在上位的者只要重视信,则民莫敢不用情。若能做到这样,四面八方的民众就会襁负其子而至矣,哪里用得着自己去种庄稼?”

子贡出来后,婉转地将这件事告知了樊须,让他稍微注意些,但樊须却只是挠了挠头:“多谢师兄,我知之,但看着那光秃秃的地,我总忍不住想种些东西。”

从此之后,在孔子讲学时,樊须越发拘谨起来,礼乐仁义知都不敢问了。他也不敢和大白天公然昼寝的宰予一样,只敢在放课后像一只久关樊笼的麻雀般飞出去,游荡在知了和阳光充斥的里闾田亩间,这是他的故乡,他熟悉的土地。

很快,孔门弟子间就传出了一个大新闻,子迟将夫子反讽的气话当真,还真去请教老农老圃,学耕地种菜去了!

此事千真万确,喝醉酒后抱着瑟在中都四处溜达的曾点亲眼看见,樊须在老农指点下,扶着犁,将一块古板的田地耕得哗哗翻动,犹如水面上掀起的波浪。

子贡再次过来质问时,樊须还是笨笨地挠了挠头,咧嘴笑道:”师兄,其实看着这片地被开耕播种,长出粟稻葵菜来,我就觉得自己学到了夫子所说的礼。“

“这是什么礼?”

樊须躬身而拜:“像后稷那样,为农稷之官,亲自带着农人播百谷,劝耕桑,以足万民衣食,这就是我认为的礼了。”

没错,这就是樊须喜欢的礼乐,非居周公孔子那般居庙堂之高,非老子一样避江湖之远,而是扎根于乡土里闾间。

樊须觉得,和那些老农老圃相处比和高冠朝服的士大夫么相处轻松多了:他们穿得十分简陋,脸上的皱纹里积满了阳光和泥土,向他微笑时,还能看到空洞的嘴里牙齿所剩无几,樊须不需要鞠礼,不需要任何繁文缛节,只需以同样的方式回笑。

农人们也时常因为劳役,疫病,灾荒,亲友死葬而悲伤。但很快,他们就会举起和里闾涂道一样粗糙的手指擦去眼泪,就像弹去身上的一根稻草,然后继续扛着简陋的农具走进土地,脸朝黄土,背朝天。

樊须觉得,农稼,唯农稼,这才是上到神农之世,下到千百年后恒古不变的生活方式,这才是一切礼乐的基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君子劳心,小人劳力,先王之制也。自此以后,不学真正的礼乐,却想去动手劳力的樊须越发被孔子视为小人哉,仅仅因为他朴实而善于作战,这才作为冉求的副手,在中都当了一个小小的伍长。

在中都更换邑宰后,一众孔门弟子大多跟随孔子去鲁城,加塞进宗伯属了,只有少数人留下。不受待见,也不愿离开乡间的樊须自然是其中之一。

或许是冉求的请求,或许是同为“差生”的缘故,宰予对樊须的军事才干倒是十分欣赏,举荐他为邑司马。没了夫子和一众天才师兄的压力后,樊须也做得有模有样,在赵无恤的默许下,他效仿冉求的练兵之法,以平日相识的农人子弟练成山寨版鸳鸯阵,过境之贼,乃至于来窥探的齐兵统统被击溃。

战后论功行赏,中都这边的邑宰和司马也去拜见赵无恤,已经许久没和卿士大夫往来的樊须有些紧张。近来坊间流传着赵小司寇和夫子起了龌龊的传闻,之前夫子经过中都时,已经对他和宰予的为政十分不满了,就这么公然来拜见赵无恤,真的好么?

不过赵无恤的礼贤下士和亲民姿态与鲁城的三桓大不一样,这倒是让樊迟大生好感。只不过对于赵孔分歧的事情,无论是子有,还是子华都保持了沉默。

最后,无恤的一句话打消了樊须的迟疑。

“学稼学圃?这有什么?神农,后稷不都是这样的么,我祖伯益也亲自养马,所谓的劳心者与劳力者,不过是分工不同罢了。衣食住行,喜怒哀乐,是为礼乐!若一定要分出个高低,农稼才是礼乐之本。”

樊须激动不已,衣食住行,喜怒哀乐,是为礼乐!说得多好啊!不愧是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赵氏君子,他能低头看到宽厚载物的土地,也是昂首傲视高高在上的昊天!

无恤又道:“我听子有和子贡说子迟对农事颇有心得,可愿意做我的劝农使?农忙时就负责巡视各邑,推广代田法和牛耕之术,农闲时就和老农老圃们总结技艺。我一直想让人写一本农书,却找不到既识文断字,又熟悉农事者,想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

樊须愣住了,夫子和其他师兄弟就不说了,哪怕是宰予,也只是借重他的领兵之能,对他亲事农稼一向持反对态度,赵无恤竟是第一个表示支持,并且愿意让他在农稼之事上做些事情的人!

功利的宰予在朝樊须眨眼,暗示他拒绝,赵无恤手下的“劝农使”职位虽然和邑司马相当,但权力却小了许多。他自以为已经窥见了赵无恤的志向,先窃取西鲁,再和栾盈一样拥兵归国。以后在无恤麾下战事一定少不了,樊迟若能为旅帅、司马,一定能壮大孔门一系在无恤势力里的力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至于劝农使,这奔波劳碌,却没什么好处的职位,还未引起宰予的重视。

可赵无恤的下一句话,却让樊迟丢掉了一切迟疑,俯首而拜了。

“子迟勉之,不要忘记自己的初衷,或许有朝一日,你会成为’农家‘之祖呢!”

“我?农家?之祖!?”

樊须惊呆了,受赵无恤言行的影响,现在已经有人将古时候的太公望,还有现在的司马穰苴,孙武子称之为兵家,更有人将孔门称之为儒家,而医扁鹊的“灵鹊”则为医家。

自己这个孔门的小人哉,在赵氏君子眼中,居然有开宗立派的资格?

他随即放弃了一切,无视了宰予的瞪眼,甚至不再关心孔子和师兄弟们的看法,他成了赵无恤的劝农令,在孟春正月时回到了他最心爱和熟悉的土地上,和老农老圃们谈笑风生。

“在正月里,天气会往下降,地气则往上升,天地之气和合混同,于是草木开始萌芽生长……”

赵小司寇下令布置春耕之事,而樊须则受命行走西鲁各邑,审察和修整田间的阡陌和水渠,增修龙骨水车。他认真地考察丘陵、坡地各种地形所适宜种植的谷物,代田法如何因地施展,牛耕和犁、锄怎么运用,将这些教导给农人,让他们没有疑惑。在孟春之月将田事整饬妥当,才能有秋日的丰收。

赵无恤颁布的禁杀牛祭祀的法令,在他的解释下有理有据,说服性极强。

”尚书有言,至治馨香,感于神明,黍稷非馨,明德惟馨。二三子不要怕神主不高兴,只要将牛套上犁,将田亩的土都翻过来,等几个月后长满绿油油的粟苗,入秋后变成黄灿灿的粮食,蒸腾给鬼神,他们会更加欢喜!不是因为血食而欢喜,而是汝等勤勉农作的德行!”

樊须毕竟在孔门里耳渲目染,要是连一群里中氏族都忽悠不了岂不是白混了,这是对里中的士和中家说的,对贫贱之家,他则说道:”邑寺将为每个里闾提供耕牛,以什伍为单位轮流使用,曾参战为卒的人家优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奈何农具还是不够啊!”有里长如此抱怨。

樊须笑道:“至于农具……司寇说了,去岁齐人在西鲁抛下了数千尸体,俘虏也有五千,残戈断戟则数不胜数,这些东西部分被农人拾走,可大部分却入了府库,于是司寇决定将其回炉重新熔化,铸造为新制式的锄、铲、犁!也是按照什伍分发,还是曾参展为卒的人家优先!”

劝农使和其手下的农吏每到一处,就会将此事宣布下去,同时在亭舍里社中将耕牛,种子,农具分发。毫无例外,无论是在郿邑,还是廪丘,甄,郓城,亦或是濮南卫地,都引发了阵阵欢呼!

老农和老圃们都是一个个国野家族的领头者,他们认定,一个重视农事的领主,一定是个好的领主!

千百年以后,农民的思维依然如此直接简单。

“贤载司寇!铸剑为犁!”

……

赵无恤就在这一阵阵的欢呼中悄然北上,来到了新领地郿邑与须句交界处的一座不起眼丘陵下。

这里叫桃丘,是他能控制的最大一座铁矿山!

“用残缺兵器回炉造青铜农具显然是不够的,在邢敖有吴国锻剑匠消息前,在立秋冬小麦种下前,先想办法造几千把能用的铁锄头出来,这才是种田流的正道!”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登上桃丘时,赵无恤举目眺望四野,却见杉松茂盛,半山腰不时有林木随着呼喊轰然倒地,他还遥遥听见那边传来本地方言的踏歌声。

“既破我斧,又缺我斨。周公东征,四国是皇。哀我人斯,亦孔之将!”

无恤问道:“他们在唱什么?”

随行在侧的冉求竖起耳朵听了一会说道:“是《豳风》中的一首。”

《豳风》也就是鲁风,是周公旧邦和东征鲁地后这些地区的诗篇,其大意是:贵人们使我斧破折,又使我斨缺残。周公率军东征,东方四国贵族无不心惊胆战。与先前的领主不同,周公哀怜吾等这些平民,这是多么的仁贤。

无恤问道:“民众是在抱怨我征召他们来开路采矿?”

“应该不是,按照司寇嘱咐,这些在农忙前征召来的民众,都是付给粮食作为工钱的。他们抱怨的应该是前须句大夫罢,那会山林水泽都是大夫所有,进山开矿还要自带粮秣衣物,一不小心死在深山里也没有补偿。”

赵无恤笑道:“子有到须句也不过半月,做的也是司马的武职,却把这些都打听清楚了,真是难得。”

现在已经是一月末,在张孟谈的统筹下,在计侨的规划下,劝农使樊须如春风拂地,到处推广代田法,发放耕牛和农具。

监察吏阚止紧随其后,他板着脸巡查各邑,将那些敢于造次,克扣邑寺分发的耕牛、农具、种子的官吏和氏族一扫而尽。所以西鲁今年春耕进行的十分顺利,基本都在最适宜的时间展开。

农忙要从立春持续到春分,在此期间不能随意征发劳役,所以无恤便调了五六百余齐人俘虏北上桃丘,伐木开山。

桃丘位于郿邑和须句的交界处,先前属于须句大夫管辖,但在决定须句归属的会面里,赵无恤好说歹说,总算让三桓做出了让步,于是便划为无恤的私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以春秋这点可怜巴巴的铁产量,三桓尚未对这种冶炼铸造困难的“恶金”引以重视。而冉求在火速上任须句司马后,自然知道这次卓拔是谁的意思,他还是唯赵无恤的马首是瞻。

远在鲁城的孔子听说西鲁的这些举动后,有些不太高兴,他还写了份纸信让公西赤转交,劝诫赵无恤。

“孟春之月,掩埋骨骸,这点小司寇做的很好。但这个月还需要禁止砍伐树木,毋聚大众,毋置城郭,因为四时有别,这些都是夏秋农闲才能做的事情。孟春如果施行夏秋的政令,就会导致雨水不时,草木蚤落,骤风暴雨时至,藜、莠、蓬、蒿这些野草旺盛,并导致在民众中流行瘟疫,还望司寇察之……”

恐吓?还是多虑?

最后,赵无恤回了一封措辞谦逊的信件,说自己部署进山伐木,而是开辟一条道路而已,绝无滥用劳役之举。但实际上,他并未理会孔子的建议,因为开矿炼铁之事要乘早做,到了二月份春雨降下就无法实行了,不乘着天气晴朗储存些矿石,何时才能做出铁质农具?

至于按照四季节气来施政的传统,如今也不止他一个人破坏,以小恩小惠安抚好民众的情绪就行。

于是乎,到了一月末时,桃丘铁矿便开始运作起来了。

……

“据说天下有出铁之山三千六百九,可据小人所知,鲁国内仅有三四处大矿,桃丘就是其一。”

前来出迎的矿匠名为曹邴,也不知是东夷遗种还是曹国公族分支,总之这个干瘦精壮的中年国人是鲁国内为数不多的冶铁之人,而且兼顾搜矿开矿的才干。

曹邴滔滔不绝地说道:“俗言道,上有丹砂者下有黄金,上有慈石者下有铜金,上有陵石者下有铅、锡、赤铜,上有赭者则下有铁,这整个桃丘,就是一座大的铁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来到这里后,赵无恤才知道,桃丘其实没有桃,是因为当地岩石土壤的颜色是桃红的赭色而得名。前世好歹学过点化学的他记得,这应该是五氧化二铁的颜色,铁矿石的颜色,满目所见的朱红纹路,便是矿苗。

无恤不知道的是,这周围到了汉代归东平国管辖,还是全国四十八处铁官之一,如今鲁国境内,还有泰山一线,曲阜附近等几处铁矿,那些地方赵无恤暂时无法插手。

他们在曹邴的引导下先到丘陵上看了看采矿的地点,大多是些浅层的矿地,因为开采有限,还足够挖好几年吧。就近征召的民众就负责监督、修路,开矿的苦活主要由齐人俘虏做。

挖出沾满泥土的铁矿石后,又用骡、马等以筐运到溪流处清洗,再顺着下坡路送到工坊处。

本来在春秋之时,管理山泽的官吏为虞人,各处虞人又隶属于大司空。但赵无恤既然将此地划为自己私产,便新设立了一个官署,名为铁官,负责开矿冶炼事项,以曹邴为铁官吏。

冶铁作坊自然不能建在崎岖不平的丘陵上,而是依山临水,坐落在一大片凹陷的空地间,这里周围被丘陵林木环绕,往西面不远处,就是能行舟船的济水河。

这里在先前有过一定的开发,但原本区域狭小,每年出铁不过一鼓。在无恤的意志下,如今已被推倒土墙重建。

新的工坊由三个部分组成:一个贮矿场,开春后陆续运来的红色原矿堆积成山,齐人俘虏在武卒的看管下,正在用简陋的石砧、石夯诸物把整块的矿石打碾成碎块,变为可以入炉的碎矿。

让无恤有些忧心的是,这些铁矿石的含铁量大概不高,这也是中国境内铁矿的通病。

其次是一个贮木、炭的府库,这是炼铁必须的燃料。

正所谓“孟春之月,禁止伐木;孟夏之月,无伐大树;季夏之月,草木黄落,乃伐薪为炭;仲冬之月,日短至,则伐木取竹”。一些常识性的四时为政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春天的木材湿润,的确不太好烧,所以赵无恤在信里也未对孔子说谎,府库里面堆放的多是去岁冬日时砍伐的松竹之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继续往里走,就到了桃丘的作坊里占地最大的冶炼场,就无恤所见,这里的规格和制度完全是山寨各地较普遍的青铜冶炼工坊的,找来的技术工匠也尽是廪丘的那六种“攻金之匠”,放眼九州,想寻个对冶铁有经验的工匠何其难也?

对大多数人来说,冶铁是一个全新的领域,包括曹邴在内,工匠们纯粹复制冶炼青铜的各种设施和燃料很难制出铁来,这也是春秋之世铁产量极低,也不被重视的缘故。

无恤无奈之下,只能外行指挥内行,做些大胆建议了。

……

“我觉着,鼓风的鼓囊要够力道,鼓风要快,冶炼的炉子要尽量高些,密闭也要更好些,炼出铁来后,不能只靠铸造,要反复锻打才行……”

工匠们眼巴巴地记着,又眼巴巴地等着,然后呢?然后就没了。

跟在农村时亲自下过地,看长辈制过豆腐豆浆,进过陶艺班不同,赵无恤不是专业人士,甚至不是工科男。他只知道些常识性的东西,比如铁的熔点比铜锡高的多,无论是西方还是东方,从青铜时代到铁器时代,都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岁月。

制造适合冶铁的炉,提高炉温,这是首要得解决的问题,好在烧制瓷器的过程中,西鲁的陶工瓷匠们以炭来烧制,可以让炉温越来越高。

但用郓城挖出的炭来冶铁,所有结果都以失败而告终,无恤这才想起来,似乎还得将炭焦化才行?然而烧炭也是个技术活,需要及时隔绝空气不然就成灰了,这得建特殊的炉窑,还有大量的煤炭来进行尝试。

总之,在大野泽、济水河道疏通完毕,郓城的炭运来前,只能先以木炭替代了。

这会乘着天晴,先将木材烧制成木炭,冷却后储存在府库里,数十个隶臣拉着人力的辇车在工坊中来回穿梭,运送炭块到冶炼场,他们的身后,武卒手持鞭子如影随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外,按照无恤先前模棱两可的建议,来到此处也才一个月的攻金之匠们挠破了脑袋,方才竖立起数个椭圆形的炼炉,比冶炼青铜的炉的确高了不少。他们在铁官吏的带领下,又细分出了上料、鼓风、出铁、供水各个部分,在过去半个多月的试验里试图攻克一个又一个难题。

今天因为赵无恤来巡视的缘故,他想瞧瞧进展如何,工匠们也想表现表现,于是便点火,开炉!

……

这会,五六个炼炉下边都是火焰升腾,数十个工匠、隶臣分别守在各自负责的炼炉周围。有人垫着脚尖站在垒起的高台上,举起箩筐往炉里下矿料;有的人赤裸着膀子,推着简单的风囊满头大汗地往炉中鼓风;工匠们则蹲在一旁紧张地观察着火候,试图掌握开炉时间的。

“凡铸金之状;金与锡,黑浊之气竭,黄白次之,黄白之气竭,青白次之。青白之气竭,青气次之,然后可铸也。”这些冶炼青铜时总结的观色之法,现在却不太好用了,就连最有经验的铁官吏曹邴也不得不承认,他往常冶铁,也多半是靠运气,想要提高成功几率,非得靠无数次的失败重新总结才行。

随着太阳从头顶落到山谷,冶炼工坊里都是烈火升腾,黑烟滚滚,把小半个桃丘下的洼地都笼罩在内。

待到出炉时,包括赵无恤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炉灶的出铁口上。他们充满期望,但这种技术活,硬件设施上的差之毫厘,制出的东西便失之千里……

冶炼的结果让人失望,一个炉里是废渣,一个是炉裂,甚至还有一场导致了数人死伤的爆炸,顿时一阵手忙脚乱……

终于,在经历了三炉的失败后,两炉通红的铁块终于出炉了,它们滚落到炉前的大坑里,立刻有工匠取水泼浇在上面,兹兹,却见水气蒸腾,和黑烟混成一块儿。

铁官吏曹邴如同众星捧月般,将冷却后黑乎乎的铁块献宝似的拱手敬献给赵无恤:“托了司寇的福气,今日仅五炉便练出了两均铁!”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无语凝噎,这就是桃丘一个月折腾后的成效了?古以三十斤为一钧,四钧为一石,四石为一鼓。所以两均就是六十斤,六十斤铁就高兴成这样?后世随便一个小钢铁厂,每日铁产量的单位都是以吨来计算的……

不过据说以前那个须句大夫名下的小冶铁作坊,年产量也不过四百多斤,这一对比,无恤哭笑不得,他是应该为桃丘铁矿的出产突破新高而高兴,还是该为此而沮丧呢?

而且瞧着质量也不怎么好,粗劣无比,不回炉重来的话,锻造铁质兵器那是别想了。还是继续“美金以铸剑戟,试诸狗马;恶金以铸鉏夷斤斸,试诸壤土”的老传统吧。

这六十斤劣质的铁够做出三十把锄头不?若是天天如此,那好歹一年也能做近万把来,可进入二三月就会降下春雨,立夏前是别想开工了,到时候加班加点,顶多能有千把铁农具。

这好歹算是赵无恤能接受的底线了。

后世有人或许会说:“铁冶炼只要温度高,再加一些碳就可以冶炼出铁了吧?”

谁要是说出这种话,受到待遇的大概不是惊为天人,而是被古人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待。就好比一个简单上过点化学实验课的人,觉得自己知道冰毒的方程式就能成为制毒大师一样……

人不能点石成金,一门在后世也得花数年才能出师的技术活,可不是张嘴说说就能办到的。

如今是春秋之世,至少在鲁国,冶铁技术全得靠摸索,没有十年百年的积累是很难引发突破。赵无恤好歹还知道些东西,能给工匠们减少些弯路,可落实到实处,想要立竿见影?再穿越回去百度百科下一堆冶铁资料来再说吧。

既然质量暂时无法飙升,只能先从提高数量着手了。

“二月春雨前再多炼出几炉来,传我之令,鼓囊,高炉等物,须得反复来试做,能做出者皆有赏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无恤也只能靠这个诱惑工匠们不断摸索了,

他期待邢敖能在吴国寻觅到一两个可以做出冶炼锻造出成熟铁兵器的工匠来,此外,别的地方也得打打主意。

比如老家晋国。

晋国的太行山两侧,还有汝水以北的河外之地铁矿更多,而且已经有冶铁的雏形。当年赵鞅、中寅帅晋师城汝水之滨,从当地人手中征收了一鼓铁,以铸刑鼎。

一鼓,也就是四百八十斤!相当于桃丘最好时十天的产量,那还是十年之前的事情。

所以无恤在拜别赵鞅时,也请傅叟在晋国内帮忙寻觅下能冶铁之人,只希望能早点有回应吧。

“真希望我创造的黑铁时代,能快些到来!”

在郿邑和桃丘饶了一圈后,无恤又沿着济水南下,他将回到郓城,去接见一个人,那就是早先被他诱上岸来,扣留不放的盗跖。

说起来,这还是是两人第一次碰头了。

ps:春秋已经有骡子了,比如赵鞅就有两头宠爱的白骡……今天考英语六级,大章一顶二了,明天两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上一章应该是三氧化二铁才对,这件事千万不要告诉我化学老师……下午还有一章

铜锣敲响,满载货物的舟船驶出郓城堤岸,划入春日里平静无比的大野泽中。

岸边的码头上的台阁处,摆出了一个黝黑的案几,两个蒲草编织的席位,瓷盘上盛放可口的嘉柔,还有个美婢举着漆壶倒酒。她看向右边上席小司寇的眼神是敬畏和好奇,瞧向左边那位魁梧大汉的眼神,则是羞涩和紧张。

因为即便以后世的眼光看,那位陌生的宾客长得实在是太过英俊了。他高大魁梧身长八尺二寸,面容和双眼熠熠有光,在自己倒酒时,还对自己笑了一下呢!那嘴唇鲜红犹如朱砂,牙齿整齐犹如编贝,加上黑松针般的胡须,活脱脱一个颇具阳刚气息的美男子。

这一笑让美婢的小心肝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两腿发软,就差自荐枕席了。

所以,当美婢从小司寇和宾客的对话中得知,此人就是横行大野泽多年,杀人如麻的大盗柳下跖时,顿时吓得打翻了漆盒,酒水食物洒了一地。

“下妾该死!”她像只受惊的小鹿般蜷缩在地上,再也不敢抬头看对面的美男子一眼。

她也总算弄明白了,旁边侍候的司寇亲信穆旅帅,田卒长为何如此紧张,她现在只想快点结束侍奉,躲得远远的。

因为传说中,这个盗跖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无恤抿了口薄酒道:“不用惧怕,关于柳将军的传闻很多,说他穴室枢户,驱人牛马,取人妇女,不祭先祖是真。但剖人心肝,炙人肺腑而食却是假的,大野泽中虽然窘迫,却尚未到这种程度,子石你说是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石,正是盗跖的字,他也满饮用一樽酒,声音洪亮合于黄钟。

“然,道听途说不可信也,就好比我听说赵小司寇仁德而讲信义,孰料也是个背信弃义之人!”

“大胆!”无恤的两名护卫勃然大怒,却被无恤制止了。

“子石也不能全怪到我身上,你帮赵氏在雪原击败齐军后却又缩回大野泽去了,这是第一次错过。我父在西鲁的时间长达两月,期间我数次邀你登岸,你却犹豫不决,以各种借口拖延,这是第二次错过。等你终于来了郓城,我父却因为急着赶回晋国,不能等你,这便是第三次。你难得来一遭,又怎能让你轻易归去,所以才让本地属吏将你留住,等我来与你见上一面。这期间要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无恤先陪罪了。”

在去年入秋偷袭郓城被鸳鸯阵打得溃败后,盗跖便失去了与赵无恤较量的资本,只带着千余嫡系群盗苟延残喘而已,还被迫为赵无恤袭击卫国城邑。等到齐赵在西鲁鏖战时,他也不知不觉参与到这种时代的大事件里去了,也算为赵氏立下小功劳。

赵无恤当时的承诺是:“助我击齐军,擒齐侯,无恤愿保你为赵氏家臣,以君之才,甘愿屈居大野泽一隅?千室邑,万户县,何足道哉!”

可盗跖一回头,却恍然发现,随着赵无恤在军事上的节节胜利,西鲁的徕民策略也大获成功。在大野泽周围生活的三四万群盗和家眷,已经有一大半被吸引到了岸上的田亩里做编户齐民了,盗跖已经失去了群盗之首的权威,现如今更是仅能保有数岛。

赵无恤不可能接受他不降不战,现实已经很明朗了,他若是不能另谋出路,就只有败亡一途。

但多年畅快的大盗生活,如今却要一朝变成赵氏家臣,盗跖心里总迈不过那道坎,何况他就是一条水中蛟龙,一旦登岸便成为案板上的鱼肉,连小虾敢来戏弄一番。所以才一拖再拖,等到赵鞅未能等到他便离开,心里却反倒放松了,只是不知道将自己扣留在郓城半月之久的赵无恤究竟是什么打算。

”小司寇接下来想将我怎样,是枭首插在矛尖上传檄诸邑么?”大盗嘴上如此说,却没有丝毫惧怕的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无恤今天很放松,和盗跖相斗近一年,也算是棋逢对手,如今却将他彻底按到了棋盘上,连有没有资格做一枚棋子都得由着自己摆布,这种感觉真是妙极了。

他让人给盗跖斟了一盏酒,说道:“谬矣,鲁国有四时为政的风俗,在仲春二月里,身为司寇,要命令官吏减少牢狱中关狎的囚犯,去掉他们的脚镣和手铐,对死囚处决后也不要再陈尸示众。我甚至打算释放一批先前关押的群盗,让他们先做三年氓隶赎罪,再转为编户齐民,又怎么会贸然动子石的头颅呢?”

盗跖亲耳听到赵无恤不杀他,捏紧的拳头放松了不少:“那司寇想要我作甚?”

“这得先问问子石的志向才能决定。”

这一点盗跖却没想到:“我的志向?”

他哈哈大笑:“孔门之人好问志言志,我听说小司寇和孔丘最近有了些分歧,如今还要学他交友育人的法子作甚?”

无恤道:“因为人各有志,我想知道,身为柳下氏的庶子,虽然被季氏排挤,可在鲁城也不是呆不下去。即便不能为政,以你的本事,以你兄长的人脉,良田美宅,乃至于一邑大夫并不难谋得,为何偏偏掉头进大野泽做了盗寇?”

说起往事,盗跖一下子缄默了,垂首不知在想些什么。

无恤继续将话题深入下去:“有人说,你是觉得三桓架空鲁侯而不忿,所以才叛逃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盗跖对此嗤之以鼻:“世人所称道的忠臣,没有超过王子比干的,可他的结局却是被剖心而死,死后卒为天下笑。由此可见,王子比干之流,实在不值得推崇的,我怎么会想做忠臣?”

无恤笑道:“世人皆赞忠臣而子石独非之,你的志趣果然不同寻常,我还听说,你是因为傲然不和于世,所以甘愿入湖泽为贤者隐士?”

盗跖摇头道:“世人所称道的贤士,莫过于伯夷、叔齐。伯夷、叔齐辞让了孤竹国的君位,殷商灭亡后不愿意食周粟,于是饿死在首阳山,尸体未能埋葬,全都进了野狗肚子里。宗周的大夫鲍焦志趣清高,不愿非议世事,隐居后竟抱树而死,这是何等的滑稽。晋国的介子推算是最忠诚的贤人了,晋文公窘迫时,他割下自己大腿上的肉给重耳吃,但重耳是个功利之人,返国后却背弃了他。介子推一怒之下逃出都城,在绵上隐居山林,竟被重耳刻意焚野而死。”

“在我看来,这四个所谓的贤人,跟肢解的狗、沉入河中的彘,以及拿着瓢到处乞讨的乞丐并无不同,都是重视名节轻生赴死,不顾念体肤寿命之人,我怎会与他们同流?”

无恤摸着下巴上短短的胡须:“我知道了,你莫不是想效仿伍子胥,纵使被三桓驱逐,也要在草泽中建立势力,到时候带着万余兵卒再杀回去复仇?之后便可以跟阳虎一样,执掌国政,留名于世了。”

这是赵无恤结合见闻对盗跖的猜想,也只有大志向的人,才会喊出人人皆有田地的口号来。

但盗跖的回答却让他觉得,自己似乎失算了,眼前的人,竟然比想象中还要复杂!

……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盗跖面露失望,他抬头叹息道:“本以为知己者莫过于对手,如今却是我多想了,难怪小司寇在信中以王侯将宁有种乎诱之,更在雪原之战前许以大邑、功业。原来小司寇就是这般看我的,将我也视为阳货那种窃国之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下轮到赵无恤诧异非凡了,难道这还不是盗跖内心真正的想法?不做忠臣,不做贤士,还不想做野心家……那究竟是什么?

从晋国送来的厚酒十分醇厚,在无恤的不断推让下,盗跖今天是有些醉了,多年来命运的徘徊和抉择,被软禁期间的闷闷不乐全在今天爆发出来。

他慨然言道:“世间成就功业者,莫过于黄帝,尧舜禹汤,周武王,小司寇觉得呢?”

“然。”

“以上这六位贤王,都是世人所尊崇的,但是仔细评论起来,黄帝不能致德行,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流血百里。帝尧、帝舜、帝禹立群臣、朝廷,但所谓禅让不过是逼主而已,汤放其主,武王杀纣。自是之后,天下皆是以强陵弱,以众暴寡之徒,所谓的霸主莫不如此。在我看来,王霸之人,诸侯卿大夫,大多都是因为追求功利迷惑了真性,其行乃甚可羞也。”

无恤默默思考着这句话,越发觉得盗跖此人的想法真是有意思,难怪不容于鲁国,更与孔子天然为敌人。

“城邑、钱帛、权势,以上种种,我虽然都想追求,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手下的群盗、流人能有衣有褐,不至于冻饿致死。”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但无恤从盗跖的眼睛里却看不出谎言。

大凡天下人有三种才能:生就魁梧高大,长得英俊无双,无论少小年长,高贵卑贱的人见到他都十分喜欢,这是上等的德行。才智能够包罗天地,能力足以分辨各种事物,这是中等的德行。勇武、慓悍、果决、勇敢,能够聚合众人统率士兵,这是下一等的德行。

世上同时皆具这三种才干的人并不多,而盗跖就是其中一个:他继续了柳下氏的俊朗高大;有文才,辩驳得孔子哑口无言,还提出盗亦有道,今天的各种见解也无比新颖;他还有武才,一度是难缠的对手,被认为是天下善用兵者之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种人若是能降服,一定会成为赵氏的助力。

可惜啊,盗跖太过桀骜不驯,非赵鞅这种强势的主君不能压服。

无恤曾有意运作,但阴差阳错,赵鞅还是没能和盗跖见上一面就走了,于是这个担子就落到了赵无恤自己头上。

赵鞅离开前的话犹在耳边:“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盗跖若是离了鲁国,离了大野泽,或许就成一个寻常之人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能用则用之,若是不能,这种桀骜不驯的大盗,还是早早杀了为妙!”

无恤也不由有些头疼:“老爹啊,你这可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

于是他面色严肃了起来,也放下了将面前之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心态,正襟危坐道:“是我失礼揣测了,既然如此,敢问子石真正的志向?”

想要驯服一匹烈马,不弄清楚此马的性情是不行的,谁知道这次算不算赵鞅留下的一个考验。所以无恤想试一试,但若是不能降服,那便只有用匕首杀掉一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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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仲春二月,太阳运行的位置在奎宿;拂晓时,建星位于南天正中;黄昏时,弧星位于南天正中。

黄昏将至,盗跖望若隐若现的弧星轻叹道:“神农时,居处安静闲暇,行动优游自得,万民都和我一样,只知其母,而不知其父。彼辈与麋鹿共处,耕而食,织而衣,没有相害之心,这就是道德鼎盛的时代。”

“所以我最初出奔后,还希望在大野泽里再造这样的时代,但能耐有限,终究走错了路,不攻邑破室劫掠粮食财物便不能维持手下众人性命。我知道自己路走偏了,虽也有后悔,但手下的人越聚越多,竟无法回头了。”

无恤道:“我知之,鱼和熊掌,不可皆得,我出奔鲁国,参与政争,更与齐人鏖战,更多时候不是出于我愿,而是形势所迫。如果要追溯本心,我倒是更愿意偕妻妾姊妹同游,纵马于大原。”

盗跖深以为然:“然,人生在世高寿为七十岁,中寿为五十岁,低寿不过三十岁,更有未成年而夭折者。除掉疾病、死丧、忧患的岁月,其中开口欢笑的时光,一月之中不过四、五天而已。天与地无穷,人之寿命则有时限。我听说孔丘说过一句话,叫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拿有时限的性命寄托在无穷尽的天地间,其迅速消逝就像是千里良驹从缝隙中骤然驰去一般。”

无恤手指轻轻敲打着酒案,人生在世,白驹过隙,许多哲人会苦苦思索而不得。可任谁也想不到,一个杀人如麻,被士大夫们恐惧唾弃的大盗,他居然也会思考这种终极问题。

大概是盗跖从小在大野泽畔做野人自由惯了,稍年长被接到鲁城,柳下季向他灌输各种礼乐规矩造成的逆反罢。

盗跖冷笑道:“可笑孔丘明明知道这一点,却想用有限的时间去恢复无法重返的周公之治。一旦想通了,居于鲁城庙堂,做一邑大夫老死于床榻者;或纠结于君臣之义,贸然尽忠寻死者;亦或是一生谋求权势,死后却依然是冢中枯骨的王霸诸侯者,都是些可笑之极的人。借有限的躯体遨游天地,纵横四海,使自己心境获得愉悦,这就是我从鲁城那座囚笼里逃出来的原因,以及想要寻求的志向了!”

原来如此,他和庄子一样,宁愿做一只拖着尾巴在大野泽泥地里乱爬的乌龟,也不愿意被取壳后供奉在庙堂上做卜甲。

无恤叹息:“子石之志大矣,之前是我小觑你了,说起来,我在你眼中,大概是为了谋求权势不择手段,死后却依然是枯骨一具的人罢。”

“然!“盗跖眼里带着嘲讽:“小司寇有自知之明,虽然君在世人面前表现得仁德纯孝,尊贤下士,但你与阳虎、三桓本质上并无不同。我虽然自命为大盗,也不过是窃人钱帛性命而已,可小司寇你!才是窃国的大盗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从夺取甄城,到倒阳虎、击群盗获得巨大利益,最后是撷取了整个西鲁,足以和三桓比肩,盗跖将赵无恤的历程一一看在眼中。

被盗跖点破,无恤也不恼:“人生在世,有诸般关系束缚,我这一生,恐怕是做不到子石这样快意江湖的心境了。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如今的世道便是如此,实话实说,我的确有窃取西鲁之志,而且我还想要你帮我。”

盗跖腾地站起身来:“这与我的本心志向不同,之前种种无不是受你所迫,我为何要帮你?”

无恤淡然道:“因为我不但要窃邦国,我还要窃民心!”

……

二月,这是雨水的节气,桃李始着花,黄鹂啭声,鹰鸟变为布谷。

春雨贵如油,细细的雨丝稀疏落下,在湖面上点出千万涟漪,打湿了码头的木栏,落到傲然而立的君子发髻、深衣上,却并未打扰到两人全神贯注的对话。

“我还会窃走大野泽万民的冻羸,窃走诸侯卿大夫施加的苛刻暴政!窃走他们卑贱如猪犬的命运!”

赵无恤这话说的激情洋溢,盗跖一时间听呆了。

“有句话叫春江水暖鸭先知,子石在大野泽这么多年,这小半年来大野泽的变化你自己心里知晓。你口口声声说劫掠为盗非你所愿,而是为了手下的众人,如今我能比你做的更好,也算解除你的束缚了。“

盗跖看着远方高举双臂,对着春雨欢呼的民众。的确,昔日半饥不饱的群盗登岸后,变成了赵无恤的编户齐民,在他派遣良吏管辖下分发衣食,在岸边开垦荒地,虽然日子还是挺苦,但好歹已经摆脱冻饿致死的贱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像,就像是一夜春风拂来,过去的坚冰陆续融化了一般,解甲归田,铸剑为犁,这不就是民众盼望的生活么。

所以盗跖不得不承认:“这便是小司寇和其他肉食者不同之处,爱之如子女,则民众归之如流水,只要不倒行逆施,你的窃国之愿一定能达成。”

无恤的话语又严肃了起来:“没那么容易,眼下这一切都不稳固,西鲁和濮南人心未安,齐、卫在外虎视眈眈,三桓更恨不能将我立刻驱逐。或许只需要朝夕时间,这一切便都会化作乌有,到时候,齐国的三分之二税,鲁国的二半之税,苛刻的刑罚,打着礼乐名号的压制又会回到众人头上。我想子石恐怕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形罢,所以我希望你能助我对抗诸侯、三桓……”

盗跖面露犹豫:“既然小司寇知道了我的志向,难道还敢任用我?我这种人绝不会屈尊于权贵之下,绝不会受制于法度礼乐之中。“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指望你帮我安邦定国,只要你助我扫平藩篱,你关切的民众自有我照看,到时候我便可以放你去遨游四海。”

赵无恤算是琢磨清楚了,归根结底,盗跖就是个嘴上说着快意江湖,内心却悲天悯人,放不下事情的愤青。

果然,盗跖眼前一亮:“此话当真?”

“然,而且你口口声声说想要畅意于江湖,可实际上却被局限在大野泽一隅,虽然也是形势和顾虑手下人性命所迫,但实际上,却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这天下有多大!”

盗跖不以为然:“难不成小司寇知道?”

“我知道。”无恤一点不谦虚,这世上还有谁比他更清楚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人托名大禹绘制禹贡,分诸夏楚吴及蜀地为九州:大河之间为冀州;济河之间为兖州;海岱之地为青州;海、岱及淮为徐州;淮、海、吴越为扬州;荆楚之地为荆州;荆山、大河间为豫州;华阳、黑水为梁州;黑水、西河为雍州。你的见识恐怕不会超过这九州之地罢。”

盗跖道:“九州已经是目之极限,穷其一生无法走遍,在此之外,从古至今都被称为四外荒服,难不成小司寇还知道更多?”

“我知道,乃祖造父从穆天子西行,曾留下一本竹书……今日我便与你好好分说分说,什么叫江湖之远,天下之大!”

虽然他化学学的不好,可地理还是过关的!

……

无恤的手蘸着酒水,在案几上画下了禹贡九州的模样,但在外面,却又画出了许多空白的地方,有海洋,有岛屿,还有连绵成片的大陆。

“竹书中记述,所谓中国名曰赤县神洲,赤县神州内自有禹贡九州,还有东夷、南蛮、北狄、西戎四荒服之地。中国外如赤县神洲者有八,共计九大洲,每个大洲之外有裨海、山脉、流沙环绕,人民禽兽莫能相通。九大洲合为天下,天下以外,则有银河环绕,此乃天地之际焉。”

“所以你目之所及的九州,不过是天下的百分之一而已!”

盗跖听得有些呆滞了:“这,这些都是真的?”

无恤心里好笑,面上却很正经地说道:“绝无虚言,大九洲何其大也,我的先祖造父,也不过去过天山、昆仑所出的西域荒服之地。他隔着山脉、流沙眺望更往西的西山洲,据说到秦晋贸易的禺支商贾说,西山洲有个大国名曰波斯,其君长名曰居鲁士、大流士,信拜火神教。再往西则是泰西洲,有数百城邦小国,合称希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至于往东,往南,往北,那些大洲则不尽可知,只有齐国人一直在流传海外有蓬莱、瀛洲、方丈,飘渺不可寻其迹,或许就是另一个大洲的边际罢。”

无恤说的十分具体,盗跖不由得不信,他喃喃自语道:“以上种种,真是闻所未闻,却又煞有其事,真叫我心生向往……”

无恤见自己的这些说辞果然将盗跖镇住了,便趁热打铁道既然:“子石的志向是借有限的躯体遨游天地,纵横四海,使自己心境获得愉悦。你若肯为我窃国,我便资助你船只,去那极东之地看看三仙山的真面目。亦或是带着商队,到极西的波斯,还有希腊城邦雅典、斯巴达一探究竟,何如!”

盗跖过去一直自视甚高,只觉得自己盗亦有道,快意恩仇,想去哪就去哪,鄙夷那些局限于庙堂城郭的诸侯卿大夫。孰料今日方知,自己目光所及居然如此渺小,以往的自视甚高,在赵无恤眼里,或许就跟蜗牛角上相斗的微虫一般。

于是他有些失神地下拜道:“固所愿尔,但我不知道,我如今还能为小司寇做些什么?”

无恤再次严肃了起来:“齐国人在战事上虽然败了,也无力再度征兵来报复,但我从陶丘得到消息,齐侯想用管子轻重之术、海王之法在货殖上刁难西鲁,还望子石能助我一臂之力。”

盗跖十分疑惑:“这应该交给小司寇属下的商贾端木赐去办才对,我并不懂货殖之事。”

“非也。“赵无恤压低了声音:“此事不仅争于市肆,也决于河流湖泊上运输货物的船舶……”

ps:关于盗跖的材料太少,以上主要是通过《庄子.盗跖篇》的脑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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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春二月,齐国,路寝之台。

齐侯杵臼端坐于高台之上,他披着厚厚的深衣狐裘,手里揣着暖手的小铜炉。自从去岁多月前那场冰雪中的行军后,杵臼便生出了怕寒的毛病,哪怕是在这阳光明媚的春日里也依旧感觉浑身直冒寒意。

嘶鸣的黑色骏马,席卷而来的赵氏玄鸟大旗,还有,还有那手持刺目长矛,瞠目喊出他名字的少年将领……

每每想到这里,他便不寒而栗,所幸御者犁弥死命抽打马匹,所幸陈氏的小子来的及时,不然自己恐怕跟自己的儿子阳生一般,沦为赵氏的阶下囚,被押送到新田虒祁宫受尽屈辱了!

那场战役,赵无恤的那声怒吼,差点将杵臼的魂魄吓没了,他没命地跑回齐国后,一清点人数,方知此战死伤数千,更有五千人被赵氏俘虏了。加上在夷仪强攻战殁者,还有行军中死亡者,共计一万多人,占了征发大军的四分之一,一万多户齐人失去了亲朋,白缟黑旗遍布五都。

大败啊!前所未有的大败啊!

什么祖述炎帝,复太公、桓公之霸业,什么洗鞍、平阴之耻辱,都成了一场空。

相比刚攻破夷仪时的顾盼自雄,齐侯现在只觉得自己可笑之极。他失魂落魄地回了临淄,每日只知临幸新收来的宠妾,跟佞臣梁丘据饮酒、斗鸡、玩双陆。一切政务军务都交给国夏、高张、陈乞、鲍牧四卿打理。

整整两个月,齐侯都处于这种自暴自弃的状态,直到前不久才缓过神来。

宫室外面,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消息是,因为陈氏在西部防御得当,国夏也击退了阳关子路统辖的鲁军,所以赵氏和鲁国没有继续进犯。晋国方面,因为突然遭到鲜虞进攻,秦国观兵大河,还有郑国人牵制,代戎也乘火打劫的多重危机后,晋人也放弃了重新夺回夷仪的企图。六卿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情,如今虽然诸国尚未停战,河济之间却处于一种无战事状态。

除了自己那没出息的儿子阳生被赵无恤生擒,还被赵鞅带回晋国邀功炫耀的耻辱外,情况似乎没自己想象中糟糕嘛!

齐侯立刻就将佞臣梁丘据踢到一边,重新振作起来了。他自我感觉这次雪原之战,不是鞍和平阴那种惨败,仅仅是一次长勺之战的意外而已,只要再有几年时间休养生息,训诫国人,自己完全能像桓公一样卷土重来!

但国内的坏消息却一个接一个,伤寒疫病在平阴等地肆虐了两个月之久,死者近万,接下来又有数千人死于春日并发的温病,死者相望于道,饿殍遍野。

这还不算,让齐侯尤其不忿的是,只隔着一条国界线的疫病源头西鲁,却在付出不到一千人的死亡后,便彻底杀灭了病症!

造成这一切的,是一个新兴的组织“灵鹊”,他们是在赵氏支持下,以医扁鹊为首创建的一个医者行会,打着白底红鸟的灵鹊旗,所以又被俗称为“红鸟会”。他们的口号是“同恤灾危,备救凶患”,医扁鹊及其弟子广召天下能救死扶伤的医者,共同行走各国,传播防疫之术,救治战争伤员和各邑饱受疫病之苦的民众。

进入二月后,齐国的疫情总算有所缓解,但齐侯却更愤怒了,因为造成这种情形的,居然是一个“灵鹊”的成员,有人说他是医扁鹊之徒,有人直接说他是医扁鹊本人!

据说,红色的灵鹊标志涂在每一家需要救治的齐人民户墙外,而那个疾医则带着三五个人越境而来,延医救治。若非他们因为赵氏不提供救治齐人的药物,不得不前往平阴大夫所在处寻求帮助,齐国方面还对此一无所知呢!

要知道,齐国西部的民间都已经传开了:“君上不若灵鹊之爱我也!”

齐侯的确有些心虚,当灵鹊的人在齐境救死扶伤的时候,他还在宫中饮酒作乐,想要忘却失败呢!

想到灵鹊背后的支持者赵氏父子,齐侯就有些头皮发麻,从始至终,这一定是赵氏的阴谋,想要派遣医者越境瓦解齐国的邑治,让民心背离自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先前赵无恤曾派人打着商贾名号去东莱活动,煽动莱人反叛,有了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于是齐侯便让平阴大夫将那个神秘的医者押送到临淄来,他要亲自审问审问!

……

“你就是医扁鹊?”

高台之上,齐侯揣着铜炉,挑剔地盯着被虎贲武士押解在下的人,他不过三十余岁,一身素衣,虽然两手粗壮,但面上却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太像传说中年过百岁,鹤发童颜的扁鹊,大概是什么地方搞错了。

果然,殿下之人道:“见过齐侯,外臣并非扁鹊,而是家师的弟子子阳。”

不管他是不是扁鹊,反正都是灵鹊中人,是赵氏资助扶持的人,那就是敌人!

齐侯冷哼了一声:“你带着人从须句越过国境,跑到齐国煽动民众,党聚于乡社,究竟有何阴谋?“

“来齐国是为了救治病人,聚集于乡社是为了宣扬防疫之法,并无阴谋。”

“还敢狡辩!汝与汝师本是赵氏疾医,前年还救了赵鞅的风疾,与赵氏父子关系深厚,不是赵无恤派你来的,还能有谁!?”

齐侯拍了案几,却没能吓住子阳,他说道:“此事与赵小司寇无关,或者说,赵小司寇并不支持灵鹊入齐境,是家师派我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医扁鹊派你来的?”

齐侯眼前一亮,据说这一代的医扁鹊本是齐国海滨的一个庐舍小吏,机缘巧合遇到名师指点,这才成为名医。他在齐国时尚不知名,开始周游列国行医后才扬名天下。先前齐侯虽然听说过他的大名,却仅是当做技艺好一点的疾医方士而已,孰料伤寒一来,有扁鹊和无扁鹊,区别如此之大!

从子阳的话来看,感情这所谓的“灵鹊”行事并不完全唯赵氏马首是瞻?而且隐隐有闹分歧的趋势?

他立刻变了脸色,笑道:“善,大善!医扁鹊不忘旧国,真是寡人的好子民,他若是肯与赵氏断绝关系,回归齐国,孤愿意封他为宫中医官之首,赐千户之邑,子子孙孙世袭采食!”

换了常人,应该立刻跪地谢过,殿下的子阳却只是淡淡地一笑:“齐侯恐怕是想差了,家师让我来齐国,并不是因为他心念旧国,而是因为齐国有需要帮助的病人。”

齐侯大惑不解,这已经脱离了他的常识:“这是何意?”

“外臣的意思是,医者,无国界!”

……

子阳解释道:“在灵鹊里,只有医者与病患的关系,其余俗世的高低贵贱都得靠后。在吾等眼中,医者无国别之分,病患亦无国别之分。用鲁国孔子的一句话来说,那就是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自己的兄弟患病,只要不触犯‘六不治’的准则,医者都要尽力去救!”

其实子阳觉得,用赵小君子无意之中吐露的一句话来形容更恰当,那就是医者贵在“兼爱”。

但他也明白赵无恤的难处,赵氏支持灵鹊建立本来就是一种自我矛盾,不给灵鹊自由诊治的权力,等同食言。放任灵鹊救治齐人,则等同于资敌,所以灵鹊结束在须句的救治后,赵无恤便已经声明了,不提倡越境帮助齐人,理由是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齐侯嫉贤妒能,恐怕会加害帮助过西鲁的扁鹊及其弟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话虽如此,但灵鹊不是赵氏的家臣,也不能成为任何诸侯卿大夫的工具,那不是老朽的本意。”当时医扁鹊招来子阳,对他敦敦教诲。

“赵氏君子虽然提倡建立此行会,还称之为医家,但医者心贵在有仁,我不能坐视数里之遥的齐人患病致死,能救而不救,是为助疫病杀人也!你去齐国罢,为师则会和子越一同留在西鲁,建立一个灵鹊的总部,赵小君子怪罪也好理解也好,我都愿一一承受。但医者无国界,病患亦无国界,无论是齐人、晋人还是吴人,其垂垂将死,都得毫不犹豫地救治,这便是吾等应当恪守的事情。”

所以医扁鹊让子阳来到了齐国,这是灵鹊建立后,第一次跨越国境的尝试。

从这一刻起,他们才变成一个真正的“国际组织”。

但这种观念,齐侯根本无法理解。

所以他只能认定“灵鹊”总有一天会和赵氏翻脸,扁鹊提前派大弟子来齐国,是为了留条后路。

他以一种恩赐的姿态高傲地说道:“既然你来了齐国,那便不要走了,留在寡人宫中做一个疾医罢,孤赐你官爵,食田,乃至于采邑!”

子阳微微欠身:“谢过齐侯,外臣会留在齐国,但恕我不能接受齐侯的封赏和官职。”

“大胆!齐国封疆之内,还没人敢拒绝寡人!”

齐侯话是这么说,心里却想起了两个例外者:孔丘,他曾拒绝了郓城的食田,还有晏婴,他曾拒绝了齐侯赐下的美妾居室,宁可带着老妻住在靠近市肆的旧屋宅里。

子阳解释道:“齐侯有所不知,入灵鹊者,分为在籍贯、登堂、入室三等。在籍者从事救护和杂役;登堂者可学习《伤寒杂病论》等医书;入室者为家师亲传弟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侯有些发怔,这不是孔丘的那一套么,怎么被灵鹊用去了。

“凡登堂入室者必有誓言:吾等无国别之分,也不隶属于任何诸侯卿大夫,在灵鹊期间不得谋求任何职位,任何君主赐予的钱帛、食田都得上缴给扁鹊,视为灵鹊的共有资产。故齐侯的好意外臣万万不能接受,若是齐侯想要捐赠,外臣感激不尽,还请派人去联络家师罢。”

让我送钱帛田土去赵无恤的领地上?齐侯这回是真的无言以对了:“既然如此,你留在齐国还能作甚?”

“灵鹊以人道、公正、中立、独立、志愿、统一与普遍为七条规矩。吾辈致力于在列国建立医馆,召集该国医者志愿加入,无战事时在都邑里闾中救治病患疫情,有战事时以中立的身份救治伤卒。非但齐国,家师接下来几年还会派诸弟子去曲阜、陶丘、商丘、新田、虢、新郑等地建立灵鹊的分支。”

齐侯愕然,这是要纯粹依靠灵鹊一家的力量,将本来属于天子、霸主职责的“同恤灾危,备救凶患”号召实现起来么?这怎么可能,真是好笑至极。

但这若是实行,似乎对齐国也没什么坏处,但他还得考虑考虑。齐侯感觉今天自己没什么话好说了,便挥了挥手,想要让人将子阳带下去。

但子阳却不走,他立有间,盯着齐侯看了许久,方才说道:“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

齐侯知道自己有病,之前受了惊吓和风寒,这两个月又纵欲无度,心情抑郁,但宫中医官诊治却没什么效果。如今在让他无法琢磨透的子阳面前,便气哼哼地说道:“你不是不愿为齐宫医官么?怎么,如今却又想给寡人治病了?寡人没病!你们这些医者,就是好治不病以为功!”

善于诊脉问切的子阳叹息道:“外臣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乃灵鹊医者,在我眼中,齐侯与平阴西鲁患病的庶民氓隶并无不同,都是需要医治的病人……”

寡人在你眼里,只是一名,普通的,病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侯震惊了,暴怒了。

他再度拍案而起,手里的铜燎炉狠狠地砸了下去,虽未砸中,却也将高台的石质地板敲击得火星四溅!

伺候在旁的宫女和卫士纷纷下拜稽首,脸色惨白,唯独素袍医者岿然不动。

齐侯重重地指着子阳:“你可知道诸侯一怒,流血漂橹!”

地上,晏婴二桃杀两士的血迹犹在,说来也怪,两年多过去了,无论用什么法子,都洗不去两位勇士的满腔热血,那殷红的一片,此刻是如此的刺目。

跟齐侯涨红的脸,还有垂暮的夕阳一个颜色。

子阳也在低头看那圈血迹。

他最后抬眼直视齐侯道:“赵小司寇和家师想阻止的,大概就是这种流血漂橹的诸侯之怒罢……”

……

本来建立灵鹊分会的事情,齐侯不打算立刻答应,先将此人软禁几个月再说。但子阳末尾的话却成功将齐侯激怒了,他被带了下去,待遇从软禁变成了打入囹圄——就是先前关押阳虎的牢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至于灵鹊在齐国建立分会之事,再也不用提了!

子阳被齐国卫士重重一脚踹进囹圄内,他趴在铺在地板的稻草上,闻到了这里前任居住者的屎尿味。

这里面没有窗户,没有一丝光线,他和瞎子无异,只能依靠触觉。这儿没有床榻,连个尿桶都没有,墙壁是石头的,摸上去一阵冰凉,就像方才齐侯对灵鹊的拒绝一般冰凉坚硬。

“夫子啊,我大概是说错话了。”

他闭着眼,感受这里的冰冷和寂寞。

虽然在踏入齐境时就做好了冷遇,迫害的准备,但现在,子阳终于明白了,主君与主君之间是不同的。赵氏君子的宽容,还有资助他们创建灵鹊时的理想,那颗仁者兼爱之心,齐国这位高高在上,不知民间疾苦冷暖的诸侯永远不会懂。

子阳喃喃自语道:“夫子,医者真的无国界么?若是可能,我情愿留在西鲁,做赵氏的家医……”

……

齐侯烦恼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今天的对话让他有些痛苦,子阳,还有医扁鹊,乃至于灵鹊背后的赵无恤,他们的行为都让一切自私利己至上的齐侯想不通。

直到他新近最信任的宠臣陈恒到来,才将他劝解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恒在雪原之战中立下了救驾大功,现在备受信任,被提拔为中大夫,可谓少年得志。

他轻蔑地说道:“在臣下看来,这只是赵无恤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罢了,他明明将医扁鹊及其弟子笼络在身边做家医即可,只要手段得当,软硬皆施,彼辈断无背离之心。可他却多此一举,为了博取仁德之名,建立此利己亦利人的灵鹊,等到红鸟飞遍天下,到头来终究会为别的邦国做嫁衣!”

没错,在陈恒看来,为政者,都恨不得邻国的民众死绝,而自己的民众加多。哪像赵无恤这样,仿佛将整个天下之民都视作自己未来的子民般,真是可笑之极,他到头来顶多能成为一个宋襄公,身死为天下笑尔!

从祖父陈无宇,到父亲陈乞,再到陈恒自己,窃国的心思就像仲春时节从松软泥土里爬出来的孑虫般,再也蛰伏不住了。

雪原的救驾是陈恒的得意之举,让陈氏以最小的代价,得到了最终的胜利。现如今夷仪政由高唐,自己也备受信任,一举扭转了晏婴在世时国、高对陈氏的压制。

而现在,他就要给赵无恤这个假仁假意者沉重一击了!

他会好好教教那个同龄人,只有卑劣的阴谋和狠辣的手段,才能完成窃国的梦想!

权力之下,哪能不白骨累累?

“君上,禁止向西鲁、陶丘运送海盐之事,下臣已经布置妥当了。从这月开始,再无一粒齐国海盐运入西鲁、陶丘,过不了几个月,便能让曹国不战而降,让赵无恤治下之民食无盐,最终众叛亲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感谢书友无尘&公子小白成为本书堂主,本章数据来自《管子》,一切疑问请找原作者,七月概不负责,第二章在下午

二月初的一天,鸡鸣刚过,子贡便被曹伯的有司传唤进宫问话。

换了以往,曹伯对政事是半点兴趣提不起来的,一切都凭大司城和其他卿大夫来处理,自己则整日钟情于田猎射弋中。

直到去年秋冬,他被子贡的巧舌如簧说服,参与了赵氏父子的“猎国”游戏,虽然最后还是被鱼腩般的卫军击败拖了后腿,依靠邮无正支援才保证阵脚不失。但曹伯却由此开始对战争多了些兴趣,在见识了赵氏轻骑兵的神奇后,不仅试图向晋国买马,扩大公室的骑从数量,还在侈靡之所里大加鼓励赛马驰逐。

一时间,赵无恤欲推广而不得的赛马驰逐凭借这次机缘巧合,渐渐在曹国上层流行起来。

曹伯连一向能推则推的上朝也准时了许多,他整日翻阅着奏书,想知道濮南的历山-雷泽之地什么时候交割完毕……

可也从未这么早就传唤过,子贡猜测,恐怕是那件事情已经被曹伯知道了。

等到子贡掩盖着自己的哈欠拜见曹伯时,这位主君却将一卷帛书扔到了他面前。

“你自己看看!”

子贡知道,这肯定不是从西鲁来的,赵无恤已经明文规定,官署办公,还有对外的文书都得用纸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果然,却听曹伯气急败坏地说道:“齐侯已经颁布诏令,严禁运海盐入曹国、西鲁,这该如何是好!”

子贡也不急,他扫了帛书上的文字一眼,正是齐国行人让在陶丘的齐国商贾转交的。上面措辞严厉,声明为了惩戒曹国在战争中“助纣为虐”的举动,决定终止从临淄运往陶丘、曲阜的食盐贸易,改在濮阳、新郑、商丘售卖。此举直到曹国主动向齐、卫请平,断绝与晋国、西鲁赵无恤的一切关系,归还强占的濮南各邑为止。

他不得不承认,齐国的威胁很够分量。

……

子贡也买卖过齐盐,他知道,当年太公望封于营丘,其地泻卤,人民寡少,于是齐太公便劝其女功纺织,极工匠技巧,通鱼盐之利。

人可以不吃鱼,不穿齐国织造的衣帛,依靠单调的粟米、野菜,菽豆叶子为生,勉强补充蛋白质,寒冷时则披着粗糙的葛麻衣褐也能维持生命。但唯独有一样东西不能或缺,那就是盐。

那后世看来寻常无比的白色结晶颗粒,却凝结着性命攸关,邦国兴旺!

春秋之时,几乎每个邦国都将盐作为一种稀有资源来储存和使用,不亚于粮食和铜锡。

《尚书.说命下》有云:若做和羹,尔雅盐梅。早在虞舜夏殷商时,人们已将盐同酸味、甜味放在一起调制食品,成为非常重要的调味品。因为它比较稀有的,平时在烹饪过程中是不会经常将食盐直接加入饭菜之中的,以免浪费。周人吃饭时先用肉或蔬菜混以食盐等调味品腌制做成酱,食肉时再以白肉配放置在铜豆中的酱食用。

贵族都这样吝啬,何况庶民?后世的人很少会有类似的经历,这玩意长时间不吃,轻则浑身无力,重则周身浮肿。强迫小国寡民的民众走出世居里闾,去都邑市肆上交易的重要原因,很大程度就是为了买盐。盐贩子大概是中国大地上最早的商贾,夏商周的原始商路,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交易盐而开辟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盐的产地并不平均,其中以海滨齐国最多,有海就可以海水煮盐,被称为“海王”之国。齐国因此而富裕,仅有少量盐矿的鲁国也从那时候起,便落后于齐一头。

到了齐桓公之世,更是了不得,管夷吾认为:“海王之国,谨正盐筴。”他建议桓公实行“官山海”的盐策,从此以后煮盐卖盐都由齐国官方来操办,在边境设置关隘,几乎掐死了所有私盐贩卖的渠道。

所以齐国的盐一路卖到了成周、卫、宋、曹和陈、蔡等地,他们本地并不产盐,都是靠输入海盐过活。鲁国出产的盐只够供应鲁城民众,多数时候也得仰食齐盐。

子贡计算过,一个月,成年男子吃盐近五升半,成年女子近三升半,未成年者近二升半。这是大概数字。盐一百升为一釜,十釜为一钟。十口之家就是十人吃盐,一月至少四十升,百人之邑就是百人吃盐,一月四百升。

一个人口十万的小邦得吃四百钟,像鲁国这种人口近百万的中等邦国则要三四千钟!这还不包括牲畜和腌制肉类之用的盐。

齐盐在国内贩卖,一钟值一百五十钱,在国外贩卖,最高时达到过一钟一千钱!

齐国年产盐三万余钟,足够一千万人食用,几乎囊括了诸夏邦国的所有需求。盐的官营贸易让齐国获得了数百万钱的收入,几乎占了岁收的一半!而且还有点供不应求。

通过卖盐给其他邦国,赚外国的钱,没人有抱怨,也没人躲得过,这就是管子的盐策,因为手握资源,齐人想加价就加价,想切断就切断。齐桓公利用一手盐资源的大棒,实行轻重之法,将诸侯逼得服服帖帖的。

从此以后,齐国富极海、岱之间,东方诸侯敛袂而往朝焉。

也只有拥有解池之个天然宝地的晋国敢于不鸟齐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短短的时间里,子贡将自己行商多年,对齐盐的认识梳理了一遍,如今齐国正是以和齐桓公时相似的盐策来逼压曹国、西鲁就范的。

他合上帛书,淡淡地说道:“齐人此举是在借重海盐之利恐吓曹国,过去也如此做过,但在下臣看来,不足为惧也。”

曹伯却十分生气:“不足为惧?你可知道,齐国年产海盐三万六千钟,其中运到陶丘交易的便有一万钟,每釜交易收税二钱,则一钟就是二十钱,一万钟就是二十万钱齐刀币,重约半两!曹国市肆一年近十分之二的岁收都来自与此,比你侈靡之所上交的税还要高两倍!”

子贡心中了然,看来在自己来之前,曹伯是先召见了管理市肆的褚和市掾吏询问详情的。

这些数据大抵没错,陶丘是中原的一个货殖都会,所以齐国商贾也会在官方的允许下,运送海盐来此等待陈、蔡、宋、楚等国商人采买,陶丘市肆则从中收取部分交易税,这一直是曹国岁收的大头。如今在齐人的经济制裁下,曹国很可能会减少十分之二的收入,然后是陶丘盐价的飙升,以及贩盐商贾流量减少后带来的一连串的影响,由不得曹伯不心急火燎。

想来此时,提出此策的齐人正暗地里偷着乐,等看西鲁乏盐的惨象吧。

然而不管那人是谁,他恐怕尚未意识到,他这次遇到的对手,叫做子贡!

他可是所臆无有不中,在历史上富致千金,结驷千乘,能与诸侯分庭抗礼的儒商始祖端木赐!

……

面对碰上一点威胁就打了退堂鼓的曹伯,子贡手笼在袖子里,出言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难不成君上想要接受齐侯的要求?过去数月里曹国也付出了数百死伤,粮秣、革甲、箭矢无数,才换得了开疆扩土的胜利,曹国虽然败于卫国,但赵小司寇还是愿意将雷夏泽-历山以南地域由曹师驻扎。下臣常年行商,曾听说过一个谚语,上船容易下船却难,这就是曹国现在的处境了。”

曹伯脸色铁青,子贡说的没错,曹国现在已经绑在赵氏和晋国的战车上了,想要中途超乘而走,付出的代价恐怕不小。

“那寡人该如何是好?”

在子贡看来,虽然近来鲁国那边传来了赵无恤与孔子不和的流言,但在他想来,自己和众师兄弟备受重用,冉求还被提拔为须句司马,即便有,那也只是“君子和而不同”的小分歧。谁会凡事都能想到一块去呢?子贡和众师兄弟,时不时还会和夫子想法大相径庭呢!

所以无论外人怎么说,他依然在尽心尽力地为赵无恤服务,毕竟赵氏和西鲁的事业出于一个蓬勃的上升期,子贡自己在陶丘赚取的钱帛越来越多,获得的地位也越来越高。

在扩建了大竞技场后,侈靡之业越做越大,增加了许多比赛项目和赌局,收购不少陶丘的市肆地产,去年利润高达四十万钱!其中十万交予曹国褚师作为高额的税金,其余三十万一半自留发展,另外十五万则换成粮食、衣帛、铜锡去支援赵无恤的战争了。

赵无恤之所以能在坚壁清野的窘境中坚持下来,子宫功不可没。

子贡手握如此庞大的一批钱帛和资源,若是换了一般的主君,肯定会加以猜忌。可赵无恤只是让几名武卒军吏在旁协助,对子贡的货殖之策基本不加干涉,让他尽情施展自己擅长的能力。

所以子贡感激之余,也心生一种危机感,他如今在无恤的势力里,是仅次于张孟谈的第二人,但毕竟远离西鲁。与他相恶的阚止正奋起直追,得到了监察令之职,巡视风行各邑,据说一些在各邑为吏的孔门之徒没少受到严格的盘查,几至于刁难。

所以此番恰逢碰上齐国发动海盐战争,这正是子贡的专长,他怎能不殆尽竭虑,帮赵无恤想出一个破解之法?好为孔门争口气,打压下阚止的气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商贾的嗅觉是最灵敏的,早在半月前,他便得到了来自齐国的风声,对此做好了种种准备。

陶丘外郭,隶属于赵无恤的仓库中,通过子贡连续半月的疯狂购买,能应急数月之久的数千钟青白盐早已储存下来。足以暂时稳住曹国的盐价,也随时可以顺流而下,入大野泽,再到郓城登岸,救西鲁之急。

不止如此,子贡还有一系列的后续手段!

所以他笑着说道:“君上勿忧,下臣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准保三个月之内,齐人的禁盐之策必然自败!”

“能让齐人自败?不知是何妙计,还望子贡教我!”曹伯问过褚师,他也对此一筹莫展,见子贡有主意,顿时一阵欣喜。

“然,但前提是,君上要配合赵小司寇的行动。既然齐国仗着自己是海王之国,便有恃无恐地滥用盐策胁迫诸侯,那吾等就得立刻发动反制,让彼辈尝尝轻重之策施加到自己头上的痛苦!”

没错,赵无恤的战场在城池郊野之上,在朝堂庙堂之间。医扁鹊和其弟子们的战场在病患的腠理、肌肤、肠胃、膏肓之内。

而市肆之上,府库之内,舟船辎车的交通线上,则是子贡熟悉无比的战场,此次食盐战争的胜败存亡之地!

既然齐国人自持经济制裁,那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是反制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更献上

樊须是个精瘦的憨厚青年,唯独双臂粗壮,腰板结实,一看就是个好庄稼把式。他本就是西鲁人,被赵无恤征辟为西鲁的劝农使后更是将这方圆数百里跑了个遍,哪里适合种植什么作物,哪里的土质如何他都一清二楚。

所以当赵无恤召他来询问,西鲁哪里有“土盐”这种东西时,樊须立刻就想到了甄城以东那片干涸的河床。

“司寇,就是前面那片地了。”

赵无恤现在和樊须等人一起站在甄城以东三十里的郊野,一片干涸的河床引起了他的注意。

仲春二月是万物萌发的季节,在连绵春雨的滋润下,无论是田头地间嫩绿的粟苗,还是荒野里的各色野草,都开始奋力生长。但惟独眼前的这片河床,还有周围的土地白茫茫一片,轻则像早晨下了一层霜,重则像昨天下了一夜雪。

这就是盐碱地,无法种植任何作物的劣质土地,上面只有几头山羊在贪婪地舔舐地表上的土石,因为里面有它们渴求的矿物质。

无恤蹲在河床边上,从被太阳晒得干裂的鹅卵石间抓起一把土,淡黄色的沙土里夹杂着白花花的晶体,从他手缝隙间流下。它们本是溶于土壤里的,前几日雨水降下,又经过烈日暴晒方才析解出来。

“这便是白壤?”

樊须也蹲在一旁解释道:“司寇,这便是白壤,又称咸土,此地的农人常用来制作土盐。”

无恤知道,咸土大部分时候就是指盐碱地上的土,因其多为白色,很多地方称其为白壤,也就是白色的柔土。盐碱地形成的原因主要有三个,一是古盐池的退化,二是海浸的产物,三是河流的故道,西鲁地区后两种情况比较常见。

接下来,樊须唤来当地的亭长和里长,又在一位紧张兮兮的老农耳旁说了如此一般,让他给赵无恤示范了一下生产土盐的法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老农战战兢兢地行礼,带着儿孙们取土,架锅,劈柴开工了。

土盐,也称小盐,是刮取咸土煎制而成。就无恤所观,土盐的加工是比较粗糙的,取一釜咸土,以清水泡之,经夜去土,将水入釜熬为方块,就成了土盐。

等土盐煎成后,那老农又战战兢兢地退到了一旁,在他们看来,除了能他们在田间地头一蹲一个下午,亲切闲聊的樊须从城邑里来到乡间的贵人们都是需要敬畏的。

而亭长和里长则像献宝似的,将那块巴掌大小,呈现黄褐色的土盐放到葛布上,小心翼翼地献予赵无恤。

“我来尝尝。”无恤挽着袖子就要上,亭长里长连忙手忙脚乱地解释,说这土盐口味不佳,不能辱贤司寇之口。

“无妨。“

赵无恤摆了摆手,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掰下一小块,用舌头舔了一下,顿时,不但舌尖发麻,整个口腔也是咸涩的苦味。

民众乃至于低级的小吏平日吃得就是这种土盐,自然知道其中滋味,而旁边的侍从们也连忙递过水壶,想让赵无恤漱口。

但无恤却忍着恶心,重新尝了一下,这着实让众人更加惊讶。

樊须也愣愣地道:”司寇,你这是……“

难道司寇大人觉得此物好吃?

“并不好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叹息不已,对本地的乡老和里长说道:“原来余的子民们平日吃得就是这种东西,的确苦如胆囊。以往我将精力都放在让万民两餐不饿,冬日里有衣有褐能穿暖上,对盐的重视不足,这才酿成盐荒,此后当引以为戒。来人,将这块土盐送回郓城,悬于我的居室中,我每日必尝一次,以不忘此事!”

樊须被这举动震撼得不行,而河床边的亭长里长更是知趣地下拜颂德,围了一圈的甄城民众更是感激涕淋,一些富裕的国人因为西鲁进行”盐配给“而有些抱怨的心思也瞬间没了。

小司寇不因为每天吃的是上好的青白虎盐就忘了吾等的苦楚,既然他会时常尝一下苦涩的土盐,吾等吃一两个月又何妨?

在众人欢呼中回到车舆上后,赵无恤思索开了。

现在已经是二月中旬,随着齐国挥舞盐策的经济制裁大棒,以往从须句、郿、秦邑运到西鲁的齐人盐商已经很久没来了,而从陶丘顺流直下的盐船也少了许多。

子贡虽然提前得到消息,抢购了部分食盐囤积,但谁知道这场贸易战争会打几个月还是几年。所以西鲁盐价微微上涨,各邑售卖盐的市肆都开始进行配给,每里凭借盐票统一限量购买。兵卒的用盐首先被保证,而国人,庶民和野人只能吃劣质粗糙的土盐了。

民声鼎沸不至于,但慌乱和抱怨却是难免的。

今天的事情只要让人有意宣传出去,这些异样的声音便能平息上数月了,赵无恤有心为之,在民间还是很有人望的。

但在赵无恤和子贡决定反击齐国制裁的同时,新的盐路也必须寻找和开辟,否则,他们就会一直受制于人。这就好比后世的贫油国不得不在油价飙升和油路北掐断时,咬着牙和血吞一样。

……

赵无恤的下一站是城濮,子贡从陶丘来此与他会面,商量如何彻底解决盐的需求,并着手反击齐人。

“子贡之前囤积的盐只能解两个月的燃眉之急,西鲁各邑加起来有十七八万人,还有大量马匹牲畜,每月要食盐七八百钟。计先生和子迟已经统计过了,西鲁各邑的土盐产量也不高,即使花费大气力,将各条干涸河床和盐碱地翻得底朝天,也顶多够两三万人食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先前已经试了下土盐,且不说味道太过难以食用,因为混合了大量以这个时代技术无法过滤的金属氧化物,土盐有时候还会造成腹泻和中毒,严重者浑身发紫,口吐白沫而死。

是药三分毒,是盐也有一分毒,古人寿命不高的原因之一,或许也在于此吧。

只有专供天子、诸侯卿室食用的上等虎状青白盐,才能让无恤吃出后世超市里普通一袋盐的味道。

而且,还没加碘……

子贡跪坐在无恤对面,他回忆着在曲阜时的见闻:“鲁国其余地方也出产土盐,季氏所辖的几个小邑还有盐井,口味和质量远胜于土盐。但产量不算多,仅能满足费邑、曲阜两城食用。”

无恤否定了这个最近的源头:“这次齐国禁盐,连鲁国也受到波及,曲阜盐价已经上扬一倍。我已经让封凛试探过了,想从彼辈手中贾买恐怕不容易。”

他也不是没想过在自己控制的境内开井寻找盐矿,但这又是个费时费力的过程,远水解不了近渴。

子贡道:“的确,一如当年管子曾说过的,国无山海者何能为哉?因人之山海假之!吾等还是得仰仗外来的盐。这世上七成的盐产自齐国海滨,其中以齐地泲水所流入海之处最好,此地靠近山林,可就近伐木煮盐,故曰渠展之盐,品质洁白,味道最佳,所以才风靡各国。”

无恤不解地问道:“齐国已经严令禁止官盐流向曹、西鲁、曲阜,齐盐哪怕再多,吾等也得不到啊。”

“不然,因为下臣最清楚商贾逐利的本质。齐国虽然实行官山海之策,但边境太长无法保证没有纰漏。重金诱惑下,绝对会有私盐商偷跑进西鲁。”

无恤听得眼前一亮,子贡说的没错,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个是齐人永远无法堵死的漏洞。他若是对那些齐国的私盐贩子加以鼓励,足够的利润能让他们冒着戮于市的刑罚铤而走险!可以视为奇招之一。

而齐国运往其他各城邑的盐,也可以通过非西鲁、陶丘出身的商贾转手货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子贡又道:“齐国毕竟官盐占了大头,私盐商贾能带来的盐太少,还不够边境的郿邑、秦邑消耗。由中间商转手贸易,一方面会被讹诈,另一方面齐人已经宣称,一旦发现转手卖盐给陶丘、曲阜、西鲁,那就再也别指望从齐国获得一粒盐了,商贾们必然畏首畏尾,不敢与吾等合作。”

无恤苦恼地敲了敲案几:“这是齐人对盐的榷断之举,主大则欺客,客商们却只能仰其鼻息,这阴损的主意,大概出自陈氏之手吧。”

子贡颔首道:“故,若是想要在此次货殖之争里战胜齐人,吾等就得先寻找新的,稳定的盐路,以安定民心。”

他也做过贩盐的生意,天下的产盐地有哪些,都一一记在心里。

“齐桓公伐山戎,斩孤竹后,燕的领土拓展到了少海渤海的古称,从此燕便有了鱼盐枣栗之饶,燕国在海滨煮盐,鲜虞、无终、代,乃至于更北方的肃慎等皆仰仗之。”

无恤摇头:“燕国太远,偏居北鄙,不常与诸侯会盟。而且道路不便,中间隔着鲜虞、齐、中行氏,去燕地就得花两个月,等商议好通商之事再让商队往返,半年都过去了,不可取。”

何况北燕也是齐国姻亲加盟友。

子贡道:“然,荆楚的方城、巫山等地与之相似,下臣就不说了,如今共有三个地方可让司寇备选,距离西鲁的路程都不超过一月。”

“哪三处?”

“一是晋国魏氏控制的安邑盐池,二是吴国控制的淮海之地,三是位于鲁国东方,有琅琊海滨的莒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今天有考试,大章顶两章了,明天两更

二月中旬,雨水初霁,西鲁一带的农忙告一段落,农夫们暂时有点空闲,就趁此机会整修门户。

本月还要祭祀户神,祭品以脾脏为贵,但对于那些富足的士和国人来说,牛的脾脏是不能再用了,小司寇已经下达了禁止宰牛的命令,违者重罚。

对于这些卫人来说,抱怨是有的,却不敢公开发表,胆敢公然反对的士,直接被亭卒提溜到地头耦耕了。

上吏的话冰冷而严酷:“汝既然非得吃牛,那就代替耕牛来干活罢!”

顺者提拔鼓励,逆者残酷镇压,这就是赵无恤对新占领的濮南地的策略。

不满亭里制度的卫人贵族依然在家里嘟嘟囔囔,但庶民们却暗地拍手叫好。除此之外,所有经历过去年战争苦楚的人都在祈求,司寇千万不要兴兵和征发大规模的劳役,以免妨害春雨后的农事。还有,市肆的盐价能不能低一些?每亭能购买的配给量能不能多一些?

殊不知,他们的领主赵无恤正在操心此事,他在城濮与子贡秉烛夜谈,从西鲁缺盐,聊到了可能为他们提供盐的几处地方。

子贡竖着食指说道:“安邑盐池自不必说,从唐尧虞舜,乃至于黄帝蚩尤时就开始了,其使用更早于海水煮盐。河东盐池,玉洁冰鲜,不劳煮沃,成之自然,每年也有万钟产量,足够晋国与成周食用。赵氏与魏氏关系不错,不如请中军佐遣使者求助之。“

无恤点头道:“运盐的商队从安邑出发,向南到孟津上船,便可以顺着大河东行,在郑国境内入濮水、济水,直接运往郓城,或者到陶丘中转。因为多走水路,又是顺流直下,半月便可抵达,是最方便快捷的买盐方式。只是其中要经过郑国人的地域,不知郑人会不会横加阻拦,且盐池盐主要供新田国人、晋国六卿和周室,真不知道无利不起早的魏氏是否肯拿出够十万人使用的分量……”

子贡道:“商业是郑国的命脉,公室、七穆对商贾管的比较宽松,哪怕是在作战时,也不会轻易扣留敌国的商队。何况下臣在陶丘时也和专门从事转运的郑商弦氏有交情,上次救邓析子的事情,他们也有参与,对赵氏收留邓子感激不尽。盐池盐过郑国的事情大可不必担心,只是能否说动魏氏大量运盐,这却是个难题。”

见赵无恤在那凝神想法子,子贡又道:“司寇勿忧,且让下臣将其余两处的利弊说完不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称善,却听子贡继续说道:“其次是吴国,徐、钟吾有海盐之饶,每年产数千钟不在话下。吴国乃晋国盟友,司寇与屈氏有姻亲之故,又派了邢敖南行,所以这大概是最容易获取的一处,但盐的质与量却不容高估。”

无恤松了口气:“有胜于无,我这便派传车去吴国。如今盗跖已归附,大野泽东面的道路畅通无阻,商队可以从淮上出发,过泗水,经阚邑抵达西鲁。想必再过上两个月,淮盐便可以和铜、锡、羽毛、皮革一起运来了。”

但子贡却沉思了一会,请赵无恤不要着急。

“从吴国求盐不难,但就我在陶丘的见闻,吴国人骤然暴富,其性情贪婪而鄙陋,见利而忘义,得寸则进尺。若知道西鲁急需淮盐,一定会提高价格,刁难我等,在我想来,此次购盐不能只从一处买。”

无恤觉得此话有道理,他颔首道:“没错,我曾经向父亲献上过狡兔三窟之策,向外买盐也是类似的。为了避免齐国专榷的事情再次出现,的确是分别向多处购买为好,以免其借机囤积抬价,胁迫于我。”

“所以下臣觉得,不如再加上滨海的莒国,三管齐下,以三方之盐,济西鲁之危!”

“就这么定了。”无恤起身,和子贡谈了许久,他的腿都坐的有些麻了。

却见子贡再拜道:“货殖买卖,总有买方与卖方,卖方若是有对方急需的东西,一般都会刻意抬价刁难。如今西鲁有求于人,等商队抵达后,能买到多少盐还得看对方脸色。下臣还有一计,可以让司寇不必发一车一马,不必征劳役转运,只需要安坐郓城,便可垂手得卤盐无数,这三处的商贾会自发前来西鲁送盐!”

这倒是让无恤惊喜不已,政事有张孟谈,商业有端木赐,真是让他省了不少脑细胞。

“什么法子?”

“管子说过,这世上的邦国,有所谓的天财、地利。赵氏的大原之马,楚国汝水、汉水的黄金,齐国滨海的盐,魏氏的安邑盐池,吴国章山的铜、锡,乃至于各地的五谷、皮革、梓材、羽毛、丹漆……这些都是天财和地利,是成就霸业必须的东西。只要控制好特有的物产,就能胁迫敌国,一如今天齐人做的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能够理解子贡的意思,用后世的话来说,这些所谓天财,地利,其实就是战略资源。后世的能源大棒让不少贫油国家吃尽了苦头,却只能无奈接受。

不,不止是战略资源,只要是独有我拥有,而世上的人又需要的东西,都可以成为武器。汉代中国严守丝绸的秘密,近世奥斯曼阻碍丝路,都是类似的例子。

果然,却听子贡说道:“其实不仅是齐国,西鲁也有天财地利,而且是司寇亲手创制的!”

无恤已经猜到了,纸张方兴未艾,另一种特产却已经甄于旺盛。

“你说的是……瓷器?”

子贡的眼睛透亮无比:“没错,就是瓷器!”

……

“经过三年的售卖,赵氏的瓷器已经遍布天下,无论是魏氏,还是莒国,吴国的贵族,乃至于燕、楚、齐的公室,都在购买和使用瓷器。”

和赵无恤三年前预想的一样,瓷器虽然没能一下子就取代了漆器和青铜器的位置,却也在他们的夹缝里挤出了一条新的市场,顺便将范氏的陶器死死压制。

再精美的陶,能比得上瓷么?范氏的陶就继续走量产贱卖的路子吧,而瓷器却已经跻身于奢侈品的行列。

在奢侈风行的齐、楚、郑、卫等地,瓷器尤其流行,以往贵族用陶的,现在相互攀比模仿之下,纷纷改用了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种玲珑有致,造型各异的美丽器物已经赢得了许多贵族喜爱,虽然喜爱的类型有地域和性别的区别。

如今晋国的成窑以白瓷为主,而西鲁的甄窑则以青瓷和黑瓷为主。

颜色厚重,造型古朴的黑瓷最受老秦人欢迎,虽然秦国的瓷器购买位列诸侯垫底……性情似水,浪漫奔放的楚人则喜爱和云梦泽一个颜色的青瓷,还要求和楚国青铜器越相似越好,造型纹饰越夸张越好。由季嬴监造,冰晶玉洁造型典雅的白瓷尤其受女性贵族喜爱,虽然她们没什么政治上的话语权,但经济上却有几分能力。

于是乎,过去一年里,陶丘囤积的瓷器一直供小于求,乃至于经常有人直接到新田下宫,乃至于甄城的产地求购,却多半被挡在门外,想窥见瓷器的生产?门都没有!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据说曾有人以这首《关雎》来表达对美妙瓷器的渴求,制作瓷器的核心技术一直掌握在赵氏手中,天下独此两家,诸侯像是近代的欧洲宫廷一般,对瓷器有近乎痴迷的爱。

它天生符合华夏人新的审美,稍加变化后,比如加上厚重的黑色红色釉彩,又能迎合旧的审美。

在此基础上,子贡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齐人断绝海盐入陶丘、曲阜、西鲁,那西鲁就真的无法获取一粒盐了么?自然是不可能的,齐人此举,目的在于加大西鲁购盐的代价。以往运送盐,从陶丘或者齐国直接有商贾过来,司寇无须支付太多运输费用。可现如今若是派遣商队去求购,还得承担千里之遥的护送等事项,劳神劳力,成本惊人。而且若得知商队的西鲁背景,与齐国亲善的郑国不一定放行,由齐人扶持的莒国国君也不一定愿意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到这里,无恤的思路也被打开了,他不由想起了前世听说过的一项明朝经济政策。

因为九边屯兵之地所需粮草需要从产区运往千里之外运来,成本惊人,国家财政不堪重负,而且所需劳工众多,着实是件劳民伤财的事。在此情形之下,便有了鼓励商贾以粮食换取盐引的法子,具体方法是,各地客商可自行运送粮草到驻军所在地,每上缴一石粮食得“盐引”一张,由此造就了晋商的繁荣。

要是脑子灵活点,将盐换成瓷器,将粮食换成盐,道理是一样的!

他说道:“所以,不如以瓷器为诱饵,引诱想要购买瓷器的商贾运盐来西鲁交易?比方说运盐一釜,则可以获得盖了司寇印章的‘瓷引’一张,一张可以购买小瓷器五个,大瓷器一个。”

子贡一愣,这本是他蓄谋已久的得意之作,却没想到被赵无恤抢先说出来的,而且这“瓷引”的法子更加直观可行!

“然也!在派出使者去魏氏、吴国、莒国接洽的同时,散播这样的消息:无论是晋国成瓷,还是西鲁甄瓷,从今以后不再接受金、帛等物的购买,盐,只有能食用的盐才能换得瓷器。有意者请自行组织商队到陶丘和西鲁货殖,无论舟船辎车,一概不收取关税!”

“妙计!”

赵无恤可以想见,到时候那些拥有盐资源的邦国,贵族会驱使隶商赶着满载青盐的辎车,络绎不绝前往陶丘、西鲁的情形!

如云之汇集,如水之下流。

他不由感慨道:“管夷吾说过,拥有天财地利的邦国,如果经营不好,运用不当,天下也是不以之为贵。若是运用得好,却可以通过以其有易其无,做到使农民不耕而食,妇女不织而衣!这句话,我今日是信了,子贡颇得管子轻重之法的精髓,齐人谋划此事者,差你远矣!自此以后,西鲁虽非海王之国,却能做到无盐犹如有盐!”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从古至今,再到千百年以后,莫不如此!

无恤满上一盏酒敬献给子贡:“因为有了子贡,这全天下,都是我的解池、渠展!”

……

“善治国者,可以使用不是他自己所有的东西,也可以役使不是他自己管辖的臣民,司寇便是这样的明主。”

子贡谦逊地接过酒盏,发自内心地夸赞了无恤一句,却意犹未尽。

“只要司寇的瓷引之法施行,在齐人禁断盐路期间,做到陶丘、西鲁,乃至于曲阜用盐不缺应该是没问题的。”

子贡之所以还提了曲阜,是因为他的夫子孔丘尚为大宗伯,子贡考虑的时候,是将整个鲁国放到一起思量的。

但赵无恤在决策的时候,却时常有意无意将曲阜鲁城撇开。

自从上次会面的争辩后,孔子、三桓与他的利益裂隙已深,西鲁现在犹如一个半独立的小诸侯,几乎是听调不听宣的状态。但为了不让孔子完全站到自己的对立面,也为了让子贡等孔门之徒不会为难,无恤还是得注意自己的吃相和手段,不能太急切,不能太暴烈。

端木赐、冉求有才干,赵无恤不想失去他们的效忠,而孔子,也尚在可争取的范围之内。

子贡却没有想那么多,他回忆起了两年前初到陶丘时,被齐国商贾刁难的情形。他能扬人之美,却不能隐人之恶,对于夫子提倡的忠诚,他做的很到位,但宽恕,却与他关系不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端木赐,本质上依旧是个商贾小人出身,以直报怨的商贾!

他咬着牙说道:“齐人以轻重之术刁难吾等,大概是自持国大民众,又是山海之国,所以有持无恐,不知司寇先前说的反制裁之法运行得如何了?”

齐人如此嚣张,不打回去一巴掌,在陶丘商场上顾声指气惯了的端木赐可忍不了。

无恤笑眯眯地说道:“齐国此番贸然行盐策,本就是气急败坏之举,想出这计策的人自以为聪明,却忘了一点。齐国位于天下之东,是通衢之国,主要商道有四。陆路是午道,位于卫国和西鲁的交界处;水路则是大河、濮水、济水三条。其中济水、濮水都必须经过西鲁,而郓城、大野泽更是其中心。”

他一下子想起了后世一位红色帝王爱说的一句话,那是句男人都懂的粗俗之言。

“濮、济、午道就像是齐的肾囊。”无恤如是说,子贡则在认真地点头听着,顿时表情怪异无比。

“倘若是我想让齐人惨叫,我就去捏一捏这三颗蛋!”

“噗!”

子贡刚咽下的满口酒一下子喷了出来,没过一会,这座简朴厅堂内响起了两位人前儒雅君子粗俗的哈哈大笑声,直让外面守候的黑衣侍卫们面面相觑……

不知道肾囊是什么的童鞋自查素女经,七月就不科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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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丘的市肆一如往常的热闹非凡,店铺林立,车撞犨,人磨肩,来自各国的华服商贾带着甜蜜的笑容,将手放在宽袖里,以无声的手势讨价还价。而市肆的中央厅堂,黑衣的市掾吏手握简单的算盘,劈啪啪啪计算着商贾们需要上缴的税额,在西鲁商贾子贡的影响下,这种工具已经取代了算筹,在商业之都陶丘流行开来。

齐国商贾之首陈伯像一只怒发冲冠的斗鸡,瞪着曹国褚师质问道:“郑、卫、宋、鲁、晋商贾之税皆与往日无别,唯独齐商就得课以三倍的重税,这是何意?这是何意!”

褚师有些心虚,齐商,郑商,这是除去曹国贵族外,陶丘市肆上的两大势力。因为齐国强盛,而曹国又要仰齐国海盐鼻息,所以陶丘过去对齐商格外优容,不要说褚师,连大司城也不敢太过得罪,养成了他们高傲嚣张的态度。

但褚师又想到这次举措背后,是君上在发号施令,是新近崛起的西鲁商贾端木赐在谋划一切,他的胆子便又壮了几分。

褚师扶了扶自己的玄冠,加上它,他差不多也有陈伯高了,他努力让自己不卑不亢地说道:“陈伯这是在说笑么?商场之上,有报便有还,齐国滥用盐策,切断运往陶丘的海盐,此为不仁在先。吾等无奈,只能不义在后了,君上有令,从今以后,在陶丘的齐商一律课以‘反垄断税’!”

陈伯感到一阵牙疼,没想到,真的没想到,他本来以为曹人胆小怕事的性情,定然不敢忤逆大国,孰料反击来的竟然如此之快!

齐国不是垄断海盐,以此威胁曹、西鲁么?好啊,运盐的损失,也从齐商身上拔好了。

陶丘褚师推出了专门针对齐商的措施,声明在齐国停止禁盐策前,齐商在陶丘的一切商业活动都得上缴高额的“反垄断税”。

陈伯知道,这主意,一定是端木赐出的!

从前年开始,端木赐凭借赵无恤与曹伯的私人关系,以及侈靡之所上缴的利润,渐渐在陶丘站稳了脚跟,成了市肆新贵。陈伯连族中的年轻弟子去侈靡之所厮混都无法制止,自然更没法说服曹国禁止此业,他又不愿像郑商那样前倨后恭与之合作,只能两不往来,却也将端木赐视为最危险的对手。

本来仅仅是侈靡之业也没法触动齐商的根基:他们卖出鱼盐、丝麻,买入铜、锡、谷物、黄金,运往高唐、临淄交差。但在上次大竞技场建成后,端木赐竟也开始向这些领域拓展,西鲁的瓷器、纸张、丝麻涌入陶丘市场,这叫陈伯警惕万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不能扼杀此子,再过十年,吾等在陶丘将无立锥之地!”

这次盐策是陈氏大宗世子主导的,陈伯很是兴奋,此举能打击下端木赐嚣张的气焰,同时让他背后的支持者鲁国小司寇赵无恤举步维艰。

孰料盐策还未见效果,自家却被反将了一军!陶丘对于齐国的商贾贸易来说,是极其重要的。

但陈伯嘴上却不服输,他威胁褚师道:“既然陶丘苛刻,吾等去濮阳、新郑贸易便是了,天下难道只有曹国的市肆能货殖么?”

那褚师却一翻白眼:“悉听尊便。”

陶丘之所以依赖齐国商贾,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海盐的贸易会给这里带来十分之二的收入,但如今既然盐路已断,君上也打算咬着牙与齐人为敌,那吾等还舔着脸伺候着你作甚?

陈伯气急败坏,这次的反垄断税仅针对齐商,并未波及其他各国商贾,所以他的这番号召无人响应。他在其余各国商贾幸灾乐祸的目光中退出了市肆,回到码头上时,他的儿子陈平仲满头大汗地跑来,又告知他一个坏消息。

“父亲,濮水、济水果然出事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哪怕在盗寇横行的年代,济水濮水依然是濮阳、陶丘通往齐国临淄的重要交通线,付出一部分买路钱即可。在无恤控制大野泽后这条水道更是兴旺一时,只在赵齐交战时才略为中断,但战后却再次恢复如初。

可现下齐国的盐策针对的就是西鲁,想来濮水、济水已经被赵无恤切断了罢。

陈平仲却摇着头道:“并未切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商在济水、濮水尚可通行?这是为何!”陈伯大吃一惊,赵无恤和端木赐打的是什么主意?

“除了铜锡、羽毛、皮革等军用之物外,其余丝麻、陶瓷、谷物、医药均可出入,只是……”

“只是什么?”

陈平仲脸色愁苦:“只是和陶丘一样,入齐境的商船要征收重额的反垄断税,济水濮水上设置了关卡,大野泽湖面上更是有打着玄鸟旗的船只巡逻,来往商船无一漏网。”

陈伯愣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端木氏的贩粟儿想借机从齐商身上盘剥,吾等才不会让他如愿,从今日起,一切货物改走午道!”

就在这时,陈平仲突然安静了下来,陈伯一回头,却见他口中的卫国贩粟小儿正站在码头边,目送囤积在府库中的盐运经水路运往西鲁。

一身干净的布衣,儒雅的举止,整个人如发髻上的白玉一样无暇,黑宝石般的眼珠里却闪着属于商人的狡诈光芒。

子贡偏头望向这边,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方才的话,他也听到了几句,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他仿佛是个与齐商合作多年的老朋友,话语中充满关切。

“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君子所履,小人所视。走午道虽然比濮水、济水更慢,却也是不错的选择。”

下一句,却是图穷匕见的威胁:“只望齐国的商贾不要睠言顾之,潸焉出涕就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午道,在晋国之东,齐国之西,因为南北东西通衢交汇,一纵一横为午,谓交道也。

连通柏人、邯郸,过棘津,到濮阳、陶丘、商丘的为纵道。连接临淄、平阴、濮阳、新郑、成周的为横道,这是齐国通往中原最重要的一条交通线。其中齐国、卫国、西鲁交界处的阳州、阳桥一带又称为“阳晋之道”,后世的兵家必争之地。

这一日,从卫国濮阳又有数支商队沿着午道前往平阴、临淄。

齐人老商贾搭着腿坐在车上,指挥着儿孙驾车,嘴里嘟嘟囔囔地说道:“吾等被战事阻断归路,在帝丘一呆就是半年。去岁冬天到今年春日,瘟疫肆虐平阴,死了几千人,如今多半已经埋了,汝等不必担忧,有楚丘巫祝发给的卜骨护身,疫病定然不侵!”

他得意地拍了拍胸前的褡裢,有个儿子却回过头来讷讷地说道:“据说疫病已经被名为灵鹊的医者们治愈了,小子担心的是,大灾之后,会不会有铤而走险的群盗在午道上劫掠商旅。”

那齐人老商人一挥手,放心地说道:“鲁国的小司寇虽然好战无厌,喜欢杀戮吾等齐人,但至少还做了件好事。那就是扫清了大野泽的盗寇,从去年起,以往流窜到此劫掠商旅的群盗早已消失无踪影了,勿虑……”

他话音刚末,却被现实狠狠打了脸,一支呼啸而至的羽箭从天而降,准确地钉在了车队正前方,箭尾颤抖不已,马儿受惊嘶鸣,众儿孙也吓得差点掉下车。

老齐商的心也像是被那支箭射中了,脑袋嗡嗡作响,他抬起头来,却见前方道路两旁的山丘树林里,早已站了近百手持弓箭、短矛的武装者。而横亘在大道的巨木上,一个高大英俊的盗寇首领双臂如猿,正挽着长弓,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们。

就像一头好久没有开荤的饿虎在打量猎物……

那大汉声音洪亮仿佛黄钟敲响:“齐鲁构难,午道禁闭,一切财货,柳下跖代为接管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二月末,齐国临淄。

因为觉得自己的盐策已经回敬了赵氏一刀,齐侯近来心情不错,不仅重新开始打理政务,一些祭祀也积极参与,想要挽回自己过去数月里怠政的形象。

在齐国,仲春二月的吉日是甲乙,于五行属木。于是按照规矩,齐侯居住在东向明堂的正室,乘坐有莺铃的车子,车前驾着青色的高马,车上插着绘有青龙的旗子,穿着青色的春服,佩戴着青色的饰玉,使用的器物纹理粗疏而通达。他吃的也不再是日双鸡,而是麦饭与羊羹。

这个月接近尾声的时候,燕子飞来,在齐国临淄的屋檐下四处筑巢。在有司通报燕子来到的那天,齐侯让人用牛羊永三牲祭祀“高谋之神”,祭祀时他亲自前往,因为丧子多年而闷闷不乐的燕姬、身份卑微却生了公子荼而备受宠爱的芮姬等夫人陪同。

齐侯前几个月的荒唐还是有成果的,宫中两位缤妃有了身孕,他在高谋神前,为怀孕的缤妃举行典礼,给她们戴上弓套,授予她们弓箭,祈求高谋神保佑生男。

除了早死的嫡长子,还有抱在怀中宠爱不已的小儿子荼外,在齐侯看来,其余儿子都一个样。被俘走一个阳生,再生一个就是了,用齐国的核心利益去交换?他可有些不情愿。

正当齐侯逗弄爱子的时候,新登卿位的鲍牧却步履匆匆地走了过来。

他是鲍国之子,在四卿里资历最浅,然而年龄最大,足足五十余岁。虽然刚刚成为家主和卿,但因为在大夫位置上做过许多年,所以齐侯也放心将政事交予他辅佐,纵然不如鲍国,却比高张要强。

望着粉嫩可爱,伸手想要揪他长胡子的公子荼,鲍牧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随后才在齐侯耳边轻声说道:“君上,大事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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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侯将小儿子交给夫人们,又让她们自行回寝宫去,本来如沐春风的脸顿时蒙上了一层冰霜。

“午道又闹盗寇了?”

济水濮水在西鲁境内,在实行盐策的时候,齐侯便有了这两条水路被赵氏掐断的心理准备,但午道,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阳晋之道一带,寡人不是让薛、阳州、阳桥等邑出兵去沿途巡视了么?卫国那边也有兵卒守卫于庐舍,怎么还会出现全道中断,商贾全部被劫的事!”

鲍牧苦着脸道:“平阴大夫起初以为是小股盗寇所为,毕竟去岁大疫后逃到山林里铤而走险的顽民不在少数,故只派了个里有司带五十人的小戎去巡视,却一去不返。平阴大夫惊疑,又派了位久经沙场的连长帅了一卒去,正好在路上将盗寇堵了个正着,本以为擒之如石击卵,孰料随着一声呼啸,瞬息之间周围便多了数百盗寇,将整整200邑兵也陷没了。零星逃回的人只说对方的首领用兵如神,来去如风!还有……”

“还有什么?”

“那群盗首领自称柳下跖!”

“柳下跖,不就是大野泽的盗跖么……”

此人也是齐人熟悉的老朋友了,往年通过濮水济水的齐国商船没少被他劫掠。好容易被赵氏剿灭,齐商们拍手称快,谁料高兴劲还没去过呢,这只水鸭子就抖了抖一身水珠,上岸跑午道称雄去了!

鲍牧颔首道:“盗跖去岁被赵无恤击溃,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隐匿潜逃别处了,有人则说他投降赵氏,成了赵孟家臣,如今看来,后者才是真的。数月前的雪原之战,配合赵兵侧击我军的,正是此人!在下臣看来,他现在袭击午道不是寻常的劫掠,而是受了赵无恤的指使,是在报复齐国的盐策!”

齐侯恨得直咬牙:“调兵!小戎、卒不够,那便派遣一个旅,由平阴大夫亲自率领前去肃清沿途,寡人不信盗跖有那么大的能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鲍牧咋舌不已,齐国的军制,一旅便是两千人,相当于平阴那边数邑的兵卒之和。大战刚息就调遣这么多军队,只为了一群盗寇,这手笔也过于大了。

虽说此举有以宰牛之刀杀鸡之嫌,但想来道路应该能很快畅通了罢?

……

然而齐侯和鲍牧低估了柳下跖,他还真有在两千人围剿中全身而退,劫掠事业还不受影响的能耐。

盗跖在全盛之时便横行周边邦国,以大野泽为中心,北到泰山,南抵淮泗,西至大河,东临鲁城,无不是他的活动范围。所过之邑,大国守城,小国入保,两千兵卒的围剿仿佛家常便饭。

何况这次骚扰午道是得到赵无恤支持的,齐师一来,不想硬碰硬的盗跖一扭头带人跑回西鲁,在赵氏城头强弩的保护下,对面的齐人就只能干瞪眼。他们若是坚持堵在这里,几天后,午道的另一头便会传出商旅再度被掠的消息来,让齐人顾此即彼。

这却是盗跖仿照孙武、伍员的战术甄于成熟了,他将手下的千余悍匪分三部,对齐国来个突然袭击而又迅速撤退,轮流侵扰午道,齐援即退,援退再来,反反复复,齐人疲于应付,商贾被劫如故。

所以,等时间到了三月份,梧桐树开始开花,田鼠变化为鹤鹑一类的小鸟,天空开始出现虹,水中开始生浮萍时,午道的情况非但没有好转,且有进一步恶化的趋势。

不单齐国境内的“阳晋之道”,连卫境内的通道也受到波及,路过的十个车队里,起码有八个会被盗跖光顾,一切货物都被席卷一空。所以一些急需前往临淄的商贾宁可走濮水、济水去受那所谓的“反垄断税”剥削,也不肯从午道过了。

但楚国的黄金、吴国的铜锡、秦地送来的马匹、皮革羽毛等战略资源却过不了关,都被赵无恤照单全收。若碰上西鲁需要的,就按原价购买,不需要的,就请打道回府吧,欢迎下次再来。

某种意义上,齐国的盐策,以及赵无恤征收“反垄断税”,都算经济制裁的方式之一。你不是不卖盐给我,想让我食不甘味么?那我就跟你卯上了,你的货物也别想从我这轻易过境!

但,齐国毕竟是资源丰富的大国,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天生占据优势,对于西鲁这种小经济体来说,彻底断绝交易是行不通的。若是将济水、濮水全部禁断,固然惩罚了齐国,于己却也是自杀的行为,一旦商贾绕道,经济凋敝,无恤开始缺乏的,就不单单是盐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到时候民困盐乏,国用不足,上上下都有怨言,一旦激发新占领区的矛盾,也够无须头疼许久了。

管夷吾最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提倡“关市讥而不征”,在国内以驿站免费接待等优惠吸引外商,其目的是“天下商贾归齐若流水”。一旦成功,齐国便能获得外国的特产,这些行商停留时在齐国会消费钱帛黄金,走的时候焉能空手而回?齐的鱼盐便作为压舱底的货物倾销出去了。

无恤的目的也大致相同,他在两条河流上设置关卡,却又不把路堵死,在盗跖肆虐午道的情况下,商贾们就别无选择了。

于是一时间,除了一部分商人在陶丘停滞观望外,通过济水、濮水的商贾不减反增,尤其是运送粮食、鱼、蔬果的,更是承受不起等待的代价。

虽然也有抱怨,但这时代商贾的抱怨对于执政者来说微不足道,无恤站在郓城码头上,不由感慨这主意之妙:“就算是管仲本人,也得靠关市讥而不征来吸引人的,子贡这种加了税却招徕更多商贾的法子,还真是独具一格。”

无恤有时候忍不住想,手下有了盗跖这种打家劫舍的人才,派人阻碍敌国商路,让自己的商路旺盛,也是种敛财的好法子啊!

近代西欧海洋强国在白骨累累的崛起过程中,无一不是这么干的!荷兰人劫掠西、葡的商船,待自己成为海上马车夫后又被英、法视为肥羊。对于商业力量弱小,资源缺乏的国家来说,这是一种战胜强大敌人的好办法。

海上如此,陆上亦然!

“但这道阀门不能乱开,在西鲁,能这么做的只有柳下跖一人,其余未得到授权的盗匪若有效仿者,一一剿灭兼并即可!”

赵无恤思索片刻后大笔挥就,在一张新近制造出的淡黄色藤纸上写下密密麻麻的篆字,吹干后郑重地盖上小司寇的印章,以及自己的私印……

千年光阴,黝黑的墨迹慢慢变模糊,鲜红的朱砂也渐渐淡化……

这张轻如鸿毛的纸张,终于成了摆在守藏室玻璃柜里供众人嗟叹不已的珍贵文物,其价值重如泰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人称赞,说这是开启那个大时代的闸门;也有人唾弃,说这是公然认可强盗行径的罪证,是赵无恤一生永远抹不去的污点!

时间反转到千年前,它最初被封在竹筒里,由无恤的亲信虞喜贴身携带,快马送往午道。

数日后,站在一辆惨遭洗劫的齐国大夫辎车上,柳下跖捧着这张薄薄的策命,表情怪异无比。

在策令中,赵无恤以鲁国小司寇之名,认可因为“浪子回头”而被赦免死罪的柳下跖为协助晋、鲁的“义士”,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将通过为司寇服务,洗刷过去犯下的滔天罪孽。

赵无恤授权给柳下跖,允许他可对齐、卫、郑等交战国的商贾、车队、船队进行追捕、私掠。除了上述权力之外,西鲁还将柳下跖手下的群盗视为“募佣兵”,允许他们保留部分私掠的财物,并有协助赵氏与齐国作战的义务。

扫了一遍后,渐渐有些兴奋的柳下跖露出了笑意,当着众手下的面念出了它的名字:

“此乃私掠令!”

没错,这是一张授权书,一张《私掠许可令》!

……

在赵无恤稳住自家阵脚,开始调遣棋子反击的同时,作为他的对手,齐侯杵臼却有些气急败坏了。

在连续扑了几个空,劳碌奔波一旬后,平阴大夫终于遣人回来叫苦了。午道的盗患一时间竟然无解,难不成还要让国夏带一军之众去么?如此一来,那边的粮食也撑不住大军消耗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年管夷吾把轻重之术运用于诸侯国之间的斗争中,取得了不战而胜的效果,列国之君趋行而朝齐。

但现如今,管子在齐国的徒子徒孙们玩轻重之术,却遭遇了强烈的反击!

在众臣噤若寒蝉的时候,却听到“嘭!”的一声巨响,齐侯的拳头重重砸在案几上。

还不等众人下拜请罪,这动作却引发了杵臼一阵剧烈咳嗽,他的身体又开始发冷起来,雪原之战里赵无恤的那声怒吼仿佛就在耳旁。

他拔出了佩剑,仿佛想驱散这回音,声音极大,似乎要掩饰自己的恐惧。

“寡人堂堂三千乘之君,对上西鲁万户小邦的赵氏子,战之不能胜,轻重之术亦不能制之乎?“

齐侯一脚将前来安抚的梁丘据踢下台阶,他双目仿佛要喷火,这是已经开始赌气了。

“今日若不能想出反击的法子,众臣不得退朝,亦不得用飨食!”

齐国卿大夫们面面相觑,苦着脸呆立片刻后,还是足智多谋的陈恒站出来提了个主意。

他那双充满嫉妒的目光抬了起来:“君上勿恼,上次交战是借重晋国赵卿之力,如今赵卿归国,赵氏子就成了难支的独木,无巢的孤鸟。虽靠了其手下卫贾端木赐的跳梁之才,让此次货殖之争有所反复,但终究无用。因为齐乃山海大国,必胜!西鲁乃乏盐乏人的小邦,必败!臣有一计,能解道路被阻之虞!”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齐侯杵臼素来以“好治宫室,聚狗马,奢侈,厚赋重刑”而出名。所以齐宫大殿富丽堂皇,外檐朱棂赫以舒光,内部也十分华美,有盘虬螭之蜿蜒,有承雄虹之飞梁,比起赵无恤在郓城的小邑寺不知华丽了多少倍。

但自从司马穰苴和晏婴陆续死去后,充斥里面的人才却出现了一个凋零的断层,甚至不如在西鲁聚集的济济人才。陈乞驻守大河西境,鲍牧、高张空有年纪见识却一般,年轻的国夏常年在外领兵,其余如犁弥者是武夫,梁丘据者是佞臣,现在唯一称得上足智多谋的,要数陈氏的世子陈恒了。

陈恒的建议是:“君上,既然三道被阻碍,不如在追缴的同时吗,先开辟从新郑、帝丘至夷仪、高唐的新商路!”

“大河航运,新商路?”

齐侯和诸位卿大夫顿时眼前一亮。

此时的黄河水尚清,被称为大河、河,诗经有言:泛彼柏舟,在彼中河。从河北岸到河南岸,从上古到春秋都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但顺着大河进行长途运输,也是直到春秋之季船只制作进步后才得以做到的。

比如一百多年前著名的秦晋泛舟之役,就是秦国通过渭水、大河、汾水运送粟米到晋国旧绛的远程航运,大河之上,载粮重船络绎不绝。

那是大河中上游的情况,全程的航运还做不到,龙门的瀑布,还有虢地的砥柱之险,都是九死一生的险隘,连大禹都奈何不得。但下游却不一样,这里河面宽阔,水流也缓和了许多,又没有后世泥沙淤塞导致航运衰败的情况出现,所以陈恒这主意是具有很强可行性的!

齐侯细细一想,的确,夷仪这座晋国人横亘在齐卫之间的壁垒沦陷后,大河水道变得畅通无阻,之前舟船较少航行只是因为济水、濮水更方便。虽说位于齐国南方的物产得先运到郑、卫,再东进齐国,在中原绕了一大个圈子,平白多出了不少运输费用,但能避开盗跖的劫掠和西鲁的重额惩罚性税收,何乐而不为呢?

杵臼宁可将钱帛扔到大河里喂鳖,也不愿意便宜了那赵氏小子!

“可!就照子常陈恒的字说的去办!立刻调遣舟舸入大河,至郑、卫转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解决了心里压着的大石头后,齐侯又自信了起来:齐国是拥有人口两三百万的赫赫大国,鲁国和曹国绑到一起都不能相提并论,以经济总量来说,在轻重之术的货殖战争里,齐国是有胜无败的一方才对!

“午道被阻断不要紧,济水濮水被限制也不要紧,这些物类虽然紧要,却没到性命攸关的地步。齐国乃是山林湖泽遍布的山海之国,即便全境被断,吾等也能坚持数年,但西鲁却不一样!”

唰的一声,他手里的佩剑入鞘。

盐,西鲁没有盐,去别处买代价更大!在齐侯料想中,等到府库囤积的盐用完后,曹、鲁的盐价就会飙升,看他们能坚持三个月不能!

直到这时,齐侯和陈恒尚不知道子贡进献的购盐之计和“瓷引”之法。

在私掠令发出的同时,赵无恤派往安邑、莒国、淮海三处产盐地寻求贸易,同时散播消息的使者,也各自抵达了目的地……

……

季春三月,阳气正旺,拳曲的粟苗嫩芽都长了出来,直立的芽也都破土而出。

而在晋国,由中军佐赵孟从东国带回来的巨大震撼才刚刚停歇不久。

又一次,已经长出了淡淡胡须的魏驹坐在从新田前往安邑的马车上,他正闷闷不乐地思索着什么。

他的“魏武卒”已经成军一年了,这支从选拔训练到装备全然是在山寨鲁国小司寇“赵武卒”的一旅之众,参与了去年秋冬晋国与秦国的边界冲突,在战斗中作为魏师左翼立下了奇功,斩首数十,杀伤百余,自己的损失却不过两位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事后魏驹得到了父亲的夸奖,赐酒一厄,他一时间被誉为国内除去知瑶外,最出色的年轻一辈。

不过就在魏驹为自己的首功欣喜时,他便徒然得知,一直被自己视为对手的赵氏亡人赵无恤,居然在东方闹出了一个又一个大新闻!

每一次,都让魏驹震撼不已。

“什么!他诱敌深入,击溃大野泽盗跖?”

“什么!他主大夫盟,为西鲁之首?”

“什么!他横扫濮南,连夺五邑?”

“什么!他千骑突击,俘获齐公子阳生?”

当最后一个消息传来后,他顿时无话可说,直接呆呆地瘫坐在坐席上,刚刚建立起的自信如同盐花入水一般消融殆尽。

“雪原奔袭,夺齐侯龙九大旗,五千齐人束手而降!”

魏驹喃喃自语道:“赵子泰的功绩,都能与我太祖父魏庄子,曾祖父魏献子相提并论了!”

从那天起,魏驹便开始变得闷闷不乐,对“魏武卒”的管理和训练也松懈下去了,毕竟再怎么努力,想来都无法超越赵无恤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身为卿子需要承担的事情太多,个人、宗族、邦国,他不能自暴自弃,所以还是强打精神,留在新田参加了中军佐赵鞅班师回国的饮至礼。

他想看看,以一卿之力战胜齐国的赵兵究竟是些怎样的人。

不过魏驹这个愿望也未能偿现,因为赵兵大多都解散回乡了,只有赵鞅在一师精锐护送下归来,而且他刚到新田城外十里,就遇到了隆重的欢迎!

……

那一日,新田万人空室,夹道眺望赵卿,当镶着火红边缘的玄鸟旗帜出现时,万户之人皆侧目。

旧霸主对挑战者的迎头痛击,晋国在鄢陵之战七十年后少有的大胜仗,献俘仪式上排成队的齐国士大夫,齐侯龙九大旗的真品,还有被强行带回晋国的齐国公子阳生……

一切的一切,都足以让新田的国人们欢呼饮宴上几个昼夜了。

有位据说年近百岁,曾见证过鄢陵之战后晋军带着楚囚归来的老翁老泪纵横。

“呜呼,不曾想悼公之后,还能再见霸国之威仪!”

连刚刚抱上儿子的晋侯也沉醉在囚禁齐国公子,晋国重返霸业的辉煌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这一切的一切,也足以让其余五卿各怀心思。

范氏和中行氏还在太行以东应付鲜虞白狄没完没了的进攻,以此为借口不回新田,但魏驹猜想,他们恐怕是想要避开赵孟的锋芒吧。

随着赵氏主导的对齐战争大获全胜,赵鞅在晋国的风头一时无二。

韩氏还好,他们作为赵氏的死忠,这场战事中也向赵兵提供过辎重、船只,甚至还有已经不再神秘的弩机,对此次胜利与有荣焉。

魏侈在迎接赵鞅时也满脸带笑,但魏驹也发现,父亲笑得有些勉强。而从这日以后,与赵氏的往来却密切了几分,这是弱者向强者靠拢的本能啊……

魏驹耻之,却又无可奈何,在他曾祖父魏献子执政那几年,诸卿争相巴结的是谁?

将此视为莫大耻辱的人不止他一个,此时此刻晋国最尴尬的人,莫过于执政卿知跞了。

“正卿似次卿,次卿似正卿……”这是近来新田周围流行的一首童谣,年少之人皆会传唱。

至少在明面上看,在对齐国的战争中,一向秉持上善若水,绝不出头的知氏基本没什么作为。但赵氏却在前方抛头颅洒热血为国赴难,到底谁才是忠于国事的正卿,国人们明着不敢说,但在童谣里却能唱出自己的看法。

就算被执政听到了,他也只能笑笑而已,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谁还能和几岁的稚嫩童子过不去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整个饮至礼中,知跞一直面带微笑,看上去颇有城府和容人之量。

但谁也不知道,知跞整整一天时间里,一直在心中默念老子的“夫唯不争,故无忧。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才强忍下来的。

然而赵鞅却不让知氏消停会,他从来就是带着一颗相争之心回来的,尤其是喜欢为儿子争气!

次日,挟大功之威,赵鞅上书控告范氏、中行氏,将去年因为战争而中断的陶丘刺杀案又翻了出来,还添加了不少新内容。

去年秋冬的战争里,中行氏丧师失地,而范氏、邯郸的反应差强人意,要放在晋侯还能干预国事那些年,这已经是大罪过了。何况赵鞅还爆出了范氏、邯郸纵敌通敌的大丑闻!

新田国人皆尽哗然,而远在太行以东的范吉射、中行寅、邯郸午一时间被动不已,他们不敢进新田当面对峙,只是纷纷上书请罪,接了小的过失,却对大的罪名一口否认。

舆情汹汹,纷纷支持赵鞅,要求惩处二卿一大夫,晋侯对此不知所措。

至此,去年的诉讼里一直坐山观虎斗的知氏终于坐不住了,一向两不相帮的老狐狸居然亲自出面,替范、中行说了话!

……

“两棠之战,楚师大胜,晋军大败,乃祖武子被俘,晋人渡河争舟,舟中之指可掬也。晋军归来后,中行桓子荀林父请死,先君景公欲许之。时有士贞子以城濮之战楚子杀子玉一事劝谏,乃止,使复其位。中行桓子感怀先君不杀之恩,三年后便率师攻灭赤狄潞子国,为晋国除一大患,广地数百里,获狄奴万家,晋国由此强盛,二十年后鄢陵一战复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晋侯颔首不已。

知跞继续说道:“以下臣看来,今日之事亦然。齐国虽然小败,但国势尚强,而夷仪也未能夺回。范伯、中行伯、邯郸大夫乃是国之柱石,怎能凭一面之词问罪讨之?削其一分,则是强齐两分,到时候恐怕不止夷仪,齐侯将再登太行矣!以老臣看来,人谁无过?他们犯下的过错如同日月之食,不损于平日的光明,不如暂且不加追究,让彼辈退思补过,平定东阳狄乱,以卫社稷……”

末了,他还无视了赵鞅那充满怒意的目光,昂首道:“至于陶丘行刺一事,乃至于纵敌通敌之事,实在无法证实。”

在大胜的兴奋之后,晋侯也冷静下来了,他颇有权衡之意,在赵氏风头正劲的时候,巴不得借助其余诸卿之手打压一下。

何况鲜虞人来带的威胁也渐渐大国齐人了,他们企图恢复在鼓、肥、柏人的统治,重新建立白狄的大部落同盟。据说鲜虞子在国内自称“公”,还因都邑中人城中有山,取了个“中山”的新国号,是铁定了心要与晋国对抗到底了,这时候动范、中行、邯郸,晋侯也怕东方不稳。

于是他便想顺水推舟,应允了此事。

“执政所言有理,此次只能委屈赵卿了……”

虒祁宫大殿中,说完这一切的知跞想看到赵鞅暴怒的场景,在范鞅执政时,他已经看着莽撞的赵孟多次这样做了,但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上,这毫无意义。

老子曾对知跞说过,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

愤怒,不知进退,不识抬举,这只会让晋侯厌恶忌惮,对政敌却毫发都伤不到。所以他从不当面生气,报复,永远是藏在背后的那只手在暗处发动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遇到这种进无可进,阻力太大的时候,需要适当的退让,退让守柔,为天下雌,方能立於不敢,设於不能!

他心里露出了丝丝冷笑,但却一下了凝固住了。

“委屈?若是君上意欲如此,那臣下便咽下这委屈了。”

出乎知跞的意料,这一次,赵鞅却没有像先前那样一脚踏入圈套,来一场无意义的勃然大怒,扔下一句狠话挥袖而去。

他瞧了知跞一眼,似乎是强忍着不满说道:“大战未熄,暂且让二卿戴罪立功并无不可,但邯郸乃赵氏小宗,赵氏问罪并无不可吧?此外,日后东国有事,下臣少不得要出兵为君讨之,既然范氏御寇无能,却空占关隘渡口,甚至有阻挠我军渡河的举动,不能问大罪诛首恶,那稍加惩戒可乎?棘津及周边的百户邑,交由赵氏为君上守御,何如!”

知跞怔住了,晋侯则觉得这是为了让赵鞅让步,必须付出的较小的代价,也应允了……

迈步踏出虒祁宫时,赵鞅脸上洋溢着胜利的笑。

他被赏赐旌旗、车乘、金鼓,得到了夜入虒祁宫不必通报,可以乘车至于殿门的资格,这一点上,足以和正卿知跞比肩了。

这些虚的暂且不论,他还拿回了晋侯再度承认的,对邯郸氏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宗法权!

哪怕他杀了邯郸午,在礼法上也无人能说半个错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还为赵氏拿下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大河渡口,温地与西鲁之间脆弱的联系,又多了几份保障。

这一切,还是阳虎给他出的主意:“主君先造声势,借大胜之威重开诉讼,状告范、中行二卿。然此时鲜虞正强,想要立刻声讨范、中行,晋侯与知伯定然不允,主君则可以借机索要补偿!”

政治上的利益交换,就是这么简单,化身乌有先生的阳虎,算是看清楚了。

赵鞅望着春日的艳阳,想起了赵无恤对阳虎的评价:“以善事明主,则兴主之强,可至于霸也!”

但,对他来说,这种方式还是太过憋屈了!

赵鞅加快了脚步,他现在只想将敢于背叛宗族的邯郸午绑来问罪,狠狠打上几十鞭子泄愤!

……

而从父亲口中得知了那天知氏和赵氏的公然分歧后,魏驹也敏感地意识到。

在晋国之内,诸卿各自站队的时候,到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季春三月,太阳运行的位置在胃宿,等到拂晓时分,牵牛星渐渐挪移到南天正中,来自南方的季风也开始吹拂。

“南风三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温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阳光普照后,从虞舜时代起就流传在安邑一带的歌谣再次传遍盐池里外。解池内芦苇湿地环绕,水禽候鸟族聚,且有银泊万顷,浩淼广阔。进入季春三月后,晋南多刮东南风,风速为四季之冠,使得解池的盐水加速蒸发,凝结成盐,盐花的形状晶莹透明,形状万千。最后板结为盐堆,一座接着一座,远看似皑皑雪山。

在这片雪白的世界里辛勤劳动的,是隶属于晋卿魏氏的盐工们,他们常年劳作,皮肤晒得黝黑,如同雪地上的黑色工蚁。

他们在烈日下的盐场上十人或五人一组,气力大者先用铜制的斧镐在巨大而坚硬的盐山上刨出一道裂缝,然后其他几人双手各持一根木棒插进缝中,合力把一块盐板从整体上撬下来。再敲成碎块,碾成盐末,倒入他们妻女织得极为细密的葛麻布袋里。

之后会有盐吏赶来辎车装载盐袋,通过涂道运往安邑、新田、平阳,乃至于太行以东的邯郸、朝歌、温等地。亦或是从孟津渡河,送达成周,作为晋国不多的贡品之一。

当然,这所谓的“贡品”也是要收钱的,魏氏可是出了名的做生意绝不吃亏,盐池不需要像海盐一样伐木煮之,使足力气挖就是,年成好的时候产盐六万钟,差的时候也有四五万,勉强能满足晋地的需要。

脚下的环境残酷,头顶的太阳暴烈,盐工们的寿命通常不长,但魏氏不允许从事这一利润百倍行当的人迁业,只能一代接一代地做下去。但近一年来,魏氏的世子却给了他们机会,他开始在盐工中选拔能吃苦耐劳,身体健壮的男子入伍从军,训练“魏武卒”。

盐工们能吃苦,会合作,极其适合成为兵卒,一时间魏氏内不乏吹捧之声。但刚从新田见识了赵鞅战胜之威,归来帮父亲打理安邑事务的魏驹却开始怀疑,自己这一生还有没有机会凭借他们与赵无恤一较高下。

赵武卒已经证明了自己,可他的魏武卒,却仅仅有微不足道的小胜。

“毕竟我只是刻意效仿,附其尾骥而已。”他一时间有些灰心丧气,直到负责交聘、货殖的堂弟令狐博前来通报,说是赵氏有使者到安邑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魏驹不亲自出面,而是让令狐博接见了赵氏的使者,又唤他来商量。

“赵氏意欲何为?”

令狐博眼中闪着光:“世子,赵氏是想从魏氏处购盐,数量还不小,每年足足需要四千钟!”

“这么多?”魏驹一时间有些惊讶,这相当于盐池每年十五分之一的产量了。

晋阳一带有不少卤地,可以鬻碱为土盐,岁产近万钟,虽然质量和口感不佳,但赵氏往年通常靠这些土盐自产自用,只有新田下宫、温几处需要池盐。

今年是怎么了?赵氏怎么对盐的需求突然提高了如此之多。

“肯定是因为西鲁缺盐,赵子泰向中军佐求救,赵氏自产的盐业只是勉强够用,所以便将主意打到了解池上!”令狐博平日接触国外和货殖事务较多,对二月份开始的齐国禁盐策知之甚详,一下子便料定这些盐的流向必然是鲁国一带。

“我父的意思是什么?”

“如今赵氏方强,下军将不好推脱,便以货殖之事交由世子来处理为由,将彼辈打发到此了。”

听闻父亲将这重要的贸易交给自己处理,魏驹感动之余,也羞愧难当。如今知赵两强对立,太行以东战火未熄,正是自己为宗族谋求壮大的时候,怎能因为成就不如赵无恤而自暴自弃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在这时,善射的武夫吕行进言道:“既然家主让世子自行抉择,那不如拒绝赵氏的请求,让赵无恤乏盐,叫他手下的赵武卒全身无力,连箭都射不准,何如!”

“不可不可。”令狐博连忙挥手制止了吕行的话。

“阿行糊涂,如今赵氏挟大胜之威,其势方强,怎能断然拒绝,使得赵氏怨恨于我?”

吕行气哼哼地别过头去,而令狐博则眼睛发亮地建议道:“不如这样,赵氏攻略齐卫,掠回了不少俘虏和钱帛,这可是让彼辈出血的好机会啊。池盐贱卖只需三百空首布一钟,如今赵氏急求,不如贵卖至两千空首布一钟,四千钟盐,可以收到数百万空首布币了!”晋国货币为小型尖足空首布,重量和购买力大概是大型齐刀的一半

魏驹起身在室内踱步,思索了片刻后却否定了这个可以轻易赚取大量钱帛的机会。

“不,这样也不行。”

他教训令狐博道:”既然你知道赵氏强势,奈何为了一点财货而提高盐价刁难他们?吾等是卿族,不是商贾,追求的不全是利润。天下产盐的地方又不止齐国和安邑,此处求不到,以赵无恤的性情,自然会往别处想办法,到那时候,怨恨照样会结下。这是个雪中送热炭的机会,就按照原价,以五百钱一钟售卖,但只能卖三千钟。“

他魏驹可不傻,才不会当那张罗泛舟之役却没得到回报的秦穆公,人情他要收着,却也要给赵无恤添点麻烦。

”盐池中的盐除去魏氏囤积的几万钟外,只够供应晋国六卿大夫,还有周室几处食用,此增彼减,若增加售卖给赵氏的,其余几处自然就少了。世子,是动用囤积的盐,还是……“

魏驹摸着短须思索片刻后有了主意:“动用两千钟,再削减卖给范氏的一千钟盐……”

父亲的心思,魏驹在回来前已经弄清楚了,魏氏未来将重点是稳定知、魏关系,同时向赵氏示好,但又不好由魏侈出面,所以就交由儿子魏驹来处理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范氏是魏氏仇敌,因为旧仇不卖盐给他们也实属寻常。

这态度也是在向知氏暗示一点:魏氏与范氏之间已经有整整四代人的仇怨了,两家矛盾不可调和,你只能选择一家为盟友!

强大者可以逼迫弱小者站队,但六卿中发迹最晚的魏氏,也可以利用手里的盐池来强迫强卿做出选择!

在魏驹下定决心后,与赵氏的货殖贸易很快就谈妥了,魏氏今后一年内,每月会供应三百钟池盐,从砥柱以东直航到已经换上了赵氏玄鸟旗的棘津,再运到陶丘,沿着济水抵达郓城。

三月中是出航的好时候,按照惯例,魏驹命令主管船只的舟吏将一条条船翻个底朝上,检查有无漏洞,他则向宗庙进献鳃鱼,以祈求麦子颗粒饱满,也祈求航行顺利。随后让令狐博乘舟东行,押送第一批盐船到西鲁走一趟,顺便窥探下赵无恤的事业做得怎样了。

令狐博自信满满地接过了这项任务,可等到登船离岸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并不适合长途航行……

……

一日后,昨天吐得七荤八素的令狐博虚弱地拉住栏杆,朝飞驰的陆地远眺。

他乘坐的是艘大型木板船,为了增加载重量,人们以两舟相并,上铺以木板,称之为“舫舟”,适合内河的航行。一袋又一袋的盐压在舱底,还塞满了防潮的稻草,它们会在西鲁换得钱帛,还有赵氏的友谊。

但令狐博也发现,大河之中向东航行的船只还不少,也是载得满满当当的,他的脸顿时又绿了几分。

因为它们也是运盐的船舶,且其中不少还属于魏氏士大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安邑盐池的幅员较广,是由几个大小不等的盐池组成的,实际包含三个部分:最大的是东池,方圆约120里;其次是西池,也称女盐泽、小盐池,是个十多里的咸水滩,因为水中含芒硝量大,其盐苦涩,并不常开采。

这两个大池由魏氏直接控制,但其余也有“六小池”,其实就是一个个产盐的水洼,散步于安邑附近,最大不过五百亩。六小池每年共产盐三四千钟,被魏氏分予手下的小宗和大夫们自产自用。

当然,大夫们私下常贩盐给秦国、大荔,魏氏也没当回事,听之任之。

然而今年,这些大夫们却和郑国那些贪婪的商贾勾连在一起,一次性运了数百钟盐沿着大河东行,在河中碰到后令狐博才知晓,他们也是去西鲁的!

令狐博愕然:“难不成赵无恤是向天下所有产盐的卿大夫都求助了?”

这颇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啊。

他让人拦截其中一艘一问才知道,赵氏在派出使者回晋国的同时,也在沿途涂道上散播这样的消息:无论是晋国成瓷,还是西鲁甄瓷,从今以后不再接受金、帛等物的购买。盐,只有能食用的盐才能换得瓷器,有意者请自行组织商队到新田、陶丘和西鲁货殖,无论舟船辎车,一概不收取关税!

知道真相的令狐博愣了良久,却不得不承认,这种购盐的法子真是奇思妙想。

如果说通过赵鞅与魏氏接洽是正道,那这种引诱列国大夫和商贾运盐自行去西鲁,则是奇道了。

他敢肯定,这绝对是驰名中原的卫国商贾端木赐想出来的!

当年齐桓公时,管子也行过盐策,规定外来的商贾必须以黄金购买盐,其余钱帛货贝一律不收。为了买到齐国的盐,无盐各国倾其黄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最终,齐尽笼各国之黄金,黄金皆归于齐,各国的黄金价格因此而上涨,金价贵而万物贱。于是,管子又抛出黄金,购买价格低贱的各种所需物资,齐国又得到大量好处。这种交易,使齐桓公在较短的时间内,以惊人速度积累了巨额财富,齐国得以称霸。

现如今端木赐的策略,只是将当年的盐换成了瓷,当年的黄金换成了盐……

其实对于常年货殖列国的子贡来说,能有这种见识不足为奇,在许多缺盐的地方,盐几乎就是交易的货币,盐可以用来换粟米、农具、牛马等紧俏物资。连令狐博也知道,来自安邑盐池、齐国海滨的盐商在不断的盐物中赚取贸易差额,快速积累财富。

现如今,列国视瓷为宝,士大夫竞相购买攀比,以盐换瓷,则盐商将赴西鲁若流水归大海,赵无恤怎么还可能缺盐!?

所以魏氏即便运盐去西鲁,也混不到雪中送炭的人情,顶多是锦上添花。

令狐博想借此机会让赵氏欠下人情债的心思顿时就凉了下去,又一个浪头打来,船只再度摇晃不停,他胃中一阵翻腾,趴在栏杆上迎风吐了个痛快……

一边吐,他还一面想着:“端木赐真是货殖的奇才啊,真不知道赵无恤是怎么在市肆里找到此人的,若能为世子所用,那该多好!”

……

至此,远在安邑盐池边的魏驹也知道了此事,在派人去约束那些大夫的同时,也在感慨子贡之才。

他想起了一个在当地流传许久的故事。

骥,是千里马,它埋没于安邑的马厩中不为人所知,等到老了,就拉着装盐的辎车从盐池攀爬太行山。它的蹄子僵直了,膝盖折断了,尾巴被尿液浸湿,皮肤也开始溃烂,口水滴滴答答洒到了地上,汗水满身流淌。被鞭打着爬到羊肠坂的中间,骥再也上不去了,卧地喘息不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秦穆公的伯乐刚好路过,他远远看到了骥,惊为天人。

“这是千里马啊!”

伯乐从车上跳下来,抱住骥痛哭,并脱下自己的麻布衣服给它披上。骥于是低下头叹了一口气,又昂起头高声嘶叫,那声音直上云天,响亮得就好像金石发出来的一样,它真的是千里马!

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它知道伯乐是自己的知己啊!

马为知己者鸣!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

“子泰识千里马,举端木赐于市肆,举张孟谈于泮宫,故英才能为之所用,开创了我难以企及的事业。我有伯乐之志,不知我的千里马又在何处?”

次日,魏驹便向父亲魏侈上书,请求效仿赵鞅养士,在安邑也造一座“招贤馆”,招揽天下士人、游侠为食客!

他也不避人言,没错,这就是赤裸裸地在效仿赵氏父子。

魏驹入“战国四君子”之第三席,由此而始!

第三卷名字想好了,就叫《战国七雄》吧on_no~,争取过年前开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ps:今天也有事,大章一顶二了,明天后天两更,另外之前有些错误,在这里综合设定下

齐国盐产量:“十月始正,至于正月,成盐三万六千钟”,三个月三万六,一年大概十五万钟

《管子.海王》里说每月一成年男子食盐五升,女子三升,小孩两升实际上肯定到不了这数,咱以一年四十升为平均标准算了

100升=1釜,10釜=1钟

百万人口的国家至少要四万钟

西鲁将近二十万人口,需要八千钟

一千多万人口的中原每年要吃四十万钟,齐盐占了天下近半,其余则是安邑盐池、井盐、各地土盐和吴、莒、燕海盐的总和,也就是说,单单在中原,至少还有将近十万钟盐的缺口,这玩意是供不应求的

另外几百万枚铜币也不是无法想象,想想海昏侯墓里的两百万枚五铢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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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流而下,轻舟飞快,令狐博一觉醒来,太行、王屋便看不到影子了,再昏睡半宿,孟津已过,棘津在望。

先前令狐博适应不了摇摇晃晃的行船,路过孟津时趴在桅栏边朝狂风中吐个不休,还差点落河,总算是死命抓住一根缆绳,三名船工才把他安然救回船舱。而现在,他的气色倒是好多了,虽然比起他自安邑启程时,整个人瘦了一小圈,但差不多恢复了原有的神采。

今日天气晴朗,舫舟像蜻蜓般在水面漂浮,桨叶整齐划一地起起落落,船工们唱起了几百年来在大河上流传的歌谣。

“谁谓河广?曾不容刀。谁谓宋远?曾不崇朝。”

若是赵无恤在侧,一定会说这诗颇有后世两岸猿声啼不断,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想象力,在船工奋力划行下横渡大河,宋国不远了!

这当然是夸张,但当河面变得越来越宽时,令狐博被告知:棘津快到了。

棘津位于州县以东,牧野之南,是晋国通往郑、卫、齐、宋、鲁诸侯的交通要道。这里原本由范氏控制,现在作为战火完全熄灭前暂不严惩范氏的补偿,这个渡口被晋侯做主许给了立下大功的赵鞅。

在晋侯和赵氏的压力下,范氏不得不做出让步,但据说范吉射已将此事视为奇耻大辱。因为这还是两年多前范氏世子溺水而亡的地方,每年冬月范氏都会在此祭祀亡子,现如今却被仇人赵氏夺走……

“棘津到了!”

刚过正午,一座小邑出现在眼前。在棘津登岸补充水、食的时候,令狐博还上去转了转。

在换了主人后,一切都开始重新建设,赵鞅似乎是打算将此地打造成扼住大河咽喉的壁垒,一大批兵卒和工匠、劳役来到这里修建城邑。但因为刚刚起步,它狭小得跟令狐博在安邑外的庄园差不多,简陋的夯土墙垣环绕着高大的烽燧,再往外,似乎还打算修筑一道石头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岸的里聚边,渔船正在晒捕获的鱼儿,还有庶民划着单体舟想向经过的商船推销用盐腌制的鱼干,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腥咸味道。

闻着这股味儿,令狐博又开始思索赵无恤的购盐之策了,这次货殖之争,西鲁不再缺盐,却扼死了午道,济水,濮水三条齐人赖以贸易的生命线,齐国恐怕是要输了?

但他也听说,齐国前些日子开通了从郑、卫直航高唐的大河航线,商贾航行络绎不绝,如此看来,胜负尚未可知啊!

想到自己可以去西鲁见证这场没有刀剑甲兵,只有盐瓷车船的大战,令狐博顿时打起了精神。

回到码头时,十余个码头边停泊着新到的船只,共计十余艘,而魏氏运盐的货船则被勒令挪到了边上。

“是什么人,居然能叫魏氏商船让位!”

令狐博有些恼怒,但过去一看,却一下子愣住了。

新来的几艘船中,前几艘不过是常见的舫船,但接下来却不一般:最大的一艘船长九丈,船身修长,被涂成了棕色,其首尾高翘,上置有甲板。甲板下面的船舱内有让桨手划桨的桨位,甲板上有服色各异,手持弓箭,短戟,绳钩的众人。见水陆攻战图

尤其醒目的是,船首上悬挂一面黑色旗帜,中央绣了一个白色骷髅头,还有两根骸骨在其下交叉,颇为奇特……

令狐博凛然,周围的商贾也在悄悄议论:“这并非载客载货的,而是战船啊!”

按照规格,船长九丈六尺,属于“中翼”级别,能容六十人。中翼分为上下两层:下层容纳击楫行船的划手;上层是船内进行战斗的兵卒。它船型瘦长,桨手多,依靠桨的力量前进,速度很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艘“中翼”级别的战船是船队的核心,旁边还有数艘似乎是渔船改造的单层轻舟、扁舟护卫,同样不载货物,上面站着手持弓箭的人。

武装化的船队,在湖泽遍布的楚吴南方,乃至于大野泽附近十分常见。但在大河之上,除了齐船偶尔过来,很少见到……因为对于秦、晋等北方大国来说,水战,是件十分新鲜的事情。

更何况,那中翼上的人打量商船的眼光,简直就是猛虎视羊,随时会扑上来撕咬一番的模样。

他们不似商贾,更非寻常兵卒,而像打家劫舍的盗匪……真不知道盘查极其严密的赵兵为何会放他们上岸,还占据了最好的停泊位置。

令狐博咽了咽口水,正想和旁边噤若寒蝉的商贾们询问这些人的身份,却见那艘中翼上钻出一身量极高,模样俊美,眼神彪悍的猛士来。他对军吏装扮似乎不太习惯,理了理衣襟,看着在太阳下闪烁着淡绿色光芒的大河,这才慨然说道: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大野泽的蛟龙到了大河之上,依然还是水里的霸主!”

……

时间进入三月末,雨水再度稀稀疏疏地落下,齐国因为被赵无恤横绝济水、濮水,又阻断了午道,不得已开通的大河航道已经通行了整整一个月。

他们成功突破了封锁!

齐国因为靠海,航运发达,在少海渤海沿岸的船只不少,进入大河后在老船工的带领下很快就熟悉了水文情况。大河宽广,又没有暗礁,所以最初时通航顺利。

从郑国、卫国出发的船舶顺流而下,直达夷仪,再到高唐登岸,就可以顺着涂道抵达临淄。一时间这条新开辟的航道上商贾络绎不绝,硬着头皮走济水濮水和午道的人变少了许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然,陈氏也从这条新航道上赚取了不少税收,同时也加大了齐侯对他们的倚重程度,提出这条建议的陈氏世子陈恒一时间在国内名声大震。他不仅被齐侯赏赐,还被齐国的卿大夫们吹捧为能与晋国赵卿之子,鲁国小司寇赵无恤相提并论的年轻一辈翘楚。

“鲁国盐路已绝,不仅鲁城市肆上盐价大涨,而且一些地方还闹了盐荒,赵无恤府库中的存盐想必即将耗尽,我看他是撑不了多久了。”

“齐商已经在陶丘向曹伯施压,向大司城纳贿,想必不久之后,曹国便会弃暗投明,断绝与赵氏,与晋国的关系,归顺齐国。只要如此,海盐便可以再运到陶丘去货殖了,当然,价钱须得增加许多。”

齐国的卿大夫们将前景想得很美好,以为自己必胜。毕竟从管子时代起,除了晋国人太过强势的那几年,齐人的盐策大棒少有不管用的时候,一打一个准,小邦最后都得乖乖服软。

然而到了三月末,一个又一个坏消息却从外面传来。

二月底,赵无恤的商贾端木赐宣布,以后赵氏特产的瓷器只能以盐来交换,其余谷物、钱帛,乃至于金玉一律不收!

此言一出,整个中原向往精美瓷器的贵族们都受到了震颤,无盐的士大夫们骂声一片,然而领地内产盐的诸侯和卿大夫们却欣喜若狂。都不用西鲁派遣商队,自己就组织人手运盐入曹、鲁,毕竟端木商人已经说了,盐船盐车,一律免税!

如果说零星前往西鲁的盐商带来的盐只是少数,仅能算杯水车薪。那来自晋国魏氏,吴国淮海的几百钟盐可算是解了西鲁的燃眉之急!这两方与赵氏关系亲密,若是有利益可挣,帮衬一把也无可厚非,虽然质量数量差了齐国海盐许多,但却足以胜过土盐,稳定了陶丘和西鲁的盐价!

唯一让齐国人感到安慰的是,虽然赵无恤也向莒国求盐,但莒子却拒绝了他!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莒君狂是齐国人扶持复位的。

鲁昭公十四年前528年秋八月,莒著丘公卒,莒子狂居然面露喜色,不表现出悲伤。于是敏感的莒国人不高兴了,便在公族中野心者的煽动下将莒子狂驱逐,他逃到了齐国,得到齐侯的庇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到了鲁昭公二十三年前519年,新登位的莒子庚舆暴虐,他喜欢铸剑,每铸成一剑还拿喜欢人来试剑锋利与否,一月里杀了几十人。国人这下觉得还是德行有亏却不动辄杀人的旧国君好,于是齐国便乘机支持莒子狂回国复位,庚舆下台后逃到了鲁国,莒国从此变为齐的与国。

所以说,虽然有吴国北进的影响,但现在的莒国大致是亲齐的,同时因为庚舆在鲁,加上历史上的原因,莒国又是仇鲁的……

于是感恩齐侯的莒子一口回绝了赵无恤的请求,拒绝将琅琊等地的海盐卖予西鲁!

齐侯本来因为赵无恤轻而易举就解决了盐荒问题气得不行,听到莒国的忠诚后不由老怀大慰。他之前扶持鲁昭公宣告失败,但之后扶持卫侯,扶持莒子狂都取得了成功,两国现在都是齐国忠诚的盟友,并没有因为雪原大败而改换阵营。

毕竟晋国内部多事,能战胜于疆场,却无法及时撷取胜利的果实,反倒让齐人在夷仪站稳脚跟,取得了战略上的优势。

现在的大河运输,便是明证!

然而齐侯却没能高兴太久,一是因为齐人渐渐发现,莒子狂对赵无恤义正言辞的拒绝并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

莒国大夫独立性较强,以往带着封邑投鲁者不在少数,现如今他们眼馋赵氏的瓷器,看着其他盐商以盐换瓷,自己却因为国君的一句话失去这种机会,故十分不忿。在利益驱动下,他们也悄悄派人与西鲁交易,三月运去的盐起码有一两百钟,而莒子狂竟不能禁!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仅仅满足于在齐国人面前做足姿态,宫室里摆放的甄瓷却与日俱增……

坏消息还不止一个,三月接近尾声时,连大河的航运也出事了!

侥幸逃生的齐商是这样在陈氏面前描述的:“彼辈乘坐中翼黑船,悬骷髅旗,自棘津以下横断大河,齐船但有过者,无不被劫掠!商贾谈之色变,称之为河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半旬前,柳下跖怀揣《私掠令》,带着百余纵横河湖,经验老道的盗寇身披白衣,伪装成商贾离开了午道。他们沿着繁荣的周道西行,花了十天时间抵达棘津。这里是赵氏的新领地,即将打造成一个拥有城邑的河流渡口,乃至于上下游船只停泊的码头。

在这里,柳下跖见到了之后几个月要交付生死的乘舟。

这是艘能容纳六十人的中翼,名为“有苏”,原本是温县大夫赵罗游玩大河用的乘舟。赵无恤费了不少口舌,愿意分摊一些利益,还答应今年内送他一艘新船,赵罗这才扭扭捏捏地将自己的“船队”尽数送来。

虽然号称船队,其实不过是这艘中翼,外加两艘能容三十人的小翼,以及围绕在侧的几艘走舸和扁舟罢了,十余乘舟,连河面的三分之一都铺不满。

就比如说这艘中翼,比起柳下跖在大野泽时的乘舟差远了,它崭新无比,散发着生漆和树脂的味道,有两层船体,外表装饰华丽,但在盗跖看来却无用至极,和名字一样娘里娘气,白给敌人当射箭和引燃的活靶子。

而且它不知是谁设计的,船体不够修长,不适合作战,根本是个行动困难的大澡盆,若是碰上风雨,他可不想待在这艘船上。不过话说回来,大河中上游极少出现水战,战船数量非但和齐国滨海、楚吴两国的大江下游没法比,连大野泽都不及,所以柳下跖能有得用就不错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毕竟赵无恤让他将午道事务交付虞喜,自己则赶来大河时就说过,能提供的船只和人手不多,能将航道阻断到何种程度,全靠盗跖自己。

温地送船来的舟吏一脸不可置信:“大河从棘津到高唐,足足有六七百里之遥,河面也足足宽十里到三十里,只靠船只十余,两百船工和兵卒,连棘津都扼守不住,就能横绝大河,堵住这条航道?”

盗跖的手下们也有所怀疑,他们熟悉的是一望无际的大泽,而不是这长长的河流,其中的水文、深浅、风速、顺流逆流航速,都得假于当地渔民才能知晓。

柳下跖沉默了片刻说道:“的确,没有大翼,没有冒突,甚至连艨艟都没有,换了别人或许会为难的,但吾等却能办到。当年我靠着一艘走舸就称雄了大野泽,往西面也到过大河,谁谓河广?一苇杭之!大野泽的蛟龙入了河,也是水里的霸主,何惧之有!?”

一番言语激励得湖河上提着脑袋劫掠的汉子们嗷嗷直叫,柳下跖只花了一个下午,就分配好了各船只的人员,将赵无恤亲自画出的黑色骷髅旗悬于中翼“有苏”上,作为旗舰。虽然柳下跖搞不懂这骇人旗帜的含义,不过却觉得挺符合自己要做的事情。

抢掠,给胆敢反抗者带去死亡和毁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接着,他还制定了接下来几天的计划:“吾等要阻断的是檀渊到夷仪这一带的水路,明日试航一次,乃公许久没来大河,水文都生疏了。”

大概是北方各国在大河上的武装实在太过稀少,第一次试航无惊无险。他们通过檀渊时,遇见五六艘打着齐国旗号的小舫船,商贾们倒是机灵,一见悬挂骷髅旗的战船便分头逃窜,最后还是被习惯了水面打劫的群盗一个个抓获,商贾和货物一起装进船舱,舫船则加入了船队,成了战利品。

“一小匕胜利,大战前的开胃酒水,有助于我们放开肚皮,打扫飨食。”尝着那几艘齐船上运送的酒酿,盗跖对初战还算满意。

于是从三月中旬起,大野泽群盗便开始了自己的河盗生涯,也成了大河上齐国商贾谈之色变的话题。

凡是通往齐国的商船,一律会遭到截留,若是愿意调转船头还好,若是不愿,立刻就是一阵弓箭射来,穿着五花八门的河盗嗷嗷叫着跳将过来,将货物全部接收,再返回棘津卸下。

起初齐人以为这只是零星的小盗寇,并没有太在意,直到一次追逐战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发生,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

那是三月下旬的一天,第四次巡游大河时,柳下跖再度找到了新猎物,那是个大家伙,一艘吃水很深的舫舟,这是属于陈氏的商船!正顺流而下,打算到高唐去。

如捕猎的狼群一般,本来排成一列的船队散开,变成了雁行的队形,开始加速包抄过去。

在大河上讨生活的商贾都是机灵鬼,到这时候,货船的船主大概意识到身后这些紧咬他不放的战船极具危险性。他立刻向东改变了航向,冲向夷仪,也许希望躲进齐人控制的码头,或沿着河东岸逃离追捕。

不过他的商船载满了货物,并且柳下跖有东风助阵。“有苏”和一艘小翼抄近路切断猎物的航线,同时迅速的走舸和敏捷的轻舟在她身后包抄。这会已经是日落时分,十余艘船只在中流击水竞逐,蜈蚣脚似的船桨起起落落,搅碎黄铜色的水面。

猎手和猎物间渐渐近了,即使只有十余步的距离,即使柳下跖浑厚的劝降声已经极为清晰,那个船主也没有减速,还零星射出箭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让柳下跖好奇无比,究竟上面有什么货物,竟让船主将它们看得比性命还重要。

高大的中翼只是一次二十箭的齐射,便让这微不足道的反抗哑了火。这时柳下跖指挥两艘小翼向猎物靠拢,将它夹在中间,群盗们咬着短剑登舷作战,结束了这场追逐。

返程时,舫船已经被群盗据为己有,柳下跖的一个亲信拐进下层的货仓一看,再出来时捧着熔铸成长方形块状的青铜,激动不已。

“是金!足足两多鼓的金!”

两鼓有余的青铜,那便是1000斤!足以铸造五个中型鼎,武装千人的兵卒,这大概是从楚吴购买后转运到郑国,再从郑国顺流而下的,以往河上大抵安全,除了官方授权的柳下跖,还真没几个敢于光天化日之下劫掠的河盗。

柳下跖摸着沉甸甸的青铜,露出了微笑,这一趟苦追的功夫没白费。赵无恤在《私掠令》上说过,所获之物,三成交给棘津的赵氏津吏,三成送归西鲁,一成归提供船只的温县,至于剩下三成,则是柳下跖的财产,如何处理不加过问。

“将这些美金分割后想办法运回郓城去,今后西鲁无铜,西鲁无盐,就从齐人这里拿好了!”

他还振振有词:“按照周礼,在此阳气发散的月份,不可收纳财货。天子要施德行惠,命令主管官吏打开粮仓,无偿地分给贫困无依靠的人,救济缺钱少吃的人;打开府库,拿出其中所藏的布帛,周济天下。此所谓损有余而补不足也,齐国富称海内,西鲁却贫穷了百年之久,吾等损齐人之财而补西鲁之困,正合天意!”

盗跖能言善辩,充满暴力和罪恶的劫掠居然被他说出了这么一番道理。

总之,国内铜锡也极少的齐国和陈氏这次损失惨重了。

夷仪城头的齐国守卒见证了这一切,一艘停靠在岸边的小翼甚至打算过去支援,但看着悬骷髅旗的河盗们娴熟的水上战法,还是放弃了。

一封帛书被火速送往高唐,送往临淄,通报此事。到了三月末时,在大河上连续发生的劫掠事件传遍了大河两岸,震惊了齐国,在午道、济水、濮水依然被横绝的情况下,连大河航道也岌岌可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自诩为北方水上霸主的齐国,顿时感觉脸面上火辣辣的疼,也意识到这大概又是赵氏的手笔。

在齐侯的愤怒下,对那一千斤青铜心疼不已的齐卿陈乞下令征召陈氏沿河各大夫、士的船舶。最终组成了有大翼一艘,中翼三艘,小翼五艘,其余艨艟、冒突、走舸、轻舟二十余艘的中型舰队。四月初,它们乘着西南风起,划着船桨,从高唐逆流而上,准备将那面可恶的黑骷髅旗扫清,还大河航运一个朗朗乾坤!

……

因为消息的滞后,当柳下跖在大河之上搅风搅雨时,赵无恤对那边却所知不多,只能相信那大盗的能耐,还有温县提供的船能结实点。

随着魏氏、吴国淮上、莒国诸大夫,乃至于中原一些消息灵通的商贾将盐送到,陶丘和西鲁的乏盐得到了缓解。

令狐博受魏驹唆使前来西鲁拜访无恤,同时也存了窥探之心,赵无恤却没工夫接待他,他很忙,都快忙得一饭三吐脯,一沐三捉发了。

春耕早已结束,立夏之前,各地将进入青黄不接的时节,头年的粮食已经吃完,夏天的粮食还没有收获。

按照惯例,大夫要施德行惠,命令仓吏打开粮仓,无偿地分给贫困无依靠的人,救济缺钱少吃的人。因为去岁又是半年鏖战,又是赵氏大军进驻,又是大野泽逃人成了编户齐民,所以今年西鲁的粮食颇有些紧张,只能靠子贡在陶丘购粮补充。

忙完这些后,桃丘那边的铁官又来通报,说铁工坊产量在慢慢变高,但仍未达到赵无恤希望的程度,铁质农具的冶铸也要提上日程,为立夏收割冬麦做准备。瓷器要抓紧烧制,纸上要推陈出新,力求让西鲁多一样能卖出利润的拳头产品。

所以赵无恤也不想和令狐博多啰嗦,便让擅长接人待物的公西赤全程陪同,陪着他到处乱逛,但关键的瓷窑、造纸坊、铁工坊、兵营等地是休想进去的。

至于他自己,则打算腾出时间来处理已经拖了许久的两件事,一是医扁鹊私自指派大弟子子阳入齐被拘留一案,二是在西鲁开设蒙学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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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三月末到四月初,西鲁农忙告一段落,但却又面临雨季的到来,于是赵小司寇宣布:“时雨将降,下水上腾。监察令巡视城邑,劝农令视察乡野,各地邑宰组织劳役整修堤防,疏通沟渠,开通道路,不得有误!”

劳役们被征发起来,热火朝天的修缮工作惊动了正处交配季节的斑鸡,它们从路边振翅高飞,然后落在郓城外的桑林之间。

去年六七月秋水时至,无恤让人在桑林下引入大野泽水,挖成池塘,捕渔中过小的鱼苗被投入塘中,今年小鱼儿们渐渐身量见长,到秋后便能捕捞食用了。而池塘底夹杂着鱼粪的肥泥则被捞起作为桑树的肥料,故而枝繁叶茂。人们准备着蚕箔、蚕箔架、圆的或方的采桑筐,一起到东郊采桑养蚕。

从宗周到春秋战国,鲁国一直是丝帛的重要产地,过去几年盗寇横行,战乱纷飞,所以西鲁的鲁缟产量大为下降。等到赵无恤为政后,便再次重视起桑麻之事来,运往陶丘的货物中可少不了细腻柔滑的鲁缟。

白色的蚕虫蠕动着吞噬碧绿桑叶,然后吐丝成茧,蚕茧被分给邑中的妇女让她们缀丝,然后称量每人缥丝的轻重,以考查各人成绩,表现佳者有赏赐。为了鼓励桑蚕之事,据说小司寇居室内的妾室都在带头抽丝剥茧,织造鲁缟,有此表率在前,所以谁都不敢偷懒怠慢。

这一日,一群粗衣陋服,衣不曳地的养蚕女再度顶着装满蚕丝的箩筐入城,官方组织的织造坊一般会从个体的养蚕户手中收购蚕丝,再统一纺织。

却见见涂道之上,从北往南开来了一辆牛车。车上插着红鸟展翅的旗帜,车后坐着位素衣白袍的慈祥老者:他老而不衰,面色红润,须发都黑油油的,扎着扁髻,用碧绿玉簪固定,乍一看竟像个年轻人,只是左手的鸠杖暴露了年纪,右手旁则是从不离身的药匣子。

“医者,是灵鹊的医者!”瞧见那旗帜,那白袍,这行头整个西鲁人尽皆知,带头的老妇连忙挥手让众女避让到路边的田埂上。

其中一个小女子不小心,大概是绊到了一块石头,顿时惊叫一声摔倒在稻田里。她顾不上自己,拼死护住了筐里的蚕丝,却没注意把绿色的秧苗压倒了一大片!

她的同伴顿时大惊,急弯下腰,将那女子拉上来,见蚕丝未湿松了口气,随即望着一片狼藉的稻田不知所措。

赵小司寇重农,在秧苗成长期间,若是无故践踏,可是要受士师严惩的!正因为如此,去游猎踏青的士人们再不敢纵马驾车直接从田间过了,这对于农家女们本是好事,但自己也会偶然触犯,少不得会被人举报,受到申饬和罚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看到有红鸟旗帜的车过来,不避让也不行,因为赵小司寇也重医,救人之事急如火,所以灵鹊能优先使用涂道正中最好的路,车辆行人无故不得争抢,违者要服修路的劳役。

顾此则失彼,所以那犯错事的养蚕女眼泪汪汪,顾不上裙角被泥水溅湿,顾不上脚踝疼痛,又小心翼翼地弯腰将被压倒的稻秧一一扶起。

“别动!坐下别动!”

那老医者却驻马下车,让养蚕女坐在田埂上,话语慈祥却不容抗拒。他蹲下捧起了养蚕女的脚,一瞧那脚踝,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居然又紫又肿!

“只是脱臼了,不打紧。”

却见老医师露出了和蔼的微笑,手上却丝毫不含糊,他巧手一拉,铁掌一捏,一声骨节闷响,一声女子嘤咛痛呼,众人再一看,居然就将关节正回去了!

养蚕女们纷纷拜谢,唯独那小女子摸着脚踝,擦着眼泪,忧心忡忡地看着田间伏倒的秧苗,这是齐卒俘虏耕种的公田,守田的小吏已经阴着脸走过来了。

老者拍了拍手站立起来安慰道:“莫怕,司寇之法虽严,但他的心其实是上善若水的,只要我出面跟士师作证,说汝等是无心之举,至多加以警告,绝不会受严惩。”

养蚕女们大喜过望,那力田小吏也不敢冒犯灵鹊的医者,若是日后家人有了疫病,还得靠他们诊治呢。一群人就这么等到士师署的人来,果然和老医者说的一模一样,既然不是有意,那只是象征性的增加织造的劳役时间。

事情解决后,养蚕女们千恩万谢,老者朝她们挥挥手继续上了车,随行的传令官一脸无奈。

“老神仙就是爱管闲事,眼瞧着时辰就要过去了,我听闻,司寇每日行程事项安排得极紧,等人面谈一向准时。若是耽误,那些采桑女倒是没事了,我却要受上吏训斥……”

被称为老神仙的医者不以为然地大笑:“日头还未上三竿,还来得及,再说了,司寇又不是没等过我,当初在晋国下宫,他可是服侍过我下马车,口称夫子,以师事之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能在赵无恤的地盘上大咧咧说出这番话的,自然是扁鹊了。

现在是四月初,西鲁各地的伤寒以及春日温病陆续停歇,连须句也结束了恐怖的灾疫,共有千余人死于疾病,邑中家家戴孝,须句城外也多了许多坟头。所有人都在说,若非赵小司寇当机立断,烧了那淫神的巫师,驱逐了须句大夫,又让灵鹊入邑诊治隔离病患的话,死的人恐怕还更多。

等柳下季三月初来到须句时,邑中军政早已被冉求掌控,这是个颇得下层兵卒效命,对上司恭恭敬敬,却依然以赵无恤家臣自居的孔门之徒。他有主见,不会因为孔子一句话就改变自己初衷。何况,须句人心已向赵氏,即便柳下季以贤德著称,这一点也无法改变。

所以柳下季只来得及按照三月行政的惯例,命令须句的居民举行驱逐疫鬼的仪式,在每个城门分裂牲体消除邪恶,以除净春时的不正之气。

由几名扁鹊之徒,以及十多个鲁国疾医、疡医、兽医、食医组成的“灵鹊”就是在这时开始大批撤离的。是日,须句人自发离城数十里相送,被扁鹊妙手回春的无不涕泪交加,老神仙老神仙叫个不停。最后还有几十人加入了灵鹊,他们不懂医术,却愿意做挑夫、护卫。更有十多名在伤寒里失去父母的孩童成了扁鹊的徒孙。

总之,通过救须句,灵鹊不但打响了名声,还壮大了组织。

前途似乎一片光明,但唯有扁鹊忧心忡忡,他知道,灵鹊的未来不容乐观。

从他派遣子阳去齐国跨境治疗疫病,却反被扣押一事就能看出来,医者的理想是”有医无类“,但肉食者们心里的沟壑和提防实在太深了。

这是灵鹊的第一次受挫,是在充满理想的医者头上泼下的第一瓢凉水,以后可能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也许他们会一直被别国拒于门外,甚至连在鲁国的行医,也能继续顺利下去么?

何况,扁鹊自己也有些担心,同为四邑之主的赵无恤在子阳之事传出后,除了勒令他们不得再度越境外,一直放任灵鹊,直到现在才请自己回去“面谈”,他心里会不会也对这事有所不满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三四月间,山上的草药也开始长出来了,所以扁鹊打发弟子们带着新加入者上山下野去采摘药材,自己则往郓城来了,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通过今天的事情,扁鹊也认定了一点。

赵无恤和赵氏的晋阳大夫董安于一样,都是严法的信奉者!

“唯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

西鲁可以行善政,但其法必猛如火,百姓方不敢蹈之!

在踏入郓城邑寺时,扁鹊琢磨着,自己让弟子去治疗齐人的行为,是不是已经越过这条宽猛之线了呢……

唉,想要做一个单纯治病救人的医者,真是难啊!

那传令吏说的不假,赵无恤每日办工极为准时,当扁鹊刚推见到议事厅堂的屋檐飞角时,高冠端正,蓄起淡淡胡须,比几个月前又成熟几分的赵小司寇早已在门口等待。

瞧着扁鹊那一身干净又简朴白大褂,迟到了也不悠不缓的步伐,赵无恤无奈地摇了摇头,向前走了几步,恭恭敬敬行礼道:”灵子说的不假,夫子你除了忙着救人时捋着衣服趋行而走外,其他时候都是个慢性子。“

……

一老一小私下关系本就极好,又都是聪明人,就这么从门口说着笑着进了议事的厅堂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扁鹊说起在须句时发生的事情:“按照小君子的建议,灵鹊早期先谋求壮大,凡是愿意加入者,无论先前做过什么行当,只要家世清白,不是无德奸猾之人一律接受。所以多了不少兽医、工匠之类,人员杂糅,但也易于分工。”

“还有些人是乡野的草医,在发放白褂后,没几日就染上了无数血污,让彼辈清洗消毒还不愿意。原来是外间有传言,说灵鹊医者穿白衣的目的,是要看谁穿的最脏,血污最多:脏者尽力施救,净者偷奸耍滑,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向其讲解秽物和细蛊致病后才有所收敛,想要在民众中宣传此说,依旧任重道远啊,有时候吾等不得不借重鬼神才能行医治疗……”

无恤笑吟吟地听着,直到走近案几后,才从上面拿起了一大摞“公输纸”写就的文书,打断了扁鹊的话。

“这是余的士师递送来的奏书,与灵鹊有关。”

扁鹊停下了话头,捋着胡须干笑地问道:“与灵鹊有关?吾等怎么会惹到士师署去,莫不是我先前将几个养蚕女吓到田头,踩坏了秧苗的事情?君子的士师还真是消息灵通,不知要如何惩戒于我?”

他说完哈哈大笑,但赵无恤却没笑,他很严肃。

“士师署有两名下吏在须句管束兵卒行为,也负责监督医者、民众有无违法之事。他们亲眼所见,灵鹊的确是医治无类,非但救助过境来的齐人,甚至越境去治疗国界外的齐国患者,乃至于病卒,其中用的不少医药,还是赵氏提供的……”

“而夫子的大弟子子阳,更是亲至平阴,请求平阴大夫助灵鹊治疫,结果被抓到临淄,如今被齐侯扣留起来,生死不知……”

扁鹊的笑渐渐停了,没声了,他脸上有惭愧,也有对弟子的担忧:“这些事情,小君子早在一个多月前便知晓了吧……”

无恤点了点头:“我知道,但我念着灵鹊在须句冒着感染疫病的危险救治民众的份上,没有当场追究,只是勒令不得再越境冒险。但小子觉得,有些事情今天非得分说个明白不可,否则赵氏与灵鹊的合作,恐怕再难继续下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献上,虽然有点晚,但是字够多,求下各位的推荐票和月票!求正版订阅!

湖岸的风在耳边呼呼吹拂,初夏的阳光打在身上温暖无比,虢匄被黑麻布蒙着眼睛,看不见眼前的景物,只是下意识的感觉有什么东西递了过来。

他本是晋国虢地大夫的嫡子,前年染病假死,差点就被当死人埋了。多亏了医扁鹊经过,略施医术,便让他“起死回生”。现如今听闻医扁鹊行走齐鲁之间,创立了“灵鹊”,广泛招揽天下有志向医者,于是便跑来了。

他也算个贵族君子,所以在郓城受到了赵无恤关照,让他远离疫区。但虢匄年纪虽轻,性格却十分偏执,一定要早些见到扁鹊,又跑到了须句。他不单是运去了钱帛药材,还打算亲自加入到灵鹊当中,偿还被医扁鹊所救却未收分文的大恩!

除却还不算正式成员的乐灵子,这是灵鹊目前地位最高最尊贵的志愿者了,造成的影响极大。

于是虢匄被扁鹊破例收为第十名亲传弟子,在扁鹊被赵无恤邀请去郓城“面谈”期间,就让掌管司药的子明带着虢匄和其他新收的徒孙们,来大野泽西岸的原野上采摘辨识药材。

子明的声音在近处响起:“子容虢匄的字天资聪慧,这才几个月便识遍百草形状,师兄今天却要考一考你,光闻着味道,能不能辨识出药材种类。说说看,这是什么?”

虢匄竖起鼻尖闻了闻,对面是淡淡的药香,充满神秘感却又使人感到似曾相识,那是来自大自然的气息,是曾出现在扁鹊药方里,溶于药汁中,将他从司命神处拉回来的药物。

他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名字:“是薇菜!”

对面沉默了片刻,然后道:“说对了。”

手指轻柔触碰后脑勺,遮住虢匄光明的黑布被取下,刺目的阳光映照得他无法睁眼。待适应过来后才瞧见面前子明师兄手里拿着的,是几株紫茎卷叶的草本植物,正是薇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虢匄随即背诵出了此物的药用:“薇菜,草本,味苦;其性微寒;有小毒。归脾、胃经。可用于清热解毒,润肺理气,补虚舒络,止血杀虫。”

子明笑着点了点头:“没错,薇菜是寻常用药,也算最常见的野菜。子容出身大夫之家,大概没有吃过,其鲜嫩味美,未展开的嫩叶尤为上品,既可鲜食,又可腌渍、干制,往年灾荒时,这可是救人的粮草啊!”

虢匄理会得,初入医道,他才发现这一行当实在是浩淼无比,他虽然略有心得,却觉得就像一个在大海边上抱着小舟眺望的孩子。

老子有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从上古开始,中医治病疗疾的主要武器中草药,都是来自大自然。

山川物候、草木虫鱼无不沐浴吸收天地日月精华,而人也是自然太虚中最有灵气的一分子,同气相求。治病祛疾莫不契合自然法则。医者易也,即使是一片秋天的落叶,在高明的中医师手里,也许也是一味肉其白骨的灵药。

四月是采摘草药的好季节,虢匄所见这片绿色原野上,年长的医者一手拿炭笔,一手捧着公输纸描绘各种药材的形状,这种简便的书写材料给了他们更多临摹草药的可能。一些身背药筐的小童子则在白袍医者的带领下行走其间,他们一边在各自拜的师傅指点下认识药材模样、药性,一边用童声的嗓音学唱着诗三百里的篇章。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

在疫病中大难不死的药徒们带着对伤寒的恐惧和痛恨,如饥似渴地学习医药知识。而子明、虢匄能知晓内情的人,却”曰归曰归,心亦忧止“起来,他们在为远在郓城的扁鹊揪心。

“也不知道夫子现在怎样了,灵鹊能不能扛过这一关。”

虢匄记得夫子走之前嘱咐的话,若是此番灵鹊惹怒了赵小司寇,极可能会受到惩处。为了避免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行医组织被解散收编,虢匄要负责带他们回虢地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夫子你呢?”

他记得当时扁鹊笑呵呵地说道:“扁鹊不是一个人,而是历代传承的医者精神。草药生处,便有灵鹊,每一只小鹊儿,都是未来的医扁鹊!”

……

与此同时。

郓城议事的厅堂坐北朝南,高耸威严,在建筑上是邑寺中最为宏伟的为五楹厅堂。它在职能上也是最为重要的,西鲁所有的大事、要案、公议都要在这里处理。

赵无恤没有选择日常办公的居室,而是选在这里与扁鹊见面,颇有其深意。

在私下里,他能随着乐灵子以晚辈相称,以师事扁鹊。但在具体事务上,他则是小司寇,是赵氏卿子,是灵鹊目前最大的金主和人员提供者!

没错,早在一个多月前,赵无恤便知道了子阳入齐被扣之事,随后,他的属吏中以监察使阚止和郓城士师成抟为首,上书请求对此事加以重视,这便是他手里这一摞纸来来处了。

无恤把玩着小公输班亲手雕琢的镇纸玉虎,缓缓说道:“有人对我说,医者以赵氏医药救助齐人,是养寇也,名为兆喜灵鹊,实为啄主人眼球的鹰隼,叛赵氏者,当鸣鼓而讨之!”

“有人则认为,灵鹊的行为并没有专门的成文律法可以借鉴,但大致可以视为资敌罪,应该将涉案者拘押,将灵鹊收归公家。”

这是阚止和成抟的意见,在这点上,他们竟不谋而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两人看来,灵鹊这种不受官方约束的民间团体,就不应该出现,赵无恤扶助其建立本就是失策,现在乘着还未壮大取缔之,还来得及!

“夫子你说,这算不算和灵鹊有关?”

扁鹊听后,心中一片冰凉,暗道赵无恤果然对这件事上心了。

……

说实话,灵鹊之所以能在过去几个月在西鲁顺风顺水,并在须句顺利完成救治,和赵无恤的支持是分不开的。无恤哪怕府库再困难,也拨出了一定储藏的医药、钱帛粮秣、牛马辎车给他们,此外还征发了一部分疾医和劳役随行。在政策上,在控制的领邑给医者以方便,能优先使用道路,过关卡也不必交税,在一些地方还有兵卒专门保护。

扁鹊行医几十年,从未有过这样好的诊治环境,从来没见过这么合作,这么珍惜人命的贵族。

灵鹊虽然打响了名声,招揽了部分新成员,但依旧不稳固,一旦赵无恤撤回支持,甚至于将他们强制解散,在西鲁行医便面临着重重困难。

所以扁鹊有时候也会想,自己派遣子阳去齐国,是不是做错了……

但他并不后悔,灵鹊的建立虽然有赵无恤的功劳和赵氏的支持,但作为第一任首领,扁鹊已经为这个组织,或者说学派的未来定下了基准。

内经言:万物悉备,莫贵于人!

而人命是不分国界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医乃天下人之医,而非王侯卿大夫之私医!

医者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名望,不是为了财货,不是为了爵位职权,而是为了造福亿万斯民!为了医者仁心!

赵氏小司寇说过,想要学医者心,治天下疾!那自己便让他好好学学罢!

哪怕被取缔,被驱逐,哪怕困难再多,贵族们防备之心再重,医者们依旧会行走下去,灵鹊会飞遍九州,迟早有一天,定能找到一片安栖之地……也许能找到吧。

扁鹊已经做好了被判决的准备,但赵无恤停了片刻,却只是叹息了一声。

“夫子远在须句,恐怕不知道西鲁本地的士人,还有赵兵军吏们都有亲人袍泽死于齐人之手,百年之仇一时半会无法化解,听闻医者救齐人,自然会有些不解和愤慨。这些意见一度喧嚣其上,但都被我压下来了,因为我知道夫子的用心是好的,只是此时齐国与晋、鲁尚在交兵,用赵氏的资助去救助赵氏的敌人,实在是有些不合时宜。”

扁鹊面露惭愧,事后一想,他们做的的确有点不地道。

无恤乘机劝道:“夫子,你的步子迈得太大了,虽然此举也救了一些人,可代价却是让子阳被扣留。想必夫子也看明白了,现如今灵鹊想要一下子飞遍诸国,让列国诸侯卿大夫接受汝等的理想并支持,是不太可能的。”

“没错,是老朽太过心急了……”扁鹊抬手施了一礼:“不知道小司寇将如何处置老朽,处置灵鹊?”

这下轮到赵无恤沉吟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其实在赵无恤的麾下,有成抟等视灵鹊如眼中刺的一批人,却也有支持者,竟是和医家有许多思想共同点,同时也存在竞争关系的儒家。

在子贡、公西赤、樊须等孔门之徒看来,孔子教导过,四海之内皆兄弟,齐鲁虽然交兵,但仁者爱人,齐人也是值得救助的,医者们施以援手本无可厚非。

儒家最初也是个非官方的民间士人团体,孔门弟子来自四面八方,其中就有不少齐人,他们也具备了一定的“国际性”和天下皆为一家的视角。

激进派的态度让赵无恤开始反思,自己对“灵鹊”这个春秋版人道主义红十字会,是不是纵容太过了。

但他仍旧希望他们延医施药,治病救人,并在之后几十年间走向全天下,让战争和疫病能少死一些人,让华夏在乱世里能多保留几分骨血。

只是没料到,一向稳重的医扁鹊和弟子们被这宏大的理想灌晕了头,一下子步伐迈太大。

幸好齐侯越老越不堪,居然做出拘押子阳这种蠢事来,若是他虚心接受,灵鹊必然会在临淄设置一个分部,齐军的救治和齐国医疗一定能获得提升,到那时候,无恤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现如今,赵无恤自然不会效仿杵臼,将灵鹊逼到其他邦国去,扁鹊并不是没选择,前段时间就有他曾救治过的虢大夫之子来投奔,若是逼急了,灵鹊一掉头飞到虢地去,也是为他人作嫁衣。

他笑道:“我不打算取缔灵鹊,更不会驱逐汝等,那是昏庸的齐侯才会做的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既不打算按照激进一方的意见加以严惩,也不打算按照怀柔的儒门弟子意见不予处理。

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将政策稍微收紧一点即可。

扁鹊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却听赵无恤补充道:“我还是会继续资助灵鹊,但吾等要签署一个契书。”

医扁鹊却是误会了:“医者皆有誓言,离开灵鹊前不得再效忠于卿大夫,恕吾等不能向小君子委质效忠。”

无恤知道,这是扁鹊个人的底线,之前尚未成气候时,他便如此坚持,宁可做贫穷的行医,也不愿意接受诸侯卿大夫之财货贿赂,将身份绑定在一国一邑,却失去了救治别国民众的机会。

“并非委质,而是一个合作的契书,灵鹊现在人员不过百,若是分散到几十个邦国里,无异于杯水车薪,对各地的战争伤员和疫病根本无济于事。而许多出身城邑的医者,对基层乡里也毫无经验,奔波千里恐怕会萌生退意……”

在无恤的规划里,灵鹊是用来治愈西鲁疫病、死亡的一剂良药,在让别人品尝前,无恤得先在自己身上用个够才行!

“不如这样,灵鹊先不着急忙着扩大,先在西鲁协助我建立一套基本的医疗制度,掌养万民之疾病伤痛,待过几年有了经验,再去别国设置分部,何如?”

赵无恤算是将扁鹊看透了,既然他因理想而与自己闹分歧,自然也可以用另一个理想留住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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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制度?”

扁鹊知道暂时留在西鲁受庇护和壮大,这是目前较好的选择,同时也很好奇赵无恤又有什么新的主意了,他总是能给人以惊喜。

“没错。”无恤露出了一丝有趣的笑。

他将案几上那些要求惩处灵鹊,亦或是为灵鹊求情的奏疏扒拉到一边,露出了一份自己写就的草稿,上面,是他设想的西鲁医疗制度蓝图……

“在周礼中,天子诸侯自有医官,宫廷中设有医师、药府管药库、史管用药诊治记录、徒杂役等。医师又分食医管饮食卫生、疾医内科、疡医外科、兽医四种。不可谓不全面,但这些医者服务的人只是肉食者其家眷,亦或是高级的家臣、宾客等。”

扁鹊颔首道:“老朽行走诸侯时,的确有不少国君卿大夫想要我当他们的医官,管他们的病痛,却不问墙垣外的死活。”

无恤晒然,要不是扁鹊名声太响亮,诸侯不敢强留,恐怕早就沦为这体系里的一员,身份自由被死死限制起来了。最初时他和老爹赵鞅也是这样的,但单靠高官厚禄可留不住扁鹊。

他说道:“然,但军中的兵卒和都邑的民众,就不受这些医者负责,他们只能依靠少数医肆和夫子这样游走列国的行医求活。而乡鄙的民众更是凄惨,只能仰仗巫祝和鬼神庇护。正如诗言,旻天疾威,天笃降丧;瘨我饥馑,民卒流亡。遇到头疼脑热等小病,就靠自身的体力熬过去,但碰上稍微严重点的又无处求救,嚼野生的药草不一定管用,就可能一命呜呼了,乡鄙中人通常活不过四五十岁,孩童容易早夭,原因就在于此。”

扁鹊听明白了:“小君子的打算,莫不是想将官方的这套医官放到民间,让万民受此德泽?”

“然!今岁有疠疫,万民多有勤苦冻馁、转死沟壑中者,,既已众矣。我打算先在各邑设置官办的医院,方便民众看病,同时也可以定期组织行医到乡间诊断疫病,收养被遗弃的孤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扁鹊愣了片刻,居然感动得老泪纵横。

“孔子让官学走向民间,变成士人庶民之学。而小君子则是让官医变成了万民医!”

他叹息道:“这是哪怕是尧舜小康之世,也没有过的事啊。既能惠民,又能让医者们收集病例,锻炼医术,此事灵鹊接下了!”

……

时间进入四月中旬,在一片和平的大野泽中采摘收集草药的扁鹊弟子们陆续被召回郓城。

“医院?”众弟子见夫子没事,灵鹊也不会被驱逐解散,一个个欢天喜地,却又听扁鹊说出了一个陌生却又亲切无比的词汇。

“民疾疫者,舍空邸第,为置医药,称之为医院。吾等过去行走诸侯,无立锥之地,从今以后就不一样了,这医院,便是医者安歇诊治的固定场所。”

喜欢到处奔走寻觅草药的子明不解地问道:“夫子,吾等不是要救济天下,行走九州的么?为何现在却要停留在一地,莫不是赵小司寇要将吾等禁锢于领地之内?”

众弟子多为不畏权贵的士,早先齐侯扣押子阳,就已经引发了他们的一致愤恨,一时间义愤填膺。

扁鹊大摇其头:“非也,只是小君子的话让我明白了,不断更换地方,其实能救助的人还没脚踏实地在一处呆上几年多。这医院并非只给贵人们看病,而是针对民众的!”

弟子们大惊:“还有这等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医院面向的治疗对象主要是郓城的驻军和国人,对军中兵卒义务诊治,不收取任何费用。对于有经济基础的士和国人,则收取药费和一定的诊费作为代价。但派出行医去穷困的乡鄙诊治,就不再苛求药费了。

过去领主对于治下的民众,一向都是只管大病大灾,不问小痛小患的,殊不知这些小疾病导致的死亡却不亚于大疫。

所以扁鹊觉得即将要做的事情重要程度不亚于游医天下,他精神抖擞地对弟子们发号施令。

“医院是公共医疗的核心,其内部自有分职,依然是食、疾、疡、兽四科。以我为首,二三子为医师,各司其职。”

如果说赵无恤的资助是基石,扁鹊是撑起这屋檐的大柱,那弟子则仿佛一个又一个木楔子,共同组成了医院的构件。

“子阳擅长诊脉,如今他不在,便由老朽亲自来,此外子术掌开方、子明掌司药,按方制配出成药。子同掌火灸、子仪掌针灸、子越掌行走周边乡鄙,子容先跟着子明学习,待日后可掌采药。”

众弟子见夫子心意已决,也不再劝,纷纷应道:“唯!”

“其余加入灵鹊的各国医者隶属汝等之下,按照加入年限传授医术,还要有专人负责教授医童,向民众普及医药和防疫知识。”

“医院由赵小司寇资助,医师按照医术高低不同,是有不同俸禄的,但每次治疗成功与失误与否都会加以记录,以便年终考绩,考绩不合者将被剥夺医师身份。”

末了,扁鹊严肃地说道:“善于医者曰良医,精工昧理曰庸医,击鼓舞趋,祈镶疾病曰巫医,灵鹊要培养明医,却容不下巫医和庸医!”

从一开始就和巫术等怪力乱神的东西划清界限,这就是医家的立派之本!也不知后世将中医视为巫术一种的中医黑们会作何感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医院的场所早已找好了,就在外区一处宽阔的大宅院里,这是前任郓城大夫的别院,赵无恤家眷少,用不了这么大的地方,就将其划出,作为公益财产的一部分。医院地下用陶管修了完善的下水道系统,前堂是诊治和开药的场所,后寝则改造成了一间间病房,以走廊相连,通风向阳,病人依病情轻重异室居住,以防渐染,还有厨舍以调制汤药饮食。

郓城建起医院,只是整个医疗体系的第一步,在甄于成熟后,赵无恤希望在每个千户之邑,都能有一座官办的医院,里面工作的人却是饱含理想主义的灵鹊医者们……

“郓城内要建医院了!还是由活神仙医扁鹊主持。”这个消息很快就被有心人传遍了城邑内外,本来已经送完家中蚕丝的养蚕女们也巴巴地跑来围观,其中一个老妇人还骄傲地拉着自己那腼腆的女儿,展示她洗得光滑白净的脚踝,宣称这是医扁鹊治愈的。

“当时我女儿脚都断了,老神仙只是轻轻一抚便骨肉愈合,皮肤再生,不信你瞧瞧,就像剥了壳的鸡子一样,以吾女为妻者,家中百病不生!”

不提这成为赵无恤与众吏饭后谈资笑话的插曲,待郓城医院挂牌成立的那天,观者如堵。

花了几个月时间,将西鲁细细绕了一遍,让地方贪鄙小吏闻风丧胆的监察使阚止,还有掌司法的郓城士师成抟也在远远看这热闹,他们是对灵鹊的建立和所作所为最为警惕的两人。

事无巨细皆出于君,职无大小皆属于官方,这是两人思想的共同之处,所以也渐渐交好,成了除儒门弟子外一对朋而不党的属吏。

瞧着郓城民众喜形于色的模样,阚止感慨道:“天生的贤君和你我这等只有凡俗智慧的人就是不一样,事后想来,无论驱逐灵鹊,亦或是解散他们,都会引发一些人的不满,且会将医者们逼到其余邦国去,杀之则会被戴上暴虐的名声。”

“但司寇的法子却不一样,医扁鹊及其弟子虽然还扭捏着不肯接受官职,但他们做的事却和赵氏官医并无区别。经过须句一事,灵鹊的名声在东国已经十分响亮,诸侯颇有自命仁义的士人奔赴加入,其中不少人稍加笼络,便能为吾等所用。医院能将他们不安分的心安置下来,此外还能广收民心,何其妙也!”

此举在赵无恤有意宣扬下广受郓城鲁人好评,对律法严格,劳役颇为频繁的那些许抱怨也烟消云散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成抟却有些忧虑地问道:“在司寇的计划里,郓城医院需要运转一年,然后推广到其余各邑。再一年后,医扁鹊和弟子们便要留下这个壳子去别处了。到时候带去的可不止是医术,还有西鲁的医保制度,甚至是西鲁各邑虚实,又是一潜在的祸端,还不如现在短痛斩之。”

阚止冷哼了一声:“想走,往哪走?”

“齐人扣押了扁鹊之徒,两边算是结了仇,齐国暂时是不会去了,应该是去最近的鲁城、曹国、宋国等地罢。”

阚止仿佛看透了一切,露出了一丝嘲弄的笑:“天真!宋国、曹国且不论,你觉得两年以后,执掌鲁城政事的,还会是三桓,亦或是鲁侯、孔子么!?”

……

阚止猜的不错,赵无恤设置医院,的确有留住扁鹊等人的意思。但更多的,则是希望通过这一跨时代的善政,能减少西鲁的民众死亡率。

人口保持快速增长,才是一切霸业宏图的基础!

治理一二十万人和管两千多人的小小成乡不可同日而语,在进一步扩大财源之前,赵无恤没法将鼓励人口繁衍的那些措施一一照办过来,现在只能在减少婴儿孩童、还有青壮的死亡率上着手。

毕竟公共医疗在中国起步虽然不晚,却进展缓慢,直到宋代时,平民医院方才遍布各大路府州县。

光有医院不行,在医院之外,赵无恤还设置了几个机构,从性质上看,它们大都以疗救贫病为宗旨,有些还带有义务慈善之意,颇合医家宗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去年的大疫让所有人心有余悸,所以最早被想出来的是“疠迁所”。

疠广义指所有传染病,狭义则是让人谈之色变的麻风病,疠迁所,也就是设在郊野的疾病隔离区。医院规定,凡经子越行走乡鄙,检查后发现有鼻梁塌陷、手上无汗毛、皮肤损害有斑疹和斑块等症状者,一律送至疠迁所隔离治疗。

疠迁所不限于麻风病人的收容,也有其余严重的传染病患者,男女分居,四时供承,务令周给。

可实际上赵无恤却清楚,对于一些难以治愈的绝症,所谓的隔离,其实也是让其自生自灭的意思,身处这个时代,有限的资源将偏向还有希望的人,他也只能做到这一点了。连扁鹊也对此默认,他的“六不治”里,就有一条药石难救的绝症不治。

此外还有漏泽园,用来掩埋贫无以葬者或客死暴圳者,以一片荒地收葬尸骸。过去暴尸于野,甚至小巷无人理会者并不少见。在战争期间,漏泽园的小吏还会带着人帮忙烧埋死尸,客观上能改善环境卫生,对防止疫病流行具有积极意义,去岁因为死者太众埋葬不及时引发伤寒的悲剧不会再重演了。

此外,赵无恤还号召各邑地方氏族出资,在里闾中建立病坊,从事慈善事业,收治宗族中的贫困无力就医者,已经得到了部分想要拍马的氏族响应。

最后,就是收容弃婴和战争孤儿的孤独园了……

……

孟夏四月,太阳运行的位置在毕宿;拂晓时,婺女星位于南天正中,黄昏时,翼宿位于南天正中。此所谓“婺女寄其曜,翼轸寓其精”是也。

婺女又称为女宿,其星群组合状如箕,亦似“女”字,所以这个月民间贵女子。这亦是由春入夏,孕育新生命的最佳时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美服嘉柔,过上了好日子的伯芈却有些抑郁。

虽然赵无恤这几个月来四处奔波处理政务农事,但也有回来共处一室的时候。没有后世的道德约束,孤男寡女,发生些事情自然是寻常,但几个月过去了,她却迟迟未有身孕,不免有些暗自神伤。

阿弟邢敖已经到了吴国,还寄回了信件,说他现在正居于徐地,忙活转运铜锡和海盐的事情。邢敖描绘水徐地华风盛行,颇有中原风物衣冠。

但伯芈欣慰之余却想着再过几个月,阿弟便要继续南行,去黑齿雕题的大吴之国了,行行复行行,离伯芈又远了几分。身边少了弟弟,赵无恤又经常不在,少女难免感到空旷寂寞,她对为君子产下子女可谓是极其迫切的,都快到索求无度的程度了。

当然,她也存了在明年春日婚期到来,正室夫人乐氏女嫁入前稳固地位的打算。但偏偏事与愿违,春去夏来,鹿苑里的鹿产了小崽,奔奔跳跳地采食青苹,毛茸茸的燕子雏鸟长出新羽,张大嘴等待父母喂食,但少女的肚皮却就是不见动静。

某夜完事后她依偎在赵无恤身旁说起此事,忧心自己是无实之花,想要去找活神仙扁鹊诊断诊断,便被赵无恤笑话了一番。

“你我年纪尙轻,此事不急,而且越是着急越是求不来。你若是想要人陪伴,不如明日随我去孤独园转转。”

伯芈脸一红,点了点头。孤独园之名她早有耳闻,因为早年丧父丧母,和弟弟沦为隶妾的经历,天生对那些孩子有感同身受的同情。

“这些孤幼各有来源,有的是被遗弃的婴儿,其中以女婴居多,还得寻乳母养育。但更多的,则是去年战争和疫病造成的孤儿,医扁鹊在须句收了十几个医童,我收容的则是整个西鲁合起来的,足足有百余人之多,其中男女各半。那些男孩我已经想好了他们的去处,但女孩,则想要拜托你帮我收养调教,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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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风和日丽,两人坐在宽大的车舆之上前往孤独园,伯芈为赵无恤捶着腿。

无恤闭着眼说道:“其实孤独园早在战事刚刚结束的一二月间就已经设置了,保护植物的萌芽,养育幼儿和少年,抚恤孤儿本就是诸侯卿大夫四时为政的必须举措,我要是做不到这点,也真是白活二三十年了。”

伯芈稍微用劲捶了他一下:“司寇年纪未满十八,哪里来的二三十年?最近总是口误。”

无恤哈哈一笑带过这个话题,不过就和他所说的一样,官方抚恤孤儿在这时代也不是没有。赵无恤为了收得人心,完成对战死将士的承诺,建立了孤独园。其中孤儿们的一切费用,都是他动用私库里的钱帛来维持的,还给孤独园田五百亩田地和不少隶农维持生计。

待下车后,他们已经到了郓城外郭,一片稀疏的林子边上,有座中等大小的院坐落其间,小孩子们三俩成群在院外的树下玩耍。

却见小溪边上,六七个脸蛋干净的女孩儿聚在一起,她们揉土为饭,弄点泥水当成是羹汤,摆些木头、土坷垃算是肉块,还用泥巴捏成陶豆陶鬲的样子,模仿大人朝食燕飨,其实就是后世的过家家。

孩童们从小在大人身边耳渲目染,学着模仿家庭生活也在情理之中,千百年后依然如此。但她们手里的东西只是用来玩,却不能吃不能填饱肚子,所以一般来说,傍晚时分,倦鸟归林,玩尽兴后孩子们也就各自回家去了。

“但这些女孩却回不了家,她们或是被遗弃的孤儿,或是父母死于战争和疫病中,现下只能住在这儿,我已经下令都鄙国人,无子女者可来领养,只是……”

无恤苦笑了下,领了男孩回去,长大了还能做隶农力田,但领了女孩回去,难不成养大了还得帮她置办嫁妆不成?所以认领女孩者寥寥。

一席话说得伯芈揪心不已,往日的遭遇浮上心头。她知道世间的险恶,一般来说,城邑内的这种孤苦女孩,要么沦为乞丐,要么就被坏心肠的人收拢起来,卖给需要幼女陪葬的贵族,亦或是女闾了!

伯芈不希望眼前这些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在君子的领地上,还遭受这种命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颦眉苦思了片刻,突然眼睛一亮:“君子鼓励织造,莫不如就让下妾领养调教这些女孩,教授她们桑蚕织造,亦或是调味烹饪,伺候人的技艺,待到成年后,也能有一技之长,可以自食其力。”

这时代女子地位还没有后世那么低下,更不被禁止抛头露面,自食其力的不在少数,比如《卫风.氓》里的那位弃妇就是离异后独居,故伯芈才有此说。

无恤笑道:“我就是这么想的,虽然我对战死的军吏们承诺过汝等妻子我养之,但稍微年长的,就得安排好出路了,让他们一直呆在孤独园可不是长法。”

对那些女孩的安排大致如此,至于男孩嘛……

正说话间,却远远看见一阵孩童的叫喊声传来,十多个脸上挂着鼻涕的男孩正骑着竹马,排着歪歪斜斜的队列从院门前跑过。

和女孩儿们喜欢玩过家家戏不同,男孩天性喜动,血液里天生带着好战的基因,他们喜欢竹马、弹弓这些与打仗有关的游戏。

这几人里小的还光着屁股,大的已经有六尺高了。最高那个大概是头儿,他头戴草环充当胄帽,身披狗皮作为甲衣,打了一面用破布做成的幡,用竹竿挑着当作军旗,带着一行人骑着竹马乱跑,一面高声喊着口令。

“停,探马斥候来报,说前方有敌军!”

他们在空地上转了个弯儿,扬起一大片烟尘,然后和院内出来的另一些男孩打了照面,随后高举破布大声说道:“吾等乃是赵氏轻骑,今日要杀尽齐人,为父母报仇,立下大功劳!”

“武卒万胜!”

他身后的孩子们入了戏,一阵山呼后,咬牙切齿地骑着竹马冲向扮演反派“齐国人”的孩童,二三十人打成一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扮相倒是有模有样。”

随行的属吏军吏被这场景逗得窃笑不已,伯芈也看得有些发怔,赵无恤则不以为忤,小时候不打架的男孩,长大了能有出息么?

他笑道:“和当年初入成乡的那一幕真像啊,但那时候不少孩子如今却已经长得有六尺矛高,能傅籍参军,跟着我父亲南征北战了。”

孤独园足足有百余名年纪不同的孤儿,管理这的小吏和乳母却只有两三人,他们顾此失彼,忙活着里面哇哇叫的孩童,所以来不及出来管这些活宝。

所以男孩们架越打越大,顺便将女孩儿们的陶豆陶鬲和做好的“饭食”踩得支离破碎。性格刚烈的女孩跳起来想跟他们打架,却被力大的男孩推倒,胆小的女孩儿则嘴一咧,也坐倒在地哇哇大哭起来。

一时间,哭声和杂乱充斥着这块简陋的游乐场,直让众人面面相觑,无恤正想让人去制止这团乱战,却远远听到一个清脆的童音大声叫道:“都别闹了!”

一众孩童停了下来,看向发音的位置。

却见一个扎着两个发鬟的清秀少年双手插腰,神气十足地教训他们道:“武卒者,止戈之兵也!有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财八项美德,汝等却只知道欺辱女子,不似武卒,倒像是盗寇,成何体统,都别打了!”

这小孩说的头头是道,气势十足,让所有孩子都怔住了,讪讪地收了手。

无恤定睛一瞧,顿时嘿然,这不就是曲阜街头,以两小儿辩日难倒了孔子的项橐,他后面那个缩着脑袋的高大少年,则是多日不见的公输班!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几岁了?”

项橐嘴里换了牙,两颗大门牙处豁着两个空洞,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用漏风的声音回答道:“十岁了。”

赵无恤点了点头,这才想起来项橐和公输班同龄,两年多时间,已经长到十岁了,他的兴趣都在随时可能点亮科技树的公输班身上,对这个神童关注却很少。

“刚才那番话是谁教你的?”

项橐眼珠一转:“是父亲说起过的,我听一遍就记得了,这些字我也会写。”

说完他便献宝似的用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将方才说的话尽数写了一遍,这个好表现的小家伙写完后得意洋洋,只等着赵无恤像其他人一样夸他“天才”“神童”。但赵无恤却只是笑着点头说他聪慧,随即将目光转向项橐身后,永远有些怕生的公输班,板起了脸。

“廪丘的造纸工坊数月前迁到了郓城郊外,你也跟着汝父来到此地,不好好在工坊中呆着,怎就随处乱跑?”

公输班虽然见过赵无恤多次,但还是有些惧怕他,或者说他惧怕所有人,只有摆弄起墨线和木矩来才会全神贯注。

所以他怯怯地说道:“是阿橐带我来的……”

原来,项橐的父亲在阳虎倒台后,被赵无恤安排在郓城做城门司士,两个发小便分开了。如今为了方便在水路边上运输,造纸厂迁到了郓城,他们得以再见,没几天又打的火热。

少年人都希望伴当越多越好,但能与他们玩耍的同龄人却少之又少,项橐听闻这附近有个收养了许多孩童的孤独园,便不由分说带着公输班过来了。虽然才来了几次,他却凭着自己的聪慧能言,隐隐成了头领,那些孩童胯下的竹马,则是公输班巧手削成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今天,他们还带来了新的玩具。

“你做的?”赵无恤愣愣地指着那东西。

公输班手里举着的,是一个他眼熟至极的玩物,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拿给我看看。”

接过后,熟悉感如约而至,赵无恤露出了回忆的微笑。玩具很简单,其实就是在用烤弯的竹篾上糊上一层”公输纸”,然后用墨笔画成一只鸟的形状,有头,有翅膀,还有有尾翼。

它造型小巧,各部分搭配自然合理,举在手里显得很轻,利用长又细的麻线,趁着风势可以放上天空。

赵无恤记得传说中,是墨子发明了木鸢,鲁班加以改进,可现如今,且不提木鸢,纸鸢怎么提前给发明出来了!莫不是受了造纸术的影响?

不过这东西短期内如果要说有什么价值,除了在目光所及的短途距离传递约定好的信息外,那就是……玩儿了。

“我试试。”无恤小时候没少玩风筝,这会一时技痒,便开始捋起宽袖,走到空地上迎着风放线。

片刻后,项橐和公输班便目瞪口呆地看着赵无恤轻而易举便将两人集思广益,鼓捣了一两个月才能短暂飞越头顶的纸鸢送上了百尺外的苍空!

暖风拂面,那纸鸢越飞越高,孤独园里的孩子们围在周围,也看得痴了。

草长莺飞四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赵无恤的行程本来只计划了半日,结果却在孤独园呆了一整天,这对于平日将时间计划得极其精密的他来说,是不可思议的。

日暮时分离开孤独园时,车舆之上,伯芈掩口笑道:“君子真舍得将那纸鸢还给小公输?”

今天的出行让她刷新了自己对赵无恤的认识,这位平日里或威严,或勇敢,或精打细算,或雄心万丈的小司寇,竟也有和一群孩子举着纸鸢在原野上奔跑的时候。

也许远在晋国的君女季嬴见过罢?

赵无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今天的举动恐怕会被不少古板的家臣狠狠劝谏一番了,其中肯定会引用《尚书.旅獒》里的:“玩人丧德,玩物丧志”。

“没什么舍不得的,改日我便让公输班多做些更好看的,也送你一个,正好让他多练练手艺,省得整日往外乱跑。”

他沉吟片刻看着车窗外说道:“别看他们现在只是不懂事的孩童,但我希望他们未来能为国羽翼,如林之盛。”

孤独园里面因战争成为孤儿的男孩儿,赵无恤打算让人来教授他们五兵,骑真正的马,握真正的矛,为国羽翼,如林之盛,就叫做”羽林孤儿军“!

乘着难得的和平,培养人才的教育的学校,也要和医院一起建设起来了。但让赵无恤头疼的是,公输班这个特例且不提,项橐这聪明孩子,任用则太小,不管也不行,将他也送进新办的学校里?估计过不了几天,他的各科老师就会被这个神童辩难得掉胡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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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旅獒》有言,玩人丧德,玩物丧志,主君平日勤勉为政,但昨日竟到孤独园与孩童嬉戏,传出去恐怕有损威仪!”

和赵无恤所料不差,昨日的事情传开后,计侨今儿一大早就前来谏言了。

老计吏这两年大概是政务杂事颇多,老的有点快,鬓角开始花白,说话也不由得唠叨了起来,对赵无恤捋着宽袖和一群孩童嬉戏之事,他十分重视。

赵无恤心里有些不以为意,他还没到“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地步呢!

“计先生是不是多虑了,昨日之事传开后,倒是颇有人赞誉司寇能与孩童亲近,爱之如己出……”平常反对意见最多的公西赤难得为赵无恤帮了一次腔调,儒家腔调亲民,公西赤和赵无恤年龄也相仿,所以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计侨却眼睛一瞪,连带着公西赤也教训开了。

“晋悼公时,郑国战败请平,献上了乐师三人、配齐甲兵的成套兵车共一百辆、歌女十六人,还有许多钟磬之类的乐器。悼公大喜,因魏庄子和戎有功,于是将礼物分赐魏庄子,说:子教寡人北和诸戎狄,内正诸夏。八年之中,九合诸侯,寡人与子君臣相得,正如管磬奏乐般和谐。如今晋国复霸诸侯,诸侯贡献无数,当与子同乐之。但魏庄子却先谢绝悼公的分赠,并且加以劝诫,侨现谨以此话规劝主君,虽有在西鲁有些许成就,但不能不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方能无患!”

得,在这么下去就没完没了了,赵无恤连忙笑着认了个错:“先生教训的是,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他接着轻咳一声,说起了今天召唤两人前来的正事,好转移计侨的注意力。

“今日请二子前来,却是想问问蒙学教学的近况……”

只一句话,居然将刚刚说了一大通,口舌颇为干燥的计侨再度点燃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颇有些气呼呼地说道:“司寇,蒙学开办月余来诸事顺利,但子华等人认为数科为末,礼乐为本,孰是孰非,还请司寇决之!”

公西赤也恭敬地行礼道:“数科占用时间太多,下臣觉得应当削减几分,增加礼科时间,还望司寇决之……”

坐在案几之后,赵无恤直想翻白眼,文科狗和理科狗的撕逼大战,这么早就开始了么?他不由想起了创办学校这两个月来的种种事情……

……

公元前五世纪什么最重要?人才!

春秋季世,随着官学衰落,私学兴盛,公族落,士人起,招徕人才的模式已经从陈旧的家臣制度渐渐向养士转变。

从孟献子,魏献子,吴王阖闾等人开始,养士已成为上层社会竞相标榜的一种时髦风气。只要是有实力有抱负的国君、权臣,无不开始收养门客为荣,但其规模和程度,比起后世的孟尝君、信陵君、平原君、春申君等差远了。

而在这个历史线上,第一个成规模成体系招揽门客,大兴养士之风的,却是被赵无恤建言启发的赵鞅。

但在西鲁,赵无恤却不打算这么做,外人不明原因,只有张孟谈知晓一二。

“养士有其优点,可以通过此举大量集中人才,既能迅速抬高声誉,以号召诸侯,又能壮大权势。但弊端也不少,谈接触过不少游历之士,好高骛远,名声大于能力,这是许多游历士人的通病,而且游士不比家臣,士无常君,若得不到满意的职位,或一言不合则去之的不在少数。”

的确,历史上的孔子就是一个典型的游士,招待他的诸侯其实不在少数,可一旦推销自己的政治理念不被采纳,就会毫不犹豫地带着弟子们离开,俨然是一个游仕团体。

游士良莠不全,赵无恤开着后世金手指才捡到了子贡这种宝贝。何况他现在局限一隅之地,最缺乏的是能在基层扎扎实实做事的吏,被他自己的思想和理念染色过的人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看看现如今他手下能用的都是些什么人?

从晋国带来的赵氏老人们虽然忠诚可靠,但终归能力有限,且无法融入地方。

各邑的氏族和士,多半是乡党情怀和排外极重的,赵无恤做出妥协,能任用其中一些人,却不愿意让他们身居高位,在决策中碍手碍脚。

所以最大赢家就出现了,因为缺乏干吏,赵无恤的势力里便涌入了鲁国最大的游士群体:孔门弟子,不说位高权重的端木赐、冉求、宰予、樊须、公西华,其余如秦非等人也在地方上为属吏,对基层影响极大。

“这些招揽来的士人多半已经行冠,其思想,其专攻领域大多已经定型,还无时无刻不希望向主君灌输自己的政治理想,却不管其现实与否。其安定地方尚可,但一旦主君要推行更化,非但不能相助,反倒会成为阻碍。”

张孟谈这句话,则是在暗指孔门弟子了。

所以对于赵无恤来说,若是不想自己的领地几年后再度儒化的话,乘着战争停歇期间,尽快开展人才培养是当务之急。

想要收获人才一批忠于自己,履行自己理念,百年后不至于人亡政息的人才,莫过于从教育入手,深受后世天朝洗脑教育熏陶的赵无恤自然深有体会。

当然,明面上他的口号却让儒家弟子们喜形于色。

“古之圣贤修礼仪,推广教化,如今皆崩坏矣。我欲复古政,育英才,立大学以教於国,设庠序之校以化於邑,称之为学校!”

……

兴办教育的事情,赵无恤交由张孟谈来主持,自然要参照前代制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夏曰校,殷曰庠,周曰序。由官方兴办贵族教育,始于夏商,而兴盛于宗周。

宗周教育是“学在官府”,学校分为两大系统,即国学和乡学。国学设在天子、诸侯所在的都城;乡学设在都城以外的乡遂。

国学分为小学和大学两级。小学设在王宫内。王子和贵族子弟,到了七八岁,进入小学,学习数数、辨别方位、写字和家庭礼仪。大学十五入学,设在都城近郊,有辟雍和泮宫之别,天子所设的大学叫辟雍,诸侯所设的大学叫泮宫。乡学设立于闾的叫“塾”,设立于党的叫“庠”,设立于州的叫“序”,设立于乡的叫“校”。

学校的教师都由官吏兼任,官即是师,师即是官,教育内容以六艺为主,包括周代的典章制度,如宗法、等级、嫡庶、昭穆、祭祀祷词等。

“复古政是为了让鲁国人和孔门弟子容易接受些,但我不打算完全拾人牙慧。”

和张孟谈敲定细节时,赵无恤以周代教育为基础,糅合了后世见闻,甚至于孔子私学的一些方法——虽然现在孔门弟子们还没看出来,但赵无恤心里清楚,一旦他赵氏官学设立,无论是生源还是在国内的影响,都会与孔子私学发生一定的竞争关系!

所以他必须细细了解自己“敌人”的长处和优点,否则到时候官办学校反倒被儒家的私人学校压了一头,那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渐渐地,一个蓝图便被规划出来了。

“作为实验点,先在郓城、甄邑、郿邑、廪丘四处设立小学,贵族、国人男童八到十岁入学……”

孩子们的模仿能力、学习能力快,跟着父母就能无师自通地学会过家家和骑竹马打仗。送去学堂,若能得到系统的洗脑和指点,近朱者赤,长大后未尝不会成为赵无恤手下的栋梁之才。另一方面,将他们从小集中教育,还能弱化宗法氏族的纽带。

因为条件有限,官学中的小学暂时只招收城邑的国人子弟,乃至于职业兵卒的子女,若是乡鄙中有氏族子弟想进入也可以。为了维持学校收支平衡,不得不收取一定的束脩,既学费。

任谁都看得出赵无恤对此事的重视,从这时候起,西鲁思想界的各方力量便开始暗潮涌动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赵无恤终于开始在领地上推广教化,孔门弟子极其兴奋和欣慰,他们上蹿下跳,很想将孔门那一套全部复制到官办的小学中。

但赵无恤是有主见的,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帮儒家开分部,且对他们潜移默化的渗透极为警惕。

“我打算在小学中教授四科。”赵无恤早就敲定了一切,容不得有人见缝插针,在正式宣政时才公布了这个秘密。

‘第一是礼科。”

只听到一个礼字,以公西赤为首的孔门弟子们便高潮了,他们欢呼雀跃起来,然而聪明的宰予也察觉了赵无恤这所谓的“礼”与儒家之“礼”的细微差别。

晓大宗小宗之序列,辨长幼之先后、明父子兄弟孝悌之节,这些是儒家礼的基本内容,也是维系一个阶级社会必须的锁链。但还有一项,普遍的上下尊卑和忠诚,到了这儿,却成了忠于赵氏主君,忠于赵无恤。

用后世一项早就过气了的理论来简而概之的话,那就是赵氏政权始终代表着昊天的意志,始终代表着华夏先进生产力的发展,始终代表着西鲁广大民众的利益……

在一群天真烂漫,崇拜英雄的八九岁男孩耳边开始强调这些,一直洗脑到他们成年行冠为止,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连赵无恤自己也不敢打包票。

乐观地估计,大概能顺利地引导学生们脱离低级趣味的宗法、家族、地域限制,初步形成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为投入替赵无恤赴汤蹈火的伟大事业而努力奋斗吧。

说白了,这所谓的礼科,除了课本不大一样外,其实就是后世从小上到大的思想政治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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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放在后世,赵无恤这种只强调士对主君忠诚却忘了国君的行为,一定会受到众儒生口诛笔伐的。

但好在这是个流行“家臣而欲张公室,罪莫大焉”的时代,且不说各个如同独立邦国的邑。鲁国之士也曾一度只知道效忠季氏,不知道鲁侯。孔子及其弟子也在列国间跑来跑去而无常主,他虽然提倡臣事君以忠,却没强调过具体要忠于哪个君。孔门弟子们的觉悟没孔丘高,也没觉得赵无恤这么做不对,这便是时代的意识在作祟了。

还没等公西赤等人从小学四科以礼为首的兴奋劲里缓过来,接下来一一公布的三科和各自占用的时间,便让他们意识到自己受到了极其严重的挑战。

除了礼科外,小学里的国人童子们还要学习书科,也就是识文认字;射科,也就是拉弓射箭、蹴鞠、狩猎、乘马等军事运动的统称;此外还有数科,当然没有计侨平日玩的方程那么高端,只是教授最基础的六甲、五方、算术……

且不说赵无恤将六艺里的驾车换成了乘马,让公西赤等坚持驾车,拒绝单骑的保守者眉头大皱。而数科,虽然也是君子六艺之一,却从来都是礼乐的陪衬,但在小学那每月十天的课时里,第一的是射科,数科和书科、礼科各有两天。

射科的夫子主要是从军中选择,书科、礼科主要是孔门弟子,数科则是计侨那一帮子学徒。

乱世重武,这一点让人无话可说,但公西赤等人这才意识到,在西鲁除了儒家,以及渐渐成型的医家外,还有另一门私学存在。

数科,它创始极早,却融于官方,平日里存在感不强。但现如今无论是各邑计吏,还是府库小吏,行走列国的商贾,都和这个玩“周髀数字”的学派有所牵连。其包含领域也极大,小到市肆上的讨价还价,中到每年量入为出,大到测天之高,地之纬!

他们敏感的神经被牵动了,前些年在曲阜遭遇少正卯弟子挑战的历史犹在眼前,据说此人近来又在攻奸夫子,这种事情眼看就要在西鲁重演?

哇呀呀,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总之,当并不被看重的数科之“末”地位等同于自己的礼乐之“本”时,一些激进的孔门弟子开始在一些场合非难数科弟子,这才有了公西赤和计侨在赵无恤面前的抬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数科在孔门里也是君子六艺之一,和礼乐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为何就要被歧视?对于那些小学里的弟子来说,学会算数才是安身立命的不二法宝。日后他们或为商贾,或为吏,或进入军中,若是连税赋、上计都算不清楚,不会测山坡高度,不会量河流深浅,不懂统筹辎重粟米,不擅调度师旅人数,还怎么做司寇的栋梁之才!?”

“不然,数科只是小道,礼方为纲常大道。礼是上天的规范,大地的准则,民众一切行动的依据……”

计侨在强调一个人不会算数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别说想要为官为吏,甚至无法在社会上立足。而公西赤则一直在强调礼这东西,是上下之纪,天地之经纬,民之所以生也,童子不可不学礼。

赵无恤心里好笑不已,面前的两人地位不可谓不高,职权不可谓不重,却争得面红耳赤。看上去是蜗角之争,可深层次里,却是第一次决定数家和儒家地位的较量。不过他看着眼前这一幕怎么这么熟悉呢?仿佛后世高三复习时间紧张时,政治老师和数学老师为了一节晚自习的归属而掐架。

不过有所竞争也好,但公西赤料错了一件事,赵无恤可以让孔门弟子去教授知识,却不能过度传播思想,因为官学培养的弟子目的明显,都是要学而优则仕,去经世致用的!

正因为如此,赵无恤才不由分说地兼任了分管教育的大祭酒一职,无论儒、数、医各家,想要发展壮大,自己去搞私学学术去,官学这一块,不能让他们随便插手划山头。

眼看争论就要演变成动手动脚了,永远在学术争议里把自己放在仲裁者位置,不亲自下场争辩的无恤才敲了敲案几,缓缓说道:“数科的时间绝不容裁减,书科和射科同样不能削减,此事到此为止,礼在寻常生活里也能修习,不必专门占用时间,因为我想要官学出来的学生……”

他嘴角露出了一丝戏虐的笑:“希望他们能够德、智、体、美全面发展。”

……

“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子贡,你知道此话是何意么?”

随着濮南的打通,子贡也会时不时乘船往郓城一带走一趟,甚至参与到码头的建设和经济策划里。

他是如今孔门弟子里最受重用,立功最大的一人,所以公西赤巴巴地跑来请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贡商贾出身,对数科倒是十分亲切,他现在算盘和周髀数字用得极为纯熟,都快赶上计侨了,但出于对孔子的崇敬,不好意思说出多学点算数的确比空学礼乐有用这句话来,他抿了一口温汤说道:“其实就是字面意思,不难猜测。”

“德乃道德,学礼乐方能修其德;智乃智慧,解数科题目最能考量智慧;体是体魄,君子必修射术,闲暇时则蹴鞠,赳赳武夫,公侯干城,没有体魄如何入伍作战?稍微年长些的便可以教授骑马……”

公西赤嘟囔道:“其实以我看来,驾车更好些,晋人处戎狄之间,习得狄人乘马穿绔的习性,司寇别处都好,就是这点颇有以裔乱夏之嫌……”

子贡摇了摇头:“此话不可再轻提议,你不知道,司寇之所以能够在赵氏中受重视,就是靠一次单骑走马的狩猎做到的,此后赵氏轻骑又屡立奇功。前段时间让年长的入学弟子骑马射箭,穿方便活动的狄绔,的确引发了不小的抗议声……”

何止是不小,简直就是群起而抵制了,许多孔门弟子和地方氏族认为“中国戎夷,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不可推移”,拒绝让家中子弟修习骑射。

赵无恤倒不指望那些每月只有一天骑马课程的少年能骑射,但以后的大趋势是单骑走马将广泛适用于军中,到时候还得给他们寻车子不成?但也没想到居然引发了如此大的反应,感情这些鲁国人觉得晋人穿没事,当推及自己时就不行了?鲁的风气真是比晋要保守太多。

他立刻想起了后世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的教训,不敢怠慢,马上宣布道:

“上身着窄袖短袄,下身穿绔是无奈之举,这样做狩猎作战都比较方便。骑兵来如飞鸟,去如绝弦,无人能及,我带着这样的军队驰骋疆场,这才能战无不胜。此举是师狄长技以制齐,但平时里贵族国人依然穿华夏衣裳,绝不改变!”

这让反对声少了许多,人心也安定了下来。

子贡觉得,现在不少孔门的敌人都在赵氏势力里入仕,如盗跖,如名法之士邓析,夫子也和赵无恤有些难以调和的矛盾,在此敏感的时刻,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很被动的,这时候能不惹事就不惹事。

他继续解释道:“至于美,入学的弟子第一堂课便被夫子教授,所有人都是华夏之人,中国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有礼仪之大,故称夏。这就是所谓的德智体美了,现如今的游士,哪怕只有其中一项也能做人家臣了,司寇想要的还真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项橐这个贪玩的童子刚好在入学的年龄之内,先前无恤没太注意他的辍学状态:公输班是在工坊跟父亲学手艺,项橐则是懒洋洋地觉得自己的水平远不是小学夫子能教授的,不如省下束脩,待再过几年寻一名士追随。

可好日子很快结束了,自打那次在孤独园打了照面后,赵无恤就对他上了心,不由分说安排入官办的学校。这些“学室弟子”都在郓城府库中立有花名册,夫子不仅可以随时使唤他们,还可以笞打之。当然,对于这些学生,赵无恤也有一些优待,可免除他们的税钱。

项橐不是号称神童么?那就要礼乐书数四项全部合格!神童多早夭,无恤希望他能多锻炼锻炼瘦巴巴的体魄,日后说不准是个栋梁之才。

学校上课没有后世频繁,每月十天,隔日休息,但项橐却觉得无聊透顶,若非他气力拉不开弓,跨不上马,早就展示神童本色,羞辱夫子一番强行毕业跑了。

不过这日子偶尔也会有趣一次,这一日,夫子像是炫耀传家之宝般向他们展示了一本书,不是竹书,也不是金贵的帛书,而是纸书!

“《三字经》?”

公输班家就在造纸坊,项橐没事经常跑过去戏耍,虽然核心部分不能进取,却也清楚大概。虽然竹纸还在试制,但质量超过公输纸,价钱却没增多的藤纸却已经弄出来了,随着低劣纸张的降价的推广,纸书这种新鲜东西也开始露面,只是比较稀少而已。

学校的弟子们随即被布置下了作业,跟着夫子诵读《三字经》,并抄写之,识全了上面的字,并且能解释出含义,便算是过关,可以继续研读《诗》、《书》了。

“要用此书来教吾等识字?”旁边一个郓城本地的氏族子弟是个半文盲,只会写自己的氏和名,咬着毛笔尖皱眉不已。

项橐一边默诵道:“没错,司寇以三字为间隔,将古今典史、礼乐、医药、常识都包含进去,比如这段,教不严、师之惰、子不学、非所宜,是用来劝学的。这段夏有禹、商有汤、周文武、称三王、夏传子、家天下,是讲典史的。稻粱菽、麦黍稷、此六谷、人所食、马牛羊、鸡犬豕,是讲五谷六畜的。一切都朗朗上口,简明扼要,汝等十余岁的孩童来学习再合适不过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说话一向老气横秋,仿佛他已经二十,而不是十岁。

印刷这种东西为时尚早,反正春秋之世很多书字数也就几千几万,手抄也不是很难。所以便有了他们眼前的魔改版手抄本《三字经》,无恤回忆和筛选它们可花费了不少时间,实在想不起的便只能原创了。

所以小项橐还是看出了几分不妥,他喃喃自语道:“怎么感觉有几句中间像是缺了几行似的?”

……

完成运送盐、粮事项,交割完春季的收支后,子贡小心地询问道:“宗周的国学有小学、大学之分,不知司寇的育才之校里有没有大学?”

无恤瞧了他一眼,自然之道子贡作为势力里的孔门弟子之首,这句话当然不是随便问问的。

但他希望子贡能在商言商,不要搀和进这淌浑水里来,于是他便笑道:“暂无,正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化是见效最慢的,放眼西鲁,早年的乡学基本都名存实亡,所以只能从最基础的开始,等过上三五年,培育出一批年轻人再说其他。”

其实赵无恤有话没说全,在他和张孟谈的谋划下,大学肯定是要办的。因为官学的目的很明确,弟子们是为了将来能入仕当官,没有私学掺杂了那么多理想和学术。但光靠小学教授的这些基础知识,只能培养出低级的邑吏,却不能有更高一级的人才。

所以在他的设想中:“国人之子十岁入小学,学四科。长于骑射、五兵者十五岁可入值黑衣,不欲参军者十五岁学于大学,称之为俊士。俊士行冠后受考察,的确有才干者可以为吏,表现优异者再由吏转为官。”

春秋之时,官与吏还没有后世那么泾渭分明,孔子从区区小吏混到大宗伯、中大夫,走的也是这样的历程。

这是在仿照宗周时已经有雏形的荐举制度,但是,经过层层筛选,真正能进入大学的国人子弟,毕竟是少数,但却也是和士人崛起一同打破血缘宗法世袭的重要武器!而且赵无恤打算让文臣武将的分家早些来临了,毕竟随着发展,需要专业化的官僚,出将入相也容易造就六卿这种擅权的臣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学中的弟子分两部分,小学毕业的俊士,亦或是的确有才干的外来游士。在科目上,赵无恤还是以经世致用为主,认为他们可以学习量入为出、起草文书、诉讼、律法等,当然,思想政治教育也不能停。

但问题在于,西鲁律法漏洞极大,太过简陋了,他还在想要不要求赵鞅借擅长制定律令的邓析来这儿一趟。

这也是他现在不对子贡说破此事的原因,孔门之人对邓析,可是怀有很大敌意的……

因为时代和钱粮有限,官学暂时只对国人和军吏子弟开放,但庶民、野人甚至于氓隶也不是没有上升的空间。

赵无恤一直相信一句话,社会就是一所最好的大学。

所以此外还有农、工、医等三个特殊的“学校”,皆有专精,与官学属于不同的系统,但学有所成后都有可能为吏为官。

“学而优则仕!”这是让无数人激动不已的口号,而且这个比例比后世的察举、科举可大多了,赵无恤也发誓,总有一天,一定要做到有教无类!虽然那可能是几十年后才做得到的事情了。

至于让妾室伯芈关照的那些孤女,她们虽然修习纺织家政,聪慧者甚至能教予礼乐书数,但赵无恤为了避免刺激古人,暂且不搞女校这东西出来了。

对了,还有被赵无恤收养的“羽林孤儿”。

那五十多孤独园的少年已经被聚拢起来,教习五兵骑射,赵无恤希望,五年,甚至是十年后,他们能成长为羽林铁军!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收起对未来的憧憬,赵无恤又询问子贡道:“我听闻柳下跖在大河之上掀起了好大风浪,连陈氏运送铜锡的大船也给劫了,还运了五百斤青铜来西鲁,不知道何时能到?”

子贡一怔,沉吟了片刻。

盗跖,也是子贡心里的一个疙瘩,孔门弟子是不会原谅此人的,但他是个聪明人,所以能忍着与其共事。而且不得不承认,盗跖在帮助西鲁反击齐国的货殖战争上出力颇多。

至于私掠是否太过分……战争尚未结束,何况是齐人禁盐在先,他和赵无恤只是合理反击而已。至于那些被殃及的商贾,只怪他们倒霉了,他端木赐能扬人之美,却不能匿人之恶,以直报怨的心理极强。

于是子贡说道:“从大河到陶丘要走陆路,然后才能顺流而下,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本来说好两鼓青铜里,盗跖自己可以分三成,但他很聪明,将自己那一份也送回来让赵无恤分配发落,赵无恤最后也得示之以不疑,换成钱帛补偿他。

赵无恤也在思量,运回六成的话,也足足有六百斤之多,用来做什么呢?铸鼎簋等礼器?他才没那么傻,亦或是铸上十多万枚酝酿已久的新钱币?毕竟鲁国的贝币他是越看越不顺眼,而在西鲁流行最广的齐刀是敌国的货币,也得随时放着齐国开始玩高级经济制裁,狠狠杀他们一刀。

正当他思量的时候,却听到外面传来通报声,随后虞喜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出了何事?”

“司寇,有消息从卫国传来,柳下跖在大河上与陈氏船队接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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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去年西鲁各地受战事影响种植不多,但今年在劝农使樊须带着一批老农巡视各地推广沤肥等知识的情况下,麦子长势喜人。到了四月下旬,靡草纷纷枯死,冬麦成熟的时节到了!

按照惯例,各地农民会献上地里出产的新麦请领主品尝,称之为“尝麦”,晋景公就死于尝麦时节。

郓城码头边的亭子里,赵无恤面前放了一碗有焖猪肉浇头的水引饼,还有麦饭、面饼等食物,那位远到归来的客人案几上,也有一模一样的一份。

见那人投箸不食,他便放下了竹筷道:“听说子石在大河上败于陈氏舟师时,我还以为你吃不到今年的新麦了,哀痛不已。孰料却能再见,船只被摧毁不要紧,人平安就好。不过究竟是怎么败的,还得跟我细细说下,好让笔吏备录在案,引以为戒。”

对面那人正是在大河上掀起好大风浪的柳下跖,他没了先前的意气风发,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败军之将,没有被司寇套上枷锁发落已经感激不尽了,自当知无不言,至于为何会被齐人击败,原因只有一个,打不过。”

“打不过?”一向眼高于顶的柳下跖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然,齐人战船众多,有大翼一艘,中翼两艘,小翼五艘,其余舟舸数十,水手近千。但吾等却只有中翼一艘,小翼两艘,其余除了轻舟外,就是俘获的舫船了,更何况这些船只虽然还能航行,其形制却不适于战斗。数量不如齐船,速度不如齐船,能投射箭矢的人数也不如齐船,这就好比两个持木棒穿布衣的人和驾车皮甲,举戈的十个人作战一样,焉有不败之理。”

打输了这场水战,盗跖是又憋屈又委屈的,晋国本来就没有水战的传统,温大夫那几条花架子船用来打劫商贾还行,一旦和齐国舟师相遇,简直是被摧枯拉朽的存在。硬件条件就这样,即便他擅长指挥,水手们尽力挽救,也无济于事,接战不到两刻就撑不住了。

最后还是用了壁虎断尾之计,以损失了一条小翼,丢下七八艘轻舟、商船为代价,才让大多数手下逃脱生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败了就败了,齐人舟师冠绝诸侯,唯有楚、吴能与之比拟,本就不指望能彻底切断大河航运,光是劫掠到的那一船青铜,已经将损失弥补回来了。”

赵无恤也无奈,看来还是低估齐国舟师的战斗力了,毕竟齐人滨海而居,齐侯有事没事还喜欢去海上游玩,听说东莱一带的盐场甚至有一支海上舟师,临河地区也有水上武装,这次光是陈氏舟师就能打败盗跖……所以他们这次在大河上动武,颇有些捅了马蜂窝的感觉。

盗跖却道:“接战虽然败了,但劫掠却还在继续。”

“噢?齐人不是已经控制住棘津以东的河道了么?”

“大河宽广,最宽处将近二十里,就算一百条船展开也无法完全阻断,何况处处有河流岔道、芦苇荡和小泊,所以稍小的船只可以在暗处潜藏,伺机而动依然能起到骚扰的效果。”

看来盗跖只算是小败,受的损失比预想的要小多了,无恤颔首道:“这样也好,齐人不可能每一艘商船都派人护送,也是要花费不少精力的。”

只是陈氏开始护航后,阻碍大河航道的效果要大大削减了。看来想要在河上、海上与齐国舟师抗衡,一支强大的水师是少不了的,而赵无恤手头最擅长水战的将领,也就是眼前的柳下跖了……

柳下跖看出了赵无恤的心事,他说道:“司寇若是想要击败齐人在大河上的舟师,只有两个办法。”

“且说来听听?”

“其一,是将济水、濮水与大河打通,然后下臣在大野泽里的船舶便可以直通大河,虽然多为小船,但下臣仍有信心与齐人好好角逐一番!”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运河?

赵无恤沉吟了,运河这东西并不算新鲜,楚庄王时让令尹孙叔敖开通运河,沟通江汉;楚灵王时,又自章华台开渎北通扬水以利漕运,此外陈国和蔡国间甚至有一条沟通两国的沟渠。

在他的势力扩展到整个西鲁后,郓城成了行政和经济的中心。此邑地处濮水和大野泽间,东西两处水面相距不过三十里,郓城正好夹在中央,故有东西两码头,其中又以东码头最繁荣,陶丘运来的盐、粮在这里卸货。

所以有人曾向他建议,不如开挖一条三十里长的沟渠运河,穿郓城外围而过,让船只可以在濮水、济水两个水系间自由航行。

光是这条三十里的运河,赵无恤都无法征召劳役立刻开通,这种大型工程费时费力,在货殖战争如火如荼,财力物力暂且困难的情况下还是不要作死了。他现在只能让计侨、樊须等人考察好地势,做出一个规划,待以后再来做。

“这三十里的运河我尚且无法立刻开通,何况通往大河的百里之遥呢?期间还要经过卫国地域,不可为也。”

“那就只能用第二条了,在大河上的温县、棘津造船,只要有一支不亚于齐人陈氏舟师的船队,我便能让齐人在河上不能行片板!”

赵无恤让人将已经凉了的食物撤下,邀柳下跖上前,看着繁忙的码头对他说道:“造船,不单是要花钱,还要铜铁木材,以及粘胶油漆……”

他前几日收到那六百斤青铜时,才指令计侨下令计吏们仔细检查五库物资的数量:金库中的黄金屈指可数、铜币以齐刀为主,不过数万枚,青铜有两千余斤、最多的是劣质的生铁,桃丘的铁工坊从一月到现在,平均每日出产六十斤,足足有五千斤!正在不断铸造成农具。其余皮筋库,兽角库,羽毛库,以及油脂、粘胶、丹青、朱砂、生漆库。

这些物资都存在数量不足的情况,想再支撑花费巨大的造船业,恐怕还做不到……要不然再去忽悠温大夫赵罗出血?恐怕不容易。

好钢要用到刀刃上,条件限制了赵无恤暂时不能在舟师上有太大投入,大船动辄一年半载才能造出一艘,等赵氏的舟师成军,估计是两三年以后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见盗跖有些气馁,便勉励道:“此次非战之罪,子石不要放在心上。而且造船这个主意不错,从吴国来的造船工匠就要到了,可以协助你弄一些水上利器出来,我观摩过你的船队,正好有几个新的想法,可以用在新船上……”

赵无恤作为一个来自后世的人,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什么风帆呀,青铜撞角呀,楼船呀,罗马人的乌鸦舰桥呀,船用大型弩箭呀……随便弄几样出来,还不得让齐人那些单调的划桨船欲战不胜,欲逃不能。

柳下跖在心里叹了口气,虽然这次输的憋屈,但他只能认了。

就在这时,一阵大风从湖面上吹来,掀起了亭阁的帷幕,甚至将屏风刮倒在地,案几上的高脚酒樽劈啪啪啪落了一地,侍候在旁的竖人和隶妾顿时一阵手忙脚乱。

赵无恤心有所动,伸出手感受着风向,无形的力量从他修长的指尖拂过,钻入宽大的袍袖中,鼓起了深衣,使得整个人仿佛胀大了一倍。

“是东北风……”

……

这是来自齐国少海上的风,沿着海滨往西南吹,大部分在泰沂山系被挡住,但一部分却沿着济水濮水一直劲吹,甚至能将顺流而下的船舶吹得逆走……

赵无恤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河济之间四月多吹东北风,你说齐国人在济水、淄水的舟师会不会效仿陈氏舟师,也逆流而上来攻西鲁?”

以他对齐侯杵臼的了解,这是个喜欢胜则凌人的国君,在大河上小胜一场后,报复心膨胀下难说会想在濮济也复制相同的战术。

半年时间,齐国依然没从雪原的大败里休整过来,征召劳役作战是不现实的,但若是以舟师来报复赵无恤,却是极有可能,但是,有可行性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盗跖斩钉截铁地说道:“濮水不会,这条河河道狭窄,最宽处不过半里,站在岸上就可以射到行船,不适合大量战船通行,齐人做不到这点,但济水……”

济水普遍宽一里有余,最宽处甚至有两三里!若是顺风逆流,战船是可以进入的。

他点了点头:“有备无患,济水上不可不防。”

无恤问道:“若是齐国舟师到来,你有几分胜算?”

柳下跖却不答,只是定定地看着赵无恤:“若是齐国舟师到来,司寇会将船只都交予我来指挥么?”

沉默。

赵无恤眉头微皱,在群盗投降后,他已经分化了先前的大野泽势力,岛屿、洞主们的残余势力基本被一扫而空,大多数迁徙到岸上不同地点耕作,青壮年收入军中。唯一还保留着先前组织的,只剩下盗跖手下那千余精锐悍匪了。

但他们最擅长的船只,多半已经收归公家,作渔船和巡湖用,离开了熟悉的地域,没了赖以生存的吃饭家伙,群盗战斗力锐减,在大河上战败其实也源于此。

现在赵无恤面临着一个抉择,若是齐人真的逆济水而上,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将赵无恤一军的话,他能不能无保留地信任柳下跖,能不能让他尽力发挥?

若是输了,济水和大野泽可能会被齐国扼住,到时候反制裁的举措却成自杀之举了!

子贡等人的话余音未尽:“盗跖狼子野心,不可信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鞅的话语也在耳边回荡:“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人生就是一场豪赌。

无恤自命已经折服了柳下跖,以司寇权力为他脱罪,保留亲信,连利益也愿意分摊几分。若这样盗跖还叛的话,只能说他赵无恤白瞎了眼,看错人了。

赵鞅连叛主无数次的阳虎都能放心地用,赵无恤就没这胸襟和能力么?何况盗跖手下们的家眷大多作为人质,在郓城好好养着呢。

所以赵无恤真诚地笑道:“那是自然,我这便命子石为舟师之帅,位同邑司马,何如?”

柳下跖松了口气,恭敬地说道:“若是在济水上交战,长船的数量优势施展不开,只有六四的胜算,但若是齐船进了大野泽,则有八二的胜算,保管他们有来无回!”

对一个败军之将的必胜承诺,赵无恤还是有些怀疑的,但他手下真没人可用了。

接下来,他又和盗跖探讨了下在船只上用弩箭的可行性。但日暮将至,风越来越大了,湖边的人都被吹得眼睛干涩疼痛,赵无恤也兴尽将归。

就在这时,有艘船只靠岸,一个传令的小吏趋行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如此这般。

东北风带来了齐国人的消息,一支船只数十的庞大舟师正顺风逆济水而上,已经接近桃丘,直扑郓城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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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夏烈日炎炎,蝉声稀稀疏疏在林间嗡鸣,被任命为铁官的曹邴氏昂首挺胸站在桃丘的山崖上,朝下面的大河肆意**。

从这里往下眺望,济水河清澈无比,如同一条玉带般在东方大地缓缓流淌,每隔上一天,都会有满载石涅煤炭的大舫船从郓城顺流而下,为铁工坊送来燃料。

炼铁这行当熟能生巧,加上赵无恤一些模棱两可的建议,还有从晋国要来的几个冶铁匠人为助力,铁工坊的产量在日渐提高,已经突破了原先的六十斤,开始朝日产百斤发动冲刺!

现在要解决的是质量的问题,杂质如何一样一样清除,练出的铁如何才能变成赵无恤描述过的“钢”,除了要求不高的农具外,能否做出锋利耐用的铁质武器来?

总之,曹邴氏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他因为表现优异,已经被加了俸禄,提升为士,一同被赏赐的还有几个提出过妥善意见,增加了产量的铁工。

他完事之后束起帛带正欲往回走,却听到山下的河面上传来了阵阵声响。

那是木桨破开水花前进的哗啦哗啦,还有若隐若现的鼓点,以及呼和的号子声,是船队,光听声音,船只数量还不少。

“这回从郓城来的船舶真多。”曹邴氏奇怪地踮起脚眺望,却未见上游飘来片板,他这才意识到,声音来自于背后。

“好久没见齐国来船了,今日真是咄咄怪事。”

走到崖边朝东北方向望去,曹邴氏差点没被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

那是两列长长的船队,足足有四五十艘之多,它们不是运输货物的舫舟,而是高大的战舰!正气势汹汹地扑面而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与此同时,尖锐的鸣金响彻铁工坊,留守的一旅兵卒立刻寻找武器,开始列队集结……

曹邴氏从未见过这么可怕的水上巨船,他喃喃自语道:“我早就跟赵小司寇说过,不该在边境建立铁工坊,这下可完了,河道,大野泽,郓城码头也统统完了!”

……

“桃丘已过,果然惊起了一山的猴子。”

舟师将领烦且站在领头的大翼之上,对方才桃丘赵兵的惊惧举动狂笑不止。

齐国从太公时代起便有了舟师,到桓公时发展甄于成熟,无数商船随时可以转变为战船,在征服东莱的战争中有过些许近海的船战,由此积累了足够的经验。

现如今齐国一共有三支舟师,最大的是滨海的少海舟师,足足有百艘之多,号称能浮于海上六个月。齐侯喜欢游玩少海,常亲帅这只舟师寻找三仙山,他们控制着从无棣到莒国琅琊的沿海。其次是大河上的陈氏舟师,数量五六十,此番反击河盗劫掠立下了大功,只出动一半船只就将河盗杀得片甲不留,黑色的骷髅旗再也不敢大摇大摆地出现。

也正因为这场胜利,让齐侯内心膨胀,觉得可以用济水、淄水上停泊的临淄舟师做同样的事情:济水淄水间有乾时河,雨季可以通行船舶,旱时干涸,是一条天然的运河。

这个建议让舟师的将领们忧心忡忡,自古逆水而上作战的战例并不多,但因得到陈氏的极力支持,齐侯心意已决,所以他们不得不从。

济水被称为四渎之一,渎,意为有独立源头,能奔流入海的大河,宽有一里多,所以能容许两列战船进入并从容调头,三十多条船在东北风的推动下离开临淄,逆流而上。

烦且虽然是主张出兵的人之一,但他心里也明白,这次出兵的威慑意义大于作战意义。

并不是畏惧对手,他对船只、木桨和海岸、河道的了解在齐国上下出类拔萃,也曾在潮湿的甲板上与海岛的夷人海盗刀刃见红、浴血搏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是因为条件所限。

他们在进入西鲁前,每天都要靠岸休息,不是不能长时间航行,而是因为船只拥挤不堪,没有太多储存空间,一艘行动的战船为了快速机动,一般只携带一到三日的食物。但过了须句后,沿途近百里水道没有己方能停泊靠岸的安全地点,这是很危险的事情。

所以不能久留,制定的计划是在东北风刮起的这几天航行到大野泽,沿途攻击一切赵氏船只,抵达郓城外的水面后封锁码头数日,示威一番后再返回。

如此,齐侯在这几个月的货殖战争里被激怒的虚荣心才能得到满足。

“下桨!”在须句一处水流平缓的地方下锚休息一夜后,须且叫道。

对这艘大翼,烦且几乎跟自己的床榻一般熟悉。她分上下两层,能载百人,下层有六十支桨,上层甲板站满手持弓箭和长矛的兵卒,巨大的体型不仅令人望而生畏,而且十分敏捷迅速。

“成列!”大翼的六十片桨叶同时入水,桨官大喊着号子。而鼓点犹如硕大而和缓的心跳,每敲一下,桨动一分,六十人一体,整齐划一。

在这艘大翼的身后,两艘中翼,六艘小翼也同时展开各自的木翅膀,七舰速度尽量保持一致,叶刃搅拌济水,艨艟、轻舟、扁舟、舫舟紧随其后。

战列之外,他能够远眺耸立于河畔的各小邑聚,农田沿着大河延伸,一眼望不到头。夯土的哨塔贴近碧蓝的天空,这是赵无恤设置的沿河烽燧,如今发现船队后,燃起了细长的黑烟。看到黑烟,乃至于无可抵挡的齐人船队后,岸上的农人、士卒顿时骚动得像炸了窝的蚂蚁似的。

齐国舟师的目的由此便达到了,被掐断午道、大河航道的憋屈一扫而光。

烦且得意洋洋地说道:“赵无恤太过猖狂了,以为阻断道路、河流的事情就他能做得出来?今日吾等便将这卑劣手段统统还给他!叫他知道谁才是河海上的霸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待到船队过了兵卒见船只则趋风而逃的范邑,开始进入郓城地界后,沿河开始出现反击。有军吏组织弓手、弩手放箭,却丝毫威胁不到河中心的船只,统统落到了水里,再度引发了齐国水手们的一阵轰然大笑。

烦且对手下们肯定地说道:“虽然赵氏武卒战力不差,但只要吾等在河上,他们便奈何吾等不得!”

有个船上的军吏问道:“赵氏子为何不派舟师来阻挡?就任由吾等前行?”

烦且轻蔑地说道:“中原诸侯除了齐国外,就没有能在水上作战的,更无舟师,赵氏子手下只有盗跖及一些打渔和摆渡用的小船,哪敢前来抵抗。”

大野泽那些盗寇,他是不放在眼里的,当年盗跖再强,也不敢顺流而下到齐境沿河劫掠,正是因为公室舟师的存在。

由于战船总数和大小远超赵无恤,烦且认为小心谨慎或精巧谋划都不必要。他直接将舰队编成两战列,各由十五六艘战船组成。大翼和中翼、小翼负责扫清河道,摧毁赵无恤的那些小小渔船。稍小的船只护卫两侧,抢掠舫舟,就像河盗在大河上干的一样,无论是不是齐国人的,这可是赚取外快的好机会……

烦且板着脸宣布:“向赵氏交税过关者,皆为齐国仇雠!”

此举让齐国商贾们叫苦不已。

然后,他们遇到了第一支有组织抵抗的对手,十多艘狭长的划桨船,如同一条条水上蜈蚣,上面是叫嚣不已的赵氏水兵,其实就是从前的湖泊盗寇们。

在站于大翼上的烦且看来,这些船都是孩童在小水沟里玩耍用的小木舟而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听见齐国水兵们在甲板上欢呼,彼此鼓励,连桨仓里的也厉声叫了起来,兴奋不已。自临淄出发以来,他们大多数时间一直闷在舱内,无所事事,早已迫不及待,渴望战斗,并且自信满怀,坚信胜利。

齐国舟师,无敌于诸夏!

这气氛感染了烦且,他举起了短剑,指着前面的阻挡者大声喊道:“摧毁它们,前面就是大野泽了!”

……

隆隆的战鼓穿越河面,啸叫嘶哑深沉,犹如雷鸣。

方才的战斗结束的很快,不,也许不能称之为战斗,因为齐国一方还未怎么发力,敌人便开始溃败了。

烦且所在的大翼一马当先,径直撞翻了前方狭长而娇小的轻舟,木板破碎发出撕裂的巨响,敌人的阵型完全散了。

顷刻之后,一声又一声巨大的碰撞回荡在水面上,在船木分解的刺耳尖啸中,艨艟将一艘长船迎面劈成两半。机灵的敌人开始逃跑,迟钝的船则被夹在两艘小翼中间动弹不得,船员正与跳上去的齐人做殊死搏斗。

它们不断退却,而齐人舟师不断追击,渐渐进入了较狭窄的河道,自己的队形也已经散乱了。

又一次撞击,烦且指挥大翼逮到了敌方唯一一艘能被他看在眼中的小翼,其左舷的桨如脆弱的筷子般被掠过的大翼全数撞断。“放箭,”烦且命令道,弓手们立刻掀起一阵致命的箭雨,他看见那艘小翼的人陆续倒下,大多数人早已跳水逃走,它成了齐师的俘虏。

“到下层去看看,将划桨的人尽数杀死。”夺船是最让人兴奋的时刻,烦且有权处理自己的战利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又有船来了!”就在这时,又有船员高喊了起来。

他抬起头,却瞧见河面上残余的几艘长船逆流而逃,一群小船则逆着风顺流而下:其中有渡船、划艇、木筏、小舫船和船身腐烂得几乎无法漂浮的小翼。

烦且露出了轻蔑的冷笑,种类杂七杂八,场面混乱不堪,真是绝望的挣扎,凭这一堆浮木怎可扭转战局?只能挡道罢了,显而易见,赵无恤已经无计可施,齐国舟师抵达郓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他开始让人击鼓,准备重演刚才的摧枯拉朽,然后一路冲进大野泽,将那儿刚平静下来半年的局面搅成一锅粥。

然而当命令刚刚下达,后方的船只越过大翼超前划行时,下到那艘被俘小翼船舱的人上来回报,烦且的笑容顿时凝固住了。

“满满的一船石涅,还有稻草?”

石涅易燃,可以作为燃料,可为何会在一艘与他们作战的小翼上?

情况不对,他这才注意到,他们已经抵达了较为狭窄的河道,左右不过一里半,岸上的草丛灌木间,已经有不少潜伏已久的兵卒站了起来,手持长矛和弓弩,冷冷看着漂浮的巨木们。

待到逃窜的长船以方才没有的灵巧穿过那些小船组成的线列后,一个身高九尺的大汉从船舱里站了出来。他露出了一丝冷笑,手持弓箭,在旁人的协助下引火燃矢,开弓如流星赶月,无一不中,点燃了一条又一条缓缓运行的小船,噼噼啪啪,火焰在风中急速燃烧蔓延。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不多时,一个由赤色烈焰和黑色浓烟编织成的天罗地网顺流而下,朝齐国舟师扑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咳,济水宽度三里有点夸张,找遍水经注没发现描述下游宽度的,重新设定为濮水宽半里,济水宽一里,汛期最宽两里了,毕竟是和江河淮并列的大河之一。另外之前柳下跖的话应该是河道上作战胜率八二开,湖泊里六四开,写茬了。

新年第三章献上,求保底月票……

……

齐国靠近海滨,因常年目睹浩瀚无边的海洋,诡异多变的蜃楼,所以神仙之说泛滥。

舟师统帅烦且在近海航行时,就听说过这样的传说:

海的那边,遥远的东方有一株扶桑巨木,扶桑树下还有太阳升起的汤谷,那里的长人身高千丈,逐日的夸父由此而出。若是人死之后,魂魄没有回归蒿里,而是误入东方,那儿有十个太阳轮番照射,金属和石头熔化变形,连空气都会被点燃,魂儿一去必定消解无存。

所以齐国巫师招魂时一定会高呼:魂兮归来,东方不能够寄居停顿!

如果先秦人的鬼神观里有地狱这东西,那十日所在的汤谷,也可以视为四方“地狱”之一了。

而现如今,烦且感觉自己周围也和汤谷差不多,火,目光所及全都是火!

当遭遇敌人船阵后,那些上去争功的齐船是最先遭殃的,在下游的它们本来兴冲冲地想冲开这些小舟,然而却眼睁睁地看着木筏、扁舟和渔船被点燃,载着致命的火焰,顺着济水河朝他们袭来。

船是木材造的,绳索遍布,还涂了防水的漆,这三样东西最怕明火。齐船们顿时大惊,艨艟和小翼的两行桨叶起起落落,像蜈蚣的脚一般疯狂摆动,奋力扭转方向,但无济于事,这些水蜈蚣无路可逃。

这时候东北风已经很微弱了,试图调转航行方向的船只反倒被上游漂下的数十条火船追上,然后砰地一声碰到了一起,带着火焰的唇轻轻吻了上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是一个触碰,那些火船上燃烧的稻草、漆油点燃了船身和索具,火势逐渐蔓延,爬过绳子,登上甲板,在各类木材上剧烈燃烧。

烈火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吞噬了齐人的船只,被火焰缠身的人纷纷跳进水中,发出非人的惨嚎。

烦且目睹了这一切,他心里砰砰直跳。

上当了,他们的长驱直入,还有方才那些船只的不堪一击,这都是赵无恤的诡计,是为了将它们引入充满死亡和火焰的陷阱。他立刻鸣金下达新指令,让船队掉头,改为向后划行,和它并列的那些齐船也在撤离,希望不要沾上火苗。

这是济水比较狭窄的河道,它们在慌乱之中发生了碰撞,几艘船的船桨和绳索搅在一起,根本分不开。其中,就包括那艘满载石涅和稻草的小翼!

烦且急忙让人去斩断绳索,然而说时迟那时快,一抹红光闪过眼帘,火箭矢从船侧飞来,落到左舷方向。刹时,一窝火焰咝咝叫着在满载燃料的小翼船尾升起,翻腾,燃烧。

是一些站在简陋木筏上的盗寇,他们乘着齐人慌乱时纷纷下河,划行过来发动袭击,然后直接弃船而逃,跳入水中躲避。

烦且知道他们在躲避什么,塞满石涅和稻草的小翼被**的火焰所吞没,然后触发了一场爆炸,轰隆隆!爆炸牵连到了烦且的乘舟,甚至波及到了身边的两三条艨艟。巨大的冲击和火焰在河面上翻腾,浓烟滚滚,脚下的甲板消失不见,烦且被气浪掀飞出船,扑通一声落到了济水里。

好在烦且水性极佳,等他再度浮到河面上时,那艘小翼是彻底毁了,石涅的爆炸连续不断,船只的碎末纷飞于空气之中。作为旗舰的大翼被它纠缠着,完全被火焰包围,整条济水河似乎从河床开始沸腾,到处是燃烧的木板,落水的士兵,火船依然在顺流而下,烧得木头滋滋作响。

他吐出积水,深吸口气,抓住最近的木板,紧抱不放,但在试图游向一个芦苇荡匿藏的时候,却被带钩的矛挂住甲衣拖了上去,被赵兵生擒活捉!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盗寇哈哈大笑:“乃公可是水上逃命的能手,就知道会有水性好的往这边来藏匿,在这等好久了,还真让乃公逮住一条大鱼!”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扶着剑站在河边的烽燧台上一动不动,济水河上烈焰熊熊,齐人那贸然逆流而上的船队半数起火,这趟火攻使神气的齐国舟师化为葬礼的柴堆,空中满是烟尘、箭矢和尖叫声。

之所以在河道上决胜负,是因为赵无恤无法承受敌人观兵郓城耀武扬威,引发邑民惊恐的代价。而且水战不比陆战,器具的优劣很大程度上决定胜负。大野泽的船多为单层的小舟,天生就有劣势,真的能和中原水上无敌的齐人斗一斗么?时间不等人,赵无恤设想的那些水上利器可来不及制作和操练。

所以赵无恤在盗跖的建议下,选择了借助外力:简单而粗暴的火焰,设计诱敌到达狭窄的河道再以火攻之。

火焰掀起的热风抽打到裸露的脸上,齐船或烧毁,或沉没,或搁浅被俘。参与这场战事的群盗和兵卒都在欢呼,他们在尽情捕捉游上岸的齐人,大胆的群盗则乘着木筏,在危险的燃烧河面上寻找猎物。

眼看胜局已定,赵无恤侧过头问身边的人:“徐承,你觉得此战如何?”

徐承是个年近四旬的高瘦中年,是前几日刚刚从徐地抵达郓城的吴国造船人,此人一脸的阴沉,随时都像别人欠他钱似的。

不错,吴国人的确是欠他一个邦国。此人据说是徐国公室子弟,也是徐国舟师的一个船主,但在十多年前吴国灭徐之战中惨败被俘,徐城也被伍子胥以水攻拿下,徐君及其夫人剪发投降,徐国灭亡。徐承也成了吴国舟师里管理船只的小吏,这次赵无恤向屈无忌索要造船人,屈无忌就把他扔来了。

邢敖对赵无恤交待的事情很上心,特地将徐承的履历写信告知,所以无恤才知道的那么清楚。徐承并非无才,他又会水战,又能造船,只是在吴国人扎堆的舟师里备受排挤,赵无恤算是捡到宝了,待之如上宾。

所以他今天带着徐承来观战,却是怀了考校的心思。

徐承说道:“齐人擅长近海作战,或者在宽广的湖面、大河上作战,却不利于狭窄水道里的舟战,大野泽的群盗则反之。所以齐国舟师一旦进入窄河,优势便会逆转,齐人以其之短攻人之长,真是蠢透了。河流之上,船再多再好都无用武之地,一次顶多摆开二十艘,惟恐桨叶交割,互相抵触,故此番司寇利用河道流水火攻,避无可避,便将其一举击败。”

赵无恤颔首,徐承还是有几把刷子的,方才都说到点子上了。杵臼啊杵臼,你听见这番话了没,你听到齐国舟师的燃烧和兵卒的惨叫没?这不仅出自我的计谋,更是由于你的愚蠢,或者,还要加上陈氏的阴谋诡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战斗接近尾声,此役有一半的齐船毁掉了,但是,还是有部分船只得以逃脱。水流难以捉摸,火船不如盗跖计划的那么散布均匀。但此番公室舟师依然损失惨重,大概陈氏也会为此而高兴吧?

无恤又问道:“若你为齐国舟师统帅,会怎么打这场仗。”

徐承道:“倘若我是舟师的统帅,决不会如此行动。首先,我会挑选数艘快船深入河道,仔细审察,刺探虚实,而非轻率地猛扑而进。如此一来,司寇的火攻之计便不顶用了,待抵达湖泊,齐国船只便如龙入海,能够施展所长,柳下跖纵横大野泽近十年,却自称在湖泊上比河道里胜率更低,自然有他的道理……”

“那吴国呢?吴国舟师比起齐国舟师来如何?”

沉痛,赵无恤没有看错,说到吴国舟师的那一刻,徐承脸上闪过一丝沉痛,但随即又转变为阴郁。

“吴国舟师,天下无双,南方河道纵横,有宽广十余里的大江震泽,也有仅仅数丈的小河,吴国舟师都是如履平地,划船对于他们来说,跟北人乘车走路一样寻常。在江河湖泊上,无论是齐国还是楚国舟师,都无法与吴人抗衡,也唯有越国能够一战。”

这是徐承多年前的亲身经历,吴国有王室大舟“艅艎”,三翼近百,其余灵活的轻船小舟更是数以千计,无论是水战还是运兵,都极为娴熟。

“但如果在大海中相遇,齐国人便能利用船大众广,以及对海浪的熟悉从两翼合围,将吴国舟师挤向中央,全部消灭。所以海战齐人无敌,河湖作战吴越为双雄,至于小司寇手下这支湖盗组成的水军……恕我直言,劫掠几艘商贾舫船尚可,但要是想与齐、楚、吴、越的舟师堂堂正正作战的话,基本是有败无胜的……”

“看一个人,要听其言而观其行,光说不做算什么本事?”

就在徐承点评列国舟师的时候,柳下跖也登上烽燧前来汇报战果,恰恰听到了这句话,立刻视为徐承对他的诋毁,烽燧上的气氛顿时变得和河面上的烈焰浓烟般凝重。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徐承一直阴着脸,在吴国舟师里就因为这副臭脾气,才被踢到西鲁来的,面对柳下跖的反问,他冷冷地回应道:“小人说的是事实,大河上的那场败仗,君莫非是忘了?”

他是徐国舟师出身,又在吴国水军呆了十年,平日里没少围剿淮河上的毛贼,所以对盗跖这种野路子很是看不起。

骄傲无比的盗跖顿时被徐承这态度惹怒了,几乎就到了动手的程度,但赵无恤却伸手阻止了两人。

“放肆!”

柳下跖一惊,停下了动作,而差点被揪住衣襟的徐承也阴着脸请罪:他原本是屈氏之臣,现在被转手给了赵无恤,已经算是无恤家臣了,生死都是一句话的事。

“汝二人今后还要共事,怎能在此吵闹不休?子石今日大胜齐人,立下大功,齐国舟师不可战胜之名从今日起便没人再敢提了。但徐承说的也没错,不是每次水战都能遇到这种极佳的地利,善战者要充分使用奇正。”

两边都捧了一下后,他又将两人的手放到了一起:“此次火攻奇则有余,正则不足,日后若是想与齐人舟师抗衡,吾等还是要多造出些好船,修习水上战阵才行。前者我要交付给徐承,后者则是子石你的职责,汝二人一为舟师统帅,一为造舟之吏,日后要精诚合作才是!今日就当是不打不相识了!”

主君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盗跖和徐承两人虽然心里不愿意,却只得从之。其实,他们之间有些不和睦,赵无恤在阻止闹大的同时,却也乐见其成。

为人主君者,贵在制衡,尤其是军队里,决不能让任何一人独大,所以他在武卒里一直采用步卒、骑兵均衡发展,还不时吸收不同来路的人才任用。但在很有必要建立的舟师里,先前除了柳下跖外竟无人能够倚重。

赵无恤对柳下跖的态度有些矛盾,一方面知道这是个人才,是王霸之业的上佳助力,但对他也有所忌惮,毕竟是个桀骜不驯的大盗。他不止一次梦见,盗跖在齐人舟师兵临郓城时突然带着所有船舶再次去做盗寇,遨游四海去了……

所以要是能在舟师系统里安排一个既非外行,又能与柳下跖相匹的人,那就再适合不过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眼下看来,徐承倒是个不错的人选,虽然他是吴国人派来的赠品,赵无恤不能不多留点心眼,不过在邢敖的信里,这个徐国的亡国之余对吴国人似乎是有些意见的。

所以赵无恤再度试探道:“现在西鲁困乏,不能建造足够的船只,只能先设计,现有船只维持对济水、濮水和大野泽水域的控制是足够了。等到五年十年后,定能打造一支能与齐、吴、楚、越匹敌的舟师,到时候或许能在大海里与齐人争雄,亦或是在淮上和吴人竞逐……”

柳下跖对横舟出海兴趣很浓,而心里隐隐还有复国之念的徐承则是被后一句话吸引住了。他瞪大了眼睛,琢磨着赵无恤此话的含义,但无恤却不点明,在他心里埋下一颗种子后便让他们去清点俘获的船只和齐人。

河面上的战斗已经完全结束,数艘齐船被烧毁沉没,其余六七艘则靠岸后被俘虏,里面的船员在长矛和弩箭的逼迫下尽数投降,受损不大的修缮一番便能成为西鲁舟师的一员。

但还是有近半的齐船逃走了,赵无恤也不无遗憾,若是桃丘运来的铁足够多,冶炼铸造技术足够好,那便能打造长达一里的大铁链子,给齐国舟师来个铁索拦江,让他们一艘都逃不回去!

战后一盘点,令人惊喜的是,此次齐国舟师的统帅烦且也在被俘之列。

赵无恤立刻下令此人要好生看管,齐国的船舶和航海技术,说不定能从他嘴里套出来不少,等掏空了以后,又能换取一大笔赎金。战争结束后的这小半年来又是买盐,又是开矿炼铁,又是建立医院,又是设痒序之校,都是要花费钱帛的……要不是战争中被俘齐国士大夫的赎金一直在暗中渠道里源源不断地送来,他的府库早就空了。

他还让人挑出几名无关紧要的齐人军吏,让他们带着自己的信件回齐国,向齐侯通报此消息,并传达他,鲁国小司寇的哀悼和建议。

那就是,和解。

……

“和解?这是为何!”果然,赵无恤的这个秘密决意引发了几位近臣的极大疑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于觉得打胜了仗为何还要示弱想不通的军吏,他解释道:“齐国公室舟师虽败,但国力未损。虽然目前西鲁看似占尽了优势,但几个月则好,若是长期和齐国在经济上对峙下去,吾等恐怕讨不到好处。”

此时此刻,货殖战争已经到了一个胶着的状态。

晋国与齐、郑、卫仍然没签署和平的盟约,赵无恤进行反制裁掠夺无可厚非。晋鲁曹的商贾们没什么想法,还觉得此举还能减少了自己的竞争对手,每次群盗在棘津售卖不好运走的战利品时,晋商都趋之若鹜。

至于损失惨重的齐国商贾……这时代商贾哪有什么话语权,多半是食于官府,隶属于卿大夫的。直到商业更加重要,大商贾能与诸侯分庭抗礼的战国,秦国也是说扼杀商贾就扼杀,横扫六国时却只见商贾趋风投靠,却再未出现弦高那样的爱国者抱怨半句。

脆弱的独立商人,在强大的国家武器下不堪一击。

所以赵无恤不关心商贾们高兴不高兴,他关心的是曹伯,还有三桓的态度。

计侨保守地估计,要是一直继续经济战状态,齐国继续封锁盐,乃至于其余资源。那西鲁自给自足,同时仰食于外,或许还能多撑几年。但神经脆弱的曹伯和三桓,赵无恤可保不准他们什么时候缴械投降,这些腐朽的老式贵族,总是具有很强的妥协性,这一点上,还不如孔丘及其弟子有骨气。

到那个时候,他的处境就要陷入被动了。

所以不如借着这次再度胜利,表一个愿意和解的姿态,然后将皮球踢给齐国,到时候齐侯拒绝,罪名可就怪不到赵无恤头上了。

肆意报复或许能得一时痛快,但彻底断绝交易又不行。你固然惩罚了对方,于己却亦属自杀性行为。

套用论持久战的理论,齐国人多地广,资源丰富;而西鲁地狭人稀,资源匮乏,而且还处于一个四战之地上,要面对国内外各种势力的觊觎……在武器和科技没有代差的情况下,赵无恤没有必胜的把握,光是经济上也不行,他虽然有鬼点子极多的子贡,却没法变出盐山铜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谓制裁,是一把双刃剑,常导致两败俱伤。双方常年对峙,经济凋敝,民困粮乏,上上下下都有怨言,万一激发内部好容易整合平息的矛盾,也够赵无恤喝一壶的。

所以赌赌气可以,不能玩大了,这时候总得有一方先提出恢复通商。谁先提出请求,谁批准同意,又有讲究。

赵无恤决定乘着胜利,反过来放低姿态,给齐侯放一个烟雾弹。

因为据他刚刚得到的消息,赵氏本家因为迁主邑到晋阳一事,刺激到了夏屋山以北的戎狄,现在正陷入与代戎、无终的战争中,无法抽身。所以至少秋收前,西鲁得靠自己撑过去。

赵无恤不想和齐国死磕,他需要拖延时间,需要给齐国放一剂迷魂汤,省得齐侯气急败坏举国来攻,若没有赵鞅帮衬,他可吃不消。

不过赵无恤显然高估了自己的文字水平,这些时日积攒的傲然和胜利,在书信中尽管尽力藏匿,却掩不住地挥洒了出来……

与其说是和解的信件,不如说是再次打了齐侯一巴掌,逼他同意请平的战书……

……

四月下旬的齐国,蝼蝈开始在疯长的野草间鸣叫,蚯蚓从雨后的潮湿土壤里钻出,王瓜开始抽丝生长,苦菜开出淡黄色的花儿。

这个月属火德,齐侯按照诸侯礼制,居住在南向明堂的左侧室,乘坐朱红色的车子,车前驾着赤色的马,打着赤龙旗,穿着朱红正色的深衣,佩戴赤色的饰玉,使用的器物高而大。

他的心也像烈焰焚烧般焦躁,无时无刻不期待着逆济水而上的公室舟师传来胜利的消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氏的舟师在大河上将肆虐了一个多月,打着骷髅旗的河盗打得大败,虽然实际上劫掠并没有减少,但齐侯却觉得,赵无恤那嚣张的气焰已经被自己压下去了几分。

虽然他上次被能和自己比肩的晋国赵孟击败,但对上赵孟的儿子,齐侯觉得自己能很轻松的胜过才对。赵无恤向外购盐之法能解西鲁之困,但鲁国却撑不住,对齐国商贾收取高额税,还截断午道的做法也同样如此,这一切的前提是曹国要能配合。

只要自己的舟师打通了济水,那么赵氏征收高税就成了摆设,齐国船舶便能在舟师护送下顺利通行,待舟师再前进到陶丘水面,曹国肯定会立即倒戈的。

所以齐侯期待着,日、月、阴、阳、天、地,屹立在琅琊山的四时主,乃至于兵主蚩尤都被他祈求了个遍。

然而事与愿违,四月下旬时,只剩下一半不到的船只带着失败的消息回到了临淄。赵无恤在济水河上燃起的一把大火,将齐侯愚蠢的军事冒险烧成了灰烬,连统帅烦且都被生俘。

齐侯有些崩溃了,陈氏在大河上带来的胜利一扫而空,他神经质地在朝堂上悲呼:“卜卦不是此战大吉么!?”随后竟将巫祝拖出去车裂了,众臣噤若寒蝉。

这还不算,齐侯暴跳如雷地过了两日后,又有人来报,说是有俘虏被放归,还带来了赵无恤的信件。

“信件?必由寡人亲启?”齐侯红着眼,不顾卿大夫们劝阻,一把扯过那封纸信,拆开封印便默念起来。

“外臣闻齐侯行禁盐令,窃以为过矣,货殖贵在互通有无,若是绝邻里之好,实为两败俱伤之举……”

是日,名为《谏禁盐令》的赵无恤手书震惊齐国朝堂,从此驰名诸侯,被视为是可以和《绝秦书》并列的行人言辞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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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君饰昆山之玉,持随国之珠,佩吴越之剑,乘代北之马,建翠凤之旗,树灵鼍之鼓。此数宝者,齐不生一焉,而君有之,何也?大河、午道、濮、济所转运也!若四路俱断,则是夜光之璧,不饰朝廷;犀象之器,不为玩好;郑、卫之女不充后宫,而骏良駃騠不实外厩,江南金锡不为用,西蜀丹青不为采,宋缯鲁缟之衣不进于前……”

“竖子名为以外臣身份谏言,实为欺我也!”

齐侯看得暴跳如雷,将这封纸书扔到了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

众臣一起伏倒,只有陈恒在心里琢磨不已,他暗地里啧啧称奇道:“这篇《谏盐策令》态度不卑不亢,辞采华美,排比铺张,音节流畅,理气充足……”

“君欲禁盐以害敌国,实则损己以益雠,午道之断,陶丘之税,济水之败皆是如此。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还望齐侯察之,解盐策之禁,此乃齐鲁亿万斯民之福也!”

比如这一段语辞泛滥,意杂诙嘲,语奇字重,兔起鹘落。赵无恤虽然为敌国大夫,然其抗言陈词,有一种不可抑制的气势,连陈恒也不由得暗中为自己这个年轻的对手赞叹不已了。

不过,这真是赵氏子写的么?之前那些诗句闻名诸夏,但文章却没见他写过多少,不会是寻笔吏代笔的罢!

对赵无恤,陈恒不吝于最恶毒的猜测,只不过这一回,赵无恤在济水上放的那把火再度帮了陈氏,帮他们将公室舟师重创!

东莱和少海的舟师中自然有陈氏的人,加上大河上的船队,光是水上力量,陈氏已经悄然超过公室了……

所以面对齐侯”现如今当如何是好“的质问,陈恒这次决定噤若寒蝉,不发一言。

反正陈氏控制的大河还能继续贸易,随着齐国和鲁、曹、晋的货殖战争深入下去,所有参与者都会受损,唯独陈氏是胜利者:齐国的民众也会民不聊生,但陈氏又可以乘此机会收一波民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窃国的铲子,一直不间断地在姜姓齐国的根基下奋力挖掘着,但齐侯却误以为陈氏这是在为他夯实地基,晏婴死前的那些逆耳忠言早就在恼羞成怒下被忘得一干二净。

但就算连齐侯自己也清楚,齐国现在的处境不妙了。

对于大国来说,脸面是极为重要的,齐国在兵事上大败于赵氏不说。在赵鞅归国,只剩下其子赵无恤的情况下,还在货殖的角逐中一二再再而三地被反制,要知道,轻重之法,可是号称海王的齐国最擅长的啊!

最后好容易在大河上扳回一局,又在济水上输的一干二净。

此战若不胜,岂不是让天下诸侯轻齐么?

现在究竟应该怎么办,是顺从心里的愤怒,征发兵卒南下攻郓城?但他先前才对惨败归来的兵卒们承诺,三年内不会再大规模征发,一旦食言,一定会导致剧烈的反抗。

或是按照陈氏的建议,在禁盐上死不松口,宁可冒着两败俱伤的危险耗死赵无恤呢?可那样的话,许多齐国需要的货物和自己渴求的珠玉就无法输入了。

亦或是,顺着赵无恤“和解”的这个台阶结束对峙,一切恢复如初呢?

可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头脑如同一团乱麻,无法抉择,齐侯只能大声质问朝堂中的众臣,却只换来一阵沉默。

他最后悲凉地暗叹道:“晏婴一去,寡人就无人可用了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恒在得意地冷笑,而鲍牧、高张等人也在苦着脸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吗,却有一声微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下臣有奏议……”

是谁!?齐侯眼前一亮,和扭头的群臣们一起看去,却是在朝堂末尾席子上的一个怯怯的年轻人,年纪不过十七八岁,正捧着玉圭,不住地行礼。

他是晏婴的儿子,晏圉,刚刚结束了半年的丧期,被任命为大夫,位列朝堂。

陈恒瞪大了眼,他们陈氏虽然畏惧晏婴,但晏圉,这个刚刚行冠的孺子何德何能,也敢在朝堂上放言。

齐侯期盼的眼睛又暗淡了下去,晏圉从小就不以才干闻名,能当上大夫完全是荫父职,连晏婴自己也开玩笑似地效仿叔向之言说过:”我没有好儿子,能够得到善终就是万幸,难道还会指望得到后代的祭祀吗?”

“晏氏子,你真的有计策?”

晏圉抬起了头,认真地说道:“小子无有。”

众人哑然:“那你为何要说有奏议?”

“小子没有,但小子的父亲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个傻子么?齐侯叹了口气:“晏平仲已经死去半年了……你不是刚刚服完孝么?”

“父亲虽然不在了,但却有遗书留于家中,他去世前有言,到了齐国举步维艰之时,就让我献上遗书……”

……

“晏平仲……”合上那张写着寥寥几笔的帛书后,齐侯杵臼喟然长叹。

世上最了解他的人,莫过于晏子了,那是崔庆之乱的混乱岁月里,杵臼那偷吃臣子夫人的好色哥哥齐庄公被弑杀,年幼的他则被推上了侯位。

初见晏婴,是在太公庙的继位仪式上,弑君者崔杼为了树立威信,派兵内外把守,逼迫群臣歃血为盟,表示效忠于他。稍有违迕,即被处死,已经杀了七个人,气氛十分恐怖,杵臼只能无助地瑟瑟发抖,剩下的群臣开始为求活命卑躬屈膝。

轮到晏婴了,所有人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个身高不足六尺的小大夫:他还没只有十余岁的杵臼高。

然而矮小的晏婴从容举樽,不卑不亢地对天盟誓道:“我只忠于主君和国家,凡为虎作伥、助纣为虐者均不得好死!”说罢,一饮而尽。崔杼恼羞成怒,恶狠狠地用剑顶着晏婴的胸膛,要他重新发誓。然而晏婴毫不畏惧,厉声回答:“崔杼,你读过《诗》否?诗曰:莫莫葛藟,延于条枚,凯弟君子,求福不回。不管你是用斧斤砍我头颅,还是用轻吕贯穿吾胸,晏婴决不屈从!”

崔杼怒不可遏,想要杀了晏婴,杵臼也吓得瑟瑟发抖。但所有人都劝解崔杼说:“千万使不得!君杀庄公,是因为他无道,国人反应不大,您如果杀了贤大夫晏婴,那可就麻烦了!”崔杼没奈他何,只能咬牙切齿地看着晏婴拂袖而去。

杵臼就这么看着晏子转过身离开,他依然身高不足,依然貌不出众,背还有些驼,穿着朴素的深衣迈步走出门槛时,还转过身对杵臼安慰地笑了一下。

当他打开大门的刹那,室外的阳光将他的背影清楚地洒在庭院中。就在那一瞬间,晏子的身影宛如帝王般昂首挺立,高过了崔杼,高过了杵臼,高过了丁公、文公,直达太庙顶端,与齐太公、齐桓公、管夷吾等齐国的明君贤相比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尺寸之间,睥睨世间万物的气势,折服了所有人。

不出樽俎之间,而折冲千里之外!这就是晏平仲的一生!

甚至在他死后,也要继续殆尽竭虑为杵臼出谋划策!

“有的胜利靠长剑与斧钺赢取,有的胜利则要靠笔削和帛书……”杵臼默默念着晏婴如此敦敦教导,渐渐冷静下来,他想到了许多。

帛书要发往何处呢?

宋卫的联姻,鲁国三桓的排外,晋国范氏与赵氏的恩怨……细细一想,都大有可为。

于是他下令道:“让人召回国夏,寡人有要事与他商议!”

……

与此同时,对齐人迎头痛击的西鲁也重新运转在繁忙的事务中。

和徐承一起来到西鲁的,还有吴国淮上转运的盐和铜锡,从徐地出发,沿着淮泗西北行,穿过宋国后,又由鲁国九公陵墓所在的阚止进入大野泽,运至郓城。

那些白花花的盐运至时,引发了郓城码头一阵欢呼,而围观的令狐博则哀叹一声,暗道赵无恤果然狡猾,竟然是从莒国、吴国、魏氏分别购盐,他们魏氏想专榷西鲁食盐的打算就此落空:来自魏氏的盐每个月只有两三百钟,但吴国人在大量瓷器的交换下,则一次性运来了五百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且,陈氏开始学着赵无恤的手段,断续派舟师封锁棘津,这意味着魏氏盐船得在孟津就靠岸,那些郑国人愿意放行任何商队,前提是税金要交的够多。

所以,魏氏的盐将会越来越贵……而莒国在受到齐国警告后,大夫们卖盐的举动收敛了不少。不过短期内,西鲁的盐是绝对够吃了,而且不单自己够吃,还进行转手贸易赚取了不少钱帛。

至少短期内,赵无恤是受益的,长此以往的话,谁也说不准

对来自曲阜那边的求救……赵无恤暂时只能给鲁侯百钟的“贡品”,再给孔丘的宗伯属送去几十钟“束脩”,三桓也各有几十钟的“礼物”。这么做一是为了安抚手下的孔门弟子,另一方面则是为了稳住鲁国都城因为盐价上涨而躁动不安的情绪。

至于其他士大夫和民间,对不起,暂不供应。

但是,却能私下买,当然,这笔转手贸易可是卖的很贵的,部分鲁国东部、南部的士大夫为了买盐,和赵无恤牵扯上了关系,赵小司寇的影响力开始走出西鲁,朝四方扩展。

至于民间,来西鲁求盐就食者不在少数,在这几个月里,盐,甚至已经悄然取代鲁国的贝币,成了交易的主要媒介,和子贡在缺盐邦国见到的情形别无二致。

这一点倒是提醒了赵无恤,齐国还有一种商品在鲁国极为流行,每年从鲁国赚取大量利润,是不是也应该一视同仁,将其收缴禁止掉呢?

没错,就是齐国货币,齐刀币!

虽然嘴上说要与齐国和解,可在手段上,赵无恤却毫不吝啬于痛下狠手!将领地内受齐国影响的经济成分一点点驱除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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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恤抚摸着手里的这枚齐国刀币,它是仿照铜削的货币,刀柄略带弯曲,刀身正面有“齐法化“三个小字,重约半两。

“刀币在西鲁究竟有多少在流通,可有人知晓?”

计侨无言以对:“实在无法计量,鲁国本就没有统一的铸币,一般是使用贝,或者铜贝的,大宗贸易用黄金,其余时候就用粮食、盐,近来齐国屡次铸钱,所以流入了不少。”

赵无恤点了点头,面色却凝重了几分。

这些刀币充其量只是交易的润滑剂,大部分时候,实物交换依然是主流。

但绝不能忽视货币在跨国交易中赚取的差价!

货币是一个阶级剥削与压迫另一个阶级的非暴力工具!货币是一个国家控制与瓦解另一个国家的非攻手段。

鲁国现在这种情况很危险,因为在交易中不得不使用齐刀,如此一来,就得先用鲁国的丝帛、漆木等物产去换取可怜巴巴的刀币,这是第一次剥削。然后再用齐刀币购价格高昂的盐,这就是第二次剥削!

在这场货殖战争前,赵无恤执掌的这片地域也不得不进行这样的交换,货币可谓是无形掠夺的一大利器,春秋如此,两千多年以后的国家贸易也是如此!

然而这何尝不是一个机会呢?与其让齐国用刀币来剥削鲁人,还不如赵无恤自己上阵剥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打算铸币。”所以赵无恤直言不讳,对计侨表明了心意。

……

“吴国运来了两千余斤青铜,加上先前府库里的两千斤,一共五千斤,子华说让我铸造属于自己的五鼎,被我拒绝了,这种事并不急。既然储量足够,我有个打算,那就是铸造属于鲁国自己的货币,也是境内流通的唯一货币!”

“下臣附议。”

对此计侨并不感到意外,晋国流通货币多年,来到鲁国后却要面对那些粗糙的贝壳,这让他感到十分不适应。每次量入为出数着贝壳,都跟小孩子过家家戏似的,就算赵无恤不提,等到时间成熟,计侨也会提出这个建议的。

他娴熟于轻重计算之法,记得管子曾说过,珠玉、黄金、刀币这上中下三种交换性质的货币,拿着不能取暖,吃不能充饥,但他们却有极其重要的作用,是用来控制财物,掌握民用,进而治理天下的!

“五谷食米,民之司命也,黄金刀币,民之通施也。故善者执其通施以御其命,故发力可得而尽也”。管子把粮食看成是人民生命的主宰,货币是人民交易的手段,善于治国的国君,应当掌握流通的手段来控制主宰他们生命的粮食,那样就可以最大限度地使用民力。

所以管夷吾才在齐国设置了“轻重九府”来铸造齐刀币,同时加强财币的管理,齐国由此成为经济大国,称霸诸侯,富称四海。

所以货币铸造的确势在必行,他也曾思索过,所以有条不紊地问道:“黄金为上币,这是不必说的,却不知道,司寇要铸造哪种铜币。”

“是成周的大泉布币?亦或是晋国的尖足布币?”

无恤笑道:“都不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计侨愕然:“难道要用楚国的蚁鼻钱?”

无恤继续摇头:“也不是。”

赵无恤仿佛一个钱币收藏家,他手里把玩着齐国的刀币,而面前的案几上还放着收集来的各国钱币。

要是让儒生们参与进来,不知道会不会兴奋地“效成周之礼”,把二十多年前周景王铸造的名为“大泉”的平肩布币铲币作为基准。

要是让计侨自己来决定,大概会沿用晋国的尖首布币另一种铲币。

可由着赵无恤来的话,他肯定会抄历史的近路。

“我想要的货币,不是对铜削、铲子、贝壳的拙劣模仿,而是按照天地规则来铸造的,能够流传万世的良币!”

这话说的如此高大上,让计侨不由得吞了一下口水,也不知道赵小司寇又有什么新注意了。

赵无恤提笔在纸上画出了模型:“外圆内方,这是中庸持重之道,也是钱币该有的模样!”

……

为了方便铜料和锡料的运输,铸铜工坊也从廪丘搬到了郓城,那些在阳虎倒台时被赵无恤从鲁城弄来的六种攻金之工自然也随之搬迁了。他们中的一半人被挪到桃丘去研究冶铁锻铁的科技树,剩下的则做些修修补补的工作,毕竟没有太多铜可供铸造,谁让赵无恤是个不讲究铸造鼎簋等大型铜礼器的大夫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负责铸造礼器的凫氏和段氏忧心忡忡,整日就看着做杀矢和剑矛的冶氏、桃氏忙里忙外,修补兵器,制作铜削等小型日用铜器的筑氏,还有被赵无恤授权铸造斗、釜等标准量器的量氏也不得清闲。

只有凫氏和段氏这两家闲得不行,和西鲁在立夏后各行各业的忙碌很不搭调。

他们也忧心忡忡,自己毕竟是食于官府的隶工,若是长期不能发挥特长,不知会不会被降低待遇,去做更低价的活。他们可是亲眼所见的,在纸张渐渐在西鲁流行开来,取代了简牍的地位后,那些做竹简的工匠统统失业了,不得不改行参加伐木取竹的活计。

终于,在四月快结束时,凫氏和段氏终于被分配到了久违的任务,而且还是小司寇亲自驾到,让他们受宠若惊的同时也忐忑不安,而赵无恤的要求,则让他们一愣。

“铸币?”

“曲阜有时也会铸造些铜贝,想来汝等应该是会的。”

会!当然会!好容易才有任务,凫氏和段氏两家世代工匠怎么能不抓住这机会,他们的确是做过,但次数寥寥。也不是他们高傲,而是铸币之法,其实和铸钟、铸鏄器没太大区别,甚至还更简单,依然是做出陶范或者石范,在范上弄出需要器物的形制,再浇铸不就行了?

不过有些问题得事先问清楚,所以段氏讷讷地询问道:“不知所铸钱币,铜锡之齐为几何?”

所谓的”齐“,也就是青铜合金里的铜、锡比例,不同用途的器物比例都不一样:比如钟鼎之齐含铜56,含锡1╱6;斧斤之齐含铜4╱5,锡1╱5……

但钱币还有所不同,它不需要考虑用来挖掘土壤石头时的韧性,不需要考虑刺穿甲胄皮肉的硬度,所以可以搀一些价格低廉的东西,降低铸造的成本。

“铸币里不单单要有铜、锡,还要部分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三种合金可比两种合金的配制要困难,而且这比例,究竟该是多少为妙?赵无恤也不是很懂,将询问的目光看向了陪同他过来的计侨,这可是个数钱数了大半辈子的计吏,对周、晋、齐等国的钱币铸造比例也略有所知。

计侨轻咳一声,翻出了准备已久的一本小册子,这是赵无恤让人装订好以后,送予他做笔记用的。

“周、郑空首布的合金为:铜6成,铅3成,锡1成……”

赵无恤微微颔首,这应该是一种比较科学的青铜钱的合金组成,周室虽然铸造“大泉当千”来敛财,郑国虽然以朝晋暮楚而臭名远扬,但在货币的配比上还是听有良心的。

计侨继续念道:“晋国尖足布的合金为:铜4成半,铅5成,锡半成……”

话音刚末,倒是把赵无恤吓了一跳:“铜居然比铅还少,如此晋国的尖足布岂不是很轻脆?”

计侨不由苦笑,他最清楚其中缘故了,其实晋国最初是仿制周室造空首布的,布币取代了贝壳。它的发行成功使晋国商业更加发达,商业的发达对货币的需求也就越大,所以它出现不久就成为晋国市肆中的主币,但不久其缺点便暴露了。

因体积大购买力高,小额支付无法应用,在当时生产增加、物价下降的情况下,贫民百姓深感钱重之苦,所以不久便产生了小型“尖足布”,或者说是种“轻钱”。其重量只有空首布的三分之一,足部作燕尾状,因有尖足之称。

但恰恰因为较轻,这给予携带者很大的方便,故而大家都乐于使用。此时铸造“尖足布”的地方有邯郸、晋阳、朝歌、安邑、平阳等处,各卿大夫私下铸造的币形制又有细微差别。

但如此一来,公室发行的空首布便遭到了巨大排挤,铸造越来越少,流通越来越困难。晋公室没有注意过铸币权,失去后也未加以重视,结果财政便归于六卿。

这和鲁国的情况类似,鲁侯和三桓不懂经济,所以傻不拉几地在增加税收税率上动脑筋,却从未想过要发行货币,于是便被齐国刀币渗透了,这也给了赵无恤获取鲁国铸币权的良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欲窃其国,先窃其财,再窃其政!

回到晋国的钱币上,也因为由卿族分别铸造,各家为了让自己的钱排挤别家的钱,便都往节省成本上使劲,所以价格高的铜比例越来越低,价格贱的铅比例越来越高,就成了如今这个奇葩的比例。

就计侨本人而言,他对现下的晋国钱币是极其不满的:尖足布所用的铜料含铅过多,缺乏弹性,受力能力差,币身轻薄,所以在国际大额贸易里,外国的商人宁可使用够分量的齐刀。

前车之覆,后车之鉴,赵无恤记得到了战国时期,三晋的货币也是一团乱麻,其中赵国好像是仿照齐国用了刀币?

“那齐刀的比例又是多少?”

说起列国货币中的佼佼者,计侨眉飞色舞:“齐刀很特别,它从管子时代起,便自始至终在文字、器形大小、风格上基本保持不变,合金为铜5成,铅4成半,锡半成。”

比起晋国尖首布而言稍微良心了那么一丁点,但其稳定性和齐国强大的经济能力,导致刀币成为北方的主币。

以齐国都城临淄为中心,刀币辐射四面八方。现在在齐国、燕国、莒国、鲁国、曹国、鲜虞、晋国的太行以东等地流行,这片广大的地域可以称之为“刀币区”。

赵无恤想要做的,便是首先让西鲁,然后是曹、鲁退出刀币区。

于是他在征求工匠们的意见后,敲定了最终的比例:“吾等的竞争对手主要是齐人,铜五成半,铅4成,锡半成便可。”

西鲁也缺铜,经不起挥霍啊,反正赵无恤觉得自己发行的钱币,其竞争力还是在形制和大小、面额上打主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末了,赵无恤又多口问了一句:“对了,楚国的蚁鼻钱呢?”

“铜7、铅2、锡1……”

赵无恤硬生生被噎住了,楚国虽然遭到吴国重创,但国力依然昌盛,境内富产铜锡,所以铸币不仅选料上乘,成色较好,而且铸工讲究。

他心里嘀咕道:“资源大国就是够底气,够嚣张,咱这种二十万人不到的小家小户可比不了。”

不过无恤心里也在痒痒,黑铁时代依然路漫漫其修远兮,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拥有一座大铜山啊!

……

比例的问题解决了,凫氏拿着计侨开给他的单子,兴冲冲地跑去府库领取已经冶炼成锭的铜、锡、铅,配置金液。而段氏则继续围着赵无恤,汇报自己打算如何铸造。

各国钱形不同,其铸钱工艺也不相同,但大抵不脱离陶范铸法,和石范铸法两种。

“小人两者兼会,当然,是之前制作礼器时学的,但万变不离其宗旨,不知铸造出的钱币需要多重?”

赵无恤思索了一下,想起了秦国的半两钱,但随即又想起晋国的大布被轻布淘汰的惨重悲剧,于是决定,还是一步到位算了。

“我要铸两种,大钱一两,小钱五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谓的一两,其实是二十四铢,一铢为二十四分之一周两,也就是后世的0.65克。所以一两大概是后世的16克左右,仅仅比晋国尖足布重一点,勉强能和重达二两的齐刀竞争,五铢则是4左右,作为小面额的货币流通……

无恤现在也保不准哪一种更适用,先都造出来放到市肆上一试究竟在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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