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章 猎国(下)(2 / 2)
“是,又如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眼睛微眯,当众吟诵起来了:“凤皇于蜚,和鸣锵锵。有妫之後,将育于姜。五世其昌,并于正卿。八世之後,莫之与京……这是齐桓公时的大夫懿仲要嫁女给陈公子完时占卜的结果。果不其然,到了子常的祖父陈桓子时,陈氏果然兴盛,成了齐国的卿族,至于第八世,不就是身为陈氏世子的子常你么?能结识你这样的人物,真是幸事。”
陈恒的面色恢复了方才的雍容,同时一脸傲然,没错,正是因为这个预言,下一代家主被宗族寄予了厚望!而他,却能从诸多兄弟中拼杀出来,早早被父亲选为世子!
八世之後,莫之与京,十年二十年后,他将为陈氏创造怎么样的成就呢?还有什么比正卿之位更高贵的么?连陈恒自己光是想想,都会砰然心动。
他和父亲的目的骇人听闻,现下也只有晏子曾一语中的,但多数人都对此嗤之以鼻,觉得陈氏谋求的,顶多是国、高那样的地位。
以外姓卿大夫窃取主君之国?这是春秋以降从未有过的事情,光是想想都不可能完成。
陈恒每每在心里冷笑,都是群没见识的凡俗之人,我的志向,你们怎么可能知道!
然而此时此刻,在最不合时宜的地方,陈恒对面的赵无恤却用一种“我是过来人,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说了句要命的大实话。
“子常莫不是在想,要在有生之年,完成陈氏代齐的壮举,窃国为侯?”
“嘭”的一声,平地乍起惊雷,陈恒手里的酒盏掉落在地,淡黄色的酒浆洒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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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的一声响,平地乍起惊雷,陈恒手里的酒盏掉落在地,淡黄色的酒浆洒了一地。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众人,在他们诧异的目光中,却见赵无恤坐于席上岿然不动,而陈恒则脸色迅速变幻,他尴尬地笑了笑,缓缓起身拾起了酒盏,让伺候在旁的竖人换一个来。
陈恒仿佛一个在里闾里大摇大摆行走的贼,被人当场叫破身份,心里砰砰直跳。但他反应却很快,再度让人满上酒盏,高高举了起来:“方才本欲敬子泰一盏的,谁料手一滑……”
赵无恤刚才说的那句话声音不大,仅仅陈恒能听到,在齐国之中,也只有曾经是陈氏朋友,对陈氏了解最深的晏子曾作出过这样的预言:
“齐其为陈氏矣!”
但一个身处鲁国的晋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可怕,真是可怕。
陈恒决不能,决不能让他再说一遍,不能在这里,当着齐鲁两国君侯卿大夫们的面。
所以他笑着看向赵无恤,眼睛中竟带着几分恳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惜哉,酒洒掉了,容我再敬一次,何如?”
赵无恤点了点头,他并没有将方才的话再大声宣扬一边,而是得寸进尺地说道:“子常年纪轻轻,正是持弓矢护卫于国君左近的年纪,怎么就手腕发软,这天空中也没打雷,竟将你的酒盏惊掉了,一次怎么够,当罚酒三盏方可!”
赵无恤,你狠!
陈恒无奈,只得再度敬了赵无恤三盏酒,到了第三盏时,他已经红了面颊,踉踉跄跄,手捧巨大的铜樽,黄绿色的酒液溢过边沿。
看上去似乎是醉了,但他心中却电光火石般想着事情。其实陈氏欲代齐之事,赵无恤就算当众说出也没什么,从敌人口中说出的中伤,他巧舌如簧,甚至能善加利用,加深齐侯对自己的信任和重用。
但言语就像风,那同时也是根棘刺,会扎在齐侯和卿士高张、鲍牧的心里,在关键时刻让他们忌惮陈氏。父亲一再嘱咐他,陈氏现在还不够强,还是需要一边广收民心,一边韬光养晦。
所以若能减少麻烦,毕竟也是好事。
两人的配合成功应付过了众人的疑惑,他们面面相觑,都当做是年轻人闹着玩,便又将头转了回去,继续无聊的寒暄。
陈恒松了口气,再度坐下道:“子泰,此言可不能乱说,离间他人君臣关系,可不是你这等英杰应该做出来的事情。”
“离间?我只是说出实情而已,否则陈氏大斗借出,小斗收回,又杀牛飨士,广收天下虎贲,意欲何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都是事实,但陈恒想夺回这场对话的主动权,便冷笑道:“不然,这就好比我曾听人说,赵小司寇身为晋人,寄居于鲁国,却一心想谋取权势,非但自己控制了四个邑,还占据了鲁、齐、卫的不少领地。你以大夫身份主盟,在领地内颁布律令,更易官制,甚至还发行了铸币……啧啧,说起来,这也是不臣之举了罢,不比我家差,若是我在鲁侯面前公然说你想要取代三桓,效仿阳虎窃取国政,那鲁人会怎么想?”
赵无恤哈哈大笑,再度吸引了一阵目光,让陈恒心惊不已。
笑罢后,他淡淡地说道:“我问心无愧,子常若是不忿,你我大可相互指摘,然后被人视为两个公然在盟会上烂醉如泥,胡言乱语的弱冠孺子,先前积攒下的英名便毁于一旦了。”
陈恒一下子噎住了,素来在国内同龄人里未逢敌手的他这下可遭遇天敌了,不由搔了搔脸庞:“子泰出言威胁,究竟想要做甚?”
“我倒是要问子常,今日来见我,只是为了结识?”
陈恒默然,随即凑近赵无恤,俩个年轻人勾肩搭背,仿佛一见如故,实则说的话却冰冷无比,毫无情谊可言。
“齐鲁年轻一辈的翘楚,唯子泰与我二人而已,你在鲁国想做的事情,聪明人不言自明。我不揭穿你,你也不必诬陷陈氏,世上没有不能消弭的恩怨,现如今齐国与鲁国已经和解,你我与其相伤,不如合作……”
赵无恤眉毛一挑:”合作?“
“高唐和夷仪离子泰的领地不远,赵氏的瓷器卖于陈氏,陈氏再于齐国销售,双方商贾往来几而不征,大河之上勿要劫掠,这便是陈氏的要求了。”
“于我有何好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氏舟师航行大河,虽然无法保护所有商船不受河盗劫掠,却能拦截从棘津东进南下的赵氏商船,若是子泰愿意,这些不必要的冲突都是可以避免的……”
赵无恤心里好笑不已,开通河道,甚至动用禁盐策,不就是陈氏的主意么?到头来眼看自己吃亏,却要做好人,假惺惺地解除这些手段,空口套白狼换取利益?真是打得好主意!
想来是心疼那条舫船上的一千斤青铜了罢!
更何况,陈氏坏赵氏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雪原大战一时不防,就让陈恒成了大赢家,否则齐侯此刻说不定和公子阳生一起,在晋国虒祁宫做客哩!
而再往前,赵无恤的岳父乐祁之死,古冶子在羊肠坂的风雪夜刺,似乎也少不了陈氏的幽暗身影。
这从陈国跑到齐国,养育于姜姓的一家子一开始还算正常,但从陈桓子无宇开始,就盛产阴谋家……
也只有陈武子是个傻愣的武夫。
总之,他们与赵无恤的前仇未报,新恨又继。
他会和一窝毒蛇合作么?
赵无恤深吸一口气,掐了下手心的肉,让自己不要意气用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恩,他会的,将仇恨埋藏心底,和毒蛇虚以委蛇,才能伺机狠狠反咬他们一口!
……
这时候宴飨基本完毕,众人酒酣,下一个节目则是演奏齐鲁两国的舞乐,再然后,便要开始商议正事了。
会盟台上地方宽敞,就像是厅堂一般。先上来的是鲁国舞乐,孔子有自知之明,自夸自大鲁侯功绩的《閟宫》和《泮水》自然不敢也不好意思在齐国人面前演奏,所以奏的乐是一首《有駜》,这是颂祷鲁侯和群臣宴会饮酒的乐歌,表达了喜庆丰收、宴饮欢乐、君臣醉舞的情景,正好对应场面。
“有駜有駜,駜彼乘黄。夙夜在公,在公明明。振振鹭,鹭于下……”
虽然是五月底的三伏天,但鲁国舞者们却穿的极为保守,一寸肌肤都不露出,伴随着音乐,她们长袖翩翩,开始出场。
在孔子为大宗伯后,最为重视礼乐,鲁宫内开始齐备舞人,再也不会出现舞者们全跑去季氏家庙跳舞而鲁侯身边只剩下两人的情况。
只不过鲁国的舞乐中规中矩,相礼孔子神色肃穆,鲁侯和三桓人模狗样,齐侯则对着枯燥的鲁国舞乐瞌睡不已。
鲁国的东西,包括女子在内,都让齐人觉得无聊不堪,但这种场面却只能听之任之。
卿大夫们三两成群地坐在一块,而赵无恤已然和陈恒邻桌,在旁人看来,两人玉冠君子都十分谦虚谨慎,说话轻声细语,言笑晏晏,关系好得不得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实际上,他们都在笑里藏刀,暗地里恨不得立刻让对方去死!
在陈恒假惺惺地提出合作后,赵无恤装作认真地想了片刻后道:“我倒真还有事想让子常助我一臂之力。”
“不知何事?”
“齐欲与鲁请平,一旦和约定下,势必要相互归还失地。”
陈恒了然,却装作糊涂:“这是自然,以廪丘换灌、龟田两邑,鲁国也不算吃亏。”
“鲁侯不吃亏,三桓也不吃亏,但我吃亏。”
“那子泰意欲何为?”
赵无恤道:“今日阵前,子常想必很想与我兵戎相见罢,可惜孔子以一己之力劝服齐侯罢手,我为了不成为众矢之的,也只能停手。齐鲁和解,午道、濮水、济水必然重新疏通,到时候,陈氏独断大河的日子,专榷货殖的日子还剩多少?”
“此外,齐侯没了外患,必然在国、高的劝诫下细细审视国内,到时候陈氏还有存活壮大的机会么?故今日想要齐鲁和谈告吹者,不止我一人。合则两利,既然要合作,那子常便先展现诚意,助我坏此和谈,至少要让齐鲁无法达成任何盟约,仅仅是休战,何如?”
陈恒默然,和他对赵无恤的西鲁了如指掌一样,赵无恤自从上次挨了陈氏的黑手后,也一直默默关注着他们,故只是这短短的对话里,就将对方的目的猜得八九不离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错,陈氏一直挑唆齐侯在国外生事,就是为了让国内疲敝,民心归附陈氏,同时让齐侯无法专注于打压陈氏,所以齐鲁和平,对陈氏也没有好处。
但面对赵无恤的要求,他却只能报以尴尬一笑。
陈氏,远没有那么强的话语权。
陈氏现下虽然日益壮大,但还是建立在迎合齐侯的基础上的,晏婴和鲍国虽死,但他们父子还得面对国夏、高张、鲍牧的威胁,现在又多了个晏圉来竞争。平日的阴谋,靠着齐侯身边的佞臣梁丘据协助才能成功,这里插一脚,那里摸一下,总能得逞一二。
可若是让他当场阻止齐侯和国夏商议好的和谈,面对猜忌心极重的齐侯,他陈恒哪有那么大能耐?
赵无恤在西鲁说一不二,军力也力压三桓,仿佛一个半独立的诸侯,陈氏在齐国内的地位尚不如他,此子一个外来户,短短三年就做到陈氏一百五十年都无法企及的事情,作为同龄人,陈恒怎能不嫉妒得咬牙切齿?
所以他言语中颇有推脱之意,只不愿为赵无恤火中取栗。
“不是我没有诚意,奈何两国欢好,没有破坏的契机啊……”
赵无恤却拊掌道:“谁说没有?”
陈恒顺着他的眼睛举目望去,却见鲁国的舞乐已经结束,轮到齐国人出场了。他是聪明人,一想既通,不由怔住了,暗道这赵无恤真是个胆大包天之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鼓咽咽,醉言舞。于胥乐兮!”
随着钟罄停止,舞者散开,压抑而漫长的鲁国舞乐终于结束了!
早已昏昏欲睡的齐侯顿时精神一振,这下轮到齐国舞乐上场了。
他娴熟地招了招手,齐国主管舞乐的大夫梁丘据便小步疾走到齐侯和鲁侯身边,那张老脸谄媚地说道:“君上,是演奏四方舞乐,还是宫中舞乐?”
齐侯细细回忆,这是之前预定好的节目,所谓的四方舞乐,其实就是方才在会盟台下手持剑盾和旌旗的莱夷人。安排他们出场自然是为了恐吓威胁鲁国人而准备的,但现如今既然强硬的赵无恤在,鲁国人也有武备,这些莱夷人便不必上来了,也少了让鲁国人反悔和谈的口实。
于是他颔首道:“自然是演奏齐宫舞乐!”
再之后,就轮到今天的正题!到时候,保管让赵氏子陷入尴尬的绝境。
只要不出意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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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的舞乐们从台下往上登,因为两国卫士遮挡,看不清模样,直到他们踏上走道,走向会盟台中央,欢闹的波浪这才迅速在宾客中间扩散开来。
孔子等人定睛一看,却见有倡优侏儒二十余人,异服涂面,装女扮男,分为二队,拥至齐侯鲁侯面前,他们不由愕然。
“这些倡优侏儒,便是齐宫之舞乐?”
与鲁国人的诧异不同,齐国的士大夫们却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毕竟从齐桓公开始,齐国的风俗便是“倡优侏儒在前,而贤大夫在后”了。到了现任的齐侯杵臼在位,在梁丘据、陈恒等奸佞之臣包围怂恿下,更是“所好者音乐狗马田宅,所爱者倡优巧匠之属”,齐国宫廷从晏婴死后,便是乌烟瘴气一片。
所以当倡优侏儒们演戏调笑着走上前来时,一阵笑闹的风暴便席卷齐国大夫聚集的筵席,侏儒们等大家笑声渐息,才又彼此绕圈,辱骂各种情色脏话,准备进行下一步的表演。
可这些在齐国君臣眼中寻常而有趣的舞乐,却让主持相礼的孔丘面沉如水,但他还来不及站出来斥责,却早已有人投箸下堂。
“两国之君在此相礼,本是庄重严肃的场合,缘何会有倡优侏儒来调笑?分明明明是在讽刺两国君子,有司何在,还不速速将他们驱散!”
……
正是赵无恤,他因为饮了不少酒而面色微红,不怒自威。
倡优侏儒们一时间噤若寒蝉,但却未立刻撤下,因为齐侯,还有将他们带到此地的梁丘据和陈恒尚未发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侏儒里的领头者名为淳于鬓,长得五短三粗,是临淄有名的倡优,他平日巧舌如簧,擅长在席间讽刺主人厌恶的宾客,凭借这点多次得到赏赐。随后被陈氏和梁丘据高价买来培养,成为齐宫里最讨齐侯欢心的滑稽宠臣,甚至可以出入宫禁,也很讨小公子荼的喜欢。
所以在赵无恤下堂驱散他们时,其他倡优侏儒怯怯地就要退下,只有觉得自己头上有人淳于鬓大着胆子一抬头,望向了梁丘据和陈恒两位主人。梁丘据有些不知所措,而陈氏的世子,则在对他微微点头,这是一种暗示,一种鼓励,鼓励他可以像以往那样,让齐侯厌恶的人丢尽颜面。
作为凭借口舌和机灵讨生活的他,哪能不知道,自家君上最痛恨的,莫过于下堂来驱逐他们的赵无恤!
于是侏儒淳于鬓突然腆着肚子夸张地大笑起来:“诸位贵人勿惊,今日两国和解,鲁国的赵小司寇高兴异常,此番是上场来与吾等演滑稽戏,博两国之君欢笑的,不必当真!”
此言一出,席间的众人一时沉默,随即爆发了一阵笑声,这当然不可能是真的,但他们很好奇赵无恤的反应。
赵无恤扶着剑,一动不动。
他死死盯住那口不择言的侏儒,黑眼睛里带着些许怒意,心里却感谢陈恒的助攻。
他同时也瞥见了台上众人的表情:齐侯已乐得脸色红彤彤、喘不过气来;季孙斯陪坐在旁吃吃发笑,小眼睛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其余齐国大夫也显得颇感兴趣,交头接耳不已。高台上就坐众人中,唯有孔子脸色越发难看。
淳于鬓尝试着挑衅赵无恤,见主人们并未出面阻止,这意味着他可以继续,于是个头虽然连半个人都不到,胆量却比豹子还大的他越发口无遮拦。
“素闻赵小司寇勇锐,有一佩剑名为少虡,今日可愿意与小人对舞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一边说着,一边跳上案几,拾起一把戳肉的大叉子,开始用尖端的那头朝赵无恤胸膛不住地比划,模样滑稽非常。
“哈哈哈哈!”
齐人的笑声简直要传遍整个夹谷了,齐侯更是连刚吃进嘴的肉都喷了出来,呛得边咳嗽边喘气。但鲁国人那边三桓的笑声里,则隐隐带着些焦虑不安的气氛。
这玩笑似乎开的有些过分了……
放在鲁国,谁敢这么当众嘲笑赵无恤!?这一定会引发严重的后果,上一个惹怒小司寇的人是须句大夫和他的巫师,现如今一个被火焰活活吞噬,另一个则丢掉了封地,在鲁宫里的陋巷寄居。
那侏儒哪里知道这些内情,他只看得见齐侯见赵无恤受辱,高兴得捧腹大笑,而陈恒也对他露出了满意的笑意,手笼在袖子里,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小司寇,为何还不亮出剑来,莫非是怕打不过小人?”淳于鬓越来越入戏了——因为两国尚未正式和解,所以登上会盟台的众人并未解除佩剑,且有各自的侍卫分别立于两旁,因为太过专注,他甚至没有注意到武卒们的怒目而视。
淳于鬓不断试探着朝赵无恤那边走,一般在齐国,这个时候受辱的宾客便明白自己不受主人待见,会一扭头拂袖而走。
谁料然而下一刻,血光飞溅,淳于鬓还没反应过来,便首身分离!
赵无恤只一个眼神,身边的勇士田贲边立刻上去将侏儒手刃了,那颗和平常人一般大小的头颅提于手中,而那短小的身躯,则倒在血泊里抽搐不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少虡宝剑,只饮王侯卿大夫之血,你这倡优侏儒还不够格……”
……
“哎呀!”
和平的宴会上亮出了刀兵,起了血光,筵席上顿时响起一阵倡优尖叫,他们跑得到处都是。
接着是一阵杯盘摔地的响动,伴随着卫士甲衣跑动的哗啦哗啦。
“赵无恤,你这是要作甚!”齐国的大夫梁丘据距离这场闹剧最近,他颤抖着手指,不敢去看那血泊。
赵无恤则傲然看着齐国众人道:“今日之事,显然是齐人设计出来让外臣难堪的!”
他随即转头对被鲁国卫士们护在中间的鲁侯和孔子疾呼道:“齐人毫无诚意,和谈之前发伏兵欲劫盟,宴席之上又让倡优侏儒调笑,视两国盟誓为儿戏!甚至当堂羞辱鲁国之臣,今日和谈,不谈也罢!”
陈恒则在齐人那边煽风点火:“荒谬!齐国好心让喜庆的倡优侏儒上前惹人欢笑,孰料鲁人不解风情,擅动刀兵。君上,鲁人此来不怀好意,明明就是不想和谈,今日之事,不谈也罢!”
方才还勾肩搭背,好得如同异姓兄弟的赵无恤和陈恒,竟就这么在会盟坛上公然相互指责起来。场面越来越剧烈,齐鲁两国的卫士们纷纷上前来护住自家主君卿大夫,齐鲁之间的其乐融融没了,双方一左一右泾渭分明,局势再度变成了两相对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侯和季孙斯气得直翻白眼,事到如今,和谈算是完了。
但,对峙最终却没再度演化为冲突,因为还有孔子这个压轴的秤砣在。
“止!”他再度走到中间,宽袖里的双手平举,让众人停止嘈杂的相互指摘。
虽然名为今日的相礼,但齐国那边的事务是梁丘据和陈恒主持的,从未知会过他半句,但此时此刻,只有孔子才能稳得住场面,也只有他说出的话还算得上公正。
“今日之事,首先是齐国无礼,倡优侏儒不上堂,这是周公规定的礼节,只会昏庸的亡国之君才会如此。和谈会盟是庄重的场面,如果用了不合礼仪的舞乐,那就像高贵的筵席上端来卑贱的秕子稗子一样显得不够郑重,是羞辱宾客的行为,也是两国君主的耻辱!梁大夫,你可知错!?”
梁丘据瞧了齐侯一眼,见他点了点头,便硬着头皮认下了自己的错误。
孔子指责的目光又投向了赵无恤:”但赵小司寇也不该当堂诛杀侏儒,让会盟沾上鲜血,也该认错!“
所有人的目光又投向了赵无恤。
这是要各打五十大板的节奏么?夫子啊夫子,为了让和谈继续下去,你也是煞费苦心,也真够公正的。
但一次,无论螳螂如何可敬,他都不会再让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乃小司寇,专门惩戒不法无礼之事,胆敢当堂蛊惑诸侯,羞辱君子的小人,罪该诛杀!大宗伯身为相礼,还望允之!若齐国还有和解之心,还望允之!否则今日和谈,便到此为止罢!“
赵无恤的话掷地有声。
”因为士可杀,不可辱!”
说完这句话后,赵无恤再度孰视四周。
他不知哪样更甜美:是刹那间会盟台上人人惊骇的静默,是随后猛然爆发的愕然,是孔子脸上的无奈,是齐侯脸上无法压抑的暴跳如雷……
还是首次合作完成后,陈恒那小狐狸般的笑意。
……
齐人终究理亏,齐侯最终还是允了。其实,也就是一群倡优而已,世上多得是,但今日若不能有个交代,别说和谈和盟约,说不定明日归去后,鲁国便会继续同齐国开战。
最后是冉求上来了,带着一众憋足了劲要为主君出气的武卒。
但那些受气筒自然不可能是罪魁祸首,只会是些代罪羔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将他们扔下去!“
高达二十丈的会盟台上,一个又一个哭哭啼啼的倡优和侏儒被强壮的武卒夹在胳肢窝下,直接朝下方的坚硬地面扔去,悲呼声不绝于耳,但在垂直落下二十丈后,却无一例外地戛然而止!
在惨叫声中,陈恒若无其事地走到他面前,淡淡地说道:”子泰果然非常人,这些在齐国本属寻常的舞乐也能被你创造出契机来。“
赵无恤亲看看着二十余人变为肉泥,却表现得无动于衷,他知道,今天自己必须表现得狠辣,必须表现得绝情一些。
他的敌人们还在看着,他的下属也在默默观望,而那条名为陈恒的毒蛇,更是在揣量他的一切。
所以他缓缓说道:”正如诗言,营营青蝇,止于樊,岂弟君子,无信谗言。青蝇不叮无缝的鸡子,是齐人先做的不对,怪不得我。“
陈恒笑道:”今日会谈一波三折,看来无论如何,齐鲁两国都只能做到貌合神离了。“
齐鲁两国的信任本就像丝线般脆弱,哪里经得起这三番五次的折腾,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双方那点和解的心思都已经淡去了。
赵无恤颔首,在心里暗暗说道:”然,就和你我的关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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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的倡优侏儒们为自己在错误的场合,错误的时间出现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也勉强为今日之事做出了一个交代。
但高台上下的血迹能够被洗刷干净,和谈却再也谈不下去了,双方无法再相互信任,进程卡在了盟誓这一环节上。
齐人的载书如是说:“齐师受侵,而鲁国不以兵车三百乘助我者,有如此盟!”
这是在逼迫鲁国直接退出与晋国的同盟,转而投靠齐国了,这是鲁国人不敢答应的,毕竟虽然齐人占了夷仪,但从军争上,却是晋人赢了。
于是孔子也硬气了起来,还对曰:“齐国不返我汶阳之田,亦如之!”
鲁国坚持要齐人归还占据的汶阳数邑,于是齐人转而要求以甄城、廪丘土地来交换!
这两邑的所有者赵无恤笑而不言,经过方才的震慑,哪里还有人能强迫他接受这条件?
夕阳西垂时,一波三折的夹谷会盟告一段落,齐鲁君臣不欢而散。
到头来,除了两国停止交战外,并未达成任何实质性的盟约。
齐国人对赵无恤的仇视越发强烈,鲁国这边也有不少人心生怨愤。
但当事人却无所谓,这是他期望的结果。而且齐国和鲁国虽然并未达成任何书面协议,但赵无恤和陈恒倒是有了不少秘密约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比如陈氏舟师不封锁棘津的渡口,那赵无恤支持的河盗也不劫掠陈氏商船。陈氏可以用盐、粮等换取甄城烧制出来的瓷器,以及郓城出产的纸张等。
临走之前,望着山谷里的云,蹬车欲行的陈恒假惺惺地说道:“此去经年,也不知道何时才能与子泰相见?”
赵无恤笑道:“到了齐鲁再度交兵时,你我自然就能在战场上见了,到时候各为其主,子常不必手下留情。”
“君上若是兴师攻伐,子泰真就不惧?如今赵卿已回,你在鲁国也是独木难支。”陈恒装作好奇地试探道。
“当年召陵之盟,齐桓公威胁楚国屈完曰,以此众战,谁能御之!以此攻城,何城不克!屈完对曰,君若以德绥诸侯,谁敢不服?的确,齐侯若是内修德政,惩处奸佞,对外绥靖诸侯,我就算躲在坚实的城邑里也会整日畏惧不已。但若是齐不务德,而以力争,那我西鲁也来者不拒。
我不敢自夸什么方城为城,汉水为池,因为鲁国已经与齐国共山河之险。齐军绕开泰山西麓,便能到达郓城、廪丘之北。而济水、濮水、大野泽,若是齐侯征召大河、海滨的船队,想要攻入也不难……
但西鲁每个国人,都是一把剑,西鲁无墙,以兵戈为墙,西鲁无池,以民心为池,君若以力,虽众,我亦不惧也!”
这份自信和豪迈让陈恒诧异之余,竟还有些自愧形秽。
所以等到回齐国的路上,齐侯闷闷不乐地询问他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事,陈恒毫不犹豫地说道:“与鲁国并未达成盟誓,但好在双方休战了,但对赵无恤却不能放松,若是不能将此子扼杀,则齐国威名不然不振,待他发展壮大,定为君上大患!”
也同样是陈氏的大患!必须结成一个包围网,将其铲除,若能不断怂恿齐侯去与赵无恤火并,让他们两败俱伤,则再好不过。
两人尽管达成了不少经济上的合作,但他们一掉头,就能微笑着着背叛对方……
这次会盟,齐侯没有捡到一点便宜,正是闷闷不乐,听陈恒如此一说,便又打起了精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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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恒竖起耳朵,却听到了一个让他透心凉的消息。
“卫国在去岁的战争里损失了濮南四邑的许多人口,而齐国却从晋国处夺取了夷仪,汝回高唐去,让陈卿将羔、媚、杏三邑转交给卫国,算是齐国给他们的补偿了。”
陈恒心里嗡嗡作响,这是谁给君上出的主意,为何自己先前毫无察觉呢?这三邑,相当于割了陈氏控制的夷仪一小半,在拉拢卫国的同时,也削弱了陈氏……
国夏,一定是国夏的主意!赵无恤说的不错,齐国一旦外患减少,齐侯就立刻对国内玩起了平衡的策略。
齐侯则还在喃喃自语,没有注意到陈恒心里的波涛汹涌。
“之所以送地给卫国,除了稳住他们外,还要敦促卫侯,尽快将从春日拖到今年秋天的姻亲达成,宋卫若是亲善,宋国加入晋盟的几率便小多了,甚至能为齐国所用……”
……
至于赵无恤一行人,在会盟结束后则沿着汶水西南行。
汶水发源于泰山南麓,在山谷里盘旋反转后,汇集泰山山脉、蒙山支脉诸水,自东向西南流入鲁国西鄙,最后汇注入广袤的大野泽。
它和洙水、泗水一样,是鲁境内最重要的河流之一,可惜北岸肥沃的汶阳之田大部分在齐国手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鲁侯心思比较单纯,夹谷之会是他第一次主持国政,本来兴奋异常,孰料齐国人拿足了架子,诚意也堪忧,所以闹出了不少失礼的事情。对赵无恤与之强势对抗倒并无感觉有何不妥,甚至还觉得他维护了鲁国的尊严,只是将那些倡优侏儒全部杀死,手段近乎残忍了。
孔子对此不置可否,鲁国的尊严他想要维护住,但对赵无恤也有颇多不满,这不是卯足了劲一心想要破坏和谈么?两人回程时早没了先前的其乐融融,相谈甚欢,气氛绷的很紧。这一来反倒让子路,冉求等或与赵无恤交好,或为赵无恤之臣的弟子们忐忑不安。
赵孔之间的蜜月期已经结束,关系降至冰点,公室与私臣的利益不可调和。
同为私室的三桓则对赵无恤的所作所为更是颇有怨言,却碍于威武雄壮的武卒不敢造次,甚至还担心赵无恤在沿途对他们做出些不利的事情。于是一过梁父山,他们便欲分道扬镳了。
季孙斯、叔孙州仇簇拥着鲁侯往南方去了曲阜,只有孟孙何忌要继续往郕邑去一趟,却也不愿意和赵无恤同路。
汶水河道因雨水而变宽,但仍然能行车马,临别前。孔子隔着浅浅的汶水,对赵无恤说道:“汶水汤汤,行人彭彭。就此一别,还望子泰好自为之。”
赵无恤装作听不出其中的警示和劝诫,说道:“小子一定为国守好边邑,不让齐寇越境侵鲁。”
孔子也不再言,只是叹了口气,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我倒是觉得,鲁国的忧患不在齐国,而在萧墙之内呢!”
他让御者调转车头,去追赶大部队,手里却紧紧握着玉佩,心里想道:“想要让君权稍振,最终在东方复兴周礼,不解决鲁国的萧墙之祸,看来是行不通的!”
赵无恤目送他们离开,拉车的驷马不太情愿下水,河道中央的水直漫到马腹,浸透了孔丘的鞋履,但在车夫的鞭打下还是爬上对岸。
一个声音在背后讷讷地问道:“司寇,此番夹谷之会,是不是忤了夫子之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冉求是对赵无恤表现得最为忠顺的一个孔门弟子,为他训练了大批西鲁本地人为鸳鸯阵邑兵,现在又到须句做了邑司马,执掌半师兵权。
但就算是他,也看出来孔子与赵无恤日益公开化的分歧了,故有此问。
“只是我与夫子之道和而不同而已。”赵无恤似乎是安慰冉求,又似乎是对自己说的,纵然他现在已经不相信这句话了。
他突然盯着冉求问道:“倘若有一日,夫子对我所施之政,所做之事不满,要汝等毁弃盟誓,离开赵氏,子有你会如何抉择?”
这问题太过尖锐,冉求一下就慌了。
……
“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
为一邑主宰,为诸侯卿大夫治民,这就是他理想的极限,但在赵无恤的赏识下,居然已经实现了!
纵然主管的是军务,但冉求却也乐在其中,现在如果夫子突然要他结束这种权柄在手,受人尊敬的日子,却拿不出足够的理由的话,冉求是会犹豫很久的!
面对赵无恤的逼问,冉求知道这是必须表态的时候了,他咬着牙犹豫了半响,方才说道:“夫子对下臣有栽培之恩,司寇对下臣有知遇之恩,下臣都不敢违逆,但若只能择其一而从之的话……”
他憋足了气道:“我听说过一句话,叫天地君亲师,这在西鲁是连童子们都明白的道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民性于三,事之如一。父生之,师教之,君食之。非父不生,非食不长,非教不知生之族也,故壹事之”。这是春秋之时精英分子们的认识,君主被排在父、师之后,仅仅有一个食士之恩。
然而到了赵无恤在年轻国人子弟中推广“小学”时,在写作礼科,读作思想政治的课程上,夫子们教授的却是“天地君亲师”了!
连孔子都知道在鲁国内树立君权,统一号令后方便复周礼,赵无恤哪能不明白这点,而这些思想教育,当然得从娃娃教起。
所幸这时代所谓的君,不是国君,而是直属的封君,也省得他费一番口舌……
冉求作为儒家中人,对赵无恤推广教化自然也会关注一二,所以记得有这么一句话,实在是很符合他的认同。
并非冉求是个忘却师恩的白眼狼,而是他这个人务实,是个唯君是从的官吏型人物,总会做出更实际的选择。
“如其礼乐,以俟君子。”这种孔门的终极理想,冉求是没有太大信心和兴趣去实现的,还是等着其他君子来做吧,所以他才被孔子称之为“不知其仁”。
何况在冉求心里和宰予的看法类似,隐隐觉得赵无恤这种少说空话,稳扎稳打的施政,才是做到了“足兵,足食,对民有信”,并不比所谓的复周礼差。
所以他的回答让赵无恤极为满意:“士当不负于天,无愧于地,忠于君,孝于亲,最后才是顺从师长……司寇待下臣以礼,则下臣必效之以忠!”
“善!”
有了冉求这句表忠心的话,赵无恤便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般放心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记错的话,在原本的历史上,孔子与季氏有了巨大的分歧,但冉求作为季氏家宰,却一直以季氏的命令优先,哪怕违反了孔子的意志也不惜,结果被孔子怒斥为:“非吾徒也!小子可鸣鼓而攻之!”
自己给冉求的提携和礼遇自然是比季氏要强无数倍的,能换来这样的保证也在意料之内,他跟孔子要人时可是观察谋划过的,像颜回、子路这种对孔子誓死忠诚的,赵无恤就根本就没起过招揽的心思。
现在最值得担心的,就是子贡了,陶丘的货殖对赵无恤太重要了,若是与孔子反目,能留住端木赐这个王霸之才否?方今天下,除了未来的陶朱公外,还能找到可以制衡取代子贡的人物么?
但无论如何,赵无恤都觉得自己的做法要好过在夹谷之会时贸然出手害了孔子性命,导致所有孔门弟子叛出赵氏,从此成为他的仇敌。
于是他笑着拍了拍冉求肩膀道:“方才只是说笑,我与孔子只是政见有所不同,过些日子自当登门赔罪,绝不会让汝等弟子为难。”
政见不同的知己朋友反目成仇的还少么?司马光、王安石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只要沾惹上了政治,一切理想和情谊都会变了味道。
冉求自然感恩戴德,心里却依旧存在一个疙瘩,他虽然能做出如此承诺,樊须也应该可以,但子贡、子华等人……他可不敢保证。
一抬头,眼见队伍没有从平坦的鲁道走,而是兵分两路,赵无恤径自带近千人拐入了一条在荒芜的田野里勉强能辨认出车辙的乡道,他不由大奇。
“司寇,这是要去哪儿?”
赵无恤望着前方布满溪流的森林,淡淡地说道:“汝带须句邑兵走大道,我此番要抄近路,从郈邑绕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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郈邑,位于齐鲁边境,本是鲁国大夫郈氏之食邑。
二十年前,在鲁昭公驱逐季平子未果的事件中,郈氏被灭。叔孙氏因为在关键时刻协助季氏政变有功,事后获得了这座五千户的大邑作为报偿。
汶水从泰山之中缓缓流来,抵达郈邑之时已经算是条大河了,而郈邑正好在其阳,北面以泰山余脉庇护,南面引汶水为护城河,真是个易守难攻之地。
它的墙体是用砂岩堆砌而成,极其坚固,叔孙氏将这里作为自己的主邑是不错的选择,但前提是,他们那不争气的后人得能控制得住这儿的家臣。
前方,郈邑的邑宰公若藐在吊桥尽头等待赵无恤到来,他搭乘的是四匹粟色战马拉着的戎车。
他在上下打量年轻的赵无恤,而赵无恤也在打量他,这位叔孙氏昔日的权臣年过半百,发髻已灰,脸上棱角分明,饱经风霜的面容被凿刻出深深的线条,但其中那副固执和傲然的神韵仍在。
赵无恤回忆起张孟谈对此人的点滴剖析:公若藐是叔孙氏的三朝元老,叔孙昭子时代鲁昭公与季平子火拼,当时叔孙昭子不在国内,面对国君和季氏的同时求救,公若藐和其他家臣一起公议,得出了”无季氏,是无叔孙氏也“的结论。于是他们果断协助季氏反击,驱逐了国君,为叔孙氏赢得郈邑,最初就由他到此驻守治理。
到了叔孙成子时代,他成了家宰,有权干预立嫡之事,因反对现任家主叔孙州仇继位,结果被叔孙州仇敌视,重新蜗居在郈邑。在阳虎执政时站在“逆党”一方,可能参与了更换叔孙家主的阴谋。在阳虎倒台后,他据城固守,因为三桓无力镇压,只能绥靖招降,让郈邑维持现状,听调不听宣,仿佛半独立的邦国。
赵无恤的马车驶上吊桥,马蹄不安地踩踏吊桥木板,发出“咯哒咯哒”的声响,御者在公若藐身前五步处勒马停下,公若藐恭恭敬敬地行礼,而赵无恤也朝老者举袂致意。
“见过小司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公若邑宰,久仰了。”
因为占据了本是叔孙氏利益息息相关的西鲁,所以赵无恤与叔孙氏关系不佳,然而对这位叔孙氏家臣却给足了面子,算是屈尊结交了。
这是有原因的,两人虽未谋面,但交情却说来话长了,郈邑和西鲁只有百里之遥,地理位置十分关键。去年秋,西鲁各大夫联合互保时,赵无恤也曾来知会过公若藐,但却被他回绝。可到了齐人被赵氏击退,赵无恤向整个鲁国证明自己实力后,公若藐便开始与他眉来眼去,疫病爆发期间还去求过医者。
等到齐国挥舞盐策大棒,制裁鲁国时,乏盐的郈邑更是第一时间向赵无恤求助,本着多一个朋友好过多一个敌人的心思,赵无恤也满足了他们的要求。
世上没有免费的飨食,这便是赵无恤来此得到礼遇的基础了。
这不,才第一次见面,说话不超过十句,两人就同车而行,聊得其乐融融了。
进入城门时,赵无恤抬头仰望砂石堆砌而成的墙垣,问道:“鲁国之法,大夫无百雉之城,郈邑显然超过了吧。”
公若藐笑呵呵地说道:“郈邑夹于齐鲁两国之间,若是墙垣再不增厚增高,岂不是会朝不保夕?”
深层的原因他却没说,过去两年多时间里,叔孙州仇一直想夺回郈邑之政,无论是以家主身份强逼、哄骗,还是里应外合都玩过。而厌恶叔孙州仇,想保持自己邑宰地位独大的公若藐为了不让他得逞,特意增加了甲兵和墙垣高度。
赵无恤却摇了摇头道:“看来公若邑宰不懂得鱼的存活之道,不断加高墙邑以图自保,其实是下策。”
公若藐大奇:“何谓鱼的存活之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道:“君没听说过少海里的大鱼吗?鱼网钓钩对它无能为力,但一旦因为得意忘形离开水域,那么蝼蚁也能随意摆布它,没几日便会被啃食成一具鱼骨。与此相比,郈邑就像一条大鱼,鲁国则如同包围郈邑的水,如果郈邑失去了鲁国的支持,鱼失其水必死,即使将城墙筑得跟天一样高,又有什么作用呢?”
公若藐称赞说:“然。”
他初见赵无恤本来还轻视其年轻,可短短几句话便改变了看法,此人之言,真是一语中的啊!他心里开始忐忑不已。
郈邑现如今的情形他最清楚,的确像条即将搁浅的大鱼。这座五千户的大邑提供了叔孙氏一半的武装,能拉出来一师之众。但叔孙一向念念不忘想将此邑拿回去,什么手段都试过了,下一步,大概会追究自己罪名,然后邀请整个鲁国卿大夫发大军围攻罢,到那时候公若藐要如何自处?
所以等到进入厅堂,他便屏蔽左右,向背着手四下打量观看瓷、铜摆设的赵无恤再度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小司寇说的没错,郈邑现如今就像是无水可依的鱼儿一般,随时可能渴死,如今摆脱危局,还望司寇教我!”
赵无恤放下手上精致的瓷瓶,微微一笑,张孟谈情报做的不错,鱼儿,这么快就上钩了!
……
“公若邑宰过谦了,郈邑乃是叔孙氏的主邑,兵强民众,怎么会无水可依呢?”
公若藐苦笑道:“司寇有所不知,大司马并未将我视为家臣,而是仇人!”
他将往事缓缓道来:“当初,老家主叔孙成子想要立州仇做世子,我当时为家宰,见其无人君之德,便反对此事,可老家主并未听我的,还是立了州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算了一下,那不过是五年前的事情……叔孙成子死去,年轻的叔孙州仇上位,三桓都是年轻一辈,既无威望又无能力,于是造成了阳虎的掌权,乃至于自己乘隙而入。
“所以说,大司马与公若邑宰有过节喽?”他明知故问。
公若藐不顾自己在谈论主君,竟然朝地上唾了一口以示不屑:“何止是过节,小司寇也见过州仇几次了,应当知道他是个心胸狭窄之人,继位后竟视为如仇寇,恨不得立刻杀了我……”
在他心里,从来没有将叔孙州仇当做家主过,仅仅是一个僻陋而不懂事的竖子,就像给叔孙氏带来过巨大灾难的竖牛一样的败类!
所以才敢直呼其名!
他突然坦开手臂,露出了一个暗红色的贯穿伤口:“这是在与齐人作战时,从后方射来的箭,若非亲信发觉的早为我挡了一下,这一箭当场便能要了老夫的命。事后一查,才知道这箭是州仇指使人放的!”他说起往事时咬牙切齿,想必对此十分不忿。
原来他经历了一场失败的谋杀啊……赵无恤懂了,这之后,为了保命的公若藐便拒城而守,同时投靠阳虎,希望能与阳虎合作,更换叔孙氏的家主,可惜,又一次失败了……
所以郈邑的境地就很尴尬了,只要叔孙州仇还在位一天,回归是不可能的,但若是不回归,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
但他越是不忿,越是无路可走,赵无恤越是觉得张孟谈的建议是可行的。
所以他抚掌而笑:“这有何难?我再讲一个鱼的故事给公若邑宰听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怎么又是鱼,公若藐无可奈何,只能按捺下焦虑继续听着。
“鲁国每年都有旱季的时候,当泉水干涸了,水里的鱼就共同困在陆地上,这时候只能相互靠近,用湿气滋润对方,用唾沫相互沾湿……老邑宰且想想,当齐人扬言攻来时,西鲁各邑最初也是搁浅的鱼儿,但通过互保,吾等相濡以沫,却战胜了强大的对手得以存活,倘若郈邑也入盟,自然不会有干涸而死的担忧!”
“这,小司寇执掌西鲁,主大夫盟,连齐侯也要忌惮几分,哪里是什么快渴死的鱼儿,实在是一条比汶水还宽广深厚的大河了……但此事关系重大,容我考虑考虑……”听赵无恤老话重提,公若藐脸上闪现一丝挣扎。
上一次他断然拒绝,是因为觉得赵无恤自己都朝不保夕,什么互保,什么大夫相盟,全然是胡闹嘛。可事实却让他惊掉了下巴,赵无恤赢了,之后还在货殖上与山海大国齐人打得不可开交,且不落下风,连他也不得不在经济上仰仗之。
事到如今,果断投靠赵无恤才是最上佳的选择,但他虽然厌恶叔孙州仇,对服侍了几十年的叔孙氏却还存有一丝幻想。上了赵氏的船,郈邑迟早也要插上玄鸟旗,那样的话,性质又不一样了。
作为叔孙氏的三朝老臣,公若藐很难彻底割舍这个家族……
赵无恤也不着急,因为他觉得,按照人之常情,为了保住自己和族人,这位老邑宰还是有很大可能寻求自己庇护的。郓城离此不过百里,两日可以抵达,将郈邑纳入西鲁势力范围不算难事。
只要郈邑投靠,手里就多了两千余战力,相当于彻底断了叔孙氏一臂,又将赵无恤的步伐朝鲁城曲阜又迈进了一步!
所以接下来几日,在公若藐的盛情挽留下,赵无恤便在郈邑暂居了下来,他想休整一番,顺便等待公若藐一点点软化。而这位老邑宰时不时引领他去游玩周边的景致,赵无恤也乐于与新盟友搞好关系。
这一日,他们去了汶水边上的牧场,查看马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汶水牧场只是一块长达数里的水边草场,虽然比不上赵无恤在大野泽旷野上的牧场,但在鲁国这个缺马的国度也十分罕见了。
现下已经进入了孟夏六月,汶水边绿草茵茵,近百匹马儿在这儿缓缓走动,啃食草叶,因为交配季节尚未完全过去,所以得把公马系住,单独放牧牡马。
在这儿,赵无恤还诧异地看到这样的一幕:二十多人单骑走马,绕着草场边上的树林跑着圈……
公若藐介绍道:“郈邑自有掌管马匹的马正,此人名为侯犯,做事干脆而果断,在兵卒中颇有威望,所以我让他为我掌管兵事。他自称平生最爱两样东西,一是剑,二是马。在听闻小司寇单骑走马,轻骑夜逐的事迹后,居然别出心裁,寻来马鞍的样式仿作,然后解开驷车,组建了一支二十余人的轻骑,每日操练……”
赵无恤来了兴趣:“真是奇了,这喜好和我倒是一模一样,这样的人物,我得见上一见!”
等公若藐让手下去将那人喊过来时,赵无恤望着骑在马上的身影越来越近,却有些发怔……
他没有看错!那骑些马人脚上的确踏着东西!虽然只是单边,虽然只是简陋的草绳,但已经有了后世马镫的雏形!
那人却没意识到自己给赵小司寇带来了一丝震动,他身材高瘦,双臂修长,腰间佩着短剑,看到公若藐后两眼发亮,立刻滚鞍下马,恭恭敬敬地行礼道:“马正侯犯,见过老邑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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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地绕着马匹走了几圈,赵无恤发现,二十余匹骑乘用的马儿的鞍下都有单边的草绳,神似后世的马镫,方才乍一看吓了他一跳,还当是又碰上了穿越者。
不过眼前的侯犯言谈举止,仅仅是个稍微聪明一点的武夫,年过三旬,除了胆子大外,却并未表现出太过过人之处。
而他的回答更是让赵无恤放下心来。
“小人年幼时骑过小马,但这些兵卒都是武车士,从未骑过,骤然上马有些困难。于是小人便想出了这个主意,在马鞍下结一绳索,方便扶着鞍踩踏上马……”
原来是上马的工具,而不是马儿奔驰时脚蹬的地方啊!赵无恤稍微放心。不过还是对侯犯的这股敢于创造的机灵劲很是欣赏,不由赞叹了几句。
侯犯倒是识相,他一个小小的马正,和上大夫赵无恤的地位差距仿佛天壤之别,谦逊了几句后反过来夸赞赵无恤才是生而知之的贤人:“这马鞍应该是从简陋的马鞯变化而来的,有了此物,人便能在跑动的马背上安坐,开弓射箭,掷矛奔驰皆可,也只有赵氏轻骑,才能在与齐人的争战里立下奇功!”
赵无恤不置可否,随后装模作样地让侯犯也在自己那匹乌骓的马鞍上也系一根草绳,试着蹬了几下,的确是方便多了。
只是在旁的虞喜等骑吏仗着骑术精良,暗地里对此嗤之以鼻:“真是笑话,上个马都需要借力,这些鲁国人天生就不适合骑兵,效仿之后贻笑大方而已!”
赵无恤轻声斥责他们道:“休得放肆,余做出马鞍来时,一些骑惯了光背马的狄人或许还会和你一样,鄙夷吾等呢!”
没错,发明很大程度是懒人创造的,因为现实的需求,越是对骑马生疏的,就越是想弄些简便的马具来用,历史上马镫的出现,或许也有一个类似的历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个可造之材……”
赵无恤对侯犯有点欣赏,不过让他奇怪的是,侯犯说话时,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去盯着公若藐看。按理来说,这个喜欢马,喜欢轻骑的马正见了自己效仿的模板赵无恤后,应该对他更加关注才对啊?
是惧怕么?不对,那眼神又不像。
只是偶尔眼神瞥过来,侯犯才勉强露出笑意,表情有些微微的不自然。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
赵无恤这么想着,却突然说了一句:“可惜侯马正是郈邑重臣,不然的话,以你对马,对效仿骑兵如此热衷,我真想聘你到西鲁做骑吏呢!”
在旁的公若藐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只当是赵无恤的笑话。
“小司寇,其余人任你索要,但侯犯可不行,他为我掌兵,我视之如亲子,怎可去投效别人?”
但侯犯的脸色却更加不正常,最后只是干巴巴地笑了几下:”然,奈何小人族中世代向叔孙氏委质效忠,还要为老邑宰尽职,没有福气侍奉小司寇……”
他的脸随即堆满了笑,对公若藐说道:“老邑宰,小人近来从吴地觅得一把难得的宝剑,邀了邑中诸位同僚一同去宴飨观剑,不知老邑宰可否赏脸?”
春秋时代的男儿,就没有不爱剑的,剑是杀人利器,也是君子之器,尤其是吴越之剑,迁乎其地而弗能为良,更是百金难换的宝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公若藐便欣然同意傍晚时分去侯犯的府上赴宴,赵无恤便笑眯眯地看着侯犯,越发觉得这事情不太对劲。
虽然最后侯犯犹豫了片刻,还是过来邀请赵无恤同往,但赵无恤却知道,换了一般的人,遇到自己这样的身份和地位,哪里不死命巴结,除非侯犯心里在顾虑着什么,忌惮着什么?
因为在阳虎之乱中,有过带兵驻扎城内却突然暴起偷袭的不良前科,赵无恤的军队也被郈人猜忌了,现下只能驻扎在外面,跟他入邑的,也只有一些黑衣侍卫和穆夏、虞喜等人而已。
而周围的牧场上,竟有百余侯犯的兵卒,这种情况下,君子不立危墙。当撤则撤!
所以他笑着婉拒道:“这几日老邑宰邀我遍游郈邑,这才从夹谷归来,实在有些乏了,我便不陪了,还望侯马正见谅。”
果不其然,赵无恤发现,当听说自己不去时,侯犯脸上竟有些惊喜,而公若藐则未察觉,只是让竖人带赵无恤回馆舍休憩。
赵无恤婉拒道:“吾等赳赳武夫,还是住在营帐里舒坦些,几日未巡视营帐了,我且回去约束下纪律,以免兵卒骚扰郈邑的乡里……”
一行人这么笑着分开后,公若藐在侯犯等人的簇拥下往城邑里走去。赵无恤立刻扶鞍上马,回头皱着眉看了片刻,便带着骑从和亲卫径自回到了营帐内。
一把掀开帷幕后,他面沉如水,对身边的人嘱咐道:“立刻将郈平寻来!”
……
“其实我家也是阔绰过的,一度富比三桓。到了我的祖父郈昭伯的时候,郈氏在曲阜的宅邸与季氏相邻,他喜好飞鹰走犬,尤其是常和执政季平子斗鸡。可季平子屡战屡败后竟想作弊,他让鸡穿上了皮质的甲胄来斗,这怎么能行?我祖父不忿,于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鸡爪上装上铜钩,最终击败了季氏的鸡。于是季平子大怒,欲攻郈氏……这之后的事情所有鲁国人都知道的,斗鸡引发鲁昭公和季平子的争端,最后我祖父被孟氏杀害,鲁昭公也被迫逃亡国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郈平是个面色苍白,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是郈氏的遗存,毕竟鲁国很少玩灭族的残酷手段。郈氏虽然衰败,但他却在郈邑留了下来,守着百亩祭田维生,算是从”大夫食邑“沦落到”士食田“的典型代表了,从发福的身材看,日子应该过得还行。
但小时候锦衣玉食的他哪里受得了这种落差,等到赵鞅杀来鲁国时,听说赵卿喜欢招揽贤能,他便屁颠屁颠地跑去投靠了。但赵鞅唯才是举,对于没什么过人之处的则待遇平淡,对他提出的请晋国做主恢复郈氏地位的请求更是笑笑就过了,甚至不愿意将他带回晋国。
最后还是赵无恤将郈平留了下来,只希望作为熟知郈邑内情的参谋来用,他没什么大毛病,只是有事没事就在人前念叨家族昔日的辉煌,跟祥林嫂一样。
先前定计时他的确是帮了张孟谈不少忙,但赵无恤却恍然觉得,以如今的情形看,己方对郈邑的复杂形势还是了解的太少了!
于是赵无恤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郈平的唠叨,直入主题地说道:“跟我说说侯犯此人!”
郈平别的能力没有,对郈邑从古至今的各种人情典故,人脉关系倒是熟得很,他想了想说道:”小司寇想必也知道,郈邑没有司马,于是马正侯犯便代为执掌兵权,便是邑中仅次于公若藐的第二人。据说他待公若藐如父,但人人却知道,侯犯其实希望的是公若藐死后,能将邑宰之位传给他。”
“希望将邑宰之位传给他?”
赵无恤沉吟了,按理来说,邑宰、邑司马、马正等家臣职位,是由作为领地主君的卿大夫任命的。然而在鲁国这个奇葩国度里,三桓专鲁侯,而陪臣们又专三桓,一个个大邑仿佛后世晚唐的藩镇割据,有的邑宰索性世代相传,有的则传给有能力的亲信,反正一定要维持这种半独立的状态。
“如此说来,这是个野心之辈?”
“然,而且听闻他近来与工正驷赤往来密切。”
赵无恤皱眉,这个名字他似乎听说过:“工正驷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一个叔孙氏的老臣,也是如今邑内唯一心向叔孙家主的人。”
“既然忠于叔孙州仇,那老邑宰为何还要留着他?”赵无恤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了,这不科学啊。
郈平虽然离开了一段时间,但重回郈邑后,却再度对这里了如指掌,毕竟赵无恤允许他动用安插在郈邑的眼线提供的情报。
郈平谄媚地笑道:“郈邑现在与叔孙氏的关系是藕断而丝连,公若藐年纪大了,难免有些优柔寡断,万一叔孙州仇夺回此邑,他还指望叔孙的亲信能够看在旧日情谊上保他一命。”
赵无恤想了片刻,才吐出了两个字:“天真。”
他前世听过一句话:“在权力的游戏中,你不当赢家,就只有死路一条,没有中间地带。”
正所谓“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郈氏的灭亡,鲁昭公的流亡,阳虎的倒台,多少血淋淋的教训就在眼前,公若藐作为一个过来人,真是越活越糊涂了!
他对公若藐的生死存亡并不关心,但郈邑关系到自己在鲁国政治博弈的重要布局,关系到自己的权力游戏。
赵无恤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现如今郈邑里波诡云谲,从今天侯犯的表现来看,在那名为赏剑的宴飨上,一定会发生什么。他有心阻止,但本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原则,不会再轻易进入。
于是赵无恤让人携自己的手书一封入城去找公若藐,让他小心,小心今日傍晚的宴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安排好军营内全员戒备,枕戈待旦后,赵无恤便在营帐里来回踱步,情绪有些许的焦躁。
他现在不好在鲁国内部擅动刀兵,所以只能采取这种间接拉拢控制的方法,孰料自己的对手也在和自己走一样的步数。纵然叔孙州仇比较猪,但硕大一个叔孙氏,百余年的宗族传承,还是有几个人才出谋划策的,自己不能太过小看他们。
季夏六月,太阳运行的位置在柳宿,黄昏时,火星会在南天的正中若隐若现,它们是判断时辰和方位的重要坐标……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了,赵无恤希望自己的信使能赶得上,只要能说服公若藐……
就在这时,派人送信的人满头大汗地回来了。
他还来不及说话,赵无恤便将他一把拉入营帐里追问道:“如何?老邑宰怎么说!?”
派去的人结结巴巴地说道:“郈邑邑宰看了司寇的信后,笑了笑,然后说了句话。”
“什么话?”
“他说:司寇多心了,我待侯犯犹如己子,他不会是专诸,我也不会是吴王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下午还有一章
公若藐虽然接待赵无恤,但防备之心也很重,所以赵无恤只能行下策,以郈邑宾客身份骗守卒开门,然后又让田贲领人强行进入!
站在被武卒控制的郈邑南门城楼上,赵无恤让人逼问守吏,结果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这些人都是被侯犯收买的,据说今夜的确有大事发生。稍候片刻,赵无恤便得知了一个迟来的消息:公若藐死了,死于他”待之如己子“的侯犯宴飨之上,这让无恤不由在心里骂了一声:
“当断时不断,不当断时又大义凛然起来,老匹夫真是不可与之谋,坏我大事矣!”
他随即询问来报信之人:“公若邑宰是怎么死的?”
马正侯犯掌握兵权,控制了四门,同时将公若藐的亲信一网打尽,然而也有漏网之鱼。比如这几天陪伴在公若藐和赵无恤身边的邑计吏就从混乱的筵席上奔逃出来,又在熟悉的里闾小巷里钻来钻去,最后跑到了南门。
他得以活命后将赵无恤视为唯一的指望,浑身颤抖地回答道:“侯犯仗着老邑宰信任,在宴飨上公然献剑,老邑宰不疑有他,便让他靠近到三步以内观剑,结果侯犯双手持剑往前一送,居然将利剑戳进了老邑宰的胸口,还声称这一剑是替叔孙大司马送出的!”
这就是一场郈邑版的鸿门宴啊……
赵无恤闭上眼睛,可以想象那血溅三尺,宾客惊骇的场面,而信错了人的公若藐则倒地抽搐,白眼上翻,像极了一条搁浅的鱼,他大概到死也想不到侯犯会背叛他。
“随后,侯犯和工正驷赤斩下了老司寇的头颅,宣布自己是代叔孙家主惩戒叛臣,如今整个郈邑除了南门外,都落入了彼辈手中。小司寇,你可一定要为老邑宰讨还公道,为他复仇啊!”
赵无恤假意许之,但随着越来越深入的询问,他的心却越来越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现下,侯犯借助公若藐的信任,控制了郈邑的大半军权。而那个深得叔孙州仇信任的工正驷赤则德高望重,他带着工匠们加入了这场政变中,同时安定了城内的氏族、国人。凭借郈邑回归叔孙氏的“大义”,众人几乎是迎风而降,一丁点抵抗的浪花都没翻起来。
这阵风很快就刮到了南门处,黑压压的郈邑兵卒、国人从三面围了过来,甚至连邑外也有人在夜色里靠近,挨了一波弩箭后才退了回去。
赵无恤面色凝重,他手下虽然有武卒五百、劲弩百张,但毕竟是以宾客身份居于此,身边仅仅有一旅之众。面对郈邑的数千兵卒、国人包围,无天时,无地利,无人和,仅仅靠着一座城楼,以少御众很难守得住。
但全身而退却并不困难,只是赵无恤依然有些不舍。其实他也没想到,自己前脚才进郈邑,后脚此邑的主人便被人刺杀了,城头变幻大王旗如此之快,张孟谈的计策至此戛然而止,无法继续进行下去。
好在他尊贵的身份也让人投鼠忌器,对方迟疑之下,选择了动嘴劝说,而不是动手。
在一行人的簇拥下,这场政变的主谋工正驷赤亲自到此,婉言劝说赵无恤退出郈邑。
……
“驷赤此人不简单,他本来是郑国驷氏的旁支,进入鲁国后做了叔孙穆子的家臣,最初不显山不露水,但为人城府极深。叔孙穆子之死、竖牛之乱、昭公被逐、阳虎之祸这些家国的大风大浪他都一一经历过,只是一直没被叔孙氏的家主重视过。而且他和公若藐私交不错,所以在阳虎倒台后,叔孙州仇试图向郈邑派遣家臣,除了驷赤外,其他人统统被驱逐殆尽……”
赵无恤立于城头,回忆着郈平提供的重要信息。
自打进城后,他这还是头一次见到驷赤:先前几日驷赤一直在称病休息,他年过六旬,平日的确是体弱多病,所有人都信以为真,但就在纷纷议论他时日不多时,这老头竟一鸣惊人,颠覆了郈邑的主政者……
驷赤在城楼前两百余步便下车缓缓走了过来,站到弩矢射程之外,表现的恭敬而谨慎,像一匹狡猾的老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见这老者白发飘飘,相貌敦厚,看不出丝毫的阴险狠辣,任谁也想不到,这竟是一个潜伏多日,谋害自己的老友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无间道。
他咳了一声,在盾牌掩护下于城楼下大声劝说道:“郈邑工正驷赤见过赵小司寇,恕不能全礼。方才邑宰公若藐叛主自立,已被邑内义士击杀。如今郈邑初平,但恐怕贼人流矢会惊扰小司寇,还望小司寇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外臣感激不尽!”
赵无恤盯着那侍卫在老者身边的数朵暗淡火光,弩兵的材士方才前来告之,射程不足,又被盾牌遮掩得严严实实,无法将其一举击杀。
于是他只能一边思索对策一边说道:“第一次途经郈邑就遇到了这种事,我实在是有些始料未及。我现在只问一句,老邑宰真死了么?”
驷赤笑道:“他冥顽不灵,还出言唾骂家主,现如今已经伏诛了……”
其实驷赤从被叔孙州仇派来郈邑当无权无势的工正开始,暗杀公若藐的计划便开始筹划了,他拉拢了控制兵权的侯犯,交好了邑内各大小势力,正准备在夹谷之会后发难,却听到赵无恤拜访郈邑的消息,这让他们不得不将计划推迟。
赵无恤之名响彻齐鲁,连阳虎、齐侯这样的人物都败于其手,试问谁能不惧这位少年英雄?
随后几天,驷赤一直在装病观察居局势,猜测赵无恤来郈邑的目的,结果还真被他猜测得八九不离十:赵无恤的打算是通过公若控制郈邑,进而让叔孙氏永远失去这里!
不能再等了,驷赤决定立刻动手,但这却将他的同谋侯犯吓坏了,马正侯犯对赵无恤的骑兵有所效仿,对他本人更是敬若神明,差点就吓得放弃计划,准备缩头继续装公若的好养子了。
最后在驷赤的劝说和利诱下,侯犯才稍微稳定心神,咬了咬牙决定提前实施。但他却不敢接受驷赤的第二个建议:将赵无恤骗到宴飨上,一同挟持。
侯犯严词拒绝,驷赤只能作罢,在公若死后,城内大局已定,唯独南门被赵无恤突袭得手,他心中暗骂道:“侯犯竖子不足与之谋,若是能一并将赵无恤在宴飨上挟持,吾等今日便可以立下全功,同时为叔孙氏、三桓乃至于鲁国除去一个心腹大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此时此刻,驷赤已不敢贸然发动反攻,他担心损失太大,又怕倘若不能俘获赵无恤,攻击小司寇的举动会引发鲁国的动乱:要知道叔孙氏现在的实力可是连西鲁都打不过的。
驷赤心里掂量着双方的力量对比,赵兵虽然号称勇锐,但毕竟不如本地人熟悉环境,如今已经呈现隐隐包围之势,他只能转而希望能通过人多势众的压力将赵无恤逼出郈邑去。
若是赵无恤拖着不走,他也不怕,到时候叔孙氏接收郈邑的兵卒抵达,局面会更不利。倘若闹到鲁城朝堂,赵无恤打叔孙氏主邑的主意,必然理亏。
结果赵无恤沉吟片刻后却说道:“你的意思是,是大司马让汝等杀死公若的,是这样么?”
驷赤以为赵无恤这是要退让,便仰着头回答道:“然也,的确是主君的命令。”
“可有手书作为凭证?”
鲁国君臣的制度意识较弱,这种在暗室里密谋,你知我知的阴谋,怎么可能有手书?
所以驷赤的不知道赵无恤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便回答道:“无有,只是口述。”
赵无恤紧逼不放:“只有口述?那你与大司马当时是怎么对答的,且一一道来!”
驷赤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仿佛成了案堂上的要犯,正被士师言辞拷问罪行,于是便皱着眉说道:“此乃叔孙氏家事,我为何要告知小司寇……”
他话音未落,却被门楼上赵无恤哈哈大笑的声音打断了:“你还知道我的官职?不用法者,国用常刑,我身为鲁国的小司寇,在案发之地,有驻留调查、审理议罪之权,怎么,连问一问你也不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案件?审理?”驷赤一下子便懵了。
……
细细回想,驷赤心里顿时一个激灵:没错,制定律法、审案、议罪、定罪,这不就是小司寇的职责么?但随着鲁国礼乐崩坏,有法也无人遵守。所以这些东西仅仅存在书面上,对三桓及其家臣早就没有约束了。
但谁也没规定这种权力撤消了啊!
所以赵无恤占据郈邑南门不走的理由,一下子变得合礼合法起来了。
我是法官,这里出了案件,要留下审案啊!还能定你们的罪呢!
驷赤在哪儿纠结不已,作为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一向只有他算计别人的时候,却少见他被别人算计的时候,今天算是撞到克星了。
正思索对策间,却听到赵无恤又在大声质问:“休要沉默,速速将你与大司马的对话一一道来!”
碍于身份,驷赤只能硬着头皮说道:“阳虎奔逃后,郈地请降,但依然不尊君命,驱逐派去的家臣,于是家主召见我,要我进入郈邑为吏,想办法夺回此邑。”
“他当时说,郈邑不仅是叔孙氏的忧虑,也是鲁国的祸患,这该如何是好?外臣当时以《扬之水》这首诗的最后一章的四个字来回答……”驷赤文化水平较高,下意思地拽起文来了。
不学诗,无以言,若是不能熟读诗三百并能加以拆分运用,遇到这种事情便要出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幸赵无恤可是让子贡和公西赤给自己补过课的,他想了片刻颂《国风.扬之水》道:“扬之水,不流束蒲。彼其之子,不与我戍许。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你做出的誓言,莫非是‘予还归哉’?”
驷赤颔首道:“然!”
翻译成后世的话,这四个字的大概意思是,我一定让郈邑回归叔孙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赵无恤露出了一丝笑意:“工正真是叔孙氏的大忠臣啊……然后大司马便让你入邑设计杀死公若?”
“然,这便是事情的经过了。”
说起那件事,驷赤还有些微微的自得,作为唯一可以信赖的人,当时叔孙州仇甚至向他叩首托付了!这是何等的荣耀啊!
所以他才竭尽全力,将公若一步步引进了死亡的陷阱。
而问到这里,赵小司寇应该没借口再逗留了罢?
谁料赵无恤脸色大变,居高临下怒斥道:
“简直是一派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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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恤之言掷地有声:“你口口声声说有对话和口述,但若无手书为证,一概不能作为证词。何况鲁国藏于府库的律法有这么一条,凡是主君处置邑宰、司马一级的家臣,都要告知国君,然后才能公开问罪,最后戮之于家庙,否则都算违背礼法。”
“现如今呢?一邑之宰昨日还好好的,今日却在筵席上被人当场杀死,这是了不得的谋杀大案,皆听则明,偏听则暗,我岂能专听你的一面之词?”
鲁国难得遇到一个这么追求程序公正的小司寇,竟让驷赤也无言以对。他连忙稳定心神,礼法上是这样的没错,但现如今鲁国哪个卿大夫还遵守?
这么一想,驷赤心中大定,面对赵无恤的威胁,便感觉只是光打雷不下雨了,他大可以笑着听赵小司寇将口水说干,任其理由再多,又不能伤自己分毫。
然而末了,赵无恤却说道:“小司寇可以传唤爵为大夫以下任何人来询问案情,你这就将公若的尸身送来,并且让当事人马正侯犯立即来此对质!”
驷赤面色一变,这才是赵无恤隐藏在重重借口下的真实目的罢!没事找侯犯来作甚?其中一定有诈,不行,不能让他和侯犯再度接触!
他勉强笑道:“侯马正他……”
就在这时,他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不敢劳烦小司寇久等,侯犯在此!”
……
驷赤的推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他回头一看,正是安定了其他三门的侯犯乘着肥马,披挂甲衣从南北大街上缓缓走来。赵无恤和驷赤的对峙,侯犯已经在旁观察了好一会,对赵无恤的态度和口才相当佩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松了口气,今天大概是他伪饰之词说得最多的一天,什么程序不合礼法,什么单方面证词不能信,火拼的关头还来提这些的是傻子。那些不过是他借用“小司寇”身份翻来覆去玩弄的台词,因为他必须将这场政变的关键人物侯犯引出,才能尝试着挽回局面。
既然正主登场,那今天的好戏才算刚刚开始,胜负尤未可知!
他再度摆出司寇架势:“驷赤你且先退下,我要单独询问侯犯。”
驷赤不理睬,对经过自己身边的侯犯说道:“别去,小心有诈,别忘了阳虎是怎样被赵氏子暗算的!”
侯犯犹豫了一下,但赵无恤却主动下城来,他的坐骑从城门洞里缓缓出现,还将挂在马鞍上的弓矢扔下,示之以不疑。赵无恤马术高超,想逃开很容易,而且从侯犯的表现看,他也不敢伤了自己。
他还让人大声喊话:“侯马正,你我不带下属,不带兵刃,骑马至十步内说话,何如?”
驷赤急了,在马下紧紧揪着侯犯的衣襟:“别去,我听闻赵氏已经做出了能藏在袖中的小手弩,十步内中矢必死!”
侯犯有些不耐,却甩开了他:“若是能被名扬天下的赵小司寇以手弩突袭,亲手杀死,我侯犯也算死得其所了,有什么可惜的?”
驷赤虽然德高望重,诡计多端,却唯独不掌兵权,无法阻止侯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向前打马走去。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同伙究竟是个什么人,心里愈发不安。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相隔十步,赵无恤透过火把和月亮的光看清了侯犯的身形,他个子瘦高,手臂修长,腰间无鞘的铜剑饮过血,看上去仿佛蒙上了一层红芒。
赵无恤首先说话:“侯马正,驷赤为了此事与你谋划很长时间了罢?”
“不错,吾等谋划了整整半年,直到近一个月才有了机会。”侯犯脸上,除了一如既往的恭敬外,竟多了几分自得。
是在为动手杀了公若而自豪吧!公若待他跟亲儿子一样不是吹的,但侯犯反噬时却毫无悔意,事后连一丝愧疚都看不到,郈平说他是个野心家,是个能以厚利收买的人,果然如此。
很好,人只要有弱点就行,女人、金钱、权势,甚至是为了民众、对他人的信任、一个转变成执念的理想,这些统统都是弱点,而侯犯的弱点,很容易就能被赵无恤把握住。
于是赵无恤笑道:“我听说公若对你极好,甚至有将邑宰传给你的想法,你怎么会反过来助叔孙氏攻杀他?”
侯犯脸上表情有点怪:“因为我是叔孙氏家臣,而他叛主……”
赵无恤摇了摇头:“不对,不单单因为如此,公若身体硬朗,再敖一二十年也有可能,所以你等不及公若老死,抢先下手。但叔孙氏的小气也是出了名的,若我猜测的不错,驷赤为了此事许给你的好处,应该是一邑的邑宰,亦或是司马,但绝不是郈邑,因为叔孙事后还要将这里作为宗族主邑,绝不容许它再落入其他私城手里……”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现如今赵无恤对于司法、礼仪等只字不吐,只是在不断撬动侯犯心里那颗利益之石。侯犯一不留神,就被赵无恤带着节奏走了,说话出于被动,他的情况,和赵无恤猜的也八九不离十。
所以当赵无恤点明一个重要事实时,侯犯一下子便心动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现如今郈邑已经在你手中了,数千兵卒任你调遣,士和国人俯首是听,可在叔孙接纳此邑后,你却要将它还给叔孙氏,不觉得可惜么?”
侯犯手指紧紧扣着掌心:“这是作为臣下应该的,还请小司寇勿要说了……”
“应该的?你错了,世上没有什么是应该的。”
“侯马正是不是觉得换一个邑做邑宰或司马其实也不错,职位至少要比马正高?可这是最好的情况,但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等你将城邑和兵卒交给叔孙氏后,你便失去了立身于世的凭借,叔孙州仇是个心胸狭窄之人,他能谋害公若,也能反过来谋害你!”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这的确是一句很有道理的话,侯犯脸色大变:“那我应该如何是好?”
赵无恤现在完全没了方才正义法官的形象,整一个想要诱惑人类犯罪的恶魔:“不要将郈邑交给叔孙氏,拒邑自守即可,这里北临泰山,南临汶水,是易守难攻之地,单单靠叔孙氏一家休想强攻下来。”
侯犯坐下的马儿感受到了主人的内心的颤动和不安,马蹄不住抬起又放下。
“但若是无叔孙氏庇护,我也会被整个鲁国围攻的……”他突然眼前一亮:“我总不能去投奔齐国罢……”
“齐国?”赵无恤哈哈大笑:“你忘了阳虎去齐国是什么下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招揽贤士需要声誉,而国际声誉则像滚雪球,齐侯遭阳虎再叛,又扣押了进齐国救死扶伤的扁鹊之徒子阳,名声开始渐渐败坏了,所以各国亡人想要逃进齐国前,先得考虑下这个国家的风评。
所以在思量后,侯犯也失去了投齐的信心,他这下是真的难住了,他本来就对驷赤、叔孙州仇有疑心,忠诚半点无,野心倒是一箩筐,于是便开始低头思索自己的出路。
最后还是赵无恤给他指了条明路:“侯马正,不要想了,你无处可去。郈邑位于齐鲁两国之间,是兵家必争之地,想要自己长期保有,只有我,只有西鲁能够接纳你!”
……
“小司寇……愿意接纳我?”侯犯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方才他能走过来,完全是冲着赵无恤的名望,本来都做好因为杀了公若一事情被好好斥骂责问一番了,孰料赵无恤却只字不提,还邀他入伙。
“我曾给公若开出了不少条件,若是他早两三天答应,也不会落到这一下场,本司寇对事不对人,我看中的是郈邑,不是公若,还是那些条件,一条不变,你若是愿意加入西鲁诸大夫的秘盟,我便能帮你脱罪!在郈邑站住脚跟,我可以立誓,不干涉郈邑内政,你只需要保持公若时的状态,不让叔孙州仇染指此邑即可,何如?”
侯犯怦然心动,这正是他需要的,但犹豫仍未消息,毕竟这样要冒不少风险。
但赵无恤下一句话却让他彻底没了犹豫。
“等事情过去后,我能举荐你成为真正的邑宰!甚至……是邑大夫!”
“邑……邑大夫!?”侯犯呼吸急促起来,这是他没想过的巨大好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司寇莫不是在说笑?”
“现在是百川沸腾,山冢崒崩的大争之世。诸侯卿大夫的地位可谓是高岸为谷,深谷为陵,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所以阳虎本是一区区陪臣,却差点挡了真正的执政。柳下跖本是罪恶滔天的盗寇,但只要他能够立下足够战功,我都能举荐他为大夫,何况是你?
“我愿追随小司寇!”侯犯不失野心家本色,说变就变,他语气急促地答应了,随即偏头看了一眼身后,压低了声音道:“驷赤一定不会答应,应该如何处置他……“
赵无恤笑眯眯地看着已经入戏了的侯犯:”你现在是此邑主人,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置?”
侯犯眼中闪过一丝狠绝:“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一刻之后,驷赤那颗白发苍苍的头颅便被侯犯装在匣子里,献给了位于南门的赵无恤,和公若一样,他死不瞑目!
这是赵无恤允诺退出南门的条件,也是侯犯的投名状……
赵无恤瞧了一眼,让人将驷赤、公若的头颅摆到一块,心里思量道:
“驷赤会被说成是与公若火拼时同死,这当然骗不了三桓。只是他这一死,侯犯便绝了退路,等叔孙州仇的兵卒赶来接受城邑,就能吃到一碗闭门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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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进入六月下旬,齐鲁两国夹谷之会方告一段落,位于汶水北岸的边境重镇郈邑却又生变故。
“公若以郈邑叛,杀工正驷赤,而其马正侯犯又将公若击杀!”
本来在听闻这个消息时,叔孙州仇是欣喜若狂的,虽然对驷赤之死有点可惜,但郈邑能回归就好。但等他派家宰带少量兵卒前去接受郈邑时,却吃了一碗闭门羹!控制郈邑的马正侯犯拒不开门,也不愿意将城邑转交给叔孙氏的家宰,反倒请求以自己为邑宰。
“逆臣!”
叔孙州仇得知后气得浑身发抖,在家中怒骂,随即想要发族兵去围攻,然而他的家宰却提醒了他一件关键的事:郈邑人口占了叔孙氏领地的四分之一,而兵卒力量更达三分之一,即便是将叔孙氏全族武装加上,也不能保证能攻克这座坚城。
于是叔孙州仇不得不求助于同为三桓的季氏,虽然双方各有矛盾,但他们的相处之道一直是“相忍为国”,小打小闹有之,可要是遇其他支系的公族,或者外来者时,却会难得地一质对外。
得到执政季氏首肯后,叔孙州仇便在鲁宫朝堂上当众弹劾自己的家臣:“侯犯以郈邑叛鲁,请出左右二师伐之!”
这也怪大宗伯孔子,他将许多旧礼都恢复了,三桓的决意必须得到鲁侯同意后才能作数,无形中增加了不少麻烦。这一日,大宗伯孔子当然也在场,当鲁侯询问的眼神看向他时,孔丘发言问道:“侯犯在郈邑树立反旗了么?”
“未曾……”
“那侯犯以郈邑投奔敌国了么?”
“并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子捧着玉圭,恭敬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侯犯仅仅是闭门自守,不服叔孙氏的命令而已,郈邑六月献予君上的彩帛也如期而至,所以并不能说是叛鲁……”
季孙斯冷笑道:“大宗伯的这番话,倒是和先前途经郈邑的赵小司寇如出一辙,难不成你是信了他为侯犯脱罪的那些话语?”
孔子说道:“当然不是,这种行径同样是以下犯上,不能容忍。但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错手足。叔孙氏可以以讨叛臣的名义向君上请求发兵相助,却不能随意给侯犯一个叛鲁的罪名。”
更大的担心孔丘还没说出来,郈邑的事情,现在看来怎么都和赵无恤脱不开关系,他这次一副要为侯犯出头的样子,让孔丘失望不已,也同时促使他下定了决心。
于是他对叔孙州仇说道:“河冰结合,非一日之寒,郈邑不服号令由来已久,究其原因,是郈邑的武装和城邑规模超过了礼制,才让邑宰坐大,所以才会出现今日杀一公若,就有侯犯取代其位置,侯犯纵然死了,叔孙氏又能长久控制郈邑多久?”
他又转头对沉吟不语的季孙斯说道:“季氏的费邑也是如此,南蒯之叛才过去没多久,阳虎便又控制费邑,阳虎之后,又有公山不狃……”
孔子觉得,想要让国君收回权势,再在全鲁推行礼乐,在打压三桓的同时,首先要从解决这些大城邑的割据开始!
季孙斯哪里能不明白这个道理,现如今公山不狃割据费邑已经两年,同样是他的心腹大患。
“那夫子觉得,应该怎样做?”
于是孔子言于鲁侯和季氏、叔孙氏,曰:“家不藏甲,邑无百雉之城,古之制也。今鲁国有四家逾制,请皆损之!”
“哪四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季氏之费邑,叔孙氏之郈邑,孟氏之郕邑……”
听到第三个时,季孙斯心中大动。
在他看来,损郈邑,只是将鲁国官方征召兵卒平定侯犯换成合礼合法的说辞。损费邑,则是意味着,孔丘愿意帮忙解决困扰季氏多年,不叛亦不从的费邑问题。
至于郕邑……季孙斯更是差点笑出声来,叔孙氏的郈,季氏的费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但郕邑却一直好好在孟氏手中。阳虎之乱,孟氏是受损失最小的一家,结果便导致他们现在几乎能和季氏平起平坐,那孟孙何忌虽然做过孔丘的学生,但为了自身利益,近来一直在非难孔子之政,孔丘恐怕是想乘着堕毁郈、费的机遇,也将孟氏一并削弱了罢!
他和叔孙州仇利益攸关,当然会答应,而且会占据大义的名分,逼迫孟氏同意!
但是不对,这才三家,剩下的一家,莫不是……
却听孔子淡淡地说道:“还有一家,便是小司寇赵无恤控制的西鲁,郓城了!”
季孙斯与叔孙州仇对视一眼,欣喜若狂,一向和赵无恤走得极近的孔丘,终于决定要对这个外来的晋国人动手了么?为了削弱近在身侧的西鲁,孟氏很可能会以堕郕邑为代价,答应加入这个密谋,再有了孔丘及其弟子为助力,甚至齐国人也能来帮忙,想来应该可以实现。
于是他说道:“此策有理,吾等愿从之,我这就派人去劝说大司空。”
孔子却是有条件的:“堕四都之事需要缜密谋划,还望二位卿士秘而不宣,还请以公良孺为叔孙氏的家宰,仲由为季氏家宰,此二子颇有武略,可以担当大任。待秋收后征召兵卒,准备堕郈邑、费邑,然后是郕邑和郓城,何如?”
孔丘已经意识到了,这不是邑宰们个人的道德问题,而是鲁国家臣制度的积重难返,也是三桓内部出现的力量崩塌,才会造成三桓专鲁,而陪臣专三桓的局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改变家臣世袭,转而任用自己的出色弟子们为可以替换撤职的家宰、邑宰,这才是让鲁国复兴的途径。
这样一来,才算名正言顺!
……
六月末,天气没有那么酷热了,温风开始吹起,蟀蟀移居墙壁之下,长出羽毛的雏鹰开始学习飞翔搏击,腐烂的草中,萤火虫开始在夜间飞舞闪烁。
孔子口中“逾越礼制”的郓城,临湖的厅堂内,刚刚归来不久的赵无恤与谋主张孟谈相对而坐。
张孟谈在为自己和主君斟酒,清澈的酒水倒入杯盏中,他的神情专注一丝不苟,口中却缓缓说道:“光一个郈邑,就占了叔孙氏三分之一的兵力,而费是个万户大邑,扼守鲁国东方,公山不狃治邑有方,颇得民心,倘若他被逼急了,全民皆兵时甚至能掀起滔天巨浪……现如今侯犯以郈邑投靠司寇,只要再与公山不狃加强往来,至少吾等在鲁国便不再是孤军奋战了,只是此策与三桓叛臣勾结,传出去对司寇的名声不好。”
赵无恤不以为然:“成者王侯,败者贼寇,自古已然。宋国的第一位国君微子启本是殷商叛臣,引周人入王畿,事后却被吹捧为贤能王子,继承了商汤的血脉和宗庙。晋文公不从父命,据城抵抗,之后又夺侄儿之位,占侄儿之妻妾,对天子也谈不上敬重,践土之盟上还不是被命为侯伯?在我看来,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孟谈只管出谋划策,不必多想。”
于是张孟谈继续说道:“吾等的本意是利用郈邑做靶子,吸引三桓的注意力,再乘着生乱之时为西鲁谋利。现如今叔孙氏无力攻取郈邑,果然转而向季氏求助。像郈邑这种坚城,在没有内应的情况下,首先必须征兵卒、修武备、具器械,三月而后成。届时已经入冬,整个鲁国的精力都会集中到那里,哪里还有功夫管司寇。只要能拖到晋国中军佐惩罚了卫国,打通晋鲁之间的道路,司寇在鲁国的地位自然能安如磐石,甚至能进一步进取。”
赵无恤颔首道:“我担心的是,叔孙氏攻郈无望下,会请求齐人相助,那就有些难办了……对了,我在郈邑的那几日,齐侯和陈氏近来有何动静?”
“齐侯归国后大肆宣扬齐鲁和解,不必再征发作战,国人一片欢欣鼓舞,值得注意的是,齐侯让陈恒去卫国献地。”
赵无恤微微皱眉:“献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国去年冬天攻略了夷仪,现如今将夷仪一分为二,陈氏控制主邑,而羔、媚、杏这几座千室邑,则被齐侯让陈氏转交给卫国,作为卫国失去濮南的补偿。”
“高明。”赵无恤对这计策只有两字的评价。
一方面打压了在战争里吃得脑满肠肥的陈氏,另一方面给卫国甜头,让他们继续死心塌地留在齐国盟邦内,作为抵御晋人的第一道防线。
赵无恤心里有些乐,想来陈恒心头一定在流血罢!
随着齐鲁和平,热火朝天的货殖战争也告一段落,至少在表面上这样,齐国商船再次开始通过济水、濮水,只是税收依然居高不下,齐国的海盐依旧不愿意直接往这边运。
对此赵无恤并不愁,他所需要的一些东西陈氏会转手卖给他,而己方则要付出瓷器作为代价,当然,双方还能共享一定的信息。
但还是有些不对劲,经过夹谷之会,赵无恤对齐国人已经十分警惕,这次献地,只是一次孤立的事件么?亦或者,还有后手?
张孟谈说道:“司寇所料不差,陈恒前几日从濮阳直接送了封手书来。”
他将怀中的纸信献上,赵无恤拆开后,里面只有四个字。
“小心宋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公室车马出行时交龙旗帜飞舞,贵人乘坐的马车华丽而典雅,车轮粼粼,在通往商丘城的大道上行驶着。
“是公女的车驾!”路边众人连忙避让,然后交头接耳说起了关于公女南子的事情,在宋国,随着南子日益长大,容貌越发明艳,她便成了市井里闾永恒不断的话题,那就是究竟谁有福气迎娶她为夫人?
公女南子今年已经十七岁了,早已过了许嫁的年纪。两年前,卫国与宋国定下了姻亲,本来她春天时就应该嫁给卫侯,奈何卫国卷入了晋、齐的战争中,开春又遭了瘟疫,故以此为借口,迟迟未能成行。
在宋国,人人都知道南子是没办法长期居于深宫的,她生性好动,待嫁之余也时常乘车出游,或去彭城,或去泗水,往往有无数宋国卿大夫子弟紧随其后,希望能一亲芳泽,却无一例外被礼貌地回绝。而这一回,南子的车上,却带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少年,让沿途的士看了好不嫉妒。
这个幸运的少年名叫公孙纠,是已经死去的公子褍秦遗腹子,更是宋公最宠爱的侄子,理论上是南子的小堂弟。他年纪不过十岁,在宋国除了备受公室宠爱的他,很少有人能得到与南子同车而行的待遇。
宋公年轻时生了一堆女儿,却没有儿子,十年前一次狩猎事故,更是让他成了天阉,虽能行人道,却再也没有子嗣。虽然他身体硬朗,但随着年纪渐渐老去,难免会为继嗣问题头疼,按照右师乐大心的建议,自然就得贯彻宋人从殷商时起就流行的继承规则:“父死子继,兄死弟及”,他得在四个弟弟选择一个作为继承人。
然而左师向巢和司马向魋却有别样的想法……
“君上春秋鼎盛,而四位公子与你年纪相差无几,待君上百年之后,四位公子也将老矣,与其到时候使得君位不稳,还不如从下一代侄儿中选出一人从小栽培,也好继承君上的志向……”
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宋公没有答应双方的请求,但却提到了对侄子公孙纠的待遇,于是本来无人关注的公孙纠突然成了太子之位的有力竞争者。
宋国的执政,右师乐大心和四公子都是亲齐一派,恨不得南子立刻嫁给卫侯,让宋国也加入齐国的盟邦,共同对抗晋国。
所以南子便不得不站到他们的反面去,她要与这个小堂弟搞好关系,逢年过节一直给他送礼物,还不时带着他玩耍,若他真能成为太子,便可以作为自己未来说话的凭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在她看来,公孙纠压根没有向氏兄弟夸赞的睿智和早熟,完全就是个恃宠而骄的熊孩子。
这不,商丘城遥遥在望时,熊孩子正兴奋地指着前方道路上一只绿色的虫儿大声喊道:“碾过去!”
那是一只有些呆傻的螳螂,面对气势汹汹的车队竟然不知让道。
南子灵机一动,让人下去将螳螂驱赶,然后将要去捉虫儿的公孙纠拉回车舆的坐席上,对他说道:“阿弟,不能碾,我说一个故事与你听,何如?”
她声音甜美,貌若天仙,连十岁男孩都承受不住,公孙纠很快就服服帖帖地坐在旁边,等着听故事了。
“齐国有位君主叫齐庄公,他有一次外出打猎,见到路上有一只小虫子,伸出前肢要阻挡前进中的车轮。齐庄公问御者说:这是一只什么虫子?御者说: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螳螂,它只知前进不知退却,从不计量自己的力量。齐庄公听后:如果它是人的话,肯定是一位天下勇士。说完便让车子绕道避开螳螂。齐国的勇士听说此事后,都纷纷前来投奔齐庄公……于是庄公得到了许多人才,故能反攻晋国,登太行山、羊肠坂。”
她笑眯眯地拍了拍少年粉红的脸颊:“你说,你是不是应该跟齐庄公学学?”
南子为了帮公孙纠刷一个早慧神童的名声可费了不少心血,这次的事情回去以后也可以大肆宣扬:公孙纠放过了螳螂,他是个有仁心,喜欢勇士的公室子弟,比起为富不仁,贪得无厌的四公子强多了!
宋公对公孙纠也许真的寄予厚望,对他的教育管的很严,八岁大的孩子已经了解了中原不少国家的典史,所以公孙纠眨巴着眼睛,不服地说道:“我还听过齐庄公的其他事迹,夫子说,他曾与大臣崔杼之妻私通,最后被崔杼在家中抓获,当场弑杀,无德之君,他不值得我去学!”
面对公孙纠的抬杠,南子不以为然,摸了摸他的头:“阿姊让你学的是齐庄公的纳贤,又不让你学他的私行……”
何况在南子眼里,主君和自己的大臣私通,这又算什么大事?物有阴阳,人分男女,两情相悦,干柴烈火起来谁也挡不住,身为主君还要掩饰自己的**?那这国君当的还有什么意思?要怪只能怪齐庄公做事不够狠辣,干脆先下手为强,杀崔杼,夺其妻女,这才是雄主该做的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放眼宋国,南子失望地发现,她身边根本没有这样的人,父亲没什么进取心,六卿俱是鼠辈,而再放眼天下,似乎也仅有赵无恤等寥寥几人而已。
那个号称能复晋文公事业的少年这半年来发展的不错,他的领地已经和岳家乐氏相匹,实际的控制范围则还要更大,且权倾鲁国,在经济上也能跟齐国人斗得旗鼓相当。
只是让南子揪心的是,也许是打得卫国不够疼,也许是齐国人输得不够惨,自己的婚约迟迟无法解除。现如今听闻鲁国又与齐人讲和,赵无恤便再无理由对卫用兵,这该如何是好?
此外敏感的南子也从中看出了一些问题,既云和解,那齐鲁一旦和平,鲁国也会与卫和解,那样的话,占据着齐、卫领地的赵无恤当如何自处?
且不说南子心里的隐忧,经过这个一个小插曲后,路上的行程稍微变快,到了午后时分,宋城商丘在望。
然而刚进城,南子就觉察到气氛比往日有些许不同,戒备比往日森严了不少,自己在宫中的亲信乔装等候在大门内,一看到南子车驾,就立刻迎了过来。
……
“公女,你不在这几日,宋城出大事了!”那亲信正是上次受南子之托,去郓城给赵无恤递送消息的隶妾,她神色焦急地将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卫国又派公子朝来了?亏他好意思,上次在宋宫受赵氏侮辱还不够,真是个厚颜之人!”
她支开了公孙纠,又对亲信说道:“公子朝是不是又来催促许嫁了?”
南子一直在明里暗里人怂恿宋公取消婚约,夸大齐国的失败,同时把卫国的未来说得一片黑暗,预言卫国不久将亡,然而她的父亲虽然不似雄主,却也不糊涂,只是淡淡地说道:“卫国的国乍,也许要比宋国都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宋公也没有立刻答应许嫁,在南子看来,自己的父亲反倒更似商丘市肆里的商贾,正在把她当成奇货,待价而沽!
果不其然,卫国人许诺的礼物一次比一次丰厚,而这一回,更是一口气拿出了城邑!
“你是说,卫国把首山和巢当成聘礼?待许嫁后交割?”
听到这个消息后,南子面色大变,首山、巢,是属于卫国的领邑,但却是两个飞地,位于宋国境内。宋卫关系一直不错,所以宋国虽然垂涎这两处城邑,但也没有夺取的意思,孰料这次卫国竟如此大方,直接将两座邑当成聘礼了?
以南子对宋公的秉性了解,他会的,他一定会立刻答应许嫁!
“然,君上已经让卫使者住进了馆舍,只待秋收前后就要让公女出嫁了……”
南子心里一片冰凉,一旦宋公允诺,那一切就真没挽回的可能了,她苦笑道:“如此一来,我当真得嫁了。”
她甚至在想,自己现在若是调转车马逃出商丘,在泗水上隐姓埋名还来不来得及?
可一转身,南子就知道这计划来不及了,守卫城门的人,是自己的叔叔公子地,富称宋国,现如今正在城门楼下看着南子笑。
“公女已经知道了?真是可喜可贺,秋收之后,便能送公女去濮阳、新台了。”
“有劳叔父了。”南子在公子地面前装出一副羞涩的模样,心里却大骂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公子地是宋公的弟弟,不仅是宋国太子的有力竞争者,也是宋卫联姻的主要推动者之一。但南子知道,究其原因,不过是自己这位叔叔想要追求自己遭到了拒绝而已——宋国是殷商遗民的邦国,所以还保留着传统的族内婚,理论上侄女是可以嫁给叔父的……
“一个个或因为利益而卖女,或因为**不能得逞而生恨,巴不得我嫁给又老又龌龊的卫侯。”
她对宋国公室真的是失望之极。
面对公子地和来催促自己回宫的寺人,南子贝齿紧咬,拉着公孙纠坐在车舆上,心里思考着对策。
既然逃脱无望,那就只能拼死一搏了,她南子绝不做被烈火焚身也不懂得逃出这间火宅的痴傻女子!
事到如今,谁还值得托付,可以利用呢?
国内的话,还有手边的公孙纠、向氏兄弟、司城乐氏……
国外的话,赵无恤为她作的那首诗犹在耳旁:“东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南子难得露出了一丝笑。
“如今看来,我真的价值连城了,但至少要用洛阳、临淄、朝歌这样的天下之都来换,区区两座千室邑?也太小看南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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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七月中旬宋城大乱,公子地都不知道是怎么乱起来的。
若是细细回想,这祸患恐怕从南子向他密报说,国君将自己贡献的四匹骕骦白马转赠给大司马向魋时开始的……
当时公子地大惊:“竟有此事!?”
“向魋为人贪鄙,见国君苑囿里有骕骦马,竟径自索要,国君不好拂了他的脸面,只能赠予,还望叔父莫怪……”
南子一对美目如桃花,说话如徐徐春风,她大概是看清楚谁才是国君真心宠信的人,近来与公子地的关系表现得极为亲密,宫中无论大事小事都愿意为之通报,却又紧守底线,不肯让他染指。
公子地有些不信:“我那日的确见向魋从宫中牵走了四匹马,但马尾、马鬣都是红的……”
南子螓首轻摇:“那是国君怕叔父知晓后不忿,特意用漆染红的。”
“真是岂有此理!”
公子地觉得自己一番好意全被国君哥哥喂了狗,脸色顿时涨红,他感觉这像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他须发涂红一般羞耻!
对国君他自然不好发怒,于是满腔怒火就转移到向氏那里去了。
“向魋竖子,也配得到骕骦宝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南子瓠犀般的贝齿微露,继续进谗言道:“说起骕骦马,我却是想起了唐国,当年唐成公到楚都郢城朝见楚王,贪婪的令尹子常囊瓦私自索要他乘坐的四匹骕骦马,唐成公坚决不给,被子常扣留三年……现如今宋国也出了几个像子常一般的奸佞,向巢为左师,向魋为大司马,他们的三个弟弟或为小司马,或为佐吏,向氏权倾朝野,其势盛于公族,叔父作为公族之首,还望察之……”
公子地犹豫了:“但国君宠爱向氏。”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叔父想想,向氏不过是叛臣残余,真的能和同父同母的手足兄弟相比么?”
南子的轻柔细语能让真金熔化,镔铁锈蚀,于是公子地在红颜挑拨下怒发冲冠,他“察之”的结果,就是仗着自己是国君的同母弟弟,带着私兵强行闯入向氏苑囿,把向魋打了一顿并且夺回马匹。
简单而粗暴,却让他觉得这样做特别在侄女面前长脸。
宋公知晓了此事,但或许是因为自己先把弟弟的贡献送给别人而做贼心虚,竟未干涉。
这一下,就轮到向魋害怕了,他一时间以为自己恩宠消减,没了国君庇护,向氏怎么可能斗得过四位公子?为了保全宗族,他竟打算孤身一人潜逃国外了。
然而就在这时,有佳客翩翩来访,等到披着兜帽的女子露出真容,向魋才发现,这是一向与他们一族亲善的公女南子!
……
“大司马不必担忧。”南子巧笑倩兮,仿佛这件事不值一提。
“怎能不忧,我犯下了忤逆公子的大罪,现下只能出亡避难了。”向魋一脸愁苦。
南子安慰他道:“何至于此?国君的性情你还不清楚?耳根柔软,容易听进好话,现如今公子地还在等着国君主动登门去道歉,大司马就乘这机会抢先入宫,一定能先得到同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向魋有些忧虑:“君上对我再信任,也不及同母的弟弟吧。”
“此言差矣,大司马没听过这首诗么?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请相信南子,骕骦马是国君相赠的,公子地对此不满,殴打大司马,就是在扇国君的脸面,国君之所以不加理会,是抹不开兄弟情分,其实心里恨不得将公子地驱逐。此时若能好好哭诉一番,一定能将受的屈辱一一报还!何况还有我,我愿为大司马说项。”
南子一双大眼睛极为真诚,向魋觉得有理,这便按照她说的进宫哭诉告状去了……
……
“向魋本来害怕至极,都准备逃走了,但不知道是受谁劝说,他连夜入宫去向国君哭诉,说是受公子逼迫,只能流亡鲁国了。”
公子地大喜:“那向魋究竟走没走?”
“当然没有,国君不舍向氏,竟也留他在宫中对哭,据说君臣的眼睛都哭肿了……”和公子地对话的是他的同母弟弟公子辰,在四公子里排名第二,比起哥哥来,他算是个聪明人了。
公子地这下算是明白了,他呆了半响后长太息,涕泪满面道:“经过这件事,我与向魋绝对无法共存,有我无他,有他无我,既然他不走,好,好……”
他拍案而起,愤慨地说道:“那我走就是了!”
公子辰连忙拉住了他:“兄长要去哪里?”
“我流亡陈国去!”
公子辰道:“兄长勿慌,向魋能被国君挽留,说不准你也可以……我就不信国君对一个佞臣比对亲兄弟还要好,你平日对国君有礼,假装要出奔,我则去相劝,只要公女南子再说几句好话,国君必定挽留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辱。每有良朋,烝也无戎。君上能挽留一介臣子,难道就忍心看着自己的同母弟出奔陈国么?”
宋侯元年近五旬,他今日头戴玄冠,身穿玄端素裳,只是脸色有些不快,近几日几个弟弟和向氏闹得不可开交,直让他头疼不已。
他瞥了一眼侍候在旁,装作乖巧女儿南子,出言问道:“南子,你觉得呢?”
南子眼观鼻鼻观心:“男主外,女主内,这种国家大事,女儿不敢置喙。”
“无妨,这是关系到汝叔父的宗族家事,你做事一向很有见地,也说说看罢。”
南子巧笑倩兮:“南子没什么见识,只是觉得陈国气候暖和,株林遍布,每逢佳节男女聚集于东门玩乐,倒是和叔父的性情吻合,去呆上一年半载,稍微冷静一下也是好的……”
公子辰目瞪口呆地盯着南子,亲侄女不是说好了要为她叔父美言几句的么?怎么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面色凶狠地唾骂南子道:“蛇蝎毒妇!”
“大胆!”宋公拍了案几,公子辰连忙俯首谢罪。
南子则一副受伤模样:“南子只是实话实话,叔父为何要如此中伤我。”她两眼垂泪望着宋公:“想来只是一时性急,还请父亲不要怪罪叔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公深深地看了南子一眼,随即朝跪在地上的弟弟摇了摇头:“你去告诉公子地,去就去,我不会挽留他……”
公子辰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南子又在宋公身边呆了一会后,也回到了自己常去的黄堂,这是当年失火烧死了宋共姬的地方,偏偏南子就喜欢来这,僻静,而且容易让她看清富丽堂皇宫室里残酷的真面目。
在这隐约还能闻到烟火味的遗弃宫室里,南子的温柔消失,只剩下一脸冷笑。
“我听说晏子曾做过二桃杀二士的事情,想不到区区四匹马也能起到这种效果……”
那些原属于公子地的骕骦马,最初还是她设计让宋公赐予向氏的,一切做的不显山不露水,她仿佛一只蛛网上的艳丽蜘蛛,用丝线操纵着一切,看着执掌宋国军政的男人们像提线木偶般相斗!
南子知道自己的父亲平衡之术玩得非常好,以往四公子和向氏兄弟两大阵营虽然敌对,但却一直蛰伏在宋公之威下。只是现在,在南子的煽动下,双方的矛盾急剧恶化,只需要瞧准时间往上面浇一把火,把简单的赠马冲突演变为对太子之位的争夺,就能让整个宋城烧起来!
只要宋国生乱,主张与齐、卫结盟的四公子被逐,那就只剩下个垂垂老矣,在家养病多日的老右师乐大心,不足为虑。
以目前的局势看,甚至连向赵无恤求助都是多余的。
南子也不免有些得意:“我现在算是知道妲己、褒姒区区两个弱女子,为何会被天下男子那般敌视提防了!”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南子喜欢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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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七月份后,宋国的天气变幻莫测:凉风沿着泗水河吹拂,露水于清晨降落,寒蝉鸣叫于山林。
在商丘,前些日子还极盛一时的四公子集团竟一片风雨飘摇之相,公子地欲出奔而国君不加阻拦,骑虎难下的他只能弄假成真,选择离开,这是政争失败者的一般结局。而一向在国人中很有名望的公子辰则认为自己未能劝服宋公挽留公子地,也有责任,于是选择和哥哥一起离开。
走之前,他还撂下了一句狠话:“吾等领着公族出奔,国君身边还能剩下谁?”
据说他俩人带着大批对宋公宠爱向氏不满的公族出奔,到了宋国西南方,据说还要去陈国避难……
这一切的幕后主谋南子对两个已然宣告失败的叔叔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见形势不妙,告病在家的执政乐大心。
“乐大心服侍了三代君主,参与了弭兵之会、华向之乱等大事,担任右师多年,是最难对付的人……”
对这只在列国间长袖善舞的老狐狸,南子一点都不敢大意,从小时候开始,当周围的男人被她的娇艳和美貌迷得神魂颠倒时,只有瘦骨嶙峋的乐大心总是对她冷眼旁观。
所以南子便怂恿已经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下的大司城乐溷前去“探病”。
……
宋国几家乐氏同出一族,但到了这一代,已经分出了好几个支系,比如乐大心,因为封地在萧,又称萧叔大心。乐溷一系,因世代担任大司城之职,故称为司城乐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家府邸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乘着步辇行上半刻便到,只是乐大心见两位公子垮台,似乎是一心想要避嫌,便搬到了外郭郊区的小宅里去了,害得乐溷还得跑上老远,他嘴上不说,心里却唾骂开了。
“你个萧邑老贼,临死了还让我吃这份苦,大热天跑这么远!”
本来在乐祁死后,乐大心的权势是全面凌驾于乐溷之上的,乐溷一开始也只能紧抱向氏大腿避免被吞并。可随着赵无恤在鲁国的事业越做越大,司城乐氏也凭空多了一个依仗:司城乐氏现在成了赵氏商品如瓷器、马匹等货殖宋国的中间商,而赵氏采购漆、丝、缯等宋地特产也优先他们家。
双方互利互惠之下,司城乐氏富半公室,乐溷说话的底气也一日硬过一日,地位日渐稳固,如今早就不把垂垂老矣的乐大心放在眼里了。
当然,卿族间那点礼节还是得讲的,不然卿大夫和庶人有何区别?乐溷按照公女南子的吩咐,进了乐大心宅院后一个劲地嘘寒问暖,非得见到真人才行。
等他终于进到居室里时,却见形销骨立的乐大心去掉了冠冕,披散着头发,这七月份大热天的,他竟在榻上拥着厚厚的绒被而坐,又令二隶妾扶在两侧扶着,见了乐溷说话颤颤巍巍。
“是子明么?今日怎么有空上老朽这儿来?”
乐溷见状心中大喜,心中暗道:“老贼果然病重,公女是多虑了。”
他至床前拜道:“几日不见执政,谁想竟如此病重,今国君命余为去黄池筑城,特来拜辞。”
乐大心流着怎么也止不住的口水答道:“偪阳地近吴国,此国如长蛇恶虎,须得好生防备。”
乐溷暗骂这老贼真是糊涂了,他大声重复道:“执政,我是去黄池,不是偪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大心老眼昏花,笑道:“哦,是我听差了。”
他下一句话却让乐溷绝倒:“原来你是从偪阳来啊!”
乐溷对一旁乐大心的两个儿子问道:“执政往日多精明的一人,为何病成这样了?”
乐大心的两个儿子面面相觑,道:“父亲耳聋,还望大司城勿怪。”
乐溷乐得不行,却也高兴看到昔日不可一世的乐大心变成这番模样,便又道:“乞纸笔一用,既然听不明白,我给他写出来便是。”
不一会,竖人们端上来的有笔有帛,却无近来在宋国贵族圈子里流行的西鲁藤纸。
乐溷眉头微皱,这可是他为妹夫重点推销的货物,哪家卿大夫没有?
旁人解释道:“执政一向不许吾等采购瓷器、纸张等物件,说是不如漆器、简帛好用……”
乐溷鼻子里冷哼一声,这老不死还真是对赵无恤成见极深,只可惜自己家平白少了萧邑一大笔收入。
他将自己要前往黄池一事写下来,呈上让乐大心看了以后,一副糊涂模样的老人才拍着脑袋笑道:“我病的耳聋了,子明此去要保重啊,郑国是宋国的死敌,两国是十世不解之仇,君上就是因为郑国在齐盟之内,才不愿意加入的,惜哉。”
乐溷听罢突然怀疑起来:“这老匹夫最是狡猾,什么时候如此糊涂过,莫不是作伪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言毕,乐大心似乎想起了什么,以手指口,原来是用汤药的时候到了,隶妾们连忙过来侍候他服用药汤。
乐溷觉得这是机会,话语可以作为,动作却很难。他连忙在旁细细观看,却见乐大心连喝个药都无法独立完成,丑相百出,连他的两个儿子只能偏头不忍直视。
等到终于汤流满襟地喝完药后,乐大心这才用枯瘦的手拉着乐溷絮絮叨叨地说道:“乐氏同出于公子乐,如今你我两家虽然早已出了五服,但同宗的血缘和情分还在,吾今衰老病笃,死在旦夕矣。二子不肖,望子明教之,君来日若见到君上,千万为我这两个犬子说项一二。我不指望他们能继承卿位,只要能保住萧城的食邑就行,至于右师之职,我觉得子明来担当,也好过向氏那两兄弟!”
言毕,乐大心便倒在床上,声嘶气喘,仿佛立刻就要死去。
乐溷见这光景,才彻底放下心来,而乐大心刚才几句话也将他捧得走路都轻飘飘的,在宋国,右师之位几乎等同于执政!
他在拜辞后立刻去回见公女南子,却得知南子去了自己家。
于是又驾车奔回司城府,在南子面前细言此事,南子这才掩着樱唇笑道:“右师病的这么重,吾等无忧矣!”
所以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对朝她点头哈腰的乐溷说道:“如此一来,乐大心那边就不要管了,任由他得以善终罢,如今紧要的,是将剩下的两位公子也一并驱逐了……”
公子地和公子辰虽然跑路了,但他们的好弟弟公子仲佗、公子石彄仍在,这叫南子不能不担忧。
恩,再设计解决他们,计划就完美无缺了。她心里喜滋滋的,只要四公子和乐氏倒台,那朝中力挺宋卫联姻的一派便完全失势了,看到时候谁还敢逼自己去嫁卫侯那老不羞!
然而就在此时,一直在旁轻轻捣药,轻易不搭话的素衣女子却说道:“兄长和公女这次却是做差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正是在家中守孝三年,如今即将期满的乐灵子。
……
“你懂什么,休得乱说!”
乐溷近来几乎成了南子媚眼下的一条狗,好容易有了次表现不错的机会,见被妹妹质疑,顿时眉头大皱。
他斥责了一声后想起自己妹夫现在可不是一般人了,城邑已经和司城乐氏一样多,实际控制的人口和兵力还要更胜几分,话语顿时软了下来。
“灵子你不懂政事,就不要搀和这些事情了……”
乐灵子柔夷停下了药杵,抬眼看着兄长和表面亲密,内里却从未停止过和自己较量的闺蜜,淡淡地说道:“我固然不懂政事,也不想去懂,只是天下的事都是通的,我懂药理,这就够了。”
“药理?我今日倒是想听灵子的看法。”
南子则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乐灵子,想看看她有什么见解。
如果说南子是一朵大紫大红的娇艳花朵,那乐灵子就是在她身边静静绽放的淡夜来香,虽然外表被喧宾夺主,但夜久弥香,在气质上不逊色分毫。
乐灵子拨弄着手里的药材,它们散发出各异的味道,有的能救人一命,有的却能杀人伤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医扁鹊一门治病讲究六不治,但夫子说过,其实只需要划分成两种,要么不治,要么就得除根。兄长和公女的忧虑我也听了不少,源头似乎都是来自右师,现如今真的算是解决了么?”
乐溷嘟囔道:“乐大心垂垂将死,可不是已经解决了!”
乐灵子摇了摇头。
“夫子前些日子传讯来说,他已经往宋国派了一位师兄来开设灵鹊的分支,就住在司城府内,此事宋城所有人都知道,但右师府上从未有人来求医。右师之所以病成这样,大概是不信赖医者,拒不就医的缘故,但也是小心过度了,生怕我家会害他……我甚至听说他连我家转售的纸张、瓷器也不用,据说是因为怕人在这些肌肤接触的器皿上下毒。这样一个在琐事上小心翼翼的人,竟然会对兄长吐露真情?还涕泪满面?若非亲耳听闻,我是决然不信的……”
乐溷和南子听罢,顿时一阵沉默。
“所以兄长和公女不将右师彻底击倒,却想要对并没有跟着出奔外国,显然是想要与国君和解的两位公子穷追不舍,这不是做差了,还是什么?”
乐灵子心思极细,许多东西都能用慧眼看穿,这是平日不愿意说开而已:比如多年前,自己未婚夫与他阿姊那点暧昧关系;比如兄长乐溷对南子的非分之想;比如南子就利用了乐溷的这一点,她利用身边所有男子,却不让他们近身分寸——除了赵无恤。那些勾心斗角,那些隐秘约定,那些暗通款曲,真当她不知道?
但她的聪慧宁可用来协助医扁鹊研究一个药方,写成一本传世医书,用来静静地守着父亲即将完全消逝的亡魂,用来耐心等待约定三年的未婚夫,也不会转移到这些事情上面。
政争,阴谋,已经害死了她的父亲,同时将周围的人变得面目全非:南子越发沉迷于权术,乐溷在她的点播挑动下,竟然渐渐有了野心。
而远在鲁国的赵无恤,似乎也离他越来越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都是祸患的开端。
更何况,现在兄长和南子要做的事情,已经超过了一般斗争的限度,若是一着不慎引发大乱,后果不堪设想。
乐灵子不能眼看着兄长让司城乐氏出现弊漏,出现亡族之危,故特地出言提醒。
但她的好心却被无视了。
“灵子,你多虑了,你兄长与我自会处置好,何况还有国君、向氏站在吾等这边,勿虑也,乐大心就算是大江里的九首相柳,也翻不了大浪!你就好好等着婚期到时,你的重耳来迎娶你罢!”
乐灵子微微叹息,继续专注于药材,不再多言。
南子很固执,她自视甚高,对乐灵子的忠言不以为然。
随着年龄增长,一对要好的闺蜜间隙暗生,容貌、穿着、谈吐、权势、甚至身边的男伴,凡事南子都要胜过她一头。这种情况在乐灵子与赵无恤婚约定下,而南子却只能嫁给龌龊的卫侯后愈发严重。
但南子的这股自傲的小女儿脾性,在立秋日祭祀那天的政变里荡然无存,看着精神抖擞站在戎车上的乐大心,哪里还有重病垂死的模样,她俏丽的脸上顿时血色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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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乐溷的探望结束告辞而去后,乐大心又在榻上躺了一会,但当宅院大门一关,他便立刻招呼两个儿子过来说道:“乐溷去了么?”
“去了。”
“善!他一定是受人指使,来探听吾病之虚实。见了今日情形,归去回报消息,向氏兄弟和公女必不忌我矣,萧地的兵卒都召集了么?”
“禀父亲,已经召集了,足足有一师之众!”
“公子地、公子辰那边呢?可传来消息了?”
“两位公子带着公族和大量国人去了匡地,召集邑兵,正准备归来,也有一师之众!”
乐大心欣然起身:“善!只待立秋那日国君命众臣出城祭祀之时,便可图之!”
他先前的糊涂与衰老一扫而空,只剩下一对鹰隼也似的眼睛闪着精光。
“国君是我扶持上位的,他就像是太甲,受奸佞小人离间,既然如此,我就不得不做一次伊尹了!”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孟秋七月有立秋的节气,立秋前三天,宋国太史算定时令,禀报宋公说:“某日立秋,金德当令。”宋公按照惯例斋戒,准备迎秋。可到了立秋当日,宋公因为身体抱恙,令向氏兄弟和诸位卿大夫在西郊设坛祭祀白帝,已经对乐大心放松警惕的南子也代表国君同行,然而就在这一日,宋城内竟出了大事……
政变在所有人都未想到的情况下发生。
乐大心帅数百家兵突然发难,而一直被向氏和南子逼迫,除了逃亡,亦或是反叛别无选择的公子仲佗、公子石彄以宋公的名义举行兵变。对向氏早已不满的公族近支纷纷响应,他们包围了宫室,控制了国君,然后关闭各个城门,率兵占据武库,并派人出城据守睢水浮桥……
所以当去西郊祭祀少昊的人问讯赶回时,便只能面对紧闭的城门,以及城楼上器宇轩昂,在朝他们念檄文的乐大心。
执政的声音老迈却依旧不失洪亮:“牧誓上说,牝鸡无晨,牝鸡是没有在清晨报晓的;若牝鸡报晓,说明这户人家就要衰落了。现在国君受了小人蒙蔽,只听信公女南子之言,轻蔑废弃同母兄弟而不任用,却对向氏等叛逆余孽推崇尊敬,以他们为卿士、大夫。这些人施残暴于公族、国人,违法作乱于商丘。现在,我作为宋国执政,欲驱逐君侧之恶人,奉天命进行惩讨!”
他们已经控制了国君,所以讨得虎符,力求将自己的叛乱合法化。一日之内,宋城变了天,六卿之中,乐大心和公子辰是一丘之貉,大司城乐溷受君命去了黄池防备郑国人赶不回来,大司寇皇瑗选择了自保中立,只剩下向巢和向魋兄弟连忙奔赴城西调集向氏族兵。
向氏一门两卿,实力并不弱,在最初几日的战斗里尚能占据上风,但随着公子地、公子辰的援军从西面赶到,乐大心的萧邑兵从东面赶到,三方夹击下,向氏败北。
他们五兄弟是乐大心号召宋人群起而攻之的罪魁祸首,落入敌手绝无生机可言,于是便只能朝位于宋国西北面的领地鞍奔逃,司马牛则准备奔鲁,去向自己的老师孔子求助……
树倒猢狲散,而另一个被列在靠前位置的祸首,则是公女南子。
这是一次不亚于华向之乱的大叛乱,南子虽然喜欢玩弄权谋,但毕竟长于深宫,哪里见过这般厮杀的场面,顿时傻了眼。
向氏的先胜后败导致了溃散,南子的车驾也失散在人潮中,乐大心让人在商丘周围大肆搜索,扬言要抓获南子后立刻将她嫁到卫国去。她不得已,只能紧紧抱着被己方单方面宣布为太子的堂弟公孙纠,在几名宫甲的护送下逃进了司城乐氏位于城北郊外的宅院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这座属于乐氏的小型堡垒,被地人称之为”赵丘“,是座土石结构的坚固坞堡。
土石结构的望楼在庄园四角树立,虽然墙高有限,但却非常结实。干燥小丘上的仓禀被各地买来的粮食装的满满的,能保证粟支一年之用,但凡商丘有事,这里是天然的避难地点。乐大心之乱后,路过此处避乱的宋国士大夫们都感慨建立堡垒的人真是远见卓识。
这儿正是三年前赵无恤在宋国的立足之地,也是叛乱后乐灵子在一众留守家臣护送下避难的地方。
南子被前来追捕她的公族之兵紧追不舍,逃入赵丘后才松了口气,外面的人都被挡在强弓劲弩之外,而此地的女主人乐灵子依旧身着素衣,在这儿静静地等着她来投奔。
她本可以早早逃离,却一直等到了现在。
南子没了往昔的艳丽与卓尔不群,她头发散乱,面色苍白,能够搅动乾坤的九尾青丘纯狐成了一只怯怯需要人保护的小狐狸。
乐灵子叹了口气,她曾见南子起朱楼,眼看她长袖善舞,宾客满堂,今日却又眼看她楼塌了。
以涉世不深的心机跟右师那样的老政客玩弄权势,终究是敌不过啊……
南子看了看乐灵子,两女一时无言。
她又瞧了瞧比她更加怯懦害怕的公孙纠,心里一阵厌烦。她苦心挑拨乐大心、四公子与向氏兄弟之间的矛盾,这一点上她成功了,但随之引发的动乱和火拼却连同她依靠的树林一起吞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切都完了。”
向氏败北了,国君父亲被老逆贼乐大心控制了,连她平日里不屑的司城乐氏也无法回援,在宋国,她失去了一切可以凭借的对象。没了借力的藤蔓,终究只能无力地瘫软倒地,无论上面能开出多么美丽的姹紫嫣红,都只是别人的附庸而已,这就是她南子的写照。
接下来,她便只能闭着眼等待命运,被强行带回宫中,强行嫁到卫国,用身体和媚术取悦卫侯元那棵生虫垂死的老槐树,希望还能依附到他身上?等到他死了,自己还能仰仗谁?继续勾引卫国的各色卿大夫,为了在朝堂厅室里求生存而人尽可夫么?
像美女息媯一样,或者连息媯都不如,只能效仿夏姬?
那样的话,好歹能求得一条活命。
门外响起了金鼓齐鸣,还有防守者的高呼,弓矢释放的微响,以及门口处传来的巨大撞击声。
砰砰砰!赵丘的正面已经被包围,这座乱海里的小岛,也在狂风骇浪下飘零不已。
公子纠吓得抱头大哭,南子也苦恼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不,无论是息媯还是夏姬,那都不是她想要的未来。
哪怕是三尺白绫,也好过苟延残喘!
“灵子,求求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南子垂泪,看着依然淡漠而无惧的乐灵子,她仿佛一朵永远独立绽放的夜来香。司城乐氏实力尚存,也不算乐大心的死敌,那些叛逆不大可能非难她,所以她其实没太大危险。
“你的医术能救人,也能杀人,有没有这样的毒药,能让我死后依旧带笑的那种!”
乐灵子轻抚她的手,沉默半响后,淡淡地说道:“有,只需片刻,阿姊便能如愿。”
……
南子梳妆完毕,发髻梳理得一丝不苟,铜鉴里的她恢复了往昔的雍容。
她惨笑道:“夏亡以妺喜,殷亡以妲己,周亡以褒姒。夫美女者,亡国之物也。妹喜年代久远,且不论,灵子,你知道妲己是怎么死的么?”
作为殷商之余,宋国的女子怎么会没听说过那段往事?或许周人对有苏氏之女有许多非议,但宋人却暗暗带着点欣赏。
乐灵子一边配置着毒药,一边答道:“帝辛战败于牧野,于是奔命于朝歌,登鹿台之上,伴随着三万枚美玉一起自燔于火。妲己则不愿让烈火毁掉容貌,于是自缢而死,与帝同休。周武王登上鹿台后,用黄钺斩下帝辛之首,悬在太白旗上。又用玄钺斩其首,悬在小白旗上,展示给三军和殷民看……”
“那褒姒呢?她是怎么死的?”
“未死,被犬戎掳走后不知所终,据说秦人击戎,曾见过褒姒,她为犬戎王生了两个儿子,依旧闷闷不乐,轻易不笑……”
南子颔首,桃花眸子般的眼睛微眯:“为何不笑,身而为尤物,若是没了笑颜,那还有何意思?我还是喜欢妲己的死法,任由天下人唾弃也罢,毁谤也罢,但她却足够壮怀激烈!可惜没有像帝辛那样的英雄陪我一起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灵子看了她一眼,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药好了……”
紫色的溶液盛放在闪烁光芒的金色杯盏中,倒映着南子美艳的脸,甚至是她眼睛里细密的恐惧。
“这药真能让我死了也带着笑?”
“它长得像芹菜和茛草,开白花,但汁液溶于水后却是紫红色的,服之立死,死后带笑。”
南子眼里泛出了期盼又害怕的光:“好,那样便好。”
温柔乡是英雄冢,南子没听过这句话,但打小却也痴心妄想,自己的容颜和身姿能否葬送一二不世英杰?那样的话死也无憾了……
也罢,此生便如此罢!
一举袂,一仰头,紫色的汁液入喉,金杯落地,美人眼神迷离,衣衫半露,整个人瘫倒在乐灵子的怀里。
她青葱般的柔指挑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环,另一只手臂则揽着乐灵子的脖颈,咬着她的粉润的耳垂,吹气如兰:“若是还能见到赵无恤,替我将此物交还给他,再告诉他,这是赵造父之玉,这块玉有段往事,藏着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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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灵子怔了片刻,轻声一叹。
医药之道,多一味或者少一味药,换一种引子,加分毫或者减分毫,或许就是生与死的区别。
南子现在的状态,仿佛年少时二女在睢水之畔的公室苑囿里玩乐时,乐灵子好奇地在草堆里寻找药草和野果,她则在树荫里沉沉睡去,脸上还带着一丝甜美的笑……
“倾国倾城名不虚传,别说是男子,就算是我,也忍不住想多看一会……”
就在这时,外面的声响越来越大,这座名为赵丘的庄园虽然稳固,并且留下了一些从西鲁来的武卒护卫,但终究寡不敌众,陷落,只是时间问题。好在赵无恤当年在宋国时如同无根的浮萍一般,为了保命做到了极致,在地底数尺之下,还挖了一个通往山后的地道……
只是,必须有人在前门处吸引敌人注意力才行。
乐灵子目光投向在地上酣睡的南子,心中天人交战许久,这才重新将玉环系到了南子的腰间帛带上:“要交付的东西,想说的话,还是你亲自交予他,说予他为好……”
……
殷周春秋之世,正色有五种,是指青、赤、黄、白、玄五种纯正的颜色,间色是指绀红青、浅红、缥淡青、紫、流黄褐黄色五种正色混合而成的颜色。在周礼里,正色和间色成为明贵贱、辨等级的工具,丝毫不得混用。
从小时候起,宋国的女子们就被傅母教导说:“红紫不以为亵服”,不能用红色或者紫色的布做家居时的便服。
因为红色要穿到朝堂上,而紫色则低贱得私下场合也不能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从小到大,紫就是属于南子的颜色,据说这最初是一位宋公宠爱的妃子非难失去母亲的漂亮公女,但南子却把它穿出了时尚,民间效仿者不少,她虽然不是朱红的正色,却总是能喧宾夺主,而且差点成功。
素衣褪下,紫色罗衫加身,这是乐灵子第一次穿上这种衣物,它可不是民间衣料一样用常见的紫草染成的,沾到出汗的肌肤就会掉色,它是用齐国海滨一种牡蛎的汁液染成的,在水里泡一个月也不会脱色。接着帛带束住纤细的腰肢,足衣也是蚕丝细细织成,外面加一双木屐,最后淡紫色丝巾罩住容颜,如此一来,她却也神似南子。
乐灵子唤人进来,对他们说道:“将公女从地道带出去。”
众人大惊:“如此一来公女倒是走脱了,但君女呢?”
“我去前面假意归降,吸引叛军,我二人朝夕相处多年,她的举止我能模拟得九分像,彼辈见公女见擒,必然不会疑心有他。”
众人不知所措,一双粗壮的手拨开他们走了进来,是位披甲的虎贲,他行礼道:“那君女的安危怎么办?”
乐灵子说道:“宋人讲究尊卑,别看现在在门外大呼小叫,只要我穿着南子的衣裳一露面,谁都不敢再乱动我一下……”
这终究是诸侯卿族的游戏,除了乐大心、公子地等少数几人,谁干径自上来将公女的面纱一把扯掉,宋公可还在,而卫侯也没有取消婚约的意思,不想活了?
乐灵子外柔内刚,平时很少命令人,今天却难得发号施令,而且一来就是一个极其冒险的举动。
司城乐氏的司马陈定国却不走,他如同山一般的身躯挡在门楣处,垂首说道:“家主临走时吩咐过,要保护好宗室,两年前赵氏君子走时也嘱咐过,让我勿必护卫君女安全!”
乐灵子仿照着南子走路的模样向前踱步:“无妨,兄长的族兵多半去了戴邑和黄池,这才给了右师等人叛乱的机会,但这也意味着彼辈不敢伤我,两家乐氏毕竟同根同源,若是为难我一女子,传出去可对他假装贤相伊尹不利。”
陈定国依然不让,他重重稽首:“若是君女有何不测,仆臣百死莫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让开。”乐灵子不再劝说,用上了命令的语气,半枚玉玦从手中滑落,出现在陈定国眼前,这是在司城乐氏里地位卓尔不群的”不贪之玉“。老家主见儿子不值得托付,竟将此玉玦一分为二,一份给了女儿,一份给了准女婿。
他还有遗言:家臣见玉如见家主,不得违抗!
陈定国为人忠贞,他无法再拦,却不甘地说道:“君女这是何苦!?眼见守孝将满三年,和赵小司寇的婚期也越来越近了,奈何要为他人冒险赴难?”
乐灵子隔着面纱笑道:“大乱一时半会停不了,兄长若是想要凭借戴邑立足,就得名正言顺。南子先前或许是一味除了漂亮外什么都无用的毒药,可现如今情况变了,她和公孙纠才是能让宋国,让司城乐氏转危为安的良药,我则只是一剂路人般的陪衬,扔出去当引子再好不过。”
淡然说出这番话的,该是一个平日里看上去循规蹈矩,为父守孝的乖巧卿族淑女么?
陈定国无言以对,只能咬着牙执行这项命令,他让亲信带着南子从密道走脱。而他则手持长戟,紧紧跟在君女身后,走向即将被叛军破门而入的正面。
乐灵子看着南子和公孙纠的身影消失在黝黑的密道处,后山处备有马车,希望他们能避开叛军锋芒,逃到戴邑去。
自己,只能为她做这么多了……
“走罢。”她的语气依旧淡然,仿佛只是去宋宫内赴一场久违的贵族淑女聚会……
……
门外面,整个赵丘几乎被围得水泄不通,武卒和乐氏族兵们苦战多时,蒙城人漆万身披重甲,手持盾剑,是所有人的领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自从雪原之战堂弟战死后,他便沉默寡言,因为立功甚多,又有暗伤,便被赵无恤允许提前退役,领了大量帛币回到了宋国。之后又被乐氏当成宝贝,安排在赵丘,按照武卒的法子训练族兵。
这场叛乱让漆万重新回到了战场,热血从心头涌现,凭借两年多的苦战经历指挥得当。但毕竟以少敌众,现在已经是矢尽弦断的绝命时刻。
“想不到我竟然会死在这里,虽然是在宋国,离故乡也不远,却不知为何,现如今竟觉得不死于炎日玄鸟旗之下,竟有些遗憾!”
他们正准备拼死一搏,为后面的贵人脱逃赢得时间,却突然见墙内竖起了白旗。
“贼!是哪个无胆的要投降!”
漆万失声痛骂,一回头,却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仿佛从仙境中走来,身披紫衫的贵族女子踩着准确的步伐,朝渐渐开启的大门走来。
她身边的人大声喊道:”外面的人听着,公女愿意出去,切勿再打了。“
漆万怒发冲冠,真想下去戳着陈定国的鼻子,问问他是不是把司寇的话忘了。
然而墙外箭矢应声而至,喊杀声也顿时停了。
随后有人大喊道:“公子有令,速速让开一条道,让公女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原来,这支偏师是由陈国边境归来的公子地统领,他主动请缨领了搜捕南子和公孙纠的任务,这位被坑了一顿的叔父下定决心,一定会让把他当猴子耍的侄女南子好看!
战斗暂时停歇了,墙内的人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们一直在保护的对象缓缓离开这座早已残破的壁垒。而外面的人则带着一丝好奇和期盼,想见见传说中天生的尤物,这次内战的祸首,公女南子。
据说南子是妖媚的九尾青丘,只要和男人对视一眼,就能勾起对方的**,为她做什么都心甘情愿。这妖媚女子跟毁了大邑商的有苏氏妲己一模一样,这让兵卒们在惧怕之余也心里痒痒,真想凑近见识一下。
被撞桩冲破了一半的大门吱呀开启,她走了出来,所有人都伸长了脑袋,想瞧个究竟。
但这一见,却让兵卒们感觉大为怪异,少女腰肢纤细,姿态妖娆,步伐雅致,面纱遮住了据说倾国倾城的容颜,可最独特的还是那对眼睛。
她们清澄明亮,内含决然和果断。
她在戈矛兵甲,满地血污间行走,却孰视无物,带着一丝对万物的母性同情,还有岿然不惧!
和那女子目光相遇的一刻,门外一干流血流汗的兵卒竟惭愧地移开了目光,低下了头。
“放了里面的人,我便跟汝等回商丘。”她说话了,清泠得不可思议,第一句竟是为他人的生死而担忧?
靠前的军吏不敢答话,他似乎是怕自己口中的污浊呼吸玷污了眼前的璧人,连忙朝后偏头传话,想看看半里外坐镇指挥的公子地还有什么指令?
但他望啊望,却一直望不见宋国公室的玄鸟旗发出新的命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有人里,只有陈定国知道眼前人的身份,他额头冒出了冷汗,公子地,这是南子的叔叔,他开始为接下来君女被识破身份后的遭遇忧心。同时了握紧了手里的长戟,他发誓,谁若是敢过来妄动,他一定会将他胸口戳一个大窟窿!
而坐在墙头上的漆万则觉得眼睛发酸,自己这些人,难道要靠一个女子求情和牺牲?真他娘的憋屈,他原本因为市井传言,对公女南子印象不佳,但却觉得眼前女子真是不世出的好淑女。
他眼睛越来越酸,泪眼朦胧中竟看到半里之外,那面代表公子地的白底玄鸟旗似乎遭到外力袭击,轰然倒下。
漆万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沾满血汗的双手使劲去揉,再抬眼时,却发现新的玄鸟旗已经重新竖起,但空无一物的白底上,却徒然多出了一轮炎日……
那是他为之战斗了整整两年的军旗!
那是带领他们打赢了奇袭甄城、甄之战、阳虎之乱、大野泽之战、雪原之战的军旗!
旗在,则主君在,武卒在!
漆万顿时热泪盈眶,一个飞跃跳到将欲走入敌群的”南子“身后,又健步如飞往前跑了几步,他手里的大盾牢牢地将她纤细的身体护住,遮挡住了所有人的目光,也挡住了可能飞来的暗箭……
声音总比光要慢,当混乱和喊杀声从宋人外围传来时,也有人惊喜地大喊:
“司寇,是司寇来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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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宋国……”
在看到信的时候赵无恤尚不知道,这句话里暗含着怎样的信息,可他却知道,陈恒绝对没安好心。
对来自敌人的警告,绝对要比来自朋友的更加警惕,更加上心……
宋国的消息不难查,随着赵无恤手里的力量超过司城乐氏,大舅哥如今对他有求必应。两家货殖贸易的商贾中就夹杂着不少信使,更何况宋宫内还有个消息灵通的南子在与他暗通款曲。
其实满打满算,从郓城到商丘,也不过是三百五十里地,传车走上六七天即可。也就是说,从商丘和陶丘传来的最新消息,其实至少是六七天以前的旧闻,赵无恤便只能在这六七天的时间延迟阻隔下,来判断宋国局势。
最先查出的,是齐国送了三座邑给卫国,而卫国又送了两座邑给宋国作为聘礼的事情,看似分开的两件事联系起来,就很明了了:卫国之所以愿意割肉,正是因为从齐人那儿得到了补偿,齐国很想推动宋卫联姻,以此将宋国拉进自己的阵营里,达到服淮泗诸侯的目的。
当周边的郑、卫、鲁等中等邦国都与齐结盟或停战后,宋国就得考虑下自己的进退了,至少不能做齐国的敌人,导致腹背受敌。虽说郑昭宋聋,但既然齐国对宋有礼,又不是非我族类的楚国蛮夷,宋人加入齐盟其实没太多心理负担。
可这一点,当然是老家主死于齐人刺杀的司城乐氏无法接受的,也是赵无恤无法容忍的。
另一件事情则更为紧迫,这是南子的噩梦:宋国在得到两个邑的贿赂后,国君终于愿意确定南子婚期了,秋收前后许嫁。
在了解这个女人的性格后,赵无恤便不难理解她之后的一系列歇斯底里的举动:她试图长袖善舞影响朝政,挑拨四公子和向氏的关系,拉拢司城乐氏对抗乐大心,同时还向赵无恤发来了一份言语温顺的求助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却皱起了眉头:“南子这是在狎水自溺啊……”
对于那些对不擅长勾心斗角的人来说,政治斗争和火一样可怕,所以避之尤不及,往往由此活命。但对于一些自以为精明、聪慧的人来说,她们把政斗当成了可以狎而玩之的水,于是善泳者溺于水,常常把自己带到了坑里。
何况她的对手,可是老狐狸般的乐大心。
而且宋国那位在位已有十七年的国君,真的那么容易糊弄么?
赵无恤害怕到头来,南子会成了被他们利用的工具,甚至波及到司城乐氏,波及到明年就能正式嫁给赵无恤的乐氏女……
宋国内斗愈演愈烈,两位公子失去了宋公的支持,被逐出商丘,而大司城乐溷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刻被派到黄池筑城。
看似南子一方占据上风,可帷幕里的真相谁能知晓?
关心则乱,赵无恤再也坐不住了。他觉得宋国的形势就像是架在火上的大铜釜,灌满了汤水,随时可能会沸腾。
“召集轻骑,随我南下。”他下达了命令,如今西鲁有五百余轻骑,而且做到了一人双马:一匹行军的马,一匹作战的马,这是如今赵无恤手下最贵的兵种,已经是西鲁财力能供养的极限了……
轻骑的旅帅虞喜很兴奋:“又要打仗了么?”
从去岁雪原大战之后,已经有八个月没轮到轻骑大显身手了,不知这次又是谁遭了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在人前如此解释道:“并非用兵,也不会征召民众,只是带着轻骑去雷泽一带与曹伯汇合,演练一番,否则他们的骨头都快生锈了。”
按照四时为政的惯例,孟秋七月,将帅要挑选士卒磨砺武器,精选杰出人才加以训练,专任有功之将,以为秋收后征讨不义之人做准备,所以赵无恤这个理由也说得过去。
但在人后,他则对张孟谈等亲信坦言道:“宋国很可能会生变,我想带轻骑去雷泽一带,若有不测也好做出反应。”
张孟谈放下心来,但还是婉言相劝,希望赵无恤去是可以,但不要涉入太深。因为现如今西鲁与曲阜、三桓的关系已经有些微妙了,他们在鲁国的布局才完成了一半,又要树立新敌的话,他觉得以现在的兵力和财力是绝对应付不来的。更何况七八月正是秋收时节,这时候轻启刀兵,对统治不利。
至此,赵无恤也恍然大悟,陈恒给自己传递消息,大概就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吧。
“陈恒明面上看是好心,其实是希望我在这微妙的时刻,被卷入宋国的内斗里去,涉入越深,在鲁国的利益损失就越大……”
赵无恤自我警醒,要小心那条毒蛇,但他还是义无返顾地带着五百余轻骑出发了。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对于赵无恤来说,四者是递进的,也是并行不悖。
有家方能有国,身为男人,若自家女人都保护不周,那还谈什么争雄天下?
临行前赵无恤身穿戎装视察了浩浩荡荡的轻骑兵,其中不少人是在晋齐争霸里随他纵横沙场,立下战功的老卒。
虽然西鲁的生活蒸蒸日上,经济上也依靠对外售卖奢侈品和玩乐赚取钱帛,但赵无恤对军队却管的极严。见轻骑精神不减半年前,他松了口气,他们至少还没被安逸的和平腐蚀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问身边的虞喜:“那些东西,工匠坊可都送过来了?”
说到“那些东西”,虞喜顿时眼睛发亮:“送来了,也让二三子演练熟悉了,骑乘时果然方便了不少。有了它,以往无法做到马上开弓的新卒也可以勉强办到了,真是骑兵的利器!”
赵无恤点了点头:“每骑都备上一套,但此去雷泽,不许使用,这是军令,违者严惩不怠!”
“唯……”
虞喜有些失望,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旦用熟了那玩意,离开了它,再骑马就显得别扭和艰难了。
就像是四年前,司寇将两架马鞍交给他时,那种惊喜若狂。
有了马鞍,再加上新近做出的这利器,或许司寇曾经偶然提到过的冲击突骑、重装骑兵,都不再是奢望!
……
到了七月中旬时,赵无恤的轻骑已经在雷泽扎了营,曹伯也带着自己的皇家狩猎队来凑热闹。他在去年的战争里见识到了骑兵的妙用,于是便四处购买良马,同时在陶丘的大竞技场鼓励赛马运动,出色的选手不由分说,直接拉来当骑吏,于是一支多达百人的轻骑卒初具雏形,从建制到装备,无一不在山寨赵无恤。
不过虞喜在看了几眼后吐槽说这支轻骑兵不像军队,倒似猎手和赛马驰逐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们个人的骑术虽然过关,但战术古旧,弓箭的准头也不行,若是打仗时还将对方当成是蠢笨的野兽来猎,肯定是不行的。”
这话恰好被曹伯身边的一个士听见了,他顿时不服,叫嚣着要在马上与虞喜等人一较高下。
曹伯阳本就是个好赌的,顿时来了兴致。
“子泰,今日便让你我的轻骑较量一番,何如?”
赵无恤想着若是自己的轻骑要南下宋国,曹国正是必经之地,而曹伯也是现如今他为数不多的盟友之一,必须得捧着他,哄着他,继续在这艘战船上停留才行。
所以他便欣然应诺,顺便给曹伯推荐了一种马上的新运动:马球。
参与击球者二十余人,皆着两种颜色的窄袖袍,套着方便运动的狄绔,足登皮靴,,头戴幞头,手执偃月形球杖,身骑奔马,俯身竞争击球,击入对方球门方可。
这种运动难度极高,却又与蹴鞠类似,有强烈的节奏感、运动感,校场上顿时尘土飞扬,呼喝声和马匹嘶鸣响彻一片。
马球运动很快就赢得了曹伯的青睐,他不顾己方骑兵一球未进,被剃了个光头,说着回去以后得让子贡把马球引入到竞技项目里。
赵无恤也在笑着观看骑士们竞技,但心里却想着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些天来,他每日都能收到来自宋国的消息,前些天又是公子被逐,又是朝臣弹劾乐大心,商丘热闹非凡,这几天却像是波涛汹涌的湖水突然归于平静。
“若是无事最好……”他觉得自己可能料错了,宋国的政治结构还是比较稳固的,轻骑可能要白来一遭了。
但越是平静,他心里的不安却愈来愈浓。于是在雷泽呆了几日后,赵无恤再度启程,以朝聘和访问的名义越过界线,带着轻骑到达陶丘,驻扎在济水南岸……
对于赵无恤的到来,子贡欢迎之余也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和不满:“司寇这次来究竟所为何事?以大夫身份私自出国聘问,这已经是僭越礼法了,恐怕曲阜那边,国君和三桓会再度心生不满。”
子贡虽然没有明说,但赵无恤知道,他指的其实是孔子……
对于子贡,像对冉求那样逼他表态是不行的,赵无恤只能故作忧虑解释对宋国局势的担心。
“司城乐氏是我舅家,怎能坐视不管?本来只欲在雷泽驻扎,孰料曹伯盛情邀请,不好推却,待我归国后,再向国君赔罪便是。”
不过这种冒险是值得了,抵达陶丘的第二日凌晨,新的消息传来,宋国爆发了叛乱……
……
“子泰想要越境入宋?”曹伯大半夜被人叫醒,本来窝了一肚子气,见是自家的宾客赵无恤,本来生硬的语气顿时就软了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现在他也是骑虎难下,得到了雷泽以南土地后,曹国算是被绑在晋国和赵氏的战车上了。如今腹背都是敌人,他未尝不心忧,只是去年赵氏大胜,今年与齐国的货殖战争里,曹国和西鲁又坚持下来,渡过了一段艰难时期后安然无事,反倒是齐国向鲁国请平,主动结束了敌对状态。
这种让大国主动服软的感觉,直叫曹伯阳心情激荡,他们曹国,从曹叔振上任诸侯以来,什么时候这么威风过,嗯?
所以对铁杆盟友赵无恤,曹伯阳是极其友善的,虽然这种军队通行权的请求让曹国的卿大夫疑虑重重,但曹伯却不以为意,赵无恤早就在曹国境内往来数次了,多一回也无所谓。
但他却质疑赵氏的机动力:“我听闻宋国都城发生了动荡,六卿相互交战,这消息至少是三四天前的了,等你抵达那儿,可能早已尘埃落定。”
赵无恤微微沉吟:“只望曹伯予我传符,我一定尽快离开曹国,抵达商丘。“
曹伯问道:”你要多长时间才能到达商丘?莫不如在此等待西鲁派来援军,我也可以集结兵卒,让一师之众随你南下。“
这不是曹伯滥好人,而是曹国前代君主就是被宋公元杀死的,曹与宋有逼夺地之恨,又有杀君之耻。曹伯近来见经济日益富足,兵力也强大了不少,颇有想报复宋国,干涉宋国内乱的打算。
“曹伯能相助,外臣感激不尽,但我还是率轻骑先行罢,两天,不,我只需要一天半,便能抵达商丘!”
……
“不可能!”和曹伯一样,子贡在得知赵无恤要出发南下,却只预定花一天半时间抵达商丘时,也是如此反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绝不可能!陶丘与商丘虽然只有两百里不到,但最快的传车也得走四天,五百轻骑至少要三日,怎么可能一天半就到!?”
子贡当过行商,所以知道马匹不能一直用最快速度冲刺,一直小跑都够呛,骑行中还需要给马补充饲料和水。人也不能一直骑,双腿夹马脖子,一直屈在前面,短暂的战斗尚可,但几个时辰下来必须休息,否则身体绝对受不了。
这还是有了马鞍的情况下,换了以前,单骑走马连百里内的短途行军都不适合。
比方说邮无正以战车和骑兵为主力奔袭濮南那次,子贡算过一笔账,平均每日能走五十里,比步卒的每日三十里快了近一倍。
所以他觉得,赵无恤的轻骑多半也就这速度,即便舍弃辎重,一人双马,也得走三天!
赵无恤微微一笑:“子贡且在这招募勇士,筹备辎重粮秣去宋国戴邑,等我的好消息即可。”
随着统帅一声呼哨,军营外五百骑士整齐地听令上马,子贡这才恍然察觉,他们上马的姿势与往日不同:不是翻身,而是扶着马鞍,踩着马鞍下垂落的绳套和脚踏结合的东西,轻松一跃而上!
他顿时大奇:“这是何物?”
赵无恤回答的很简约:“是马镫。”
马镫,本来是三国魏晋时的产物,让草原骑兵大显神威,横扫欧亚的一种马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了它,骑行的速度能大大提高,战斗的能力也会发生质变的飞跃……
只是赵无恤还是担心,自己早早放出这个大杀器,会不会让游牧者捡了桃子。
但比起眼前的火烧眉毛来说,那种隐患只能日后再去想了。
有了马镫后,既然三国时夏侯渊带着骑兵能做到“三日五百,五日一千”的飞速行军,自己一天半跑完两百里地仅仅是小意思,以轻骑们的意志和训是做得到的。
但宋国的动乱像是野火般燃烧,等他抵达商丘时,那儿究竟是怎样的情形,乐灵子可还安好?南子又如何了?
这疑虑缠绕着他,在越过曹境,突入宋境时如此,在途径司城乐氏控制的戴邑,从乐氏家宰处得知向氏败北,南子和乐灵子尚在赵丘时也是如此……
直到每日都跑死了一匹马,沿途丢下了两百落伍者,只剩下三百骑突入足足一师之众的宋军中时。直到他亲自以偃月箭射落公子地的旗帜,遥遥望见从庄园里走出的紫衣女子时,赵无恤这才松了一口气。
“赶上了!”
他剑指前方,朝身后的骑兵们呼喊道:“二三子勉之!十骑败百人,百骑走千人,便在今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天下数十诸侯国,每一个都有自己的性格,郑国以东,徐、淮以北是宋之分野,其俗犹有先王遗风,重厚多君子,喜好稼穑。的确,宋国人在诸夏中一直被认为是比较老实的,所以才会有宋襄公的不列不战,半渡不击,才有守株待兔等笑话流传诸侯。
但千万别小看老实人,这些人一旦经过正确训练,成为一个整体后,可是单独的兵油子没法对抗的。所以三年前赵无恤在此募兵,得到了一大批精兵种子。可当这些老实巴交的宋国人成为敌人时,却也能给他制造了数不尽的苦恼。
骑兵,尤其是踏着马镫的骑兵,这是他们第一次在世界舞台上登场,对于骑术高超者来说,双脚紧紧踏在马镫上,双手就得到了解放,他们手里的矛能戳的更准,挽开的弓能拉的更满,射的更远!
换了其他邦国的兵卒,遇到这些第一次碰见的敌人兵种,当帅旗被斩断的那一刻,可能就溃散而逃了。
然而这些朴实的宋国人没有逃,他们自发地留了下来,继续执行着命令,阻止轻骑向前。
所以赵无恤大声呼喊的“十骑败百人,百骑走千人”并没有轻易出现,他们像是陷入了泥潭的巨人,依旧在向前艰难迈步,每一步都有马匹倒下,骑士战死。
所幸宋国人性情虽然坚韧,但组织度毕竟不高,没多会,有了马镫后如虎添翼的轻骑终于破开了最薄弱的环节,冲到了包围圈的内侧。
庄园里面的武卒已经全部聚集到了门口,他们将方才不知为何走出来的紫衣女子围在中间,武卒们和自己的同僚颇有默契,这里离商丘太近了,“叛军”只会越聚越多,不如突围出去,这才是唯一的活路!
冲出重围后,赵无恤打马停驻,朝满脸血污,却依旧在朝他笑的那个大高个点了点头。
“你是……漆万?”
随着武卒的扩编,他已经没法想以前那样,记住所有人的名字了,但这个来自宋国蒙城的高个剑盾手却是个例外,不提他多次立功,雪原之战里身中数箭还能活下来,并扛过伤寒疫病,本身就是一种奇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漆万高兴极了,对于他来说,立功后得到的勋章,其实比不上司寇在肩膀上轻拍一下的鼓励大。
“唯!真没想到,司寇竟然来了!”
赵无恤将冲锋中折断的铜剑收回鞘中,似是自得地笑了一下:“的确,没人想得到。”
别说敌人,连己方的曹伯阳、端木赐也不相信,一日半行两百里,这是不可能实现的速度啊!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畅通无阻地一路杀到商丘城北来。
他对周围的人说道:“公子地大旗虽断,但他本人却还活着,顶多瘦了点惊吓,宋人虽被冲开,但若是有人组织,不久便能再度合围,此非久留之地,所有人都收拾一下准备上马。”
赵无恤与众人说着话,眼睛却看向了中间的那个紫衣女子身上。
……
虽然还是那身装扮,但是两年不见,南子的气质怎么大不相同了?不再一见到赵无恤就嘿嘿嘿坏笑着朝他抛媚眼,然后各种真情假意的投怀送抱,那副垂目行礼的样子,看着还挺舒服的,难道经过此次教训后,她铅华褪尽,返璞归真了?
陈定国、漆万等人知趣地推开了几步,开始组织收敛伤患,而赵无恤下马过去朝“南子”微微行了个礼。
“我来迟一步,让公女受惊了。”
说完便过去扶着她的肩膀,想要帮她上马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速速离开微妙,对了,灵子何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左顾右盼,没有看见未婚妻的身影,脸顿时就阴沉了下来,手上的气力不由加重了半分,声音里带着焦虑和担心:“灵子呢?莫不是还在庄园里?”
一回头,紫衣女子也在看他,眼里隐约带着一丝笑意,赵无恤这才发觉不对。
这双清扬婉兮的眼睛,绝不是南子的!
淡紫色面纱被赵无恤扯下,随风飘走,时隔两年有余,乐灵子比过去略为成熟丰腴的姣好面容再度浮现在眼前。
乱世中有美一人,在鲜血淋漓的混战里与他邂逅相遇,却正适了赵无恤的心愿。
赵无恤松了口气之余也有些后怕,上下打量了她两眼:“你怎么在这?还这身打扮?”
乐灵子见装不下去了,无奈一笑:“妾侯君多时,今日君归,自然得在门外相待,倒是君子为何会来?”
赵无恤露出了笑:“我的舅家被人围了,我的夫人受了逼迫,我哪能不来?”然后不由分说,便将她抱上马,马鞍上有柔软的垫子,能让骑手少受颠簸之苦。
“乘着叛军尚未合围,吾等得速速离开,对了,南子她……”他故作无意,其实还是挺关心的。
乐灵子这身仿效南子的打扮,还出现在战阵之上,真是让人疑虑重重。
“君子这一路可是担心坏了?”乐灵子不安地扭动身子,适应着垫子下生硬的马鞍,赵无恤则在她身后操纵缰绳,两人身体紧紧贴在一起,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她脸一红,也顾不上揶揄赵无恤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南子无事,我让她从密道离开,现下应该已经到后山,那儿停有马车,希望她能顺利到戴邑去……”
赵无恤一怔,那密道他可是为灵子挖的,乐灵子莫不是想假冒南子,想要为她脱逃赢取时间?
他不好追问,便颔首道:“若是顺利,或许吾等半路便能追上她!”
赵无恤不再多言,庄园里留守的人战死七成,只剩下几十,会骑马的就骑马,不会的就让骑从带着,无恤不希望他们折损。
他们组成了一个菱形阵,一马两人的被围在中间,而外围则是精锐组成的锋刃。坚韧的宋国人没有溃散,被冲开后他们艰难地寻找着乡党和上司,再度组合成薄弱的防线后,却又一次被划破了……
公子地方才真镇定自若地指挥宋人围攻庄园,心里想着攻破庄园,俘虏南子之后要如何处置,国君坚持要保南子安全,送到卫国做夫人,但公子地还是想狠狠羞辱她一番,至于里面的乐氏女?先作为人质扣押,逼迫司城乐氏投降,待内乱安定后,就作为南子的滕,一起送到卫国送给卫侯亵玩罢!
由此可以激怒赵无恤,让宋国和赵氏、晋国彻底斩断关系,成为死敌。
孰料正意淫时,大军突然遭到捣背一击,自己的大旗被一箭射落,惊慌之下公子地的胄也掉了,晕头转向了一会后终于找到了北,但那些来去如风的轻骑已经完成了接应,扬长而去了!
公子地大惭,他这里足足有两千余人,结果却被两三百人击穿,两进两出还不算,势在必得的南子也被救走了……
“追,速速派轻车去追!”
望着轻骑绝尘而去,宋国人都有些愣神,甚至那些参加过华向之乱的老卒也在摸着后脑勺发懵。他们老实,作战的时候来不及多想,只会按照本能挥动兵器阻挡,但事后一看,这种来去如风的打法,他们还真不太适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百五十年前,他们的国君宋襄公在泓水之畔,因为无法适应脱离古军礼的半渡而击,结果被楚人击败。
现如今,面对划时代的兵种和战术,宋人们又要头疼不已了。
……
从赵丘脱身后,清点人数,骑兵还剩下两百余,在破围和突围中损失了几十人,赵无恤有些心疼和惋惜,但相比于救下了自己的未婚妻,这些损失还是可以接受的,回去之后他自然会善待战死者的家眷,想来今秋,羽林孤儿里又得多出不少人了。
甩开追兵后,他朝四面派出了探马斥候,尤其是赵丘背靠的后山,那里本来是一处天然的地裂深壑,被赵无恤派工匠改造成了一个可以脱逃的密道。
可一个又一个斥候去了以后又回来通报,说是未曾看到人影。
“或许是已经从小道往戴邑去了。”乐灵子有些忧心,赵无恤只能如此宽慰他。
宋国内部已经打成了一锅粥,乐大心控制了萧邑等东部地区,阻断了彭城的公室之兵,公子地和公子辰控制了靠近陈国的西南部,南部的皇氏中立观望。
而向氏兄弟在仓促败北后,朝宋国北部的鞍邑等地窜逃,准备收拾残部力图反扑。那儿靠近鲁国、邾国,据说司马牛还去了曲阜,大概是想向他老师孔子求救,不知道曲阜会作何反应?
还剩下的西北部,则是司城乐氏控制的戴、黄池等邑,也是赵无恤等人的目的地,外迫于郑、卫,内迫于叛党,所幸宋国的小冤家曹国这次是站在这边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戴邑在商丘西北百里处,既然人已经救到了一个,骑兵便不必彻夜兼程,沿途也散出斥候,到处寻找可能载有南子的马车。
在最后一批斥候返回后,赵无恤轻声向关切的乐灵子通告结果:”还是没找到。”
乐灵子咬着苍白的唇:“是我害了南子……“
随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她的心却越来越沉,一路上一直在思索着自己配置那份迷药时的剂量。过量的毒药能害死一个人,但少量的毒药,或许只是在让她沉睡的同时,拂去她脸上的忧愁和皱纹罢……
她知道南子倔强的性情,怕南子不愿让自己冒险,所以将她药昏,是药昏,绝对不会致死,绝对绝对!
赵无恤只能再度宽慰她几句,继续上路。
然而直到他们抵达戴邑,南子却仍旧杳无音讯……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ps:第二章在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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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邑司城乐氏的官署内,赵无恤指点着地图对乐溷说道:“四公子和萧叔大心的叛军已经控制了商丘,只有宫城还在国君手里,可既然国君愿意下诏给彼辈,想来也是被控制住了。如今公子地自命为太子,所幸戴邑这边还有公孙纠,若是叛军胆敢谋害国君,这边便能立刻奉他为新君……”
南子依然渺无音讯,但令人惊异的是,与她一起的公孙纠却被送到了戴邑。这位小公孙晕乎乎的,一问三不知,只记得自己进了地道,刚见点光亮,冒出头就被击晕了,再醒来时已经到了戴邑,这让南子的行踪再度成迷。
女神失踪,乐溷顿时神色慌乱,失去了方寸,他本来带着乐氏族兵去了和郑国交界的黄池筑城防卫,听闻商丘生变后赶回戴邑。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叛军到了蒙城后止步不前,司城乐氏的力量在动乱里得到保存,现在还能拉出四五千人来。
可惜的是,七月份本是农民开始收谷的时节,宋国大乱之下,农时却要耽误了。
对此赵无恤却很坚决:“不能耽误,武卒的骑兵还剩四百余,可以在南面警戒,舅兄则要在后方组织兵卒收割乐氏六邑的粮食,若是有机会,越过控制线去敌方地域割粟亦可!”
连鸟儿和硕鼠都知道,秋日要储备过冬的粮食,对于人与人之间的征伐也是一样的。古人早就说过,不能足粮,则不能足兵,在这场动乱结束时间未知的情况下,保证粮食的收获和储藏是首要的事情。或许到了冬天的对峙期,多一石少一石粟米,就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乐溷自己没什么主见,好在能从善如流,当时间到达八月初时,乐氏各邑的新谷入了仓,还在骑兵掩护下不断越过控制线去对方领地上夺粮,宋国人称之为“纵兵掠刍粟”,赵无恤则将这种方式叫做“打草谷”。
小冲突逐渐演变为兵卒拉锯,但却一直没升级为决定胜负的大战,双方都很谨慎,都在做春秋时期内乱的既定模式:寻找外援。
……
在军事地理学上,往往把位于某个作战地区核心、各方道路交汇的“兵家必争之地”称为“枢纽区域”或“锁钥地点”。它是交战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对峙争夺的热点,其得失对战争的结局影响甚大,如果率先控制了这个区域,就会使自己处于有利的地位。
宋国、郑国,就是这样的地方。
宋地襟带河济,屏蔽淮徐,舟车之所会。商丘为四望平坦之地,车马通行无阻,所以从古到今自古逐鹿中原,从未有不以宋为腰膂之地的。
郑、宋两国不仅地理位置重要,它们的国力在中原诸侯里也是较为强盛的,各有兵车千乘左右,在列国争霸作战中投向何方,影响至关重要。春秋几次重大战役,如城濮之战是因为晋、楚争宋而引起的,而邲之战、崤之战、鄢陵之战则缘于晋与秦、楚争郑。至于齐、晋、楚各自出兵伐郑、伐宋的行动则不胜枚举。
所以中原诸侯里,就数郑、宋两国受列强侵略的次数最多,罹祸最深,是争霸各方的首要征服对象。究其原因,这两个国家位于东亚大陆的核心,这便是原罪!
宋国接壤的邦国甚多,牵扯的利害极大,于是一旦内乱,便会吸引无数的觊觎和干涉,他们渴望在宋国扶持亲己的力量。
七十年前的鱼石之乱,二十年前的华向之乱,都把周边强国吸引来了,尤其是华向之乱,持续三年,晋、楚、吴、齐、郑、周室王子朝、曹,各国干涉军在宋境内打成了一锅粥。
这一回也不例外,赵无恤这边自不必说,曹伯带着报复宋国,无论哪方获胜都要索取点曹国失地的心思,在赵无恤回归戴邑后,就派了一师之众到了边境,叫嚣着要进入。
西鲁那边,赵无恤也让人回去调集五百武卒和一千邑兵过来,其余的常备军和预备役就继续留守,以防不测。
身为大夫,私自调兵处境参与别国内乱,这又是一种僭越了,在陶丘的子贡一边尽忠尽责地帮忙转运辎重,引赵氏兵南下,一边暗自叹息。
不过姻亲遭难,赵无恤不得已而卷入,在理论上也说得过去,就是不知道曲阜那边,夫子会让鲁国卷入宋乱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结果是否定的,鲁侯倒是参与外交事务上了瘾,兴冲冲地想要加入进去。但三桓保守,对鲁国外的任何事漠不关心,孔子亦然,他在接到弟子司马耕的求援后久久沉吟,然后做出了最像他风格的反应。
“鲁国大宗伯孔子对萧叔大心和四公子的叛乱表示了强烈谴责……”赵无恤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似曾相识的场景。
……
“那鲁国会有援兵么?”乐氏真正的主事者,家宰陈寅关切地询问。
“无有,司马子牛不忿,已经离开鲁国,打算前来投我了。”赵无恤苦笑,既然鲁国不打算干涉,那他这个鲁国大夫私自出兵的僭越行为可算是坐实了,外战外行内斗内行的三桓会不会以此为借口,突然对自己发难?
虽然张孟谈曾谏言过,希望他不过涉入宋乱太深,以免顾此而失彼,可事到如今哪能一走了之?帮司城乐氏守住基本盘,这是赵无恤的底线。
何况乐灵子虽然已经平安,但南子还音讯全无呢……虽然他也搞不清自己对这个妖媚公女是什么感觉,但依旧有些关切。
陈寅叹了口气:“鲁兵本来就没什么战力,也不指望,不知晋国赵氏能否发兵相助?”赵氏在去年的战争里一举击败齐国,打出了威风,也打出了名声,若是赵氏主力能来,则这场大乱的胜负就不再成问题了。
面对陈寅殷切的目光,赵无恤却一下子想起了楚庄王时包围了宋国,而晋国因为邲之战新败,认为“虽鞭之长,不及马腹。天方授楚,未可与争”。晋人无法出兵援助,又不希望宋国太快投降,于是便派了个使者来。使者被楚人俘虏,让他去商丘喊话让宋人速降,结果使者却说晋国援军要到了……
老实巴交的宋国人就这么信了,为了晋国的一句假意承诺死守了三年,拒不投降,结果导致了易子而食,析骸而炊的惨象。
现如今,赵无恤想着,自己若是说:“赵师悉起,将至矣!”会不会让乐氏和向氏军心大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他答道:“已经发去了求援信,现在恐怕还没到新田,虽然六卿各自为政,而赵氏越过太行,跨越千里来援,也不容易做到……”
闻言后,陈寅脸上满是失望之色。
“但我父亲的性情陈家宰应当知晓,倘若得知姻亲有难,绝不会等闲视之,等得到消息,他必定会兴师起兵,来驰援乐氏!”
这不是赵无恤说谎,赵鞅的性格和历代晋国君臣都有些不同,少了些阴谋和诡诈,却多了几番……英雄气概?
老赵家也是一两百年才能出这样一位,前有赵简子,后有武灵王,他们就像两座奇峰,奠定了赵氏的立国和强盛。
陈寅闻言面露喜色,稍微放下心来,随即又皱眉道:“我现在只是担心,萧叔大心和四公子那边都会有哪些邦国前来相助?”
乐溷正好踱步过来,便出言道:“公子地、公子辰占据了宋国偏西南的地域,与陈国接壤,陈国会不会发兵相助?”
赵无恤平日与张孟谈经常畅谈天下大势,对局势的洞察是远胜大舅哥的,他答道:“陈国现在夹在吴、楚之间,自保不遐,不会援助叛党。”
当年吴师入郢,派人来召唤陈人相助,陈怀公因为国人公议未决,于是没有助吴,也没有助楚,而是闭境自守。到了两年前,吴王阖闾又召见陈怀公,陈怀公害怕,只得前往吴国,阖闾生气上次陈怀公不来,扣留了他,不久客死吴国。
陈国人于是立怀公之子越为君,先君死于吴,这让国人们悲愤不已,于是在情感上重新倒向了楚国。但吴国强盛,陈国随时可能面临吴人讨伐,哪里还有心思干涉宋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何况陈人就算加入,彼辈仅能召集一军之众,不足为虑,现在的关键,还是在楚、吴、齐三国上面……”
想到这三个庞然大物,年近四旬的陈寅想起年少时的经历,喃喃道:“若是三国加入,这场动荡就跟二十年前的华向之乱没什么两样了!”
赵无恤却下了断言:“首先,楚国人绝对不会来。”
乐溷茫然问到:“为何?我听闻楚王迁都于鄀,却又把新都称之为‘载郢’,以示不忘其旧耻。他改革政治,很得民心,颇有振兴之状……”
赵无恤打断了他的话:“楚国之政积重难返,新败之国,少了十年根本无法复苏。再说现在楚国北境,有吴国在与其争陈,还有附庸顿国不服楚王,又有附庸胡国乘着楚国衰弱,投靠吴国,大肆吞并邻近的楚邑。顿、胡刚好封住了楚师北上宋国的道路,楚王连顿国、胡国都无法发兵镇压,何况宋乎?”
乐溷张了张嘴,觉得赵无恤说的还是有道理的,但他又问道:“那齐国、吴国呢?”
赵无恤有自己的自信:“只要我还控制着济水、濮水、午道一天,齐国人就绝对无法派一兵一卒来宋国!”
“至于吴国……吴王颇有北上之志,而吴国太子夫差也是宋公的女婿,宋国有乱,绝无不来之理。只是不知道,彼辈是敌?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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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又是何物?”
八月秋寒,连徐地也开始刮起大风,但吴国太子夫差却依旧不惧秋寒。他身穿短甲,断发文身,箕坐于芦苇席上,好奇地看着漆盘中呈上的东西。
夫差面前的少年十五六岁,名为邢敖,本是中夏人士,是行人屈氏的子侄,被进献给夫差作为侍从。他为了讨得夫差欢心,遂从吴俗断发雕纹,但口音却带着几分北意。
邢敖恭敬地汇报道:“这种粉食是赵司寇在晋国时让人做出来的,形似圆月,故称之为月饼,在八月十五月圆时望月食用最佳,寓意举家团圆……”
夫差颔首,一边往嘴里塞着月饼,一边仰头看已经上了桂树梢的明月:现在已经是八月十五。
阖家团圆么?夫差的母亲本是吴王宠妾,因为宫中演武时乱行被孙武斩了,他的兄长太子波已经死去多年,阿姊滕玉也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自尽,在姑苏城内,已经没有值得他牵挂的亲属。
至于父亲阖闾?从他当着大行人伍员的面,说夫差“薄恩寡幸,愚而不仁,恐不能奉统于吴国”开始,夫差对他便再无过多的情感。
仅仅还剩几分小辈对长辈的崇拜。
因为他的父亲,已经取代楚王南方霸主地位的吴王阖闾是个计划明确的人,夺取君位,西伐强楚,南灭于越,北谋中原,这是他一生的四个大志。
彗星来的那一夜,专诸手持鱼肠剑刺杀王僚,帮阖闾实现了第一个目标。伍子胥带着灭族的仇恨入吴,孙武得到了施展兵法的机会,让阖闾实现了第二个目标。现如今,淮上、徐舒诸侯都已经被吴灭得一干二净,楚国也害怕得迁都避让吴国锋芒,只剩下越王允常还在与吴为敌。
大行人伍员是灭越的主要支持者:“句吴与于越接土邻境,同气共俗,言语相通,大王灭其国,得其地则可治其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宰伯嚭则对楚国和中原的富饶念念不忘,对山林草泽遍布的越地毫无兴趣:除了越地那些颇有野性,却姿态诱人的女子,夫差被立为太子虽然多亏了伍员的功劳,但他内心里,则是比较认可伯嚭的。
中原代表先进,代表富裕,吴国的未来必定是北方,而不是南下浪费时间。
吴王阖闾却不觉得两个目标有所冲突,他一面积极筹备对越国的战争,一面与楚国争夺陈国,帮助自己的附庸蔡国迁都州来,还准备将手伸到郯、莒、宋等更北面的地方去。
瞌睡时来了枕头,恰逢此时,从宋国传来内乱的消息,宋公栾情况不明,吴国中枢立刻做出反应。
尽管伍子胥和孙武都力劝吴王让民众休憩几年,然后灭掉越国,但吴王阖闾却不顾进谏,点了太子夫差去徐地征兵,然后开到宋吴边境观察局势,若是宋国可图,则可以一路打到商丘去。
吴王为夫差迎娶的正室夫人季子,正是宋公栾的亲妹,宋国公室同室操戈,作为亲戚,吴国卷入理由充分。夫差作为吴国与宋国联系最紧密的纽带,又是可以统兵出征的太子,这项任务自然就落到他肩上去了。
虽然夫差谈不上多喜欢那个整日颦眉的夫人,她整日抱着那个簋思念商丘,思念彭城,思念泗水,上面的铭文:有殷天乙唐孙宋公栾作其妹句吴夫人季子簋,都要被磨得消失了。
夫差可不是他那个因情而死的兄长太子波,若是季子就这么发愁死了,他只会为她空三年夫人之位,然后便能再择美妾侍候左右。
他明白自家父亲对北方的雄心,此次派他去宋国,才不是什么扶助亲戚,而是想要借机控制宋国!
因为欲霸中国者,必争宋!
夫差收回了思绪,咽下了可口的中原点心,朝邢敖招了招手,让他靠近几分:“我听闻你先前的主君赵无恤也在宋国,来和我讲一讲,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邢敖乖巧地膝行前进了几步,他自从抵达吴国后,过去半年一直在做转运盐、铜、锡和翻译之事。赵无恤过去几年的培养见了成效,他君子六艺都皆通,尤其是驾车技艺超群——虽然这在河道纵横的吴国用处不大。
他的伯父屈无忌在观察他许久后,认为的确很有才干,可以委以重任,竟真的将他引荐给太子夫差做侍从,还说要为他向太宰伯氏说一门亲事。
邢敖惶恐之余也牢牢记着赵无恤的嘱咐,让他好好注意夫差、伍员、孙武三人。现下除了孙武神龙见首不见尾外,其余两位都见过面了,相比而言,他还是更愿意和夫差接触,因为永远阴着脸,自负则傲然的伍员总是让他不寒而栗,仿佛自己的秘密任务被其看穿了一般。
夫差则不会这样,只要说着好话,奉承着他,邢敖便能得到赏赐,甚至执行赵无恤的秘密任务也更加方便。
所以邢敖尽管对夫差直呼主君之名有些不满,却很好地掩饰着笑了笑:“赵小司寇果断而锐意进取,又不乏仁义,尤其是待家人,待治下民众极好……”
眼看夫差脸色有些不快,他连忙转了口风:“但也仅仅如此了,不如太子多矣。”
“是么?”夫差眯着眼睛不以为意,随即又拎起一块月饼道:“我想着也是,这粉食虽然味道独特,却华而不实,一如中夏的君子们……我还是习惯江南的稻饭鱼羹,材料质朴,但鲜美回味。”
他腾地站起身来道:“走罢,吴国的犀甲两千已经在边境集结完毕,我这次要带着你过去,为我引荐一下赵小司寇。”
邢敖大喜,方才对夫差逢迎之余,他心里却一直回响着一首《黄鸟》:此邦之人,不可与明。言旋言归,复我诸兄。
伯父屈无忌将他带到吴国来,名义上是回归邦族,然而在邢敖心目中,赵氏君子,才是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兄长!
他接着问道:“仆臣可以带着屈氏的族兵去为太子助阵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夫差对屈氏那些车兵不屑一顾,自从孙武入吴训练大方阵步卒后,这个兵种已经无人重视了,但去拉拉在宋境抢掠的财务还是可以的,于是他摆了摆手:“带上吧……”
邢敖高兴不已,不单单是因为能再度见到君子,传达自己对阿姊的思念,更重要的是,他这次能在所带的兵卒里夹带上从群舒寻来的锻铁匠人!
那个锻铁匠人自称是欧冶子的弟子,在逃避楚吴两方的追捕通缉,看上去的确有几分本领,这样一来,也算是完成司寇的使命了!
但夫差下一句话又让他浑身恶寒。
“宋国内乱的两方乐大心、向巢同时向吴国发来求援的帛书,我究竟要去救谁呢?”夫差笑得意味深长。
“敖,你来说说看,和赵无恤为友,亦或是为敌,究竟哪个更有意思?”
……
八月秋高,大雁从北飞来,燕子归向南方,群鸟储藏食物过冬,而南子也从高台上醒来。
高处不胜寒。
举目四望,宫阙楼阁依旧,南子不由一声叹息,梦中的自由是假的,她被囚禁于此,已经快一个月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睡梦里,南子在乐灵子陪同下喝下了遗忘过往的毒药,顺利死去,但魂灵却不灭。
她重生在全盛的大邑商中,她的父亲是武丁,母亲是妇好,她含着玄玉而降生,父亲为她能够顺利成年而杀了一千羌人奴隶感谢天帝。她长大后被所有殷商贵人簇拥在中央,和同宗的兄弟们关系暧昧,最后如愿嫁给了嬴姓的大贵族,生儿育女后还能继承母亲的斧钺,随父亲和丈夫征伐鬼方,顺便把还在豳地的小邦周灭亡……
然而醒来时,她却是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百灵鸟。
南子隐约恢复意识时,已经被人从马车上带下,在几个粗壮傅姆的搀扶下,沿着无穷无尽的阶梯登上一座高台。
啪啪啪,木质的阶梯发出沉闷的声响,她们越走越高,直到南子的呼吸渐渐急促,双腿酸痛,由此惊醒过来。
“这是哪儿?汝等要将我带到哪里去?”
无人回答,只有攀爬在继续,这座高台足足有十丈,而她的新居室则接近顶端。
南子打量周围,这是大司命和少司命所在的九幽之地么?亦或是太阳落下的虞渊?
窗外秋风呜呜的吹,而房间宽敞通风,不乏装点,地上铺着厚实的豹皮毯子,熏香的味道弥漫四周。南子无力地瘫倒在榻上,昏昏沉沉。
“还望公女好生待在里面,每日餐饭都有人送来,勿要让小人们为难。”那个板着脸的傅姆带着第一餐朝食来了一次,她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话后,就将门从外面死死拴住,径自离开了,只剩下南子一人。
“我没死?”人去屋空后,南子不可思议地捧着自己的脸,觉得受到了欺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高台的楼阁上能看到远处的景色,一扇窗朝北,她可以看到打着旗帜的军队从蒙门里开出,另一扇朝南,让她可以俯瞰大殿、黄堂和三重宫门。
于是南子知道自己被掳回了宋国宫城,但究竟是哪个位置?
至于近处,古老的行宫寥落寂寞,宫墙之内人烟稀疏,只有几名白头的宫女、傅母在清扫零落的枯黄梧桐叶子。
这片南子目光所及的宫室有个让人提及就伤心的名字,桐宫。
那是一千多年前,商丘还是殷商都城的时候,这座宫室便在此拔地而起。商汤之子太甲继位,暴虐,为政不明,不尊商汤之法,颇失国人之心。于是伊尹废太甲,将太甲放逐到了桐宫,一关就是三年,伊尹摄行政当国,以朝诸侯。
那之后不知道过了多少甲子的风雨,桐宫,包括殷商旧都毫在内,都统统湮没在尘埃和废墟之下。直到微子启封于宋,将旧毫的废墟清理开来,然后在桐宫的旧址上建立了同名的宫殿,它的功用也相似,是用来关押公室罪人的……
总之,桐宫位于宋国宫室北部,南子绕了一个大圈,居然又回到了这儿,最糟糕的事情莫过于此了。
与其说是关押,不如说是软禁,床榻柔软,和她的公女居所里别无二致,室内甚至还有一个石砌的厕所,内置一篮干枣以塞鼻避免臭味,还有洗手用的澡豆。南子莫名想起她和赵无恤初见时,也是她装扮成一个寺人,将他从厕中引到自己布下的圈套里。
南子头痛欲裂,但已经从这剧烈的变化里缓过神来,她找到一个铜盆,发了会呆,洗了洗自己沾着沙土的纤手和俏脸,可无论如何用力,能擦去污迹,却拭不去遭到背叛的悲哀。
她已经放弃了一切,只想安静地死去,却连这一点都得不到满足,倘若她没被出卖……
“有人出卖了我!”这一点确凿无疑,令南子愤怒不已,促使她不停回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疑点的人很多,身边的宫甲亲卫,赵丘里的所有人,再就是……
她猛地回想起乐灵子如何有条不紊地配置汤药,如何将金杯递到自己手中,如何静静地听着自己倾诉,眼睛里永远带着怜悯和淡然。
南子明白了,有人背叛了她,某个她曾经深爱的人,这是心中最残酷的伤口了。
想通一切后,南子泪水盈满眼眶,整个身子都在抽搐,还哭出声来。
……
当晚南子哭着入睡……从头到尾。
即使在梦中,南子也无法平静,她梦到年少时和乐氏淑女的玩乐,她是她唯一能信任的伙伴。她们共享一切,一起学商颂、学纺纱、拖着长长的衣袖学舞乐。十一岁时,南子偷了一樽米酒,怂恿灵子喝下,两人醉着拥成一团,醒来时微笑着轻抚对方的秀发。她俩还共享衣物、床榻和佩玉,直到傅姆严肃地警告,说诸侯之女和卿女的规格不同,一旦混用就是僭越大罪,这才作罢。
在知人事后,她还曾有意无意地调笑说,要与她共享第一个男人呢……
当时灵子只是笑笑,不置可否,随着性格的差异,两人的共享越来越少,最后连实话也不怎么说了。
“灵子,为何要出卖我?”
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要将自己推入火坑?她没想过乐氏会做出这种事情。她们本是最要好的闺中密友,她向她求一份致命的毒药,她却将她迷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定是为了活命,你便将我献给了包围赵丘的叛军,以此换取活命,好等待你的士在婚期到达时来迎娶你!”
“是了,你觉察到了我与赵无恤的往来和通信,于是心生嫉妒!”
南子就凭借自己的猜测,大胆想象出了这样一个过程。
于是,哭泣的声响和抽搐停止,变成了咬牙切齿。
南子不断地往心中的怒火添加燃料,因为怒火强于泪水,强于悲伤,强于黯然神伤。
“不报此恨,羞为商汤子嗣!”
……
少女的怨恨绵延而细长,却是促使她在绝境里坚持下来的良药。
南子从临窗的案几后能看到桐宫内外的许多事情,与宫中的平静相比,内城外郭却是繁杂而慌乱的,每天都有手持兵刃的兵卒开出去,每天都有受伤的人撤进来,商丘成了一座大兵营。
“叛乱还在继续,尚未停止。”南子如是猜测,她被掳回来时,右师乐大心和四公子控制了公室的兵权,据说还控制了宋宫和国君。他们已经击败了向氏,守卫宫禁的皇氏也有倒向他们的意思,若是没有外部干涉,仅凭乐溷那个废物,是绝对没办法扭转局势的。
所以在南子想来,她应该是被四个叔叔控制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南子无从证实自己的猜测,除了闭口不言的隶妾和阴着脸的古板傅姆外,她没有任何访客。
关押她的人无疑十分了解她,除非是像乐大心那种行将就木的老人,否则没有任何男子能顶住南子的魅惑。
傅姆们老练而冷酷,根本不理会她,而隶妾们胆小而怕事,她们为南子带来膳食,替她更换衣物,但无人敢跟她说一个字,就算是南子揪着她们的头发追问,也得不到任何答案。
究竟谁才是关押她的真正幕后操手,在她被囚禁于桐宫期间,窗外的世界里发生了些什么,宋国的局势究竟怎样了,她的侄儿公孙纠,她的父亲宋公,还有“出卖”了她的乐灵子逃到哪里去了?她统统都想知道。
“带我出去,去见这里的主事者!”南子曾用自己最威严的语气命令,但她得到的唯一回答,就是关门的沉闷声响……
南子觉得自己快疯了,曾几何时,她的眼线和耳目遍布宋宫内外,任何风吹草动都能传入她的耳朵里,现如今,却只能依靠枉然的猜测来度日?
她的耐心已被磨得跟纸一样薄,于是被关押的第十天,她开始进行谋划,她要逃离此处,再不济,也要得知外面的消息。
当南子微笑着施展魅力时,会上当的只有男人么?
……
这里的人南子从前都没见过,可能就是留守桐宫的宫人,哪个受宠的公女会没事来着阴森黑暗的地方闲逛?
但南子心里却已经确定了目标,她瞄准了一个害羞而干瘦的女孩,她是来伺候南子洗浴的,这意味着南子有足够的时间来攻陷她。这些从小入深宫的士人家的女孩都没什么见识,她们年轻,天真,容易上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等到下一次沐浴,当那小隶妾拉为南子展开秀发时,她开始漫无目标地闲扯,笑声咯咯地响个不停,像一只欢快的百灵鸟。
南子的自言自语涉及到方方面面,从宫中的宴飨,到周边城邑的风光习俗,同时也在仔细观察着那小隶妾的举止:说到什么话题时她手臂紧绷,说到什么话题时她面色放松,南子渐渐猜到了她是哪里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出身,家中可还有亲属?
同时南子也觉得这个世界真是荒谬,以往那些捧着她脚尖的宋国卿大夫子弟,南子根本不会全身心地投入到与他们的对话中去,而是极尽敷衍。倘若被那些追求者知道了她今日的表现,那还不得嫉妒死这个小小的桐宫隶妾?
一直到第十七天,又一次沐浴时,南子乘机提起了她猜测中这小隶妾入宫前居住的城邑,形容那儿被叛军血洗的惨状。小隶妾还是没回答,但当南子偏过头看她时,只见她脸色苍白,紧紧地攥着手。
猜对了!
“我可以帮你寻找亲人音讯。”
“唯唯……”小隶妾终于吭声了,南子兴奋得几乎要光着身子从大木桶中一跃而出,她仿佛赢得了一场殊死的宫斗般开心。
那么,那个关押她的人,究竟是谁呢?这是南子首先要知道的问题。
ps:等会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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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令人遗憾的是,小隶妾的活动范围不离开桐宫,对外面的事知之甚少,甚至连关押南子的命令究竟是谁发出的也不得而知。南子只能退而求其次,希望小隶妾为自己递送消息……
她当然不能一次性提出太多要求,那样会吓坏少女,所以只能耐心等待下次,下次……
接下来的两天南子过的如坐针毡,她还从未像现在这样等待过一个人。年幼时等待乐灵子来相伴时没有;稍长后,等待父亲将自己许配一个年轻有为的诸侯时没有过;在与赵无恤结识,得到了他的承诺,等到他为自己解除那个诅咒般的婚姻时也没有过……
等待之余,南子开始疯狂地计划,若是成功说服那小隶妾为自己传递消息,她得寻求谁的帮助?
她首先想到自己宫室的那些寺人和隶妾亲信,随即又否定了。
“不,他们不行,必须是有足够权力,在乐大心清洗下幸存,又能被说服的人。”
同谋者中,司城乐氏、向氏兄弟已经被逐出了商丘,恐怕是联系不上了。
父亲么?不,从他将自己许嫁卫侯开始,南子就对父亲绝望了,何况他现在已经成了叛党的傀儡,恐怕处境和自己别无二致,都是被囚禁在宫室里。
再就是,远在西鲁的赵无恤么?他曾给南子带来了希望,至今仍未消失,但南子既然认定乐灵子就是出卖了自己的人,那赵无恤在受枕边言蛊惑后,会怎么对待自己的求援呢?何况远水解不了近渴。
还有呢,还有谁呢?南子突然发现,举目望去,宋国之内,自己真正能信赖,能依靠的朋友如此之少,如此之……孤独。
她拭去泪水,向昊天祈求坚强,然后等待下一次沐浴的到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第十九天时,过来伺候她洗浴的,却换了一个人。小隶妾不见了,变成了那个永远板着脸,头发花白的傅姆,南子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当南子紧紧裹着紫纱,颦眉询问那个小隶妾何在时,傅姆回答了她。
“因为被查出与公女说话,被乱杖打死了……”
南子仿佛看到自己的希望在桐宫楼阁下被打成了一滩肉泥,她之前多日努力全部白费了,眼前这个傅姆,她没有任何收买她的把握。这些深宫里服侍夫人和姬妾的老女人见惯了红颜易老,见惯了夫人们今日受宠,明朝就被打入桐宫的凄惨命运,她们残酷而冷漠,连下体都是冰冷彻骨的罢!
于是南子突然将浴桶推倒在地,把漆盒里的餐饭统统扔到她头上,还顺势挤向那扇门。但还没跑出几步,就被外面守着的傅姆和隶妾们粗壮的手臂抓住了,她被拖回房间,又是踢又是挣扎也无济于事。
门发出了沉闷的关闭声,南子再度陷入黑暗和孤独中。
……
南子花了整整三天时间,才从计划失败的打击中走出来,她开始转而梳妆打扮,她必须让自己保持最美的状态。
大邑商全盛的年代,女子地位极高,强壮的女孩能从父亲那里得到一些武器,或弓箭,或刀削,或戈矛,好让她们有能力自卫、狩猎。然而宋国是亡国之余,那种在南子看来的好传统也丧失了,她周身上下没有兵刃,不会战斗,她有的只是美丽的容貌,甜蜜的唇舌,还有内心谋划的诡计。
如今控制商丘的叛党中,乐大心那只老狐狸无疑是主导者,其余四个是南子的叔叔,公子地、公子辰、公子仲佗、公子石彄。
乐大心无疑是最难对付的,南子身上的“武器”对这个只对权力有**的右师毫无效果。
公子辰是四兄弟里最有头脑的人,想要蒙骗他,依附他不太容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公子地和公子仲佗、公子石彄则不然,他们都曾用热切的目光注视过南子,南子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公子仲佗为人忠实恭顺,有色心而无色胆,公子石彄容易动怒,沉不住气,这种将南子一关就是二十多天不来探望的事情他做不出来。
最后,只剩下公子地了。
南子知道三个叔叔都想要她,公子地甚至向宋公暗示过想要进行族内婚,宋大夫三世娶于内,这种事情并不奇怪。然而宋公不打算让女儿嫁给亲族,而是得到国外去为宋国谋取利益。
她的几个叔叔里,最有希望成为宋国太子的人就是公子地,父死子继,兄终弟及,这是从大邑商时代就流传下来的继承法则。南子猜测,只要叛党们足够狠心,父亲肯定活不长,而公子地很可能就是下一任宋公……
所以她只需要静静等待,公子地偶尔能沉住气,但并不持久,最多再过三天,他一定会忍不住来探望南子,到时候南子的言语的容颜将会再度让他倾倒,不舍离去,到时候……
是在叔叔身下曲意逢迎,娇啭莺啼,还是顺势将一把玉钗狠狠刺进他的太阳穴?
苟且偷生和悲壮而死,南子再度面临抉择,她曾选了后者,却被人出卖。
然而这些毕竟都是想象和推测,第二十五天公子地没来探望她,再下一天,再下下天也没有。
于是一个念头涌现在脑海里:“他们是不是认定我是像妲己那样的祸水和妖孽,想要将我一直囚禁于此?”
据说帝太甲居桐宫三年,悔过自责,反善,于是伊尹乃迎帝太甲而授之政。
三年,人生能有几个三年?三年的时光南子绝对熬不住,到时候她都快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绝望之下,南子的梳妆打扮也荒废了,她越来越多地躺在榻上,最后除了如厕,根本不想起来。傅姆隶妾们拿来的膳食她不想触碰,美食嘉柔原封不动地逐渐变凉、发霉。
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南子自己也数不清到底被囚禁了多久,也许又过了半个月,也许又过了一个月。她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再醒来时只能抱紧双膝,默默流泪忍耐孤独和恐惧。
终于有一天,一个粗糙的嗓音把她唤醒。
“公女?”一个声音说道:“醒醒,有人要召见你。”
……
终于,来了么?
南子虚弱得像一条被雨水打湿的小犬,但她还是咬着牙从榻上爬起来,镇定地沐浴更衣,恢复了往日艳丽后,她这个月来第一次得以踏出房门,双腿长期未走动而酸软,但她胸挺得很高。
那个囚禁她的幕后操纵者终于忍不住了,终于要现身了!她倒是要看看,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然而刚出门,在面色恭顺了不少的傅姆们背后,南子看到了那个从小就在保护她,忠诚无比的宋国宫甲,顿时挪不动脚步了。她以为他已经死了,死在赵丘,否则不会任由自己被乐灵子“出卖”。
突然间南子恍然大悟,出卖她的恐怕不是乐灵子,这些天来怨毒的愤恨消散,愧疚浮上心头。原来是另有其人,她不知道是应该窃喜呢?还是继续悲伤。
一行人簇拥着南子走下桐宫高台后,南子淡淡地问那宫甲:“是谁收买了你,用何物?公孙纠现在在何处?汝等将他怎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美食嘉柔,子女衣帛,这些她从未亏待过身边的人,为什么要背叛?
“因为君命,不得不从。”那宫甲垂首言道。
南子呆住了,随着众人伏拜的方向看去,她的父亲,宋公栾身穿常服,戴玄端,正背着手观望夕阳中的桐宫。
“父君?”
宋公回过头来,须发比南子上次见他时少了一些,黑色的眼睛带着一丝怜悯和无奈。
我怕,南子意识到,她生命中头一次觉得父亲深不可测。她意识到,自己必须表现得朴素谦逊,诚心悔悟,必须匍匐在他脚下乞求原谅,否则将再再度被关回桐宫。
但不待她进行表演,宋公却首先开口了:“孤知道,你有许多事情想问,公孙纠无事,已经送到了戴邑去,宋国的内乱也并未停止。但首先,先陪着寡人逛一逛这桐宫,我要给你讲一段往事,一段关于伊尹并非贤相,而是篡位叛臣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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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桐宫幽深,枯落的梧桐叶子被竖人和隶妾们扫到一块,准备埋到树边的坑里,待来年化作春泥。
园圃里秋菊朵朵,父女踱步其间,乖巧的紫衣女儿手臂搀着戴玄端的国君父亲,气氛祥和而温馨。但后面紧紧跟着的宫甲和傅姆们,他们警惕的目光和凝重的表情却预示着一切都没那么简单。
宋公栾像是饭后漫步般,在谈论一千年前那段充满不祥的往事。
“世人传闻伊尹放大甲而相之,毫无怨色,士大夫多有赞誉他的大仁、大贤。其实也仅有成汤的后嗣们清楚,伊阿衡并非什么的贤相,而是篡位的叛臣,太甲也没有悔过三年,而是被囚禁七年后,潜伏出桐宫,刺杀伊尹而复位!”
南子微微震动,但心中却想道,这与现下的局面,与我有什么干系?
但她还是含着笑应了下来,还乖巧地提出了问题:“既然如此,那为何帝太甲之后的大邑商世代祭祀伊尹,其规格甚至与历代先王相等同?”
“帝太甲磨砺了七年的玉钺,方能将一时大意的伊阿衡一举击杀。当时群臣震怖,但伊氏势力已经坐大,太甲虽能复位,还是不能灭绝其宗族,只能善待之。何况伊尹一生应当分为两半,前半段他辅佐成汤,大功不可磨灭,所以才能受到祭祀,吾等成汤之嗣,一向恩怨分明。”
恩怨分明么?南子颔首,心里却在想着其他的事情,这场内乱,究竟有着怎样的内幕,怎么看起来,整个宋宫依然是被父亲掌握着?
宋公却笑道:“南子,你是不是在想,千年前的桐宫之囚,与现下没什么干系?”
的确没有啊,南子垂首,这是父亲的非难么?还是在用伊尹和太甲在暗预什么。
“孤吩咐竖人们在你房里放一张象棋桌,因为孤记得这种赵氏卿子做出的游戏你很喜欢,可有静下心好好端详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南子记得,那张棋盘老早就被她摔得支离破碎,棋子们零落满地了。
她眼泪说来就来,模样令人怜惜:“下棋要两个人,女儿无伴,能跟谁下呢?还望父君千万别将我送回去。”
宋公却熟视无睹:“当然是跟你自己下。”
南子止泪:“我自己?”
“然,许多时候,下棋、博戏之前,最好先研究一下,对这个游戏你有多了解。你呀,聪明绝顶,却不会考虑长远的事情,这就是先前设计乐大心失败的原因,若非孤让宫甲将你带回,早已散落于乱兵中,后果不堪设想了!”
南子周身一凛,泪水再度涌出:“女儿……知罪了。”
“罪?何罪之有?”宋公不以为然:“站在棋盘边的人,总会忍不住想去挪动棋子,且总觉得自己能比下棋的人走的更好。你是孤的女儿,有这方面的天分你,可惜能胜得过你的四位叔父,却不是萧叔大心的对手。”
他叹了口气:“别说是你,就算寡人自己,做了十七年国君,光凭自己也不能将他赶下右师的位置,何况还有那四个不争气的弟弟从中作梗。”
……
在桐宫内的漫步,让宋公栾想起了二十年前的一段事情:
宋国多年以来,华氏、向氏强大,把持国政。到了他父亲宋元公上台后,十分忌惮这两族,双方矛盾逐渐激化,随着国君地位稳固,实力增强,华向二族感觉到危险的来临,决心先发制人。于是他们便发动政变,当时还是宋国太子的栾及同母弟公子辰、公子地被扣作人质,被囚禁在华氏,尝尽了囚徒的滋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被囚的那段时间里,两个弟弟对孤极好,华氏用剑胁迫时将寡人挡在身后,有了食物也先让寡人吃饱,他们捡着残渣果腹。于是孤在里面与他们许下了共富贵的誓言,等到孤百年之后,当效仿殷商的旧制,行兄终弟及之法,让他们陆续登位为君。”
他无奈地看着南子:“或许是被谁诅咒了,孤登位快二十年了,年过半百,却依然没有子嗣,只有几个女儿。当你母亲有孕时,寡人还以为能得到一个太子,结果却又不是,于是便只能从弟弟或侄子里选择一个继承君位。”
南子乖巧答应:“让父君失望了。”
宋公继续说道:“是,孤失望透了,但这也是命中注定,寡人当年虽许下了誓言,但几个弟弟都不堪大任,所以孤犹豫未决。孰料他们以为我反悔,竟主动与右师大心勾结,想要逼孤速速决定太子归属……”
华向之乱中,乐大心功勋卓著,职位不断攀升,宋元公没过几年又死了,还是乐大心将太子栾扶正的。于是他成了执政右师,开始在国内培植党羽,四公子的靠近让他欣喜不已,双方很快就形成了宋国内最大的集团。
“成汤在世时,伊尹或许还没有什么异心,然而主少国疑,则是滋生权臣的沃土,他们一旦坐大,就会出现不臣之心。主君若是无能,就会如同太甲一样失国,伊尹如此,华、向两族亦然,乐大心也一样。这便是为父要跟你说起桐宫往事的缘故了。”
南子恍然,越发觉得自己父亲深不可测。
而宋公栾也不是等闲之辈,斩草除根一时间做不到,他只能学郑庄公放纵共叔段一样放纵他们,扶持亲信加以平衡对抗。宋公选择的人最初是公忠体国的乐祁,乐祁死后,他便只能借重向氏的遗族,向巢、向魋兄弟,这就是内乱前宋国政治力量形成的原因了。
“但向氏兄弟也不是省油的灯烛,他们兄弟尚未权倾国内,就已经有了不臣之心,一门两卿还不够,居然想一门五卿,比乐大心更加过分!寡人本想多一条看家护院的犬,孰料却养了一头喂不饱的狼。”
宋公栾极少和南子说实话,今天却将很多事情坦言相告:“既然哪一边都不足以依仗,所以当你怂恿孤将公子地送上的骕骦马转赠给向氏时,孤明知这会引发他们间的矛盾,但还是答应了,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父君想要他们相互斗争,两败俱伤……借重向氏击垮乐大心和四公子,由此宋国便能政归国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公指着那些地上洒落的枯叶说道:“然,你知道秋日的山林么?经常会因为积累的落叶过多而失火,所以虞人有时候会主动放一把火点燃山林,挖出防火的沟壑就能把枯叶烧尽,防范于未然。治国也得这样,宁可邦内小火不断,也不能日积月累,酿成像华向之乱那样的三年大灾。”
南子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了:“我自作聪明,以为操纵着向氏、乐氏斗倒乐大心和四公子,谁料,我从始至终只不过是一颗引火的燧石……棋盘上真正的下棋人,是父君你啊!?”
她又一次被利用了,心里悲哀莫名,她本应该跪下赞誉他英明神武……但不知为何,她无法如计划中那样做。
宋公这些冷漠无情的话刺伤了她,若是父女合谋,那该多好啊,但她却被当成了纯粹的牺牲品。她本不想对他无礼,但有些话已经脱口而出了。
“但是这场火已经把整个宋国都烧着了,甚至烧到了宫中,连你也被乐大心胁迫,这局面,父君你还控制得住么?”
……
话刚出口,南子就后悔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喊出了真相。
果然,被戳到痛处的宋公栾冷冷地看着她,原本宽厚温柔的手掌变得粗糙而冰冷,捏得南子的小手生疼。
“你以为这该怪谁?”
没错,宋公一开始是打算利用南子激发宋国两大卿族、公子势力的对抗,自己好从中仲裁,利用一方击败另一方,然后收回权力。
但这个过程,或许是几年,甚至是十年二十年,只不过南子这一剂妖媚的火种却让本来可控制的火苗蹿得太旺。乐大心受到刺激,政变突然发动,宋国一下子四分五裂,宋公准备尚不充分,他现在能控制的,只有宫墙之内!一国之君仅能自保,然后玩弄一些手腕而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父君,你弄疼南子了!”南子想要挣脱宋公的手,却无力脱身。
宋公卸下了面具,将这个不听话的女儿一把推到菊丛里,毫不怜惜,他恼怒地指着她说道:“都怪你胡乱煽动!幸亏寡人处理及时,否则连宫室之内也无法保全。乐大心和孤的四个弟弟专注于与司城乐氏、向氏作战,但他们并未意识到,现下在棋桌上的真正对手,是孤……”
他生下她,养大她,让她锦衣玉食,是为了她能为宋国,为自己牟利的,可看看她都干了些什么?自打成年后,尽会惹祸,添麻烦!
但以宋公栾的自负,可不会承认自己对局面失去了控制。
他指着桐宫外墙上巡行的兵卒说道:“公族之兵里有人倒向了叛党,但多数人仍忠于寡人,尤其是在彭城的甲士。六卿里的皇氏同样忠于寡人,在孤授意下保持中立,牢牢守卫宫城。孤假意授予乐大心诏书,他们也不好强行围攻宫殿,只能维持现状。公子地以为自己能成为太子,但孤却故意将公孙纠送去戴城,乱臣贼子们觉得各有其主,当然无法和解,只能打成一团,分个胜负才行!”
南子现在觉得,自家父亲有些自欺欺人了,他现在就像是被敌人破入九宫的孤帅,朝不保夕,还真以为如今宋国局势仍在他控制之中?彭城的甲兵远水解不了近渴,皇氏真的那么忠诚,国人真就那么可靠?
出于那份沦为牺牲品的报复,她不吝于揭露其中真相。
“如今的局面比华向之乱好不到哪去,我被囚于桐宫之前,听闻乐氏、向氏、萧叔大心都向国外求援。周边诸侯也参与进来的话,父君,请客容易送客难,这场大乱你打算如何收场?”
宋公却自信满满:“只要齐、楚、吴、晋不参与进来,其余都能被帛币礼送,若是不识抬举,则号召国人驱逐。过去一个月里,萧叔大心得到了郑、卫的援军,而司城乐氏和向氏则裹挟了宋的附庸薛国,还得到了曹国、赵无恤的支援……”
“赵子泰也来了!?”倒在花丛中的南子心里一阵激动,自己向他发出的求援,起到作用了?亦或是,他是为了救援乐灵子和司城乐氏才来的?不知为何,本来一片绝望的未来突然亮起了一道光。
宋公不以为意:“来了又怎样?两边的兵力,萧叔大心得到了郑、卫支援,而向氏之兵尚未完全抵达,他们的人数可是乐、赵的两倍有余!寡人得到消息,明日,双方便将决战于孟诸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深秋时节,宋地已经是草枯黄,树叶落,蛰虫都钻进了洞穴,并都用泥土封塞洞口,准备进入秋冬的安眠。
商丘东北五十里处,有一片方圆十余里的水泽,名曰孟诸。
时人历数天下的湖泽,有曰:“鲁有大野、晋有大陆、秦有杨陓、宋有孟诸、楚有云梦、吴越之间有具区、齐有海隅、燕有昭余祁、郑有圃田、周有十薮。”
而赵无恤正身穿甲胄,纵马立于湖泽干枯的芦苇之畔,望着大雁南飞,他不由叹息一声,白气从口中呼出。
“南子啊南子,你究竟在哪?”
这时已经是季秋九月,拂晓时分,柳星位于南天正中,而南子失去音讯,也已经超过一个月了。
乐灵子觉得是自己的失策害了南子,整日闷闷不乐,赵无恤也没法安慰她,因为宋国的内乱愈演愈烈。抢割秋粮常常引发小规模的战斗,而战斗又迅速演变为战役。
期间,经过半月休整的骑兵大显神威,人数也补足为满编的一旅,有了马镫后他们的作战能力更加出众,千人以下的战斗,只要有骑兵参与,乐、赵一方基本是有胜无败,宋国叛军的人数在不断被削减。
乐大心和四公子忧心忡忡,每天都有被击败的兵卒退入商丘,这对于他们控制宋公,整合国内各大夫极为不利,在粮食收割上也落了下风,所以他们迫切需要速战速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幸就在此时,在乐大心愿意割让隙地的祈求下,得到齐人嘱托的郑国发兵加入。乐大心又许诺战后立刻将宋国公女嫁予卫侯,还能捎带上擅长医术的乐氏淑女为縢妾,于是卫侯亦让主动请缨的公子朝带兵来助阵。
有了外援后,乐大心、四公子一党开始发起反攻,击败去商丘附近抢割秋粮的司城乐氏一次,顺势夺蒙邑,又向东进军,击败向氏一次,夺邑两座,向氏只得龟缩。
总之,内乱的试探期慢慢结束,宋国的两大势力离再次决战越来越近了。
于是乎,就有了这场在孟诸边上的相遇和碰撞。
就在这时,有急促的马蹄踩着湖岸边的水花奔驰而来,是骑兵的旅帅虞喜带回了敌军的消息。
“司寇!已经查探清楚了,从旗号来看,郑军有五千,卫军有三千,而宋国叛军也有五千之众,已经拔营起身,要朝这边列阵推进了!”
赵无恤颔首,看来这场决战在所难免了。他心里算了笔账:这边赵兵有两千人,乐氏还剩三千,曹军有两千,司马子牛带着一千向氏兵来助阵,合计八千……
这意味着,赵无恤将要面对合计一万三千的敌军,而且这次的新敌人,郑国,正是他们前两次轻松击败了乐氏和向氏,可不太容易对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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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十清晨,拔营前夕,作为宋国叛军统帅的公子地又一次冲弟弟公子辰抱怨起来。
他讨厌郑人的理由很充分:“宋国与郑国间本来就隙地,地名分别叫做弥作、顷丘、玉畅、嵒、戈、钖。当年郑卿子产和我们宋国讲和,曾承诺说郑国不要这些地方了。可如今驷歂执政,却撕毁旧约,再度觊觎这些隙地,彼辈已经在嵒地、戈地、钖地筑了城,还妄图染指剩下三处。此番彼辈派游速帅军来援,除了受齐侯所托外,打得就是割地的主意,右师竟然一口应允下来,真是……”
公子地隐隐以宋国的继承者自居,已经将宋地视为自己的私属,所以对乐大心的卖国行径十分不满,更何况,捡便宜的还是郑国人!
三百年了,宋人一贯不喜欢郑国这个邻居,从很早以前就打得不可开交。小霸郑庄公通过远交齐、鲁的手段,多次大败宋国,遏制其发展,在与宋的斗争中始终居于上风。到了晋楚争霸时代,他们常常分属两个阵营互殴,其中宋国与郑国的几次交锋,以郑取胜居多,即使宋国取胜,也未曾重创郑国,就算抱着晋国大腿也做不到。
可现如今,却因为有求于人,结成了临时的盟友。
公子辰尴尬地笑了笑,其实正因为郑国在边境的动作,司城乐氏被派去黄池筑城防御,才给了乐大心发动政变的翻盘机会。对面的乐、赵、曹、向联军屡次击败他们,还抢掠了大量秋粮,逼迫叛党不得不速战速决,乐大心倒是看得明白,只要郑、卫愿意加入,即使割让宋国利益也在所不惜。
否则,输家最好的结局也是流亡他国,这紧要关头非得恪守宋国利益作甚?
要地?割!要公女?嫁!
反正对于乐大心来说,不是自己家的姑娘,不是自己的属地,不心疼!
而郑国人的确不负众望,自从他们开进宋国以来战无不胜,这才将对手逼到了决战的独木桥上。
所以现如今得把郑人伺候好了,让他们帮自己打完这场硬仗再说,于是公子辰安慰傲娇的兄长道:“等战事终了,宋国安定,再向郑国讨还那几邑隙地不迟,现如今大战在即,还是不要惹郑国师帅不高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决定宋国归属的一战,而他和兄长公子地,将分别指挥追随自己的公族和萧邑兵,坐镇右军。至于中军,当然是联军中流砥柱的郑师担当。两位公子还得听郑人统一指挥,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却不得不如此,因为在他们这些个领兵之人里,最有经验,最善战的,莫过于七穆之一的游速……
想到这里,公子地的气焰熄灭了,随即将怒火转移到了卫国人头上:“郑军天未大亮就拔营等待,吾等宋人稍后也好了,就剩卫人还在磨蹭,快些派人去催催公子朝,鸡鸣都一个时辰了,他还未集结好么?”
中军右军已备,公子朝率领的三千卫国援军,自然就是左军。
就在这时,外面却有军吏来报,说是卫国的师帅公子朝扔下还一团乱的卫军,带着一辆轻车,径自往前线去了。
公子地和公子辰面面相觑,对这位跑去卫国做大夫的叔叔,他俩算是彻底无语了,卫侯为何不派善战的王孙贾来?就算让弥子瑕来也好啊,偏偏是除了模样俊美外别无他长的公子朝……
“公子朝去前线作甚?”
去降敌?不可能,上次在朝堂上,公子朝被赵无恤一首”北方有佳人“彻底比了下来,又被南子抢白一通,丢了脸面,和赵氏子结了仇,绝不可能去投降。
那军吏表情怪异:“据说是要去致师!”
……
“郑国人的军阵真严整啊……我和不少邦国的人交过手,可能与郑军相比的仅有中行氏一家而已,连齐人都远远不如。”
站在一处几丈高的小土堆上遥望,从湖边回来的赵无恤正好能看到对面拔营的敌军。昨日的战术骚扰没有起到效果,因为郑国人大包大揽地承担了外围防御,他们戒备森严,今早集结十分迅速,集结后严阵以待盟友归位,没有丝毫焦躁,真是让赵无恤叹为观止。
在他身侧的,是代表向氏加入联军的司马耕,先前赵无恤在宋时便与他为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司马耕虽是孔子之徒,但为人多言而容易躁动,此刻闻言,立刻回答道:“这是当然,郑国在宗周覆灭前夕从太华山下迁徙到郐、虢之间,区区数万人,有小邑数座而已。郑桓公、武公、庒公三代人无岁不战,东征西讨,连连获胜,甚至打败过周天子率领的联军,硬生生在中原打出了一个郑国小霸的局面!”
“我是宋人,虽然不愿承认,但在战阵之上遇到郑国,宋国的确是败多胜少的。不单如此,郑人百年来常常抵御晋、楚等大国的侵袭,还常常能取得胜利。”
这一点与赵无恤所知的历史吻合,没记错的话,在之后的时代里,韩国灭亡郑国,整整花了一百年方能如愿……
真不知道是韩氏、韩国太废呢,还是郑国太顽强?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司马耕本名向耕,他因为做过宋国小司马,职责所在,对敌对的郑国倒是颇有研究。
所以从来没和郑人交过手的赵无恤,也乐于把他当成军事顾问,至于那一千余向氏族兵,当然是归赵无恤统一指挥了。
“和郑人作战都要注意些什么?”赵无恤一边给军队下达命令,一边继续从司马耕处获取情报,和对面一样,他这边的武卒和西鲁邑兵已经集结好了,司马耕和乐溷的军队稍后,现在就在等动作缓慢的曹师了……
赵无恤有些不满,让人去催促之余也想着,自己要不要把用处不大的曹人当成搅乱对方阵脚的炮灰算了?
向氏在之前的政变里元气大伤,司马耕的两个兄长龟缩宋国东北角。他去鲁国向孔丘求助,却遭到了婉拒,愤慨之下只身折返,带着一千凑出的兵卒来投赵无恤,事关宗族存亡,所以他有问必答。
“司寇要小心,郑国人作战的一个特点,就是狡猾。当年北戎侵郑,郑人率兵抵御,又忧心戎军力量强大,于是便派遣一些兵士一触即溃,且一路丢弃财物谷帛。戎人作战轻率而阵列不肃,贪婪而不团结,眼见打赢了,前方还能缴获财物,便各不相让一意前行。结果却遇到了郑人布下的三道伏兵,伏兵四起把戎军从中截断,前后夹攻,将戎人全部歼灭……”
说罢,司马耕一脸的义愤填膺。
赵无恤心中好笑,宋国人打仗的一个特点,就是老实,泓水之战只是一个例子,为此没少吃郑人的亏。司马耕对郑人的战术愤愤不平,却也改变不了“不列不战,不鼓不阵”的古旧战术向“兵者,诡道也”,“兵不厌诈”的演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何况,眼前的这些郑国人之所以警惕而好用诡谋,都是被环境逼出来的啊!从立国以来无日不战,朝晋暮楚,唯强是依,重商好利,造就了这个邦国的性格,军事上也是中原当之无愧的小强……
那么今天,郑国人又会施展什么“诡道”呢?
……
这时候天已大亮,赵无恤偏头看向预定的战场位置,西侧是遮挡视线的丘陵,东侧则是宽达十里的孟诸草泽,中间有一处十里左右的阔地,土地微微潮湿。根据虞喜回馈的那些情报看,对方统帅的胜负手,已经打出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敌人跟他玩奇计,赵无恤自有手段对待,不过他也有些兴奋和好奇。这几年里打惯了古板的阵地战,少有人互相使诈、出奇谋,如此算来,他的对手真是个有趣的人物。
“我听闻郑军统帅是七穆之一的游速,子牛,你可了解此人?”
司马耕的面色严肃了起来:“游速字子宽,其名对宋国人来说,虽然算不上家喻户晓,可对于吾等军旅之人,却如雷贯耳……”
百余年前,郑穆公有七个公子:子罕、子驷、子丰、子游、子印、子国、子良。他们从公室分离出来另立宗族,以始祖的字为氏,即罕氏、驷氏、丰氏、游氏、印氏、国氏、良氏,合称七穆。经过百年发展,七穆已经权倾郑国,郑之六卿皆为穆族,其中国氏出了子产,游氏出了和无恤老爹赵鞅关系不错的子大叔。
两人口中的郑军统帅游速,正是子大叔的儿子,现任游氏家主,郑国次卿游速!
司马耕回忆道:“游速是郑国最擅长用兵的将领,他最初是郑子产的佐吏,到了其父子大叔执政时,方才在军争上崭露头角……”
子大叔执政之初为政宽厚,于是导致民间盗贼横行,郑、宋的轻侠、流民勾结野人,在郑国的雈苻之泽聚集为盗,为祸范围极大,不亚于盗跖。于是子大叔更改其政,派其子游速发徒兵镇压,只一战便大功告成……
“围剿盗寇,算不上太大的功绩,可灭许国之功,则让游速名垂中夏,威震秦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是四年前的事情,正是赵无恤初到这个时代时发生的事,楚国被吴攻破都城,自保不暇,更顾不上方城内外的附庸国。于是郑国人便来了一出五百里奇袭,游速帅五千之众南下宛、叶,攻灭了姜姓四岳之一的许国,俘虏了其十七世国君许斯,完成了从郑庄公起就遗留的夙愿。
司马耕点评道:“郑国现如今其兵车广多,四十年前子产、子展边曾帅师700乘伐陈,如今起码也有兵车千乘,众五万余。而被游速带来的五千人,多半是参加过灭许之战的游氏族兵!”
赵无恤颔首:“原来如此,都是老卒,无怪乎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强军!”
这时候一众军吏也完成了调度和布置,纷纷过来回报,赵无恤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便又豪言道:“只可惜比起我的武卒,依然大大不如!”
不单赵无恤的军吏们齐声赞同,司马耕居然也认同这点:“游速已经连败乐氏、向氏。倘若没有司寇指挥,此战恐怕也是有败无胜了,但有了司寇,有了武卒为中坚,必能让郑人惨败而归!”
他倒是对盟友颇为信任……
无恤深吸了一口深秋的冷气,司马耕说的没错,郑人打仗好用计谋又如何?郑军统帅善战又如何?敌人数量比己方多又如何?
会战的地点是赵无恤选定的,加上那位神秘人物的指点,加上他早早布置的后手,只要成功,胜负,当在七三之分!
恰逢此时,又有传报小卒打马过来汇报:“司寇,敌军大阵未动,但却有一辆打轻车往这边过来了!似是想要致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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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师者,致其必战之志也,也就是乘车挑战,这个传统慢慢消弭,后来越传越歪,就变成了里的战前斗将单挑……
赵无恤看了看远处驶来的那辆轻车,朝司马耕望了一眼,笑问道:“子牛不是说郑人好诡诈战法么,怎么今日却转了性,也玩起轻车致师这种把戏了?”
司马耕仔细辨认着轻车上的旗帜,说道:“来致师的不是郑人,而是卫人……”
“卫人?”
赵无恤一瞧,旗帜鲜明,果然如此,拉车的驷马都是清一色的漂亮白马,轮子扬起尘土,绕着漂亮的弧线朝这边驶来。
致师的最基本功能,就是鼓舞军心,打击敌人士气,所以致师的人喜欢玩一些花活来挑衅对方。
比方说:御者要让奔马疾驰而使旌旗斜倒,迫近敌营到百步之内,然后回来,这是最基本的程度,做不到的话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致师。稍困难一些的,是要求车左开弓右射人,左射马,用利箭击退对方追兵。地狱级难度的,莫过于致师的马车径自冲入敌营,杀死敌人割取左耳、抓住俘虏,然后再回来——你瞧我们一辆车的勇士就能在你们军营内七进七出如入无人之境,这仗都不用打你们就输了,还是快快投降吧。
眼下,那辆致师的轻车胆子不大,只满足于完成简单难度,他们到了百余步的距离便停滞不前,只是来回奔跑,朝这边大喊着挑衅的话。
叫骂之人身材修长高大,穿一套火红色的漆甲,声音浑厚而富有磁性,想来是个模样不差的中年男子,司马耕辨认了片刻,便道出了那人的真实身份。
“似是公子朝。”
赵无恤冷笑:“是他就对了。”
公子朝叫骂的话,或是谴责司城乐氏、向氏是宋国叛贼,或是责骂赵无恤僭越干涉他国之政,还觊觎卫国将要迎娶的公女南子,作荒谬的不谐之诗魅惑公女,妄图秽乱宫廷,却被公子朝一眼看破,只好滚出了宋国,如今卷土重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总之,宋国政变的罪过竟被推到了赵无恤头上,一口咬定是他和晋国的诡计。
被赵无恤指定为新侍卫长的漆万怒了,宋国人对公子朝这个跑到外国去当卫侯男宠,又喜欢染指贵族妻女的公子十分不齿,民间私下将他称之为”艾豭“,原意为配种的老公猪,又指面首或渔色之徒。
漆万愤愤地说道:“司寇,仆臣敢请为车右,蹬车去将宋朝擒拿!”
赵无恤却不以为然,比起即将面对的对手,公子朝这种跳梁小丑算个屁?
他淡淡地说道:“色厉内荏的青蝇而已,何必以大盾去拍,用马尾做的拂尘轻轻一扫即可……”
……
公子朝是宋平公的遗腹子,他形貌昳丽,还是个极其自恋,爱出风头的人。在帝丘每日上朝前,他都得花半个时辰整理朝服衣冠,窥视铜鉴,看自己是不是够美。
然后他还得花半个时辰询问妻妾:“我孰与城北弥子瑕美?”
弥子瑕,是卫侯的另一个男宠,常与公子朝争风吃醋,抢夺沾着卫侯口水的桃子。
公子朝非得妻妾们一再确认:“弥子瑕不若君子美也。”他才能开心地蹬车往卫宫而去。
与卫侯独处时他涂脂抹粉,穿着各国寻来的奇装异服,像妇女那样装饰打扮自己,神情态度都和女子相似。总之一切都要迎合卫侯的变态口味,得让自己看上去美丽妖艳,小腰不堪一扶,一定要胜过弥子瑕!
在别人面前他则表现得英俊挺拔,玉树临风,由此,宋朝之美名扬天下。帝丘的妇人没有谁不想得到他做丈夫,卫国的少女没有谁不想做他的情人,抛弃了自己的亲人、夫君而想和他私奔的女人,比肩接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然,公子朝都是玩弄过她们几次后就弃如敝履了。
然而,这种阅女无数的自信却在两年前折戟沉沙了,因为赵无恤的缘故,公子朝在他中意的目标南子面前出了丑,吃了瘪,受她厌恶,永远失去了勾引这位侄孙女的机会……
所以公子朝对此仇念念不忘,最初是想回去写一份能胜过《北方有佳人》的诗篇或乐章反击。结果他在桑间濮上的新台上取材,寻找灵感,咬着笔头想了几个月,搔破了头却毫无建树。
他最后只得放弃,打定主意等南子嫁到卫国后,再伺机骚扰她,逼她就范。
恩,到时候以卫侯对他的宠爱,非但不会阻止,甚至会帮一把手!
但让人憋闷的是,宋卫的联姻一拖再拖,从春天拖到秋天。公子朝不是新郎,却是最急的人:再拖下去,自己不老,南子都老了!最娇嫩的年纪说过就过,年纪超过十八的女人,还能激发他勾引的**么?
但机会说来就来,入秋后,宋国内乱!公女南子正是罪魁祸首,而让他一直咬牙切齿的赵无恤也卷了进去。
赵无恤善战,公子朝自然不敢贸然送死,他是在得知郑国的援军以游速为帅后,才火速向卫侯请求,让他也来宋国,加入到乐大心、四公子一方的。
因为游速太能打了,他名声在外,以公子朝想来,哪怕对上以骁勇闻名的赵无恤,也是必胜的,他正好过来捡桃子,报私仇。
卫侯本来不愿,但公子朝理由充分:“仆臣乃是宋国公子,生于宋长于宋,对宋地极为熟悉,去救宋乱者舍我其谁?君上且安心等待,入冬前,仆臣一定能平定宋国之乱,还能将南子带回!”
最后,卫侯在公子朝使尽浑身解数的软磨硬泡下终于松了口,指派他率军三千南下入宋。
公子朝眼光不错,卫军虽然不以善战见长,他也不是什么好将帅,但只要紧抱郑国游速的大腿,亦步亦趋之下打打顺风仗,竟然也两战两胜。这让他迅速膨胀了起来,竟觉得此番入宋,风头都要被游速抢光了,这怎么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公子朝便有了在这“最后一战”前表演一番的想法。
……
作为宋国公子,学习典史时,殷周易代是一个绕不过去的难关,身为大邑商的遗民,他们心向殷商。但作为带路党微子启的后代,他们又要认可武王伐纣的正义性。
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那就是周人的牧野之战打得极其漂亮,而太公望致师更是其中的重头戏:周车三百五十乘,陈于牧野,帝辛从,武王使尚父与伯夫致师……诗赞:维师尚父,时维鹰扬。会朝清明,肆伐大商!
公子朝有意效仿,他现在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就跟师尚父没什么两样啊!
他哪怕在战场上,也会让自己漂漂亮亮的:宋缯鲁缟织就的内里舒适而吸汗,外穿犀牛皮制作的的火红漆甲,头上艳丽的孔雀翎高高竖起,身后深沉如黑色的玄色大氅和头顶的旌旗随风一同纷飞。
人靠衣装,公子朝感觉整个战场上,两万余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这万众瞩目的感觉好极了!他越发兴奋,舌头吐出灿烂莲花,将平日里对赵无恤的诅咒编排成罪名,一一说出,就像是在念《牧誓》这种文采飞扬的檄文一般,两年前宋宫的耻辱一扫而空……
随着他的挑衅,对面的敌阵里的乐氏族兵响起一阵反驳声,但位于中军的赵无恤武卒却一片沉寂,只是静静地用仇视的目光盯着他看。
而身后,已经稀稀拉拉来到战场的卫人则开始哄笑不止。
当然,公子朝谨慎地让轻车停在百步之外,谨防对面一阵箭雨过来。就算有战车和单骑追逐,以公子朝想来,自己今日带了个好御者,绝对能逃回本阵去!
咦,那是什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正骂得口干时,公子朝眼睛一瞥,却猛地发现自己的左前方,一阵烟尘扬起,有支十余人的骑兵正朝他这边绕来!
“不好!快,快调头离开!”公子朝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致师的最低标准,见势不妙准备撤了。
御者立刻调头,但左面的单骑来的很急很快,距离被一点一点拉近,公子朝现在有些后悔了,风头应该留着在安全的卫国朝堂里出,在居室的床榻上出,来这里太危险了。
那些骑兵速度比公子朝想象中的快,已经和他们平行,并以精湛的技艺操纵着马儿,走斜线朝这边靠拢,若是轻车继续沿直线返回本阵,说不准就要被他们追上。
于是公子朝命令御者,也朝右边斜着走……
“快些,再快些!”
御者瞥了一眼头顶:“旌旗逆风,快不起来。”
毫不犹豫,为了逃命,迎风呼呼吹的大旗被公子朝抽剑砍倒,它无力地垂倒在地,蒙上一层尘土,公子朝和卫国的荣誉也就此轰然倾倒。
这样还不够,他甚至一脚将持戈戒备的车右踢下了车!
谁让你这么重!
那个披着重甲的卫人虎贲跌下车后翻滚了几下,站起来后朝这边怒气冲冲地吼叫。战场上的敌我两边看在眼里,竟发出了一阵曾次不齐的嘘声,鄙视公子朝这种抛弃同车袍泽的胆小行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御者、车左、车右三人的关系,在战场上比亲兄弟也只差一点,为他们挡箭都来不及,怎能背叛?
面对万人鄙夷,公子朝却面色不红,只要能活命,能显赫于诸侯,他连嘴巴和后庭都能牺牲,踹走一个武夫算什么?他只是担忧左边的追兵。
他回头一瞧,不由心中大喜,大概是随着马匹狂奔消耗体力,单骑们的速度慢了下来,眼看离本阵还有半里,轻车上少了一个累赘后速度变快,自己应该不会被追上了吧。
说时迟那时快,战场上众人嘘声突然变为示警的惊呼!
不好!
公子朝再回头时,犀利的尖啸声传来,一支箭直接命中他正前方的御者,铜制的菱形箭簇深深没入头颅,刺穿了后脑勺,红的鲜血,白的脑浆,溅了公子朝一头一脸!
不知什么时候,右前方也冒出了几名轻骑来,他们打着呼哨冲上前来,两根套马索制止了驷马继续前进,然后笑吟吟地看着瘫倒在车舆里的公子朝。
“这不是宋国的艾豭么,怎么,跑不动了?”
……
原来,这是赵氏轻骑最基本的狼群逐鹿战术,狩猎时早就演练过无数遍。一支骑从将猎物往预定的方向追,另一支则提前绕一个大迂回,赶到猎物前方,一击截杀……
公子朝这下像一只被剥了壳的螃蟹,只能任人鱼肉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唯一的保护者车右,正一瘸一拐,骂骂咧咧地朝本阵走回去,那些赵氏轻骑对车右熟视无睹,放他离开,却径自朝公子朝这边围了过来……
公子朝身边其实还有武器,但肩上彤色的弓和腰间豹皮箭袋没有实际功用,只是装饰,至于手里的剑,他那颤抖酸软的手更是压根无法再拾起来。
“我降了,我降了!勿要伤我!”当轻骑们的弓箭朝这边指来时,公子朝英俊的脸吓得煞白,连忙举手投降。
赶在那边接应的人过来前,四名轻骑拉开一张渔网,将公子朝扔在中间,朝本阵快步返回。
郑、卫、宋联军那边一片沉默,士气萎靡,而赵、乐、曹这边的阵地则一片欢呼,士气大振。
尚未接战,卫师统帅公子朝,见擒!
……
赵无恤早已披挂好了甲胄,正调整着自己的青铜护臂,追击期间他一直静静看着,直到骑从们押送着俘虏上了小斜坡,他们拖着一个大渔网,个个嘻笑不停。
“吾等网到了一条大鱼。”轻骑卒长甲季首先上来向赵无恤请功。
“一条漂亮的红鲤鱼。”另一个骑吏多此一举地补充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重甲在身,背着蒙皮大盾的漆万过去瞧了一眼,朝地上唾了一口:“哪是什么鱼,只是一头艾豭罢了,肉又老又硬,还把毛染红了,呸!”
赵无恤笑着勉励他们,渔网中正是方才在阵前对他叫嚣不已的公子朝。
这会,公子朝的气焰完全没了,他的红色甲胄灰蒙蒙的,头上有个伤口,鲜血自头顶流下脸颊,上阵前涂抹的那层胭脂被擦去一半,加上血水汗水一激,纷纷褪色,露出了里面保养完好的皮肤。纵然他已经是年过四十的人了,哪怕被罩在渔网里狼狈不堪,却依然是个帅大叔的模样
祝鮀之佞,宋朝之美,名不虚传。
只不过,外面是花团锦簇,内里却是一团草包。
公子朝跪在渔网里瑟瑟发抖,他抬起头,像极了一头待宰前怯懦的小猪:“赵司寇……”他努力让语气恭顺而客气,还把那个“小”字省去了。
他心里思索,去年的战争里,赵无恤对齐国的俘虏很宽容,公子阳生被俘后没受虐待。而卫国亦然,那些士大夫只要卫国愿意赎回,基本都能回家,包括濮南之战里被生擒的公孙驱。
按理来说,他应该也会被拘押,然后等待赎金,这是诸夏战争的惯例,卫侯一定会愿意花一大笔帛币来赎自己的,所以先说点软话,别激怒赵无恤为妙。
“不想竟在这见到司寇,真是失礼……”他的声音甜腻潮湿,瘆人不已。
然而不待公子朝再说话,赵无恤却不耐烦地将手一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余不管汝等擒获的猎物是猪是鱼,大战在即,别在这里碍眼。”
“拖下去,施以宫刑!”
宫刑!?
一旁的司马耕愕然,但张了张嘴后想起公子朝的坏名声,以及方才的无耻举动,又沉默不言。
刚刚赶到,发觉自己错过了好戏的曹国司马一脸惊恐,下意识夹紧了双腿。乖乖,这位好歹是宋国辈分最高的公子,还是卫国师帅、中大夫!赵小司寇说割就割么?自己方才约束兵卒花的时间太长,又会受什么惩罚?
”这么英俊的寺人,我进过不少邦国的宫室,却从未见过。”
乐溷则嘿嘿嘿地笑了起来,或许同样因为自己没他英俊,大舅哥特别讨厌公子朝,乐得见他落得如此下场。
公子朝瞠目,他靠脸来引诱宋、卫的卿大夫妻女,却是靠了那活儿才征服她们的,他嘶哑着声音质问道:“刑不上大夫,我,我有什么罪?”
“有啊。”赵无恤懒得废话,摸着自己略有软须的脸颊,又用剑鞘拍了拍公子朝的老脸,笑道:“你形貌昳丽,我不若君之美也,于是心生不快,这便是罪了……”
战场之上,主帅一言九鼎!司马穰苴连国君亲信的大夫都说斩就斩,何况阉了你一个被俘的敌军师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公子朝一下子就噎住了。
他突然大声嚎哭起来,自己抽什么疯想要在战阵上出风头啊!
赵无恤却不为所动,冷冷地说道:“记得寻个刀工好的军士,千万别让他死了,等战事结束后给卫侯送去,再跟他说,这是外臣赵无恤的礼物。公子朝平日做的本就是以色事君的嫔妃之事,卫侯肯定觉得他那活很碍事吧,我把这头艾豭变成了娄猪老母猪,卫侯事后说不准还要感谢我,送我几个邑呢!”
他心里则想道:“南子纵然尚无音讯,但多半被叛党抓了,囚禁在某处。我答应了灵子要找到她,我还承诺过要为她斩断姻亲,食言者肥。现在看来,是我对她陈见太深了,她不但有倾国倾城之色,内心也尚未坏透,宁可自杀也不愿苟活。如此女子,卫侯这种半只脚进了棺椁的俗物休想再娶到她,用公子朝来聊以慰寂就行了!“
“司寇!敌军动了!”司马耕突然大声喊了起来。
赵无恤不再看公子朝一眼,目光移向了开始隆隆敲响战鼓的敌阵上,顺着司马耕的手指,他看到了中军处郑人的动作。
他们在变阵。
司马耕额头冒出了冷汗:“这,这是鱼丽之阵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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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公子朝拙劣的表演戛然而止,坐镇中军的游速脸色铁青。
自打进入宋国以来,他们可以称得上是战无不胜,但游速心中一直隐隐不安,因为只要敌军的主力没受重创,战争就不会分出胜负。所以此战极为关键,他对卫国那三千人虽然不报什么大希望,可也聊胜于无,孰料卫国师帅公子朝在两军交战前竟然自己送上门去,被生擒活捉!
致师倘若成功,能鼓舞士气,若是失败,则只会起到反效果。公子朝的不堪和被俘效果立竿见影,他们这边的兵卒顿时士气大跌,尤其是那些好容易才集结起来的卫人,只差扔下武器掉头离开了。
主帅都被俘了,还打什么打?本就是来外国为人出力,他们自然没有死战的动力,公子朝御下无能,阵前作死,也别想要兵卒们为他尽忠职守。
宋国的公子地、公子辰大急,连忙过去弹压,却一时间无法控制局面,眼见卫人就要未战先溃……
幸好还有游速这座中流砥柱。
游速已经年近五旬,早已经不是当年郑子产手下那个年轻的佐吏了,他是郑国次卿,是游氏宗主,地位高贵,仅次于执政,但子产和父亲的教诲他却一一牢记。
“苟利社稷,死生以之!”
他领兵二十载,平盗寇,灭许国,击退鲁国阳虎入侵,去年的战争里隔着大河以游氏族兵牵制晋国韩氏、知氏之兵。为了郑国社稷,也为了游氏延续而东奔西走。
和卫国一样,郑人也是客军,他们虽然有奸猾的名声,风格却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比方说当年晋楚两国谁出的价码高,郑国就依附谁,楚国愿意割让汝北之地,楚共王又在鄢陵之战里付出了一只眼睛的代价,所以郑国纵使处境艰难也始终留在楚盟内,直到被晋国打残才不得已降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今,在宋国扶持一个亲郑的新国君,顺便拿下六个邑的隙地,这便是此战的目的,执政答应,六邑中游氏可自取三邑,这是极大的好处了!
所以游速身为联军主帅,还是有几分担当的,他让郑人过去帮忙稳住阵脚,逼迫卫军归位,然后迅速发布了战胜后的赏赐。
无利不起早的郑人只认好处,朝晚不吃饭,兵卒不开拔,战前不赏赐,兵卒不列阵……
把这套法子用在卫人身上,自然也是有效的,不管怎样,必须尽快把士气提升起来才行。
卫人么得到赏赐的承诺后将信将疑地归位了,游速这才指派一个游氏子弟接管了卫军的指挥权。
至此,一切就绪,只待击鼓前进……
去年的战争里,赵无恤之名也传到了郑国,他和邮无正一块,成为和游速并列的“善用兵者”之一。
当然,众人距离太公望、先轸、司马穰苴、孙武那样的大师级人物还有些差距。
所以游速心里也隐隐有几分和赵无恤叫板的意思:“我今日倒是要掂量掂量,你究竟有多少斤两!?”
胜负手早已抛出,但奇谋必须佐以堂堂正正之师,游速相信,凭借这战无不胜的阵法,配合那支偏师,绝对能将赵无恤的所谓“武卒”碾平!
他下达了列阵作战的命令:“宋师萧邑兵为右拒,公子地将之;卫师为左拒,游遨将之;宋师公族为后军,公子辰将之;我自领郑人为中军,二三子先偏后伍,伍承弥缝,布鱼丽之阵,随我战于孟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没错,郑人中军摆出的,正是鱼丽之阵……”
望着开始变阵的敌军,赵无恤如是说。
他也是跟邮无正学过兵法的,自然知道这种郑军的成名阵法,但言多而性情急躁的司马耕已经抢先说出来了。
“郑庄公时与周桓王战于繻葛,败周、陈、蔡、卫联军,射中王肩,靠的就是鱼丽之阵啊……“
“司寇请看,郑军中军列出了一个大横阵,共分为五偏,每偏为一千人;偏下又分五队,一队有两百,每队布置五辆战车。五偏为一方阵,以战车居前,让徒卒的伍队在后跟随,弥补空隙。”
赵无恤颔首,他看得出来,这种阵法改变了传统的车战战斗队形,将通常配置于战车之后的隶属徒兵,以伍为单位,分散配置于每乘战车的左、右、后方,填补车与车间的空隙,形成车步协同方阵,因为状似鱼鳞,故称之为“鱼丽之阵”。
颇似后世的步坦协同嘛……
“子牛觉得,吾等应当如何对敌?”
司马耕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鱼丽之阵吸引了:“鱼丽之阵最突出的特点是在车战中尽量发挥步兵的作用,即先以战车冲阵,步兵环绕战车,相互掩护,密切协同,可以有效杀伤敌人,且攻防自如,游速这布置的确不俗。当以武卒重甲长矛御之!以劲弩激射之,如此,便能顶住鱼丽之阵的进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那样硬碰硬的话,武卒的损失也会较大……”赵无恤心里如是说,他沉吟片刻,遥望战场。
赵无恤作为众望所归的主帅,不能再和千人级别的战斗时一样战斗在前线了,他必须纵观全局。
他们的位置虽然不够高,但草泽边地形低洼平坦,所以能一望无际:岸边是滑软泥泞,朝西面低缓上坡,升向一条涂道,再往西北去,则是靠近秋林的破碎地形,有些许林木点缀。位于中央的战场南北两端,己方和敌方那些旗帜如林、兵卒密布的方阵看上去,就像是一枚枚方形的棋子……
说起来,这还是赵无恤第一次指挥万人级别的战斗呢:赵鞅攻廪丘时万人拔城,他只是旁观者;阳虎之乱时鲁城里挤了万余兵卒和国人打成一团,但赵无恤只是参与者,且太过纷乱无法统一指挥。
到了去年的雪原之战,以一万兵卒追击齐军四万之众,算是赵无恤前世今生见过的最大场面了,但他只是将数百轻骑,作为赵军中的一把利刃,握剑的人,依然是父亲赵鞅。
直至今日,他才尝到了把持斧钺的滋味……
但没有太多的心情激荡,反倒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因为一将无能,三军受累,稍不留意,就是埋骨万具的下场。
今日的布置,那个计策,真的能成么?
赵无恤纵观全局后,突然问司马耕道:“子牛,你见过赛马驰逐么?”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赛马驰逐?虽闻其名,却未亲眼见识过。”司马耕听说在曹国陶丘新建立的竞技场内,正流行这一项运动,供人竞猜博戏之用,但大敌当前,主帅提起这个作甚?
“兵法常常隐藏于常见的事情里,我突然想起去年在陶丘时遇到的一件事。”
司马耕瞧了瞧战场上,万人的调度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对方的布置完成尚有一会,这边大体已经准备妥当,且还有时间调整,他只好耐下性子听。
赵无恤说道:“曹国的卿大夫和别国士人、商贾经常来寻我赛马,设重金为赌注。我有赵氏驯养的大原代马,自然屡战屡胜,但有一天竟输了,明明我的马更好,却输给了两个不知名的士,你可知道为何?”
“为何?”
“因为那两个士耍了计谋!“
“参与驰逐的赛马根据品种优劣和年龄大小,分为上驷、中驷、下驷三等,赛马时一般是上对上,中对中,下对下。但那一日,他们下了大赌注,比赛开始时,却派出下驷对付我的上驷……”
司马耕不解道:“上驷对上驷都不一定胜,这样一来不是必败么?”
“然,但他们还用上驷对付我的中驷,用中驷对付我的下驷,于是乎三战两胜,赢得了赌注。”
司马耕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但彼辈投机取巧,子泰输的倒是冤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笑道:“我虽然输了赌局,却赢得了一个思路。”
他手里的马鞭指向已经归位的敌军左翼:“卫人是客军,本来就没有斗志,如今尚未开战,主帅就被吾等俘获,更是士气大降,随时都会崩溃。纵有部分宋国叛军为后拒亦枉然,这是敌军最脆弱的部分,是为下驷。”
他又指向了正在徐徐展开的敌军右翼:“宋国萧邑兵为右翼,这支军队是乐大心的嫡系,战力不弱,但比起郑军来说亦不如,是为中驷。”
至于上驷,当然是那五千郑国人了,游速的打算正是想利用坚固的鱼丽之阵,进行中部突破,一举击垮联军。
司马耕眼睛发亮,说道:“没错,那子泰准备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
想要治众如治寡,得依靠将帅的威望、军队的编制;想要斗众如斗寡,得依靠高效的指挥;想要战无不胜,就得正确运用“奇正”的变化;攻击敌军,想要像以石击卵般容易,关键在于以实击虚……
赵无恤早在战前便做好了打算,如今只需要微微调整战术即可。所谓战术,就是要在自己受损最少的情况下,重创敌人!
他答道:“打仗和赛马一样,不能只盯着对手的中坚,再硬的拳头打在犀甲上面也会疼,反之,若能寻找到对手的软肋,就能一击致命……我准备效仿那次赛马,以下驷对敌上驷,中驷对敌下驷,上驷对敌中驷!”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以下驷对上驷!?”司马耕恍然,随即想起开战前赵无恤的那些布置,当时他也觉得迷糊不已,现如今方才领悟。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子牛,你来说说,吾等这边孰为上驷,孰为中驷,孰为下驷?”
司马耕口直,说道:“子泰带来了一千武卒,一千邑兵,算是我军中战力最强者,当为上驷。”
他瞥了一眼调度军队忙得满头大汗的乐溷和陈定国等人:“乐氏之兵多以武卒退役者为军吏训练,虽未得其精髓,却隐隐有其形,加上我带来的一千向氏族兵,可为中驷马,至于下驷……自然就是曹国那三千人了。”
“没错,所以我便让最不可靠的曹军位于中军,示敌以弱!“
从这里看去,赵无恤的中军并不是一条直线,乃是由中央突起的弓形阵,曹军旗帜鲜明,以诱敌击之。
“郑人不是一贯喜欢先击弱么?游速见曹军弱小,必然发中军鱼丽之阵来攻,此为以下驷对上驷之计。但曹军易溃,恐怕坚持不了多久,所以我需要你将向氏之兵为后拒,在后方监军,可乎?”
司马耕为人耿直,是在场众人里最能信任的,赵无恤这才将谋划说出,而司马耕犹豫了一会后,也应允了。
反正前头还有曹国人顶着,怕什么?
可怜对公子朝被施以肉刑心有余悸的曹国司马带着三千兵卒想来宋国捡便宜,孰料却被当成了中央迷惑敌人的诱敌之兵。
“至于乐氏的三千人安置在靠近丘陵的右翼,则要对付那三千卫军和一千宋公室兵,此为中驷对下驷。而我自将靠近草泽的左翼,以两千之众攻击四千宋国萧邑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司马耕顿时面色凝重,从这点来看,赵无恤的兵卒承担的任务,一点不比他轻松,宋国萧邑兵可不是鱼腩。
但他却未多说话,只是应诺而去,作为宋国的小司马,他也是军旅中人的性情,既然众人信任赵无恤,让他做了主帅,那下达命令执行即可,哪需要问这问那的!
临行前,司马耕故作豪迈地说道:“不知道在陶丘赛马胜过子泰的那两位士人叫什么,是哪里人,倘若此战凭借这下驷上驷之法获胜,我少不得也要感谢他们。”
赵无恤戏虐地笑道:“他们自称是齐国人,一个叫田忌,一个叫孙膑,来无影,去无踪,只怕不太好找……”
……
“曹军被安置在中央?”游速眯着眼辨认了下远处大军调度扬起的烟尘,因为位于地势稍低的南方,且赵氏轻骑游走四周,他们如同被刺瞎了眼睛和耳朵的人,无法如赵无恤一般将敌人布阵打探清楚。
看过去,数千人拉开了一条战线,无边无际。可实际上,他们这边的人数却更多!
“赵无恤这是想要诱我攻击中军啊。”他思索着对策,现在敌军已经敲响了战鼓,吹起号角,战车和徒卒纷纷朝这边徐徐移动,逼迫他们开战,再更换阵型已经有点来不及了。
在移动中调整方向?不行,那决不可能,游速相信自家的游氏老卒们能做到这一点,但宋人就吃不准了。在郑国人看来,宋人都蠢笨异常,这些榆木脑袋是出了名的让他们直走便不会横行,让横行便不会直走。至于那些失了主帅的卫人?嘿,一旦调整移动方向,改变阵线宽厚的命令下达下去,说不准会引发一阵骚动和慌乱,尚未开战就溃败也有可能。
何况这片战场长达十里,但草泽和丘陵间的宽度刚好能摆下一万大军,一旦阵型开动便不太好伸展自如,这或许是赵无恤选择这儿做决战地点的原因吧……
但你自以为得计,却选错了地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敌方人少,这种阵型很容易玩脱,只要依靠坚固的鱼丽之阵击溃中军曹师,再配合宋人再击其两翼,胜利也很容易到手……
但有一点必须注意,骑兵,赵无恤赖以成名的骑兵在何处?
作为一个战场老手,从去年的雪原之战后,游速就注意到了那支为赵氏屡立奇功的新兵种,详细的战例他未能知晓,但骑兵的迅捷和出其不意却已经成为共识。
是在那里么?没有辨认错旗号的话,靠近草泽那边,朝公子地所帅萧邑兵靠近的正是两千赵氏武卒,有一部轻骑随行,保护他们与曹军间的缝隙。
“想和徒卒配合,先击败萧邑兵么?”游速冷笑,他看不到敌军全貌,只以为这就是骑兵的全部了。可惜那一带地表潮湿松软,战车、单骑皆不适合通行作战,赵无恤算是料错了。
不过这么明显的缺陷,怎么越看越像是计谋啊?
迟疑之下,敌人又近了几分,要错过对己方最有利的干燥地形了!游速不容多想,只能击鼓前进。
其余各部陆续接到了他的命令:“曹军不整,中军以鱼丽之阵先犯之,曹人必将先奔。随后中军与左军夹击乐氏兵,乐氏必乱。只剩下赵氏之兵不支,必将败北!”
因为对郑人战斗力的自信,因为兵力的优势,以及对那支偏师的期望,游速决定硬接对手的阵型!
既然胜负手已经抛出,就必须接战,至少要让敌军陷入胶着,无法顾及侧后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穆夏已经荣升为旅帅,他身材高大,几乎是整个战场上最好瞄准的箭靶,虽然他的装备半点也称不上华丽:盔甲是黑褐色的硬皮甲,其上只有长期剧烈使用的痕迹,没有任何纹章或装饰。他的新武器是一柄沉重的铁殳,用那些劣质的桃丘之铁铸造而成,虽然铸剑尚不可能,但做些粗糙的钝器完全可以。铁殳一点都不光滑美观,但只要被狠狠砸一下,保准脑浆迸裂,腿骨折断。
然而穆夏单手提起铁殳,浑如常人拿铜削一般轻松。此刻,他正以殳指戳,喝令众人就位。
“漆万,身为司寇亲卫,半步不能离开!”他转头看到了顶替他亲卫位置的漆万,高声咆哮,仿佛是在交接使命。
“田贲!你守左边,勿必守住草泽!”
雨季已过,孟诸不再是纯粹的湖泊,而是夹杂着淤泥和芦苇荡的沼泽浅滩。田贲因为多次违反军纪,数次被提拔又数次被降职,现在还仅是个卒长,隶属穆夏指挥。他带着好勇斗狠的悍卒守卫在军队的最左翼,只要守住这里,对面人数占优的萧邑兵便无法从侧面包抄——除非他们能趟过黑色的泥潭。
武卒这边各兵种配合得当:炎日玄鸟旗高高竖起,弩兵排成三列,分立方阵两侧,冷静地调试弓弦,箭枝在腰间晃动。成方阵队形的长矛兵站在中间,后方则是一排接一排手持矛、剑和铁殳的步兵。少量骑兵围绕着主帅左右,通报消息和迷惑对手,骑兵的旅帅虞喜不在此处,他另有任务。
尽管淤泥有些湿滑,但手下们在接受基本训练时谁没趟过泥潭?穆夏最担心的不是这边,而是位于中军的那些曹国人……
中军位置,有大批毫无纪律的轻侠和游士充当弓手,手持石镰刀和祖父辈遗留的生锈武器的庄稼汉,陶丘市肆和街巷中找来、从未接受过训练的少年……唯一可靠的,就是面色稳重的向氏族兵了。
“干嘛要让他们在中军?”穆夏听到有兵卒在人群里低声嘀咕,说出了众人的疑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些人不由得点头同意,曹军里尽是些装备低劣、未加防护的人,上次濮南之战,他们连卫人都打不过,如此可笑的一支军队,主帅竟期望他们做中军?
因为敌人中军看上去无比强大,以战车为掩护,他们排成紧密的阵型不断前进,蒙皮竖盾的战车能遮挡住不少箭矢,让徒卒顺利进攻到敌阵中,而郑国的徒卒,据说很能打。
“噤声!”
但穆夏不会去仔细思考,且不说司寇对他们说过的“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就说在升到旅帅后学到的“兵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这句话让他明白,自己只管做,不用想太多。
“抬盾,拔剑,矛放平!”
敌人的鼓声愈来愈近,咚咚咚咚,寒意潜进所有人的皮肤之下,令新兵双手抽搐。
刹那间,敌人已出现在前方,从草泽便笼罩着的依稀白雾里钻了出来是宋国萧邑兵,他们躲在藤盾和长矛构成的壁垒之后,迈着层次不齐的脚步前进。
这下穆夏有些放心了,披甲的人不过两成,弓手也不算多,对手比曹人、卫人强,可比起几乎全员披甲的武卒,甚至是后面较弱的西鲁邑兵来说,都大为不如!
可想要在短时间内攻破是己方两倍的敌军,也实在有些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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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卒们得到的第一个任务是守,让他们愣了一下的,是对面宋人冲锋前的口号和他们极像。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敌人开始快跑,边跑边吼,但弩兵的箭矢不断朝他们身上招呼,十枝,百枝,刹那间不可胜数。不少人中箭倒地,呐喊转为哀嚎,这时第二列攻击已经再度到来,第三排弩兵迈步上前……
这一天,宋国人方才尝到了赵氏劲弩三段射的滋味……
而穆夏则高举铁殳,咂死了一个运气好挤进阵内的敌军。
周围已经陷入了一连串的战斗,甩去武器上残留的骨渣和脑浆,穆夏还待再战,但随即想起自己的职责,只能退了几步……
眼观六路,指挥调度之余,他不由感慨,自己身先士卒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好在萧邑兵不弱也不强,这边能轻易守住。瞥眼一看,因为中军先于他们接战,所以一团乱,隔着无数人涌动的头颅看不到细节……不知道右翼那边怎样了?
司寇的命令是先守上一刻,他务必执行,但不知道一刻以后,战场上会有怎样的转折?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家司马,你说,子泰是不是信不过我?”
陈定国瞥了一眼站在戎车上,披挂整齐的主君乐溷:“绝无此事。”
“那为何他要让你来指挥,只让我在旌旗下击鼓即可……”
陈定国尴尬地笑了笑:“应该是担心主君的安全,主君乃宋国六卿之一,联军里的主盟者,万万不能有失。”
这当然是奉承话,实际上是因为乐溷之前冒险突进到商丘城下,被郑军包了饺子,损失了千余人,连蒙城都丢了。赵无恤吃一堑长一智,婉言劝他将指挥权交给了有些军事才干的乐氏家司马陈定国。
乐溷闷闷不乐,本来被分到敌方最鱼腩的卫国人,他还是挺开心的,只想亲自上阵指挥一把:又不是挺进到前线,只是隔空调度,他觉得没什么危险,自然敢于尝试。
可现如今,乐溷只是负责击鼓振奋族兵的摆设,总体指挥得看赵无恤大营的旗号,临阵应变则依靠陈定国……
他不忿之下有些抱怨,但陈定国可没工夫管他,眼见左翼已经接战,萧邑兵潮水一般朝赵氏前排武卒派去,结果碎成了零散的朵朵浪花,前赴后继,却无法撼动武卒的盾与矛分毫。
那边打的不错,可中军的处境却十分堪忧。
曹人的阵列前重后轻,前面是精锐,所有披甲者都被集中到了一块,后面则是一群杂兵,中间夹杂着司马耕统帅的向氏之兵。最前排的曹人是曹伯调拨来的公室兵,稍有战斗力,他们从武卒处得到了不少丈余的长矛,组成弓状的半月阵形,有如一只正面生刺的青铜剌猬,躲在高大的木盾后严阵以待。
然而郑国人的鱼丽之阵浩浩荡荡前进,战车居前,徒卒弥补其缝隙,兵卒多用弓箭和戈,以战车为作战单位,率先与之接战。三轮抛射后战车发动了冲击,面对那几排长矛,半数的战车在最后一刻停止冲刺,止步不前或闪避开去。但更多的则是横冲直撞,纵使矛尖贯胸而出,驷马当场死亡,从陈定国的位置看去,只见十来辆战车因此失去了动力。
但盾墙也在它们的冲击之下土崩瓦解,后续的战车趁盾墙上的裂缝还来不及合拢,也冲了进去,徒卒紧随其后。
陈定国喃喃地说道:“陈不坚固,士卒前后相顾,即陷之;前往而疑,后恐而怯,即陷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游速不愧是郑国名将,在下定中部突破的决心后,他的攻击的很果断,第一排方阵的曹人溃败只是时间问题,就看后面的向氏族兵能守多长时间了。
不过主帅预想的战术已经实现了,左翼的萧邑宋人停滞不前,而郑人则往纵深中军凹陷了进去,现下,能不能打出一个两翼包抄,就看右翼的了!
……
近几年乐氏依靠转手贩卖瓷器、纸张、晋马等货物发了财,所以三千乐氏兵卒披甲者多达四成,而且做到了人人有武器。他们所处的右翼位于点缀些许林木和丘陵的缓坡上,对面是敌军最弱的卫国人,那些卫人开战后没有动作,在原地呆立不动。
他们的用处,也仅仅是凑人数和保护郑师中军的侧翼罢……
敌人不过来,那便要主动过去!陈定国让众人迈步前进,继左翼和中军后,右翼很快也开始了交战。说时迟那时快,随着乐溷敲击出的鼓点声越来越密集,双方越来越近了,甚至都能看到他们口中呼出的白气。
和郑人以鱼丽之阵轻易破开曹师防御一般,乐氏之兵居高临下发动的冲锋,很快就起到了效果。
他们的装备的训练、兵种多是效仿赵氏武卒,前排勇锐的剑盾兵和大批长矛兵将意志薄弱的卫人逼下丘陵,敌军的阵线在向后缓缓退却,唯独其中夹杂的宋国叛军在公子辰指挥下死战不退,两军正在缓坡上作殊死搏斗。
从大的趋势上来看,因为卫国人的后退,右翼的战斗将以乐氏胜利而告终,但那将是个漫长的过程,杀三千头猪都得费好长时间呢!何况其中还有公子辰指挥的宋国叛军作梗,所以或许要半个时辰,或许要一个时辰,陈定国方有信心击溃敌军,完成右翼的胜利和包抄,达成主帅预定的计划!
“但若是拖那么长,我军肯定就败了……”陈定国叫苦不已,主帅要求他们两刻内取得右翼的胜利,这个命令实在有些艰难……
一边想着,他一边测过脸去观察大营位置,那里布满了旌旗,每一面都代表一个翼或方阵。
这场战役就像两个巨人的搏击,陈定国也好,他直面的敌人也好,都只是手脚,而真正的大脑,唯有赵无恤和游速两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在双方在缓坡上相持不下,卫、宋联军缓慢退却时,却见赵无恤所处的大营旗帜挥动,随后,便听到啊呜呜呜呜呜的号角从视线被遮住的丘陵后响起……
随着号角吹响,数百轻骑倾巢而出,沿着缓坡朝正在抵抗的敌军奔去。陈定国看见虞喜急驰而过,身边围绕着四百名骑士,阳光在他们高高竖起的矛尖上闪耀,代表轻骑的奔马飞燕旗在头顶飞扬!
没错,布置在左翼的那些骑兵只是迷惑对手的幌子,真正的骑兵主力一直埋伏在视线所不及的丘陵地带,他们是预备队,是帮助乐氏,帮助陈定国打破战局的关键!
这是一场和时间赛跑的战役,而战机,必须先从右翼这边打开!
……
当号角响彻战场,赵氏的骑兵终于出现时,一直紧紧盯着中军进展的游速心中一惊,朝那边瞥了一眼。
“原来在那里。”他心里有上当受骗的懊恼,也有一丝警惕。
即便只是根据见过的人口述,他对赵氏骑兵的功用却已经了然于心,赵氏单骑壮健捷疾,骑手马术超绝,能驰骑彀射,前后左右周旋进退。在交通上,可以越沟堑,登丘陵,冒险阻,绝大泽,远胜战车,仅仅比无处不能去的徒卒稍差。在用途上,骑兵是军队的眼睛,主要被用来作为斥候,就像此战前赵无恤做的一样,此外还可以利用速度追击败军,断绝粮道,扰乱战阵……
但若是仅凭这些,仍然没能引起游速的足够重视。
面对这全新的兵种,游速对它的定位有些滞后,他认为骑兵仅仅是一种辅助,即便在赵无恤率领下获得了多次胜利,但每一次,都只起到辅助的角色。
或侦查敌情,或切断敌人信息,或打劫粮食,或追击败军,或乘乱扰敌,或百里奔袭……
或许它们能胜过战车,从来没有一次堂堂阵阵之战,骑兵能够独立对抗步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是强行冲阵,一骑不能当一卒!他得出了这种结论,听说赵无恤数百骑南下宋国,解赵丘之围时,骑兵的损失可不小,共三四十骑,若非利用宋人的慌乱和马速优势,可能就统统交待在那儿了……
所以就游速所见,卫军虽然在不断退却,但尚有建制,这些骑兵至多靠近到射程内抛射箭矢扰乱阵列,这是上次战争里他们最爱做的事情……
这种攻击有效果么?自然是有的,那会让卫人们更加惶恐,加快己方左翼的溃败,但仅仅是将速度从一个时辰提升到半个时辰……
但敌人的中军却等不了他们,现下,曹师里的一千精锐已经被鱼丽之阵撕扯得支离破碎,这才花了不到一刻的时间!后方严阵以待的似乎是司马耕统帅的向氏兵,他们又能守多久呢?面对摧枯拉朽的郑人,游速觉得,他能撑两刻已经很了不起了……
再往后,那两千杂七杂八的曹人,他们的用处仅仅是加厚阵线,仅此而已……
所以游速并未理会那边,而是不断向中军的鱼丽之阵下达加快推进的命令,作战指挥,最大的忌讳就是迟疑,就是顾此失彼。
然而让游速没想到的是,他想象中的“辅助兵种”骑兵,在缓坡上加速后,却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开始掠过方阵外围,朝里面开弓射箭,一部分竟丝毫不停!径自朝阵型散乱的卫师侧方冲了进去!
……
指挥大营地处,或许是猜到了游速的小心思,出动了预备队的赵无恤则露出了一丝笑:“你以为有了马镫的骑兵,还是以前的骑兵么?”
ps:稍后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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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虞喜双脚牢牢踩着包铜皮的木制马蹬,两腿紧夹马腹,一只手操纵缰绳,另一只则手持长矛。
有了马镫后,之前他们无法想象的动作都能在马上做出,比如连续的反身激射,比如这种司寇传授的“夹矛冲刺”。
他们冲下丘陵后分为两部分,一百骑去放箭骚乱敌阵,剩下的三百骑又分为三排,每排以二十五骑为单位,组成了四个楔形骑兵方阵,平行靠拢在一起,形成一排笔直的战列线。多了马镫后,轻骑士们更加娴熟地操纵马匹,一路小跑着前进,直到接近敌人时才一齐发动冲锋,这样可以节省马力。
虞喜计算着位置,当能够看清远处的人影后,他大喊道:“两百步到了,矛准备!”同时开始冲刺。
“啊呜呜呜呜呜!”
他的辅骑再度吹响了号角,原本当马儿小跑前进时,骑从们的长矛是竖着握的,但开始纵马加速后,则纷纷将矛放平,变为平举状态。
骑兵们牢牢握紧长矛并用自己的胳膊使劲夹紧,让矛尖平平指向前方!瞄准那些望着奔马瞠目结舌的卫国人、宋国人的身后径直冲了过去!
在乐氏兵推攮下已经松散混乱的卫人和宋国叛军发觉危险来临,他们转过身来,匆忙应付这突如其来的冲击。但防御已经来不及了,对方速度太快了,像飓风,像闪电!滚滚马蹄与犀利矛刃瞬息便至!
“杀!”
眨眼间,疾驰如风的骑兵阵列陆续撞到了敌人阵线上,在马速的加成下,放平的长矛戳透盾牌,戳破甲胄,重重钉到了第一排兵卒身体里,到处都是青铜与血肉相撞的沉闷声响,到处都是马蹄和兵刃冲击下挑飞的尸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冲击力应该怎么形容呢?足以在墙垣上撞开一个洞!
虞喜因为要指挥呼喊,所以在排在第三排冲击序列里。
他牢牢记着骑兵冲锋的要义,若不能一次冲击就击溃敌阵,则前队横过,次队再冲,再不能入,则后队如之!
前方一片狼藉,摔倒的马和死去的人遍地都是。他寻找着目标,锁定在一个披甲的低级军吏上,直到最后关头才放平长矛,用它刺穿了穿镶钉皮甲的敌人胸膛,并将此人高高提离地面,矛杆随即砰然断裂。
“万胜!”
他兴奋不已,扔掉了断裂的长矛,拔出了为突骑打制新的短兵:铁殳!缩小了用铁铸造的柱状部分,加长了木柄的铁殳。
没错,从今日起,他们除了弓骑外,又有了一个新的兵种分支:突骑!
“上次在赵丘,吾等连夜赶了近百里路,人乏马疲,所以效果不佳,今日则不同了,吾等应是百骑走千人,千骑破万军的战场胜负手,不再是纯粹的辅助!”
……
这一前一后两轮冲击,三百骑兵在一瞬间报销了两百余敌兵,伤和死者一样多,敌军的阵线顿时从侧面被破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然,他们也付出了几十匹马的代价……
但对于一个主帅来说,这区区损失换来一个战机,是绝对值得的!
陈定国等的就是这一刻,他鼓动乐氏族兵加速推进,敌军左翼的防线本就是一个漏水的土坝,在公子辰的指挥下勉力支撑,却突然从后方被撞开了一个大洞,于是乐氏之兵如滔滔洪水,破坝而入。
宋国叛军还有些发懵,而卫人们则像被滚水浇灌的蚂蚁,开始没命地逃。阵线崩溃了,只有宋国公子辰的大旗在不断收拢溃兵,逼迫他们再战。
虞喜谨记赵无恤交待过的突骑战法,交锋之始,便以骑队轻突敌阵,若是冲不动,则立刻撤出去下马配合友军步射,扰乱敌阵后上马再冲。
但如今一次冲击便能击垮敌人阵型,则不论众寡,长驱直入!
兵败如山倒,敌虽十万,亦不能支!
一支箭从他脸庞飞过,分不清是己方的还是敌方的,骑从们在他身边飞驰,手里的铁殳砸向每一个经过的敌人。
赵小司寇早就为突骑定制了武器,最初准备采用吴越之地流行的吴钩,还画出了另一种类似吴钩的“弯刀”。但青铜铸造的兵器无法做太长,且在飞速冲击中劈砍对手,十次有三次兵器会折断,这代价太大了,无奈之下,便只好将主意打到桃丘日产百余斤的铁上了……
桃丘的铁已经满足了春耕和夏作,入秋后便开始制作一些粗糙的铁兵器,主要是殳、锤这些只需要浇铸即可的,拎在手里分量足,依靠飞奔的马速瞄准敌人要害来上一锤,啧啧,那滋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骑兵的损失也不小,一位虞喜的部下骑马从他身边跑过,软绵绵地趴在马脖子上,一枝长矛插进肚腹,从背后穿出。虽然人是没救了,但当虞喜看见一名敌方军吏跑过去要拉住那匹马的缰绳时,却脑门一热,再度冲锋过去,在他那顶皮质头盔上狠狠敲了一下。
接下来,虞喜的目标不再是那些抱头鼠窜的小角色,他们在溃军中已经很深入了,遥遥望见面前是辆战车,战车上立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君子,甲胄漂亮,雕着玄鸟纹,但不知道是热还是绝望的缘故,铜胄被他捧在手里,而不是戴在头上。
虞喜首先想到的是“那纹饰为何和赵氏旗帜颇似”,第二个念头是“战场上戈矛无眼,他的胄为何要拿在手里?”
于是他继续前行,途中策马撞倒一个弓箭手,将他开弓欲射的手打折,接着绕过那些自顾不暇的侍从,奔到战车前。
事情发生突然,众人只见一道红光冲来,然后就是更加绚烂的红--鲜血四溅。
虞喜的大红马人立起来,他用尽全身力气,加上马的惯性,抡起铁殳敲向对方的脸,将他脑袋砸得脑浆迸裂!
“公子!”
碰撞的冲击令虞喜肩膀麻痹,他挥出致命一击后,随着马的惯性往前冲了十余步,但随即隐约听见周围的人全都在大喊大叫。再回头,一群人围在那死者尸身前痛哭不已,公子长公子短的叫个不停,随后欲过来杀他却被溃兵阻挡,只能恨恨地朝这边看了几眼,折断几根箭以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后飞速撤离。
他们走的匆忙,甚至连敌军左翼的大旗都已被遗忘在烂泥地上,簇拥它的人要么逃走,要么死亡。
“了不得,我似乎是杀了个大人物……”虞喜心中窃喜,望着围拢过来的乐氏兵,仅仅用了两刻不到,他们便取得了右翼的胜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随着己方左翼大旗倒下,游速的心也仿佛被一支矛砰然击中。
“竟然……溃败得如此之快。”
他年纪渐老后腿脚不太好,本来是坐着指挥的,这会却腾地站了起来,指尖在微微颤抖。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游速听说南方吴国的孙武子擅长这点,他平时作战也常让对手意想不到,谁料今日却被突然爆种的骑兵打了个措手不及。
对于自诩为名将的他来说,本来一切都在运筹帷幄中,却被对手绝地反杀,这无疑是最羞耻的事情了。
“早知如此,应该再加强下左翼,在骑兵刚出现时就该调派些战车过去阻拦……”即便阻拦不住,也能达到牵制的目的,左翼也不至于一击既溃。
但这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不仅仅是卫人,连作为保险的宋国公室叛军也乱作一团,拼命朝后退却,也不知道公子辰怎样了,是死了,是伤了,还是被俘了?
冷静,冷静!
游速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左翼溃败的大窟窿已经补不上了,只能指望这边的千余预备队顶住几波进攻,阻止乐氏兵朝这边合拢,剩下的,就指望另外两个方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中军位置战果喜人,曹军那些披甲的精锐已经完全丧失了战斗力,剩下的向氏兵卒尚在勉强支撑,只需要不到半刻便能被鱼丽之阵打穿。但令人诧异的是,他们身后挤得层层叠叠的曹国杂兵却没有退却的意思,似乎是在顾虑着身后的什么东西,是督军者?还是赵无恤设下的陷阱?这让游速心生警惕,可事到如今却只能让中军继续硬着头皮突进。
靠近草泽的右翼则让人失望,萧邑兵很顽强的发起一次又一次冲锋,但在赵氏武卒磐石般的防守下却无法冲动半步……
那支几乎全员披甲,不动如山的军队,让游速平生第一次对对手的练兵之法佩服不已。
“但再坚硬的石头,也有缝隙,再强的军队,也有弱点。”
看得出来,后排的那些赵氏兵远不如前排,他们中可能有很多没打过硬仗的新卒,离开鲁国远征至此,意志不会太坚毅,此时若能有一支偏师踵其后……
游速仿佛看到,磐石被自己一手持铜锤,一手持凿子狠狠破开!
他抬头望了望日头,已经接近巳时,自己布置下的胜负手,也应该到了吧!
先前游速之所以认为赵无恤选错了战场,是因为这孟诸草泽不在乐大心、四公子领地内,亦不在司城乐氏、向氏领地内,双方都不算主场。这里人迹罕至,想找一个当地人都不容易,熟知地形者就更少了,但公子辰军中却有个老军头指出,草泽里有一条在雨季被湖水淹没,深秋冬日却露出来的小道……
而游速手下,正好有一支擅长草泽作战的部队!
十余年前他剿灭郑国雈苻之泽的盗寇有功,那儿便成了他的封地,他将部分归降的盗寇、野人、轻侠安置在沼泽边,无事渔猎,有事征发,此次亦在军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游速便心生一计,在正面做出与赵无恤对抗的架势,却让那数百手下跟随那位老军吏去寻找那条湖中的隐秘道路。据说一路上遍布淤泥,周围有枯黄未萎的芦苇环绕,在岸上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形,正是一处绝妙的偷袭奇道!
郑人好用诡计,但游速今天的战法却异常的“正”,因为他的奇兵早已披星戴月地出发。
左翼溃败?没事,只不过是壁虎断尾,就当是示敌以弱,当卫人和公子辰是弃子了。今日的胜负手,还是得靠奇绕道过去朝赵兵发起偷袭的那一刻!中军击溃敌人,再回头和右翼夹击赵氏武卒,则胜利可期!
但,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半刻,他们怎么还不出现?
就在游速焦急地等待自己的奇兵时,反倒是萧邑兵卒们后队后数百步,两人高的干枯芦苇丛里钻出了一个个浑身沾满血污和泥浆的人,他们猫着腰,小心翼翼观察周围情况。
随后扒开芦苇走出的是他们的头目,此人身材高大,眸子亮如星辰,他同样沾了一身的泥和血,手里拿着短剑,腰间挂着两个瞠目的头颅。
“谁能料到,竟在这里遇到了郑国的同行,可惜乃公是草泽作战的行家,也想和我斗?”
柳下跖在脸上抹了一脸泥,抬头看了看日头,咧开一嘴白牙,像极一头进食未饱的狼。
“大善,正好是与赵子泰约定好的时辰,我还没迟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盗跖来了……”
当宋国萧邑兵后突然爆发一场混乱时,纵观全局的赵无恤便知道,自己布下的胜负手准时到来。
因为那个神秘人物的指点,孟诸里那条雨季被湖水淹没的小径,他比敌军更早知道!所以在让左翼的田贲专门提防芦苇荡的同时,也派了一支奇兵觅道偷袭敌军后方。
承担这个任务的最佳人选,莫过于柳下跖。其一,他在大野泽纵横多年,对沼泽滩涂作战很有经验,是个两栖型人才;其二,在赵无恤的布置中,鲁国恰逢郈邑生变的敏感时期,据封凛汇报,鲁城处还有其余动作,为此他不得不留下一半的常备兵提防。
但却有一支近千人的“募兵”不在编制之内,正是大野泽盗寇的残余部分。这群编外人员在齐鲁和解后没了肆意劫掠大河、午道的理由,纷纷松闲下来,他们多半不愿意从事农稼,与其白白养着生乱,还不如调遣到宋国战场来出工出力。
柳下跖等人是半月前才到的,和运送粮秣、长矛、铁兵器的辎车一块抵达,并未在小规模冲突里亮相,算是赵无恤手里一张隐藏的牌——用的好了,就是王牌!
眼下,游速布置在草泽边的少量兵卒根本拦不住近千盗寇的猛攻,群盗轻侠们迅速解决他们后,便如狼似虎地扑向了正满头大汗,奋力向前的宋国萧邑兵。
群盗们没有什么阵法,冲在前面的都是盗跖的亲信,这些鲁地大汉一年来衣食有了着落后个个身材高壮,满脸横肉。他们身上穿着皮甲,看着凶悍无比,手中武器挥舞的好似风车一般,冲杀进萧师后队里,将他们的队形搅得支离破碎。
乐大心已经在萧邑统治了二十个年头,待邑民十分不错,所以颇能得萧邑人效死。宋国人那种独有的韧劲,让他们明知前方是磐石也坚持不退,可当后背遭到突袭时,憋足的劲立刻散了。
不同于千百年前的部族斗殴,春秋之际的战争已经是一种有序的对抗,所以才会有总结对抗规律的兵法大家层出不穷。但盗跖的打法却简单粗暴:既然群盗要做到有序而阵列整齐很难,那把敌方的阵列也搅乱,来一场我方擅长的乱战不就能赢了么?
所以他才能在草泽里临时起意,来了一出十面埋伏,将人数不少的郑国同行全歼。
何况,前方还有友军协助夹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左翼相持的局面,顿时为之一变!
……
在任何战斗中,站在最前面的人犯的风险也最大,所以多是由队伍里最勇敢强悍的老兵担任。
这次战斗也一样,居前抵挡萧邑兵冲击的,正是一群武卒中的老兵。在晋国内就追随赵无恤的那些人,现在最差也混到了两长的位置25人,在宋国头一批募兵,现在最差也混到了伍长的位置。
他们是整个军队的中坚,是武卒的魂魄。
整整一刻时间,萧邑兵们前后推挤地一批接一批冲了上来,但面对这些老卒,他们的举动就好像海浪拍打在礁石上一般,海浪破碎,礁石却巍然不动。
虽然阵线不动如山,但却也被磨损了不少。
不少人陆续倒下了,或死于推挤中的利刃,或死于对面的弓箭,甚至有失足跌倒被踩死的,每少一个面熟的袍泽,站在后面指挥的穆夏心里就会抽搐一下。
他们多数人都在新征服的濮南各邑有了自己的家室和田地,却倒在了这遥远的异国:不,对于那些宋国籍贯的武卒来说,是魂归故里才对。
穆夏强忍着出击的冲动,严格按照主帅的命令,保持守备状态,直到前面的人一排排倒下,直到他站到了最前沿,直到信号的到来!
“战机!”其实不用看身后指挥大营处向前斜指的武卒大旗,穆夏光凭自己,就看到了战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友军踵其后,敌人三军惊疑不定,士卒前后相顾,欲进则疑,欲退则恐,即陷之!
“前驱!”穆夏开始大吼,他身边的军乐师重重敲击着步点,帮助众人找准步伐,迈步向前。
武卒们憋了许久,等的就是这一刻,第一排跟着穆夏,向前迈出第一步,第二排跟进,然后是第三排、第四排……
最开始,武卒的方阵行进的不快,尤其是跨越战线的时候,他们面前是一排排的尸体,大多数是敌人的,少量是己方的。鲜血淌满滩涂和枯草地,又黏又滑,穆夏生怕队列会乱掉散掉,所以前进的很慢。
可这块“礁石”毕竟开始慢慢移动了,他们锋刃所向,无坚不摧!
面对无可阻挡的武卒,后方生变,惊疑不定的萧邑兵只有后退一条路,他们推了许久一动不动的阵线,开始缓缓朝后挪动。
在这样嘈杂的战场上,穆夏略显嘶哑的声音却能让前排每个人都听到。
“全体都有,跑步向前!”
最外侧的田贲跟着喊了起来,所有人都跟着大喊起来,于是稍一停顿,武卒方阵速度徒然加快,他们开始小跑步前进!
寒蝉蛰伏三秋,只待一夏之鸣,他们也一样,长时间的防守,是为了在战机到来的那一刻反击到底,彻底将敌人击溃!
武卒们的加速,让正在开始退却的萧邑宋兵们炸开了,那些放平的矛,那些藏在盾后的剑,那些重新上弦的弩,稍稍迟疑就是死,快跑,快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他们的后路上,却也有一支到处乱杀人的敌军偏师,当退路被稍稍阻挡,刚刚拉开的距离很快就被追上,打仗打到这份上,已经不能称之为战斗了,除了少数几个绝境下狂呼着返身扑上送死的宋人外,其余的人都是用后背来面对锋利的长矛和弩矢,惨叫声密集响起。
当“礁石”开始移动时,它就变成了一块大磨盘,血肉的磨盘!
整个方阵的萧邑兵都已经乱了,他们的指挥者公子地野手足无措,正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场战斗。
公子地的战车旁有数十名身材高大的亲卫,身上都套着甲胄,现在他们个个身上沾血,可是这血并不是敌人的,而是他们自己人的。
从开战到现在,每次出现颓势后退,砍掉几个胆小鬼的脑袋就可以驱动大队继续向前。可这次却不管用了,砍了几个脑袋依旧没有办法阻止溃逃,萧邑兵们倒是不敢反抗,但随着人流绕开他们,强行退却的数不胜数。
“这是在赶羊么?”公子地的车右喃喃说道,从战车上看去,武卒的方阵从始至终保持着有序阵列前进,沿途进行高效收割。而另一边则是闹哄哄的萧邑兵,正在朝着这边倒卷,哪里还有刚刚从萧邑开拔过来时的昂扬和坚韧。
此处的战局已经濒临崩溃。
“输了。”公子地沮丧地如是说,“吾等输了。”他突然丧失了所有的斗志,在武卒和那支突然出现的偏师打穿整个阵线前,勒令御者调转马车,朝中军处没命地奔去,将萧邑兵抛在身后……
……
“是我输了……”联军中军后方,游速望着左右两翼雪崩似的局面,露出了苦笑。
敌军右翼处,远超游速预料的骑兵和乐氏兵已经将己方左翼完全击溃,开始向中央包抄,游速调了千余预备兵卒过去才勉强撑住。但顾此失彼,他期待已久的奇兵迟迟未见出现,反倒是从己方右翼突然冒出了一支打法混乱的兵卒,这让游速的心顿时沉了下去,自己的布置,恐怕已经被赵无恤看破,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些来历不明的人搅乱了萧邑兵的阵脚,而武卒也不再是一味的防守,他们开始了反击,反推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竟直接打穿了整个阵线,将萧邑兵一分为二,如今正围攻被分割的孤军……
至于公子地,片刻前才狼狈地从他的阵地上逃回,宣告右翼的崩溃。
游速很清楚,只要再过一刻,敌军的左右两翼就能完成战略包抄,将他仅剩的中军合围起来。
他的中军凭借鱼丽阵,也已经击穿了面前的四千人,但那又有什么用?随着敌军左右两翼的收紧,还剩下的四千郑人的阵线变得越来越狭窄,最后只会变成瓮中之鳖。
若游速再胆大些,他可能会咬咬牙让中军彻底击败敌人后调头面对合围,寄希望于鱼丽阵能把同等数量的敌军耗死……
但他是郑国人,郑国人有商贾的性情,却不是赌徒,见利则进,不利则退,不会有分毫的迟疑!
“撤兵……”
游速艰难地吐出了这两个字,铮铮的鸣金声响起,此时距离郑人中军打穿敌方阵线,仅仅有十余步之遥……
战场上有太多预料不到的情况,倘若连续出现三个,就会导致一场战斗的失败,游速没料对骑兵的战斗力,没料对己方奇兵会被对方奇兵吃掉……他现在只剩下一个疑问,敌军中央的曹师偏弱,有了司马耕的一千向氏族兵后依然如此,早在一刻前就应该向后溃散了,但为什么他们没有崩溃?
ps:田忌赛马只是一个比喻,觉得战法这不对那有错的请找坎尼之战的汉尼拔同志质问。。。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游速真是明智而果断,将利则进,不利便退,真符合郑国人的做派……”
赵无恤整个战役期间都未离开指挥部,身上没有一点尘土和鲜血,但却大汗淋漓,眼睛酸痛,累的够呛。
指挥万人级别的作战就是这么辛苦,眼睛要一眨不眨地盯着战场动向,担心自己的招数会不会被对方破解,担心自己的意志能不能落实到阵线上去,此外还要考虑到天气、风速,以及连自己也始料未及的意外……
好在一切都还算顺利,突骑的作用很好地发挥了出来,虽然途中出了大意外,但盗跖还是准时赶到,武卒的推进更是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哐哐哐,敌军大营处鸣金了,这是收兵撤离的标志,郑军的鱼丽之阵只差一点就能彻底击穿己方中军,看到横亘在他们之后的那道沟壑。
和游速想的一样,赵无恤的确在后面动了手脚,因为视线遮挡,斥候又统统被骑兵驱赶捕获,所以游速看不见,在中军的战场后挖开了一条沟壑,里面布满泥浆和削尖的树枝。所以曹兵颇有背水一战的逼迫感,即便怕得要死,他们也无法掉头,向前是死,向后也是死,只能硬撑,在司马耕的鼓励下超常发挥,等待绷不住时跪地投降就行。
好在他们临崩溃的边缘时,这边却反败为胜了。
此时郑军正有序地后撤,赵无恤当然有心派人去留住他们,但最近的曹军已经胆寒,向氏兵直接被打残,跟根本无法追击。左翼的混战和收割尚未完全结束,右翼的乐氏兵则被游速安排的预备队拖住,如今只能希望已经连冲数次的突骑还能发起追击,多留下一些郑人。
到了午后时分,战役基本结束,到处都是横倒的尸体和被抛弃的旗帜兵刃,无主的马匹乱跑,舔舐鲜血间的岩块和草根。
“也罢,穷寇勿追。”
鱼丽阵进可攻,退可守,他们且战且行,苦战多时的骑兵也占不到太多便宜,最后走脱了三千余郑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此,赵无恤不无遗憾:“我计划里要打一场和坎尼会战类似的两翼包抄,中部挤压的歼灭战,最后还是没能获得全功。”
不过,今天能以劣势兵力打成这样,已经极为不错了,卫国三千人或死或被俘,宋国公室叛党一千人被歼灭大半,连公子辰的尸身都来不及运走。而他的哥哥公子地,也只带着数百萧邑兵脱逃,其余全部被歼灭、俘虏。
而这边的损失虽然还未统计出来,但武卒死伤不超过五百,乐氏兵死伤不超过八百,三千曹国人只剩下两千,最惨的是向氏之兵,死伤过半。
比较可惜的还有初建的突击骑兵,马匹死伤近百,不少骑从抱着受重伤的马儿眼泪汪汪,舍不得结束它们的生命,这些良马都是晋国赵氏提供的,可是一笔不小的花销啊。
总之,这是一场大胜,是宋国内战的大转折,所有人都需要嘉奖,尤其是抄了敌军后路的盗跖,他是此战的胜负手。
但归根结底,赵无恤能想到这一出奇策,还是靠了那位神秘人物的指路,他真实的身份究竟是谁呢?会不会就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那人?
所以当赵无恤巡视战场,找到了正在指挥手下搜掠死人财物的盗跖时,第一问的是他有无受伤,属下损失几何,而第二问的,便是……
“那位献计说孟诸中有小径,还愿意为吾等带路的先生呢?我要好好感谢感谢他。”
盗跖又一次立下大功,面上本来是志得意满和大盗那标志性的玩世不恭,哪怕面对赵无恤时也是如此。但当赵无恤提起“先生”时,他却难得地收敛神色,肃然起敬起来。
“禀司寇,那位先生,他……”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事情的缘由,还要从半个月前说起。倒叙哈,别看糊涂了
八月下旬时,天已转凉,而宋国的内战却正如火如荼地展开。继赵无恤和曹国后,郑、卫陆续卷入,齐国也大车大车的粮食往宋国运。战争进入中期,双方不再是谨慎的接触,而是开始攻城拔地。
但赵无恤在这时却忙里抽空,去了一趟乐氏控制区域内的葵丘。
他来这里,是因为想要寻找一个人,一个隐士,一个不为人知的宋国贤人。
在戴城时,赵无恤便询问过关于此人的事情。
“计然?”大舅哥乐溷对这个在他治下的名字一无所知,偏着头看向自家阿妹:“灵子,你可知晓?”
赵无恤顿时无语,乐溷基本一问三不知,这些天许多调度内务都是乐灵子在侧帮忙处理的,究竟谁才是家主?不过也亏得这样,乐氏家臣极为依仗乐灵子和赵无恤,仿佛他们才是主君和主母……
乐灵子颔首施礼,说道:“曾听父亲提及过一次,计然者,原为辛氏,名然,字文子。其祖先乃是晋国流亡公子,来到宋国已经有好几代了,或许就是晋文公诸子之一,渐渐湮没为士人。据说此人自小非常好学,求学于成周守藏室,通览群书,年少时便博学无所不通,尤善计算,曾为乐氏计吏,故又称之为计然……”
乐溷挠了挠头:“有这样一个人,我怎么不知?”
乐灵子解释道:“据说这位先生外表貌似平庸、愚钝,年少时在邑中并不出名,年长后又品行刚直,酷爱山水,做了计吏不久便辞官而去了。他常驾车泛舟出游,又不肯主动游说,自荐于诸侯,所以尽管才冠当世,却不为天下人知……”
赵无恤了然:“如此说来,是个隐士了?他现在在何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灵子道:“不远,戴城西北三十余里的葵丘邑,濮上乡有他的别居,或许是在那儿……”
“既然才冠当世,却又不为人知,大概是欺世盗名之辈罢!”乐溷却尤自不信,也没有去求访的**,反而疑惑地问妹妹:“你是如何知道得如此详尽的?”
赵无恤也奇怪地看向乐灵子,他三年前在宋国时就有求访此人的想法,但四处求问,只知其人在世,却不得详细位置,包括乐灵子处,也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可现在为何……
乐灵子垂目道:“因为君子先前有寻访此人的想法,我却帮不上忙,这两年间我便谴人细细查访了。”
“原来如此……”赵无恤感动之余,也有些心疼,因为南子失踪一事,乐灵子这些天可谓是吃不好睡不着,眼看着消瘦了一圈。
他就当乐溷不存在,抚着灵子的小手承诺道:“勿要担忧,此战吾等必胜,且不管南子在何处,我都会将她找到,带回你身边。”
两人的亲密举动气得乐溷在旁边直翻白眼,赵无恤也不太想理他。
远的不说,在服服丧期间,这货居然和妾室生了两个娃,也太过于明目张胆了!这事在乐大心添油加醋下,成了司城乐氏无德叛乱的罪证之一,虽然不至于让赵无恤和乐氏陷入舆论被动,但传出去也不太好听。至于近的,这货前几日刚输给郑国人一场仗,搭上了千条性命,让战局对他们极为不利!
所以从西鲁过来的援军和辎重便极为重要,赵无恤亲自率兵接应,同时也要途经葵丘……
所以,就顺路去看看?
乐溷连自家后院藏着一个宝都不知道,乐灵子知道其详细情况,却不清楚这个人的真正能耐,但赵无恤却记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汉兴三杰:萧何、张良、韩信为史所称道。但原本的历史上,越王勾践的“十年生聚、十年教育”“三千越甲可吞吴”也有三杰辅佐,即文种、范蠡和计然。前两人赵无恤记得是楚国人,后来跑越国当了大夫,不知现下具体身在何处,但想来是不得志的。至于计然,赵无恤也是来到这时代后,才知道他是宋人的!
在吴越相争中,文种直接管理越国政务,范蠡以军事辅佐勾践,计然不同于文种、范蠡,他的主要贡献在经济方面。计然对治理国家的策略极有研究,善于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谈论治国方略,他教授范蠡“计然七策”,范蠡辅佐越王勾践,只用了其中五条,就富国强兵,消灭了强大的吴国,洗刷了会稽之耻。
对赵无恤来说,随着领地的扩张,他现在急需人才。以前是连自己都朝不保夕,没有财力也没有信心招揽,可现如今他好歹迈入了“百乘之家”的行列,还在朝窃取一个“千乘之国”的中期目标而努力,这样一个经济人才就在手边,哪能不去瞧瞧?
……
“其实我上次离宋入鲁时来过这里,还和孟谈一同在齐桓公葵丘会盟台上凭吊了一番……”
九月季秋将至,天气越发凉快,赵无恤去曹宋边境接应完辎重后,让能臣干吏们继续往戴城去,自己则拐了个弯,去了戴邑西北三十里的葵丘。
故地重游,沿途风景秀丽依旧,只可惜已经物是人非。
因为宋国诸卿内乱的缘故,肥沃的田野上少见农人,路经的乡、里亦多人烟稀少,行在涂道上,许久不见一个人踪,部分是被乐氏征召了,部分则躲在里闾的墙垣内。赵无恤目睹这番内战里凋敝的景象,虽非宋人,却不觉慨叹,对随行的众人说道:“宋国本是中原富庶之地,虽无山川之饶,却能致蓄藏,而今却十室三空,兵戈之灾,凶于猛虎……不知道何日何月才能结束战乱,让宋国复安。”
众人只闻唯唯,无恤心里却有其他想法。
赵无恤现在还是鲁国大夫,和宋国间隔着曹国,他的手伸不了那么长。即便战胜,且不说吃掉宋国会不会把自己撑死,贪宋为己有也会惹得诸侯愤慨,两百年后齐国灭宋还惹得五国伐齐,万乘之国的东帝差点嗝屁,就更别说他这“百乘之家”的小身板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在赵无恤的计划里,他的底线是能在宋国扶持一个亲赵氏的政权,那就再好不过了……
尤其是大舅哥乐溷这种有时明白有时有糊涂的主政者,最容易控制和傀儡化……
所以战胜乐大心、四公子,驱逐外国干涉者。胜利后排挤向氏兄弟,架空宋公,让司城乐氏成为执政和最大的卿族,让他成为赵氏和西鲁的强大助力,便是赵无恤此战的目标了!
五千乘劲宋可是号称战国第八雄的,她的潜力若能好好利用,将来对赵无恤在鲁国的地位巩固,以及赵氏在晋国的掌权独大至关重要!
这是他两年前,不对,半年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却借着此番大乱有了机会。只可惜,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胜负都是贵族上层获益的事。
内乱前,宋国有人口百万,经过此番大乱,不知能剩下九十万人不能?
只希望战乱结束后,能将宋国也纳入鲁-曹的经济圈内,让民生得以尽快复苏罢。
葵丘会盟台既已看过就不必去了,办今天的正事要紧,十余骑在小道上前行,为了表示镇重,赵无恤还特地乘车。他记得信陵君访侯赢时就玩过这一出,若是有机会,邀请贤人上车细谈也是种手段,总不能说你上马来我带你骑一段吧,那样待美人还行,如此待名士的话,画风顿时就不对了……
虚席而待,为之驾车,不愠不怒……把战国四君子招揽门客那套拿出来,就不信所谓的隐士不上钩!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乡路曲折,在田间蜿蜒,行约百余步,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外有围墙的乡里近在咫尺。
一见此处,赵无恤便觉得,这是一个隐士会喜欢的地方。
此地名为濮上,有一条和濮水同名的小河,叫做濮溪。因为位于乐氏腹地,还被小山包隔离,这里没有受外面的战乱波及。濮溪潺潺,清可见底,溪岸上已经落光叶子的柳树垂条,从战场的血火中走进来,仿佛到了一处乱世里静谧的桃花源。
里闾有结实的夯土墙环绕,墙垣内有氏族组织的乡兵警惕地朝来人观望,但赵无恤等人一瞧就是贵人,又有乐氏符令在此,自然一路畅通无阻。
乡中长老殷勤地在前引路,一直说着乡民们对乐氏淑女派人入乡间延医治病的感激。乐祁的遗泽尚在,且有妹妹帮忙扶持,所以还没被败家儿子丢光,不过赵无恤却可以顺手把这份民心收过来……
听闻他们是来寻访计然的,那里中长老挠着头说不知道,但提及辛文子,则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是来找辛先生的啊!“那乡中长老一拍脑袋,便继续笑呵呵地带路。
……
和赵无恤见过的其他杂乱无章的里闾不同,濮上的农宅被规划得井然有序:屋室分列在小路两侧,居然和邑中居室一样,大多筑有院墙,而院中多植有桑、梨之树,高低夹杂而有致。桑叶已落,梨正熟时,放眼看去,入眼尽是大大小小挂在枝头的黄梨,梨香混入清凉的风中,沁人心脾。
此外一些溪水两岸的空地上还有不少枣树、栗树、杏树,成林成片,捡拾果实的妇女甚多。
北方是梨子、枣子、栗子、杏子,南方则是柑橘,这是先秦时代中国人的主要果类,也是市肆里常卖的货物。郑国以栗出名,北燕以枣出名,而桑、麻,更是织布致富的好东西。
濮上的乡民们也没有其余乡里的面黄肌瘦,满脸愁苦,而是红光满面,洋溢着开心的笑,毕竟战乱尚未席卷至此。桑、梨树下,或有老者眯眼在太阳下晒暖,或有童子五六人嬉戏玩闹,有的人家院中时不时穿不出轰然叫喊,却是乡人在聚集博戏,用的还多是宋国铸造的铜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见了赵无恤,他们都用好奇的目光看过来,同时微微行礼。
是好奇,而不是呆滞的麻木,这是衣食无忧者和终日劳苦者的区别。是知礼,而不是惧怕地垂拜,这是得到教化者与未得教化者的区别。
这个小乡,不简单。
于是赵无恤赞道:”这濮上倒是富足,且民众颇知礼节,放在乐氏领地里数一数二,放在我治下的西鲁,能做到这样的乡也寥寥无几啊。“
带路的乡中长老有些自得地说起了往事:“贵人有所不知,十年前,濮上仍是葵丘邑最穷的一个乡……”
赵无恤的新侍卫长漆万诧异,用宋地方言问道:“那为何如今富裕至此?”
那乡中长老朝着西面恭敬地拱手:“还不是多亏了辛先生点拨!”
西面,大概就是计然的隐居所在,到了这里,赵无恤也不急了,他在车上笑道:“还望长者详细说说……”
……
“辛先生游历于宋国,停驻在此三月,与吾等熟识后告知吾等,春天播种农作物,夏天农作物成长,秋天收获粮食,冬天将粮食收藏起来,这是四季之常,只要按照他的规划种植五谷,就能吃得饱。”
赵无恤了然,计然是一时兴起碰巧为之呢?还是将这里作为他那套经济理论的试验田?他做出了一套经济规划,先鼓励濮上乡的民众集中力量耕织,让田野得到开垦,粮仓里堆满粮食,民众温饱得到了初步保障。这一点,只要老天爷给面子,不闹灾荒,领主也仁慈,不胡乱摊牌赋税、劳役,一般的能吏也能做到。
但随后,计然又根据戴邑、商丘、陶丘的物价,让民众们因地制宜地种植一些经济作物,如桑、栗、梨、杏、桃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人都是好逸恶劳的,当生存得到保障后,就开始变懒惰了,乡民们不愿意整年挖沟渠,终日劳作。
“现在想回去,吾等真是像硕鼠一样鼠目寸光,辛先生告诉吾等说,月亮每十二年为一周期,当其周期循环之时,大地上事物也会相应的发生变化。月亮靠近金星的三年里,大地就丰收;靠近水星的三年里,大地就会遭遇水祸;靠近木星的三年中,大地就会收获平平;靠近火星的三年中,大地就会遇到旱灾。所以,能帮我们安然度过灾祸的,是平时充足的准备。遇到好的收成和年景,得好好利用,不要荒费时光,要为将来的困境做好准备……”
这套理论准不准确赵无恤不清楚,但每一年的年岁不同,气候不一,有时收获有时灾荒,都是自然规律,直到两千年后科技何等发达,农民很大程度上依然得靠天吃饭。赵无恤的经济大吏计侨精于算术,却弱于宏观筹划,且也很难有计然这种有备无患的见识。
“所以辛先生对吾等说,现下因为老主君仁慈,农忙之余民众便无事可做,这样是在荒费人力物力,丰年尚好,到了灾年,吾等就要后悔了。”
乡中长老叹了口气:“果然,第二年刚开春,天大旱,吾等便后悔了……”
气氛突然沉重起来,长老眼里带着悲伤,那一年遭灾,一定发生了什么让人不忍提及的事情吧。
“这是昊天的警告,之后,吾等便一切按照辛先生所说的做……”
所以才有了濮上这一片兴旺的景象?
让赵无恤骇然的是,三年半前他尚在晋国,小麦磨面和粉食才在新绛周边流行开来的时候,计然竟忽然让濮上的长老们号召民众以一半的土地种植春麦和冬麦。等到赵无恤来到宋国,利用司城乐氏推广粉食,大肆囤积麦子,炒高价格的时候,麦子满仓的濮上便狠狠赚了一笔……
这计然的消息,也太迅捷了罢!
“等到这几年日渐富庶之后,辛先生又开始劝导我们要保持过去的淳朴,多让子弟修习殷商三仁之教化。有童子傻傻地问为何先前不说,先生便笑着说道,仓禀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赵无恤微微震动,这是他用来洗子贡脑的话,据说是管仲说的,想不到计然也是管子之学的倡导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吾等还问过辛先生,为何能知晓这么多,他只是说了句老朽听不懂的话,说知斗则修备,时用则知物,二者形则万货之情可见矣。故旱则资舟,水则资车,物之理也……”
赵无恤沉吟片刻后说道:“辛先生,是位大才啊……”
他一路看过来,濮上,和他理想中的乡里倒是颇为接近。
计然治濮上小乡是成功的,若是治邑呢?治百乘之家呢?治千乘之国呢?治天下呢!?
赵无恤不由怦然心动,他虽然也是从治成乡起家的,但实际上却不知道开了多少后世的外挂,而且许多事情都东一锄头西一榔头,无法使之系统地规划起来,正需要计然这样的人!
他决定一定要将计然招揽到手。
虽然乐灵子说计然宁可遨游于四海,也不肯闻达于诸侯。可是计然,这样一个想要让隐居之地富裕的人,这样一个对千里之外的新绛消息,甚至是物价了然于心的人,真的是放下了功利之心的隐士么?
以赵无恤想来,勾践那货都能让计然献策,自己又为何不行?若是以上法子还不管用,大不了拿出后世刘备三顾茅庐的精神来,就不信这时代的隐士扛得住这一套!
就在这时,那乡中长老却停下了脚步,恭敬地朝濮溪对面的一处草庐垂拜,虚指道:“贵人,辛先生的居所到了!”
……
溪水清浅,上有石桥,桥对面的空地就是计然隐居之地。
“辛先生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呆太久,常常遨游海泽,甚至会去外国,归来后也不常出门,所以吾等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还是不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论计然在或不在,赵无恤依然很郑重地在车上整了整衣襟,随后让众人等候在此,他带着亲卫和两名盛装的侍从携带士人相见的礼物,过桥拜见。
过了桥后,是一条被桑林所夹的小路,两侧的桑叶多半已黄,秋风一吹,时有落叶飘零,在地上积了一层,脚步压上去软绵绵的,沙沙作响。
赵无恤捧着作为礼物的羔,不由想起了他初次去拜访张孟谈时的场景,三年前的少年情怀,相逢恨晚,如今也算君臣相得,为他统筹领地,出谋划策……
子贡虽也不错,但长于贸易和辩论,整体规划上略逊色一筹,而且他的儒门背景太深厚了,受孔子影响太深了……
所以,自己今天能再获一王霸之才么?
离院子越来越近了,赵无恤才发觉,这里没有墙垣,没有门,只是规划整齐的菜圃中,有三间简朴的屋子围成一个品字……
品字中间,是一株高大的梨树。
这株梨树极高,高出三座屋顶一大截,树干粗壮,底部爬满干枯的苍黄苔藓,需得两人合围才能抱住。树冠则像诸侯车舆上的冠盖大伞般把整个院落笼罩其下,大大小小的黄糙梨子沉甸甸地挂满枝头,压得树干都似弯曲了。
据那乡中长老说,乡中的梨树都是这一株上的梨子种下的。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十年过去了,老梨树的子孙花儿开遍全乡,计然的思想和德泽也传遍这里。然而他的名望却养于深山,无人能识,非得去千里之外的越国寻找“明主”?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隐者的寂寞呢?
闻着清幽梨香,赵无恤等人走的更近,屋外的确无人,他刚要含着笑容亲自上前喊话询问,却愕然发觉,那株大梨树上,赫然蹲着一个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何人!”
事发突然,赵无恤身边的护卫漆万大惊,迈步上前想要拔剑保护主君,但却被赵无恤伸臂拦住了。
赵无恤抬头看去,看清了树上之人的模样。
那人蹲在粗壮的树枝上,正伸手够着黄叶间的梨子,囫囵啃食,梨树下已经落了不少吃得干净的梨核……
是跑来吃梨的乡民?不像,方才那乡中长老遥见草庐便垂拜不已,其余乡民提到辛先生,比提及他们的老主君乐祁还要恭敬,轻易不会过桥来滋扰,绝不敢这么无礼。
那么,是计然本人?
虽说有奇异才能的人就必然有奇异的性格,到了魏晋南北朝时这种情况登峰造极,名士隐者们个个非主流,喜欢玩些行为艺术。计然在自家门口做出这种事无可厚非,但和赵无恤心目里那个细腻而耐心的经济学家大相径庭,反倒像是……
曾点那样的狂狷之人!
于是赵无恤迈步上前,朝树上啃梨正欢的人行了个礼:“敢问可是辛文子先生?”
他态度诚恳,语气谦逊,以如此身份对待一个尚不出名的士人,可谓是极尽礼贤下士了。
但树上那人却停住了啃食,呆了半响后竟哈哈大笑了起来,等长笑停止后方才一跃而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树下众人不由后退了几步,却见大袖飞扬,如一羽鸿毛翩然落下,却是一个中年男子。只见他身形颀长,意态萧疏,趿着一双破鞋,宽大的葛布衫破破烂烂,补丁东一块西一块。
从外面流蹿来的流民?
再一看,那穿着颇似流民的人年约四旬,须发披散蓬乱,五官清癯,一双眸子湛然若神。初看甚是邋遢,但细细一瞧,却有一股子破衣蔽履也掩饰不住的清华之气不自禁地溢了出来。
他踩着一地梨核,傲然问道:“你是何人?”
他一开口,竟是标准的成周雅音,赵无恤心道:“此人纵非计然,也是一个不俗之辈,我听闻中国失礼,学在四野,这时代颇有一些游士隐匿于野庐,我不能以貌取人。”
于是他上前继续见礼道:“在下乃乐氏姻亲,晋国赵卿之子,鲁国小司寇赵无恤,久闻辛先生大名……“
那游士伸出小拇指掏了掏耳朵:“我眼拙,不能识贵人,耳也聋,记不住那么长的名字,不过鲁国赵小司寇之名,似曾听闻。”
对方行为乖异,不太好对付啊……
就在这时一阵秋风吹来,那游士不由打了个哆嗦,赵无恤灵机一动,说道:“季秋寒冷,先生却衣衫单薄,还望笑纳小子的裘服……”
说罢,便将自己的熊皮裘脱下献上,身后的侍卫和随从们纷纷动容,早就听说司寇礼贤下士,果然如此。
那游士踩着地上的梨核,竟笑嘻嘻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径自披上,也不说个谢字,继续伸手入自己的破衣里寻找虱子,一边斜着眼问道:“不知道赵小司寇来此所为何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子是特来拜访辛文子先生的……”
游士找到了一个虱子,径自扔进嘴里狠狠一咬,看着众人直皱眉头,随即才继续说道:“拜访?我也不喜欢多说废话,莫不是来请人出山,去你的领地里为宰为吏?”
赵无恤心想,这等性情直率的隐士最不喜欢绕弯子的虚伪之人,我还是直接道明来意要好些。
“然,方今宋国大乱,四方云扰,故小子欲见辛先生,求安邦定国之策……”
“哈哈哈哈哈!”孰料话未说完,那疑似计然的游士却轰然大笑起来,也不顾光鲜亮丽的熊皮裘还在身上,直接滚倒在地,捶胸顿足,鼻涕眼泪都笑出来了。
身后的侍卫和随从们大怒,赵无恤却不以为忤:“先生为何发笑?”
那游士笑够了,方才箕坐在落叶上说道:“因为这是我有生以来听到的最大笑话。”
他面色突然严峻起来,用力指着赵无恤说道:“宋非汝母邦,又非汝君国,你却心系此处,别说只是因为司城乐氏的缘故。我听闻赵小司寇在鲁国以大夫身份主盟,侵凌他人城邑,逼压卿族,可谓狼子野心。如今入宋,目的也非奸即盗!这宋国不就是被公女南子、萧叔大心、四公子、向氏兄弟,还有你赵无恤等窃国之贼搅乱的么?现如今却假惺惺地想要安邦定国?岂不是荒天下之大谬?”
……
这番指责来得极其迅猛,赵无恤身后的众人都呆了半响,反应过来后都恨不能拔剑将那嚣张的狂士手刃,那人也不怕,说完后继续坐着不动,拾起一个梨又啃了起来。
赵无恤又一次止住他们,说道:“没想到先生是这么看我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狂士眉毛一扬:“我就是如此看的,你待怎样?”
肉食者鄙!早在一百余年前,便颇有一些国人和士存在这种看法,越是礼乐崩坏得严重,越是离战国之世近,这种自视甚高,不屑王侯的人物便越多。
这种社会风潮有好有坏,好处在于思想越来越开放多元,士们有自己的人格和理念,最终造就了百家争鸣。至于坏处嘛,则是个人都能非议贵族,主君们的日子越来越难过,想要招揽贤才的难度越来越大,常常被抢白得无地自容,还只能陪着笑礼遇之……
好在赵无恤来自后世,他有容人之量,沉吟片刻后道:“既然如此,那我便自述下罢,也免得先生误会。”
“我在鲁国的作为,也不想多做解释,但只想说,一切无愧于心,从前年到现在,匡扶鲁国社稷的人正是小子。若无我,则阳虎等叛乱、夺政的陪臣不知凡几;若无我,齐国入鲁,鲁国民生遭殃,沦为别国隶臣者不知几千几万;若无我,横行都邑的大疫病也不会那么快就治好,蒿里又多了无数冤魂;若无我,鲁国早已在夹谷未败而败,国君和三桓将成为天下笑柄了……”
狂士笑道:“小司寇倒是自视甚高,不过却也有道理,但归根结底,你还是和阳虎一个样,主贤明则悉心以事之,不肖则饰奸而试之。鲁侯和三桓的根基都被你挖空一半了,如今尤嫌不足,又来挖宋国的了?”
“这一点先生倒是误会了,宋国之乱,小子先前的确是局外之人,我在宋国并无根基,许多事情是控制不住的,直到司城乐氏遭难,我未婚的夫人被围,才不得已来援。诚如先生之言,这场动乱本是野心家掀起的。但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既然小子来了,却也想还宋国一个安稳的朝堂,而不是六卿政权更迭的动乱不堪,甚至让战火波及到这宁静的濮上……”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那狂士低着头默默诵读了几遍,复站了起来,态度也没那么不恭敬了。
“能认识到这点的肉食者还真不多,看来小司寇也是个妙人。”他啧啧称奇,突然以楚地口音颂道:“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
颂完后他望着赵无恤感慨道:“方才倒是我无礼了,可既然你是人中雏凤,奈何要卷入朝堂阴谋,诸侯征伐的浑水里?莫不如学吴国的延陵季子,安稳度日,不去理这天下纷扰。”
“身份所限,不得已而为之,我做不了季札,唯愿修身齐家治国,为天下兴亡出一份力,还望辛文子先生能指点一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狂人大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辛文子?”
赵无恤一愣:“不是么?这不就是计然先生的居所?”
“这是文子的居所没错,但他这人和我一样,喜欢云游天下,不在家中,我只是来寻他的一个老友。”
“那先生可知他去了何处?”
那狂人伸了个懒腰:“谁知道呢?他此时或驾小舟游于五湖之中,或访隐士于太行之上,或寻朋友于齐鲁之间,或乐琴棋于桑间濮上,往来莫测,不知去所。吾亦欲访之,正不知其何往,又没一口吃的,只能来啃这酸梨……”
赵无恤有一些失望,原来今日他扑了一场空:“那究竟几时能归?”
狂人打了个哈欠:“按照他平日的做派,归期亦不定,若是离的近,或三五日,若是离得远,或三五年……”
赵无恤有些无语,但今天总不能白跑一趟,眼前的人或是计然好友,只要留下他,不怕计然不寻来。于是他便邀请那狂人道:”还不知道先生名字,如今兵戈四起,还请先生随我同至戴城,小子必美食嘉柔待之,共待辛文子先生归来,何如?”
那狂人摇头如拨浪鼓:“不去,不去,我宁可做一只在草泽里拖着尾巴却自由自在的乌龟,也不愿意被制作成龟甲卜骨,供奉在庙堂之上!”
“至于我的姓名?不敢辱君之耳,仅仅是楚地一狂人而已!司寇请回吧,也不用打着将我软禁起来以待计然的主意,若是见了他,我自然会将今日之事说予他听!”
他道破赵无恤的打算后竟狷狷而走,朝计然屋外那片菜地走去,一边用力拔起带泥的芦菔,一边用夹杂不清的楚言纵高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方今之时,仅免刑焉。福轻乎羽,莫之知载;祸重乎地,莫之知避。已乎已乎,临人以德!殆乎殆乎,画地而趋!迷阳迷阳,无伤吾行!吾行郤曲,无伤吾足。”
赵无恤等人回到石桥,正欲打马而走,听到那狂人高歌,不由愣了片刻,想起先前他慨叹的“凤兮凤兮”,一下子想起了这人是谁!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
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
那个几年后会对着孔子纵声而歌的楚狂人接舆,居然会在此被他遇见……
……
光阴荏苒,季秋九月眨眼就过了一半,南子依然没有音讯,只是有人传说她被囚禁在商丘桐宫高台之上,至于计然那边,赵无恤也没少派人去打探,但依然没有回应,连楚狂人接舆也不知所踪。
这之后战火纷飞,局势越来越紧张,所以赵无恤也就没能“三顾茅庐”,但就在他将与郑、卫、宋叛党联军决战于孟诸前夕,却有人主动找上门来了。
“营外有一渔翁打扮的人,自称‘渔父’,说是有辛文子的消息,求见司寇!”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赵无恤让人将来者迎入一观后,发现渔父一如其自称,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渔父。
渔父年过四旬,脸很粗糙,乃是长年风吹日晒所致,一头蓬厚浓密的黑发扎成了发髻,戴一顶青箬笠,眼角牵着皱纹。他身材仅有六尺却十分粗壮,披着一身绿蓑衣,足上踩一双草编的履。
怎么说呢?其貌不扬,但丰姿俊爽。
渔父进来后也在上下打量赵无恤,既然对方自称认识计然,他便以礼相待:“不知辛文子先生现在何处?”
那渔父捋了捋胡须,笑道:“赵小司寇半月前拜访濮上,恰逢辛文子不在,得知后颇觉失礼,但又无法立刻赶回,便让老朽来代为感谢小司寇,并为小司寇献上回礼……”
听闻计然仍然不打算露面,正忙于军务却抽空来见渔父的赵无恤眉头微皱:“回礼?”
渔父道:“不瞒小司寇,我在这孟诸水泽里遨游多年,颇知道其中路径深浅,河道走向,恰好有一条道路通往司寇的敌军后方……”
赵无恤瞳孔一缩,心中顿时大喜,他选择这里作为主战场的目的是为了让敌军占优势的兵力无法铺展开来,左翼已经预备下了突骑冲击。可另一翼想让盗跖绕道奔袭后方,终因为草泽里淤泥遍布,河道纵横而不得其路径,只能打算就地埋伏。
但渔父却声称他熟悉地形,真是瞌睡送来了枕头,这不是大礼还能是什么?
但那渔父出去后,同样在营帐里的伍井却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司寇,此人恐怕不是渔父。”
赵无恤知道伍井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实则极为细心,押送辎重等事情交给他最是能放心,便问道:”何以见得?“
“一般的渔父,因为常年撒网抛钩,手上都会布满茧疤,指关节发红,指甲里净是泥尘,近身后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鱼蛤腥味……但这些此人都无有,我想他这身装扮只是临时的。”
“你的意思是,他身份存疑,意图有诈?”
伍井的疑心不无道理,但赵无恤却也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他拜访计然的消息,只有濮上的乡民和楚狂人知道,敌人大概不会细心到用这一点来派人使诈,更可能的是,这个自称渔父的人,或许就是计然本人!
他再度找借口让渔父来相谈,却并未发现他言论里有和传说中计然接近的地方,除了博文识广外。
此事无法立刻证实,为了小心起见,赵无恤还让人连夜监视渔父,同时在第二日派人跟随他去探路。
探路结果十分顺利,对渔父的监视也并未发现什么疑点。
郑、卫、宋国叛党的联军已经被吸引了过来,明日就是决战之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赵无恤只能冒一冒险了。于是他让渔父再带柳下跖等人绕道突袭……同时授意伍井同往,继续监视渔父,准许他便宜行事之权……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们要从芦苇丛最深的地方钻入草泽,然后绕行四五里,抵达预定位置过夜,次日凌晨再走上四五里路,从最荒芜少人烟的位置绕到预定的战场后方。
于是大军在前扎营鼓噪声响吸引敌军注意,近千偏师于午后悄无声息地出发。
渔父手持藜杖走在最前面,他单薄的草履踩在泥泞的小路上如履平地。柳下跖紧随其后,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手下们闲聊着,却并未暴露自己的鲁国大盗身份,伍井则在更后面阴郁地盯着他们的背影。
孟诸在秋冬季节里许多地方是干涸的,露出水面的土地低洼潮湿,蓝灰色天空笼罩下尽是茂密的芦苇丛和荒芜的泥沼,道路时而消失在野草和水坑间,过了半里地才再次显现。哪怕是盗跖这种在更宽广的大野泽待了许久的人也知道,若非渔父,他们一定会迷路。
地面很软,有些地方,渔父会走到前面,用藜杖敲打,确保可以立足。有时候他们不得不趟过泥潭,登岸时泥浆一直覆盖到膝盖。
直到这时,渔父才说了和指路无关的第一句话:“都小心些,烂泥不喜欢陌生人,倘若走错地方,冷不防便会被它张口吞没。”
这里还有野人居住,他们住在野草丛中泥土与茅草搭的矮房子里,在湖中有水的地方乘着小木舟捕鱼,这种生活是盗跖手下的群盗们曾经历过的。但他们却未对这些人物伤其类,当发现一些矮房里有女人时,一些群盗恶习不改,顿时眼都红了,但却被作为监军的伍井伸手阻止。
他面色阴沉:“敢滋事者,军法处置!”伍井生平最恨欺凌女子之人,见一次严惩一次。
柳下跖知道此时不能胡来,便约束了手下人,等他们一回头,却见渔父也面沉如水,抱着藜杖拦在那些惊恐的野人面前。
见他们不欲生事,渔父松了口气,咧嘴笑了笑,然后用当地方言对那些野人大声呼喊,柳下跖听得出来,这是让他们速速离开,远离战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划上渔舟,去湖心!”
继续上路后,伍井对渔父的态度稍微友善了不少,他问渔父:“你认识他们?”
渔父灌了一大口皮囊里的水,抬头看看将落的夕阳说道:“这孟诸草泽里的每个人都知道我,我却不一定一一认识他们。”
“整个宋国都在打仗,但我看他们却什么都不知道,也无人来征召。”
“彼辈没什么可被征召的,举家的财货仅是贝壳、鱼干和木舟,最好的武器是生锈的铜削,连上阵的装备都凑不齐。这些野人世世代代在此生老病死,对草泽外的邦国兴亡从不关心,不知有周,无论晋、楚。他们只知道宋公统治着这片湖泊,但商丘极少派人来征税,公女南子也好,萧叔大心也好,赵小司寇也好,对他们来说并无区别,反正都没听说过。”
直到这时候,众人才发现,刚上路时闷葫芦一般的渔父其实十分健谈,且见识广博,更加应证了伍井对他身份的猜测。
……
到了稍晚歇息时,众人不许点火造饭,只能啃点鱼干,嚼嚼炒熟的粟米充饥。黑暗里,渔父灌了一口小酒后,便对柳下跖和伍井侃侃而谈起来:
“天下比较著名的海泽,鲁有大野、晋有大陆、秦有杨陓、宋有孟诸、楚有云梦、吴越之间有具区、齐有海隅、燕有昭余祁、郑有圃田、周有十薮……这些湖泊各有其特点,比如孟诸就是芦苇繁茂。”
柳下跖道:“然,若不是这些芦苇足足有两人高,遮挡了外面的视野,吾等也无法绕道奔袭,也亏你知道这些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渔父笑着说道:“我当然清楚,我喜欢游历海泽,这双脚跨过孟诸每里地不下十遍。所以我熟悉那些小得连名字都没有的里闾,熟悉每一片水洼和湖沼的深浅,熟悉可以让口渴的人喝上水的干净小溪,熟悉能让旅人栖身的芦苇丛。宋国守藏室地图上没画出湖边那些泥泞曲折的小径,但我却清楚,哪些路是正经人走的,哪些路是本地人走的……”
柳下跖问道:“那你带吾等走的这条道,又是什么人走的?”
渔父盯着他上下打量,眼睛里带着笑意:“自然是打家劫舍,来此荒凉之地销赃的盗寇走的了。”
听他说起盗寇,柳下跖眸子发亮,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个老渔父,有亲身遭遇过盗寇?”
渔父叹了口气:“当然遇到过,近来宋国大乱后,盗寇变得越来越多了,动辄以百计,连老朽我单身上路,都得带着手杖防身。”
柳下跖的声音徒然变冷:“那你这把老骨头是怎么活下来的!?”
渔父浑然不惧,笑眯眯地举起手里的藜杖:“这藜杖打退过几十个盗寇,阁下信否?”
伍井一直在旁边听着,这会冷汗直冒,这渔父真是胆大包天啊,虽说他是监督者,但盗跖发起狠来,他可压不住啊!
“我信……”
但柳下跖只是沉默了半响,蹦出两个字后就没再多说什么,第二日凌晨,他们摸着黑披星戴月地启程时,方才继续问那渔父:“你说你想要遨游天下名泽,可曾去过鲁之大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渔父戴上斗笠,披上蓑衣,星辰的微光洒在上面。
他淡淡地回答道:“老朽的手杖只敌得过小股盗匪,却拿有从卒九千的盗跖没办法,大野太乱,不敢去。只是如今已经变为赵小司寇领地的内湖,听说日益太平了,或许可以北上游历一番。”
柳下跖这会却没了脾气,复问道:“既然你听说过盗跖,那你觉得他如何?”
“有过耳闻,听说盗跖聚党数千人,横行天下,说他穴室枢户,驱人牛马,贪得忘亲,不顾父母兄弟,不祭先祖……更可恶的是……”
柳下跖狠声问道:“更可恶的是什么?”
渔父莞尔一笑:“他还暴戾恣睢,杀害无辜,***女,发泄后直接剖腹取出心肝,放在炭火上烤着吃……”
“那你觉得,这些是真是假?”
柳下跖咬牙切齿,而愤怒的群盗更是将渔父前后左右都围上了。
伍井再度心惊肉跳,意识到自己这回真是给自己找了个苦差事。渔父啊渔父,自从柳下跖归降后,除了司寇还没人能压服他,别人都是能不惹就不惹,可你呢?昨天到今天撩拨这大盗几次了!真是嫌命大啊!
渔父却只是看着漆黑的天,仿佛在辨认拂晓时位于南天正中的柳星,星光将他的眸子映衬得和柳下跖一样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本以为这些传说是真的,可直到昨日见了真人以后,才明白多半是谣言。盗跖有号召群盗的能耐不假,与世俗的道德礼仪不合也不假,但他盗亦有道,绝不是个滥杀无辜,甘于堕落之人……”
柳下跖大吃一惊,刚才憋足的气势顿时泄了:“你知道我是谁?”
渔父笑着反问:“君以为自己是谁?”
我是谁?我是柳下氏的弃子,是曲阜庙堂里格格不入的野人,是仓皇出逃的通缉要犯,是大野泽里求活的游侠,是九千群盗的将军,是赵无恤的手下败将,是为了一份陆涉流沙,舟行大海的梦想而苟且偷生的人,是得到天下唯一一份私掠令的西鲁舟师师帅……
但我还是我,傲然于天下人的盗跖!
柳下跖深吸了一口气,他来宋国的事情十分隐秘,只有赵无恤身边少数几名要员干吏知道,这老渔父真心不简单,究竟是怎么猜出来,亦或是提前打探出来的?
他对有本事的人,一向是肃然起敬的。
良久,柳下跖才说道:“你应是我这一生见过最大胆的渔父了……”
渔父则转过头笑道:“君也是老朽这一生见过最有志向的盗寇了,柳下将军,拂晓已至,吾等该继续赶路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战场上尸体横列,被两翼包抄堵住后路卫人、宋人投降者数以千计,此时纷纷缴了械,高举着手,被打扫战场的乐氏族兵用麻绳栓到一起。而立下了大功的骑兵还在追逐骚扰撤退的郑国人,希望能多在他们身上咬下几块肉。
“期间的事情就是这样……”回到大营,继盗跖之后,伍井也轻声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一向赵无恤汇报。
赵无恤颔首,那个渔父果然不是一般人,居然能将眼高于人的盗跖折服,他接着问道:“这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随后便遭遇了郑人派出的偏师,渔父根据水鸟惊飞发觉了他们……”
想起当时情景伍井就心里后怕,先前还和渔父交谈甚欢的盗跖一下子就变了脸,横剑于渔父脖颈上,要他说说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伍井在经过一夜观察后几乎已经料定,那渔父大概不是来反间的人,哪家间谍敢在敌营里这么高调?可在这荒野里走到一半却遭遇敌军,谁能不疑?
但那渔父却也不慌,而是镇定地说此事与他无关,然后便指点着盗跖等埋伏在几个关键位置,将那四五百郑军偏师全歼!
“事后抓了敌方首领一问,果然是另有向导,与渔父无关。”
伍井迟疑了一下继续汇报道:“因为怕他们逃窜坏了司寇大事,所以没留活口。”
原来,郑军主帅游速也做出了和赵无恤一样的打算,但找的向导差了许多,磨蹭了半日还没找对路,正打算强行趟过沼泽地登岸,结果却被占了先手的盗跖率师团团围住,全军覆没。此时的芦苇荡里,大概已经被血泊染红了吧,这倒是盗跖的狠辣作风。
“那渔父对此怎么说?”
“只是在旁观望,眼中看不出喜怒哀乐,一言未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伍井突然腾地一声跪下稽首道:“全怪仆臣大意,将抵达预定的埋伏点时,一回头,那渔父居然不见了,在旁边搜索了一会,发现他已经舍岸登舟,正朝湖中划去……”
“于是他就这样径自走了?”
赵无恤有些苦恼,从那渔父的言谈和行为看,纵然不是计然,也是一个极有能耐的隐士。他访贤不遇,事后贤才却主动送上门来相助,本是让人欣喜的事情,但为何帮完忙后却又挥了挥衣袖走了呢?舟船是事先预备好的,颇有些“了事拂衣去,不留身与名”的意味。
“仆臣涉水也追不上渔父,只能呼喊他,请他回来,说司寇定有重谢,而柳下跖则直说,渔父若肯出仕,一定能在西鲁得到高官厚禄。但渔父却不为所动,莞尔一笑,遂去,不复与言,只是唱了一首歌……”
“什么歌?”
“他鼓着木浆唱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
……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在与柳下跖、伍井等人分道扬镳后,渔父继续披着蓑衣,乘着小舟在孟诸湖沼里划行,他唱着渔歌阵阵,穿越了几条和缓却弯曲的河道,彻底将可能跟来的人甩在了身后。
这是孟诸泽的另一侧,蛤蟆和蟋蟀在其中生活,从肃慎、燕以北飞来的海鸟在高空中滑翔,本地的水鸟则在滩涂的沙丘上筑巢呜叫。
渔父辨认着方位,舍舟登岸,将渔船拖到芦苇丛里藏好,一回头,一只在滩涂上寻找虾蟹吃的狐狸从湖边闲步穿过,后面还有个破衣烂衫的男子在追逐。
渔父露出了一丝讥诮的笑,大声对那踉踉跄跄的男子喊道:“楚狂人,狐狸肉又骚又臭,你纵是饿得不行,掏点鸟蛋吃也好过去追它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披头散发的邋遢男子闻言,顿时不追了,却恼怒地指着渔父看:“好你个辛文子,你可算来了,将我一个人扔在这荒野沼泽里,都快饿死了!”
赵无恤猜的不错,渔父的确就是计然本人,他喜欢遨游海泽,常自称“渔父”,至于他口里的“楚狂人”,正是赵无恤拜访濮上时遇到的那位。此人名为陆通,字接舆,楚国人士,因为楚国令尹子常为政号令无常,乃披发佯狂不仕,时人谓之楚狂也。
他与计然十年前同往成周守藏室向老子请教学问和天地大道,因此结识,遂成了莫逆之交。
面对接舆的抱怨,计然提起手里的鱼篓道:“我不是去偿还赵子泰那份礼物去了么?这不,路上归来时,还不忘打了几条草鱼,你与其在此抱怨,还不如速速挖个坑,寻些浮木和芦苇杆来点火烧鱼。”
听说有吃的,接舆咽了下口水,立刻低头帮忙刨坑,一边挖,嘴里也不闲着,他继续抱怨道:“总算有肉了,你可知道我这些天吃的都是什么?”
计然撇了撇嘴:“还不是祸害我那棵老梨树,以及屋后的菜圃,本来打理得阡陌整齐,现在想必已经像是被野猪拱过一般了。”
楚接舆骂道:“你这老叟还好意思说?邀我来宋国同游,结果却赶上了诸卿乱战,到处是战火。好容易跑到濮上,你屋内屋外别说肉了,连一粒粟米都不留,害我一肚子酸水,脸都吃绿了!”
计然一抬手将接舆那只还沾着泥土就想伸进鱼篓的手打开,冷笑道:“真是饿鬼,你若是想吃肉,那日赵小司寇邀你去戴邑,你为何不去?纵然不可能朝晚都让你吃上周八珍,但肉、酱肯定是缺不了的。”
楚接舆看着计然用铜削熟练地收拾草鱼,不屑地说道:“我与你不同,说要肆意终生,便会避开所有案牍之事。而你辛文子呢?自称不肯自显诸侯,实则功利藏于心中,对隐居之地指手画脚,对天下纷争时刻关注。对了,你还想要寻一个好弟子,将你的计然之策继承下来,再暗地里造就一个霸国出来,阴利天下而人不知,这就是你的打算了……”
两个老友开始进入相互揭短的节奏,计然不答,将鱼收拾干净后抹了随身携带的白盐,用芦苇叶子一栓,裹了泥巴,就放火坑里烤,动作慢条斯理,让等着看他反应的楚接舆急不可耐。
直到这时,他才抬起头瞪着楚接舆道:“吾行浩浩,如鸿鹄,吾志泛泛,如鲲鹏,你这老饿鬼罗雀般的脑袋,哪里能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鲜美的孟诸草鱼,烤熟后外焦里嫩,带着一丝芦苇清香,也是一道人间美味。自称一个月不知肉味的楚接舆狼吞虎咽,差点被一根鱼刺卡死,计然在他背上狠狠踹了几脚才帮他咳了出来。
“只是一口鱼肉而已,老饿鬼你吃这么快,不要命了?”
两人又是一阵相互吐槽,直到骂累了,楚接舆方才难得地正色问道:“孟诸的战事应该了结了罢?”
计然抬头看看日头,此时已经是午后了,先前隐约传来的喊杀声已然停歇,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打完了。”
“你就不去看看胜负?毕竟你也参与其中,给赵无恤送了份大礼。”
计然笃定地说道:“不用看就知道,赵氏必胜,郑人、卫人、二公子必败。”
“你怎么如此肯定?”
“因为我是计然,无论是计算还是算计,从未有过差错!”
一时间,楚接舆默然无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酒足饭饱,他又晒着太阳逮起虱子来:“话说回来,你为何要助那赵无恤?”
计然眼里闪过一丝哀伤:“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与其像二十年前的华向之乱般打个三年才有结果,让宋国死伤甚重,民众流离失所,还不如让决战早点分为胜负。”
“所以我才问,你为何选的是赵无恤,而不是游速、公子地、乐大心,别告诉我真是为了还他留在你家门前的那些礼物。”
计然哈哈笑道:“自然不是,我赞赏他礼贤下士的态度,但更多的,却为的是他‘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句话。加上他爱民如子的名声,所以我想,此人若胜,对宋国百姓、黎庶有利。”
“可是对子姓社稷可不利,我听闻当年相士姑布子卿曾预言,说乐祁将死于晋国,但子孙必得志于宋!如今真的要应验了?赵氏若大胜,司城乐氏必定掌权,宋国将沦为赵氏与国了!”
计然却冷冷说道:“我家是晋公子之后,又非子姓的殷商遗民,宋公一姓一氏的社稷,关我甚事?”
ps:春秋战国时期,“百姓”一词多指普通民众。
《论语.颜渊》: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
《孟子.梁惠王章句下》:臣请为王言乐:今王鼓乐于此,百姓闻王钟鼓之声,管籥之音,举疾首蹙頞而相告曰:吾王之好鼓乐,夫何使我至于此极也?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散。今王田猎于此,百姓闻王车马之音,见羽旄之美,举疾首蹙頞而相告曰:吾王之好田猎,夫何使我至于此极也?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散。此无他,不与民同乐也。
马王堆帛书甲本《老子》:百姓之不治也,以其上有以为也,是以不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楚狂人觉得自己真是自找没趣,他和计然本就是不知忠君为何物的人,即便要效忠,那位值得他付出忠诚的王子也已经败亡遇刺了……
于是他挠了挠头又问道:“那你为何不干脆留下?”
计然起身说道:“兴师者必先蓄积粮食、钱财、布帛,若不先蓄积,则士卒数饥,饥则易伤。兴师数年不休,则容易突然大败,国土沦丧,将士尸横遍野……”
楚狂人听着听着觉得不对,连忙摆手:“打住,打住,这不是你的《计然策》么?别人没听过,我却是看过的,还说与我听作甚,又要显摆?”
计然颇有对牛弹琴的感觉,冷哼道:“这些东西,不用我教,赵小司寇就已经意识到了,如今西鲁财货冠绝东国,瓷器、丝帛、纸张货殖天下,他不单重视农耕,还重视铸币,重视盐铁,只是没把这些利器的功用发挥到最大最好而已。在作战方面,他也知道时战时休,不会穷兵黩武,此次入宋,还知道提前抢割秋粮,食敌一钟,当吾十钟。”
“既然这些道理他已经懂了,就西鲁那一点地域,有他手下的计侨、端木赐等人经营足矣,我留下又能做甚?”
楚狂人冷笑:“是啊,你本事太大,一般的小庙堂可容纳不下。”
说到这里,计然的态度一下子变得睥睨万物起来:“没错,沧浪之水若污浊,我便可以效仿老子,与汝等一同肆意江湖;沧浪之水若清澈,我则可以洗净我的缨带,戴上冠冕重回朝堂。赵子泰治下的西鲁的确是条还算清澈的沧浪水,只可惜现下只是涓涓细流。百乘之家不需要我来治,想要我留下辅佐?等他真正执掌一个千乘之国再说罢!”
楚狂人酸溜溜地说道:“等他此战获胜,拿下商丘,利用司城乐氏窃了宋国,不就是一千乘了?若再窃了鲁国,则又是一千乘……两千乘……”
说到这里,楚狂人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样一来,他岂不是比整个赵氏都要强大了?那还用得着再回晋国眼巴巴地等着做世子,继承赵孟的卿位?还不如自立门户,一个西赵,一个东赵得了!”
“事情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计然却给楚狂人泼了一盆凉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鲁国的事情我未去亲眼看过,且不论,就说宋国这边。此战赵、乐联军大胜不假,萧叔大心、四公子的主力已经败亡殆尽也不假,但国内可不止有这几家,向氏还控制着大片地域,宋公还有皇氏支持。而且宋国四战之地,赶上这场大乱,就成了周边诸侯眼里的肥肉,如今郑军溃败,卫军覆没,这两国是讨不到太多好处了。”
“天下的几个疆国里,齐国还在恢复,又有鲁国横亘,无法过来干涉。晋国六卿各自为政,加上与鲜虞、代、无终旷日持久地作战,也没兴趣来管。楚国正在避让吴国锋芒,连陈、蔡都无法完全收复,更别提北上了。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了吴国人……赵小司寇靠这一战就想独占宋国的好处?我看难!”
……
“接下来的目标,当然是向宋城商丘进军!”
联军收拾战场基本完毕,曹军和司马耕率领的向氏族兵几乎丧失了战斗力,须得留在原地休整,但没有太大损耗的赵氏之兵和司城乐氏共计四千余人,则将继续开拔,赶赴下一个战场,或者迎接新的敌人。
临时搭建的行军帐内,乐溷兴奋地用拳头狠狠地在地图上商丘位置锤了一下。
自己没出什么力,就眼看联军打了一场大胜仗,乐溷在对自家妹夫赵无恤佩服之余,也彻底点燃了他的兴奋点。一张口,竟就滔滔不绝地分析起局势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刚才那场仗是他指挥打赢的呢!
“此战杀伤敌军数千,俘虏近六千!只有郑军走脱了三千余人,如今数百轻骑和数百脚程快的兵卒正在衔尾追击。彼辈逃窜的方位没选西南方的商丘,而是正西面的蒙城,大概是想直接逃回郑国,但他们却没料到,吾等早就让家宰陈寅组织蒙城人暴动,如今或已光复城邑,届时必能阻郑军于城下。就算彼辈绕过去也无所谓,吾等五千大军紧随其后,到蒙城休整后再直下商丘,则大事可成,内乱可熄!”
他不带休息地说了这么一大长串后颇有些得意地看着周围人的表情,希望看到他们惊异和佩服之色,然而……
众人只是面面想觑,反倒看向了赵无恤。
还是赵无恤给大舅哥面子,他可是日后赵氏控制宋国军政的重要工具,时不时得捧一捧,让他高兴高兴。于是赵无恤拊掌而赞道:“妙哉,兄长此策甚得兵法之奥妙。”
乐溷大喜,说道:“那还等什么?吾等这就连夜拔营,去商丘将叛党之首乐大心绳之以法,解救君上和公女要紧。戴族里的皇氏、灵氏都曾派人来知会过我,说愿为内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喂喂大舅哥,那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罢,当时郑、卫尚未入局,因为赵无恤和曹国的加入,司城乐氏正占据上风,那承诺现在还算得数么?
当然是算数的,如今局面在此逆转,赵、乐联军几乎抵定胜局,皇氏、灵氏若是看得准风向,就必然倒向这边。事实的确如此,此战里一个被俘的皇氏子弟,就口口声声说皇氏屈从于叛党是迫不得已,随时可以反正,他甚至将南子被囚于桐宫的消息透露出来了。
这场内战说白了,还是宋国远支公族和近支公族的矛盾,向氏本已破败,是宋公一意扶持的暂且不论。像司城乐氏、皇氏、灵氏这些属于戴族,与公室血缘疏远,而此番政变里支持四公子的,则多为宋平公、宋元公的公子公孙,以公子朝为代表。
乐大心倒是个特例,所以他被戴族三氏视为叛徒,乐溷恨不能立刻杀到商丘,抓获老迈不能出征的乐大心后戮杀于祖庙。
可赵无恤话还没说完。
“夺回商丘自然是平息此次内乱的最快手段,但……攻城却是最下乘的作战方式,尤其是商丘坚城,叛党甚多,少了一月难以攻克,即便有内应也不好谋取。何况兄长,吾等还得先面对一支潜在的敌人。”
乐溷见赵无恤驳回了他的计划,本来有点不高兴,听到这里不由奇怪:“敌人?郑、卫两邦和叛军不是已经被吾等击溃了么,哪还有什么敌人?”
赵无恤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司马耕,这消息他也是战后才得到斥候通报的,想来性格耿直的司马子牛并不知情。
他笑道:“俗言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有的人在桃树下费了半天劲,好容易将桃枝压低了,可有的人却径自走了过来,想要不费劳力就够到桃儿……”
赵无恤望着敞开的大帐之外,笑意收敛,用命令的口气说道:“兄长,下令让乐氏的兵卒们列阵以待,个个都给我精神些,摘桃子的人,已经到了!”
他心里则默默地说道:“南子,再委屈你在桐宫内稍待几日,待我扫清了眼前最后一片樊篱,便去救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夕阳将至,在孟诸水泽中又划行了一段路后,计然和楚狂人再次舍舟登岸,朝一座小丘上攀爬。
楚狂人一边爬一边问道:“季秋风大且冷,今夜可有个暖和的地方安歇?”
计然头也不回地说道:“冷?赵小司寇送你那件熊皮大裘呢?”
“来孟诸的路上,看到路边有饥寒交迫的民众,就送给他们穿了。”一套卿子公孙穿的熊皮裘价值极高,可以置换土地数百亩,可在楚狂人口中,却和扔了一件破衣烂衫没什么区别。
“你这是在害他们啊……”计然叹息。
楚狂人跳脚了:“害他们?”
“然,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天性也。更别说这是在深秋,觊觎熊皮大裘的人恐不在少数,也不知道那裘衣已经粘上几人鲜血了。”
楚狂人唾了一口道:“我才没那么愚钝!我将通往戴邑的路指给他们,让他们穿着这皮裘投奔赵氏营地,自然会得到善待。”
计然知道老友的性情,也不再调侃他,答道:“原来如此,今夜的居所就在这座小丘北面的山洞里,你十年前来过的。”
“就是那个阴暗潮湿,翻身就滚到泥里,夜里还回荡着滴水声的洞窟?饶了我罢。”楚狂人叫苦不堪,脚步却丝毫未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明明是处难得的洞天福地,你还挑三拣四的……咦?”
计然回头笑骂,结果却在咦了一声后,停了下来。
“你咦什么,停下作甚?”
计然沉默了片刻后道:“先别急着走,东面有人来了……”
楚狂人一转身,果然,孟诸之东,地平线处冒出了一支军队,旌旗招展,甲胄鲜明,不下千人。
然而这只是他们的前锋部队,其后还有三四千人,望上去像是滚动的黑色波涛,铺天盖地朝西面卷来。
楚狂人还在借助日落前的光芒努力辨认旗号,计然却已经一一道出了那些人的来历。
“是向氏,还有吴国人……”
楚狂人无奈地说道:“又被你猜对了。”
计然笑道:“那是自然,我已经得到消息,说早在半月之前,吴军在太子夫差率领下,已经开始攻击偪阳,他越过彭城,临萧邑,往商丘进军。我正奇怪他在何处,为何不来参与这场大战,孰料说到就到,这时机还真掐的准,不愧是孙武子的得意弟子!也不知他将那鬼才般的兵势学到了几成?夫差遇上了赵无恤么?有趣,当真有趣!”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带着吴军前来的是向氏!?这不可能,此事我两位阿兄未曾向我提及过啊!”
司马耕的确是个无辜的不知情者,当得知就在他带着一千族兵来为赵无恤助阵,他的两个哥哥却在背后使着小动作,引吴军入宋时,不由大惊失色。
他们已经出了营帐,站在孟诸南岸的一处小土坡上。赵无恤指着对面黑压压的影子对司马耕说道:“他们就在对面,据我所知,左师和大司马在商丘附近被击败后,退到了宋国东北,随即便向吴国发出了求援信,本是病急乱投医之举,如今却是覆水难收了。”
司马耕倒是没想太多:“既然来者中有半数打着向氏的旗号,那应该是友非敌。”
过来听侯调遣的柳下跖在旁冷笑:“吾等与敌军对峙两日,交战半日,彼辈愣是不出现,现在刚打完就冒出头来,气势汹汹地往战场开进,这是友军?恐怕是来坐观两虎相斗,事后从中渔利的罢!”
赵无恤瞪了盗跖一眼,让他不可对司马耕无礼。不过盗跖说得对,吴国人在前,向氏族兵在后,双方合军一处,显然是勾结在一起了。他们在十里之外便被赵氏斥候发现,几名轻骑见有向氏旗号,前往警告却直接被射杀!赵无恤随后再度遣使也毫无音讯,如今对方已经到逼近到三里之内,双方一触即发!
乐溷的直捣商丘计划横生枝节,十分抑郁,嘴上不由抱怨道:“子泰说的对,彼辈肯定是来摘桃的,早知向氏引来了吴国人,吾等何必与敌军决战,如今士卒疲敝,白白便宜了对方……”
这抱怨在赵无恤严厉的目光下渐渐变得声音微弱,最后不敢说了。其实乐溷心里也奇怪,自家妹夫赵无恤也就是个鲁国上大夫,自己可是宋国的卿!地位显然比他高,名义上的领地也比他多,但为何才三年不到时间,就变得如此畏惧他……
陷入这样的局面,赵无恤也是有苦说不出,最早时传来的消息是:吴师入宋后先攻彭城,又围偪阳。彭城属于宋公直属,偪阳则是向氏世传的城邑,叫人只以为吴国助了乐大心。所以他才不得不与叛军提前决战,以免腹背受敌。
随后消息却又有反复,吴师竟又和向氏合兵一处,围攻叛军的老巢萧邑,当真变幻莫测……
如今之计不是追究,而是稳住局面,于是赵无恤淡淡地说道:“吴人态度暧昧,将其视为友则可能变成敌,将其视为敌亦不可。于是我只能继续决战的计划,先解决一方后才好腾出手来对付他们,孰料吴师却未久攻萧邑,竟弃辎重直趋商丘,刚好赶上孟诸大战……归根结底还是料敌不明,我之过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场众人都纷纷道不敢,若无赵无恤指挥作战,布置战术,他们连叛军都打不过,更别说应对吴人的干涉了。
说到这里,赵无恤却徒然加重了语气:“如今吴人来者不善,吾等不可大意,子牛,你且先过去与左师和大司马碰个面,问清他们的打算和来意。其余诸将各自收敛兵卒,伤患和俘虏在后分别安置,能战者全部在前列阵,休要堕了军威!”
孟诸之战后,赵无恤在联军里风头一时无二,若说先前还有人怀疑他的年纪和地位,现在却但闻唯唯,连战役里损失惨重的曹国司马以卿士之资,也不敢有半个字的抱怨。
随后赵无恤蹬车驰往前线,脑子里却全是关于今日对手的信息。
“夫差,现在的吴国太子夫差,未来的吴王夫差,春秋五霸之一……”
……
春秋五霸,这是后世耳熟能详的一句话,本想着好歹得等春秋的纪年走完,方能将这三百年间的几百个诸侯分出个雌雄来。可来到这公元六世纪的尾巴后,赵无恤才愕然发觉,原来“五霸”的概念早就有了。
夏伯昆吾,殷伯大彭、豕韦,周伯齐桓、晋文,是为五伯。
霸者,伯长也,说白了就是诸侯里的老大哥,地位凌驾于小弟们之上,但理论上却依旧臣服于天子爸爸……
单以平王东迁后算的话,春秋五霸倒还没公论,赵无恤记得后世五霸的候选人有很多,其中两种比较流行。其一是:齐桓公、晋文公、秦穆公、宋襄公、楚庄王。
不过另一种显然更受认可,只要把秦穆公、宋襄公这两个既无名又无实的替补角色删掉,再把吴王夫差、越王勾践这对好基友塞上末班车即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两个死对头人生轨迹碰撞得太过于传奇,大起大落间蕴含着太多的嗟叹,再加上美人离殇的香艳,导致后世提及春秋最熟悉的人物,除却孔夫子外,莫过于夫差、勾践、西施这三人了……
勾践现在也只是越国太子,名望不显于诸侯,西施不知道几岁了,也许只是个小萝莉。唯有被赵无恤默认为潜在对手的夫差,他却早早开始关注,去年在陶丘和吴国接上头后,还让去吴国的邢敖特别留意。
夫差,他是十年后的霸主,影响力遍布天下的人,最盛时,败齐、逼楚、服越,淮泗诸侯无不臣服,赵鞅为执政的晋国仅能与之平分霸权,吴王夫差风头一时无二。
这便是赵无恤对于夫差的了解,可这些认知半月来却再度被刷新,若先前吴人的军事行动都是夫差刻意为之的战略欺骗,那这个人就太值得忌惮了,赵无恤当时甚至有一丝怀疑,来的莫非是孙武?
所以在得知敌方主帅身份时,他也不知自己是否该松一口气。这样的人,不可能是平庸之辈。
所幸,赵无恤不仅知道故事的开始,也知道故事的结局,知道夫差和吴国的结局……
……
车骑如风,在思考的片刻时间,赵无恤便奔驰到了阵列的前方,此刻,吴师已经逼近到了一里之外!
那些地平线上的黑点迅速变成了一层黑压压的浪潮,又变成了铺天盖地的黑甲兵卒,阵中高竖乌羽之矰,望之如墨。隐隐约约的脚步声也迅速化作震耳欲聋的惊雷,大地震颤,声如潮涌,两千吴国甲士在沉默着迈步接近,盾牌和短剑的敲击声,就是他们发出的吼叫。
赵、乐联军也早已列阵以待,各自占据左右。面对慢慢逼近,一副要大打一场的吴军,武卒表现尚好,乐氏兵卒却人心连同军阵齐齐动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溷呆呆地看着吴军看似势不可挡的军阵,喃喃说道:“久闻吴国步甲冠绝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至于挤来前方观望的曹国司马,见到吴军战阵的那一刻,一种说不出的恐惧笼罩了他,让他两腿发颤,牙齿打战,咯咯的声音连聋子都能听得到。
一向睥睨世人的大盗柳下跖在对曹国司马不屑之余,也面色严峻起来,他侧过脸问赵无恤:“司寇,若是与吴师再战一场,能胜么?”
赵无恤小声回了他一句实话:“没把握……”
据说吴国的三万重甲军阵是孙武操练出来的,以往的好勇斗狠保留之余,却也练出了坚毅和整齐划一。早先的郑军比不上,连中行氏的方阵也不如远矣,说他们是当下诸侯间最强的重步兵也不为过,若是赵氏武卒没出现的话……
“没把握稳赢,五五开吧……”
柳下跖再度咧开一嘴大白牙:“这我就放心了。”
无恤道:“从对方进入宋国后的手段看,虚虚实实,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看似气势汹汹地压过来,但却不一定会开战……”
他指着被吴师掩盖在后的那些向氏族兵道:“向氏的精锐都被司马子牛带出来了,向巢征发了领地里的所有人才凑出这两三千杂兵,我听说吴国人作战一向喜欢驱逐盟友在前,如今怎么反过来了?恐怕来袭是假,威吓是真,即便真就如此开战,向氏之兵必无战心,吾等小心戒备之余,也不能落了下风!”
随着赵无恤一声令下,武卒那还算完备的阵线也列起来了,盾牌整齐地列在第一排,丈余的长矛架在上面闪着寒光,青铜刺猬再度将背部朝向来者。他们虽只是采取了守势,并未前进一步,却也同样带给对方以压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吴国人的脚步非但没有慢下,却反倒加快了几分!!!
乐氏兵已经隐隐有后退的打算了,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的他们浑身疲惫,也见够了袍泽死在身边,现下还能坚持住,仅仅是因为宋国人性格里的质朴和老实。
但武卒却丝毫未怂:长矛兵岿然不动,田贲的掷矛兵嚣张地用矛拍着自己的小盾;剑盾兵们填补了大盾间的缝隙,冷冷地盯着能看清脖颈的敌人;弩兵已经上满了弦,三列单臂弩瞄准前方。
那些稍逊一些的西鲁邑兵他们的鼓舞下,也咬牙坚持在位置上。
吴师的传讯方式与中原不同,以鸣金为进,以击鼓为退。在那尖锐的哐哐声映衬下,吴军已经到了七八百步外,像一座山般压了过来,沉甸甸的压在每一个人的心上,也压在赵无恤的心上。
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这是一场不见刀剑碰撞的心理战,一场未战先分胜负的较量,就看谁先熬不住这巨大的心理压力。
赵无恤也只能安慰自己:“没事的,虽然轻骑去追击郑军了,但柳下跖那数百群盗精锐还埋伏在芦苇丛里,随时可以绕后袭击敌军后方呢……”
“嘭!”一声巨大的鼓点响起,吓了许多人一跳,曹国司马干脆差点掉下车。有胆怯的就有胆大的,冲动的田贲差点就带着悍卒们冲了出去。
“且慢!不是吾等的鼓声!”稳健的伍井、穆夏等人连忙制止了身旁想跟着冲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吴国人的鼓声,鼓声意味着停止前进……
整齐划一,两千吴甲硬生生地在距离四百步的位置应声停下了,他们的踏步扬起了一大片尘埃,稍后,一辆戎车的影子从尘土里径直冲出……
见对方停下,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柳下跖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笑骂道:“不会又是来致师的罢?”
赵无恤则隐隐猜到了对方的打算,不知为何,一腔热血腾地朝他头上涌去。
话音未落,对面立刻响起了一声山呼海啸般的吼声:“吴国太子夫差在此,敢请赵司寇出阵一见!”
……
“停了啊……看来是打不起来了。”
小丘之上,在看到吴师军阵停止后,楚狂人发出了一声嗟叹,听不出是可惜,还是松了口气。
他随即不耐烦起来,眼见计然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丘陵下的局面看,不由出口抱怨道:“走罢,两个年轻贵人争权夺势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计然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对我来说,这两人的碰面可是意义非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什么狗彘意义?又是你计算出来的?”
计然成竹在胸,抚着胡须道:“自平王东迁,周室衰微,诸侯以强并弱,齐、楚、秦、晋始大。从此政由方伯,彼辈挟王室之义,大兴盟会,礼乐征伐自诸侯出,号称霸主。”
“霸有如郑庄公那样的小霸,有秦穆公那样的偏霸,也有名正言顺,天子致伯的大霸!齐桓公首霸,霸业衰竭十年后有晋文公继之,晋文公之后三十年有楚庄王继之,从此霸主之位在晋楚之间来回摇摆,晋悼公、晋平公、楚灵王都曾肆意一时,号令诸侯。但平丘之会至今也有三十余年了,晋、楚陆续失霸。”
楚狂人听得脑袋发晕:“你究竟想说什么?”
计然有些兴奋:“天下不可五十年无霸,当今有能力一争霸业者,或是北面的齐侯杵臼,或是南方的吴王阖闾。前者志大才疏,且惨败于赵氏,永远失去了这机会,至于后者,有生之年恐怕是看不到吴国大霸了!”
“当年宗周太史伯预言王室将骚,齐、楚、秦、晋将强,如今晋阻三河,齐负东海,楚介江淮,秦因雍州之固,四方迭兴,预言果然应验,我在此也放下一预言罢……”
计然用力指着夕阳之下,孟诸湖畔两军阵前即将碰头的那两个小黑点,阳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长到了计然眼里的十年之后……
“十年后的霸主就在这里,非此,既彼!”
感谢26号的打赏!感谢神幻界,尘世流浪的心,等你吃鸡蛋,一品黄山吸烟有害健康,书友151101073247258,小齐文明奇迹,温和善良纯洁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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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夫差驰单车前来邀他一见的那一刻,赵无恤竟怔住了。
微怔之后,则是莫名的兴奋,血液在往他头上涌去。
乖乖,这位可是春秋季世顶级的豪杰了,与之结识,与之交游与之合作,甚至是与之对抗……泛黄纸张上的一个个名字纷纷化为兵车驰骋的英雄,这让赵无恤有种触摸到历史本原的实感。
他解下了碍事的大氅,任由它被秋风卷到地上:“备车!”
“司寇勿去!”
“子泰,小心有诈!”
身旁众人一时劝阻不已,换了乐溷、曹国司马等人,是绝对不敢冒险去两军阵中与夫差会面的。
赵无恤却已经蹬上了马车:“吴国太子相邀,难道我还能缩着头示弱,让他笑话中夏之人无礼么?”
他手一指,点了高个甲士的名字:“穆夏,你为我车右!”
柳下跖则不失时机地拱手道:“跖愿为君御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看了大盗一眼,笑道:“你驾车技艺足够好么?”
柳下跖大笑着回应:“跖好歹是学过君子六艺的,御术不输于航船,当不至于堕了司寇的威风。”
柳下跖,穆夏,这两人都有以一敌十之勇,安全问题应该可以保证。
武卒们用敬佩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主帅,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这时代还有致师冲阵的传统,也有卿大夫在阵前谈笑风生的先例,他们的血仍然是热腾腾的,或许这就是属于这时代男人们的浪漫。
赵无恤三人乘车驰往两军阵中,离对方越来越近。进入百步之后,赵无恤看清对面的车上有一个短甲大汉站在车右位置上,正是号称要对赵无恤退避三舍的专伯鱼,而驾车之人,则是个年轻的青年,居然是半年未见的邢敖!
当双方只有十步距离后,赵无恤再看居左的正主,却见他大概二十余岁,等待期间傲然坐于舆内,纹身,断发,但不影响姿貌的伟岸,仪表的威容,他坐姿较为随意,然望之如雄虎休卧,有雄豪之气显露。
夫差一双眼朗朗有神,两撇矢状的胡须下嘴角带笑,向赵无恤看过来时,又带有盛气凌人的气势。直到赵无恤的车来到跟前,他才站起来用带口音的雅言说道:“余乃吴国太子夫差,来者可是赵小司寇?”
赵无恤不卑不亢地拱手回礼:“正是外臣,见过太子,甲胄在身不便行礼,还望太子赎罪。”
深秋里依然穿着一身劲装短甲的专伯鱼对夫差说道:“的确是赵小司寇。”
鲁国之上大夫,仅相当于吴国之中大夫,赵无恤的地位比起吴国太子要低,但他的态度却不卑不亢,叫夫差有些诧异。
赵无恤比夫差想象的年轻,也比他想象的稳重,很难相信,一个年仅十八的卿子能与自己分庭抗礼。而且赵无恤的御者和车右看上去也非凡俗之辈,尤其是御戎,身高九尺,俊朗豪迈,居然敢大着胆子打量自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人在相互打量试探,竟都抿着嘴不说话,最后还是专伯鱼先开口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赵无恤说道:“去年冬天多亏了赵小司寇的医者医治,我才能从疫病里活命,今春南归时我曾承诺,日后若与小司寇遇于中原,当退避三舍。然今日我非主帅,得唯太子之命是从,竟违诺逼近到一里之内,真是惭愧之至。我身为车右,执矛侍立在太子左右,不能自刎赔罪,只能献酒,还望恕罪,事后若是司寇想要我性命,尽管来取!”
说罢,专鲫便从端着漆盘小跑过来的侍从手中取酒两樽,一饮而尽后下车单膝跪下,将另一樽献于赵无恤。
这时代的南方人可比北方人野蛮刚烈得多,楚人和吴越之人屁大点事就动不动要自刎,赵无恤也见怪不怪了。他接过酒樽,察觉夫差在笑眯眯地看着他,他则瞧了邢敖一眼,见邢敖微微点头,方才一饮而尽。
在历史上,夫差能在会稽之围里放过勾践一把,之后勾践多次去姑苏为奴婢,夫差都有机会置勾践于死地,但他却没动手。想来,应该不是那种在阵上暗算敌将的卑鄙之辈。
赵无恤擦了擦嘴道:“伯鱼这酒我受了,但你这话却是说错了。”
专鲫已经归位,他闻言问道:“哪里错了?”
赵无恤道:“你当时的话是:两国治兵,遇于中原,当辟君三舍,与今日情景不合。抑或是我弄错了,今日吴师是敌非友?太子邀我来阵前难道不是为了修吴、鲁之好,结二君之欢,而是想要兵戈相见?”
……
夫差只开口说了一句话,便接到了赵无恤抛来的选项,脸色有些不快。
他这是在婉转地要夫差表态:吴国太子,你今天来究竟是欲战,还是欲和?
换了在国内,夫差哪受得了这样的态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想当年,夫差的兄长太子波患病死去,吴王阖闾和诸位大臣商议,要从剩下的诸位公子里挑一个新太子出来,但到底要选谁,阖闾却陷入了犹豫不决中。
当是时,夫差清楚吴王和伍子胥君臣际合的良好关系,于是便日日夜夜找他疏通关系,打探消息,想求得他帮助,立为太子。
换了别人,必然会对伍子胥唯唯诺诺,许下一个又一个好处,但夫差却不同一般,他当面第一句话就是:“父王欲立太子,太子乃邦国柱石,除了我还有谁够资格?此事的谋划就全在君了,拜托!”
若是被夫差求上门的人不是伍子胥,如此莽撞自大的夫差大概要被扫地出门了,哪有这样求人的?
但夫差这种舍我其谁的霸道和自信,竟让伍子胥十分对眼,他也用同样的口气允诺道:“太子的人选还未定下,但只要我入宫请求,此事便能定下了!”
一老一小两个张狂之士一拍即合,而吴国太子之位,居然就真这么定下来了……
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阖闾对伍员的信任,哪怕他私下觉得夫差并不是一个好的继承人。
阖闾当面直言:“此小子性情残暴而不通人情,恐怕不能继承吴国的社稷!”
知子莫若父,夫差的性格的确有些乖戾,他傲物凌人,喜欢看到对手匍匐屈膝,而不是分庭抗礼。方才之所以玩弄全军紧逼的手段,正是希望赵兵大乱,希望赵无恤被逼无奈之下,来车前以大夫身份向他跪拜顿首,那样才能遂他心意。
可让他没料到的是,刚刚经历苦战的赵氏武卒面对新的强敌逼近,阵脚竟然没有半分退却,而是针锋相对。夫差的虚实之策没有起到效果,又不能真的打起来,他只能强行让兵甲停下。
如此一来,夫差的姿态就变得有些尴尬了,一时间进退不能,如今赵无恤主动递过来一个台阶,现在就轮到他选择下或是不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夫差本人来说,赵无恤这种外柔内刚的态度让他十分不痛快,是索性咬咬牙战一场?还是与赵无恤交臂言和?
性格里的浮躁好容易被压了回去,临行前,吴王阖闾的话在夫差脑际回响。
“夫差,你可知此番宋国大乱,本是吴国北进中原的大好时机,我为何只让你带两千吴甲去?”
当时夫差自信地站在父亲面前,仰望他在王位上高大的身影,大声回答道:“因为吴人勇悍,能以一敌十。”
“谬矣!”阖闾却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夫差的自夸之词。
“是因为硕大吴国,已经抽调不出更多的兵卒去宋国了!你若是连这都不懂,如何能当太子?”
被训斥的夫差有些不快地咬了咬唇,这话听上去有些可笑,天下兵甲翘楚的吴国竟然凑不出一师之众干涉邻国内乱?
但仔细一想,的确是真的。
入郢之战前,孙武为吴国训练了三万精甲,加上从新征服的土地上征召的越人、徐人、舒人,总数将近六万。
但六年前吴国西破强楚,虽然取得了辉煌的胜利,却也陷入楚国泥潭自拔不能,后期多次被秦、楚寻隙击败,损兵折将,损耗近万。
给吴国更沉重一击的是,夫差的叔叔,柏举之战的大功臣夫概见吴人在楚地撑不下去了,竟潜回姑苏自立为吴王。虽然夫概最终被赶跑,但这场吴国王室的内战又让吴人损失近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现下硕大吴国,南北两千里,东西一千里的范围里,四万兵卒驻扎于各地,其中有两万还只能在农闲时征发。
吴国的敌人可不少,西面,四年前夫差伐楚,连续击败楚国的水陆两军,楚国丧二司马、七大夫,大为恐惧,害怕吴师入郢重演,吓得他们迁都鄀地,但楚国死而未僵,还占据顺江而下的优势,少不得要分兵五千防备。
对吴国来说,更严重的威胁来自南方,他们还得分兵万人来防备于越的不断骚扰。
此外,新征服的钟吾、徐、群舒并不稳固,也得留兵守备。所以满打满算,吴国能调动的兵卒一万不到,多数人得驻扎在姑苏以备不测,能交给夫差的,可不就只有这两千人。
没办法啊,吴国地广人稀,人口仅有百万不到。
当然,事后伍子胥提醒夫差,这同样也是吴王阖闾对他的考验。
“上次太子伐楚大获全胜,但大王仍嫌损耗过大,太子此番入宋,还望勉之。”
夫差心里对父亲的考校极不耐烦,却不得不接受。
就凭借手里的两千人,夫差不费一兵一卒,通过先围彭城,再让徐地吴将作出攻偪阳的姿态,就彻底吓住了宋国向氏二卿,裹挟他们派兵带领自己入宋。
本以为会一切顺利,却在志在必得的孟诸碰了壁……
孙武教他料敌于先,夫差之前也有过考量,郑、卫和宋国叛军共一万三千,由名声在外的名将游速率领,对上赵无恤这拼凑起来的八千之众,即便不胜,也至少两败俱伤。他在战役途中突然杀到,不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抵定宋国局势了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出乎意料,赵无恤以极快的速度结束了战斗,并兵甲整齐地列阵以待,这就叫夫差难受不已了。对方尚能一战,而且精锐数量不下己方,要赌博么?若是赌输了,或是损耗过大,会不会因此让吴王更加嫌弃他?
吴王虽然请孙武教夫差兵法,夫差也表现出一副孜孜不倦的好学模样,但内心深处,他还是喜欢靠简单粗暴的兵势来解决问题。
“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眼下事不可为,他只能用孙子的话如此安慰自己。
心里百念交锋后,夫差终于缓缓说道:“晋、鲁与吴国是盟友,还是宋国的邻邦,我此来自然是想助子泰退敌的,孰料却来迟一步,真是惭愧……”
……
得到夫差答复后,赵无恤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
心里却骂道:鬼才信!
他回头看了看隐隐对峙的两军,说道:“敌军已然逃窜,那太子接下来如何打算?是追击,还是就地驻扎?”
夫差扶着车舆说道:“我一月前从徐地出发,带着吴甲两千,一路上势如破竹,除了萧邑外无所不降,如今我打算助宋国左师和大司马回归商丘,处置叛臣,恢复宋国社稷稳固。想来小司寇与我目的一致,郑、卫,还有其背后的齐国俱是吾等之敌,而乐大心和四公子这等窃取商丘的叛臣也必须扫灭。此战之后,小司寇和司城乐氏、曹国想必损失惨重,不如与我合军一处,也好受我照应,何如?”
受你照应?赵无恤心中大疑,盯着夫差道:“多谢太子好意,不知合军之后,当以谁为主?”
“在军,自然是以本太子为主,攻下商丘,廓清朝堂后,自然是以宋国左师向巢和大司马向魋为主,重振宋国纲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依旧是咄咄逼人,但夫差不再玩弄虚实,而是直接了当地提出了条件,这样会让己方显得自信从容,显得吴国后劲强盛。
既然无法以力争,那就只能借势再度逼迫了……
向氏二卿之所以望风投靠夫差,想借助他平定宋乱,就是因为他身后强盛的吴国,而吴国目前只能奋力解决越国,却无力大肆北进的内情外人知之甚少,夫差正好可以借助这一点,再度展开一场讹诈。
兵者,诡道也,不能而示之能,不用而示之用,夫差正在练习将此道运用在伐谋伐交上。
用孙武评价夫差的一句话来说,他这个人“所欲必成”。夫差是个想得到的东西一定要得到的人,无论是珍玉、玩好、美人,亦或是太子之位,战阵之胜,乃至于未来的霸主之位!
忍让?那是什么东西?被父亲评价为“残暴而不通情理”的夫差根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赵无恤也好,司城乐氏也好,曹国也好,既然吴国来了,汝等就统统靠边站好了。
对宋国,夫差志在必得!
ps:这两天有点事先这样了,明天下午再三更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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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边几千人人隐隐对峙,弓弦未松,甲胄未卸,主帅则在中央错毂而谈。
却听夫差道:“在军,自然是以本太子为主,攻下商丘,廓清朝堂后,自然是以宋国左师向巢和大司马向魋为主,重振宋国纲纪。”
赵无恤听后心中一沉:“好家伙,夫差不单想吞并掉联军,撷取指挥权,还想在战后扶持自己的代理人,向巢兄弟是彻底倒向吴国了罢。夫差的胃口真大,楚臣申包胥曾说吴国人的性情像贪得无厌的长蛇、野猪,我这回信了!”
若他就这么答应了,他从七月后在宋国的苦战,孟诸大战里遭受的损失都成了百搭,那才叫“苦恨年年压金线,到头来为他人作嫁衣裳”!
赵无恤如今代表的可不止是自己一家一姓的利益,他身后还有司城乐氏、曹国、南子,乃至于有意投靠过来的皇氏、灵氏。一旦示弱太过,碍于夫差背后强大的吴国而跪舔,嘿,那就等着背后的同盟分崩离析罢!
想要做利益集团的首领,一个大忌是千万不能认怂,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下认怂!
但当面与夫差撕破脸也不是稳妥的方式,他对吴国现状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几年后老吴王会被勾践击败而死,夫差顺利上位,先败越国,然后便开始北上中原……此时的吴国究竟能拿出多大的力量来经略宋国?邢敖只是夫差身边一个低级的大夫子弟,在吴国时日尚短,许多关系都没打通,没办法提供这种国家机密性质的消息。
正迟疑着要不要稍微露下底牌让夫差知难而退,却听自己车上的御者柳下跖插嘴道:“合军?这恐怕行不通……”
……
对赵无恤敢于两军阵前单车赴会,柳下跖是挺佩服的。
至于让他好奇不已的吴国太子夫差,柳下跖只觉得这是个张狂、浮躁之辈,恨不得将拥有的全显摆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暗暗想道:“子泰给夫差三分面子,过来与他相会,夫差却拿大,因为两军都摆开精甲对峙,子泰只当是他的反击,或尚能忍。然夫差却得寸进尺,一张口说要合军,还要所有人听他号令,再张口又要子泰将宋国拱手相让!他毕竟是吴国太子,与晋国有同盟之谊,他若是拿大,子泰却也不好当场翻脸,当下之时,还是得由我出言,好回敬下夫差的傲慢无礼。”
于是柳下跖便朝赵无恤拱手道:“司寇,小人斗胆说句话,吾等与吴人合军,恐怕是行不通。”
夫差浓眉一扬:“一个小小御者,焉能插话?这就是中原的礼节么。”
柳下跖针锋相对,他瞋目视夫差,头发上指,目眦尽裂:“既然太子的车右能献酒,就不许我献言?这就是吴国的礼节么?”
专伯鱼一摸腰间鱼肠剑,怒喝道:“大胆!”
赵无恤道:“太子勿恼,此子乃我属下,此战也立下大功,想要一睹太子真容才请缨为御者……”
夫差素来敬重猛人,何况盗跖长得身材高大,相貌俊美,他由此对柳下跖高看了一眼:“壮士,如何称呼?现居何职?”
“小人陋名不敢辱太子,曾在大野泽中为盗,后被司寇收服,又复从良,添为舟师师帅。”
他这么说夫差当然听不懂,还是邢敖回头用吴语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夫差顿时脸色一变:“莫非是从卒九千,横行鲁、卫、齐的盗跖?”
柳下跖姿态恢复了谦谨:“盗跖已是往事,如今我只是司寇麾下的鹰犬。”
夫差一时间嗟叹不已,能降服盗跖这等人物,他对赵无恤也不由高看了几分。
赵无恤知道柳下跖是个有主意的人,他大场面见惯了,也不惧怕对方是吴国太子,出言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便继续方才的话题:“子石,你且说说有何不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柳下跖手持八辔道:“我驾车要以手执鞭辔控制驷马,正如诗言,执辔如组,两骖如舞;两服齐首,两骖如手。御者就像主帅一样,驷马则像兵卒一样,但假如我向服马发令让它后退,向骖马下令要他前进,则整辆车进退不能,因为号令不可以两从。”
“现如今,联军与吴师号令不同,语言不通,旗帜不一,甚至连金鼓辨识都不一样。若是途中遇敌,太子鸣金而进,在吾等听来却是退却,吾等击鼓而进,在吴军听来却是后退,这不是乱套了么?所以我才说,合军根本行不通。”
赵无恤拊掌赞叹:“妙哉子石,以御寓兵。你说的对,战阵之上丝毫不能大意,与其强行合军起了磕绊,还不如分兵前进,也能互为犄角,太子,你看怎样?”
夫差一时间哑然,这盗跖能言善辩,竟让他无力反驳。
提议合军一处,本就是夫差张口就来的讹诈,真正的目的,还是第二个: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仗着背后的吴国,强行为投靠自己的向氏兄弟出头,在宋国朝堂中扶持亲吴派。
若能如此,他回去后或许能让父王另眼相看。
尽管自己不占理,夫差却还想强行占据先机:“此话倒也在理,那便让吴师为前军,子泰居后休整几日,何如?”
夫差的心思赵无恤哪能不清楚,夫差背后有吴国撑腰,再抢先出兵拿下商丘,控制宋国君臣,那战后如何分蛋糕还不得由他说了算?
赵无恤明面上忍让,内里却半步不退:“吴军百战百胜之师,能去追击强敌,外臣求之不得,只是哪敢让太子屈尊做我的前驱,还是分为左右二军齐头并进为好。不知吴国的规矩和中原一不一样,是以左为尊还是以右为尊?我甘愿做太子的辅军。”
同样的话用不同的方式说出差别巨大,赵无恤只是稍微放低姿态,便让夫差心中大快。他不是不能容人,只是要人向他低头才行。一旦对方屈服,哪怕是形式上的屈服,都会让夫差痛快异常,他甚至能不计前嫌,留着对方迟迟不击垮,享受持续的尊崇感。
“好,那便我为左军,从鸿口、空泽进军商丘;司寇为右军,从蒙城入商丘!”
这两条路前者更近,后者更远,且空泽一带无敌军,他只需攻克鸿口即可。而蒙城那一路,似乎是郑军逃窜的方向,赵无恤过去少不得要再战几场。加上夫差见赵无恤阵后有俘虏,又有伤卒,料他肯定走不快,所以觉得自己彻夜行军,也能占据先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再同意不过:“一言为定!”他有自己的打算。
两车错毂,赵无恤与夫差交臂为誓,都从对方坚定的眼中看到了必胜的信念。
“天下诸侯里,年轻一辈的英豪,应该就我与子泰了罢!”
盟誓之后,夫差用略为生硬的雅言说了这么一句话。
赵无恤差点就对这个龙傲天脱口而出:“夫差,你知道勾践么?”
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短短一次碰面,无恤对夫差有了鲜明的认识,此人的傲慢,贪婪,霸道,浮躁,张扬,在方才的对话里展露无遗。
他讨厌夫差的咄咄逼人,而且还知道夫差的结局……
赵无恤让柳下跖调转车头,回头一瞧,日悬西天,天光仍好,红霞已起,暮色将至。
……
“好大的阵仗,几千人齐刷刷摆开,结果还是没打起来,肉食者就是喜欢这么摆弄人。看来这未来的新霸主,得十年后方能决出,希望老朽能活到那时候,看看你的预言准不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丘之上,看热闹的两位世外高人一站一坐,箕坐的是楚狂人,从方才到现在一动不动的是计然。
计然回头瞧了老友一眼:“你起码还有二十年好活,走罢,天色要黑了。”
楚狂人起身随意地扑打灰土:“今夜之后呢?你有何打算,要留在宋国看看这场大乱的结果?”
“无甚好看的,无非是六卿少了几个,又补上几个,无非是老国君继续在位,或者换一个新国君,无非是外来者想操控宋国,但最后都会被执拗的宋人顶回去。宋人喜欢守株待兔,可外人想来占据这株木桩,他们却不见得会轻易忍让……殆乎殆乎,画地而趋!迷阳迷阳,无伤吾行!与其在这看生灵涂炭,还不如随你去楚国云游一番罢,烟波飘渺的云梦大泽,我还想再见一次呢!”
说道云游,楚狂人顿时来了兴致,加快脚步到计然身边道:“既然如此,吾等就走宛、叶、方城一带入楚,何如?”
计然笑道:“久闻镇守方城、宛、叶的叶公子高年轻而有贤名,你莫不是在替他招揽我?”
楚狂人呸了一声:“楚国之政昏暗,方今之时,仅免刑焉,我哪敢与肉食者谋?叶公子高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他声称好贤,贤至却不能用,难怪世人都道叶公好龙。我之所以邀你走那条路,是因为来时在宛地遇到一个年轻人,他行为怪诞,不合时俗,时常会出豪言,自比为子文、孙叔敖。乡人视为疯癫,可我看他的确是有些才干的,奈何不是楚国公族,绝不可能升居庙堂。我见他与你脾性相似,或许能继承你的计然之策。”
计然心中一动:“那年轻人叫什么?”
“范蠡,字少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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拔营后第二天,赵无恤的兵卒开始朝蒙城进发,乐溷却急冲冲地跑来询问昨日之事。
“柳下跖告诉你的?”赵无恤知道穆夏嘴严,看到的事听到的话甚多,绝不可能外传。那就只有唯恐天下不乱的盗跖了,嘿,这个家伙,又有本领,又爱出风头,真不太好约束,得想办法彻底压服他才行。
乐溷颔首承认:“然,这可是真的?”
“是真的,只可惜是夫差一厢情愿。”
大舅哥急了:“晋国迟迟未发兵来援,鲁国也不见动静,唯独你带了两三千人来,恐怕不如吴军吧。”
“夫差也只带了吴甲两千,要论人数,还是吾等更多一些。”
乐溷直跺脚:“但宋国与吴国相邻,随时能发兵入宋,吴师勇锐,连强楚也敌不过,可不是你我百乘之家能对抗的。届时向氏兄弟便能稳坐执政之位了,可恨向巢和向魋面对叛军一败再败,孟诸决战也未到场,如今竟白捡了正卿和次卿的位置……”
赵无恤少不得安慰他:“大兄不要那么悲观,事情还未定下。夫差料错了一件事情,伤患和俘虏我让千人在后慢慢押送,而精锐则卷甲而趋,并未耽误行程。加上蒙城已经被陈寅家宰收复,郑人只想退走,没有阻拦吾等的心思,所以吾等必不晚于吴师抵达商丘,到时候我还是会全力支持大兄为宋国执政。”
乐溷闷闷不乐地走了,柳下跖却不知从哪冒出来了:“叛党大败,商丘肯定乱成一团了,破城并不难,难的是入城后司寇打算如何应对夫差?他对宋国志在必得,恐怕不好对付。”
赵无恤却大义凛然地说道:“在我看来,宋之乱乃宋国内务,我和夫差前来协助姻亲是义举,扫清君侧叛党后自当归去。该任命谁为执政,应该由宋君自己决定,旁人恐怕不好置喙。”
柳下跖冷笑道:“司寇的意思是,吾等要和夫差约定,事后双方都不干涉宋国之事,一切政归宋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
柳下跖摊手道:“那这次岂不是白跑了?就好比外出劫掠,跑了几百里路,打了无数硬仗,却一无所获,事先说好分发的帛币也不能兑现,该对手下如何交待?”
赵无恤说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既然强行干涉争不过吴国,不如把自己放在一个不争的位置上,以不争为争。”
柳下跖更加不解:”何谓以不争为争?“
“自然是在不干涉宋国内务,政归宋公的前提下,暗地里挟宋公以令宋人。”
柳下跖吃了一惊:“控制宋公,号令宋国?且不说这事要抢得先机不易,就说宋公也是继位十七年的国君了,素有仁名,虽然不知是不是假仁假义,总之在国内威望甚高。我听闻乐大心虽然控制了宋城,却未攻入宫中,就是怕激怒了国人,你如何才能操持住他?”
旁边没有宋人,对面又是柳下跖这个无君无父,不祭祖先的叛逆大盗,赵无恤也不必隐藏心思:“叛党控制宋城两月有余,也不知道宋公可还安好,若是无恙,自当如此,可若是他有什么不测……”
听到这里,柳下跖猛地意识到一个问题:“现如今宋国太子是谁?”
赵无恤淡淡地说道:“叛党认可的太子公子地已逃窜,他与郑人走的不是一处,郑师径自往西,公子地则带着百余残部往商丘走,昨日便被虞喜捕获了。”
盗跖愣住了:“公子地被抓获了?此事司寇为何未公之于众?”
“自然是为了骗开商丘的城门,公子地在手,相等于有了破开商丘的钥匙,吾等便能占得先机,当然,战败者是没资格继位了……另一方面,司城乐氏扶持公孙纠为太子,他现在人在戴邑,由灵子照料……”
想起这件事赵无恤就恼火,据那个被俘虏的皇氏子弟说,公女南子是被宋公甲士夺回的,囚禁在桐宫内。但却放公孙纠去戴邑,就是想让乐大心有所忌惮,没办法痛下狠手弑君,让公子地继位。宋公真是老狐狸,可惜却送了一份大礼给赵无恤,这就是他的底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柳下跖压低声音道:“公孙纠不满十岁,他若是继位,司城乐氏控制了他,自然也就控制了君命,控制了国人。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宋公得遇上不测,我觉得叛党不一定有这个胆量……”
“叛党不敢,那吾等让宋公遭遇不测好了!”
……
意识到赵无恤想做什么后,柳下跖一时间毛骨悚然。
赵无恤目视柳下跖:“我们晋国的师旷曾说过一句话,国君是神明的主祭人,是民众的希望。如果国君不能胜任,使民众的生计困乏,神明失祭,百姓绝望,哪里还用得着国君?继续留着他坐在君位上有何用处?宋公表面仁义,却扶持两党相争,结果放任宋国陷入大乱,无数民众惨死,于社稷来说,他不合格。人都要为做下的事负责,乐大心和四公子叛乱,他们的罪责就是死或流亡,宋公弄乱了国家,导致兵戈四起,民众流亡,他也要负责,寿终正寝或许就是最好的下场,也许死后继任者还能给他一个美谥……”
通过乐灵子和俘虏们的描述,赵无恤差不多已经知道了宋之乱的前因后果。
宋公将南子视为换取利益的物件,不惜将女儿往卫国新台的火坑里推,用一句儿女之情没有国家利益重要也许能掩盖过去。但他还利用南子玩朝堂制衡,结果却玩崩了,差点波及到乐灵子不说,宋公情急之下却只能把气往女儿身上撒,玩了一出桐宫之囚,真是不当人父!
这才是引起赵无恤怒意的真正原因,但当着柳下跖的面,他却只能找一个更加正义的借口。
“攻破商丘后,城中必定大乱,我想要你带人潜入宋宫,帮我做两件事。”
柳下跖纵然胆大包天,不惧王侯权贵,此刻却也听得口舌干燥。
如果说以往柳下跖在赵无恤面前还有几分傲然,这一刻却是真心佩服,他很想看看这个践踏君威礼法的卿子,究竟能干出怎样的弥天大罪来。
“司寇想要我做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一是救出被囚禁在桐宫的南子,我要她毫发无伤;第二件嘛……”
赵无恤笑着问道:“你见识广博,应该知道公子彭生在鲁桓公车舆上做下的事情。”
柳下跖深吸了一口气:“我明白了,司寇是要我做公子彭生,而你要做齐襄公……”
齐襄公与妹妹文姜,也就是鲁桓公夫人通奸被发觉,羞怒之下,令齐国的勇士公子彭生灌醉桓公,将他拉杀于车中。虽然这比喻让赵无恤感觉怪怪的,却没否认。
“然,你自命豪杰,可有胆量做下此事?”
天有十日,人有十等。下所以事上,上所以共神也。故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皂……这就是殷周春秋的秩序,上下不可逾越。
但世道变了,下克上层出不穷,平王东迁以来,臣弑君者三十六次,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
这是对柳下跖的考验和试炼,赵无恤手下干脏活的人不多,这个往昔大盗恰恰是最利的剑,弑君这种活,也只有他才能没有心理负担地去做吧。
若是不能做,也许将这把剑早早埋葬才是好的选择!
……
盗跖的确有些犹豫,他看着自己的双手,背面满是疮疤,正面满是握剑持戈留下的老茧:“我这双手杀过贪婪的城门有司,杀过虐民的邑宰,甚至杀过不小心落入我手的下大夫……可这国君,还真没试过。”
他抬眼认真地问道:“传闻弑君者必遭天谴,这是真的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对此嗤之以鼻:“我只知道杀了晋灵公的赵穿寿终正寝,子孙繁衍不息,成了今天的邯郸氏。”
他知道柳下跖在顾虑什么:“放心,你到时候隐匿身份,装成乐大心叛党即可,我也不想在史书上被重重记上一笔:赵无恤弑宋公!”
“跖知之……”柳下跖领命,随即又抬头看了赵无恤一眼,比起初见时,赵小司寇似乎没长高多少,但气势和心思深沉却一日盛过一日。对夫差他能暂时屈尊,对天下诸侯爵位最高的宋公,却起了弑杀之心……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当初赵无恤对他说出这句话时盗跖心许之余,也有几分奇怪,一个卿子能说出此言,是刻意迎合自己的吧?
可柳下跖现在知道了,这话的确是赵无恤本心。
他暗暗想道:“我曾入城为盗,杀死邑宰后面不改色,当时还以为自己是群盗里的大勇。孰料今日言及弑君,明明在司寇口中如屠一犬的事情,我却几度失措,真是惭愧之至。”
赵无恤不再言语,转身看着沿着涂道向商丘进军的兵卒,说道:“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倘若外泄……你应该知道我会怎么做。”
柳下跖单膝跪下,上指苍天,认真地说道:“今日之事若走漏半个字,我甘愿步公子彭生被戮于笙窦的后尘!”
他迟疑了一下又试探地问道:“我曾说过,司寇与阳虎、三桓本质上并无不同。我虽然自命为大盗,也不过是窃人钱帛性命而已,司寇你才是真正的窃国大盗……这话却是说差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司寇非但想要窃鲁,恐怕还想窃宋、窃晋,乃至于窃天下罢!”
对此赵无恤只是轻轻一笑:“或许吧,今夜便能抵达商丘了,勉之,勉之,也许这不是死于你手的第一个国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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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就是这,这便是鸿口!”
夫差让人停车孰视,却见此地平平无奇,不过是一条名为鸿水的小河横贯平原而已。
但对于吴国,对于夫差来说,这里意义非同一般。
二十年前,宋国华向之乱,诸侯纷纷介入,吴国也不例外,他们帮助的正是华、向叛军。十月,华登率领吴军救援华氏,当时齐国的将领乌枝鸣也在宋国戍守,乌枝鸣采纳厨邑大夫濮的建议,乘吴军远道而来疲劳之时发动进攻。十月十七日,齐军、宋军在鸿口击败吴军,俘虏吴国的主将和副将,分别是公子苦雂、偃州员。
吴国在寿梦时代后第一次北进中原的尝试就此戛然而止,当时的他们尚不是齐国人的对手。
夫差每每想到当年的败仗,都觉得这是吴国的奇耻大辱啊!
“可这次不一样了!”夫差信心满满,他们父子已经取代了吴王僚一系,统治了这个被弃在海滨的宗姬国度,他们有了伍员,有了孙武,有了数万甲士,足以征服广阔的领土!
夫差所欲必得,只要想要的东西,一定会得到,他对扶持向氏,控制宋国志在必得。
当然,其他方面也不能拉下。
宋国东西不过七百里,南北不过四百里,仅相当于吴国的淮北之地大,人口却和吴国等同。所以夫差从彭城、萧邑一路过来,路上所见与在地广人稀的吴国所见截然迥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虽然宋国大乱,但战事主要集中在商丘西面和北面,鸿口一带还算安生,道路两边的田中麦苗青青,已有半尺来高,长势喜人,田中不时见有农人劳作。
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有跨剑结伴而行的青壮士人,有带着孙儿的老者,亦有提着陶制水瓮的妇人,这些都是本地的土著,又有许多尘土菜色、扶老携幼之人,应是从其他城邑逃来的流民。看到军队通行,田间的农人起身观望,路上的行人、流民纷纷躲避。
夫差看在眼中,喜在心里,喜的不是麦苗,而是口数。
“宋国真是人烟稠密,积蓄丰厚啊,随便一个小乡,就能赶上吴国一个邑的富裕!”
面对如此膏腴的景象,不做些事情,就不是被史家形容为“返禽兽行”的吴人了。
夫差想起孙子教给他的兵法妙术: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
对于上一次伐楚为何会失败,吴国内部也有过总结,孙子认为是未能得到楚国民心,夫差却不这么看。
他认为:吴国之所以因作战而贫困,是由于军队远征,不得不进行长途运输。长途运输必然导致吴人贫穷,甚至导致物资枯竭,物财枯竭,赋税和劳役必然加重,于是他的叔叔夫概才能利用国人不满自立为王。那场战争的结果是,在战场上,吴师军力耗尽,国内则财源枯竭,百姓私家财产损耗十分之七。公家的财产,由于车辆破损,马匹疲惫,盔甲、弓箭、矛戟、盾牌、牛车的损失,而耗去十分之六。
这之后几年,吴国一直在恢复元气,如今还没达到战前的水平。
所以明智的将军,一定要在敌国解决粮草,从敌国搞到一钟的粮食,就相当于从本国启运时的二十钟,在当地取得饲料一石,相当于从本国启运时的二十石!
一路过来,夫差都严格按照这点来做,他就地解决补给,还从向氏那里索要了大量出兵相助的军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还不够,夫差这位贪婪的客人吃得满嘴是油,眼看宴飨就要结束了,手里不顺点东西走,就对不住大老远来做的这趟客。
他已经决定了,此番归吴,身后除了毫发未伤的两千吴甲外,至少还要带上两万强征来的宋人,好填补人口空虚的淮南,两万人够开垦一大片土地了。放到海滨之地也不错,今年煮盐卖给曹国、西鲁,可是一份不小的收入……
夫差对手脚灵活,思维清晰的传令吏皆翻译的邢敖下令道:“让吴人彻夜行军,赶在赵无恤之前抵达商丘,向氏之兵则要在后收拢劳役,押送财货辎重!”
……
和赵无恤的骑兵先行相比,吴国人的速度并未落下太多,如今已经是深秋,他们却还穿着短甲,而且跣足而行,在通往商丘的土路上脚步飞快,比向氏带来的族兵要快上许多。
“传闻吴人能凭一双赤脚就跨越山林,原来是真的。”司马耕看着健步如飞的吴军忧心忡忡,他心向赵无恤,身份却仍属向氏,在两位兄长的逼迫下不得不帅残部归入他们。
“这算什么?六年前吴国伐楚,把船停在淮河边上,从豫章进发,奔袭到汉水与楚军对峙,五战及郢。这些兵卒正是那场大战遗留下来的精锐,他们的赤脚可是能行千里的,赵无恤的武卒虽然号称精锐,必不及也!”
宋国的大司马向魋洋洋得意地站在车上,望着吴军仿佛在检阅自己的军队似的。
司马耕偏过头嘀咕道:“郑国子游所帅也是老卒,不也被子泰击败了……”
向魋的笑容像冬天的祭肉般突然僵住,“子牛吾弟……”他阴阴地说,“你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
兄长如父,司马耕低下了头:“我当然是向氏族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知道便好!吾等兄弟与司城乐氏本为朋友,但扫清叛党后,就要争夺宋国执政之位了,赵无恤若继续支持乐子明,就是吾等之敌!”
面对兄长的斥责,司马耕唯唯诺诺,心里却不是滋味,而这种感觉在邢敖传来夫差军令时达到了顶点……
“吴国太子让吾等将沿途所见的青壮男女统统收拢起来,押往后军!?”
司马耕转头望着面色有些尴尬的向魋:“他这是想作甚?要驱使民众攻城么?”
这下轮到向魋讷讷不答了,还是邢敖笑着说道:“并非是要攻城,收拢沿途人口,是为了在战后送回吴国。”
司马耕不可思议地盯着笑呵呵的邢敖:“送回吴国?”
“然,吴国之民不增多,这一向是太子的心病,此番入宋,见宋国民众流离失所,无地可依,便起了帮贵国安置民众的打算……小司马也勿恼,这是贵国左师和大司马答应的条件,从彭城到此地,一直是这么做的,沿途所破城邑,粮食、布帛、财货也亦如是。”
“兄长,这可是真的!?”司马耕怒气冲冲地质问哥哥,向魋只得点头应是。
“这哪里是来协助宋国平叛的友邦,简直是乘火打劫的强盗啊!”司马耕不忿,大声骂了起来。
向魋连忙暗示他噤声,将他拉到一边道:“子牛,吾等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司马耕指着那些如狼似虎扑向路边无辜民众的向氏族兵,手指有些颤抖:“兄长,你我是宋国的卿大夫,本应保境安民,如今却在做害民残民的事情,你还告诉我,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向魋有些不敢看耿直暴躁的弟弟:“向氏的过往你也知道,华向之乱的残余而已,二十年前,随便谁一句话便能将吾等驱逐或杀戮。你那时候还年幼不记事,我与你大兄处境艰难,四处逢迎才保住了偪阳,到了国君继位后极力讨好他,才得到赏识,慢慢恢复了卿族地位,这容易么?”
司马耕喉头苦涩:“两位兄长处世不易,我是知道,但……”
向魋却已经陷入了回忆,自顾自地说道:“但国君也没安什么好心,他只是想让吾等制衡乐大心罢了。如今乐大心突然反叛,向氏主力被歼,还能战的一千人也被你扔到孟诸之战里损耗过半,我眼下只能凑出这点人马,一群乌合之众而已,能和谁对抗?此战之后,若乐大心和四公子溃败,按照国君的性子,向氏会被当成引发叛乱的佞臣清算,那样他就能重掌朝政了。所以吾等为了宗族存亡,不得不投靠吴人,即便现在为他们做点什么,也是逼不得已啊,还望你体谅几分……”
司马耕一时间有些迷茫,但随即却坚定起来,他一手甩开了哥哥的手:“不,汝等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向氏延续,其实不然,只是汝等舍不得富贵权势而已,若是先祖左师向戎尚在,绝不会做出这等卖国残民之事来!”
他看着无缘无故地被同胞所抓,老人儿女在后面紧紧追逐痛哭不已的宋人们,再看看腆着笑脸讨好吴兵的向氏吏、宰,顿时悲愤不已,突然抽出长剑,斩破了系马车的辔带,朝马背上扔了个鞍,一跃而上,朝那些犹豫着要不要帮吴军劫掠宋人的兵卒大声呼喊。
“二三子,听我一言!”
但凡能听到的人都回头来看着司马耕,想知道这位君子要作甚。
“二三子,吴人如封豕、长蛇,贪得无厌,不想为虎作伥者,随我去投奔赵小司寇,投司城乐氏还来得及!”
向魋脾气也不好,顿时火了,拉着马笼头喝骂道:“因为你是幼弟不懂事,我才与你说了这么多,你竟还不听?吴国太子还没走远,你大呼小叫地想要作甚,你莫不是想叛族?还不给我下来!”
“叛族就叛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司马耕在马上一脚将哥哥踹翻在地,向魋的冠带掉了,宽袍大袖沾满尘土,不可思议地看着一向对他恭敬的弟弟。
“你……你……不孝不悌!”
“兄长,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兄长,你就当我是个狂狷不孝悌的叛族之人罢!我的夫子对我说过,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这等残害母邦之人的事,恕我实在做不出来!”
说完,司马耕径自纵马而去,在他一路呼喊下,不少对吴人行径不满的向氏族兵纷纷携带武器追随而去,总计七八百人,后面还有更多的民众……
向魋颜面扫地,邢敖则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随即收敛笑容,哭丧着脸去回报夫差了。
……
“司马子牛走了?还带走着近千人去投赵无恤?”
得知消息后,夫差脸上一阵恼怒,他的得力干将专鲫请命道:“太子,让我去擒拿此子,车裂于三军之前,以震慑宋人,何如?”
“跳梁之辈,有他无他都一样,事后再算账即可。”
夫差好歹还记着正事,所以这次压下了怒火,转而朝前来汇报的斥候问道:“吾等离商丘还有多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二十里,半日便能抵达!”
“赵无恤军呢?”
“三千人的主力还在蒙城一带,离商丘不过十余里,至于前锋……”
“这么快!?蒙城果然被早早攻克了,可恨郑国人不战而走……”夫差大惊,继续追问道:“那前锋到哪了?”
“前锋轻骑已经叩商丘蒙门……”
蒙门正对蒙城,这是商丘的东北方向,而夫差进逼的是正东面的扬门,吴国人一路过来没有耽误行程,谁料还是被赵无恤占据先机。
夫差心中大疑:“车骑且不论,难道赵无恤的步卒脚程比吴人还快?”
他不知道的是,赵无恤有一种名为绑腿的利器,从三年前突袭卫国甄邑就开始运用了……
但他又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先抵达商丘城下不代表什么,彼辈没有向氏潜藏在城中的内应,轻易不能攻下坚城,我等他们疲敝之后一举而下商丘,帮向氏控制宋公,宋国依旧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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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差强迫向氏劫掠民众、财帛,故子牛愤而来投?”
赵无恤一边和司马耕说着话,一边再次远眺了商丘城一眼,此地离商丘不过七八里地,已可隐见宋城高大的城墙,以及城内高耸的宫殿、门阙了。
桐宫,桐宫,你究竟是在哪个位置来着?南子在那高台之上,可眺望到有人来救她了?
司马耕没注意到赵无恤有些走神,依旧在义愤填膺地控诉道:“正是!吴军正急行军往扬门而去,却留下向氏帮他们做这些卑鄙事情……”
商丘居天下偏东,为豫州腹地,早在殷商时,就已是中原地区的交通枢纽,后经子姓宋国营建,现今的道路更是四通八达。
往大了说,商丘与四方邦国皆有大道相连,由商丘向西,经黄池、虎牢,可至新郑,向南直通陈、蔡,向东北远达定陶、曲阜。往小了说,商丘的城门与周围城邑之间亦皆有通畅的涂道,而且城门名字就是以通往的城邑命名的。
宋都城之东门叫扬门,东北门叫蒙门,南门叫卢门,东南门叫垤泽门,西北门叫曹门,北门叫桐门。赵无恤帅三千精卒直趋东北的蒙门,吴人的方向则是正东,那条路不但极为顺畅,而且槐杨如林,双方中间隔了条溪流,还有片林子,但直线距离不过十里,故司马耕能很快来到。
司马耕说完微微迟疑,一下子想起非但吴国,晋国人也喜欢做这种事情。远的晋献公假虞伐虢且不说,平丘之会时有晋国大夫想要乘着卫国无备攻打其城邑也不说,就说近的赵鞅攻卫,在路上就劫掠了几百户卫人回晋阳,要真算起来,军纪恐怕不比吴军强多少。
他突然狐疑地看着赵无恤,小声说道:“子泰,你不会也想这么做罢?”
要知道,赵无恤军中可是有柳下跖这个昔日大盗的,今年不还去劫掠了午道和大河航运么?要论打家劫舍,这位才是行家。
然而赵无恤对盗跖另有重托,早就不是抢点人口、财帛这种低端的事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佯装发怒道:“子牛居然如此信不过我?既然如此何必来投?”
还是乐溷走过来打抱不平道:“武卒者,保大,戡乱,安民者也,子牛休得妄加猜测!子泰途中数次嘱咐吾等,不得伤及平民,不许劫掠财物,就算一会入城后也要严加申饬,不许骚扰国人。”
“不仅如此,我妹灵子还从西鲁请来了灵鹊的医者,让他们在战区延医问药,排查疫病,如今即将入冬,要谨防伤寒等大疫啊!”
司马耕顿时一脸惭愧,赵无恤一面接受他的抱歉,一面觉得大舅哥演技有些进步啊。
别看乐溷说的正气凛然,他最初也流着口水打那些叛军占领区里士、国人财物的主意,却被赵无恤轻轻责备了一番。
“民如水,主君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大兄若是想占据别家的河道,要做的不是惹怒河水,而是安抚它们。这些你眼里的乐大心、四公子所属民众参战也是情非得已,善待的话,或许就会转而向司城乐氏效忠。学学齐国陈氏罢,爱之如父母,则百姓归之如流水。”
好在乐溷知错能改,乐氏之兵大多在后押送俘虏、辎重,虽然没办法做到秋毫无犯,但比起夫差的横征暴敛来说简直是天上地下。
更何况还有乐灵子化身白衣天使,她不惧劳苦,带着一众从西鲁赶来的灵鹊们向民众分发粥食,问疾问药。这让宋国民众对司城乐氏好感飙升,纷纷说司城子罕的德泽传到了这一世……
所以在有心为司城乐氏争取宋国民心的赵无恤看来,夫差和向氏这是在作死啊!
殷周春秋之际,得罪谁都可以,千万别得罪国人,这些家里带武器的预备役生起气来,是真能颠覆大舟的。
国人暴动、晋国绛系三亡三绝、卫懿公使鹤、卫庒公被逐、栾盈之败……历史教训还少么?赵无恤只需让司城乐氏在国人中煽动一场小小的风暴,就能让吴国人和向氏在宋境无处容身,处处是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暗自想道:“看来只要能解决宋公,宋国的局势便可以抵定了……向氏这种皇协军做派,不久便可以和迟早被宋人恨之入骨的夫差一起滚蛋了。照此看来,司马耕这次来投奔还真是走对了棋,为向氏在宋国留下了一颗种子,此人耿直,倒是可以添为一卿,继承向氏的遗产。”
他想不通的是,也算是一世枭雄的夫差怎么会这么蠢?
不过想想就明白了,夫差生活的吴国对这种情况感触还不深,而且吴国人野蛮惯了,哪怕孙武亲自领军,也没法约束传统的抢劫掠夺,甚至还会加以鼓励……
这就是眼界的局限性啊,赵无恤觉得,孙武自然能灵活运用,但夫差这么多年兵法算是学到狗身上去了。他没搞清楚此次战争的目的!要沉重打击一个敌国作战能力时,可以大肆劫掠甚至屠城,但要威服邻邦时,这么做只会激起反抗,似乎历史上夫差北上争霸时,也对宋、鲁、卫等国这么做了?
赵无恤不再猜测夫差未来能否比今日进步几分,他现在关心的是,那支虞喜率领的轻骑前往蒙城叩门,结果如何?
有公子地在手,虞喜还是有很大几率骗开城门的,所以他才在这儿稍加停留。
没等多久,轻骑卷着烟尘奔回,让赵无恤诧异的是,许多骑士身上带伤,而敲门砖公子地更是面色土黄,看来是吓得够呛。
……
“发生什么了?被识破了么?”赵无恤直接问了气喘吁吁的虞喜,他们驾车叩门,轻骑则隐匿在两侧林间,随时准备在门开的刹那冲入,究竟出了什么意外,难道是狡猾的乐大心识破了这伎俩?
虞喜也有点懵,他们诈城也不是第一次了,却没有哪回像这次般诡异的:“禀司寇,吾等靠近蒙门,刚说是公子地率军归来,城头上就射下了无数箭矢,吾等猝不及防,死伤近十人……”
“二话不说直接放箭?”赵无恤心中大疑,一把揪起车舆里的公子地,打量了他一番,又让大舅哥和司马耕前来辨识:“汝等来看看,这不会是个替身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司马耕只瞄了一眼,就看出了不对来:“比上次见时瘦了。”
乐溷摸着下巴,一脸深沉:“没错,颊骨有点突出。”
公子地哭丧着脸,被俘获已经够倒霉了,真身还被当成替身就更糟糕了,真身好歹有些利用价值,影子替身直接砍了比较省事。
为了活命,他极力自辨:“真是我,真是我,我的确是公子地,不信且看我这嘴角的痣,还有臂膀上的胎记,子明、子牛,我与汝等一同长大,交游多年,汝等可不能认错啊!”
公子地是真不假,既然如此,本应开门相迎的蒙门叛军为何要放箭呢?射死了叛党的核心人物怎么办?
除非,蒙门现在已经不受公子地一党控制了!赵无恤一个激灵,出了一身冷汗。
这短短几日内,商丘城又生出了怎样的异变来?那个心思阴沉的宋公,又做了什么?
就在这时,前方又有斥候来报:“司寇!商丘城突然大乱!”
赵无恤问道:“大乱?”
“然,蒙门城楼上的守军突然撤了,然后城门大开,无数人涌了出来,而宫室之内更是火光冲天!”
如果说方才发生的事还可以用宋公、皇氏夺回了商丘来解释,可如今又生剧变,城中一片混乱,这就太过诡异了,发生了什么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实发生了什么对赵无恤等人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是前进还是再观望一会。
所有人都看着赵无恤,赵无恤则低头质问公子地:“说,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公子地指天发誓,对此一无所知。
乐溷望着商丘城内的黑烟,咽了下口水道:“事发突然,处处透着蹊跷,不如再观察一会?”
“再观察一会,吴国人便抢先进入扬门了!”
柳下跖大喝一声,踏入围成一圈的人群中,过来请命道:“司寇,四方甲兵已聚,商丘又生变乱,发兵如箭在弦上,若反复狐疑,错失良机是也!”他不能不急,他在商丘里可是预定了大事去做的!
司马耕以为然,对赵无恤说道:“子石所言甚是。”
虞喜等人也探过头来问道,“司寇,打算怎么办?”
赵无恤闭上眼,陷入了沉思。
自打来宋国后,已经过去两个月了,这真是个神奇之地,意外太多了。
历史上的宋国应该很稳定才对,哪有这么大的叛乱?这是意外之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之后居然遇上了楚狂人和疑似计然的渔父,在他帮助下打赢了孟诸之战,这是好的意外。
夫差的军事才能比想象的强,一套虚虚实实让人眼花缭乱,可惜后续乏力,他情商比想象的低,这算是不好不坏的意外。
然而泰极丕来,本来赵无恤布置好了一切,甚至做好了咬咬牙弑杀宋公的打算,意外却再度来临,商丘里发生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太过扑朔迷离。
赵无恤担心自己在宋国的布置统统蛋打鸡飞。
他也担心南子,南子的失踪,这是就让他揪心的意外。
且不说有乐灵子祈求在先,赵无恤心里也有些放不下那个青丘九尾般的小妖女,任你狡猾似狐,还是被老猎手逮到了罢?赵无恤觉得自己现在所做的事情,就像是故事里的狗血情节一样,是来替白狐解除枷锁的书生。
现如今书生已经走到了白狐面前,却发现面前还有一道藩篱,该怎么办?
迟疑?退步?越过去!?
柳下跖说的很对,这个时候应该快刀斩乱麻,而不应该再狐疑不决。
赵无恤稳住心神,传下命令:“全军急行,天黑前赶到商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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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像条狗,一条待宰的老狗……”南子站在桐宫楼阁上往下看,竟然产生了一丝怜悯。
宋人好食狗肉,尤其是丰邑、沛邑一带最为出名,商丘市肆里满是来自那两处的狗屠,南子年少时经过东市,曾捂住眼睛偷看过一会儿。乐大心,这个控制宋国朝政十余年,装病欺骗了她,又在立秋日时发动政变,囚禁国君的赢家,竟也有今天。
回忆这两天发生的事,南子恍如隔世。
大概是今日凌晨,郑、卫、公子地、公子辰联军在孟诸大败的消息传入商丘,卫人全军覆没,郑军西逃,两位公子不知所踪。这消息震惊商丘,南子还来不及为赵无恤欣喜,城内却立刻引发了一场新政变。
戍守宋宫的皇氏族兵和宫甲在宋公指令下突然杀出宫去,宣布乐大心为胁迫国君的叛党,号召国人驱逐之。原本乐大心留了三千人留守商丘,其中一半的兵力在公子仲佗、公子石彄手中,他们与忠于宋公的国人在巷中交战,胜负不过是五五之分。
然而到了早间,事情再生异变,也不知道宋公是如何说动公子仲佗的,他居然杀了弟弟石彄,强行夺取兵符,随后倒向宋公一派。乐大心一党顿时溃败,丢失了各个城门,乐大心本人也在家中被擒获。
然而便是游街示众,乐大心受尽了耻辱,一代名卿威风扫地,宋公得以报偿强忍了十余年的怨气。
如今宋公正忙着和公子仲佗等人追剿城内的叛党残余,这是一场泯灭人情的清扫,宋公要求“除恶必尽”,于是乐大心和三个公子的家眷统统被斩于东市。那一带血流成河,哭号生响彻商丘,南子在桐宫楼台上也能隐隐听到。宋公特地留下了乐大心目睹这一幕作为报复,现如今老卿士已经身心俱死,被套上枷锁扔在桐宫空地上奄奄一息。
青蝇在绕着乐大心佝偻蜷缩的身体飞舞,南子终于看不下去了:“我要下去看看他……”
身后的宫甲、傅姆们不为所动,他们寸步不让,在宋公对南子摊牌后,南子终于能自由在桐宫内走动,但身边依然有无数人监视。
见指挥不动这些人,南子只能两眼含着泪说道:“那我让人给他送一口水下去总可以罢?他作恶再多,毕竟也是宋国正卿,落得如此下场已经够凄凉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南子的泪目是无人能抵挡的,宫甲和傅姆们商量了下,同意让南子的贴身女婢给乐大心送去一瓮清水。
那女婢抱着水瓮战战兢兢地走过去,当她的影子为乐大心遮住阳光后,看上去像是死了似的乐大心才微微动了动。
女婢说明来意,并服侍他起身喝水,南子能看出来,乐大心那双下有血痕的眼睛朝自己的方向看了看——据说宋公亲自斩下乐大心二子头颅,再扔到他怀里,老卿士血泪满面,最后哭瞎了眼。
南子还看到乐大心似乎点了点头,又张口说了句什么。
“他对你说了什么?”等女婢回来后,南子紧紧捏住她的手腕,追问道。
“他说……”那女婢是南子宫室里的亲信,在南子苦苦哀求下宋公才允许她来服侍。她小心地避让着那些监视者,小声说道:“他说,兔死狐悲,公女见老朽如此模样,恐怕是物伤其类吧,他还说……”
“还有什么,统统说出来!”
女婢声音越来越小:“还说公女若不早作打算,他的今日,就是公女的明日!”
……
午后,老卿士终于被拖走了,他将在宋国宫门前受罪残酷的五马分尸之刑。南子不能出桐宫,又唆使一个婢女去观看,事后婢女吐得稀里哗啦,面色惨白,说乐大心临死前一直在诅咒宋公无德,诅咒公子仲佗弑杀亲弟,必不得好死。
南子对此不以为然:“只是临死前的不甘而已。”
但对乐大心在桐宫里说的那句话,南子却琢磨了许久,直到一个时辰后,宋公带着公子仲佗莅临桐宫时,她才算恍然大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经历了早间的血腥残暴后,宋公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宽厚仁德,重掌商丘大权的他红光满面,一进来就对南子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这两日住的可还舒适?”
南子屈身见礼:“再舒适不过,南子很知足。”舒适的仿佛能淹死人的温水,也许下一刻就会变成煮烂皮肉的沸水……
“也见过你的叔父仲佗,他可是此番平定叛党的大功臣!”
宋公一边说着,一边亲密地让公子仲佗上前,他是个身材矮小的中年人,高不过六尺,而且相貌丑陋,背还有点微驼,在宋公几个弟弟里最不起眼,最为拘谨,也是南子最看不起的人。
在你收买下,弑杀了弟弟的功臣么?
但南子连忙再度行礼,声音恭敬亲昵:“叔父……”
“岂敢,月余不见侄女,真是如隔三秋啊……”
仲佗还礼,一对丑陋的小眼睛色眯眯地盯着南子的胸襟看,这让南子羞怒不已。她当然知道整个宋国上下,除了乐大心外,几乎所有人都在觊觎她,但他们一般会收敛**,装成谦谦君子,也唯有仲佗如此下作直白,换了往日,他怎敢如此?
落地凤凰不如鸡,南子恍然觉得,乐大心的话不错,自己现在,也变成刀俎上的鱼肉了。
更可悲的是,自家父亲就是操刀割肉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果然,宋公在夸了仲佗一番后意味深长地说道:“从今以后,仲佗就不单单是公子了,他将作为宋国太子,寡人百年之后,就由他来继承君位!”
南子有些惊讶,也明白了仲佗为何要突然反水,捅了乐大心一剑。谁能料到,其余三个公子死的死,逃的逃,最后就剩下了他尚存,而且竟被宋公许以太子之位……
宋公笑吟吟地看着女儿和弟弟,不知在起什么心思,他随即让他们随他登上桐宫的高台,一路上南子都觉得身后的仲佗在紧紧盯着自己的裙裾,眼神露骨而充满**,让她极不舒服。
后面的门被紧紧关上,这里只剩下三人,楼台高十余丈,是宋城的最高点,站在此处远眺,不仅可以俯瞰大殿、黄堂和三重宫门。还能看到东北方的蒙门,那儿城门紧闭,戒备森严,似乎有几辆车马在外叩门。
宋公指着蒙门位置,突然对南子说道:“你可知道,我得知消息,赵无恤和司城乐氏已经大获全胜,正要从那里来。”
南子又惊又喜,但宋公又指了指正东的扬门:“还有从东面赶来的吴人和向氏兄弟,他们也想从此处进城。”
宋公咬牙切齿,狠狠敲击栏杆,吓了南子一跳:“这两家都寻到了外援,但彼辈想窃取宋国朝政的阴谋,绝不可能得逞!因为寡人还在,而且也立了新太子!”
他瞧了瞧急不可耐的弟弟,仲佗手里还有千余人,是宋公的重要凭借,他需要仲佗助他守住商丘,不要让城外发兵叩门的乱臣贼子和外国干涉者们进来。只要入了冬,赵无恤和吴国人自然得退走,司城乐氏和向氏也只剩臣服一途。
宋公突然望着桐树叹气道:“如今公室近支零落,剩下的人不多了。”
桐宫内的桐树叶子越发枯黄,一阵秋风过来就能吹落一大片,南子知道宋公的心情又不佳起来,讷讷不敢再言。
“寡人思索良久,欲取消你与卫侯的婚事……”宋公的开恩并没让南子欣喜几分,当知道自己在父亲心中只是一个利益交换的工具后,她早已对未来死了心,没有更坏,只有最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公突然将南子和仲佗的手放到了一起,仲佗的手潮湿而冰冷,粗短的手指还在肆意乱捏南子手心的软肉,这让南子难受不已,委屈至极,却只能忍着泪不让它们滴落。
事到如今,她唯一的指望赵无恤还能破城而入么?自己接下来只能闭目接受命运的戏弄?
果然,宋公接着说道:“姬、姜讲究同姓不婚,他们的史官说什么男女同姓,其生不蕃,似乎言之凿凿,其实不然。殷商的婚配与周人向来不同,吾等乃天命玄鸟的子嗣,血脉来自天帝,为了让天帝血脉纯正,不嫌一姓之婚,妇好嫁于武丁,振兴邦国,帝乙等也常娶侄女为夫人。故寡人想做主,将你嫁于你的叔父仲佗……”
……
听完这句话后,南子心里一片冰寒。
其实那一日宋公召见她,将她重重推倒在菊花从中责骂,就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了:“你不想嫁给卫侯?那好,那寡人便为你换一门婚事好了,只要能为孤谋利,寡人完全可以和齐襄公对待庒姜一样,让你被子侄所蒸,被兄弟所报亦无所谓!”
比如最不堪的叔父仲佗……也许他也只是一个临时的许婚者,为了让此人尽忠竭力为宋公守城而已。或许等他没用了,宋公就会再为南子换一个夫婿,或许是吴国太子夫差,或许是赵无恤,或许是任何人。
人尽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是这意思吧?只要能为宋公的权势和地位稳固做出贡献,他能将南子嫁给任何人。
南子发现自己彻底落入了牢笼里。
桐宫对于她是一个鸟笼,而整个商丘、宋国,乃至于这世上的女德又何尝不是?
南子的不甘没有化作泪水,却变成了微笑,她仿佛接受了父命,欣喜地握着叔父仲佗的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南子多谢君父许婚,南子仰慕叔父多时,日后定能形影不离,生则同衾,死则同穴。等父亲百年之后,南子也将作为宋公夫人留在宋国,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仲佗得到了美人芳心大喜过望,恨不能今夜就完婚同榻,宋公也老怀大慰,有南子拴住仲佗,商丘应该能保住,自己的地位和性命也能保住,这个没用的女儿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用处,没用白白生养她。
南子突然羞涩起来,对宋公撒娇道:“南子待嫁闺中多年,如今终于要嫁人了,不能再日日侍奉父亲膝下,父亲可否像年幼时那样,再抱南子一次?”
宋公一愣,还不等他有所反应,南子已经像一只归巢的小鹊般扑了上来,钻到了他生硬僵直的臂膀里。
好冷……
在紧紧抱住自家父亲的那一刻,南子感到了一阵寒意,好冷。
年幼时的父亲怀抱是充满暖意的,就像阳春三月的泗水一般。
可现如今,却像是没有一丝亲情,只剩下了利用与算计,冷彻骨髓,比季秋的雨还要冷。
一夜秋雨一夜寒,父女之情冻结殆尽。
她嘴里呢喃着一些小时候的事情,牢牢吸引着宋公的注意力,她仿佛在拥着自家父亲旋舞,直到走近高台上没有栏杆的位置,却急促地挣脱怀抱,将他用力向前一推!
宋公身形臃肿,没有什么力量,猝不及防之下踉跄后退,鞋履在光滑的高台地板上打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公满面惊恐,他已经失去了平衡,扭曲的手想要伸朝前抓住害他的女儿,但南子却俯身闪过,再度在他腿上踢了一脚。
“南子,你!!!!”
宋公的愤怒化为尖叫,他跌下了十丈高台,而台下,是还留有乐大心血迹的青石板!
片刻后,一声沉闷的巨响,惨叫戛然而止,整个桐宫都被轰动了,台下的寺人和女婢们惊呼连连。
秋风又开始吹了,高台上寒意逼人,不用低头就知道结果的南子披头散发,掩着嘴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被囚禁期间,她曾无数次俯瞰高台之下,想象自己跳下去自杀身亡的场景,宋公是头朝下的,他必死无疑。
从刚才起,公子仲佗被眼前的惊变吓得呆若木鸡,其乐融融的父女之情突然化为弑君惨剧,他抬起了颤抖的手指,指着自己的侄女,自己的未婚妻子道:“你……你弑父,弑君!
南子抬眼看着失措的仲佗,他不是枭雄,只是这场宋国大戏里的跳梁倡优。她安慰自己道:“没错,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南子此生绝不任人拿捏!”
高台门外的宫甲们则在大声叫喊,用兵器猛烈撞门,南子知道公子仲佗的手下都在桐宫之外,他在里面没有什么力量。
她猛地起身,乘着公子仲佗呆立的瞬间,连扑带跑地过去取下了门闩,酝酿已久的眼泪滴落。面对惊愕的宫甲,南子浑身颤抖,像一只失去了父亲的雏鸟,她悲痛欲绝,对黑压压的卫士们哭诉道:
“是公子仲佗,是他将国君推下高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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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国皇氏与乐氏一样,同为戴族,祖先是两百多年前的宋戴公之子皇父,相比出了司城子罕、乐大心等执政的乐氏,皇氏比较默默无闻,皇瑗被提拔为卿族,也是华向之乱后的事情。
在这场宋公栾十七年的宋国内乱里,实力最为弱小的皇瑗一直牢牢站在宋公一边,尽管为了防止皇氏不会一朝灭亡,也放任几名子弟去到处投靠。他的千余族兵是守卫宋宫的最后一道屏障,由此被宋公许诺说,事后要以他为执政。
虽然知道希望不大,虽然突然冒出了一个公子仲佗将成为“太子”,日后必定凌驾于自己之上,但皇瑗还是很忠诚地履行着义务。他帮宋公剿灭了城内叛党,车裂了乐大心,刚松了口气说大事已定,孰料下一刻就从桐宫内传来消息:宋公被弑杀!
皇瑗惊呆了,宋国现如今已经够乱的了,唯一能镇住场面的山陵说崩塌就崩塌!他立刻带着兵卒前往桐宫,进入宫门口才想起来问道:“凶手是谁!”
宫中的寺人们答道:“据说是公子仲佗。”
“公子仲佗人呢?”
“已经被吾等剁为肉泥……”斧钺上还沾着鲜血的宫甲之首迈步走了过来,与皇瑗见礼。“事发突然,吾等破门而入时,公子仲佗正红着眼拔剑追杀公女,吾等无可奈何,只能如此。”
皇瑗止住了他:“且慢,你说公女南子也在场?”皇瑗顿时疑心大起:“南子何在?我身为大司寇,出了这等弑君大事,要亲自查问她。”
“在高台下的小堂里,国君尸身也在那儿……”
等皇瑗进到停放宋公尸身的厅堂中时,却见宋公的尸身摆放在中央,上面盖上黑布,但掩不住渗出的血。皇瑗听说国君是从十余丈高台上倒头栽下的,落地后瞬间就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南子就在尸身旁,已经戴上了孝布,正跪在冰冷的条砖地板上,她面色惨白憔悴,额头因为稽首次数过多都磕红了,跪着跪着,突然间眼泪啪答啪答,大滴大滴的流了下来。
“公女真是至孝啊……”
“毕竟目睹父亲被弑,公子仲佗真是百死莫赎!”
皇瑗听旁人描述说,宋公死时头颅碎了一半,怎么拼都拼不起来,还是南子哭着将那些碎骨血肉一一收敛,期间还晕过去一次。
周围站满身披丝麻的傅姆、隶妾,桐宫的卫士们则持着长戟静立在两旁,见南子开了个头,到处都是压抑的抽泣声,随后越变越大。
皇瑗受这种气氛感染,心里也酸酸的,扑在地上哭了一通,随后便婉转地提出要就公子仲佗弑君一事询问南子。
名为询问,其实就是提审了,虽然见南子如此作态,皇瑗那一丝疑心已经消除了一半
“这本就是大司寇之职,下妾岂敢不从?”南子拭去泪水,乖顺地配合皇瑗,那模样无辜透了。
……
南子希望自己能有足够的勇气,她现在只想爬回那个囚禁她的居室里,缩进被褥下面,睡啊,睡啊,睡到天昏地暗,也好过在这里浑身颤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她不敢睡,甚至连晕阙过去都必须迅速醒来,因为一闭眼,宋公惨死的场景就会浮现眼前。
“南子,你!!!”父亲浑身是血地朝她爬来。
“我只是为了自保,为了不被玩弄于鼓掌……”纵然南子自我安慰,却仍洗不去弑父的浓浓罪恶感。
但一切还没结束,她还需要再演一场,最关键的一场。
皇瑗是宋国大司寇,排名六卿末席,却是对宋公最忠诚的一个,此人不好色,不贪财,不结党,受了封赏表现得诚惶诚恐,平日的觐见也没敢看南子几眼。然而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人,如今却令南子倍感恐惧。
所以在和皇瑗面对面时,她只能不断地为自己鼓劲:“公子仲佗已经死了,死人是没法说话的,只需让皇瑗相信我……我只需把对宫甲和傅姆们讲的故事再对他重复一遍就是了。”
但宫甲们木讷好欺,傅姆们更没什么见识,而皇瑗,则是执拗而忠诚的一国卿士。
南子开始努力进入角色,她告诫自己,她目睹的是一桩令人发指的罪行,颤抖是必须的。她也没让自己表现得太过镇定,一点点害怕有助于烘托气氛,弱女子的恐惧常常能打动铁石心肠的男子。
所以当皇瑗结束了安慰,问起高台上发生的事时,南子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她的喉咙听上去是如此干燥,让人心疼怜惜:“公子仲佗向父亲提出要娶我,父亲纵然不愿撕毁与卫国的姻亲,但最后还是允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谎言里掺杂一些真相会让它听上去像真的一样,说着说着,一滴热泪滚下脸颊,南子连忙去擦拭,同时用眼角观察对方的表情。
“然后公子仲佗又得寸进尺,说要成为执政……”
说到这里,南子捕捉到皇瑗眼中闪过的一丝怒意,没错,这个人也是有弱点的,是人就会有弱点。虽然他想要的或许是真相,是想为被弑杀的国君讨取公道,但南子会操纵自己的话语,带着皇瑗拐到另一条路上,听南子撒谎对皇瑗有好处,因为他也不喜欢公子仲佗,无论是私交还是利益。
“再然后呢?”
南子的语速开始稍微变快:“父亲有些不快,说这位置已经另择贤能,于是公子仲佗大怒,声称商丘已经被他的兵卒掌控,父亲允也得允,不允也得允。两人起了争执,公子仲佗便突然把父亲从高台上推下去了,之后他还……”
说着说着,她再度泣不成声。
皇瑗已经被激怒了:“逆贼!他之后做了什么?”
“他还想逼我作证说父亲是失足跌落,说什么让我做宋国夫人,我不愿,他便拔剑要杀我,就在此时,宫甲们进来了……”
南子说完后才抬头真诚地看着皇瑗,她知道自己的眼睛很漂亮,许多男人都被这双眼睛给迷倒,只是不如乐灵子,乐灵子的眼睛看上去诚恳、纯真,黑得像浓郁的夜,却闪着无数迷人的星辰。
“公子仲佗真是大逆不道!活该被剁为肉酱!”皇瑗的怀疑彻底消失了,他为公子仲佗定了罪,将南子身份当成了无辜的孤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孤女却对现下形势关切异常:”大司寇,公子仲佗虽已伏罪,但他号称在城内党徒数千,万一彼辈围攻宫室,该如何是好?“
乐大心倒台了,宋公死了,公子仲佗也死了,现在商丘局面就皇瑗一人掌控,但数百宫甲群龙无首之下,居然隐隐听起了南子号令。
皇瑗也知道现在的情况,他这个一向低调的六卿之末竟然成了商丘的第一人,顿时压力山大:“我这就让兵卒去扫清公子仲佗的逆党,夺取各门……”
“听闻叛军在孟诸大败,而司城乐氏、向氏分别从蒙门和扬门而来,不知大司寇要如何应对?”
“先前国君的命令是紧闭城门,休得放彼辈入城。”
南子却摇头道:“南子觉得这么做不妥,忠贞之士为了宋国社稷与叛军苦战两月,如今局势已定,却被关在门外,难免会寒心。甚至会因为不明城内局势做出冲动之举,大司寇难道想隔着城墙对他们解释国君是如何死的么?”
皇瑗顿时汗流浃背,现如今局势微妙,搞不好,城外的人会以为是他发动了弑君的政变呢!他先前还能抱着国君号令国人的大腿,现在却独木难支。
他虽然比较忠诚,但遇到这种站队的大事却是个无主见的,既然已经认定南子无辜,便愿意与她商量:“那公女觉得应该怎么做?”
“自然是打开城门,邀他们进来扫逆。”
“开哪座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南子想都不用想便说道:“自然是蒙门!”她解释道:“不开扬门,是因为向氏带着吴国人,吴人在楚国做下的禽兽事,大司寇应该有所耳闻,我看向氏也没安什么好心,左师向巢对执政之位志在必得。反之,司城乐氏与皇氏同为戴族,一贯忠于国君,鲁国的赵小司寇也是宋国友邻,下妾有孝在身不好离宫,还望大司寇能去迎接!”
她一边怂恿皇瑗开蒙门,心中则暗暗想道:“只要赵子泰和乐氏能进城,我便安全了!”
这时候,南子心里倒还没太大的野心,只是想要脱险,仅此而已……
……
“蒙门开了,蒙门开了!”
商丘城一日之内连续发生两次大的火拼,还传出了国君身死的消息,民众手足无措之下,见蒙门大开,顿时涌了出来!
赵无恤等人逼近商丘,遇到的就是这种情况。
若是和平时期,傍晚时分的商丘正是热闹之时,从田间归家的外郭百姓或由远路而来的外地士人、商贾,往往会把蒙门得水泄不通。而当下,门内外依然热闹,却是从城中、郭中逃出的商丘吏民。
宋人出城本是避乱的,刚露头就发现有赵无恤这一支三千人的兵马急进,无不仓皇躲避。
赵无恤倒也果断:“漆万!你带些宋国籍的武卒去清道,万不得已休要伤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实也用不着怎么清道,看到这么几千步骑甲士突然行至,蒙门内外的民众早就惊乱不已,出了门的四散而逃,没过门的又纷纷逃了回去。漆万带人过去只不过略微吆喝了几句,便将之悉数驱走,空出了宽阔的大门来。
守门的兵士又回来了,也不知道是哪家势力的,他们都在楼上小心翼翼地望着,竟无一人过问。赵无恤率带三千兵卒穿过蒙门,进入了商丘城北的郭区。
这局面透着诡异,但商丘城内再度剧变是不争的事实,赵无恤猜不透,也只能向四面派出斥候,让前锋小心谨慎,后队迅速入门,然后接管城防。
通往宋宫的路上,商丘城内仅存的卿士皇瑗在此等候,双方报明身份相互接触后,他寻到了赵无恤和乐溷的马车,含着泪说道:“敝邑不幸,叛臣构乱,以至于国君被弑,山陵崩塌,皇瑗迎接来迟,还望大司城和赵小司寇见谅!”
“国君崩了?”乐溷倒是从未对宋公有什么不臣的想法,闻言顿时翻身下车,陪皇瑗哭了起来。
“宋公死了?”赵无恤心中暗惊,这结果还真是出乎意料,自己才动了杀心,他居然就死了?
“怎么就死了?”最郁闷的当属柳下跖,他受赵无恤所托,鼓足了勇气和信心,摩拳擦掌准备进商丘干一桩大事,结果目标却抢先被人干掉了,究竟是谁抢了乃公的活!
且不提商丘城内一片悲戚,就说杨柳夹道的扬门处,吴国太子夫差眼见几里开外的赵无恤率军顺顺利利、通通畅畅地从蒙门开了进去,自己则在高大的扬门外吃了道闭门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由暴跳如雷……
“宋人辱我太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站在门楼上,望着商丘满城素缟,赵无恤只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这是全城在为宋公服国丧,天子之丧,国人要服九九八十一日,诸侯之丧,七七四十九天方能解除。但同时,这也是宋国贵族们集体的丧葬。
短短两个月,宋国朝堂像是立秋收粟,秋分种麦,地里的粮食换了一茬又一茬。
距离赵无恤率军开进商丘城已经过去了三天,局势已经稳定下来,所有叛党余孽都已被扫清。但大乱之后,宋国统治的基础,卿大夫之家十室六空,事后一清点宋国贵族的残余人数,简直是令人咋舌。
最受重创的莫过于公室,非但国君身死,他的四个弟弟里,大司徒公子地在孟诸战败后没能逃脱骑兵的追逐,成了俘虏;公子辰则直接死于左翼的溃败中,事后追问,是虞喜立下的大功,他们的家眷在宋公疯狂的报复中几乎没有幸存,连幼子也被插到矛上戳死。公子石彄则死于同母哥哥公子仲佗之手,公子仲佗又在弑杀宋公栾后又被宫甲乱戈砍死……
乱,真他妈乱,这就是赵无恤对宋国的直观感受,与之相比,鲁国公族内部那点斗争简直是过家家。
所以现如今公室无主,宋公正室夫人已死,尚未立新夫人,其余嫔妃因为没为他生下儿子,并不受宠爱,于是最年长的公女南子便隐隐成了公室力量的继承者。她又是个有手段的,于是乎,数百宫甲,近千竖人、寺人、隶妾纷纷向南子委质效忠,她控制了宫墙之内。
“这不是牝鸡司晨么?”司马耕耿直,没有看到这其中的诸多利益纠葛,便来找赵无恤抱怨道:“如此一来,岂不是和乐大心在檄文上说的一模一样了?”
赵无恤有些怜悯地看着司马耕,子牛大兄弟啊,你究竟是怎么在宋国这部伦理剧里活到第三季的?而且还每次都站对了队……
无恤这几天一直在致力于控制外郭和各个城门,指点大舅哥在各个紧要职位上安插人手,对宫中的事情也不太上心:“如今公室能说得上话的人就剩下南子了,她不掌控宫廷,难不成还要汝等卿大夫进宫中去布置国君丧葬,亲自下场管理寺人、宫女不成?男主外,女主内,没什么不妥的。”
司马耕哑然,随后又道:“南子对宋公丧葬布置得极为妥当,连司礼们也挑不出毛病来,这我也知道,可她非但管这些内事,还牢牢把持着内府的财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谁让商丘一日三乱,叫乱兵抢了府库,只有宫中内库幸存?现如今除非逼宫让南子交出财帛,否则别想强行从她手中要出分毫来。”
赵无恤也有些苦恼,且不说宋公之死尚有疑点,反正公子仲佗死无对证,皇瑗也定了案,他一个鲁国小司寇犯不着跑宋国来翻案,也就这么着了。让人诧异的是,南子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对权势变得极其渴望,她控制宫廷,一些个宋公的如夫人想要闹腾夺势,却被南子施以雷霆手段,当场打死,硕大的宋宫顿时噤若寒蝉,接受了易主的现实。
其势已成,已经不好拔除了,更何况,赵无恤也需要一个能配合自己与乐氏的人居于宫内稳定公室,拔除干嘛?
南子虽然把持着城内的财源,但她对司马耕去要钱帛犒赏兵卒,收敛尸体等事情一概是配合的。往赵无恤和乐氏营中送来的粮食衣帛更是从不短缺,这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清楚自己能在宋宫立足,是因为这两家默许的缘故,她知道一旦城外虎视眈眈的向氏兄弟和吴国太子夫差进城来瓜分胜利果实的话,就又是另一番场面了。
遭逢弑君大乱后,商丘内的权力出现了一个真空期,且不说公室,原本的六卿里,右师乐大心全家被戮杀于东市,他自己也被车裂于宫门之前。其余向氏兄弟被逐出了商丘,现如今还被关在城门外和夫差一起喝西北风呢!
于是城内的宋卿就只剩下大司城乐溷和大司寇皇瑗了。
赵无恤之所以还留着皇瑗,是因为他虽然控制了商丘,但整个宋国局势未定,叛党余孽还据守萧邑,郑国人还留在境内,门边的吴人和向氏更是赖着不走。赵无恤需要一向稳重的皇瑗和耿直忠诚的司马耕帮助乐溷处理政务、稳定局面,毕竟大舅哥的能力管一个百乘之家还勉强,主宰一个千乘之国就够呛了,先想办法守住胜利果实,再图更多吧。
于是除了南子牢牢将宫室攒在手心外,赵氏和司城乐氏的兵卒控制了商丘通往外界各门及广阔的外郭地区,皇氏则乖顺地退到内城各门驻守。
外郭,内城,宫廷,三重门楼,三个势力正隐隐形成,在赵无恤眼中,这也是未来组成宋国朝政格局的基础。
不过他左看右看,似乎还差点什么,对了!后宫不该由公女霸占一辈子,还差一个国君!
……
“国无君则不安,君位不可久悬,还望二卿与公室能早日定下人选……”第一个提出此事的还是司马耕,传闻孔子三月无君则惴惴不安,司马子牛和夫子一个性情,总之得给自己找一个国君侍奉,心里才算安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择立新君是一国大事,宋公死后,宫廷第一次对外开放,正殿布置着老国君灵堂,偏殿则收拾出来,作为公议场所,选出新的国君。
春秋时各国卿权极重,所以诸侯的太子若是年纪不够大,能力不够强,往往不能继位,反倒是一群卿士凑在一起开个会,从众多公子公孙里选出自己中意者。
比较出名的,就是赵无恤的祖先赵宣子立嗣,反复几次反悔,赶走了狐氏,蒙骗了秦国人,最后选了晋灵公为国君那桩事了,这是赵氏的黑历史之一,此外鲁昭公也是这么选出来的……
九月二十这天清晨,城中兵力最盛的赵无恤被邀请作为宾客与会,其实所谓公议,其实也就走一个过场,做给史官看一下罢了。
空空荡荡没站几个人的偏殿上,南子坐在帷幕之内,作为公室的唯一代表。从赵无恤的位置看去,淡淡薄幕后的美人穿着一身素缟,身形似乎消瘦了不少,眼睛时不时朝赵无恤对瞥一下,隔着垂帘看不出情绪,但赵无恤总觉得其中有几分意味深长。
自打他进入商丘后,还没和南子单独相处过呢,不知为何她也不主动找来。或许是害怕宋公刚死,她还戴着孝,不好在众目睽睽下贸然行事?
正想着,却听皇瑗轻咳一声道:“先君宣公曾言,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宋之常也……”
乐溷接口道:“虽然,但四公子或死或囚,皆不肖,非嫡君之选也!”
皇瑗被南子忽悠着迎了赵无恤和乐氏入城后,知道自己处于劣势,也不敢再争什么执政位子了。所以大舅哥乐溷这两天一直在干正卿的活,他已经进入了角色,一板一眼继续着择君的程序。
一如他们所说,宋国是两种继承法则交替进行,既然宋公无子,按理来说该轮到几个弟弟。但他的四个倒霉弟弟已经挂了三个,剩下一个也被扣上叛逆的帽子,想继位是不可能了,于是便只剩下唯一人选择……
这个人选,还得由公室代表南子提出。
她的声音因为这几天日夜哭丧,颇有些沙哑,往昔那魅惑人心的功效却丝毫未减,反而增添了几分成熟:“先君在世时常言,有贤侄公孙纠,可以继承大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殿内的二卿自然称善,公孙纠,这个不起眼的子姓少年,一下子成了香饽饽,几乎是板上钉钉,他就是未来的宋国国君!
这也是皇瑗不敢与乐溷相争的原因,公孙纠因为种种缘故,刚好就在司城乐氏手上,安置在离商丘有一天半路程的戴邑。
于是举行宋公栾的丧葬,迎立公孙纠,这便是在场众人未来要做的两件大事,辞旧迎新,开始宋国新的纪元。
将成为赵无恤和赵氏稳定盟友的新纪元!
帷幕后很少说话的南子突然严肃了起来:“但迎立公孙纠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吴军和向氏的兵车还堵在城外迟迟不退,彼辈不忿被拒之门外,叫嚣着一定要进城来,公孙从戴邑过来恐怕会被彼等所劫,不知两位卿士和赵小司寇打算如何处置?”
赵无恤这一刻有种戏剧感,南子仿佛是垂帘听政的女主一般。
当然,这念头也就想想而已,宋国虽然妇权较重,女子可以有自己的私产和田土,士与国人之女甚至可以自由择婿。但女主临朝这种事情恒古未有,世人恐怕不能轻易接受,在宋国,顶了天也就宋襄公夫人干涉过几年政务,废了一个国君而已。
尝到权力滋味的乐溷胆子也肥了起来:“莫不如出兵攻打?”他在心里算了一笔账,赵、乐、皇三家加一块,在城内共有兵卒五千,加上对吴人这几日在城外劫掠不满的国人,凑个万把人去将吴军驱逐似乎行得通。
赵无恤摇了摇头:“若是夫差不忿,回吴国后点上五千吴甲回来报复呢?”按照夫差的性情,这是有可能的,邢敖现在被夫差带在身边,无法为他实时传递消息,但赵无恤理智地认为,现在和吴国人彻底翻脸有些不妥。
连续两个月的大乱,宋国已经伤得够深,没必要再打一场与吴国,与向氏的战争了。
他看着帷幕后的南子说道:“我有一计,可以不费一兵一卒,便能让吴国人让出道路,撤离城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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辗转反侧细细思索过往,她也是怕了,先前算计乐大心,就因为手中没有自己的力量,一旦对方发动政变,她竟像个无力的婴儿一样只能束手就擒。吸取过去的教训,在宋公死后,南子便处心积虑地谋取权势,她成功控制了无主的宫廷,成了公室代言人,甚至有权参与择立新君的大事。
但南子已有自知之明,她掌握的力量就如同建在沙丘上的堡垒,没有赵无恤和司城乐氏、皇氏的默许便会轰然倒塌,南子将再度沦为政治工具和男人们的玩物。
南子也知道自己以公女身份占据宫廷名不正言不顺,这里迟早会迎来新主人。
“所以要尽快让公孙纠来商丘继位,他不过是个十岁孺子,对我言听计从,控制了他,我便又多了一份依仗。”
但围在城门边的吴国人和向氏兄弟,却成了南子的心病,她清楚,若当时进城的是他们,自己的处境只会更糟。
所以她对此很上心。
南子坐在帷幕里说道:“我听闻吴国太子夫差是个难相与的人,因前几日商丘闭门不纳之事而恼羞成怒,他派兵堵着四门不让人进出,甚至连赶来凭吊先君的大夫们都被阻拦扣押,赵小司寇有让吴人退却的计策?是什么计策?”
赵无恤道:“吴国太子夫差也不是真的水泼不进,我计策就是投其所好。”
“投其所好?”
赵无恤回忆着历史上的夫差和亲眼所见的夫差,让两个形象融为一体,他的贪婪,他的自负,他的嚣张跋扈和妇人之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曾听人说,吴王阖庐吃饭时不吃两道菜,坐席不用两层,宫室不建在高台上,器具不用奢侈的红漆和瓷器,姑苏城内不许造亭台楼阁,车船不用装饰,衣服用具实用而不糜费……但太子夫差却恰恰反其道而行之,此人极其好色,夜宿必须在楼台池沼,睡觉时必须有女色相伴……”
听到这里,南子心中一沉,却是想歪了:”他莫非是要让我去以女色接近夫差,求吴人退兵?”
经历宋国大乱后,南子看透了世事,对除她以外的人产生了严重的信任危机,即便对赵无恤也有深深的猜疑。毕竟两人虽然有交情,其实只是两年前的一面之缘,在黄堂里说了些半真半假的约定,事后写一些真假掺半的信件而已。
人是会变的,他能在鲁国厮混到如此地步,绝非心慈手软之辈,也不知道还是不是两年前那个赤子?
却听赵无恤继续说道:“夫差在外面哪怕只有一天,想得到的东西也一定要得到,珍玩之物,一定要劫掠带走。而且此人还极其虚荣,喜欢人吹捧,所以吾等便能投其所好,就看公女舍不舍得付出代价了。”
南子咬牙切齿地问道:“什么代价?赵小司寇但说无妨。”若赵无恤也是和她父亲一样的人,为了眼前利益要南子去献身,她必定会大失所望。
赵无恤笑道:“既然要投其所好,自然会有所花费。且请公女先将内府的财帛、金银转交一半给乐大司城,重新组建外府,何如?”
“内府?”南子眨眨眼,这倒是她未曾想到的。
……
原本殷周王室都设立了总管财政收支的“大府”,由大宰掌管九贡、九赋、九功,收取卿大夫和国人交纳的财物,并把财物分拨给负责收藏以待用的各府。
所谓内府外府,只是其下属机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到了春秋时期,许多机构都开始缩水裁减,比如宋国,就只保留了外府和内府两个经济机构。内府掌握山林水泽的收入和公室产业,为国君的私府。外府则是国库,凡祭祀、招待宾客、会盟、出兵征伐的财物费用,以及国内公有开支,都由外府调拨。
赵无恤张口索要内府的一半财帛,南子听后心中一紧,她乘着商丘城内的混乱和权力真空控制了内府,扼住了城内财源,司马耕等人已多次抱怨过,赵无恤对此事默默地忍了她三天,现在终于等不下去了么?
“这与退敌之策有关?”她想转移话题。
赵无恤却不放过她:“当然有关,发放给吏臣的俸禄,发给兵卒们的赏赐,这是公家的行政之费,一般由外府来筹备。至于办理国君丧葬,用的则是内府钱帛。如今外府失守,财帛遗失殆尽,想要让宋国朝政维持下去,只能先从内府挪用了,还望公女能以大局为重……”
南子怅然若失,本以为利用旧情谊,赵无恤会善意待她,如今却要硬生生从她手里夺走财权?
你果然变了,当真要将我身上防身的武器卸得一干二净不成?
乐溷和皇瑗也附议,他们每到要用钱帛时就得差人找南子讨好,实在是有些不耐。
南子一时间心灰意冷,只能听之任之,却又听赵无恤说道:“还望公女勿怪,宋国百废待兴,一切都得有规矩,此番从内府挪用的钱帛,待来年税赋收上后自当归还。我听闻宋国内府职官有许多空缺,即便公孙纠继位,他年纪小小也无法控制局面,未免受人欺瞒,我的想法是,不如让公女继续掌管内府,二位卿士以为如何?”
乐溷倒是知道自己能耐不足,能打赢这场内战全靠妹夫,所以便附和道:“理应如此!”
见他答应了,皇瑗独木难支,也只能同意,心里觉得怪怪的,怎么感觉赵无恤这个外人反倒像是宋国真正的执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补充道:“最好再拟定一个条陈,让此事合乎礼法。”
乐溷和皇瑗以为然,南子也一下恍然大悟,赵无恤虽然从她手里取了一半钱帛,却顺便将她遮遮掩掩控制内府的勾当公开化,合法化了!
只要把公室收支和官府分开,南子这个做姐姐的为小堂弟管管财务,这说出去多理直气壮啊!
她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好,如此看来,赵无恤已经够留情面了,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要哽咽,问道:“赵小司寇莫不是想用财帛贿赂夫差?”
皇瑗很是忧郁:“早在前日,我便让人带着礼物去犒军,夫差却不接受,将礼物统统扔了,将使者断发纹面赶了回来,非得吾等开门赔罪才行。”
赵无恤道:“夫差眼高于顶,一般的财帛只怕不能让他动心,更何况向氏二卿为了靠他入城,肯定会在旁怂恿,所以必须是尊礼、重礼才行。”
皇瑗和乐溷对视了一眼:“那便只有献上五牢之礼了……”
春秋之时,以牛、羊、豕各一为一牢,这就是这时代最高规格的礼物了。
面对不同的宾客,徵牢的规格不尽相同:正所谓“饔餼七牢,侯伯之礼”,诸侯用七牢。五牢,则是卿之礼,三牢,大夫之礼。夫差作为吴国太子,理应比诸侯低一级,受五牢之礼是比较合适的。
“五牢?“赵无恤笑笑不说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用诸侯之礼的七牢?”皇瑗又试探着问道。
“大司寇当夫差是什么人,乞丐?”
“吴国人的胃口的确很大……”乐溷掰着指头算了会,咬了咬牙道:“那就用天子之礼的九牢!这下夫差该满意了罢!”
皇瑗提醒他道:“这太过于僭越了……”倒不是舍不得那几十头猪牛羊,而是皇瑗骨子里比较恪守礼法。
赵无恤不屑地说道:“就算僭越了,周天子也不会派人来责问,还是将吴国人打发了要紧,不过九牢仍嫌不够!”
皇瑗和乐溷愕然,不过他们哪里有赵无恤了解夫差啊。
最后还是南子拍了板:“那就用超过天子规格的十牢,何如?”
赵无恤还是摇头:“还是不够,鲁国飨晋国之卿曾用上了十牢,夫差心比天高,必须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规格才能满足他的虚荣,才能将他打发走。”
偏殿内三人有些发怔,齐声问道:“那要多少才够?”
赵无恤笑道:“起码得九十九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你没有弄错?商丘内送来了九十九牢的徵礼!?”
向巢瞪大了眼睛,看着来报讯的弟弟向魋。
“没有错,这是礼单的副本,请大兄过目……”向魋满头大汗,将一块写满小字的上好绢帛递给哥哥,他方才也是被上面的内容震惊了。
向巢接过一看,上面满是溢美之词,夸夫差英明神武,夸吴国是患难友邦,夸他为宋国叛党平定立了大功,但如今宋国新遭变乱,城内一团糟,开门迎客招待不周恐怕让太子你笑话,不如去鸿口扎营几日,待商丘稍稳后再来不迟。全文文采飞扬,看得出是用了心遣词造句的,也不知道是让哪个机灵的笔吏写的……
这些废话之后便是各式礼物了,珍玩之类的倒也不算贵重,但末尾的“徵牢九十九”则让向巢冷汗直冒。
“疯了,商丘里的主事之人真是疯了,居然干出这种事情来……”
对方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九十九牢!?亘古未闻啊!
向巢将那绢帛狠狠揉成一团扔到一边,好让自己的心情冷静一下,随即追问弟弟道:“吴国太子什么反应?”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自家事自家清楚,宋公已死的消息昨日刚从城内传出,让向巢越发焦虑。
向氏在内战里已经实力大损,若不能立刻进入商丘,参与瓜分宋国朝堂的群鸦盛宴,必然会被乐氏、皇氏两家把膏腴的职位霸占殆尽,到那时,向氏在中枢就彻底边缘化了!
所以必须劝夫差留在商丘城外,哪怕没办法立即入城,也要拖着不让唯一的新君人选公孙纠进去,只要君位空悬,就还有生变的希望,否则一切都晚了。
所幸夫差比向巢预料中的还要蛮横霸道,原本按照中原的规矩,遇上国君之丧,即便是交战的两国也要立即停战以示哀悼。夫差倒好,对此视若未闻,直接堵在人都城门口了,毕竟吴国人一直有乘丧伐吊的恶习。
谁料城内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对方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九十九牢!?亘古未闻啊!
却听向魋说道:“太子见到礼单,先是不以为意,然后便询问身边的御者邢敖,在中原,这九十九牢大概是什么规格,邢敖说这是宋国能拿出的最高礼遇了。于是太子大喜,他连连称善,接纳了礼物,并厚待使者……”
“怎么会这样!不行,我得去看看。”向巢脸色铁青,连忙让弟弟带路,兄弟两人离开蒙门,朝夫差所在的扬门赶去。
驱车狂奔数里,等向氏兄弟赶到扬门时,却看到了让他们惊愕的一幕:从商丘南边各门处,用大陶鼎盛放的太牢依次送出,集中运到此处,远远就能闻到肉香扑鼻。此外还有犒军的米百筐,醯醢百瓮,吴国人喜滋滋地享受着这些礼物,原本杀气腾腾的围门阵势完全没了。
向巢连忙直奔夫差大营,进去一看,却见夫差身穿舒适的华服裘袍,有些激动地在里面走来走去。
虽然行军在外,可夫差却一点没有耽误享受,柔软豹皮垫在地上,进入宋国后搜刮来的瓷器、漆器摆设在帐内,有美丽的女子暖床伺候,更有调和味道的庖厨为他烹饪吴地口味的食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夫差不知道这句话,但这句话的确是他理想生活的写照。
赵无恤投其所好,以宋国公室名义送来的礼物,彻底把眼界还不够高,意志还不够强的夫差砸晕了。
向巢进来时,夫差正满面潮红,兴奋劲尚未褪去,他一边低头看着礼单,一边不住地念叨道:“九十九牢……当年叔祖父季札访宋、鲁,受的不过时五牢之礼,九十九牢,宋国人真是看得起我夫差!”
嘴似抹了蜜的邢敖在旁边用吴语迅速地说着话:“连天子也不过受九牢之礼,如今看来,太子的尊贵足以顶十一个周天子了。且九九乃数之至大者,古往今来没有能与太子比肩的英豪,太子只比天帝低一点点而已。”
“休得乱说,这礼遇是给我背后的吴国,是给父王的!”夫差虽然笑骂着斥责,但任谁都能看得出,他心情好极了,都快上天了!
邢敖一面说着奉承话,一边暗暗吐舌头,宋国人这次的礼物可算是撞到太子夫差心坎里了,与他渴望被人吹捧、臣服的心态完全契合,以至于都忘了本来的目的。
向巢好容易逮到一个说话的空隙,上前讷讷地说道:“太子……”
夫差虎目朝向巢瞥了一眼:“你来的正好,速速回去集结兵卒,准备拔营。”
向巢愕然:“拔营!?”
“没错,宋国公室待我以礼,我不能还之以怨,这礼单里说的有道理,宋公刚刚过世,吾等不宜在此时入城,他们允诺等宋公丧葬布置完毕后,便邀我与汝等进城凭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赵无恤和乐氏的阴谋啊,太子!”
夫差却不在意这个了,他此番入宋已经得到了最想要的东西:面子。
“阴谋?吾等已经在城下枯守三日,攻城的兵卒器械不够,与其在这干等,不如退回鸿口休整一番。”
向巢还待再说,夫差却不耐烦了,这位富二代在军中一贯喜欢一言堂,听不进别人的劝说:“我说退兵,你没有听到?若是向氏想继续留在此处吃沙土,那我带着吴军自行离去便是。”
向氏兄弟哪能让怀里的大腿跑掉,立刻吓得屁滚尿流不敢再劝,纵然不愿意就此撤离,但也只能含着泪照办。
吴军撤的很快,这几天他们因为肆虐乡里,被所有商丘内外的民众怨恨,偶有夜间巡逻失踪,第二日死在水沟里的人,抢也抢够了,整天看着城墙也没办法望穿它,不如归去。
于是乎困扰南子多日的商丘之困,半日便解!
临行前夫差还找来向氏兄弟询问,问他们知不知道宋国公室现在由谁做主?究竟是谁给他送了九十九牢的礼物。
向巢兄弟左思右想,觉得乐溷和皇瑗是做不出这种事情的,目标便锁定到了机智的公女南子身上。
“南子?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的南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夫差摸着下巴,望着商丘城垣意味深长地说道:“久闻宋国公女南子容貌冠绝天下,可惜此番不能一见,等到宋公出殡之日我会再来,届时再当面答谢她的徵牢之礼!”
……
“竟然真的撤了!”司马耕趴在扬门城墙下,望着空空如也的城郊发怔。
赵无恤也在侧眺望,说道:“不然呢?你以为那近三百头猪牛羊是白送的?夫差这人性格如此,骄其心,顺其意,他自然不会紧逼不放。”
“子泰真是了解夫差,就像与他熟识多年一般。”
无恤淡淡地说道:“无他,观其言察其行而已,此人和当年的楚灵王倒是极为相似,但能力却比楚灵王强了不知几倍。”
夫差能力并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他的性格……
希望对手臣服而不是赶尽杀绝,希望自己的装逼举动得到满场喝彩,赵无恤觉得自己差不多摸索到夫差的性格弱点了,除了当面接触外,还得多谢后世耳熟能详的《勾践灭吴》这篇课文……
他算是明白,历史上本来一心要报父仇的夫差怎么就脑门一抽把越王勾践给放了……
司马耕有些奇怪地问道:“我还有一问,诸侯卿大夫聘问时,献礼常凑出整数,子泰为何只提出送去九十九牢,而不是百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笑容戏虐:“本来是该给百牢的,只给九十九,是因为我怕夫差他骄傲……”
说起那礼物,司马耕还是有些不忿:“此事虽然有个好结果,但还是做太过了,换了我,就算是微子启重生,不,哪怕是成汤驾到,也不会用百牢的礼节去招待他们。国无礼则上下失序,必生乱,如此一来,恐怕宋国会遭别国嗤笑。人不知礼,无以立也,吾等也会被夫子归入不知礼的鄙人之列。”
对于司马耕的这种想法,赵无恤有些不以为然,俗言道笑贫不笑娼,这年头大家都在比没节操没下限,礼乐的崩坏一发不可收拾,如决堤的滔滔河水,光靠孔子及其弟子的理想主义是堵不上的。
虽然也受过礼乐教育的熏陶,但赵无恤对礼的态度还是后世观点:虽然名义上是九十九牢,可归根结底,不过是只是送了几百头牲畜而已。比起向巢兄弟扮演皇协军角色,为了自己争权夺利而引狼入室,出卖宋国、宋人利益,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和那两位相比,同样出身向氏的司马耕太单纯了,或许是因为他年纪轻轻就跑去鲁国拜入孔门的缘故?
所以赵无恤叹了口气道:“子牛,朝堂险恶,你日后也要在朝中做卿大夫,有时候还是太过耿直了。”
司马耕却正色道:“夫子曾言,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何况户口十余万的宋国乎?在我看来,宋国朝堂不缺乐大心,四公子,乃至于我两位兄长那样的尔虞我诈之辈,反而缺我这种死心眼的耿直之人。益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我愿意永远耿直下去,做新国君的友直之臣。”
赵无恤微微震动,对司马子牛这个眉眼阔直的年轻人不由心生一丝佩服。
但这并不会影响他在宋国的布置。
吴人将按照约定,撤往几十里外的鸿口,但赵无恤不会大意,他将派轻骑斥候四处侦查,确保没危险后就将公孙纠接到商丘。结束宋公栾的葬礼,新君继位后大事可定,然后便要联合皇氏与吴国人、向氏对抗了,司马耕既已与他的哥哥们翻脸,引为盟友也并无不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现如今他还在犯难的,就是如何安置南子了。
从宋之乱就能看出来,南子,她就是宋国新政局里最不稳定的一环……
都不用赵无恤去推动,南子已经主动控制了宋国宫廷,考虑到大舅哥能力并不出众,镇住朝堂已经是极限。所以短时间内,赵无恤需要一个在宋国宫廷里操持小国君的人,南子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惜她身为公女,而不是夫人,无论以什么借口操持宫廷都名不正言不顺。
且不说前无古人,就算放眼后世,赵无恤只听说过垂帘的太后、皇太后,什么时候出过长期摄政的长公主?
赵无恤暂时给她寻了个管辖内府的权力,但南子身为女子,总是要嫁人的,宋卫联姻现如今是铁定告吹了,可她今后将何去何从,赵无恤却还没考虑好……
而且这个女子似乎对权势有了**,眷恋着手里的力量舍不得放开。赵无恤与南子关系暧昧,却没把握彻底控制她,更别说让她心甘情愿为自己效力。
或许是时候找机会与她开门见山地详谈一次了,赵无恤摸了摸腰间,别的且不说,姐姐季嬴给自己的玉环,还在南子手里呢!
……
一边想着,赵无恤巡视完外郭城防后便上了马,在一队亲卫的随行下往居所走去。
国丧期间,商丘城内依然在实行宵禁,也停了一切娱乐活动,夜间四处流窜的人会被当成逆党余孽击杀。从扬门走东西大道,到了与内城墙相邻的市肆区,也是人头冷清,不复往日繁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氏在商丘的府邸已经在历次政变中焚毁了,赵无恤当年的立足之地,那座名为“忘归”的三层高小阁楼却幸存了下来,这里是陶丘侈靡之所的雏形,现在则成了赵无恤暂居的馆舍,因为从这里去往官署、宫室、城门都很方便。
雅致的厢房内装潢讲究,一整套洁白清秀的“赵瓷”摆在案几上,虽然忙了一整天,赵无恤还是会抽空看会东西,或是鲁、宋的典史,或是枯燥的奏疏。
刀剑要用磨刀石去打磨锋利,人的头脑则要靠书,靠处理事情来变得伶俐机智。
夜色越来越深,外面突然传来侍卫的叩门声:“司寇。”
“何事?”
“被褥和毯子已经送来了。”
“进来罢。”
季秋也要结束了,天气一日冷过一日,赵无恤昨夜便是被冻醒的。
赵无恤合上从宋宫收藏室取来的典史,让人进来,看得出那毯子很厚重,女婢们抬得气喘吁吁。
他也不管她们,只是背着手站在窗前,等待竖人和侍女在榻上铺好被褥和毯子。拉开窗檐边的帷幕和蒲帘后,能看到一个天井,下满密密麻麻站满了兵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两年半前,赵无恤与张孟谈“商丘对”的地方,故地重游,昔日在商丘处处看人脸色讨生活的流亡卿子,现如今却带着数千兵甲杀了回来。宋公、乐大心、四公子、向氏兄弟、南子,你方唱罢我登场,最后却是赵无恤在城中立大旗,无人不仰他鼻息。
那乌衣巷不姓王,莫愁湖鬼夜哭,凤凰台栖枭鸟……
赵无恤自命枭鸟,他要在宋国这具麋鹿尸身上吃到最大最肥美的一块肉。
再回头时,竖人和女婢们已经退下了,门也被轻轻合上,但让赵无恤皱眉的是,那厚重的毯子竟然还是卷着的。
“真不会做事……”他打着哈欠,皱着眉要去展开毯子。
当毛毯轻轻展开时,图穷匕见,里面竟躺着一个身着素色深衣女子!
赵无恤没料到还有这一出,猛地后退了一步。
女子蜷缩在毯子里的身体伸展开来,婀娜的身材凸凹有致,她微微抬起螓首,轻启朱唇,宛如夜莺啁啾:“下妾夜半不请而来,还望君子见谅……”
正是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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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恤望着面前这位亭亭玉立的女子,有些疑惑与惊讶,这场突如其来的会面是他未曾料到的。
这是他进入商丘以来头一次与南子不隔帷幕面面相对。她一身素缟深衣,却戴着寺人的小帽,缨带在尖下巴上打了个结。这乔装掩不住倾城容颜,一双黑水晶般的明眸倒映着烛火舞动,顾盼生辉。
她身段也比两年前丰腴了许多,那骨子里的魅惑从外表收敛,乍一看反而觉得她纯洁不已。
“南子,现在应该快到子时了,你为何会来这里。”
“其实已经过了子时。”南子摘下小帽,露出青云般的发髻,她朝赵无恤扮个鬼脸道:”子时正好属于夜出觅食的硕鼠。”
她朝他微笑,甜美异常。“君子还记得你我头一次相见么,我就是穿成这样的。”
赵无恤颔首道:“我记得,那是在宫内的黄堂。”她再次卸下了公女装束,素颜乔装来到这里,还把那次会面说得暧昧异常,像是两人在**一般,而此次则是小别胜新婚。
她有求于我,赵无恤心中明了,“这么晚了,你为何要来?你应该呆在宫中,在宋公的灵柩前守夜才对。”
提及宋公,南子面上露出一丝哀伤:“不是南子不孝,只是一日不见,如三秋兮,南子迫不及待要见到君子一诉衷肠。宫中人多口杂,自然不敢请君子再去黄堂一晤,只能来这了。”
无恤微微皱眉:“你应该知道此事若传出去,会是什么后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南子苦心营造的纯纯孝女形象将轰然倒地,赵无恤也会面对不少宋人的不满和口舌,在国君丧葬期间公然秽乱公女,说出去可不好听。
“君子勿忧,此事知道的人甚少,我的替身依然在灵堂前苦熬寒夜。”
赵无恤依旧有些警惕:“外面有我的侍卫层层守备,此处的竖人和女婢也是精挑细选过的,去寻找被褥毯子的更是我的亲信,你究竟是怎么混进来的?”
南子不答,她在不大的居室里游走,手臂不时拿起里面的装饰品,略微端详后又放下。
“君子真是简朴,连侍候暖床的人都没有。”
她回过头来面对赵无恤的疑问:“商丘很大,也很古旧,从一千年前的成汤之世就在此建立城郭,之后一层叠一层,总有无数道暗门能让我出宫来。这之后就更容易了,因为信任不过是一樽淡酒,很容易掺水变味,在宋国,只要我愿意,没有谁是无法收买的,没有什么地方是进不去的。”
说到这里,她的尖下巴微微扬起,透出一股坚毅的神情。
她在示威,在夸大自己的地位和能耐,赵无恤叹了口气:“你可连累了不少人,我也不管你收买的是谁人,今日有嫌疑的人会被统统撤换降职。”
南子故作惊讶:“有必要这样?受了贿赂的或许只有一人,他或许以为这是在讨好君子,其他人或许全然无辜,或许只是检查疏漏。”
“如果毯子里藏得是一个手持利刃的刺客,五步之内,血溅三尺,那就是大事了。与其等将来出了不幸让他们被牵连致死,还不如现在就小惩大诫。”
南子屈身行了个礼:“原来如此,君子御下有方,南子佩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言归正传,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南子温柔地说道:“久别重逢,却不能单独相处,南子好不难过。我今夜前来,是要感谢君子为宋国苦战,剿灭了叛党;也要谢君子妙计让吴人退却,想来不用几日,公孙纠就能入城继承君位,宋国社稷能够保全,全赖君子之力也。”
“宋国与晋、鲁为百年友邦,我也是司城乐氏的女婿,这是应该做的,公女还有其他事么?”
南子见赵无恤并没有因自己的美貌而动容,她提及往事也没让他放松警惕,心里颇感无趣,便收敛了笑容道:“宋国诸卿现在要仰仗君子稳定局面,但等到丧礼结束,新君登位后,君子恐怕不能在宋国久留罢?”
赵无恤微微沉吟:“我不是宋国之臣,自当如此,十月霜降后我便要回鲁国去。”
“君子为宋国付出甚多,事后就没什么所求?”
“乐氏安好,宋国稳定,能重新与晋结盟便是我的所求,此外我还能要求什么?”为了长远的利益,赵无恤不会像短视的夫差般掳掠人口,抢夺财帛,这样只会将宋国卿大夫和国人统统得罪,为未来的大博弈埋下一个潜在的反抗者。
所以明面上,他要做到“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南子咬了咬牙:“这是自然,但南子觉得,应该割宋地作为君子养邑才够以德报德……”
送城邑给别国大夫为养邑是春秋战国的常事,前有乐大心接受过晋国州邑,后有战国封君们养邑遍布七国。但赵无恤对此却不是很感兴趣,土地和人口,吾所欲也,名望和实利,亦吾所欲也。他想要间接操持整个宋国朝政,而不是让人诟病的割地纳款,与其要一两个小邑食之无味弃之可惜,还不如空手而去,落得个好名声。
只要经营得当,整个鲁宋都有机会窃取,赵氏在晋国还有大片领地等着自己回去,还在乎这点小恩小惠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赵无恤笑道:“养邑……公女声称在宋国无人不可收买,这是要收买我么?且不说我所求并非那几座边邑,退一万步讲,即便有所求,我与乐大司城相商只怕会更方便些罢?此等国之大事,公女还是不要过分干涉为好。”
南子哑然,的确,在内战期间,乐氏接管了宋国西北面大片城邑,还控制了半个商丘。在将向氏拒之门外后,无论是威望还是实力,司城乐氏赫然成了宋国第一强卿,加上有赵无恤支持,乐子明成为执政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他如今对赵无恤言听计从,等明年灵子守孝结束,两人完婚,赵乐同盟更是牢不可破。赵无恤但有所求,直接让乐溷来做不就行了,何必再经手于她。
南子突然来访,就是要让赵无恤猝不及防,从始至终,她一直想占据对话的上风。结果却屡屡失败,实力,谁手中有实际的力量,谁才是话语权的掌握者。
赵无恤不急不缓,跪坐在蒲席上,给自己和南子分别倒了一盏热酒水:“公女还是好好想想,还有什么能给我的罢。”
倒不是他绝情,而是南子此人心机深沉,必须彻底挫败折服她一次,方能让她听话!
南子咬着牙呆立半响,突然笑了,笑容璀璨如夏花:“我能给君子的东西可不多,但有一样,却是司城乐氏给不了的。”
赵无恤抬眼:“什么?”
“我自己!”
她松开帛带,褪下深衣,露出了**和婀娜诱人的身段。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南子的**是淡紫色的,双手在胸前半遮半掩,魅惑地轻语道:“夜色既暮,下妾能托身于君子否?”
她齿如含贝,嫣然一笑,足以惑商丘,迷东国……
赵无恤似乎也被吸引住了,他的目光大胆地在南子身上游走,从腰际的曲线,再到锁骨的美人沟,真的是多一分则肥,少一分则瘦。他随后起身,手轻轻抚过她的腰肢,指肚所触之之下,南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虽然屋内保暖效果不错,还烧着炭火,热意盎然,仅穿夏衣也没什么,但南子依旧在着暖意里瑟瑟发抖。
她冷啊,从外到内,挣扎来挣扎去,还不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下场。
但为了在宋国立足,为了牢牢握着手里仅剩的权力,她只能出此下策。
南子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两年前她能宽衣解带地诱惑赵无恤犯错,现如今却发自内心地异常抗拒。
她不住地安慰自己道:“我还是较欣赏他的,与其让卫侯、仲佗等人占了屈,托身于他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何至于此?”就在南子努力压制自己的抗拒和害怕时,强颜欢笑时,赵无恤却叹了口气,转手再度帮她披上衣物,扶着她的肩膀坐了下来。
和两年前那一幕一模一样啊……她的确是个奇女子,勇敢而又妩媚,高贵而又柔软,一直试图与赵无恤分庭抗礼,却在短短的对话里丢盔弃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南子抬头看着赵无恤,俏脸上露出了一丝羞涩的红晕:“君子莫非是嫌弃我?”
无恤的声音变得温和起来:“岂敢,公女屡次让我一亲芳泽,你的心意,无恤能领会到,今日坦言相告,公女亦我所欲也……”
南子眼神变得迷离:“那君子为何……”
因为不是恰当的时机啊……
“因为我想从公女处得到的,可不止如此……”
赵无恤略微停顿了一下,继续方才的话题:“我大兄这个人你也清楚,能耐有限,能摆平朝堂和私家的麻烦事就已经不错了,纵然有皇氏、司马耕为佐,但要管好宋国,却远远不够。”
“所以我才建议让公女你掌内府财权,在新君来之前管好宫廷,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法。公女想帮我的心思我自然清楚,但我心里却一直有个疑虑,若公女不能实言相告,我便无法全力相助。”
南子有种不好的预感,头皮有些发麻:“不知是何事?”
“我听说公子仲佗弑宋公时只有公女在场,公女能否告诉我,宋公究竟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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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赵无恤的发问,南子莫名地感到一阵心悸。
谎言重复一千遍就是事实,公子仲佗弑杀宋公的罪名已经板上钉钉,他也没办法从九幽爬回来申诉,至于南子,她将自己摆到了一个受害者的角色,赢得了整个商丘内卿大夫和国人的同情。没有人怀疑到她头上,他们甚至会自觉避免在南子面前谈论此事。
在一介孤女面前大谈她父亲的惨死,谁会做出这么狠心的事情!?
至少赵无恤是继皇瑗后第二个当面问她的人,他是起了疑心,还是发觉什么了?南子强颜说道:“那一日的事情太过凄惨,南子实在不愿提及……”
赵无恤眼睛里透着严肃:“我知道宋公之死是你的噩梦,如今要你亲口陈述,实在有些为难。”他将手掌温柔地搁在她肩膀上,将她拉得很近,“我知道这很难,但你若想得到帮助,我便需要了解真相,公女今夜前来,不是想与我一诉衷肠么?”
一诉衷肠?对,没错,我说过这句话。
“唯……”南子知道这一关自己必须过去,她的喉咙是如此干燥,说话似乎能令其流血,怕什么?不过是把对皇瑗说过的话再说一遍罢了!
“我看见……我当时与父亲和公子仲佗站在桐宫高台上……然后……”一滴眼泪滚下脸颊,好的,泪水对谎言有好处。
“……然后他们起了口角,公子仲佗不忿,便将父亲推落高台……”她把故事重新讲了一遍,却讲的极其糟糕,到最后几乎听不见自己的话语。
坏了,南子也不知是为何,或许是因为与赵无恤互通信件往来时暴露了太多的真性情,此刻居然有点装不下去了,她的演技大打折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闻到南子的发香,她突然紧紧贴了过来。
南子情急之下,只能装作害怕,往赵无恤怀中钻去,让他感觉她的心跳,他身体的反应无疑也被她觉察到了。只要能挑逗起他的**,理智和猜疑便会消失殆尽!
但赵无恤又非情场初哥,这几年的经历已经让他成长为耐心极高的政客,哪会这么轻易的中了美人计?他轻轻把南子推开些距离:“公女知道,朝堂里最善于察言观色,见风使舵的都是些什么人么?”
南子呢喃着不敢答,赵无恤则回忆着往事说道:“就是像我一样的流亡卿子,在宋国讨一点残羹冷炙活命,面对宋公的容纳我感恩戴德,朝中的诸卿不敢轻易得罪,对公子们也只能极力交好,虽然最后碰了一鼻子灰。我对仲佗说不上深知,但却了解他的性情,他不是一个冲动的人,最后一刻才背叛乐大心投靠宋公,他还是很会审时度势的。所以高台上一言不合就不计后果地弑杀宋公,我觉得他不会做,也不敢做。”
“既然仲佗无胆做下这种事情,那凶手究竟是谁?难不成是宋公志得意满间,失足落下的?难不成是乐大心的鬼魂在拉着他一起升天?”
赵无恤能感受到怀中女子的颤抖,以上推测大多是他的扯淡,真正的原因是,他知道历史上宋景公不仅平平安安地活过了这次内乱,还是宋国的中兴之主。
结果这一世宋公却突然被弑,一切都透着不合理,难道自己带来的蝴蝶效应如此之大?
加上被俘的公子地一口咬定仲佗绝不可能弑君,于是赵无恤怀疑的目标便定到了南子身上,她是商丘城内命运被改变得最多的人,她多次对赵无恤抱怨婚事的不公,抱怨宋公的无情,她有杀人的动机,有果断一推的魄力,也有事后反咬一口的狡黠。
历史上,那个嫁到卫国的南子,就是靠这一手演技恶人先告状,骗得卫灵公将卫国太子驱逐出国,不得已投靠赵氏的。
也不知这一世那位卫国太子还会不会重复历史的轨迹。
当然这一切只是猜测,毕竟弑君在春秋虽然普遍,弑父这种事情却太过骇人听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南子没有第一时间出言反唇相讥,甚至没有一丝恼怒,她不敢看赵无恤的眼睛,颤抖的身体透着一股子心虚,这怀疑便被坐实了。
赵无恤继续引诱道:“虽然议论死者是无礼的,但恕我直言,宋公若还在世,我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进得城来,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控制局面。杀死他的人说到底反而帮了我,我今日想知道真相,却不会为任何人翻案。”
“你非要我说出口吗,赵小司寇?”怀里的美人不抖了,话语中透着冰冷,等她和赵无恤再度面面相对时,手里拿着一块饰品,黄色的丝绢纬带下拴着洁白无瑕的玉环,那是季嬴送给赵无恤的玉环。
……
”将它放下……“它是赵无恤的底线,是无法忘掉的过去。
南子眼睛里透着怒意,在被逼到角落后,青丘九尾露出了尖利的獠牙,她紧紧攒着玉环道:“你在黄堂中凭此物立誓,说要帮我解除与卫国的婚姻,其实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你忙着在鲁国撷取权势,忙着和齐国人作战,我却一步步朝卫国新台滑落,我被逼无奈,只能自保,难道这也错了?”
“所以你便杀了宋公?”
南子回避了这个问题:“你不懂,从始至终要将我推进火坑的一直是父亲。”片刻之间,她听上去就像个对父母充满怨恨的小女孩。
“宋公谦德,荧惑退行,他在我流亡至此时接纳了我,在我印象里,他是个仁德之君。”
“在不明真相的外人眼里是,对我来说,却只是个无情的父亲,无德的胆小鬼,只会操纵别人为工具达成目的,甚至不惜多次操纵我……我才不得已将他推下高台。”
果然如此……女儿弑父,当真是人间惨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心插柳引出真相的赵无恤倒吸了一口凉气:“宋公毕竟是你的父亲。”
南子有些慌了,她为自己辩解道:“我呱呱坠地时没有男根,就让他很失望。我母亲本来极为受宠,因为生我时动了胎气,无法再度生养,便被遗忘在后宫深处,由此被妒意十足的其他夫人加害排挤,恨恨而死。我还记得那一日天降大雪,母亲吐血垂危,我跪在父亲寝宫前求他去看母亲一眼,跪破了膝盖,额头磕出了血却无人搭理我……”
说着说着,她已经泪流满面,但这一次,却是发自真心。身体上的疤花费千金寻来上好药膏,或能痊愈,但心里的伤疤和空洞,却无从填补。
“对宋公栾来说,哪怕是亲身骨肉,若是没有利用价值也不会多看一眼,直到我越来越美貌,在诸侯间名气越来越大,他才重新将我摆到了宠女的位置。但也不过是想利用我罢了,好几次了,他最先试图将我嫁给后宫秽乱,喜欢男宠的卫侯元,换取卫国城邑。之后又要我嫁与鄙陋的仲佗,好得到他的反正,可父亲却忘了一件事情,南子是他的亲生女儿,天生学到了他的那些阴谋与狠辣,岂会任人摆布?”
赵无恤静静地听着南子吐露真言,或许是发觉自己再度表露真性情,南子擦了擦泪,口气稍缓:“我已心属君子,已经不能再侍奉他人,只要父亲掌权一日,此事就绝不可能。父亲要重掌宋国大权,还要拒君子于门外,南子万念俱灰之下,才做出了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来,事已至此,君子要杀要剐,南子悉听尊便……”
南子将这件事憋在心里多日,一朝吐露便不可收拾,人犯了罪过就会给自己寻找借口,让自己看上去是正义的。可无论南子如何自辩,弑父那浓郁的罪孽是永远洗不白的。
她就这么紧紧贴着墙角闭目以待。
但等来的不是抵在颈上的利剑,而是暖和的手掌。
“其实……纵然宋公该死,也不该由你来动手。”赵无恤如今也无从妄加指责,更找不到寻常的辞藻来安慰南子,只能将她再度揽过来,归根结底,这件事他也有责任,他是这时代一切历史变动的源头。
“孟诸之战后,我曾起过让宋公寿终正寝的心思,对手下的柳下跖说这是为了方便控制宋国之政,可实际上我想做这事,不全是为了社稷苍生,也为了一个黄堂里的承诺,为了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南子闻言后呆了半响,心里百味杂陈,若是当日自己再忍一时,赵无恤能不能靠自己破城而入?往事不可追,一切都是未知的,浓浓的悔意转变为对未来的不甘,这是她在权力的游戏里奋力搏杀的动力。
“所以宋公是如何死的我并不在乎,我在乎的只是真相,你的罪孽,我且为你承担一半罢。”
她随即破涕而笑,吹气如兰:“我与君子真是这世间最大逆不道的一对双璧了。”
……
夜越来越深了,但离天明尚早,赵无恤并不担心南子的行踪暴露,她的根须遍布商丘,有的是悄无声息离开渠道和手段。
但他的警惕之心却还未放下,说完全不在意是假的,光弑父这一项罪过,将南子归类到毒妇的行列都足够了,赵无恤庆幸刚才没有色急攻心。知道母螳螂么?交配欢好后却会毫不犹豫地将公螳螂吞噬掉,这样的女人睡在身边,真是做梦也会被惊醒。
至于明媒正娶,收入后宫?有南子这样的女子常年相伴,绝对活不长,赵无恤可以想象自己百年之后,女主天下的崛起,或许千年后的电视台会开播《南子传》,想想都带感。
但赵无恤也掌握了南子的把柄,短期内足以叫此女对他言听计从。
分享秘密,这是达成同盟的必要前提,倘若日后南子背叛或阳奉阴违,无恤随时可以利用这个秘密毁掉她在宋国的一切,这比单纯的男女肉体关系要靠谱得多……
说开一切后,两人关系已如情人一般,夜寒难熬,此时和衣躺到了一起。他们形体依偎,肌肤相亲,赵无恤能触到南子薄薄丝衣下的柔滑如脂,一时无话间,他又有了冲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无恤连忙轻咳一声道:“我也没想到此事背后竟然会有这么多隐秘的往事,初到宋国时只觉得君主贤明,群臣尊上,国人淳朴,公女妖娆。如今除了后两样,其余全都崩塌了,真是礼乐崩坏的季世……”
南子将目光放到了案几上的竹简上,她方才在居室里绕了一圈时翻阅过几眼,那是赵无恤从守藏室里寻来的宋国典史,多涉及宋的早期历史,文字言简意赅,让人看着索然无味。
但里面往往会有一些惊人的,与常识相悖的真相。
南子呢喃道:“君子若是再往守藏室深处走,就会看到成堆的甲骨,有龟的甲壳,也有鹿的肩胛骨,上面密密麻麻刻满了小字,博学如孔子、季札者亦不能识,只有宋国的巫祝才能解读出一部分。它们来自殷墟,来自六百年前,我跟着巫祝学过占卜之事,所以略懂一二。我曾看过甲骨上的只言片语,其中一片讲述的是大邑商灭亡的往事,上面记述了一些真相……”
她略一停顿,组织了下语言后潺潺道来:“大邑商的巫祝在甲骨上的说,微子启不是什么贤明仁德的庶王子,他心怀叵测,背叛了大邑商,乘着殷人东伐淮夷,引周人入王畿,害了帝辛和妲己。所以宋国从建立之初,血脉里就流不忠的黑血。传到上一代时,公室更是生出了一窝毒蛇……”
烛光下南子抬起上身,笑容诡异,她对赵无恤说道:“君子知道楚国之南的群蛮么?据说她们里的女子会制作蛊,就是将搜寻来的蛇蝎放在一个瓮里,让它们自相残杀,最后幸存下来的,就是最恶毒的蛊……”
南子咬紧牙关,仿佛露出了兹兹的毒蛇引信:“宋公栾、公子地、公子辰、公子朝、公子仲佗,彼辈全是毒蛇,背叛,乱伦,弑亲,无恶不作……当然,我也不能免责,而且我便是最后能活下的蛊!我心如蛇蝎,且已做下了极恶之事,再不能回头了,从今以后不止是父亲,无论谁想将我当成礼物随意赠送,我都要与他搏命!”
这下轮到赵无恤心悸了,身体上的**全消:“包括我?”
南子手里多了一支发簪,尖端紧紧抵赵无恤脖颈上,手臂颤抖不已,犹豫了片刻,却转移到了她自己的胸口:“没错,也包括你,正如诗言,女也不爽,士贰其行,男人的承诺最不能信。”
“好罢……”赵无恤叹了口气,身若桃李心蛇蝎,身边的这个女人实在是太危险了,或许狠狠心让她消失会更靠谱些?但,还是有点舍不得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公子朝被我阉成了寺人,送回去以后卫侯必定大怒,事到如今,宋卫的联姻算是彻底告吹了,当年在黄堂里的承诺已经达成。我向公女保证,只要你能帮我维系乐氏在宋国的地位,让宋国永不叛赵,我便会将那个秘密牢牢咽到肚子里,当然,更不会将你当成礼物任意转赠……”
南子心里一喜,她蜷缩在赵无恤身前道:“那我若留在宋国,将以何种身份为君子效力呢?”
原本赵无恤还是有几分犹豫的,但今夜之事让他下定了决心。
他突然伸手捏住了南子尖尖的下巴,它和两年前一样润滑,毫无瑕疵。
“南子,你还是处子么?”
南子的眼神迷离起来:“君子为何要这么问?”
盯着南子妩媚的眼睛,盯着那张倾国倾城的绝色容颜,赵无恤又问了一遍:“你真的是处子么?”
南子在无恤耳旁吹着气,灵活的舌头舔着他的耳垂,现如今肌肤相亲,她已经没了方才的抗拒之心:“当然是,下妾的处子之身一直为君留着,君子要不要亲自验证下?”
蛇蝎美人的诱惑,没有几个人承受得住,赵无恤抚着她的发梢轻声说道:“我信你,既如此,你的归宿,我便想好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陟彼景山,松柏丸丸。是断是迁,方斵是虔。松桷有梴,旅楹有闲。寝成孔安,归葬景山,汤孙之嗣……”
依礼,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诸侯五日而殡,五月而葬。九月二十三这一天,正好是宋公的出殡仪式。
赵无恤身为宋之宾客,乐氏的女婿,也出现在出殡队伍里。来到春秋后,他对晋、鲁的丧葬要经历得多一些,殷人之丧却是头一次遇到。
夏代崇尚黑色,办丧事入殓都在黄昏,战车驾以黑马,祭祀用黑色的牺牲。所以晋国封于大夏之墟,沿用夏礼,因夏俗,晋文公去世时举国皆黑,这群黑色的哀兵在先轸率领下打了著名的崤之战,以至于秦人三百年不能东进。
周人虽然自称夏民,但却有所不同,他们崇尚赤色,办丧事入殓都在日出,战车驾以赤马,祭祀用赤色的牺牲,尊周礼的鲁国亦如是。
殷人则崇尚白色,办丧事入殓都在正午,战车驾以白马,祭祀用白色的牺牲。所以这一天,商丘的卿大夫和城内士人全体素缟。他们正午时分从商丘出发,出扬门,在《商颂.殷武》的伴奏下缓缓向东跋涉,宋公的棺椁盛放在战车上,驾以四匹白马,目标正是宋国历代国君归葬之所:景山。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望着扶着棺椁,披未缝边的粗麻深衣,穿着薄薄的葛履徒步前行的南子,一向耿直的司马耕回头对赵无恤感慨道:“公女真是纯孝啊。”
在外人看来,孝女南子这几天的表现堪称完美,她连续几夜为宋公守灵,她哭泣无时,不相更代,披缞系绖,眼泪从未断绝,住在灵堂倚庐中,睡在草垫上。再饿也忍著不吃食物,再寒冷也穿着单薄的衣物,所以看上去清减了不少,现如今必须搀扶着棺椁才能起身,由乐灵子在侧搀扶才能行走。
赵无恤心中不以为然,且不说这些本就是南子应该承受的,前夜潜入自己居室,与自己整夜同榻而眠,天明前才离去的佳人又是谁?
但他口上却深以为然,南子能树立这样的形象,对赵无恤的计划有好处。
他朝棺椁另一侧的那个麻衣少年努了努嘴说道:“与之相比,新君就做的不尽人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司马耕顺着赵无恤视线看了过去,脸色顿时就黑了。
在夫差被赵无恤的九十九牢高规格重礼砸晕撤兵后,商丘之困解除,赵无恤和乐氏、皇氏立刻派兵去戴邑将唯一的君位继承者公孙纠接了来。
公孙纠昨日才马不停蹄被接到宫中,今天就碰上了出殡,身为新君,先君丧葬是合法登位必经的仪式,他必须以子侄身份出席。但一切都太过仓促,他的小身板撑不起衣冠朝服,只能披着大号的丧服。或许是昨天赶路太过劳累,或许是南子为他突击丧葬礼仪又熬了一夜,公孙纠扶着棺椁瞌睡连天,头差点撞到棺材上,引得一旁掌管礼仪的有司连忙咳嗽提醒。
司马耕作为孔门弟子,对礼仪是极为重视的,公孙纠这头一天的表现让他有点失望,不过想想就释然了,一个十岁的小孩而已,又不是谁都能像晋悼公那样天纵奇才。能遇上一个中庸之君便不错了,自己还是不要要求太高,至少要比鲁昭公那样居丧期间面有喜色的家伙好吧。
但直言不讳的他还是轻轻叹了口气:“公孙不如公女远矣,惜哉,公女不是男儿,否则可为嫡嗣。”
两人说话间,景山到了,惨白的颜色为树木凋零的景色蒙上了一层凄凉哀伤。宋人们的神色肃穆起来,这不单单是宋国历代君主的墓葬,传说最初的几代商帝也葬于此地。
队伍站定了,只有南子和公孙纠扶着棺椁继续往上,乐氏、皇氏、赵无恤、司马耕等地位较高的人紧随其后,而今日仪式的真正主祭人早已到来,在山岗上等着他们。
一位穿着鞠衣,姿容不减当年的中年妇人立于穴前,她穿了一身广袖长裾的鞠衣,上面唯有玄白二色,简约又透着神秘。
她是宋国的大巫,是能与鬼神沟通的神人。
殷人尚鬼神,繁琐的周礼对他们来说只是舶来品,迫于宗周的压力裱糊在外。但只有巫者才是土生土长,扎根于宋地的东西,上至国君卿大夫,下到黎民百姓无不信奉。
所有宋人都肃然起敬地看着她,包括深受孔子影响,相信“未知生,焉知死?未能事人,焉能事鬼?”的司马耕也恭敬地朝她行礼,赵无恤亦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巫的眼影用染料涂成了诡异的深紫色,她指甲修长,将一左一右两只手放到了南子和公孙纠的肩上,尤其是多看了南子一眼,这才淡淡地说道:“吉时已到,孝子孝女随我招死者魂灵。”
……
“帝乃下诏曰:魂兮归来!
君无上天些,九关八极。
君无下地些,黄泉深幽。
东方不可以往兮,十日炎炎。
南方不可以去兮,毒虫丛莽。
西方不可以向兮,流沙万里。
北方不可以游兮,冰雪峨峨。
魂兮归来!归来魂兮!”
切切的瑟音,悠悠的钟吟,咚咚的鼓响,呜呜的管乐,叮叮的磬鸣,更有大巫那彷佛可以穿透九天黄泉,遍及六极八荒的飘渺歌声。这是一首春秋时期简约版的《招魂》,在中夏和楚地流行,后世屈原的《楚辞.大招》由此改编而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宏大诸侯祭乐笼盖了整个景山的送殡仪式,和艾草燃烧的白色烟雾萦绕在一起,味道刺鼻,熏得人晕乎乎的,眼里忍不住想流泪,再看向烟雾中,似乎能窥见鬼神降临纷飞。
白雾笼罩的圜丘之上,是披头散发跳着诡异舞蹈的大巫,她面容抽搐,显然是通了神灵。作为公室近支仅剩的两人,南子和公孙纠在大巫的指点下作为助祭人侍候在侧,公孙纠依然懵懂无知,捧着白色的羔羊,自己也像头待宰的羊般面色怯懦恐惧。手持祭器的南子则处处表现完美,她双目垂泪,加入了大巫的吟唱,声音清澈高亢,引来众人连连点头。
除了圜丘上的三人外,其余人都跪在周围。
“南子真是可怜啊。”也经历过丧父之痛的乐灵子在赵无恤身旁轻轻叹息。
无恤抚了抚她的手,心里生出一阵惭愧,他答道:“是啊,这半个时辰对她的确很难熬……灵子,你相信世上有鬼魂么?”
乐灵子一愣,轻声答道:“我的夫子医扁鹊是不相信鬼神存在的,他坚持医者要与巫师分离,寻找病因要与鬼神迷信分离,我亦从其所言……”
“扁鹊一派的思想,真是够进步的。”
扁鹊大概是这时代最唯物的学者吧,其余贤人大多不敢否定鬼神的存在,连孔子也只是不语怪力乱神,“敬鬼神而远之”。赵无恤在许多想法上与孔门相悖,但在鬼神观上,却觉得这才是最合适的。
敬重鬼神有其社会存在价值,而且这世间的事情谁说得准?
至少大多数宋国人对鬼神存在是深信不疑的,后世的墨子就大受影响,疾呼明鬼之论。
属于唯物派的乐灵子偏头反问道:“君子觉得,世间有无鬼神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道:“我从前也是如你这么想的,直到后来遇到了一些事情……”若世间没有魂魄,如何解释他跨越千年来到赵襄子身上?
他目光上视苍天,云层密布,只有景山上空有一洞蓝天,仿佛一只巨大的眼睛在注视着下界,让赵无恤感到一阵心悸。
子产曾阐述过自己的鬼神观,他认为一般人比如庶民死后不会作祟,因为他们“精气”不足,会直接进入黄泉,不可能再在凡世“为淫厉”。只有那些平时食物丰厚,脑满肠肥并且暴死的贵族才可能成为厉鬼恶鬼,他们从领地领民处吸纳了大量精气,通过依附、凭借等方式危害人间。
“若真有鬼魂存在,宋公现在肯定正围着圜丘飞舞,据说大巫是通灵之人,能劝说鬼魂归来,能听到他们的诉讼……”
所以在赵无恤想来,南子现在肯定害怕极了。
冤魂报仇的传闻在这时代颇为流行,最出名的莫过于周宣王死于杜伯鬼魂箭下的故事:杜伯冤死三年,于黄泉下复苏,当时周宣王会合诸侯在圃田打猎,猎车数百辆,随从数干人,人群布满山野。太阳正中时,杜伯之魂乘坐白马素车,穿着朱衣,拿着彤弓,追赶周宣王,一箭射中宣王的心脏,使他折断了脊骨,倒伏在弓袋之上死了。
据说这件事情发生在众目睽睽之下,无人不见,无人不闻,并记载在周朝的《春秋》上。做君上的以此教导臣下,做父亲的以此警戒儿子,说:“警戒呀!谨慎呀!凡是杀害无罪的人,他必得到不祥后果。鬼神的惩罚就是这样的迅速痛苦啊。”
宋公若有灵,会怎样对待将他推落高台的女儿呢?也唯有南子这种性情坚韧的奇女子,方能在这种场合下还能面不改色,演技如常。
望着高声应和大巫唱诵的南子,赵无恤猜测:“其实她心里一定在狂呼,想让宋公的魂魄不要归来,不要归来罢?”
赵无恤突然很期待她的未来。
结果,半个时辰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大巫没有听到冤魂的诉讼,没有当场揭穿南子,反而欣慰地扶着她颔首不已。当日也没有天降奇异,让宋公驾车乘马前来复仇,出殡顺利结束,整个下午风和日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唯有那个云层里的天眼还在默默注视大地。
事后,赵无恤在棺椁前行礼时对身侧跪拜答谢的南子轻声说道:“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只要公女能在待民方面比宋公做得好,我想世上即便真有鬼魂,也无法与民愿作对……”
史官都是选择性失明的人,后世只见黑杨广杀父淫后母的,谁会揪着李二杀兄逼父不放?
南子微微一愣,随即稽首拜谢。
……
这次出殡,向氏兄弟未至,为此司马耕大为恼怒,直骂两个哥哥不为人臣,连最基本的忠孝都没了。
其实,这又是赵无恤坑向氏兄弟的一个陷阱,在道德上,他们将为此遭到举国谴责,想入主商丘那是不可能了。当然,他们的缺席不是没原因的,赵无恤故意让使者在路上拖延是其一,兄弟两不敢孤身靠近商丘是其二,而夫差带着他们去攻下了萧邑,则是其三……
夫差虽然情商不行,但攻城略地倒是一把好手,高大坚固的萧邑竟然只坚持了五天不到……
随着萧邑被拔除,宋国叛党被彻底扫清,尽管郑军余部还盘踞着西面的六个邑,尽管卫国仍然叫嚣着要约同齐国出兵伐宋,但持续两个多月的宋国内战基本宣告结束。报丧的使者从商丘出发,前往周、楚、晋、秦、吴、鲁等近邻友邦。
诸侯五日而殡,在稳妥的地方停棺,等五个月后陵墓建好才正式下葬。此外诸侯丧日之后每隔七天,子女和群臣都要举行祭拜仪式,直到第二个头七时,夫差和向氏兄弟才姗姗来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吴国位处偏僻的海滨之地,经济文化落后,一直以来都只有简陋的小邑,吴王阖闾就曾抱怨说吴国“君无守御,民无所依,仓库不设,田畴不垦”。直到十多年前,在伍子胥监督下才建立了第一个意义上的都城:吴城。
吴城又名姑苏,或是子胥城,它城高以厚,池广以深,郛郭周匝,重城结隅,颇有几分军国首都应有的坚固严密。
但伍子胥造城更多是着眼于军事防御方面,与其说是都邑,不如说是要塞。因为人口所限,它也仅仅是一座地势低缓的泽国水城,方不过数里,在繁荣上尚不及商丘的三分之一。
对于爱慕虚荣的夫差来说,他还是更喜欢后者多一些。
商丘是夫差进入的第一个中原都城,十天前他被阻隔在扬门外不得入内,本来羞怒难当,在九十九牢的高规格重礼下方才满意的撤兵。但他也没有按照宋国的建议的去鸿口驻扎,而是返身奇袭萧邑,五天就破城而入,将乐大心余党剿灭,随后大掠三日,这才志得意满地挟大胜之威归来。
这一回,他终于能一窥城内景致了,虽然商丘方面坚持夫差和向氏兄弟只能带五百人入城,且沿途防备严密,无数双眼睛在牢牢盯着他们。但夫差犹然不惧,他自视甚高,觉得自己一人能抵百万兵!别说还有有专鲫这种万夫莫当的勇士护卫。
扬门高三丈,宽五丈,可以容纳两辆驷马戎车并行进入,还能留出一半多的空隙。跟着夫差鱼贯而入的数百吴兵尚未从城门下的昏暗缓过神来,无数的嘈杂热闹的声响已喧嚷入耳,他们像进入梦中一般,好奇的目光打量四周。
虽然才遭逢大乱,但商丘已经恢复了过来,商贾再度云集,从陶丘、西鲁运来的支援物资源源不断进入。那拥挤的人潮,横七竖八的通途大街,错落有致的外郭民居,人流密集的市肆狗屠,都叫吴国人大开眼界。
只有去过陶丘,去过洛阳、新郑、新田的专伯鱼有些不屑。
“中夏比商丘更大更繁华的城池多得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不知道的是,这句话在夫差心中激起了一片涟漪,吴国太子的野心在发芽,对伍子胥和孙武极力主张的灭越国策产生了怀疑。
“中原如此富庶,而兵卒又羸弱,若吴国全力北上,能得到的利益百倍于南下!”
上街的禁令既已解除,商丘国人们听闻吴人入城,有不少人便出来围观,但对这些跣足蛮人态度十分冷淡。随着吴人越走越深入,街上的气氛凝滞起来,宋人想到前些日子吴兵在城外大肆奸淫掳掠,都敢怒不敢言,一些小孩甚至被吓得哭了起来。
宋人还是有点畏惧吴国的,不敢骂夫差,他们便骂起引狼入室的向巢、向魋来。等众兵卒停在外郭门前,夫差与二卿继续进入时,便能听到身后响起了宋言的民谣。
“一株五桠,四枝结枳,一枝结橘……”这是在讽刺向氏五兄弟里,唯独司马子牛是个好人,其余都是不合格的枳果。
“睅其目,皤其腹,弃甲而复。于思于思,引贼入室,弃甲复来。”这是在嘲讽向氏二卿在商丘外大败后弃甲而逃,引了吴国这些劫匪再度杀回来,却只是来祸害民众的,结果还瞪大眼睛,挺着肚子,以为自己是立了功劳归来的将军哩!
夫差等人听不懂,向氏兄弟则满脸羞红,好在他们也是老政客,无耻惯了,没有向当年华元一样被民谣喷得落荒而逃。
内城墙垣上,赵无恤将一切都看在眼中,听在耳朵里,他拍了拍乐溷的肩膀道:“大兄这下放心了罢,因为乐氏运粮入城开设粥棚,灵子带领灵鹊在城内延医问药的缘故,商丘国人的心已经向着司城乐氏了,向氏惹了众怒,他们是没机会在朝堂立足的,执政之位,非大兄莫属!”
乐溷重重地点了点头,但脸上又闪过一丝忧色:“依仗着吴人的支持,向氏控制了偪阳、萧邑等城邑,实力虽然略逊乐氏,却依然割据着泗水下游啊……”
“吴国是晋国盟友,实力尚强,暂时不可与之交兵,为今之计,只能从内政上挤压向氏兄弟的空间,在民心上孤立他们,何况只要彭城还在公室手中,彼辈不足虑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彭城是宋国东部的大邑,赵无恤记得宋国到了战国时期甚至迁都彭城,在那里撑起了一个五千乘巨宋的局面,邑宰只向宋公效忠,但乐氏必须想办法牢牢控制住。
望着夫差等人入了内城,靠近巍峨的宋国宫室,赵无恤对乐溷说道:“走罢,夫差是无利不起早之辈,此番入宋恐怕不会白来,一会肯定会张口索要点什么,还得想想该如何摆平他……”
……
随着公孙纠被乐氏、皇氏、公女南子立为宋公,大巫也认可了他的合法性,有了新主人的商丘丧葬气氛稍少了些,但宫室里却依然挂满素缟。
或许是因为大乱初弥的缘故,宫中甲卫甚严,各处均有甲士站岗。远处的楼上台中,近处的路边廊间,时见披麻之奴、戴孝美婢经捧物趋行经过。宫中掘土凿池,种木为林,秋风掠过池林,拂人面目,极是清凉。只可惜在内乱洗礼下花苑中菊花已残,兽室中的兽鸣凄凉,不复往日清雅。
透过那些惨白的装饰,夫差依旧能看出其中高台美榭,雕梁画柱,极尽古韵之美,奢华而又不失雍容大气,没有几百年的财富积累是做不到的。那些宫女也有吴越女子没有的婉约和修长,惹得吴国将领指指点点,嬉笑不已,但夫差却没将她们放在眼里,他按剑前行,目不斜视地跟在引路的司马耕身后。
但他心里还是有些想法的:“我父王还是太简朴了,既然吴国国力强盛,就应该有对应的巍峨都邑,楼台池沼,这也是大国实力的一部分。要我说,大丈夫应该白天领兵三万甲威服中原,夜晚在这些宫廷台榭里歇息,由各国召来的美女服侍起居,这才不枉此生……”
一干人等入了大殿,赵无恤和乐溷、皇瑗等人早已齐聚一堂等候在此。
见到赵无恤后夫差面沉如水:“半月前在孟诸分兵两路,小司寇果然比我早到,事后也不知道出城迎接友军。”
赵无恤则笑道:“我只是宋的宾客,哪有资格替主人迎宾?太子莫要冤枉我,前些日子劳军的酒水、肉食我可没少差商贾送去,可还受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再见面的交锋,夫差还是没讨到什么便宜,在场众人都不是生面孔,自然不用太过寒暄。不多时,宋公穿着赶制出来的小一号朝服衣冠,在交龙旗开道下走了出来,公女南子蒙着面纱陪同在侧。
本来这是不合礼制的,但公孙纠不懂事,若无南子陪伴则哭闹不已,紧紧抱着铜柱不愿临朝,所以便出现了这新君上朝,长公女陪同的奇葩场面。
宋国卿大夫们捏着鼻子忍了,反正吴国人也看不出什么有礼无礼,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法啊……
司马耕担任司礼,大声宣礼,让朝臣和宾客们拜见新宋公,众人唯唯,只有夫差和身后的几名吴人肃立不拜。
“按照礼制,外国太子见国君应当行顿首礼,还请吴国太子拜见宋公……”司马耕按捺了一路的怒意终于忍不下去了。
夫差一言不发,进来后只是扫了小宋公纠一眼,就把精力集中到公女南子身上。
直到司马耕三番五次提醒,怕他没听懂的转译官又用吴语说了两遍,他虎目才又望向宋公纠,威风赫赫,吓得他只想往堂姐南子怀里钻。
“这就是宋公?”夫差语气不屑,一个刚断奶的童子,养于妇人之手的小屁孩,也值得他跪拜?
“吴国是王,宋国是公,天生高一层,吴国太子与宋公应该是同等级,余不必顿首,此厢有礼了。”夫差趾高气扬,他随意地拱了拱手,就当是见礼了,这种无礼跋扈的态度一下子踩在了宋国诸卿的尾巴上。
新君的权威,这是至关重要的,也是赋予他们职权的源头,决不能任由夫差践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溷觉得自己身为未来执政应该出头,便站出来结结巴巴地说道:“吴国弃在海滨,不与姬通,明明只是伯爵……”
“你再说一遍试试?”夫差的短剑在外面卸下了,但他锐利的目光却像一把锐利的剑,朝乐溷刺了过来,将他未说完的话噎在喉中。
乐溷讷讷不敢言,还是赵无恤替他补充道:“大兄说的没错,我在鲁国时观摩过柤之会的盟书,吴君寿梦受晋国之邀与中夏会盟,盟书上明明白白写着‘吴伯’,位次在宋平公之后,太子恐怕是记差了。”
“柤之会后,晋国为宋伐偪阳,破城后将此邑给了向氏,难道小司寇觉得我会不清楚?其实,如今已经不能旧的爵位来排定尊卑次序了,吴是能与晋、齐比肩的大国,宋国却只是中等诸侯,吴国太子所说有理……”向魋在后幽幽地说道,这种胳膊肘朝外拐的行为顿时惹来弟弟司马耕的怒火。
“仲兄,你到底是宋臣还是吴臣!”
一通闹哄哄间,这场觐见就要不欢而散,直到殿内响起了一声清泠的声音:“礼之用,和为贵,二三子休要在朝堂上吵闹,惊扰了先君未散的亡魂。”
众人回头一看,却是一身孝服的公女南子发话了。
夫差进来以后精力便放到了两个人身上,一个人抢先他入城的赵无恤,另一个就是在诸侯间以美貌闻名的南子。
前者让他有点吃不透,后者则让他惊为天人。
女要俏,一身孝,南子清新脱俗的素妆打扮,其实比平日里穿金戴银,披朱紫之色要更能打动人心,这也是宋国诸卿大夫优容她的原因之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公女之言有理,本太子便不与汝辈计较了。”
南子发言后,夫差这才收敛了跋扈的脾气,目光再度投向南子,将她从头到脚又看了一遍,目光肆意而贪婪,让殿内众人皱起了没,但南子却毫不畏惧地与夫差对视。
夫差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看不清面纱下的容颜,但倾城倾国之貌,一定胜过家里那个宋国公女季子罢……
向巢是怎么跟自己形容的来着?在宋国,朝中长者看见南子,便会放下玉圭,捋着胡子注视她。年轻士人看见南子,禁不住脱冠重整头巾,希望引起南子对自己的注意。耕地的人忘记了自己在犁地,锄地的人忘记了自己在锄地;以致于农活都没有干完,回来后相互埋怨,只是因为受南子美貌所吸引,紧紧追在她的车驾之后。
而那雍容华贵的气质,更是整日含泪北望的季子所没有的,这才是夫人之选!
他心中有了计较,伸出三个指头,环顾宋国朝堂,用生硬的雅言傲然说道:“其实我此番来商丘,为的是三件事。”
“第一件是以妹夫身份,吊敛宋国先君;第二件是拜会宋国新君,修两邦旧好,再看看宋国有无需要吴国帮助的地方;第三嘛……”
他是个所欲必得的人,无论是荣誉、胜利,还是女人。九十九牢的礼遇让他虚荣心得到了满足;拔除萧邑,掠民近万的胜利让他志得意满;若是能将近年来在诸侯间声名鹊起的第一美人再弄到手,这次宋国之行就完美了。
夫差看着南子,笑容里充满自信:“我想迎娶宋国的公女南子,还望宋国许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当来自其他位面的小蝴蝶呼呼扇动翅膀,掀起的时间风暴将带给时代以改变,改变事件的因果次序,改变一些的历史轨迹。如赵无恤自己本该在晋国内混吃等死等世子之位砸到头上,但他年纪轻轻就出奔外国,做下了一番事业。如南子本应该嫁给卫灵公,成为历史上出了名的浪荡妇人,苟且一生,结果却在亲手弑父后还留在宋国。
这些改变并不完全出于赵无恤的意志,单个的历史人物轨迹一旦发生碰撞,后果是他难以预料的。
比如吴国太子夫差来了宋国,比如他公然提出,要迎娶南子。在历史上没有任何交集的两条线居然开始提前越轨,这让赵无恤有种对未来历史失控的恐惧。
好你个夫差,不去等你命运里的克星郑旦、西施,反倒觊觎起南子来了?
“什么!想要迎娶公女?”
一语激起千层浪,整个宋国大殿上下无不骇然,除了宋公纠依旧一脸懵懂外,包括南子在内,其余人都仿佛听到了耸人听闻的话。
吴国人,太不按套路出牌了。
刚才被夫差一句话吓退的乐溷再次壮了壮胆站出来提醒道:“吴国太子,你已经是宋国的女婿了,两年前不是才刚刚迎娶了公女季子么?”
夫差眉毛一扬:“那又如何?”
向巢再度幽幽地说道:“这种事情别国又不是没有,当年晋平公与齐国结姻亲,娶齐侯之女少姜,,少姜有宠,但不久就死了。齐人又派晏婴继续献公女继之,既然晋国做得,吴国为何就做不得?亲上加亲岂不是好事。”
有内奸就是麻烦,乐溷无语,只能指着向巢呼呼地说道:“你……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皇瑗出言道:“这不对,因为季子尚在人世,所以太子的正室夫人只能有一个,公女南子身份不逊于季子,岂能屈尊为滕妾?”
这回轮到向魋出来挡枪了:“我听闻,天子有后,有三夫人。诸侯亦有夫人、有世妇,有嫔,有妻,有妾。吴国实力雄厚,吴王便有夫人数人,吴国太子多一位夫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作为殿中对礼仪修习最精的人,司马耕用看待仇人的目光瞪了瞪两个哥哥,冷笑道:“吴国太子这趟宋国之行,算是把延陵季子为吴国积累数十年的好名声消耗殆尽了。宋公之死不过半月,公女尚在孝期之内,却不顾礼仪想要强行婚娶,太子可还知道礼字怎么写?”
夫差傲然回头,面对司马耕的指摘,他拉起袖子,露出了青黑色的龙蛇纹身:“我纹身,礼不足责我也!”
众人愕然,面面相觑却又无言以对。
你们不是觉得吴人无礼,是纹身的蛮夷么?好啊,我就是这样的人,那你们用来礼仪来责备我有屁用?
这逼装的,叫司马耕无言以对,若不是赵无恤也是压了一肚子火,真想再给夫差打九十九分,少一分是因为比起楚武王”我蛮夷也,不与中国号谥,尔不尊我,我自加王号“差了那么一点。
夫差竟一改前几日受了九十九牢的好说话,一意孤行地想要强娶南子起来,这让赵无恤疑心重重,不由看向了向巢、向魋兄弟俩,他们应该是此事的推动者,此刻正一脸得意在旁瞧着热闹。
没错的,一定是这两兄弟在夫差面前描述南子如何如何美艳可人,夫差本就是好色之徒,听得多了难免心动。
如今宋国内部依然是分裂的,在赵无恤支持下,南子、司城乐氏、皇氏、司马耕为一党,向氏兄弟又为一党。其中南子是商丘各势力重要的粘合剂,是控制新君的重要手段,若南子被嫁到吴国,向氏兄弟在讨好夫差之余便少了一劲敌,若是他们严词拒绝,则可以让夫差恼怒,在未来一直支持向氏。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幸赵无恤之前有一些准备,有过一些布置。
他朝默然不语的南子看了一眼,从宾客的位置走到了宋国诸卿面前,直面夫差!
……
就在己方众人焦头烂额的时候,赵无恤却径自走到夫差面前,直视他道:“二三子歇歇罢,与吴国人讲礼仪,讲道理,和对牛弹琴有何区别?太子是个讲究实利的人,他背后是吴国的精甲,今日之事,恐怕是必须遂了你心愿才行罢?”
“没错!”
“否则便只有两国交兵了,对否?”
“然!”夫差看了咬着唇一直沉默不言的南子一眼:“好叫公女知晓,当年齐桓公能为蔡姬兴兵攻蔡伐楚,夫差亦如是!”
他在美人面前洋洋得意地炫耀道:“吴国带甲三万,皆是跣足越千里伐楚的精卒,五战及郢,无坚不摧,无城不克。四年前本太子帅舟师伐楚,也虏获了其二公孙、七大夫,楚国惧亡,竟迁都于鄀。吴国北有钟吾、徐地,若宋国不能遂我心意,则吴国举甲北上,宋国必危!宋人与四公子叛党数战,五战而三胜,虽然侥幸胜于孟诸,但阵卒尽亡,如今偏守商丘,还能当吴国一击之力否?”
讹诈,这是赤裸裸的军事讹诈!但乐溷等人却愁容满面,他们不知道吴国虚实,竟怯怯不敢再严词拒绝了,南子也只是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
赵无恤却突然笑了起来,这让夫差的虚张声势为之一滞,他对赵无恤摸不透的就是这点,此人看向他的眼神,仿佛能望穿虚实,甚至看透他的命运结局一般。
“太子别说笑了,吴国伐楚,伤敌数万,自损八千,如今国内空乏,否则,此番为何只让太子带了两千人入宋?吴国之南,又有越国在具区、五湖一带不断袭击,吴君伐越不遐,哪有心思为太子的私欲不能得逞而兴兵北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的笑容止住了,望着像一只斗鸡的夫差冷冷说道:“至少在我想来,伍子胥、孙武子这样的智者是不会做如此不智之事的!国虽大,好战必亡,我在晋国时可是听太史史隆预言说,吴国三十年后要灭亡了,太子应该修德,而不是争于蛮力,否则何以继吴国社稷?何以避免史隆的预言?”
史隆是出了名的乌鸦嘴,预言基本都会中,但“吴三十年后将亡”对于正处于如日中天的吴国来说,只是空穴来风。
但言语就像风,夫差还是为此微微震动,因为赵无恤全说对了,他暗暗想道:“莫不是邢敖将吴国虚实透露给了赵无恤?不对,他的一切信件都会受到检查,且无法接触到如此隐秘的军情,赵无恤是怎么猜出来的?”
看不透,这个人真的看不透。
临行前父亲的话语再度在耳旁响起:“夫差,你可知此番宋国大乱,本是吴国北进中原的大好时机,我为何只让你带两千吴甲去?”
“是因为硕大吴国,已经抽调不出更多的兵卒去宋国了!夫差,你若是连这都不懂,如何能当太子?”
夫差,你若是连这都不懂,如何能当太子?
夫差,你若是连这都不懂,如何能当太子?
夫差耳中嗡嗡作响,他的虚实之术,在赵无恤能看穿历史的眼睛面前轰然破碎,方才的虚张声势竟有些演不下去了。
但自己装的逼,咬着牙也只能装完啊!
就在夫差要发怒时,南子的声音再度响起:“宋国公室凋零,如今以南子为长,国君年纪尚幼,南子的婚嫁既无长辈做主,那便只能自择了,吴国太子,赵小司寇,可愿意听听南子的意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南子……”赵无恤和夫差一齐回头,看着身后的女子。
夫差被解了围,心里一松,说道:“公女但说无妨!“
赵无恤却一言不发,只是捏着拳看着南子,她外表美丽而高贵,内心坚强而唇角柔软,却早早背负上了弑父的十字架。
“那么南子,你这一生头一次握住了命运的色子,你会如何抉择呢?千万,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
人生如戏,南子不知道这句话,但却是她人生的写照,从她渐渐长大开始,便一直含笑旁观表演,这些年来她眼前一直是一出类似的戏幕:男人们争风吃醋,他们或展示文质才干,或炫耀家世显赫,或挥剑自夸无敌于天下,总之都想在佳人面前争相表现自己。
这其中,夫差和赵无恤,算是最显眼的两位了。
前者不就是如纣王一般的男子么,他狂放、有才、虚荣,那跋扈嚣张的性情倒是挺对南子口味的……若两年前她阴差阳错替代了姑姑季子嫁到吴国,或许会很享受吴国太子夫人的生活。
可惜啊,走到今天这一步,南子已经无法回头了。
两年半前,也是这座大殿之上,南子及笄之礼,她的人生就像是烈火烹油般热闹奢华,当时宾朋满座,宋公依然扮演着慈父角色,南子依然是乖巧的女儿。赵无恤只是区区流亡卿子,面对公子朝的指摘赫然反击,倾城倾国一诗引得南子眼前一亮,欲效仿晋文公的志向更是叫还相信会有英雄来解救自己的南子怦然心动。
自此之后,他很少叫她失望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赵无恤一通驳辩后,夫差隐隐有词穷之色,这让南子觉得,此人也不过是外表华丽却无法高飞的雉鸡,纵然他比赵无恤年长十岁,纵然他身份地位都更高。
两年前她没机会掌握自己的命运,但今天,她美丽依旧,却不再是男人们争来抢去的玩物,而是拥有了巨大权势的女子。
那是弑父之手造就的力量啊,能不善加利用么?
她轻轻捏着深衣裙摆,屈膝行礼:“太子对南子青眼有加,南子感激不尽……”
夫差露出了自得的笑,他对自己方才的表演极为自信,决定能迷倒一切迷恋英豪的少女。
他志在必得地盟誓道:“公女若能嫁我,我一定极吴越之玩好,寻万国嘉柔来贡献与你。姑侄女共同侍奉本太子,当为一佳话,季子思乡,有了公女后也能有个说话的伴。”
殿内众人心中一沉,却听南子笑了笑说道:“但,太子自有妇,南子自有夫!恕南子不能许婚!”
……
“南子已经有夫婿了?”殿内众人一时呆滞,开始消化起这个消息来,夫差也不满地回头看向向巢兄弟,恼怒他们为何连这一点都不告知自己。
向巢连忙满头大汗地解释道:“公女虽然曾被先君许婚给卫侯元,但宋卫交兵,卫国支持叛党,两国姻亲算是自动解除了……”
南子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向巢的话:“南子所指的夫婿不是卫侯元,而是前些日子才定下来的良配,南子愿以身许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的桃花眸子带着笑,看向了大殿之中,众人随着她的视线回头,却发觉赵无恤在殿内赫然独立。
莫不是,莫不是他!
向魋跳将起来,指着赵无恤狠狠地说道:“好啊赵子泰,你果然与南子有奸情!而且是在国丧期间公然**!”
赵无恤与南子之间关系非同一般,宋国诸卿又不是瞎子,自然看得出来,但既然两人表面上一直恪守礼节,没有做出什么越轨的事情,他们自然也就不明说了,孰料……
若真如此,两人竟然私定终身,真是个虚伪的伪君子啊。
“子……子泰?居然是你?”司马耕也惊愕无比,随即走到赵无恤身旁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应当知晓,至少得是一国之卿,方有资格迎娶宋国公女……”
乐溷也用不解的目光盯着赵无恤看,那意味不言自明:正室夫人只能有一个,你若是要娶南子,那将置乐灵子于何地?难道要做滕、妾?这是司城乐氏无法接受的事情。
方才只过了短短瞬息,但赵无恤手心里全是汗水,他知道自己赌对了,面对殿内众人的猜疑目光,面对向氏兄弟的恶意指责,他坦然地笑道:“二三子勿看了,公女的夫婿,绝不是我……”
众人面面相觑,不是你,那还能是谁?
夫差觉得自己像个傻子,从始至终都被人耍了,他恼怒地发问道:“也不知是谁,竟然能得到公女的垂青,难不成他身份要比我高贵,才干要比我出众,诚意要比我深厚?”
“太子说对了,我的夫婿的确样样都强过太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南子轻抬螓首,用一种恋爱中少女特有的痴迷目光看着上方,仿佛穿透飞檐屋顶,看到了自己中意的情人。
“他的宗族血脉高贵,从混沌之初便如此,太子纵然是宗姬子嗣,却不及亿万之一。他皇皇在上,深幽且远,但目光慈爱,待我如父亲,降下雨露滋润养育;他沉沉在下,以厚德承载万物,为黎民提供衣、食、住、行;他潺潺跋涉在宋国境内,东流不复返;他不分日夜,屹立在前为我遮风挡雨;他行踪神秘,叫人茫昧茫然,无处寻觅,却又无处不在,无论生、老、病、死,总有无数人在念叨他的名字……”
夫差哑然:“这世间竟有如此人物?他是哪位君子,哪国诸侯?亦或是周天子?”
“都不是。”
南子解下了面纱,倾国倾城的容颜让夫差一时失神,她的确是夫差此生见过的最美丽女子,素色的孝服下,是娇艳含苞的紫色鲜花,自己的夫人季子与之相比,简直就是泽边的野草。
“他们甚至不是凡人。”
她看了赵无恤一眼,这是从他那儿得到的鼓励和建议:“我在出殡之日的前夜已经向大巫立誓,要将自己终生奉献给天帝,奉献给鬼神,奉献给宋国的山川社稷!”
吴宫虽好,能比得上如此自由快活的归宿么?
她激动得手指颤抖,声音却坚毅异常,从今天起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弱女子,她将承载神性,一言一行都会被人顶礼膜拜。
“君上、诸卿大夫、吴太子、还有……赵小司寇……我,公室长女南子,便是下一任宋国大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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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感谢书友卖萌滴火龙果成为本书舵主。
……
在南子宣布要将把一生奉献给天帝、鬼神,宋国的山川社稷后,觉得自己从头到尾都被耍了的夫差狠狠地回过头,瞪了怂恿自己求婚的向巢一眼:“大巫?这是何意?”
向巢喃喃说道:“宋国崇敬鬼神,大巫便是侍奉天帝、鬼神的主祭人……按传统是终身不嫁的。”
南子在上面补充道:“好叫太子知晓,殷人崇尚鬼神,在商丘有这样一个风俗,那就是家中长女不嫁,为家主祠,谓之为巫儿,待其长大后再从贵族巫儿中选出最圣洁的一位作为下任大巫,维系对神明的祭祀……”
她抬头颦眉,露出了一丝忧虑,这演技连知道内情的赵无恤都忍不住想拍案叫绝,太完美了,这一刻南子圣洁无比。
“帝武丁时事无大小,都要请问鬼神,所以才强势如斯,自彼氐羌,莫敢不来亨,莫敢不来王。可到了武乙、帝辛时却因为不敬天帝,荒废祭祀,导致了大邑商的灭亡。所幸宋国的先祖微子启本就是一位大巫史,他对天帝的敦敦侍奉得到了回报,得以继承殷之社稷。”
“但此种传统时断时续,到了近百年,宋国的巫俗一落千丈,巫祝的良言常被当成荒唐的狂语,有时甚至被心怀叵测的权臣华、向公开打压。”她说到一半意味深长地看了向氏兄弟一眼,意有所指。
“宋国三十年内连续遭到两次大乱,这就是不敬重鬼神的缘故啊!南子恐惧,愿意为宋国的未来将自己区区弱躯献上,取悦天帝、鬼神,好叫他们停止对宋的惩罚!”
夫差闻言一震,原来南子指的“南子自有婿”是此意,她这是下定决定将自己嫁给虚无缥缈的鬼神了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算是乐溷,皇瑗也是头一次听闻这个打算,这让殿内众人感到惋惜之余,又对南子生出了几分敬佩。
甚至连夫差这种跋扈飞扬的人,也被南子这种”牺牲“的态度微微震撼,他虽然鄙夷中原古板老旧的礼俗,但对巫鬼的崇拜,尚处于蛮荒时代的吴国又过之而犹不及,夫差对神秘的巫师和鬼神天然有种敬畏。
“居然还有这种事情……”他沉吟起来,一时间求婚的念想动摇不已。
可不是所有人都被南子的表演骗过去了,听到这里,机智的向魋却猛地发觉不对,他突然意识到,这是赵无恤、南子的一个阴谋啊!
向魋知道,宋国巫祝地位较高,数量种类奇多,有“大巫、大祝、小祝、丧祝、甸祝、诅祝、司巫、男巫、神仕”等,他们有明确的分工。其中大巫权力最大,几乎就是邦国神权的掌控者,凡王、后、贵人等之丧礼祭祀、国家之祈福安灾、自然灾害、外交战争等大事,皆由巫祝掌管。
要问宋国大巫的权威究竟大到了什么地步?从前宋文君鲍在位之时,有个大夫叫观辜,曾在祠庙从事祭祀,但颇为大巫不喜。
有一次他到神祠里去,大巫便装作厉鬼上身,对他发怒道:“观辜,为什么送来的珪璧达不到礼制要求的规格?为什么器皿里的酒醴粢盛不洁净?为什么用作牺牲的牛羊不纯色不肥壮?为什么春秋冬夏的四季祭献不按时?这是你干的呢?还是国君干的呢?“
面对这些指责,观辜也不敢推脱到国君身上,只能硬着头皮认下,本以为最多被训斥一番,结果大巫却径自举起木杖敲打他,一下又一次,最后竟把他活活打死在祭坛上!
宋国大巫直接在众目睽睽下杖杀了上大夫!
大巫有如何之大的权势,但却无法逾越到君权、卿权至上,究其原因,其中一个就是大巫通常是女子,且出身地位不高,在背后没有宗族支持,现任的大巫,也不过是微史家族的一个庶女而已。
如今南子要以公女身份献身为巫,真是前所未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向魋可以想见,若南子成了下一代大巫,她的一言一行便带上了鬼神意志的色彩,赵无恤可以赶走,乐氏和皇氏可以打倒,但搬倒一任大巫,就像驱逐一位国君般艰难,先得问问国人答不答应。现如今向氏已经不受国人待见了,到时候南子随便炮制一个咒语或卜筮预言,再振臂一呼,很容易煽动国人灭掉向氏。
他的心立刻颤抖起来,今日之行的目的不得不变了,最初是怂恿夫差迎娶南子,为向氏除去国内一劲敌。可现在,却变成了阻止南子成为大巫,一定要不顾一切地阻止她!
想到这里,向魋咬了咬牙,突然站出来怪声怪气地说道:“宋国的大巫有了继承者,这真是值得庆贺的事情,但令我疑惑的是,公女,你真的有这样的资格么?”
……
“公女,你真的有这样的资格么?”
向魋的质疑一出,殿内众人十分不解。
“大司马,你这是何意?”
向魋也豁出去了,他说道:“大巫人选是宋国大事,必须慎重。公女南子,在外人看来或许是宫室里的淑女,但实际上,她从来就不是安分守己,遵守妇德之人。她的男伴遍布宋国,试问哪位公子、公孙何卿大夫没有受过她的引诱,因此拜倒在其脚下者不可胜数……四公子如此,甚至连大司城是其中之一,这样的女人,怎么可以成为大巫?”
南子的脸也变得冷若冰霜,拳头捏得紧紧的,可在向魋看来,这却是心虚的表现。
赵无恤站出来为南子辩解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按照大司马的意思,这反倒成了公女的罪过了?”
向魋见赵无恤也出面,还当是他急了,自以为猜对了,他接下来的话更加骇人听闻:“不止如此,要成为大巫者,必须是处子,但公女还是完璧之身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时间,殿内群情激奋,尤其是司马耕,更冲他喝骂道:“仲兄,焉能对公女无礼至此!?”
向魋也不理弟弟,径自扬着头说道:“据我所知,赵小司寇恐怕就是公女的那个情夫罢!”
赵无恤冷冷看着他:“大司马真是语不惊人誓不休啊……”他回过头,朝南子微微点了点头,原本有些忐忑的南子顿时安心了。
“放心,一切有我。”赵无恤的意思,南子秒懂。
“大司马,你有何证据?”殿内众人一时间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
整个大殿仿佛成了向魋的一言堂:“大概是两年前,也就是赵小司寇要离开宋国,前往濮上之时,那一日刚好是公女及笄之日,是夜,先君在宫内宴飨……”
众人陷入了回忆,的确有这么一回事。
“当时小司寇赋诗《东方有佳人》得到了公女芳心,于是便被公女派人引到黄堂,两人孤男寡女共处了一夜,天明时他方才离开。从那时候起,汝二人早就勾搭在了一起。接下来两年里他们关系暧昧,有书信往来,若是没猜错,汝二人恋奸情热,恐怕在国君国丧期间,也做下了好几次苟且之事……”
他很聪明,而且眼线遍布宫廷内外,并不比南子差,甚至还乘着双方是盟友的时候,收买了南子的亲信,所以知道许多事情。
他言之凿凿,时间地点过程竟然都能细细说出,众人一时间疑窦丛生。
“赵小司寇,此事我自有人证,你承不承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抬头,叹了口气:“两年前么?这件事,的确是有,我的确和公女在宫中偶遇过……”
“哈,诸卿,他承认了!”
眼见南子面色变得惨白,垂目不语,赵无恤也抿着嘴不再说话,向魋越发得意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所以才要慎重啊,一旦让并非完璧之身的**妇人上了位,让人耻笑还是小的,惹了天帝、鬼神发怒才是大的!”
但正得意间,向魋却发觉南子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南子实在是没想到,我一向敬重的大司马竟然会说出如此恶毒的中伤来,每一句都让人不忍听下去……”南子抬头,目光里满是贞洁烈女被污蔑后的愤怒,哪里有半分心虚。
“天帝、鬼神的确会发怒的,但为谁而怒,那就不得而知了。南子是不是完璧之身,大司马且问问身后的人罢!”
“身后的人?“向魋一愣,随即一回头,只看清了一个黑影,一身血红的大袍,一头披散的黑发,刺鼻的药草味道,以及满耳的环佩叮当。
……
“仲弟小心!!”
向巢连忙出言提醒,不用他说,向魋便知道危险正在降临,这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眼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黑如墨的瞳孔,白如鱼肚的眼白,以及那红色血丝里的疯狂、愤怒,还带着冰寒刺人的杀意。他和那人只有一丈的距离,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却仿佛已经如刀剑刺到了他脸上,刺进了他心里。
向魋不由得向后一仰,想退得远远的,但来不及了,两名突然出现的宋国甲士从侧面扑了过来,将他牢牢制住。
见猎物不再乱跑后,向魋身后那人也不言语,只是身形一动,箭步冲出,形如虎豹,环佩叮当作响,一步便跨到了向魋的面前。
那人右手中的粗重木杖早已举起,猛力挥了下来。
嘭的一声闷响,向魋额头遭受一发重击,惊骇欲绝的表情顿时在宋国大司马的脸上凝固,然后又随着头部的变形肿胀而扭曲痛苦了起来。
“是你,这……这是为何……”
前一刻,四处都是惊呼,但这一刻,宋宫大殿中反而变得静了。
夫差的警惕,专鲫的斥骂,向巢的惶恐,乐溷的呆滞,皇瑗的愕然,司马耕的犹豫,赵无恤的胜券在握,以及南子嘴角那丝神秘的笑,它们的背景,则是宋宫甲士们的甲衣哗哗声。
接着,一声沉闷的落地声响起,向魋无力地倒在地上。
鲜血从额头流出,渗过他的发髻,染红了朝服衣冠,在地板上延伸开来,最终流到了那红袍人的脚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向巢跪地,手指颤抖着朝弟弟鼻腔递了过去。
有出气,无进气。
他死了。
十月初一这天,宋国大司马向魋,历史上还能在宋国政坛活跃整整二十年的向魋,因为砍掉了孔子在宋国的讲学的遮阴大树,导致孔子再度流亡的向魋,就这么莫名其妙地死于宋宫大殿之上!
……
看着弟弟突遭袭击,向巢思维呆滞了。
政变,他想道,这一定是场蓄谋已久的政变,赵无恤和南子等人让他们进入宋宫,就是存了一网打尽的心思。弟弟只是第一个遭殃的,接下来就是自己,就是整个向氏,甚至,甚至还有吴国太子,也要交待在这……
对了,吴国太子!任赵无恤和南子再胆大,唯有夫差是他们不敢动的人,一念想通,向巢立刻跪地膝行,抱住了夫差的大腿:“太子,救我!”
也不理会抱着他大腿拼命摇晃的向巢,望着团团围过来,将吴国人包围在中间的宋宫甲士,还有那个杀人凶手,夫差面沉如水:“汝等意欲何为?”
“二三子稍安勿躁……太子不要误会,只是宋人自己的一项传统罢了,吾等外国宾客还是不要搀和的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策划了一切的赵无恤却笑吟吟地站到了一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位置上,要知道前一刻,他才刚被向魋指摘为和南子做了苟且之事的情夫。
“传统?”
“没错,这是大巫在替鬼神执法,哪怕是宋公,亦无从干涉!”
果然,在上面的南子却拉着小国君朝下方行了一个重礼:“南子见过大巫。”
没错,给了向魋重重一击,让他闭嘴的正是前些日子在宋公出殡上出现,吟诵《招魂》的宋国的大巫。她方才如同一匹矫捷的黑豹,现如今却静若处子,拄杖立于不知人事的向魋面前,随即突然倒地抽搐,再站立起来时,她那狂乱的眼神渐渐化作清明。
沙哑却带着几分神性的声音响起:“不要听信学舌鸟的妄言,南子是处子之身,这是我亲自检查过的……”
“这不可能!”
向巢十分不解,向魋曾偷偷告诉他此事,而且赌咒发誓,两年前赵无恤的确和南子共度一夜,此事连赵无恤也当众承认了啊!
一个是血气方刚的青年,一个是闺怨怀春的欲女,怎可能什么都没做?
“右师……”赵无恤笑容坦荡无邪:“难道你没听说过鲁国的柳下惠么?坐怀而不乱是一个君子的必备操行,我又岂能让柳下氏专美于前?切勿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黄堂相谈之事的确有之……但我与赵小司寇是相互敬重,相待以礼。当日我在帷幕之中,赵氏君子入门,北面稽首。我自帷中再拜,环佩玉声璆然,仅此而已,怎么会和汝等想象中的一样龌龊?”南子也唾了一口,一脸鄙夷。
大巫也附和他俩的话:“我不仅亲眼验证,而且将此事刻画在大龟的甲壳上,沐浴后向鬼神先祖求证,得到的都是大吉大利之兆……”
“然而,今日我怀着欣慰之前来宣告此事,却听到了可怕的毒言……人言可畏,尤其是亵渎神明,亵渎巫女的话不能轻易说出口,于是鬼神愤怒了,附身于我,要我给散播谣言者以重重一击!”
这位高居宋国神权之首的中年妇人冷冷扫了脚下的向魋,还有跪地抱着夫差大腿,瑟瑟发抖的向巢。
“在场的人相互转告罢,哪怕是深溪老林、幽涧无人之所,尚有鬼神在监视一切,更何况高居庙堂?所以说话做事不可不谨慎,对那些不恭敬神明的人,鬼神的惩罚来的是如此惨痛快速!”
在场众人,包括夫差在内的吴国人,无不凛然。
宋文公时,有大夫被大巫杖杀于庙宇内。
宋景公十七年孟冬,死于宋国大殿上的,则是一个堂堂的卿士!
巫鬼之威,竟至于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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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丘毫社,屹立在桑林旁,睢水之畔,故又称“次睢之社”。这是宋地最重要的社庙,也是殷商遗民心目中的神圣之所。
他们的生老病死,丰收、灾祸,都离不开这座社庙。
这里不仅祭祀着殷商和宋国历代祖先,还有各路奇奇怪怪的神明。玄王、后土、地主、司祸、人头鸟身的句芒、睢水河伯,都在这里受到供奉,红色的屋顶,红色的墙壁承载着宋地所有的神性。
不过从南子年幼时第一次来到这里,就觉得最为显眼的,莫过于那根爬满红黑色斑驳的高大石柱,上面那些怎么洗也洗不掉的黑点是岁月留下的痕迹,也是无数祭品滴落的血迹。
更令那时的小南子觉得震撼的是,相比于其他社庙里太牢、少牢等寻常之奉献之物,毫社有史以来规格最高的祭品,却是一位诸侯。
一百五十年前,号称仁义的宋襄公干下了一件残暴的事情:他图谋称霸,因此仿照夏后启杀防风氏的故事,惩罚迟到的鄫子,命令邾文公捉住了他,又杀了鄫子来祭祀,以取悦东夷的鬼神。
那位倒霉的鄫国国君就被当成牲口,活活杀死在毫社石柱下……
可现如今再次到此,南子却对昔日有些畏惧的石柱熟视无睹,她心里默默想道:“我能走到今天,牺牲的祭品也一点不少,宋国先君,我的父亲宋公栾,宋国四位公子,我的四位叔叔,还有六卿之一的大司马向魋……”
今天是南子正式成为巫女的日子,在外人看来,毫社尖顶高耸,像是被血涂过一般,而门内漆黑如夜,充满神秘感。而里面的主宰者大巫则令人敬仰,也令人畏惧,尤其是当场在朝堂上鬼神附体,打死向魋,痛斥向氏,并将他们驱赶出商丘之后。
南子倒不害怕大巫本人,她和赵无恤手中有大巫的把柄,有信心让她乖乖听话。但她真的不想进去,因为一旦进去,那就是与寂寞厮守,将一辈子供奉给鬼神了。
至少,明面上她必须如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虚无之神,哪里有赵氏君子手掌抚摸的的暖意舒服?那一夜相拥而眠,初尝滋味后,南子已经有些上瘾了。
但她却不得不进去,这是赵无恤为她选择好的路,她也知道从将父亲推下高台开始,她便负了罪,脚下满是粘稠的血,再也无法回头了。
……
大巫居住在走廊重叠的最深处,屋内仅有的光明来自于一只做成凶兽头形状的铜火盆,它放射出阴暗火光,显得石壁更加冰冷、死寂而腐朽。
护送南子进入的隶妾们战战兢兢地退了出去,合上了门,这里只剩下她,与她的导师,她将引导她正式登上巫的道路。
大巫是个中年妇人,年近五旬,却肢体健壮如同一只黑豹。南子曾对赵无恤开玩笑说,这大概是因为她常年在圜丘上舞蹈,取悦鬼神的缘故,和利用万舞来锻炼体力和灵活性的武士如出一辙。
南子早已认定,这是个无趣的女人,除了早年做下那件胆大的事后一直沉寂而阴郁。果然,开场是一段索然无味的漫长对话。
“南子,你知道毫的含义么?”
南子淡淡看了大巫一眼,说道:“毫是殷商古都之名,无论如何迁徙,新都都会叫做毫,好让吾等不忘故土。”
“不,不止如此。”
大巫声音嘶哑,但咬字清晰:“毫,这个语词,对商族人来说,不仅是他们古都的名称,而且从根本上说,是商族在那儿起源的神圣土地的名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的眼睛仿佛看到了千里之外,那九座红色圣山。
“遂古之初,有神女在燕地以北采摘红蓝花,凝结为脂,却不小心洒到了北面的毫地,将山峰染成了红色。于是那里便被叫做红山,商人之祖源于那儿,第一个巫也诞生于山峰洞窟里,他们在那里建立了聚落,竖起社庙,从遥远的西方运来美玉切割成琮、环、玦、玉猪龙,好祭祀女神。”
“所以红山不仅是宗族故土,在吾等巫师的眼中,它也是寰宇的中心,天地的中轴,在那个地点上天和大地互相联系,九州天下也在那儿开始形成的。所以那是巫们祭祀时永远朝拜的地方,毫社的冢土也是以红山作为模型来修筑……”
“大巫。”南子最初时还耐着性子听,慢慢地却有些烦躁起来,太长了,如此下去,天黑前还能不能结束这场仪式?她还要去处理那些宫中事务,以及和赵无恤商议宋国的未来呢!
于是她打断了大巫的话,她想要快些进入正题。
大巫沉默了,她对南子的态度有些不满,却不敢对着她宣泄,不单因为她是公女,还因为……
“公女,纵然我受制于你,不得不出面配合,在殿上冒险击杀向大司马,更同意让你成为继任者。但成为宋国大巫是神圣而严肃的事,公女能否认真些?否则,鬼神真的会愤怒的!”
南子嘴角露出了一丝讥诮的笑:“大巫耐不住寂寞,在桑林里与男子野合,生下一子时,可曾考虑过鬼神的愤怒?”
大巫满面涨红,那件事本来极为隐秘,但南子手眼通天,不知为何竟知晓了,还从民间将她的私生子寻了来,作为人质,逼得她不得不配合。她又是突然开始欣赏南子,说她有通灵的潜质,赞扬她的孝道,又是在朝堂上咬着牙,借助鬼神的名义,帮南子打死了一位与她和赵无恤作梗的卿士,这一切可不是无缘无故的。
虽然,她的确觉得南子有非凡的魅力,是做巫女的好人选。
奈何南子对鬼神之说其实是不屑一顾的,她不相信世上有所谓的鬼神判决,否则的话当年她母亲为何会惨死?能力和德行都十分不堪的四公子为何能长期占据朝堂?她做下了弑父之举,为何没有受到任何惩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又或者,执意不相信鬼神,她就不必受父亲亡魂纠缠折磨了……
所以南子态度明确:“的确,我从小到大,从未见过真正的神迹,只有虚伪的表演。”她只想快些结束这场漫长的仪式,回到阳光下,回到她有把握控制的宫室和庙堂里,回到赵无恤的怀抱中。
“很快了,公女,很快便能结束。”大巫突然神秘地笑了笑,她虽然因为多年前的糊涂往事受制于人,但有些事情仍是有底线,不容逾越的。
她燃起火盆,在木炭上洒了一种红粉末,顷刻间,冒出的烟便有了辛辣香气,充斥着屋内,这让南子皱起了眉。
“这是要做什么?”
大巫继续往里面加入各种奇怪的香料,茅草、肉桂、芝兰、芷兰、豆蔻、红山椒、绿山椒,乃至于弥足珍贵的异国香料。
“耳闻为虚,眼见为实,公女不是想要快些么?这是仪式的一部分。我的导师是上一代大巫,她在这里教我学会取悦鬼神的歌舞和卜辞,以及如何用树叶、树根和香料调制烟雾和膏药,利用这些东西,能看到你以为虚无飘渺的鬼神。”
她手中陡然出现一把削,南子没看清削是从哪里来的,她的袖中?这把削看起来相当陈旧,红铜铸成,树叶形状,锋刃刻满古老符咒。
……
“来,来,接下来让我尝尝你鲜血的滋味,这也是仪式的一部分。”
看着那铜削,南子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换了任何一个少女,面对这种事情都会脸色刷白,南子却不为所动,骄傲的青丘九尾何惧装神弄鬼的巫女?尤其是她珍视的私生子被自己控制,根本不敢造次。她本可以拒绝,她可以逃跑,她可以不再回头,但她所做的却是接过大巫的匕首,用这扭曲的铜器划破食指。
赵无恤对她说过,不想成为诸侯卿大夫的玩物,想真正得到一些力量,她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在阴郁的火光映照下,鲜血的颜色也随之成为暗红。看到血,大巫的嘴巴颤抖起来。“来,”她低声说,“伸过来。”南子默默伸出手,皱着眉让老巫女吸吮血液,对方的牙龈竟如新生婴儿般柔软,让她指尖痒痒的。
求你了,快些让这场仪式结束吧……
但大巫的口腔也冒着古怪的寒气,而且吮吸越来越重,她警觉起来,拼命想抽回手指:“你这是要做什么?”
大巫却没有松口。
南子力气渐渐小了,她感觉什么东西在不断渗入自己的血液里,加上吸入鼻中的香料味道,她越来越昏沉。
大巫似乎尝够了她的鲜血,总算松开了南子的手指,然后用支吾不清的话语说道:“想要成为大巫,首先便要明白,什么是巫。”
她开始用一种南子从没听过的语言喃喃念诵,吟唱越变越大,淹没了整个世界,周围的石壁和火光开始虚化,变成了可怕的形体啊!阴森的火光下是骇人的舞者!
周围天旋地转,南子终于晕了过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南子,你以为世上真没有神么?”
她噩梦连连,梦中有长了翅膀的黑影,十只长着三只脚的鸟儿浑身羽毛冒着烈焰,它们站在扶桑木上望着赤身裸体的南子怪叫不已。
她在混沌初开的世界里行走,周围是蒙昧的,披着兽皮的民众,天上属于昊天上帝,帝俊是他的人形化身。在极北之地,有人面蛇身,赤红色,身长千里的烛九阴,它睁开眼就为白昼,闭上眼则为夜晚,吸气为冬天,呼气为夏天。
突然,一阵热浪袭来,南子抬头,六条飞龙拉着一辆金碧辉煌的戎车从天空中飞驰而过,上面是长发飘飘的日神羲和,车舆载着金乌。
“南子,你以为,巫是怎么诞生的?”
轰隆隆,四处都是雷鸣声,天崩地陷,洪水滔天,碎石不断从万丈高峰掉落,让南子无处可逃。绝望间,她看到万民跪拜在地,祈求鬼神庇护,他们中的佼佼者才智出众,对待祭祀恭敬中正,这样神明的意志就降临到他们那里。
这些人中,男的被称为觋,女的则叫做巫!
巫觋是人间的首领,他们的才智能使天地上下各得其宜,他们的圣明能光芒远射,他们的目光明亮能洞察一切,他们的听觉灵敏能通达四方。
这些人制定鬼神所处的祭位和尊卑次序,规定祭祀用哪种牲畜、祭器穿什么服饰。民众受到他们启发和教训而淳朴敦厚,把食物献祭给神,神灵因此能够听到民间祈求,所以降福让谷物生长,祸乱消弭,灾害不来,天地上下一片和羲,那时候,酋长就是巫师,巫师就是酋长。
君权与神权从始至终是合一的。
南子松了口气,接下来眼前一暗,光芒再亮起时,却看到那个白发苍苍,面容白皙,带着凤鸟冠的首领突然死在了一场狩猎里。他是少昊氏,穷桑的主人,葬礼奢华的隆重,百鸟云集,悲啼不已,但这背后,少昊的子嗣却勾心斗角,分裂一触即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南子听到那个空茫的,类似大巫的声音在她头顶叙述道:“等到少皞氏衰落,九黎族扰乱德政,民和神相混杂,不能分辨名实。人人都举行祭祀,家家都自为巫史,祭祀没有法度,民众轻慢盟誓,失去了敬畏之心。于是谷物不受神灵降福,祸乱灾害频频到来,人间再度混乱。”
粟稷干枯萎靡了,土地缺水龟裂了,人民疲惫而瘦弱,南子颦眉,看着上古的治乱交替,巫们在其中的作用举足轻重!
好在,百年混乱后,一身黑袍的帝颛顼继承了部落盟主之位,但他已经不再亲自成为大巫了,而是命令名为“重”的白衣大巫来祭祀天,与神沟通,命令名为“黎”的红衣火正来祭祀地,以此训导民众,以恢复原来的秩序,这便是重黎通天绝地的事迹。
后来,三苗继承了九黎的凶德,再次让天地混乱不堪,于是帝尧重新培育了重、黎的后代为巫,让他们再度主管天地祭祀,一直到夏、商,列国的巫和火正仍旧由重氏和黎氏后代继承……
君权和神权开始分离……
……
“南子,因为我无德的缘故,导致你对巫不屑一顾么?看看你最崇敬的大母辛妇好罢,她也是一个巫,那时候,大巫还不被要求必须是处子……”
南子看见阳光洒在生意盎然的鬼方草原上,空气中充满泥土和生命的气息,风吹草动,碧浪荡漾有如汪洋。
她驾着战车而来,目光炯炯,不怒而威,披坚执锐,威风凛凛。手持的这件龙纹大铜钺丝毫不比宋宫甲士手持的武器轻,另一件虎纹铜钺则别在腰间,随时可以扔出去斩落异族的头颅。
她身后,则是密密麻麻的三千射士!
战胜归来,数不尽的氐羌俘虏是献给天帝的牺牲,妇好受到了大邑商的欢呼,除了是一位将军外,她还拥有一个特殊的职位,那就是主持祭祀的大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妇好的时代,人们迷信鬼神,崇尚天命,非常盛行祭祀占卜,几乎所有国家大事都要反复占卜、祈问鬼神。而掌握这项最高神职权力的妇好不仅力大无穷,美貌无比,她还具有广博的学识、崇高的地位,和她的丈夫武丁一样,是亿万斯民的统治者!
南子恍然发现,妇好竟然长着自己的脸,而她的丈夫武丁,可不就是赵无恤么?
他用健壮的双手环抱住她,抚弄她,撩拨她,逗得她吱吱发笑,她也开始眯着桃花眸子用力吮吸他,赤日和皎月害羞地遮蔽光芒,只剩下天上的星星含笑俯视着他们。
眼前的一切,和那一夜如此相似。
南子露出了笑,她虽然对无数人抛出了媚眼,可真刀实枪地亲密到那种程度,却只有赵无恤一人而已。
但突然间,星星不见了,南子落到了宋宫之内,好冷,鬼魂罗列长厅两侧,穿着古代君王的褪色服饰,手握玉钺,满是怒意地看着她。
“弑君者,死罪!”
鬼魂,那是昔日的鬼魂,他们共同构成了一座囚笼,囚禁着南子。
南子迷茫了,她慌不择路,接下来,世界起火燃烧。
那座火中的高楼,是桐宫……
她看到了数不清的过去,终于,又看到了现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公栾站在她面前,厉声尖叫:“南子!你这个弑父的罪人,我要带着你一起去见司命!”
他的面容扭曲丑陋,伸出鹰一般的两只手来抓南子,南子慌不择路,她倒在地上,双脚不断地将亡父的往下踹,他从高台的边缘掉了下去。
“天命玄鸟的子孙不会摔死!”宋公在不断下落,他不甘地怒吼,南子恐惧地发现他身上真的长出了黑色羽毛,幻化成黑色翅膀,仿佛要振翅高飞。
但,却统统在阳光下像蜡一样熔化殆尽……
桐宫高台下发出了沉闷的落地声,红色的血浆,白色的粘稠脑汁像浆酪一样从宋公脸上流下,沾满胡须,流进嘴里,塞满了牙齿缝隙。
他咬着可怕的血齿,望着南子发出了诅咒:“你会得到报应的,若这世上有鬼神,我绝不会放过你!”
话音刚末,宋公的魂魄脱离了死去化骨的形骸,飞天而起,他穿着甲胄,驾着玄鸟拉的战车,手持彤弓,瞄准了南子的面门。
逃啊,她转身逃跑,南子从小到大一直在逃,从一座囚笼逃到另一座,现在依然在逃,逃避身后往日的冤魂。人言父爱如山,即便他死了,仍然是南子心里一座沉甸甸的大山,非要将她压死不可。
带着恨意的箭不断射来,剧痛有如一把尖刀,划过她的背脊,她只觉自己的皮肤被撕扯开来,还闻到了鲜血蒸腾的臭味。
南子隐约知道这是梦境,梦的出口好像就在前方,但怎么逃也逃不出去,好远好远。她可以感觉到背后冰冷的气息朝她袭来,那恐惧的疼痛还不算什么,假如她被抓到,就会陷入比死亡更恐怖的境地,永远在无边黑暗中孤独地哀嚎。
“救救我,谁来救救我?”她发出了无力的呐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人会救你的……”鬼魂们如是说,他们长着公子辰、公子仲佗、公子朝、卫侯元、向氏兄弟的脸,哦,还有吴国太子夫差,他们的脸上面有淫邪的笑容。
“没人会来救你的,你这一世只能做人尽可夫的玩物。”
无数双手伸了过来,在南子身上四处乱摸,撕扯她的裙裾,想要玷污她。
直到,她撞到了一个人,他张开双臂,给了温暖她心房的怀抱,赶走了天地间的一切黑暗。
是赵无恤,他身穿漆黑甲胄,玄鸟纹在上面展翅而飞,他骑着同样颜色的骏马,将南子横抱在马背上,当南子无助地抬头时,在他头盔下的狭窄眼缝内看见有火焰熊熊燃烧。
“南子,我不敢说世上没鬼神,也不敢说有,我敬鬼神而远之,但还是觉得,事在人为,而不在天意。”赵无恤在微弱低语,为南子挡下了宋公射来的复仇之箭。
“听说过重黎通天绝地的故事么?你不是害怕鬼魂的复仇么?干脆就做控制鬼神和民众的媒介大巫,何如?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只要你能在待民方面比你父亲做得好,我想世上即便真有鬼魂,也无法与民愿作对。”
“大巫?”南子记得当时自己很诧异,这就是你的安排么?她故作委屈地说道:“君子宁可让我孤老终身,也不愿意要我么?”
他的话依然在耳回荡:“一个大巫,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南子,容颜易老,即便你像夏姬一样不衰,你的美丽也熬不过二三十年光阴。我不想让你我的关系仅限于五年,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仅限于乏味的士与女,灵与肉,我希望哪怕你年过花甲,凭借这身份,依然能为帮我,帮我创造一个不一样的华夏。”
他志向高远,早已不是那个一无所有的卿子了,他仿佛能够洞察未来,南子如今只能听之信之。
“去吧。”他笑道:“宋国以后就要依靠你了,但我也会一直照看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梦境回到现实,那离醒来也就不远了。
燃烧的桐宫消失了,那些或是木制,或是石制的囚笼消失了,宋公的鬼魂蒸腾,黑暗褪去,连赵无恤的形体也渐渐化为虚无。
南子尖叫着醒来。
……
当南子依依不舍地放开情郎的手睁开眼时,嘴里有苦涩的烟尘味道,脸上则泪流满面。
“我这是怎么了?”
她枕在大巫的腿上,做了一个长长的梦,又或许,只是听她讲述了一个故事。
巫女停住了轻轻哼唱的歌谣,抚着她的头发,淡淡地问道:“那么,南子,你知道什么是巫了么?”
“我知之。”南子热泪盈眶,哽咽着回答道。
当历史变成传说。
当传说变成神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神话都已经斑驳点点。
当时间的沙尘湮没一切。
他们的名字,他们的故事,依旧在岁月的长河中传播。
一如太阳高悬天空,永恒的照耀大地,永远不会熄灭。
记住,曾经有这样的一群人,他们昂首挺立在天地之间,好像擎天之柱,从没有对任何人弯腰屈膝,除了神明。
他们祈求风雨,他们记述神迹,他们仰望星空,他们代代相传,他们带领华夏从蒙昧走向文明,他们是巫,是所有文明的起创者!
“你终于明白了。”
大巫露出了笑,南子发觉她笑起来还是十分美丽的,她手指蘸着一点红色的漆料,仿佛是来自神圣红山的燕脂,在南子额头轻轻一点:“这便是巫,从今日起,南子,你也是其中一员了……”
ps:咳,一时间脑洞没停住,在这向血红大大致个敬,今天继续坐车回老家,先这样了。明天还是晚上才有,大年初一试试三更吧,做不到也别骂我。对了,加群有红包,然后七月的病总算好一点了,大家不必担心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上一章应该是540章,晚上还会继续写,写多少发多少吧,凌晨左右才会有,早睡的不用等。
天气渐渐变冷,清晨的霜气越来越重,南子的再度现身,让近日来苦于案牍劳形的赵无恤只觉得眼前一亮。
她额头上有一点殷红,唇角是标志性的魅惑笑容,穿上了巫女的袍子,粗糙的葛麻布,红白相间,帛带系着蜂腰,手上戴着芳草织就的手环,散发出淡淡清香,也许还戴着许多能通灵的饰品,就这么环佩叮当地往赵无恤怀里一坐……
在别人眼里她是敦敦孝女,是圣洁的大巫之选,可在赵无恤面前,南子却又不一样的一面。
感受着怀里微微一沉的重量,隔着薄薄的衣裳可以感觉到下面的光滑肌肤,在向氏兄弟面前自称柳下惠的赵无恤也有些把持不住,舔了舔嘴唇,怎么有种巫女cospaly的感觉。
他轻轻拍着她的臀线道:“这几日,大巫都教你了些什么东西?”
南子故意扭动腰肢,咯咯笑道:“大巫迫于有把柄在我手中,只能倾囊传授……”
她前几日已经正式成为巫的一员,跟随大巫学习如何侍奉鬼神,读懂那些比划奇异的……甲骨文?
好吧,作为殷商遗民,宋国巫祝是这种文字的最后一批掌握者,等到两百年宋国灰飞烟灭,这种文字便会湮没在时间的长河里。
作为一个奇女子,南子丝毫不比甲骨文更容易懂,虽然她看上去是如此美丽,如此的不同一般。至于那天仪式上南子遇到的各种梦境,赵无恤听后以后默不作声,心里则不以为然地想道:“不就是嗑药嗑嗨了么……”
他知道巫祝这个行业游走在超自然现象的边缘,崇信、狂热,需要精神的高度亢奋,所以精神药物在古代的另一重要用途是宗教活动工具。有些巫师号称可在昏迷状态下与“神灵”沟通,这需要借助致幻剂的帮助。当部落的巫师发现吃一些植物叶子就能进入一种出神的状态时,人类的吸毒史就拉开了序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赵无恤所见,民间的巫祝们简直什么都敢用,甚至有吃毒蘑菇来致幻的。宋国官方的大小巫祝则使用据说有“多食令人见鬼而狂走……久服通神明”的大麻和一些香料混合,等吸食足够,进入昏迷或狂乱状态后,他们就能看到鬼神的化身。
所以若有人说,《山海经》是一群吸毒上瘾的巫师在嗨大时写下的一本真假掺半的荒唐言,赵无恤一点不感到意外,或是把窗外的一只雀儿看成人身鸟头,或是把草丛边跑过的一只狐狸看成有九条尾巴……
南子所经历的仪式,应该有异曲同工之效,但赵无恤对那些虚幻的假象漠不关心,他关心的是,南子凭借巫这个身份获得的新地位,在他设计的新宋国内能起到何种作用。
“虽然成了大巫的弟子,但在宋公行冠前,你将继续掌管宫廷。”
南子颔首道:“君子放心,向氏安插在宫内的眼线已经被全部清理出去了,一个不漏。”
有南子在,赵无恤相信,无主的宋国内宫会被她经营得如一个铁桶般,将国君操持在手中,占据了大义名分,不怕宋国的卿大夫们不服。
不过她也有担心:“现下担心的就是,吴国太子会不会报复。”
那一日向魋诽谤南子,被鬼神附身的大巫所杀,在在场的人看来是死有余辜,而向巢乃是其同谋,也不敢留在商丘,紧随夫差离开,此生想必是不敢进商丘了。至于夫差,他先前极力鼓吹吴国的强大,却被赵无恤看穿了是外强中干,夫差又羞又怒,加上向宋国求婚一事随着南子成为大巫的弟子而告吹,夫差的欲念未得到满足,于是发怒而去。
走之前,他还扔下话来,说一定会在宋国得志!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吴军倒也知道自己人少,不敢再玩围堵城门的把戏,只能向东退却,向氏的追随者也徐徐退却,如今向巢占据着偪阳、萧邑等地,他的卿位还在,在吴国的支持下,宋国东部形同割据,不听商丘号令。
赵无恤说道:“一如我所说,吴国现如今没有能力北上,夫差纵然不满,但他并不是吴国控制实权的人,吴王、伍子胥、孙武都是何等精明的人物,正唯恐伐越不能尽力,怎会随意卷入中原战乱里。但宋国没有强国支持,也无法将向氏占据的地域收回,断了向氏兄弟想要入主朝堂的念想已经不错了,接下来要稳住宋国局面,再徐徐图之。”
宋之乱给了赵无恤介入的机会,并且大获成功,但他没有足够的力量和耐心完胜。卫国的干涉军是全部覆没了,但郑国游速却保全了实力,三千余人且战且退,已经退入郑国境内,顺带把郑、宋边境的六座隙地统统占领,好让这次出兵看上去输的没那么惨。宋国能赶走入室的强盗,却已经没力气从敌人手里夺回这些领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游速走脱。
“西面城池失守,东面民众流散,宋国大乱虽然停止了,但接下来执政者要面临一个多事之秋啊……”
说到这赵无恤叹了口气,宋国这次大乱,贵族死了四五成,朝堂中本就没什么大才,如今更是少了许多能做事的人。
“老子有言,治大国如烹小鲜,宋好歹是一个千乘之邦,但国君年幼暗弱,而新执政,我的舅兄乐子明,可没有伊尹那样的厨艺啊……”
将新君继位的消息通告全宋后,大夫们陆续前来吊念先君,拜见新君,这些边邑的大夫抵达商丘后,便发现,宋国卿位出现了剧烈的变动。
在向大司马喋血殿堂后,乐溷如愿以偿,被小国君任命为执政,宋国执政一般是右师担任,现在索性把这个职位取消,乐溷以大司城之职为正卿,这是乐氏第二位执政。他一时间志得意满,但没高兴几天,能力上的欠缺就体现出来了,大量国政滞后拖沓,得不到及时处理。
大舅哥的能耐赵无恤还能不知道?能管好一个百乘之家就不错了,宰执千乘之国?那就是个笑话。
可他卷入宋乱可不是为了帮宋国换个好执政才来的,而是想让这个位子上坐着个能无条件帮他的自家人,就跟周初大肆分封姬姓子弟一样,真是和册命上说的一样,为了给当地土著找个好国君?胡扯,只因为这是个任人唯亲的时代,姬姓五十四人,只要身体心智上没大毛病的,都能混个国君当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同理,只要乐溷不痴不傻,赵无恤就会扶他上位,有南子看住后宫,将神权为我所用;有乐灵子带着灵鹊们救治百姓,收取民心;更有乐氏的家宰陈寅,家司马陈定国在侧辅佐,这两兄弟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大舅哥画诺即刻,也不求他中兴宋国,守成还是可以的吧。
执政的人选是被赵无恤为乐氏强出头占了,但其他职位则不能表现得太贪心,作为合作者,原本在宋国六卿排位最末的大司寇皇瑗一跃成为次卿。
皇瑗能力一般,名望不显,对这样的安排还算满意,这些天里兢兢业业地做着属于自己的本分事情。
因为皇氏和乐氏同属于宋戴公后代的缘故,一些宋平公的近支公孙十分不满,大发议论,认为这是戴族得势的征兆,要求恢复公子公孙们的地位。
赵无恤自然对这些腐朽的旧贵族嗤之以鼻,在如何对付朝堂中的异己上,南子已经提供了一个绝妙的注意:“按照惯例,孟冬十月,大巫要用牲血涂抹龟甲箸草,通过审视兆象卦象来判断吉凶,考察朝中是否有阿谈拍马结党营私的人,一定要揭露出来,使他们的罪行无法掩蔽……
如此一来,朝中异己便一扫而空,只剩下两个新上任的卿。
大司马向魋既死,他的职位却被弟弟司马耕继承了。司马耕性情急躁耿直,先前因为向氏帮吴国人为虎作伥的缘故,他叛出了向氏,转投赵无恤这边,对向氏越来越不满,虽然也本着孝悌之义为兄长收尸,还哭了一顿,但随即便在赵无恤劝说下除孝就职。
“子牛若只顾着一家哭,或许宋国就会一国皆哭了,宋国需要你。”
于是,年仅三十的司马子牛就成了孔门里职位爵位最高的人,一如他所说,永远在扮演小国君的“友直之臣”,是朝堂里的磐石砥柱,作用比正、次二卿还要大。
南子对司马耕有些不满,觉得他是榆木疙瘩,不可理喻:“司马子牛力主要我交出内府的财权,就不能等局面安稳下来点再说?国君还小时倒没什么,但随着国君渐渐长大,我担心他会与吾等敌对,君子为何要让他做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司马耕不群不党,倒是朝堂里一众戴族官吏里的异类,我之所以让你和舅兄起用他,不单是要分裂向氏势力,更因为一个千乘之国,好歹得有个能做实事的人罢……至于国君何时亲政,我觉得未成年时还是多读些书,多向太傅学点东西要紧……”
赵无恤伸出两根指头摇了摇道:“这样,国君就二十而冠罢!”
他自己可是十五岁便行冠了,诸侯为了能早点行政,12岁、14岁行冠的大有人在,20已经算晚的了。南子心中一喜,赵无恤的打算她哪能不知道?这意味着,她还可以再当公室之长十年。
此外,大司徒一职给了灵氏家族的灵不缓。灵氏出自宋文公之后,是为数不多在大乱里保全实力,战后立刻投靠胜利者的大夫之家。
如此一来,宋国的新朝堂便确定了,除了民心丧尽,只能离开商丘的左师向巢外,宋国就只剩下了四个卿。
赵无恤这些天就为了这个新秩序的平衡而操劳,南子知道他的心思,布置好这一切后,也就是离别之期。
“其实君子若是愿意,随时可以留在宋国,可为一卿……”明明是赵无恤走后她能自由更多,但南子还是忍不住出言挽留。
……
一个卿么?
赵无恤今年刚满十八,这个年纪就坐上卿位,而且还不是荫宗族旧职的,说来真有些骇人听闻,虽然宋国只是个中等邦国,但宋卿地位仍然不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三年前他颇有些落魄地来到了宋国,要北上卫濮进行冒险时,乐溷曾挽留他,说可以为赵无恤求一个千室邑,让他做下大夫,以后就能得到乐氏庇护,安然度过一生。
但赵无恤拒绝了,他选了看上去遍布荆棘,最难走的那条路,等再回来时,当年寄人篱下,现如今乐氏却全靠他才幸存下来,宋国朝政也操持在他手中。
若是能顺理成章地留在宋国,担任宋国卿士,其实也是不错的选择,这里有他贤淑的未婚妻,有看一眼就心里痒痒的情人,也有唾手可得的权势。
南子眼中满是期待,赵无恤微微沉吟,随后淡淡地摇了摇头,伸手在南子小巧的鼻尖轻轻一刮:“一张口便是一个卿位送上,你还真是败家,但我若留下来,只会让宋国的局面变糟。”
只需要一个选择,原本的盟主就会立刻变成敌人,乐氏执政,宋国贵族对他们是能接受的,但赵无恤终究是个外人。
宋国虽好,却不是属于赵无恤的舞台,何况他已经帮南子画好了妆,布置完舞台,且让她在此独领一阵吧。赵无恤在帮她的同时,也牢牢握着她的命门,那可是弑父之罪啊,无论她能飞多高,一旦有反噬的打算,赵无恤都会让她的根基轰然倒塌!
南子跪在地上,抬起俏脸看着赵无恤:“那君子有何打算?”
“如今已是十月半,我离开了三个月,也该回鲁国看看了。”
鲁国,那直接或间接控制的十多个邑,那二十万人口,从上到下打造的新制度,新技艺,这才是赵无恤的基本盘,比一个没有实际领地的卿位要重要得多!
但到了鲁国,就是终点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祁的孝期不知不觉就要到尽头了,三年,赵无恤离开晋国,离开新田已经整整三年。
当南子将那枚季嬴所送的玉玦双手捧上时,赵无恤摸着纬带,想起了曾发过无数次的誓言。
“我会回来的!”
是的,无论是宋国,还是鲁国,这些泗上小邦只是他朝晋国攀爬的垫脚石,回到舞台中央的台阶,晋楚争霸,这就是整部《春秋》的中心!
要做卿,那就做大国上卿!
赵无恤望向窗外,再过一个月,就要降雪了,瑞雪兆丰年,白雪皑皑之下,一个全新的宋国正在萌芽。
而晋国、鲁国则是百草肃杀,等到寒冬料峭,又有哪家会笑到最后?
敲定宋国要归还曹国的侵地,并且嘱咐乐氏要写一封感情洋溢的感谢信给舍己为人的活**曹伯阳后,赵无恤完成了最后一件事。接下来,他也该帅兵归鲁了,恰逢此时,他方才得知,就在前不久,鲁国出了一桩大事!
收起五百里加急送至的书信,面对送别者们,赵无恤淡淡地说道:“开始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桑麻叶落,杉柏依旧,九月重阳这一日,一支车队卷起黄土,缓缓驶向曲阜西门。
“这几年里,曲阜还是没什么变化啊……”子贡端坐在车上,望着鲁城的四郊,和他在此求学时别无二致。
在端木赐的印象里,曲阜这座城池里巷狭窄,透着一股鲁人的小家子气,原本是鲁国最大罪繁华的都邑,可现如今,他反倒觉得大野泽湖畔的郓城在精神面貌上要更胜一筹了。
开拓进取,闭塞守旧,这就是两座都邑的区别。
更别说日新月异,在流动人口推动下,新事物层出不穷的陶丘了。
变化的,只是他的地位和受到的礼遇……
“是子贡!”
“见过端木子!”
“老朽有礼了……”
“晚辈见过先生!”
刚入外郭区市肆的商行,子贡的到来便引来了一阵惊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也有没见过子贡的年轻商贾,小声询问旁人来者是谁,为何卿大夫家的隶商,鲁国有头有脸的大贾们都对他尊敬异常。
“他是端木赐,字子贡,在商,他是陶丘侈靡之所的大贾,那方圆几里的产业,乃至于竞技场的各种玩意,都由他来经营管辖,外间传闻,他已经富比大夫!在政,鲁国新上任的辅相,大宗伯孔仲尼是他老师,曹伯待他为上宾,而权倾西鲁的赵小司寇更是他的金主和主君……”
子贡现如今已经是曹、鲁之间最成功的商人了,但他却不骄不躁,不管熟不熟悉,都微笑着与众人见礼,让人如沐春风。
但他并无在市肆多停留,此次来曲阜,子贡为的是两件事。一是赵无恤和曹国都卷入宋国之乱,随着郑、卫加入叛党一方,战局开始胶着起来。大军日费粟米千石,曹国、西鲁秋收的粮食纷纷南运,导致府库减少,便只能从曲阜购买。
第二嘛,近来颇有传闻,说朝堂中有人欲乘着赵无恤在宋国鏖战,对西鲁不利,于是赵无恤便让子贡到曲阜来探探风声,毕竟被任命为执政辅相的孔子是他老师。
子贡的目的地是官署区,途中会经过早先夫子所居的院子,侧脸望去,到处是熟悉的景致。
那株如冠盖般的榕树下,夫子给他们讲过学,说的是“学而时习之”的道理。那口清澈的水井旁,他陪着颜回用瓢喝过水,淡寡的井水,入了颜回之口后,却像是喝到了琼浆一般,望着天光云影,便是一声心满意足的嗟叹。那家卖狗肉的店肆,子路带他去品尝过,卫国轻侠没了在夫子面前的敦敦守礼,盘腿箕坐,大碗喝酒,大口吃肉,油腻腻的手握着狗腿,直往子贡嘴里塞……
想起往事,子贡嘴角露出了一丝笑。
但随即便是一声叹。
“自从夹谷会盟后,主君和夫子颇有些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意思啊,往昔的相互敬重,谈笑宴宴的场景一去不复返了。”
子贡想着,一定要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劝说夫子能在宋乱一事上支持赵无恤,反过来,也要劝说赵无恤能稍微退让一些,不要让鲁国君臣颜面上太过难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就在此时,在宫门方向,有鼓声响起。
……
“咚咚咚!”
鼓声连绵不绝,从内城东边传到西边,打破了鲁人慢条斯理的日常,众人纷纷抬头倾听……
一个年迈的老者抬起昏黄的眼问旁人:“是哪位卿士死了么?上次季平子卒时,整个曲阜的鼓都响个不停。”
子贡的车就在旁边,他侧耳倾听,判断出鼓声来自宫门,便对车下的老者说道:“老丈,这不是卿士死了,卿士之死,举城鸣鼓,这次敲的是集合的鼓点,只有一座鼓架在响。”
此言刚末,周围的国人们都露出了一丝疑惑,记得上一次鸣鼓号召国人集合,是阳虎强迫鲁国国人去毫社汇合,与他们共同盟誓。
这次鸣鼓,又意味着什么?
“开始了,开始了!”
两个童子蹦蹦跳跳地跑过,哗啦溅起一大滩水,曲阜里巷里这样的贫贱国人子弟到处都是,整日游手好闲,城内一旦出了什么事情,就数他们消息最灵通。老者差点被撞了个满怀,敲着拐杖不住咒骂他们,但两童子没有停步,其他人也开始陆续朝东面移动,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子贡也索性下车,几步迈到前面,拉住一个童子,问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童子回头看了一眼,脚步却没慢下。“甲士要把他带去宫外。”
“带谁?”
“当然是少正大夫!听说大宗伯将他五花大绑,押到了宫阙!”
子贡松开了手,整个人愣在原地。
按照传统,可是“刑不上大夫”的啊,而夫子一概是不推崇“齐之以刑”的。他上任宗伯后,设法而不用,反而推崇用教化来感化民众,正所谓“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可现在,夫子却将少正卯拘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速速回避!”正想着,十字路口处有人高喊,“执政驾到!速速回避!”
一支奢华的车队轰隆隆匆匆驶过,驷马都披着绸缎,这是齐国人送来的骏马,而车上坐着的正是鲁国执政,季孙斯!
子贡没记错的话,少正卯与季孙氏走的很近,夫子这么做,会不会引来季孙斯的不满?
紧随季孙斯马车的不止子贡一人,每个人都朝着同一方向前进,急着想弄清敲鼓的缘故。鼓声似乎越来越大,咚咚做响,子贡在人潮里往前跋涉,心里困惑不已,一边倾听周围兴奋的话音。
“是少正卯,大宗伯要把他带到宫阙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听说他与大宗伯一向不和,先前两人各自开设私学,少正卯就与孔仲尼作对比较,结果仲尼门下三盈三虚。”说话的是个衣冠楚楚的士,似乎知道不少内情。
子贡还记得那段日子,只有颜回一直静静坐在夫子家里没有离开,其余师兄弟本着三人行必有我师的想法,都去听少正卯讲过学。少正卯一开始的确是给人感觉他能言善辩,博古通今,但次数多了,却又觉得不过如此,不过是嘴巴比夫子更能说一点而已,于是子贡等人又回到了孔子门下。
想回去,子贡觉得当时自己还是太天真了,这件事情夫子虽然没说什么,对待他们也没什么异常,但他却晓得,夫子是很不高兴的。
等到夫子开始为政后,少正卯也与他政见相左,孔门逐渐视之为仇敌。但子贡倒没到这种程度,他擅长言辞的本事,的确受过少正卯的影响,所以对此人还是较为尊敬的。
夫子一向认为,即便是攻击异端,这种行为对自己也没什么好处,为何这次如此态度激进,竟将少正卯绑了?
等他们到了鲁国公宫之外,四面八方涌来的人群已经摩肩擦踵,挤得水泄不通。子贡只能任由人潮将他往前推,从这里可以清晰看到高高的鲁宫,门前有两座高阙,鼓声就源于此处,因此听上去格外响亮。
子贡紧紧握着自己的钱袋,在人群里左推右挤,这里还是停着不少马车的,四周的人想爬上去,这样能看得更清晰。结果御者破口大骂,鞭子一挥把他们通通赶走,只有子贡被一只手拉了上去。
“子贡……可算找到你了。”子贡一瞧,原来是被赵无恤安排在曲阜做事的封凛,此人是三年前带赵无恤出国的行夫,最初他不服子贡,但几个回合下来便佩服得五体投地。封凛样貌虽丑,但有几分本事,在曲阜混了几年后,上到公族大夫,下到行商走贩都熟识。
“究竟发生了何事?”两人算是共侍一主,所以子贡也不与他客套,上车后直接发问。
“你还不知道?”封凛吃肥了不少,小眼睛里透着诧异,不过随即恍然:“也对,你一直在忙向宋国转运辎重的事情,前几天也一直在路上,不知道也对,此事发生突然,连我也才得到消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封凛的长话短说下,子贡大概了解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
“七日前,孔子为鲁大宗伯,被国君和三卿推举为摄行相事,因为执政不常在国都,总得有人在侧辅佐。居三日,少正卯便讽刺孔子,说他面有喜色,是小人得志,结果……”
封凛指着缓缓开启的宫门说道:“结果孔子和少正卯相互指责,并上书国君裁决,便有了今日之事。”
在马车上垫脚眺望,视野变开阔了不少,汹涌的人潮在两观下止步,宫甲们手持兵刃陆续开出,他们在维持秩序,清理出一个空地,就在这时,子贡看到了夫子。
孔子站在鲁宫两观的东观之下,深秋寒冷,他穿着一件厚实的灰色裘衣,肩披灰色羊毛滚绒边斗篷,身材依然高大,站在那里顶天立地,仿佛鲁宫前又多了一阙。但透过厚重的衣物,子贡还是觉得夫子瘦了,那长长的卷须里夹杂的白色越来越多,那张长脸上没有丝毫喜色,只有犹豫和困惑。
接下来被押上来的,是梗着脖子的少正卯,他身材矮胖,年事已高,发色灰白,身着一件朝服,但衣冠歪斜,显得有些狼狈。这位大夫被两名宫甲扶着,经过孔子面前时,他冷笑不已。
鼓声终于停了,今日两名主角已到,这引得宫阙外聚集的国人又是一阵猜测。
子贡也忧心忡忡:“夫子啊夫子,你到底要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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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侧身看着高高的鲁宫两阙,孔丘有些恍然。
他是陬邑人,懂事的时候,父亲已死,他只知道他是个大力士,在偪阳攻防战时手举城门,立下了大功。孔丘少也贱,故能多鄙事,等到他成年时,含辛茹苦将他养大的母亲逝世,这之后孔丘才将母亲灵柩送往防山与父亲合葬,随后腰上缠着守孝的麻带,以士的身份迁居曲阜。
刚来曲阜的那段日子,孔丘只是个不起眼的乡下人,唯一显眼的就是他身高九尺六寸,人们都称他为“长人”,并对此感到奇异,直到听闻他是叔梁纥的儿子,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是那位大力士的儿子,难怪难怪。”
还记得那是三十多年前,季氏宴请士人,孔丘随同前往,却在门口遇到了一个同样身高九尺的大个子,那桀骜不驯的目光在他身上上下打量。
“我听说近来曲阜多了个和我一样高大的士,原来就是你?不知道身手如何,来来来,和我比比气力,若是能赢,我便放你进去!”他叫阳虎,是季氏的鹰犬,态度充满不屑,而孔丘也在他身上窥见了不臣的影子。
他选择拒绝:“丘只喜俎豆之道,不喜欢争强斗胜,更不愿意与人以力相争。”这话说来有些惭愧,很多年之后,他还是依靠一身巨力挫败了卫国轻侠,让子路对他心服口服。
当时阳虎皱起了眉,最终,他伸手一拦,将孔丘拒之门外:“季氏宴请的是知名的士人,你是什么东西,也有资格入内,回去!回去吃糠和浊酒去罢!”
季氏府邸内丝竹声阵阵,歌舞声,觥筹交错声不绝于耳,但一墙之隔的孔丘却只能讷讷地离开。整个过程他没表现出太多的喜忧,直到独自一人饿着肚子经过鲁宫门阙时,他才抬头仰望了许久许久。
那时候,别说是鲁宫楼阙,就算是三桓府邸,对他来说也同样是高不可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众人劝说他不如效仿父亲,作为武士加入三桓的军队,以力闻名,被孔丘拒绝。所幸他还是有些出众之处的,十五岁有志于学,从此好学不倦,出入鲁太庙学习鲁国的史迹和典章制度时,事事都问别人。
最初时众人还不耐烦,可过了几年,但凡俎豆之事,便轮到别人来问孔丘了……
随着名声越来越大,孔丘的生计也有了着落,他曾经做过季氏手下的计吏,管理统计准确无误;又曾做过司职的小吏,使牧养的牲畜繁殖增多,由此得到国君赏识,升任朝廷的少司空。
是时,他已经年过不惑,经过鲁宫楼阙的次数越来越多,当他儿子出生时,国君甚至还赐下了一条鲤鱼,孔丘大喜过望,便将此儿命名为孔鲤。
不过孔丘也发现,鲁阙实在是有些破败陈旧了,而且根基不稳,有些摇摇欲坠,三桓瓜分公室,季氏八佾舞于庭,惹得孔丘咬牙切齿地说道:“是可忍,孰不可忍!”
没错,连鲁昭公也忍不下去了。
少司空,是上士的位置,这是孔丘在鲁国做到的最高职位,虽然只当了短短几天,就遇到了鲁昭公发动政变失败,反被季平子驱逐。虽然人皆言鲁昭公是个愚昧狂妄之君,但在孔丘眼中,他却是个待己以礼,并资助自己前往成周守藏室向老子求学,孔丘感念此恩,随之出奔国外,从此开始了辗转游走的几年。
这次“站错了队”,使得孔丘回鲁后,被季平子晾在了一边,对他爱理不理,连曾以他为师的孟氏也对他极为冷淡。
鲁宫的两阙似乎离孔丘远了,重返庙堂变得遥遥无期,他只能专注于开设私学,门下弟子越来越多,和竞争对手少正卯的关系也越来越大。
世上的事真是奇妙,反倒是当年待他无礼的阳虎,给了孔丘再度出仕的机会。这之后鲁国朝堂风云变幻,赵无恤强势入鲁,阳虎倒台,三桓重新掌权,而孔丘也因为倒阳虎、劝降费邑的功劳,又一次回到了这座宫阙下。
这一次,他是以小宗伯身份进入的。
他还记得当初的情形:进入公门,便低头躬身,谨慎而恭敬,好像不容他直着身子进去。站立时,不在门的中间;行走时,不踩门坎。经过君位时,脸色庄重严肃,举步小心翼翼,说话就像中气不足。受到召唤,就提着衣襟走上堂去,低头躬身行礼,谨慎而恭敬,屏住气好像不敢呼吸。退出来时下了一级台阶,脸色才放松起来,显出轻松的样子。下完台阶快步前行,动作像鸟儿展翅一样轻快。等回到自己位置时,又得继续表现出恭敬而不安的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三桓无礼惯了,皆不以为然,少正卯更是笑他谄媚。
孔丘只能叹息一声:“事君尽礼,人以为谄也……”他决定,要把这种正确的礼仪在忘记传统鲁国重新推行,将崩坏的礼仪重塑。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别人以为这是子路的性格,殊不知孔丘也是如此。
面对鲁昭公的弟弟鲁侯宋,孔丘决定倾心辅佐,他还迁墓,尊君权,一步又一步,他一直试图将理想国搬到现实里,让鲁国成为“东周”。
鲁侯宋还是有几分进取之心的,却全力支持他,从下大夫到上大夫,从小宗伯到大宗伯,最后更是代理执政职能的辅相,孔丘现如今站在宫阙之下,已经能顶天立地,他的位次,仅次于三桓!
但异样的声音却从未停歇,而且越发的讥诮,尤其是在孔丘兴致勃勃,提出自己谋划已久的“堕四都”之时。
“家不藏甲,邑无百雉之城,古之制也。今鲁国有四家逾制,请皆损之!”
“堕四都?郕邑和郈邑堕了,还有哪座城池能用来防备齐国人?费邑堕了,鲁国东方还有能震慑群夷的都邑么?至于郓城……”少正卯不屑地笑了笑:“仲尼,我我奉劝你一句,不要去招惹赵无恤了。“
……
面对老对手少正卯,孔丘不假颜色:”齐国和鲁国已经和平,对淮夷而言,修德与以力攻伐效果要好得多。至于赵小司寇……两年前,少正大夫不是力主削弱此子么?“
“我的确建议大司徒在封赏时给此子下绊子,当时他还羸弱,三卿合力便能驱逐,奈何谁都不听。可如今他羽翼已丰,再想要拔除已经不可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季孙斯见自家的谋主今日突然反戈,不由有些愤怒:“且不说赵小司寇破坏了齐鲁和谈,让盟约无果而终,就说他前脚刚接纳了叔孙氏的叛臣侯犯,把郈邑也当成了他的领地。如今更是以鲁国大夫身份卷入宋国内乱,又一次践踏了鲁国的礼制和君权,这还是鲁国之臣么?置国君于何地,置三卿于何地,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正好乘着他在宋国苦战,推行堕都之事,不正好能逼他将西鲁其他城邑交出来么?”
“大司徒自信能赢?”
季孙斯有些心虚,但还是嘴硬:“赵氏主力不在鲁国,还是有机会的。”
少正卯挺了挺肚子:“齐国四万大军南进时,我以为赵无恤要输;战后齐国封锁西鲁经济,不准盐货出售时,我也以为赵无恤要输,所以现如今,我已经不敢胡乱判断了。”
“那在大夫看来,如今应该怎么做?”孔子冷冷说道。
“赵无恤志在归晋……“
“他现在哪有半分要归晋的样子!”叔孙州仇主邑没有到手,正是暴跳如雷的时候。
“在我看来,他只是想要一个稳定的退路罢了,这样,若是君上能将西鲁分封给他,再允诺他一个卿位,如此一来,赵无恤利益有了保障,便会放心归国,鲁国的局面便能维持下去……虽然,三卿会过得艰难些。”
叔孙州仇也瞪大了眼睛:“少正大夫,你莫不是已经投靠了赵无恤?”
“我只是为汝等分析形势而已。”
“那样的话,鲁国社稷便亡了一半……”孔子摇头,这是他无法接受的,鲁国的卿大夫权力太大了,有了三桓还不够,居然又要多出一个更胜三桓的强卿,而且还是外国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丘知道赵无恤的能耐,他能让治下民众安居,也能抵御外辱,若他能安心在鲁国呆一辈子,孔子甚至会支持他独掌大权,只要他不迈过窃国的底线即可。但惟独有一点,正如叛徒宰予所说的,赵无恤的治道与孔子似同而异,甚至是完全相左。
他的志向太大,迟早要卷入更多战争,会把鲁国引上一条充满荆棘和鲜血的道路。他的目光太远,看孔子推行的周礼,仿佛是在看一个小童子用泥塑的俎豆玩闹似的,他仿佛觉得,自己随时可能将手里的器具摔得粉碎……
孔丘不否认,赵无恤绝顶聪明,但是,他不过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冠者。
执念,心中苦苦追寻了四十年的执念让孔丘相信,只要能削弱卿大夫,让国君掌权,周礼是能够在鲁国全境复兴的!
他已经年过五旬,自诩也知道天命,再过三年,恐怕就没有搏一把的心力了。
好啊,既然如此,那就做给他们看看!
“少正大夫,你真的不同意堕四都之事么?”
“没错,我不会同意。”
“你恐怕是误会我了,大夫。”孔丘说,“这是命令,而非请求。若是不允,那就请闭门三月,不见外客,因为此事事关机密。”
少正卯大笑:”汝等所谓的机密漏洞百出,赵无恤的探子遍布曲阜,恐怕早就得知了消息。我非但不会闭门,还会每日在楼阙上鼓瑟,坐待你落败那天的表情。”
他还把我当成讷讷不得志的穷士,孔丘想,面对他的无礼和不屑,会被几句话吓住,面对他的反对,会一笑置之,他只能期望一夜安睡能带给少正卯理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孔丘的期望在第二天早晨落空了,他发现少正卯召集了自己的弟子,去为民众宣讲,质疑孔丘的为政乃至于为人,预言他会将鲁国带入危险的境地。
这将给孔丘本已举步维艰的行政带来威望上的毁灭性打击。
当孔丘阴着脸站在他们聚集的榕树下时,周围的吵闹声戛然而止。
“少正大夫,”孔丘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遣散众人,回家中闭门。”
少正卯指着孔丘的鼻子:“该闭门的是你,仲尼,我承认你讲学很有意思,你门下的弟子们一度来投,没几日又跑回去了。但你不该为政,你的克己复礼根本不适合这季世,非但不能兴邦,且会乱国。辞去职位,闭门撰述去吧!我是你的对手,所以知道你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做一具庙堂里泥塑的像,做一个遇到奇闻异事受为政者咨询的人,这就是你这种人最适合呆的地方。”
孔丘很少生气,但此时此刻他语气生硬:“少正大夫,你拒绝遵从我,鲁国大宗伯,代相之命?“
“在鲁国,连国君和三桓说话都不怎么管用,何况你这个野合而生之人?”少正卯不假颜色,他黑色的眼睛紧盯着孔丘,表达自己的不屑。
少正卯的弟子们刻薄地笑着,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民众也开始大笑。
“那好。”孔丘突然间不生气了,反而浑身轻松,他向担任季氏家宰的子路点头示意,“将少正大夫押起来,带到宫阙前去!”
……
宫阙,高大的鲁国双阙,西观与东观所夹的地方,孔丘傲然而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记不清多少次了,他在这里来来回回,多半时间是个仰望的路人,可现如今,他已经迈入两阙之间,相鲁,一定程度上执掌了国命。
面对阙上面带疑惑的国君,面对闻声赶来的三桓,孔丘讲述了事情的缘由。
“一如少正卯所言,赵小司寇羽翼已丰,堕四都之事,必须诸卿大夫态度一致,才可能推行下去,曲阜不允许异样的声音存在,所以丘建议,将少正大夫……”
三桓和鲁国大夫们看着孔丘,眨着眼睛等待下一句话。
关进监牢?他也许会这样说,在众人看来,孔丘一直是笑眯眯的和蔼老者,不是一个能下狠手的人。
的确,孔丘毫不怀疑,在那阴冷的囹圄内蜷缩一天或是十天,会让少正卯浑身发抖,高烧不退,乞求得到释放。然而一出狱,他又会开始出言反对孔丘制定的一切。
把他驱逐出国?他也许会这样说。若是少正卯执意不愿接受孔丘的安排,他的叛逃只是个时间问题,但当他离开鲁国时会带走多少追随者呢?关于孔子的恶言恶语会如何在诸侯间传播呢?
这世上,但凡是要兴起治世时,哪有不流血的?黄帝莅临天下,有蚩尤之死;夏启登位,有伯益、有扈氏之死;汤武革命,流血漂橹;管仲相齐,公子纠先死;子产为政,也诛杀了不少贵族里的反对者。
现在,该轮到自己了!
“将少正卯戮于东观!”孔丘咬了咬牙,说完了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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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鲁国宫阙外的广场挤满了人,有朝堂的大夫,有在外郭和四郊有一小块食田的士,有交头接耳的国人,有来自四面八方的商贾,有从里巷跑出的兴奋童子,有因为见了血而尖叫恐惧的妇人。他们统统站到两观外,来观望这场鲜血与死亡的乱舞。
戮,万刃斩之的残酷刑罚。
但孔子没有存心让少正卯痛苦,子路利剑挥下,沉重而精确,一击致命。
当少正卯在东观下被子路一剑正法的那一刻,除了惨叫声戛然而止的少正大夫外,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他们看向孔子眼神中,多了些敬畏,包括三桓和诸位大夫在内。
往昔外表和蔼的孔子身上带了一丝刚强之气,这种气势很多年以前,他们从孔子的父亲叔梁纥身上见过,那力托城门的勇敢,手刃敌军勇士的威猛……
这让孔丘的威势一时无二,他的一些建议和政令畅通无阻,堕四都的准备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之后的几天里,天空灰暗,寒气逼人,风暴已然过去,弱化为绵长而持续的秋雨。
雨水洗去了地面上的血迹,却洗不掉孔子内心的忐忑,他每天都会来宫阙上发会呆。
只是他面前的景色丝毫不能温暖人心,只会让人感觉可怖:少正卯的尸体被吊上东观,暴尸三日以儆效尤,长长的绳索牵动尸体随风摆动,朝服衣冠已经被扒下,雨水流淌在他乌黑的面孔上。
孔子手指的颤抖停止了,因为背后传来鞋履踩踏雨水的声音,声音很轻柔,仿佛是怕惊扰了他,但孔子也能听出,脚步里包含着不少疑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夫子……”是孔丘得意的门生之一的端木赐,他的行礼有些勉强,抬头时一脸疑惑,孔丘能从他英气逼人的大眼睛里看到疑问,还有痛苦……
那是面临选择时的痛苦,当年孔丘纠结于礼和道的真谛,苦苦求索不得其解时,也有过这种眼神。但当他坐上马车,前往周室,一旦对上老子那双深邃的明眸后,却被微微一点消弭殆尽。
“仲尼啊,你还在犹豫么?”如龙的老者笑容灿烂,他能看透人心,看透天道万物,看透生生死死,让孔子捉摸不透。
“上善若水,你怎么就不懂呢?何必刻意扮演火的角色,那虽然能叫外人害怕,却也会让爱戴你的人畏惧,还会让你一瞬间燃烧殆尽,或者会像这样……”
当时老子指着一只扑向烛火里,变成一具焦黑残躯的飞蛾。
“你本可以学我,一生自由遨游的,何必投入庙堂之中?”
这就是儒道的不同之处,而我,已经回不了头了……若是能再见老子,孔丘只求他能理解。
他也希望,眼前的得意弟子能理解。
……
子贡看了一眼暴尸的少正卯,眼神颤动,他犹豫着问道:“这个少正卯是鲁国知名的人,现在夫子您执掌朝政首先就杀掉他,是不是有些失策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子不答,拉着子贡的手,带他走到了两观的屋檐下,看不到那具尸体的地方,伸手弹去他衣冠上的雨水,就像过去几年里无数次做过的一样。
“赐,坐下来,为师会告诉你杀他的缘由……”
开头后是漫长的沉吟,孔丘在组织语言,宫中的寺人恭敬地端来热腾腾的温酒,子贡就这样看着酒盏中白气升腾,静静地等待夫子告诉自己答案。
他真的很需要这个答案。
“赐,我曾经告诉过你,天下称得上大恶的行为有五种……”
孔丘看着外面飘零的细雨,他不单单有一个儿子和女子,颜回、子路、子贡、曾点、冉求,这些弟子也相当于半子,为师为父,有什么是不能和他们倾诉的呢?
还是有的,有些事情,他会藏在心间,决不能尽情说出,那会动摇他,还有他们的决心。
“这五种大恶,一是通达事理却又心存险恶,二是行为怪僻而又坚定固执,三是言语虚伪却又能言善辩,四是对怪异的事知道得过多,五是言论错误还要为之润色。这五种大恶,人只要有其中之一恶,就免不了受正人君子的诛杀,而少正卯五种恶行样样都有……”
子贡微微抬头:“他有么?”
“有!”孔子咬定,或者说,他逼迫自己首先相信:“他身居大夫之位,足以聚集起自己的势力结党营私;他能言善辩,足以迷惑许多弟子和民众,伪饰自己而得到声望;他效仿我开设私学,积蓄可强大的力量,如今已经试图叛逆礼制,成为异端。这就是人中的奸雄啊!不可不及早除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攻乎异端,斯害己也,夫子当初难道不是这么教我的么?为何轮到少正卯这个异端,就必须加以诛杀呢!”子贡红着眼,孔子的说辞并不足以让他信服。
孔子手指又开始颤抖了,幸亏那是在案几之下,对面的端木赐看不到。
他叹了口气:“历史上,殷汤杀掉尹谐,文王杀掉潘正,周公杀掉管叔、蔡叔,姜太公杀掉华士,管仲杀掉付乙,子产杀掉史何,这七个人生于不同时代但都被贤者杀了头,原因是七个人具有同样的恶行,所以对他们不能放过。就像《诗》中所说的,忧心悄悄,愠于群小。单独一个小人并不可怕,但若小人成群,就足以让君子忧虑了。少正卯,我必须杀,不杀不足以成教训,不杀不足以威慑人心!”
子贡眼里的困惑非但没有消弭,反而越来越浓:“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这原本是夫子反对,现如今却偏入此道中了么?而威慑人心……”
他将这个词念了两遍,一次比一次重:“威慑人心,是为了做什么?传闻朝中有人要对赵小司寇不利,那些人里,包括夫子么?”
风雨愈演愈烈,阙上的屋檐下,一片沉寂,但气氛却仿佛凝滞了,明明酒水已经凉了,但寺人却不敢再上来更换。
“然。”半响后,孔子艰难地点头。
“我就是那个力主削除赵小司寇多占的封地,堕毁郓城的人!”
……
嗡嗡嗡,子贡脑海里一阵混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一时间找不到话了,担心已久的事情终于变成了现实:“原因是……因为他僭越么?”
孔子颔首:“然,赵小司寇以大夫身份主鲁盟,强占须句,驱逐须句大夫,越过国君和执政派人劫掠齐人,在夹谷之盟上故意阻扰,之后还庇护叔孙氏的叛臣侯犯,乃至于私自参与宋国内战。他,僭越的太过分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子贡一时间心慌不已,一件两件没什么,但这一切加起来后,却远远超出了孔门,超过了夫子的底线。他自己是不知不觉间没有察觉呢?还是出于某种心理,放任它们发生呢?
现如今,他面临抉择,而曲阜和西鲁之间,距离战争恐怕只有一步之遥,赵无恤的担忧,眼看就要成为现实。
“这些……是我没有及时规劝,但一切都还有回转的余地,我可以回去劝说小司寇让步,还望夫子……”他声音越来越小,直到说不下去。
任他巧舌如簧,任他能言善辩,却也知道,自家主君是个极有主见的人。他,绝不会因为对立面站的是孔子,因为自己的一番规劝而停下脚步。
作为跟着赵无恤从晋国走出来的人,子贡知道,赵小司寇的回归步伐是那么的坚定,他会碾碎沿途所有的障碍……
是的,停不下来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走到这一步,大家都无法回头了。少正卯那随风飘荡的尸体仿佛在诉说这个事实,他是这场事件的第一个祭品。
而对面的孔丘,却笑了起来,浓郁的卷须之下,笑容一如往日般和蔼,可亲。
“赐啊……”他轻呼着爱徒的名字,他知道他在面临抉择,面临困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小司寇有许多发人深省的话,比如这句“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也”。孔子知道,端木赐的问题他必须加以解答,必须告诉他应该怎么做。
“还记得么?你曾经问过为师,何为士?”
子贡低着头回答道:“行已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
孔子问:“再次之呢?”
“言必信,行必果,亦可以为士。”
“这两点,你做到了么?你临行前想必从赵小司寇处接到了使命,并答应一定要做到吧,如今却要背弃使命和誓言了么?你不是一直想做一个真正的士么?”
“赐不敢忘!”子贡的声音有些沙哑了。
孔子捋须笑道:“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还在这里闲坐?为什么还在为师面前说着没用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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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赐,拜别夫子!”子贡愣了片刻,倒头一拜,开始慢慢朝外走去。
宋国的内战已经到了决战的阶段,每一粒粮食都能决定胜负,还有一些从曲阜采购的粮食没有运回。而这次规劝曲阜放弃对西鲁施压、动武的打算也已然落空,这个消息,必须尽早让主君知道。
子贡知道,离主君越近,他就离夫子越远,但他没有停下脚步,哪怕身后目光其实是那么灼热和不舍。
君命、师恩,也不知道是从何开始,子贡心里一直存在抉择。
或是是初到成乡,看到赵无恤将那里治理得井井有条,还对他说“仓禀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这句话时。或是赵无恤记住了他想要做行人的志向,借来《绝秦书》,双手奉上的时候。或是赵无恤来到鲁国后,将西鲁变成一块富强蓬勃之地的时候。或许是依靠赵无恤的支持,子贡成了曹、鲁间数一数二的大商贾,赢得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和敬仰的时候……
像铜锤敲打的瓷器一般,子贡心中,夫子的一些教诲,开始动摇了。
但出乎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他的夫子,他崇敬之心如同海客眺望大海,从来没让他失望过的夫子,为他指明了道路。
身后的声音,一如往日授课般洪亮:“见到了子有、子华,还有子迟,别忘了告诉他们,何以为士!”
子贡怔住了,又回头在满是水渍的阙上三拜稽首。
“唯!不敢忘!”
不知不觉间,泪水从端木赐眼里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和雨水混杂到了一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随后起身,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头也不回地朝雨中走去……
……
人走,酒凉,只剩下孔子侧着身,看着外面的风雨默然。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渐渐要黑了的时候,身后终于又响起了脚步声。
迟疑里带着怯懦,面对沉默的父亲有些不知所措,这是他的儿子,孔鲤。
孔丘头也不回,问道:“今日学《诗》否?”
脚步停止,孔鲤讷讷地说道:“学了。”
“善,不学诗,无以言,学《礼》否?”
孔鲤抬起的脚又恭敬地放了回去:“也学了。”
“善哉,不学《礼》,无以立。”
孔子说完才回头,看着其貌不扬的儿子,与那些天纵奇才的弟子们比起来,孔鲤实在太过寻常,寻常到无法继承他一成的衣钵,但作为身边最亲的人,有些事情正好让他去安排布置。
“家中可安顿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鲤一板一眼地回答:“母亲和阿妹已经送回陬邑了,国君赐给的府邸也清扫干净,按照父亲的吩咐,竹简、纸卷放在一边,器具、钱帛放在另一边。”
孔丘点了点头:“善,那些钱帛可以留给你,稍后运到陬邑,加上那点食田,应该足够养活全家了。但那些简牍,那些抄录的卷册,我想留给弟子们……”
“父亲!”孔鲤突然跪了下来,满脸的不解:“父亲恕罪,方才你与子贡的对话我听到了一部分,为何不让子贡去说服赵小司寇?或者让他留下来,子贡是行人之才,而且知道对方深浅,那样的话,父亲欲行之事就能多一分胜算……”
“住口!”孔丘面色阴沉,“作为师长的最后一课,我竟要教子贡不忠不信不成?”
若赵小司寇是个残暴虐民的主君,孔子或许会让弟子们回来,但偏偏不是,偏偏与之相反,他是孔丘见过最英明爱民的领主,所以他甚至无法断言赵无恤是错的,而自己是完全正确的。
执念,也只有心里长达四十年的执念在驱使他继续向前,而不像宰予劝说的一样放弃。但他纵然能对少正卯痛下杀手,无论如何,孔子也无法做到,将自己曾对弟子们的敦敦教导一一推翻,只为了一时间的政争和利害……
“可那样的话,父亲就不必像分散遗产一般,让我去做那些事情了!”孔鲤稽首有声,只有他才明白,自家父亲,是抱着死的决定去做堕四都之事的啊!这样真的值得么?
被儿子说中心事,孔丘举起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一声嗟叹,抬头望着渐渐放晴的天空说道:“少正卯死的那一天夜里,我梦到你祖父了……”
……
“我出生的时候,你祖父已经年过六旬,而等我记事开始,他已经去世,所以我对他只有一些婴孩时的印象,但昨夜,我却梦到他了。”
孔鲤愣了半响,不知道父亲说这作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子露出了笑,他对弟子们是良师,对儿子却是位严父,很少有这样的温情时刻:“我依稀记得,父亲长得像擎天的巨柱一般,双手如此有力,他喜欢把我往空中扔,而我就像在飞。期间吾等一直在笑,笑啊,笑得喘不过气,笑得眼泪都流下来,把他逗得更乐了。我一点不怕,我知道,父亲总是能抓住我,他从未失手。哪怕是久病在榻上时也一样……”
“直到我行冠之后,才陆续知道了关于父亲的更多事迹,六十年前,晋国人召集诸侯围攻偪阳,破开了城门,但偪阳人突然把闸门放下。这紧要关头,父亲挺身而出,他那双将我抛向空中的手竟撑住了重达千斤的闸门,让差点被困在里面将士退出来,立下了大功。事后孟献子称赞他说:叔梁纥,你就是《诗》里所说的‘有力如虎’者也!”
“吾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现如今,我生得和父亲一样高大,也到了他‘有力如虎’的年纪,我何尝不是在高举双臂,撑着一座大山?”
孔丘起身,扶起了默默细听的儿子:“我这一生没什么过分的追求,唯独从小就喜欢做俎豆之事,喜欢郁郁乎文哉的周礼,时常会梦到周公在教诲我。现如今诸侯力争,天下礼乐崩坏已经很久了,周礼像山陵崩塌一样垂垂欲倒,我不才,却想凭借一己之力撑住他,就像父亲当年撑起偪阳城门一般。若是我轻易放弃,周礼,就真的完了,中国,就真的要失礼,或者像夏礼、殷礼一样,连杞、宋都可考不可征,统统散落到四夷之地去了……”
“我不知道父亲做那件事时想没想过,要是撑不住怎么办?要是城上有敌军朝他射箭怎么办?但我却想过,要是撑不住这复兴周礼的万钧重担,会怎么办?最多就是一死罢了,但纵然我无法幸存,却不能连累所有的弟子,尤其是在赵小司寇处得到重用的子贡、子有、子华、子迟。礼乐之形式或许会衰败死亡,但礼乐之心我却已经教给了他们,这么多年潜移默化,哪能不受影响?在他们手中即便不能完全复兴周礼,却也能保留一部分……”
“何况子贡是最崇敬我的弟子,我百年之后,只要有他在,一定能让让你母亲有个安居之所,也能为你阿妹寻到一个好的归宿,这便是为父的一番苦心啊。”
孔鲤听得呆了,原来父亲有这样的深意,也有这样的决心,他如噎在喉,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而孔丘将心事吐出后,大大松了口气,随即眼中闪过一丝坚毅的精光。
“堕四都之事势在必行,一旦失败,我已经做好了身死的准备。就像伯夷、叔齐为殷商殉葬绝食,饿死在首阳山一般,我也会随周礼而去,做一个殉道之人,无论天下人能否理解,我为此而生,理应为此而死。”
他须发贲张:“赵小司寇,既然无法为忘年之交的朋友,那老夫便只能与你为敌了!成败在此一举,不成功,便成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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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中下旬,秋雨暂歇,宋国内战正如火如荼,决战即将在孟诸进行,胜负尤未可知,而鲁国继孔子诛杀少正卯后,又出了一件轰动全国的大事。
摄相位的孔仲尼抛出了酝酿已久的新国策。
一道言辞犀利的檄文从曲阜发出,传遍三桓的领地。在檄文中,孔子从早先的南蒯之乱说起,一直说到阳虎之乱,点中了困扰鲁国数十年的家臣邑宰权势过大问题:“南蒯已矣,又有阳虎;阳虎虽去,叛臣复兴,何以制之?”
总结鲁国历史教训的同时,孔子也提出了解决之法,一个简单而粗暴的解决方式。
堕城!
“欲制之,必先明礼制。古者臣无藏甲,大夫无百雉之城,故邑宰无所凭以为乱。如今不如堕其城,撤其武备,则上下相安,可以永久也!”
对这个绵里藏针的建议,鲁国最大的领地拥有者三桓竟然一致同意,对叛臣和赵无恤的恐惧让他们再度想起了”相忍为国“的家训,团结到了一起,支持孔子之策。
孔子的弟子过去几个月开始大量进入三桓,子路出任季氏家宰,公良孺担任叔孙氏家宰,而堕城首先指向的目标,自然是叔孙氏的叛臣,郈邑侯犯!
今年六七月间,侯犯击杀了公若藐,又在赵无恤劝说下杀了叔孙氏的忠臣驷赤,控制了郈邑的政权,俨然是一个割据的藩镇。他果断拒绝执行自卸武备的堕城之命,反而巩固城防,一副负隅顽抗的架势,由此给了曲阜征伐他的理由。九月下旬,以叔孙州仇和公良孺为首,鲁国征发了近万大军,陆续开始包围郈邑。
而郈邑的告急信件,则像雪片一般飞向侯犯靠山,赵小司寇统辖的西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郓城邑寺内,一个容颜清朗,身着月白深衣的年轻人悠悠然坐在一张软榻上,他手中拈着一卷浅黄绢笺,正漫不经心地在上面写着字。字体文雅娟秀,他时而还端起桌上的薄酒轻啜一口,仿佛完全没被几乎炸了窝的邑寺惊扰到。
任谁也想不到,这样一个出尘的年轻人,竟就是被赵无恤委以重任,西鲁的摄政者,郓城宰张孟谈。
在察觉到等候之人焦急的情绪后,他停下了书写,抬起眼睛,微微地回了一笑,笑容浅淡,却让人突生一股月白风轻之感。
“就这样罢,你想办法绕开包围郈邑的人,去城内对侯犯说,赵师悉起,将至矣,还望他能坚守住。”
“唯……”信使垂首应诺,接过那轻若鸿毛,却又似重过泰山的信纸,倒退着从屋内离开了。
他前脚刚走,在堂内就坐的那位戎装虎贲就忍不住了,他叫虎会,本是赵鞅手下的武士,现如今则是赵无恤任命的郓城司马,掌控左近数邑防务。虎会性急,他两步并作三步上前,向张孟谈追问道:“张子,那我这就去召集邑兵、亭卒,不日便可以朝郈邑进发。”
张孟谈支走信使后,依然是坐在窗下,就着灯书继续写信件,见虎会迫不及待地上来请战,才抬了抬眼。
“虎司马,”他一边放下手中的毛笔起身朝虎会行礼,然后平静地说:“不要着急,让邑兵、亭卒们照常训练即可,吾等暂时不会对外发兵。”
虎会愕然:“张子先前不是才答应要去救援侯犯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郈邑不可救。”
虎会不解:“为何?郈邑不是已经被吸纳进西鲁大夫之盟里了么?”
张孟谈道:“第一,曲阜这次攻伐郈邑名正言顺,是为叔孙氏讨伐叛逆的邑臣,虽然六七月间司寇庇护了侯犯,但主动权仍然控制在叔孙州仇手中。以臣伐君,天经地义,吾等若是为侯犯强出头,就等于告诉整个鲁国,赵氏和叛臣站在一边。”
虎会大摇其头:“张子何时变得如此迂腐,这点名义上的东西,比起郈邑是吾等盟友的事实来说重要么?”
“重要,至少对陷入宋国内乱的司寇来说,无论是名是实都很重要,此时此刻,千万不能与全鲁为敌。虎司马且听我说第二点原因,那就是西鲁目前没有力量去救郈邑……“
“西鲁也可以征发万余人,怎么会不够?”
张孟谈给虎会算了道算数题:“西鲁所有城邑加起来,能征发万余人不假。但宋乱发生突然,而且战争日益升级,原来那些兵卒入不敷出,于是司寇又带了一半的武卒、邑兵去宋国,只剩下些守城安乡的亭卒在。至于虎司马所说的征发万人,那只是明面上的数字,用来吓唬吓唬敌人而已,实际上,除了留守城邑、乡亭的,剩下的不到五千,再加上其中一半也去了宋国输送转运粮食,吾等手里能用之兵不超过三千!”
“三千已经足够驰援郈邑了!叔孙氏和公氏军队加起来也不过一万,加上郈邑守军,或能一战!”
张孟谈摇了摇头:“但也仅仅是‘或能’,这些人背后,还有季氏和孟氏的大军,他们若进行征发,也各自有近万人效命。若是司寇在,甚至是柳下跖在,我相信他们能以寡敌众,击败数量更多的敌军,但如今司寇不在,还有谁敢冒这个险?虎司马愿意去指挥么?你有自信必胜么?”
虎会惭然,他自己的斤两自己清楚:“我不行……但冉求,冉求一定可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冉求自从在伏击群盗,以及雪原之战里立功后,也渐渐被认为是善将兵者,在大局观和超过千人的指挥上,他的能耐远胜赵无恤手下的虎会、羊舌戎等人。
张孟谈去将门紧紧合上,随后才说道:“不行,这次堕城之策是由大宗伯孔子主持的,不是我怀有冉有对司寇的忠诚,而是要把所有意外发生的可能降到最低范畴。冉求是孔子的弟子,司寇可以对他用而不疑,但我却不能将一切都赌到他身上,赌他会为了司寇,与孔子为敌……”
虎会面色凝重:“我见识寡陋,不知道这么多利害计较。但我却知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郈邑是西鲁的前沿,现如今曲阜方面诸卿放话说要堕郈,实际是想堕郓。若此时不救,等到郈邑陷落,就要轮到西鲁遭殃了!”
“我自然知道,方才送去的信帛,就是为了让侯犯多守几日的说辞而已,当年楚庄王围宋,晋国也是靠了此计,才让宋人坚守了三年的……”
“可这不是长久之法啊!郈邑迟早会陷落的,可坚持不到三年那么久。”
张孟谈对虎会解释道:“我已经算好了,郈邑可是一个坚固的大城,而且濒临汶水,北靠泰山,没那么容易垮掉。攻城之法,修橹造车,准备器械,三月才能有成效。等到围城开始后,若将领性情急躁,蚁附而攻之,则士卒伤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从司寇拉拢侯犯开始,便没有吧郈邑作为必争的中枢,而是一个拖延敌人时间,杀伤敌人力量的前沿堡垒,这就是以空间,换时间!”
虎会依旧有点懵懂:“以空间,换时间?”
“没错!一如孔子自己说过的,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用郈邑拖延鲁人,便可以换取司寇在宋国的胜利,可以换取他回鲁的时间,以及方便我布置后手的时间……“
张孟谈又一次蘸了蘸笔尖,言语中充满了自信:“虎司马且放心,这也是司寇的意思。不争只是暂时的,是为了鲁国莫能与吾等争。有的胜利靠利剑和甲兵赢取,有的胜利则要靠纸笔和信使!这两封信,我要分别送去费邑和晋国温县……不出一月,必胜的大势便能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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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丘记得他第一次到郈邑来的时候,还嫩得像夏天的青草,他从中都一带溯汶水而上,在浅水期卷起深衣淌水过河,卷耳和青萍开满河岸,他北登东山而小鲁,再登泰山而小天下!
现如今,他却似一棵入秋后渐渐凋零的老树,人已不同,景亦变了模样,唯一没变的,就是这座坚城了。
汶水从泰山南麓缓缓流来,抵达郈邑之时已经算是条大河了,而郈邑正好在其阳,北面以泰山余脉庇护,南面引汶水为护城河。郈邑的外郭犹如滔滔河水中披波斩浪的巨型石船,砂岩墙垒沐浴着金红阳光,似乎比以往更高大更厚实了。
“真是个易守难攻之地。”孔丘有些郁闷地想,叔孙氏将这里作为自己的主邑是不错的选择,但前提是,他们那不争气的后人得能控制得住这儿的家臣。
“我非得破城不可!”现如今,失去了郈邑多年的叔孙州仇火冒三丈,只能在河对面望城兴叹,围城已经数日了,胆大妄为的侯犯又一次拒绝归降,他据城自守,反抗他理论上的主君。
孔丘的弟子公良孺向他展示围城的计划:“夫子,我军将郈邑围得水泄不通。叔孙氏的族兵驻于汶水以南;外郭西面由叔孙氏家宰公南负责,公室的人则归我节制,放在东面。外加许多从曲阜周边征召来的大夫私兵……”
他压低了声音:“他们中很多人并不乐意来参战,幸好碍于国君和夫子之命,其反感只能闷在心里……”
孔丘颔首,他心里想道:“我们的同盟根本不可靠,三桓无能,而大夫们散漫惯了,表面顺从,但暗地里一直在质疑我区区一个士怎么能做到代相的位置,他们的忠诚只浮于表面。若想要堕四都顺利继续,郈邑就必须尽快拿下,拖延就是鼓励反抗,鼓励侯犯这类胸怀异志的家臣铤而走险。”
鲁国,从来不缺妄图窃国的野心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孔子则想尽量阻止他们出现。
围城大军的三座营寨正如公良孺描绘的那样,叔孙氏位于汶水南岸的营地规模最大,然而也最混乱。举目望去,帐篷与营火是如此无序,四散蔓延,叔孙氏近支的贵族们把自己的营帐舒舒服服地搭在溺池上游,下游则尽是污秽不堪的小帐篷、牛车和徒卒。
“大司马是个闲不住的人,来了几日便觉得军旅生活无聊,因此特意准备了女闾、斗鸡和六博等游戏。”公良孺有些愤愤不平地向孔丘控诉道:“他甚至为自己找了个倡优,整日在营内嬉闹,围城的事项统统扔给了家宰和我。要不是夫子有吩咐在先,这家司马我早就不想做了!”
为政者皆斗屑小人,与这些人为伍,孔丘也唯有怒其不争,有时候想想,自己这样为他们呕心沥血,真的值得么?不不,才不是为了三桓的世卿世禄,而是为了郁郁乎文哉的周礼,在周礼的秩序里,无论是卿还是大夫,都有存在的价值,只要他们以后不要再僭越就好。
于是他叹了口气:“苟利社稷,岂因祸福?子正,辛苦你了。”
孔丘一路看下来,知道弟子所言不虚,而对手可没这么大意,此刻他看见城垣的女墙上弓手来来回回走动,侯犯的旗帜迎风飘扬。
“侯犯虽为逆臣,但却不是无谋之辈,这座城防备甚严。”孔丘开始明白战局为何僵持不下了,有叔孙州仇这种人为帅,士卒是不会卖力的,看来还是要让子路带着季氏之兵早点过来合围才行。
当然,首先要做的,是手持国君赐下的斧钺,规整行伍营垒,以正人心!
夹谷会盟台下那几十个侏儒的尸骨,孔子历历在目,虽然他一直觉得赵无恤心存异志,但面对齐人欺压时的不卑不亢,却足以让孔子拍案叫绝!
可惜啊,他终究只能与之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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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当数日后,季氏家宰子路带着数千季氏族兵,协同孟孙何忌来到郈邑外时,这里已经被孔丘整治一新,有了几分战前的肃杀模样。
子路望着负隅顽抗的郈邑,摩拳擦掌,想要在此建立功业。这两年来他先做阳关司马,又做季氏之宰,这距离他那“千乘之国,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的志向越来越近了。
孟孙何忌也跃跃欲试,面对外来者的威胁,三桓再度团结在了一起,但他答应堕四都的条件是,他们家的郕邑必须留到最后才解除武备。
“侯犯若想阻拦三卿大军,那是自寻死路。”他用自信口吻说道:“吾等兵力足足是他六倍,还带来了许多攻城器械,只要彻夜攻门,不出几日,便能轻易拿下郈邑。”
然而两天的攻势过去后,进攻者损兵折将,孟孙何忌失去了先前的自信。
“原本城内已经濒临奔溃,可来自西鲁的信使进入后,却突然焕发了战斗的能耐,真不知道侯犯究竟得到了什么消息……”
既然强攻不下,稳妥的方法自然只能包围了。
围城之战,必知城内粮秣虚实,故子路问道:“郈邑里的存粮还有多少?”
公良孺摇摇头:“侯犯早把与城防无关的闲杂人等统统赶出城,并将城外搜刮一空,他目前储存的粮草估计能支撑整整两年,反正是没办法将彼辈饿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年……”孔丘嘴角苦涩,他等不了,鲁国更等不了那么长时间。“若长期在这里拖延下去,侯犯的援兵便会带着大军从后掩杀而来。”
孔子指的援军是谁,大家都清楚,他们同时选择了缄默,所幸如今已经是九月末,赵小司寇还深陷宋国内战的泥潭里,他留在西鲁的家臣也没有什么异动,只是在须句和中都方向增强了防备。
之后几日依旧是徒劳无功,孟孙何忌一脸焦躁。“侯犯该死!”他咒骂道:“既然无法强攻下来,吾等不如弃之,直接奔西鲁去,西鲁空虚,想必比这更容易拔除吧!”
“大司空,你的话听起来活像个赌气的童子。”孔子做过孟孙何忌的老师,虽然如今师徒情分已尽,但他还是不知不觉用上了锐利的口气:“童子一旦遇阻,不是想绕过去,就是想把它推倒。作为一国之卿,你得清楚若堕郈失败,鲁国的大夫们便会开始观望,之后的堕郓、堕费便成空谈。”
而且若不到万不得已,孔子不想和赵无恤直接刀兵相向,那时候将至子贡、冉求等弟子于何地?
子路则气呼呼地说道:“既然不退,只有强攻了,不如让由做先锋,帅一支敢死之士前去攻城门。”
孔子瞧了子路一眼,喝道:“由,我曾说过,行军作战,像你这种暴虎冯河,死而不悔者,我是不愿与之共事的,因为你只会白白送命,甚至会连累到旁人。我只和凡遇事谨慎,善于谋划而又能办成事的人在一起,如此方能取得胜利。”
听他责备,孟孙何忌和子路从脸孔红到脖子。“小子愚钝,还望夫子教我。”他们口气温顺地说。
孔子沉吟片刻后道:“郈邑濒临齐国,从郈氏为主时就喜欢招揽轻侠,故城中轻侠之辈甚多,民众也好勇斗狠。”
叔孙州仇,孟孙何忌等人吃不准孔丘是什么意思:“轻侠?好勇斗狠?夫子提这些人作甚?”他们的进攻就是吃了这彪悍民风的亏,一次又一次地被挡了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子对这两位卿士失望透顶,尤其是早年还算聪慧的孟孙何忌,除了礼仪的形式之外,自己可有教导他智慧?他暗想,为何现如今的孟孙何忌对外卑躬屈膝,对内却生硬不知变通?
他直接点了子路的名:“由,你除了空有勇气外,还有别的才干,你但凡有车马、衣轻裘,都愿意与朋友共享,自己敝着身子也无憾,所以在鲁、卫交游甚广,颇得轻侠敬佩。郈邑之中,想必也有不少熟知的朋友罢。侯犯暴虐,待民苛刻,又连续杀了公若貌、驷赤两位德高望重的宰臣,一定会激发起民愤,你不如潜入城中寻觅轻侠,纠集不想反叛的民众,待吾等擂鼓攻城,便于城中举事,如此,则大事可定矣!”
……
时间又到了十月之交,距离阳虎之乱正好两年的时候,郈邑终于被近两万鲁军从内部攻陷了。
侯犯的高压军管和苛刻政策引发了恶果,而他刺杀义父公若邈、工正驷赤的行为也为轻侠所不齿,子路夜间潜入城中,纠集了一批反对者,打开了外郭城门。
鲁军一拥而入,战斗在城内每一条里巷爆发,侯犯带着少数亲信从西门遁逃,他们是骑马走的,风驰电掣间,叔孙氏阻拦不及,竟叫他逃了出去。
郈邑大局已定,只有少数地方还在打斗,叔孙州仇和孟孙何忌也进了城,他们现在对孔子佩服不已。
“原本以为夫子仅仅擅长射术和御术,孰料军旅之事也很在行!”一路上,孟孙何忌溢美之词不绝于口。
孔子没有得意,他只是对城内的杀戮皱起眉头:“大司空谬赞了,俎豆之事,则我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我未之学也。”
叔孙州仇大奇:“没学过军旅之事,那为何夫子能教出子正、子路这种猛将来,还能妙计定郈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子淡淡地说道:“古之君子,以忠义为人生追求的目标,用仁爱作为自己的护卫,虽不出窄小的屋子,却能知道千里之外的大事。有不善的人,就用忠信来感化他;有暴乱侵扰的人,则用仁义来使他们安定。如此,我又何须凭借军旅和武力呢?”
他对二卿行礼道:“既然郈邑已定,还请二位即可主持削除武备之事,堕毁城墙只是标志,最重要的,还是让此邑永不叛乱!”
就这么让郈邑回到叔孙氏手中,在他不善的治理下,十年二十年后又多出一个专权谋叛的邑宰?孔丘决定结束这种死循环,他有许多出色的弟子,他相信他们的仁义和忠信,能把郈邑变成鲁国的,而不是叔孙氏一家的。
事后他会以代相身份举荐,公良孺和子路已经做了两家的家宰、司马,不能再事二主。郈邑,莫不如让另一个能力出众且识进退的弟子子羔来治理?惜哉,冉求不在,他说过,他的志向是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以为宰的……
然而翌日清晨,孔子不得不将这打算暂时收起来,在郈邑和曲阜间通报消息的高柴子羔来了,他带来了一个重要的消息。
“夫子,我在曲阜得知了宋国的消息,据说在孟诸水泽有一场战事。”子羔满头是汗,他抿抿嘴道:“我们是从一个从宋国逃来避难的大夫口中听说的,赵小司寇和司城乐氏歼灭了四公子、郑、卫的军队,把叛党打得四散奔逃。”
一只冰冷的手攫住了孔子的心,郈邑到商丘起码有几百里距离,这消息很可能是十天前的了。
“宋国如今的局势怎样?”
“最近消息,赵小司寇和乐氏如今已进了商丘,甚至还有传闻说宋公已死于叛党之手,商丘举城皆白。”高柴道,“总之,宋国内乱已定,我想赵小司寇不日便能返鲁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夫子,离济水尚有半时辰的行程……”
孔丘疲惫地看了一眼弟子子羔,点了点头,随即又回过头去看身后的大排场到了没有。
在他和一众弟子所乘的车马之后,数不清的烟柱斜斜地向天空飘去,仿佛一片被点燃的狼烟烽燧。
那其实是鲁国三卿大军悬釜造饭燃起的营火,随着他们拔营启程,各种声音陆续飘过阡陌、田亩和郊野汹涌而来。最初朦朦胧胧,有如远海在呼唤,随着孔子的马车在小丘上停下,身后的声音也变得清晰,能分辨出杂乱的脚步走动、车轱辘转动、金铁交击和马嘶声。
从这儿看去,在前方一字排开的驷马战车便绵延数里,为制造承载旌旗的长杆,鲁国人将一整座树林砍伐而光。
艳阳下,无数的兵卒在战车卷起的烟尘里前进,咳嗽声如雷,挥汗如雨、孔丘和弟子们能看清那些拿矛的方阵、持剑的族兵、戴胄穿甲的虎贲,腰上挂着箭袋的弓手,以及在各个部队间传送信息的斥候。
巨大的攻城器排列在最后,有临车、冲车、攻城锤,曲阜工匠极多,制作的器械也比较大,光车轮就比一个徒卒还高。
对孔门弟子而言,尽管他们就是从大军里先行出发的,可在军中不知人数之众,一旦离得远了,却不由自主地为眼前的大军张口结舌。
“真是不可思议……我从来不知道鲁国有这么多军队。”陈国人公良孺目不转睛地看着前进的大军。
“子正你这就不知道了,正如《鲁颂》所言:公车千乘,朱英绿縢,二矛重弓。公徒三万,贝胄朱綅。早在鲁僖公时,鲁国便是一千乘之国了,所以如今公室、季氏、孟氏、叔孙,以及其余大夫的兵力加一块,有三万之众不足为奇。”
对鲁国认同感较深的子路则有些淡淡的骄傲,鲁国的确很少能集中起如此众多的兵卒,多亏了夫子的振臂一呼,多亏了这次公室和三卿能齐心协力,为了解决困扰鲁国数十年的邑宰大夫坐大问题而合作。
他又想,若是与齐国作战时也能征召这么多人,力气往一处使,外以他仲由为将,内以夫子为相,那鲁国早先“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的尴尬境地便能一去不复返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可惜这次要针对的对手,是子路不愿为敌的,他不由叹了口气。
弟子们见识不够,故有如此想法,孔子对身后的大军却不以为然。
是啊,鲁国举国之力,凑出了三万人来。季孙斯代君出征,打出了代表鲁侯的龙旂旗,除西鲁几邑外,几乎所有的鲁国大夫都响应了季孙斯的号召,这些人的旗帜麇集到季孙斯周围,为的是要在这场”堕都“的大戏中站在胜利者的一边!
其中甚至有属于西鲁大夫之盟内部,秦邑大夫、范邑大夫等派来的使者和兵卒。
树倒猢狲散,他们似乎觉得,赵无恤真的已经大势已去了!
……
时间回到十月初,在成功堕郈后,鲁国也得到了宋国内乱胜负已分的消息。
若是赵无恤大败,那孔子能确定,自己的堕四都之策一定能成功,已经树大根深的西鲁便能一举拔除,赵氏君子那颗熊熊燃烧的野心便能被关到笼子里。
那样的话,倒是皆大欢喜了,可现在的问题是,赵无恤胜了!他奇迹般地战胜了素有善战之名的郑国次卿游速!
众人愕然之后,孔子却立刻下了决心。
“我听闻吴国也介入了宋乱,如今宋国叛党未尽,又有吴国争衡,想必赵小司寇一时半会也无法回来。《易》云:君子见几而作,不俟终日,《周书》又云,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如今应当挟堕郈之威,渡济水,从须句入范邑,赶在赵小司寇前抵达郓城,逼迫西鲁解除所谓的互保之盟,并自行削减兵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真正控制军队的孟孙何忌和叔孙州仇却犹豫了,他们借口兵卒需要休整,在郈邑一呆就是五天。期间不禁劫掠,叔孙州仇仿佛没把这儿当成自己的领邑,他对过去十来年的郈邑“叛逆”大肆清算。直到季孙斯也带着一支军队前来汇合后,三桓才壮着胆子朝西鲁进发。
“听说赵无恤在宋国损兵折将,虽然获胜,但仅仅是惨胜矣!”
三桓得知这个据说是来自宋国内部的消息后,选择了相信,他们胆子顿时大了起来,气势汹汹地扑向了中都邑。
中都的情况再度证实那个情报是真的,这里人去邑空,投靠赵无恤的邑宰宰予弃城而逃,西鲁方面也没派人来抵抗片刻。
三桓越发志得意满,料定西鲁经过宋乱后已然空虚,不足畏惧了。
但让孔子有些不安的是,中都民众却丝毫没有被光复的觉悟,他们看向鲁师的眼神充满不善,只有瞧见孔丘师徒,才有点好脸色。但那些年纪稍大的老者仍然止不住抱怨,说好容易过上的情景太平日子又被扰乱了。
大军继续向西进发,准备渡过济水,直插郓城,将礼法上不属于赵无恤的城邑统统收回,便有了今日的这一幕。
待他们终于瞧见阳光下闪耀的清澈济水时,第一次,对岸终于有了一支稍微像样的军队,作出了抵抗的架势。
“看,看那面玄鸟旗,是赵小司寇亲至!”
……
越过细细冬雨浸染的田野和平坦的济水河岸,孔子遥遥望见南面十余里外,巨大的大野泽像一面银鉴似的,静静地躺在大地上。在对岸那些稀疏的树林外,赵小司寇的军队看起来如此渺小和无助,活像举着旗帜的灰毛硕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有三四千人而已,看来情报是对的,赵子泰在宋国损失惨重,主力丧尽!”
季孙斯站在戎车上,容光焕发地驶到孔子身边,他像一个守仓库的小吏似的,把对岸对手的数量数了一遍,顿时喜形于色。
“而在这里,我有八倍于彼的军队。”季孙斯环顾四周,他觉得,在经过早期的阳虎专权、赵无恤割据后,他这个鲁国执政终于有了扬眉吐气的一天。只要堕了郓城城墙,赵无恤便威风丧尽,那些依附他的大夫,将会一一叛归季氏。
但孔子却没这么乐观,三万人,听起来热闹,可实际上,这里面能战的可有万人?只要靠近了仔细瞧瞧,就会发现里面有许多还没长矛高的少年,有齿发动摇的老叟,还有一脸不情愿的商贾、工匠。这些人多半是没怎么经过训练的民众,被三桓强行征发来凑数的。
所以他忧虑地叹息道:“兵不在众寡,在精,在能齐心协力啊……且不说最好的时机已错过,就说赵小司寇似也在对岸军中,他素有善战之名,而且每次都是以少敌众,雪原之战,四万齐军束手,孟诸之战,名将游速落败。如今夹济而对,很容易出现半渡而击的情况,不可不防。因为此次若败,则鲁国国内空乏,再无一战之力了,无论是外患还是内寇,都能任意鱼肉这周公之国,盘踞朝堂之上。”
在孔子心里,有不善的人,就用忠信来感化他;有暴乱侵扰的人,则用仁义来使他们安定,不一定要靠武力来解决问题。郈邑侯犯,那是背信弃义,杀害义父的卑劣叛臣,所以可以鸣鼓而攻之,但赵小司寇,却是可以用道理劝说的。
这番话说得季孙斯沉吟了,他方才的自夸只是在壮胆,虽然现如今一切看似顺利,但真要他撕破脸和赵无恤战场上见,他却也不敢。且不说赵无恤深厚的赵氏背景,就说他的曹国盟友、宋国盟友都是不能轻易得罪的。
对季氏来说,赶快逼赵无恤让步,要他立下永不扩张的盟誓,再回头去解决费邑才是最重要的。费宰公山不狃就是孔子所谓的“内寇”了,他如今被孟氏家宰公敛阳偏师看着,应该不会出什么岔子,但季孙斯心里总不太踏实。
就在季孙斯犹豫要怎么谈时,对岸却来人了。
远远望去,那整齐而渺小的赵兵营垒里出现了一队人,打的正是赵氏玄鸟旗帜,他们缓步到了岸边,开始登上那艘早已备好的中翼大船。
“那应该是赵小司寇本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季孙斯大喜:“他莫不是要过来请平?”
他心里已经飞快思索起答应赵无恤求和的条件了,恩,季孙斯觉得自己是个宽容的人,归属赵无恤的四邑可以全部留下,其余各邑则由三桓瓜分,把最小的高鱼邑算成公室领地即可,如此便能应付一心想尊君的孔丘了。濮南三邑有晋国插手,暂时不敢去碰,此外郓城的墙垣必须堕毁,据说正在大野泽内打造的舟师要解散,军队控制在一师以下……
白日梦结束,公良孺又道:“咦,中翼开到河中心,抛锚停了。”
“又有一艘小舟从大船上朝这边开来,举着旌节,是使者!”
季孙斯和赶上前来观望的孟孙何忌,叔孙州仇面面相觑。
“看这架势,赵子泰是想在济水中的大船上与吾等会谈,既然他亲至,肯定也会邀请这边的卿大夫前往。二位堂弟,汝等谁去为好?”
季孙斯此话一出,孟孙何忌和叔孙州仇的脸顿时黑了,相互看一眼后,竟齐齐盯着季孙斯,认为他以执政之位去和赵无恤面对面谈比较妥当。
“世上岂有执政在前冒险之理?不行,这绝对不行。”
就这样,以往在争夺领邑、民众、财货时从不相让的他们突然变得孝悌起来,相互间推让不已,场面难看透了。
孔子别过了脸,懒得见这胆怯的一幕,这三人在夹谷之会上对齐国卑躬屈膝,已经丢尽了鲁国颜面,如今对内也是如此不堪。子路也怒发冲冠,要不是他身份不够,就主动请缨自己上了。
当对岸来船停下后,公良孺又发出了一声惊呼,原来那高冠博带的使者,竟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贡?”子路咬牙切齿,他不明白好好的同门师徒兄弟,现如今为何要各为其主?相互视为敌人。
“赐……”孔子目光复杂地看着消失多日的爱徒缓缓走来,他亦步亦趋,全神贯注,手持君命,在履行使者的指责。
几年前,戎山之上,那个素衣少年豪迈的志向犹在耳畔:“得素衣缟冠,使于两国之间,不持尺寸之兵,升斗之粮,使两国相亲如兄弟!用赐者兴,不用赐者亡!”
善哉,这是辩士之志啊……
三桓还在相互推让,但子贡已经通过了层层盘查,走到了他们面前。他没有理会三桓,只是淡淡地鞠了一礼,径自走到孔丘面前行了一礼。
是使者见敌国大夫之礼,而非弟子见师傅尊长之礼!
他比前几日消瘦了,也更加成熟了,声音比以往深沉了许多:“赵小司寇在济水中的船上摆下了宴飨,特请大宗伯一晤!”
一时间,众人皆惊,三桓则像傻子一样愣在当场,尤其是季孙斯更是气得浑身发抖。
“赵氏子怎敢如此,不敬,太不敬了!”
赵无恤无视了他们,他没有邀请三桓中的任何一位,而是直接邀请了孔丘!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踏上略有些摇晃的小小舫舟时,孔子身形高大,差点没站稳,还是子贡在旁边扶了他一下。
“夫子,小心,要小心啊……”端木赐似乎话里有话,似乎意有所指,也不知是让孔丘小心赵无恤,还是小心身后的三桓。
子贡有行人之志,但孔丘摸不准他这次究竟是带来和平的使者,还是宣告战争的斥候。子路不放心师长,在身后亦步亦趋,而三桓更不放心孔丘一人决之,也派了个人跟着一起上船。
那人年纪轻轻,二十出头,是季孙斯的庶长子季孙肥,他倒是没有乃父的胆怯,而是昂首挺胸,颇有不卑不亢的架势。虽然,对于这个儿子季孙斯并不喜欢,鲁人们纷纷传闻,若他还能生出儿子来,家主之位绝对轮不到季孙肥。
或许是赵无恤有嘱咐在先,子贡也未加阻止,将他们带上了舫舟,登上了在缓缓流淌的济水中停泊的中翼。
这艘船名曰“济清”,是用于作战的,虽然外壳漆了一遍,却依然能窥见箭矢和剑戈留下的痕迹。登船后孔丘发现上面装饰简单,虽然明面上没站多少精卒,可任谁都能看出,那帷幕和船舱中恐怕全是甲士。
赵无恤行事谨慎,这是鲁国人的共识。
宴飨的地点在宽敞的甲板,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悠悠扬扬,一曲《邶风.匏有苦叶》用瑟声弹奏而出,吸引了众人注意力。
“匏有苦叶,济有深涉。深则厉,浅则揭……
招招舟子,人涉卬否。人涉卬否,卬须我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丘无数次听过这首歌谣,也弹奏过无数次,不过在这里——在济水河上的战舰上,在两军夹河而对,战局一触即发的地方,听着它总感觉有些异样。
瑟声有些生疏,五音稍稍有些偏离基调,能听出来,弹奏者水平一般。
当《匏有苦叶》的最后一个曲调缓缓消逝后,高冠青年才从手里的瑟上挪开目光,起身朝孔丘行了一礼。
“在夫子面前弹瑟,让你见笑了。”
几月未见,赵无恤的外观没太大变化:他四肢纤细,肩膀宽阔,柔顺平直的炭黑头发,比夜还深沉的眼珠,甚至那浅笑也与往日没什么不同。他额上那个纤细的鹖冠与他十分般配,乃是软金制成,鹖尾精巧地镶嵌其上。
但那气度和语气,却与乃父赵鞅越来越相似,那个虎一般的晋卿啊,现如今也有了如虎如龙的儿子。
孔丘亦与赵无恤见礼,在席上坐下后,询问道:“不知小司寇邀老朽登舟,是要说什么?”
赵无恤态度谦和,说出的话却嚣张得不可思议:“无他,只是岸上的鲁国三卿皆是斗屑之辈,不值得我邀他们登船,也只有夫子,才有资格听听我的弦音。”
“小司寇,怎敢这么说?”季孙肥听赵无恤言语里尽是对三桓,对季孙斯的不屑,顿时气得不行。
“这又是谁?”赵无恤瞥了他一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贡介绍道:“这是季氏的庶长子肥,字子桓。”
赵无恤亦不屑一顾:“庶长子?这么说你还不是季氏的世子?既然如此,今日两位上大夫对话,你在旁看着听着就行,此处,没有你说话的份!”
……
赵无恤言罢,也不理会硬气话活活被噎回喉咙的季孙肥,重新看向孔丘。
“我早年在晋国时,曾跟随乐师高学诗、礼、乐,可惜那时候我年纪尚小,顽劣愚钝,没能领会到师高的礼乐真谛,甚至连技艺上也生疏已久。握惯了剑的手再摸琴瑟,竟如同僵硬的木头般难使,难怪子晳曾点一直要远离俗务,只有空灵自由的心,才能弹奏出美妙的曲子,竹林里的飘渺瑟音,我一直想再听次。可子晳却说,夫子才是全天下最精通乐理乐艺的人,胜过他无数……”
季孙肥被赵无恤抢白一通,但他的确不是今天的主角,便看向看了孔子,示意他尽快和赵无恤谈条件,不要说这些没用的废话。
但孔丘却也像是没看到他的眼神似的,竟接着赵无恤的话头聊开了。
“善哉,小司寇也开始重视礼乐了么?移风易俗莫善于乐,安上治民莫善于礼。但有句话你说错了,我虽然弹琴、鼓瑟、吹笙、击磬都比较精通,但我并不是最擅长乐理、乐技的人。”
“不是么?自师旷、伯牙、钟子期之后,就数鲁国师襄最擅长奏曲,他可是夫子的老师。我听说师襄曾因夫子研习数月,演绎了一首《文王操》,精粹微妙之义入于神化,于是师襄子佩服得避席而拜。夫子不仅得其曲,得其数、得其意、得其人、还能得其类,可见领悟乐境之深,难道还不是最擅长乐的人么?”
孔丘道:“从乐曲里领悟出文王的心志,这件事可一二不可再。论起乐理,还是周王室主管乐的苌弘大夫最为精通,至于乐技,还是我在齐国时遇到的那位无名乐师最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闭上了眼睛,回忆那时听到的妙音:“我远远听他奏《韶》乐,那种美达到了如此迷人的地步,以至于我长期沉醉其间,有三个月尝不出肉的滋味,只可惜,那人行踪神秘,可遇而不可求也。”
赵无恤笑道:“夫子切勿妄自菲薄,无论如何,《诗》三百篇,君皆能弦歌之,以求合韶武雅颂之音,这已经很了不起了。我又闻夫子曾言,朝问道,夕死可矣,今日难得与夫子相见,故小子想讨教一番。”
说罢赵无恤恭敬一拜,再次将手放到了瑟上,孔子亦将手笼在宽袖里还礼,眯起眼静待。子贡跪坐在侧,连平日里叫喳喳的子路也安安静静,他明白,这是夫子与赵氏君子交流的特殊方式。
闻弦歌,则可知雅意。
方才那曲极为应景的《匏有苦叶》已经道明了赵无恤的意思,这首邶风是歌咏一位年轻女子对情人耐心等候的心情,被断章取义用来暗喻等待友人。
葫芦瓜有苦味叶,济水边有深渡口,渡河?不要着急,快点登上这艘小舟,再听我弹完这一曲。
一曲弦歌盛世悲,两军对峙,维系着无数人的生死、成败、国运、社稷,在孔丘眼中甚至是周礼命运,却也耽误不了他听赵无恤奏完这曲。
因为欲速则不达。
也因为,这或许是和平的最后一曲尾音……
也只有耐不住性子的季孙肥在旁直跳脚,但这是在赵无恤的地盘上,而且他不由自主地被气氛影响,只能在心里狂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宗伯,你到底在作甚!”
……
孔子很喜欢唱歌,听别人唱歌要是认为唱得好,就一定请他再唱一遍,然后和着他一起唱,即“子与人歌而善,必使反之,而后和之”。
所以听到好的音乐,歌之不足,他恨不得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但听赵无恤弹完一曲《黄鸟》后,他却坐着一动不动,批评尖锐。
“小司寇的瑟艺的确生疏了,就如一个初学者似的,像是照着曲目弹,显得生硬,层次把握得不太好。乐的演奏要有层次感,在开始时应是重奏,进入隆重的气氛后应该趋于和谐,然后进入高潮,节奏又要明快清晰,抑扬顿挫,悦耳感人。最后戛然而止,余音袅袅,演奏便算完成了。”
孔子沉吟片刻后又道:“至于乐意和心志,黄鸟黄鸟,无集于穀,无啄我粟。此邦之人,不我肯穀。言旋言归,复我邦族……我能听出小司寇的思乡之情,但却总觉得言不由衷,小司寇莫非是下不定决心归去?”
归去,归去,在孔丘看来,若是赵无恤能放下在鲁国的不臣之心,回归晋国,他便会对他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在鲁国,对不起,他的眼中容不下沙子!
孔丘可以容忍一个人私德有亏欠,却容不下僭越不臣之心!
人无完人,前者还能改之,但后者,则是在与周礼作对,在挖周礼的根基!
赵无恤轻轻拨弄瑟弦:“东国大好山河,如何能轻易割舍?若当年夫子奔齐时接受了齐侯的封地,当麾下有数不清的人都仰仗于你时,能做到说归鲁就归鲁么?你我间隙已深,多说无益,我还想演绎一曲,还望夫子能耐心听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司寇这次要弹什么?”
赵无恤偏头望着河对岸密密麻麻的三桓大军,说道:“就奏一曲《江汉》罢……”
不待周围数人有所反应,赵无恤便按照方才孔子的指点,手重重拨弄,一曲《江汉》潺潺响起。
“江汉汤汤,武夫洸洸。经营四方,告成于王。四方既平,王国庶定。时靡有争,王心载宁!”
曾几何时,三十而立的孔子跟着师襄学乐,在弹奏那曲费事数月来领会的《文王操》时,他一闭眼,就能顺着乐曲感受到作曲者的形象:他身材高大,目光明亮而深邃,一心要感化四方,心胸宽大能包容天下,他莫非就是周文王?
现如今,随着一曲《江汉》在济水上的中翼响起,孔子又看到了类似的情形。
他眼里的青年君子自信而坚定,他的技艺比上一曲娴熟多了,手下的瑟弦仿佛变成了武夫的兵戈,变成了骑士的马鞭。也许,这才是他真正的心声:武者,戡乱,保大,安民,和财者也,他的志向正是“四方既平,王国庶定;时靡有争,王心载宁”!
但孔丘也顾不上赞赏这志向,齐家、治国、平天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若他本以为赵无恤是想乖顺地在鲁国慢慢苦熬,或者找机会回晋国继承赵氏,那样的话,二十年后他或许能当个新卿。但现在看来,当说出那句话时,赵无恤便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在鲁国取三桓而代之了!
所以最终,孔丘在乐曲里只听到了两个字。
野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更何况……此子根本不知何为礼!
他在领地内擅自设立新的官制,以大夫身份主鲁盟,侵夺其余大夫城邑,多次越过鲁侯和三桓对外开战,在宋国还干出了向吴国太子徵牢九十九的闹剧!
“现如今,你又在此处奏《大雅》?”孔丘一张长脸上说不清是愤怒还是震惊,“这可是卿士在庙堂上才能弹奏的雅乐!”
停下,快停下来!
赵无恤也停止了抚瑟,在说出心声后,他看着孔子,淡淡地说道:“我听说晋平公无德,强听濮乐,导致晋国大旱三年。现如今,鲁国庙堂早已是陋屋一座,还承受得起这雅乐的旋律么?”
他一伸手,制止了孔丘说话。
“夫子,你且听我说完,三桓三分公室、四分公室,季氏以臣逐君,鲁昭公奔逃国外,死不能归乡;这之后邑宰坐大割据,阳虎以陪臣执国命,为政者见识浅薄,苛政遍布全鲁,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涂有饿莩而不知发。肉食者鄙,礼乐在朝堂上、在钟鸣鼎食之家已经崩坏殆尽,是时候在四野复兴了。”
“夫子,世卿世禄的时代结束了,在我看来,这大争之世,能善待民众,振兴邦国者,无论其最初身份是卿、是大夫、还是士,人人皆可登庙堂,立鼎簋,奏雅乐!”
ps:第二章在晚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人人皆可登庙堂,立鼎簋,奏雅乐?”
孔丘用一种看乱臣贼子的眼神盯着赵无恤。
那是两年前的明媚秋日,最初相见时,赵无恤表现得好学、知礼、鞠让,现如今,终于露出真面目了么?
一个将毒牙深深隐藏的野心家,一个一心想要谋取权势的外来卿子,就和藏在婚车上潜回晋国叛乱的栾盈一样,就和在收容他的郑国作乱的楚国太子建一样!
但为什么,面对这句话,自己的弟子子贡眼神中却表现出了深以为然,自己往日对他的敦敦教诲,抵不过在赵无恤身边的耳渲目染么?
是了,孔丘恍然明白,他的弟子们,乃至于他自己,都是出身下层的士和国人。面对能力不堪的为政者,甚至连孔丘自己也会表现出不屑,但他也只是想去将这破屋子裱糊裱糊而已,从未想过要更进一步。
但年轻一辈却不一样。
一如晏婴和叔向感慨的,这是季世啊!卿不再尊重国君,有野心的大夫、家臣不再尊重世卿,士也不再尊重无能的肉食者,人人都在奋力攀爬,想要化家为国,想要朝为穷士,夕登高位!
“彼可取而代之!”他们内心带着这种呼喊,而赵无恤更是当着孔丘的面喊了出来。
还不待怔住的孔丘有所反应,季孙肥却终于忍不下去了。
“大胆!”他初生牛犊不怕虎,凭着对季氏的骄傲,竟站起来怒视赵无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小司寇,事到如今,你还如此冥顽不灵么?对岸大军压境,你还是顺从君命,堕毁城邑,削减兵卒的好,今日的狂妄之言,我还能当做没听见。”
赵无恤看了这位同龄人一眼:“哦,你倒是说说,我凭什么要对季氏俯首听命?”
“就凭季氏在鲁国的百年世卿!凭我父从领地上征召的五千劲卒,凭他们手里的剑。就凭孟氏、叔孙,三桓站在一起,他们的战车、长矛和攻城冲车就在对岸。此外还有数不清的大夫之家,防邑、任邑、汶阳、根牟……甚至是范邑、秦邑,你所谓的西鲁同盟里的大夫们,他们通通支持我父堕毁郓城。而这还只是他麾下大军中的一部分,鲁国数万青壮还在后面,只要我父一声令下,整整数万拿剑持盾端矛的大兵便能开到济水之畔。”
赵无恤不愠不怒,他看着季孙肥冷冷说道:“一般来说,在我面前如此说话的人莫不是仗着有几分本事,范氏嫡孙范嘉、齐国公子阳生、个个比你地位高,可他们的结局都不怎么好。上一个这么跳蹿的人应该是公子朝,结果他被我在阵前处以宫刑,送回卫国做寺人了,卫侯差点气死,季孙肥,你不想季氏也蒙上黑白二色罢?”
季孙肥寒毛直竖,但嘴上依然硬气,心里只想着不能堕了季氏的威风,而赵无恤如今应该不敢对他乱来。
“我乃季友子孙,绝不会……不会怕。反倒是赵小司寇,你今日如此无礼,究竟是凭什么?凭你差劲的瑟技?凭河对岸那群不足四千的乌合之众?在宋国刚刚打完硬仗的疲惫之卒和大野泽里的流浪盗寇凑在一块,至少有一半仗一开打就要崩溃!虽然你号称身经百战、骁勇无敌,赵小司寇,事实摆在眼前,倘若你再不降服,只待大军的前锋渡河,你的军队就得全部完蛋!”
赵无恤哑然失笑:“是么?尊父是授权你向我宣战?既然要战,那便战吧!”
战!?
举船皆惊,连孔子也忍不住站了起来,而季孙肥顿时傻眼了,这时候不是应该赵无恤意识到自己这边处于劣势,退让一步么?要真打起来了,自家父亲还不得骂死自己。
赵无恤却显得气定神闲:“不过不用汝等渡河,我自帅兵卒过去便是,我想要打一场堂堂正正之战,还望大司徒能将兵卒往后稍微退上半里,好让我的军队到对岸列阵。这个消息,还得由你去通报三卿,对了,你会泅水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完,赵无恤也不待季孙肥回答,便目视左右,一干虎贲顿时登上甲板。
“送这位季氏庶长子下船,不用给他备舟,直接扔到河里就行!”
……
扑通一声,有重物落河。
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灌进了鼻子、口腔里,让季孙肥难受不已。
在济水里扑腾片刻后,他还是用难看的狗刨朝对岸游去,惹得对岸的赵氏兵卒笑声阵阵。
“算此子运气好,还有点水性。”
赵无恤回过头,看着面沉如水的孔丘,还有握拳提防的子路。
孔子冷冷说道:“赵小司寇今天的举动和平常的谨慎小心大不相同啊,若子桓不会水,那浮上来的就将是一具尸体……”
“那就让尸体向三桓宣战便是。”赵无恤走到自己的坐席旁,又轻抚了一下瑟,差人将它收好,文艺时间结束了,自己这双手,还是握女子的脱兔,亦或是刀剑比较合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小司寇,此战真的非打不可?”孔丘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他还是想和平解决问题。
“夫子,事情到了今天这步,已经没有回圜的余地了,从我倒阳虎,救回国君后,三桓便开始对我提防甚重,只因为我是外来的晋人,永远不会被他们接纳。”
“随后齐国入寇鲁国,三桓不帮我抵御,反倒从中掣肘,若非我父来援,鲁国已败,被齐人逼着签订城下之盟了。到了夹谷之会,也是我一直在维护鲁国的尊严,做了这么多,的确是累了,我想着,若是没有无能的三桓在中枢阻扰,我应该能让鲁国变得更好。”
“但我也没有过分举动,不过是纠合周边的大夫谋图自保而已。然人无猎虎之心,虎有伤人之意,从夹谷之会时起,三桓,还有夫子就在谋划堕四都,削西鲁之事,不是么?我一直默默忍到现在,今天只是为一切事情做个了断而已,战争,早就开始了!”
对此孔丘无言以对,赵无恤说的没错,他的确是鲁国为国事最尽力的一位大夫。然而,赵无恤做这些,从始至终是为了赵氏,为了他自己,孔丘的立场则站在鲁国,站在国君一边,而一山不容二虎,他们注定为敌。
于是他疲惫地说道:“既如此,那丘今日之行算是失败了,还望小司寇能让我回去。”
哪怕赵无恤和对待季孙肥一样,将他扔下船去,孔子也认了,子路会背负他泅水的,只要有子路在,孔子就能确信,自己绝不会受辱!
“夫子恐怕暂时回不去了。”赵无恤任由侍从为他披上甲胄,淡淡地说道。
子路大为警惕:“子泰,你莫不是要扣留夫子?”
“有子路这等万夫不当之勇的武士在,我岂敢如此,我之所以邀夫子登舟,又让他暂时勿回,是为了保全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保全?”孔子疑窦丛生。
“没错,箭矢无眼,三桓大军崩溃落败时肯定也是好大一个场面,我恐夫子有失,不如就留在船上,坐观其败,何如?”
“小司寇为何有如此自信……”孔丘看看对岸的军威,再回头看看这边的寥寥数千人,纵然深知鲁军内部存在巨大问题,但赵无恤主动渡河击敌,这是取死之道啊……
“有些事情,鲁国这边恐怕是不太清楚,其一,我在宋国大胜,非但没有损失惨重,反倒招募了不少宋人回来,汝等所见济水西岸那数千人,就是他们了。”
孔子闻言一惊,对岸是新卒,如此说来,赵无恤的主力何在?
“其二,我说过,战争早已开始,三桓的格局太小,目光太浅了,他们没有看到,战争不仅是在这济水之畔,不仅是鲁国内部,还有更加广阔的地域上。以为我与齐卫为敌,便会被三面包围?他们想错了,宋国新执政乐氏是我舅兄,他随时愿意让宋军来帮我守城;另一方面,晋国赵氏已经派遣大军抵达温县,邯郸氏更是在我父命令下开始报复卫国,他们包围了濮阳,让卫人不敢妄动,还能随时穿过卫国,进入西鲁。所以无论此战是胜是败,我敢保证,三桓绝不敢越济水半步!”
晋国赵氏终于能腾出手来干涉了?
孔子的心里又一次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捏住了,他说过的,他无数次对三桓说过的,要乘着宋国内战正酣时发难才行,可他们优柔寡断,拖到了现在。他还说过,乘着赵无恤归来时兵发郓城,或许也能达到目的,可现如今……
孔丘再看向子贡时,却见他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
子贡登船时一直对他说小心,小心,难不成就是这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或许郈邑的抵抗,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西鲁完成这些布置……
但赵无恤还未说完。
”其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三桓征召了举国的力量来对付我,却忘了背后还有萧墙之祸啊,这些事情,等此战告毕后,夫子便能知晓了……”
眼下,赵无恤已经披挂完毕,而季孙肥也拖着湿漉漉的宽袍大袖,哭丧着脸狼狈登岸,对岸顿时一片哗然,叫骂声不绝于耳,但同时也开始缓缓向后退步。
虽然儿子遭到了奇耻大辱,但赵无恤的建议,季孙斯还是接受了。
“半渡而击的机会,换了是我,也会心动的。”
但这退步,却意味着死亡和崩溃的开始……
赵无恤指着对岸于斯为盛的鲁卒三万,兵车数百,有些悲哀地说道:“一百多年了,三桓就像是泰山的三座主峰一样,是支撑鲁国百年国运的重要砥柱,‘泰山岩岩,鲁邦所瞻’是也。可他们腐朽了,衰败了,他们寄生在鲁国万民身上吸血,他们害怕一切革新和改变,他们注定要走向灭亡!今日,二三子便随我同观泰山崩于前罢!”
ps:完成的比预想的早,今天还有重要的事,就这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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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冬雨暂歇,雪花也还未飘落,但十月底的济水之畔已经很寒冷了。三桓召集的三万大军聚集在河东,等待孔子前去与赵无恤“和谈”的间隙,卿大夫们可以拥着暖炉在车舆内缩着,徒卒们则只能在寒风中干瞪眼。
最初时摄于大战在即的紧张感,众人都没有说话,可随着日头一点一点西偏,他们来到济滨已经半个时辰,前面却还没半点要打起来的迹象。士和国人们便懈怠起来,他们在地上坐得横七竖八,有的人还灿笑着问军吏,能不能找点木头来,就地烧火取暖。
军吏们也有保暖的狼皮或兔皮裘、帽、鞋,自己暖和,哪管徒卒挨冻的苦。他们冷冷瞪了手下一眼:“执政还在前方,汝等居然想在后面生火,惊扰了驷马怎么办?都给我忍着!觉得冷就多说说话!”
于是兵卒们便只能不断活动手脚,或者挤到一块儿取暖,最初的缄默没了,闲聊声起初很小,慢慢则变得大了起来。
“我来自曲阜城郊,不知汝等是从何处来?”
“阳关。”
“根牟。”
“梁父!”
从闲聊中得知,他们来自鲁国各邑,口音不一,经历却出奇的相似,大都曾是淳朴的平民百姓,从没离开自己的里闾哪怕十里地。直到某一天,乡老将懵懂的他们召集到了一起,传达来自大夫的命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外面打仗了,大夫有召……”
直到此时,许多山坳里的民众才第一次知道自己是某位大夫的属民,过去时不时来征收税亩、丘甲的就是这些素未谋面的领主。
大夫们承诺他们若能加入军队,则会免除明岁一年劳役,不从者,则追加劳役和加倍的赋税,他们别无选择,于是兄弟、父子、乡党共同踏上征程。
鲁军是没有固定制服的,地位较高的士还能自备甲衣,一般的鲁人则只带了一件冬衣,他们也没什么武器,一把耒耜、开锋的锄头,或把石块用皮索绑到棍子上制成的简陋石矛。
于是他们穿着破烂的麻履和破烂的衣服,在食田的士带领下,加入到了食邑的大夫私兵里,随后又朝国都曲阜进发,汇集到三桓华美的旗帜下。
“靡室靡家,玁狁之故。不遑启居,玁狁之故。”路上,不知不觉有人唱起了这首遥远的歌谣。玁狁是什么,其实多数鲁人早已不知道了,他们只记得,那似乎是一种很可怕的凶兽,亦或是野蛮的部落名号,曾对远在宗周的祖先产生过致命的威胁。
而这次的敌人,似乎也差不多。
一个邪恶,贪婪,破坏鲁国传统秩序的晋国人,赵无恤。
敌人的秉性鲁人们不关心,但光是一个外国人的身份,便足以引起排外的他们敌视万分了。
鲁国自打建立以来,还从没出现过外国人掌权的情况呢!
直到这时,才有人想起,前段时间闹盐荒,好像不少盐都是从那位赵小司寇的领地运来的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西鲁本来是鲁国最穷的地方,现在却非常富庶!”说起那次盐荒,有人眉飞色舞地朝济水西岸比划。
“你去过?”
“我邻居的侄子有个乡党,曾做商贾去过济水对岸,他说那里现如今桑麻遍地,人人家有蓄藏,稍差点的,顿顿能吃到粟米和土盐,好些的,冬夏能有三套衣服……”但更多的,这个人却说不出来了,毕竟是道听途说,旁人也不怎么信,都说他是在吹牛。鲁国人小气,排外而重乡党,不单单是排斥外国人,不同邑,甚至不同乡里的人依然互不信任。
倒是一个自称来自范邑的士走过来说道:“他说的是真的,我曾亲眼所见,西鲁的确很富庶。那里的税仅仅是其他地方的一半,劳役也不重,只是征发比较频繁而已。”
看着越来越被吸引过来的众人,他露出了一丝笑,继续说道:“在西鲁,有许多名为灵鹊的医者,会时不时去乡里间为穷人看病,教人如何预防瘟疫。在西鲁,有一年到头在田亩阡陌行走的劝农令,他教会农夫如何深耕,如何在麦地里夹种戎菽,如何代田肥田,如何让土地一年四季都有收获。在西鲁,还有穿黑衣,板着脸巡视各邑的监察吏,以强逼弱,苛刻待民,私自征税都会被他记录下来,上报给赵司寇知晓,他们都会得到应有的惩罚。”
鲁人们顿时面面相觑:“这世上,居然还有这种好地方?”
“不止如此,在西鲁,道路整治得很通畅,就算夜行也不必担心盗寇,因为盗寇都是司寇剿灭了,骑从在四境巡逻,所以也不会有饿疯了的野人夷人袭击里闾。那些名为武卒的兵士,平时不用务农,一年里泰半的时间在练习如何使用剑刺穿人的胸口,如何把矛架成一道篱笆,如何在敌人面前竖起一面盾墙!那些手持短矛短戟的悍卒,若是遇上汝等,更能以一敌十,这便是汝等今日的敌人了!”
听到这危言耸听之言,鲁人们脸上都变了颜色。
有聪明人不服地嘟囔道:“西鲁这么好,这么强,那你这个范邑下士为何要投靠过来?”
那“范邑下士”也不言语,只是神秘地笑了笑,走了。他们还待继续追问,前面却传来军吏急躁怒吼:“起来起来都起来!将兵刃拿好!”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开战了么?鲁人们一个机灵蹦起,个子高的连忙站直身子,踮起脚尖向前眺望。个子矮的则只能贴在人背后,回想着方才那武士说的武卒之强大,感受未知的恐惧。
头顶何时会有雨一样的弩矢落下呢?
那些放平长矛的武卒,开始趟过济水,朝对岸迈进了么?
他们前后左右都是人,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硬着头皮,等待命令。
鸣鼓就前进,鸣金就后退,那些花花绿绿的旗帜辨识起来太难了,他们做不到,可这两点必须牢记在心。
“哐哐哐!”
鸣金,是鸣金!
手里是汗的鲁人纷纷松了一口气,他们开始转身,朝背后挤去。
“快退,快退啊!”
“怎么回事,不是要渡河作战么?怎么就退了啊!”
“鸣金就是撤兵,不用打仗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谁也没想到,仅仅是一次简单的鸣金,就在鲁军后阵制造出了小小的混乱,有的人想朝前挤,他们是民风彪悍的泰山一带人士,出发时心情迫切,梦想通过战争赢取财富和荣耀。但多数人却想往后撤,他们胆怯而寒冷,只想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军吏们在拥挤的人潮里拼命想传达正确的命令:“不是撤退,是退到半里开外!不要乱,不要……”
话音未落,那军吏腰间就挨了一短剑,顿时无力地瘫倒下来,被无数只脚踩到下面。
是方才一个劲夸西鲁,夸赵无恤的那个“范邑下士”下的狠手,他还有几名助手,此时将血往脸上一抹,便在人群里嘶声力竭地喊道:“快逃啊,季氏败了!”
……
“怎么回事,不是让鸣金退到半里外列阵么?怎么后阵却乱了?”听到身后的喧哗和争吵声,推攮声,季孙斯不满地回头,质问自己的传令官。
“或……或是军吏和兵卒不明号令,将短鸣金当成了长鸣金……”传令官额头直冒冷汗,回答吞吞吐吐,心里却叫苦不已。
他是季氏亲信家臣,所以知道很多内幕,早在六七月间,大宗伯孔丘就提出了堕四都的建议。然而季氏一直拖到九月中才动手,这不是没缘由的,将鲁国各大夫召集起来撑场面,至少就费了整整一个月时间!
这才有了今日“公徒三万”的盛况,可内里,这三万人却虚弱不已。
鲁国亩产低,丘陵地带没什么出产,曲阜的仓禀也不富裕,粮食只能勉强供应得上,兵卒们自带的粮吃完了,如今是饥一顿饱一顿。冬衣更是不用想,三万件冬衣?季氏倒是有这资本,但季孙斯却舍不得给。
此外,这些兵卒顶多在各自大夫手下狩猎操练过一两次,三万人的合练从未有过,所以别说配合的默契,连号令旗鼓都没统一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般指挥部队的鼓点,有命令旗帜开合的,有命令兵车驰驱的,有命令步兵前进的,有命令交兵接刃的,有命整齐队形的,有命令起坐行动的。这六种鼓点都必须规定齐全。此外鸣金也有许多,比如短鸣是暂退百步、五百步、一里等,长鸣则是全军撤离。
有以上缺陷的三万大军,就像是血脉不通畅的巨人,脑子下令说抬起左脚,右脚却动了起来,如此,被一个鸣金扰乱了阵型也就不足为奇了。
季孙斯气得直咬牙,这所谓的大军里,来自各邑大夫的兵卒占了一半,其余则是三桓的老底子。最可气的是,那些杂兵一通哄乱也就罢了,可居然连叔孙氏的兵也闹腾着往后撤,这又是怎么回事?叔孙州仇作为大司马,为何如此御下无方!
若非季氏和孟氏之兵还稳着阵脚,若非公良孺跑过去弹压住了叔孙氏的慌乱,鲁军说不定就举阵皆溃了!
孔丘的弟子高柴过来建议道:“执政,正如我所说的,现在不能再退了,阻敌于济水畔比较安全些。”
季孙斯也开始后悔了,方才他的儿子季孙肥被赵无恤扔下船,以难看的姿势游了回来,向他通报了赵无恤的无礼傲慢,还有对季氏,对三桓的宣战!
当时季孙肥哭丧着脸道:“他说父亲没资格让他俯首低头,要吾等后退一些,他亲自率军过来与父亲来一场堂堂正正之战!”
季孙斯不气反笑:“赵氏子真是傲慢得不行,居然要渡水来攻我?真把自己当成战无不胜的师尚父、先轸了?好,那吾等便退,待他半渡时再突然击之,则赵氏必败!郓城必堕!”
至于和赵无恤约好的堂堂正正之战?鲁国人虽然号称礼乐之邦,但却从来不讲究这么,当年长勺之战,就是靠了不讲规矩才战胜强齐的!
他忘了阳虎之乱时对救民恩人的千恩万谢,恶狠狠地说道:”这一次,哪怕是得罪了晋国赵卿,我也要将他逐出鲁国!”
反正若晋国怪罪起来,转身投靠齐国就行了。齐国虽败,但元气未伤,齐侯的使者多次游说季孙斯,说晋国六卿各自为政,说不准哪天就自己打起来了,到时候赵氏必亡,不足为惧,就算发兵来攻,齐国愿意和卫国为鲁守住西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本来夹谷之会时便能如愿以偿,可惜被赵氏子硬生生破坏了!
于是季孙斯便下达了后撤半里,给赵兵腾出渡河空间的命令,谁想到头来却给自己酿了一樽苦酒。
原本这种没来由的秩序混乱是这时代行军作战,甚至扎营休息时也会遇到的寻常时,稍微花点时间约束住就行,可季孙斯没料到的是,阵中偏偏有唯恐天下不乱者大呼小叫,说季氏大败!这让原本已经混乱不已的鲁军迷茫不已,后阵人心惶惶。
现在他进不能退不能,骑虎难下间,只能想办法弥补了,反正赵兵渡济水还需要半个时辰……
但季孙斯的对手没给他整顿阵列、行伍的机会。
“大司徒,打北面来了一支人马!”
季孙斯脸色惨白,蹬车远望,果然,三万大军的北侧开来了一支敌军,足足有三四千人。远远望去,他们几乎人人披甲,和那“范邑下士”形容的别无二致,正是武卒精锐!
被安置在右翼的叔孙氏顿时炸开了锅,敌军还在遥遥几里外,便争先恐后地掉头撤离,公良孺毕竟才新担任家司马不久,哪里约束得下这些连续几代世袭的家臣骄兵?
“原来赵氏子的主力在北面,吾等上当了……”
而雪上加霜的是,从南面的济水上游也开来了数艘满载弩手的中翼,他们依靠船上的屏障和甲板高度,千弩齐发之下,逼得岸边的季氏、孟氏之兵不得不退。
鲁军右翼的溃散,中军和左翼的连连后退坐实了“季氏已败”的消息,后阵众人信以为真,季孙斯派去的传令官已经止不住不明真相的徒卒奔逃了。别说单独的士卒,连大夫驷马也开始掉头驰骋,唯恐落在后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撤兵,撤兵!”季孙斯彻底慌了,长长的鸣金响起,这次是真的撤离。
“败了败了!季氏败了,鲁军败了!”这句假话如今成了真,奔逃的鲁卒在说,手握八辔拼命抽打的大夫在说,浑身湿漉漉的季孙肥在说,冠冕歪斜的孟孙何忌也在说……
如山岩滚落,如泰山崩塌,当西岸的赵兵也开始涉水过河时,东岸的鲁军已经在未与敌人接触前,便开始土崩瓦解了……
“泰山崩于眼前,诚哉斯言……”
停泊在济水中央的中翼上,孔丘看着三桓大军的溃逃,无奈地叹了口气。
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啊……
赵无恤说邀他登船是为了保全他,此话应该不假,但是,眼见泰山崩于眼前,他虽不至于惊诧晕眩,却也觉得太阳穴阵阵发痛,手指深深契进了肉里,心里莫名的哀伤,这比杀了他,幽禁他还难受啊……
“三桓完了,鲁国完了,周礼之兴……也彻底完了。”
卷须老者痛苦地闭上了眼,哀,莫大于心死,而人死亦次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这章是补昨天的,顺便鄙视下某位“读者”,昨天当伴郎却中途跑了,结果轮到七月顶缸,帮新郎喝了好多酒,耽误了更新……下午和晚上还各有一章
……
一年前,三桓出于自保和外战外行的惯例,不约而同地缺席了大野泽西岸的那场齐赵大战,所以他们没亲眼见识过几千人追着几万人跑是什么模样,可今时今日,三位卿士却切肤感受到了当时齐侯心中的苦楚。
叔孙州仇做梦也想不到,原本季孙斯说好的半渡而击,将赵无恤军切为两段,到头来却变成了三桓和诸大夫的军队全线崩溃,就因为一个简单的后退命令,就因为阵中有人高呼三桓已败。
当侧翼伏兵出现,河中舟翼横绝,千弩齐发时,叔孙州仇便知道己方恐怕是输了。果不其然,他临时征召来的人几乎没作抵抗,有的拔腿就跑,更多的屈膝投降,高呼饶命!
叔孙州仇不再试图约束手下,不顾大夫们眼中的自己是不是表现得很懦弱无能,他只想逃……
西面是济水河,南面是大野泽,北面是掩杀过来的数千赵氏兵卒,所以三桓只能往东跑。郈邑、郕邑、曲阜都在东面,只要能躲进城池那高大的墙垣后,叔孙州仇便又能瑟瑟发抖一些时日了。
但屋漏偏遭逢连夜雨,当几百辆战车你争我抢地逃跑时,本应该用来搅断敌军徒卒脚骨的长长车毂反倒成了制造交通事故的利器。混乱中,叔孙州仇的坐驾和另一辆车追了尾,飞驰的驷马脱缰而去,车舆侧翻,御者飞了出去,撞到地上头皮血流,而叔孙州仇也被压在一个轮子下,不能动弹。
“快来人帮我……”
他面色苍白,向经过的车马步卒伸出手,却无人理会他,兵败如山倒,赵兵衔尾追击,在场的人都恨不能爹娘给自己生了四条腿,哪还有功夫来管叔孙州仇。也怪叔孙氏凋零得不行,领地几乎全部丧失,因为侯犯之叛,内部人心猜忌,这时候竟没一个忠心的家臣来救州仇。
如此,他只能干瞪着眼看着混乱的三桓军队逃离,后方阵列有序的赵兵小跑逼近。
好在按照鲁国和诸侯的惯例,在战争中卿士只要不遇流矢,基本是安全的,打胜了仗自不必说,输了的人放下尊严投降,也能得到自己应有的待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叔孙州仇,在战场上需要被赶尽杀绝的是阳虎那样的低贱叛臣,盗跖那样的在野豪雄,还有千千万万个没地位没身份的徒卒……
至于自己,打小生于钟鸣鼎食之家,地位高高在上,赵无恤作为一个卿子,应该知道卿大夫战争游戏的规则,一定会好好优待自己的。
所以一片喧嚣嘈杂中,他见有赵兵朝这边过来,便竭力大声呼喊道:“我乃鲁国大司马,愿降赵司寇,快来救我!”声音出口却变得细小,几乎连自己都听不到,他勉强从地面上支起身子,好叫人看清自己的装扮。
他看到一个未穿甲,只着布衣的塌鼻子武士,听到声音,左顾右盼看到他卿士装扮的冠冕后眼前一亮,连忙小跑过来。
“你真是大司马?”
“正是。”叔孙州仇看着眼前这个连披甲都没资格的小小徒卒,高傲地抬起头来:“将我救出来,带我去见赵小司寇,必有重赏!”
所谓重赏,无非是几亩食田而已,打发这些只会埋头耕作的农夫就是这么简单,而贵族,只需要闭着眼等待收成后的贡献即可。
徒卒傻乎乎地答应了:“唯。”
那徒卒倒是有几分气力,将车舆一把掀开,然后向他伸出了友善的手。
“快抓住我,大司马,我拉你起来。”
一边倒的嘈杂战场上,那徒卒站在车舆旁伸出一只手来。他虽未着甲,但布衣上却挂着密密麻麻的铜章,叔孙州仇听说过,这是赵氏武卒立功后颁发的勋章,他手黏黏地全是血,腰上别着两把短剑。
叔孙州仇腿疼得要命,顾不上这些,伸手够去。直到十指在空中相触的一刹那,他才感到一丝不安……这徒卒伸出的是左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他右手还握着戟!
叔孙州仇想缩回手躲避已经开不及了,那徒卒的手如同铁掌般死死扣住叔孙州仇,不容他脱身。
说时迟那时快,戟尖从眼下划过,冰凉的碰触,随后是脖子处的剧痛,他的喉咙里满是鲜血,哽咽着说不出话来,随即白眼一翻,死了。
那徒卒办完事后,又将叔孙州仇身上的玉佩和黄金装饰搜刮一空,随即轻蔑地将他一脚踢得翻过身去,唾了一口后喜滋滋地说道:
“司寇暗中吩咐过,见叔孙,则杀无赦,谁料正好让我田贲撞见。乃公立功甚多,违反军规的次数也多,现如今才是个小小卒长,能否升任旅帅,就靠你的人头了!”
……
时近傍晚时,战斗已经接近尾声,或许不应该叫战斗,而是一边倒的欺压。
“真是没劲……”柳下跖蹲在岸边扒着沾血的枯草,连追击的兴趣都提不起来。
从大野泽顺流而下的是盗跖、徐承率领的舟师,这几个月来,赵无恤用盗跖那些打家劫舍的老底子,又让徐承新造了几艘船,西鲁舟师渐渐成型。此番他让臂张弩士登船战斗,下船追击,反正敌军休想越济水半步。这种两栖战术让人措手不及,将敌军中的精锐季氏、孟氏之卒吓退,他们当居首功。
从北面来的那数千人则是武卒主力,他们在赵无恤带领下回到了郓城,然后又由虎会、虞喜等人北上桃丘、须句,一方面是控制重要城邑须句,提防齐人干涉,另一方面是作为侧翼的奇兵。
冉求被要求原地驻防,赵无恤也不想逼他与老师、同门为敌。
这时候,战果陆续送了回来,送到济水河中作为指挥中枢的那艘中翼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司马叔孙州仇死于乱军之中,真是可惜。”赵无恤挥了挥手让传令吏退下,心里对此很是满意,嘴上却习惯性地惋惜了几句。
叔孙州仇既死,那三桓中最矮的山峰便崩塌了,这对于赵无恤设想的战后格局极其有利。
而听到这个消息后,孔丘那张本已经如同死灰的脸上又黑了几分。
他长太息道:“大司马虽然不堪,但也算一个守成之主,谁能料到他竟然死于战阵之上,叔牙、叔孙穆子、叔孙昭子、叔孙成子之嗣绝矣?”
赵无恤道:“马革裹尸,不正是作为武职者最好的下场么?我会厚葬他的。”
孔子现在也做不了任何事,他只能做擅长的谴责,于是便意味深长地说道:“我可不信小司寇只准备了一套棺椁。”
“的确不止。”赵无恤笑容无害:“战阵上箭矢无眼,总有意外发生,不事先准备好的话,仓促之间若怠慢了尸身,倒是我的过错了。”
孔丘眼中起了寒芒,他指着河对岸密密麻麻的降卒,还有一脸狼狈,朝这艘中翼不住稽首求饶的大夫们,质问道:“想来大司马只是第一个死者,小司寇,你莫不是打算在济水东岸将三卿、诸大夫都赶尽杀绝不成?”
赵无恤摇了摇头:“夫子误会我了,我不是屠夫,我能杀人,亦能活人……”
他这话说的没错,三桓和鲁国大夫们风声鹤唳,逃跑期间自相践踏死伤无数,赵兵穷追不舍,所以跑不动的败军原地降了泰半。但除了少数几个赵无恤点名的必死人物外,对大夫和士们,赵兵未下狠手,愿降的统统押到济水边蹲着。
赵无恤已经不再是见了血就上头的战场初哥了,他现在即便满眼都是殷红,却依然很冷静。
杀之有利,则杀,无利,则不杀。杀一人则万人喜,则杀;杀一人则举国怨愤,则不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作为一个外来户,已经够被鲁人排斥的了,要是再扮演一个毫无必要地胡乱杀人者,必然会引发不满。为亲朋,为血亲,为主君复仇的风气,已经在中原大地上萌芽了……这也不利于战争之后的安排。
战争只是政治的延续,此战的目的是将三桓击溃,将鲁国大夫们打服。肆意杀人能带来恐惧,带来威慑,但也会让你永远失去人心。
在立足未稳前,人心向背的确是决定政治生命的因素。
阳虎倒台的事情就在昨日,前车之覆,后车之鉴,掌控一国之政,必须如履薄冰如临深渊,谨之慎之,而不是为了一时的得意忘形大开杀戒。
更何况,这依然是贵族时代的尾声,想要在国际上混出名头,赢得声望,不表现得优雅些是不行的。
赵无恤要做的是戴冠冕的卿,而不是沐猴而冠的爆发户,他不单单要“实”,他还要名实相符。
所以他淡淡地对孔子说道:“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
此话简单易懂,孔子听明白了,他松了口气:“岂在多杀伤,看来小司寇也明白,但这侵陵……”
赵无恤理直气壮:“没错,其实堕都之事,我也是支持的,若夫子能坦然相告,我这就将郓城的外郭拆了也无妨。但三桓想要的可不止是我废弃武备,他们还想侵夺我的领地,然后便能肆无忌惮地投靠齐国。总之今日之事,乃三桓逼上门来,我被迫反击而已!”
孔子愕然,盯着陌生无比的赵氏君子道:“司寇和郑庄公真像啊,郑庄公对天子不臣,侵夺王室土地,多年不朝,被周桓王讨伐时也自称无辜,但这改变不了他在繻葛箭射王肩,僭越本分的事实。司寇如此黑白颠倒,会有人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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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底的这场济东之战里,叔孙氏那些乌合之众在溃逃中支离破碎,大多数降了赵氏,尤其是从郈邑强征来的那些民众,更恨不得倒戈相向。
但更有序的季氏和孟氏却有半数的人成功逃脱,孟氏残余撤往郕邑,季氏残余撤往曲阜。
而济水之畔,对万余俘虏的盘点正在进行中,大夫和地位较高的士被邀请上了船舶,赵无恤安排人以礼相待,虽然端上来的宴飨无一人敢动。这七八个被俘大夫多半是曲阜以东的千室邑领主,对赵无恤没有太直观的感受,被季孙斯忽悠着来参与堕都之事,孰料一照面便打了败仗,现在是囚徒与胜利者的关系,他们惙惙不安,忧虑赵无恤会如何处置他们。
赵无恤却没功夫去管这些败军之将,先撂上几天加重他们的恐惧,对话时效果会更佳。他此刻与孔子两人相对而坐,灰发卷须的老者拉长了脸,用看乱臣贼子的眼神盯着赵无恤,而赵无恤则争锋相对。
“正与不正,忠臣与逆贼,有时候只隔着一道薄薄的纱……夫子熟知夏商周三代史事,难道不知道官方之史从来就是黑白颠倒的记录么?”
孔子微微闭目:“虽说不乏有篡改者,但多半是如实记述,小司寇做下这等事情,就算不怕汹汹舆情,难道也不怕死后汗青留下像华督、崔杼、庆封那样的恶名么?”
赵无恤叹息道:“在我看来,之所以会留下恶名,是因为他们最终落败,胜者王侯,败者贼寇,天下之事,历来如此。”
孔子愠怒,这句话大大逾越了他的底线:“胜者王侯,败者贼寇?赵小司寇竟然如此认为!?”
“然!”赵无恤今天对孔子没有以往那样客气,孔子的知识源于他对夏商周三代典籍的掌握,对比后认为周礼是最棒的。但赵无恤看得要比他远很多,此时此刻,这个世上,还没有孔圣人!他们的对话是平等的,他甚至要更高一筹!
“我乃嬴姓赵氏,纵观家史,无不是落败后的凄惨悲凉。嬴姓之祖伯益辅佐大禹治水,又使九州昌盛,本是夏禹的继任者,却被夏启强夺了邦族盟主之位,辟居箕山之阳。结果导致千年后伯益之名不显,嬴姓日渐衰微。”
“到了殷周易代时,我祖飞廉、恶来本是辅佐殷商征伐东夷的卿士大臣,牧野战败后却被说成是佞臣,子孙沦为为天子养马驾车的的圉、牧,这难道不是颠倒黑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子强辩道:“这只是嬴姓一族的不甘罢了……”
赵无恤笑了笑:“是这样么?夫子祖上是从宋国来的,也是子姓的殷商遗民,那我就用商纣的事情来打个比方吧。”
孔丘瞳孔一缩,这是他一直极力避免的话题,子贡曾经问过,还提出过一个很偏激的想法:他想为纣翻案。
而赵无恤,又会提出怎样的见解,自己应该怎样回答?
……
“我进过宋国的守藏室,有幸观摩过殷商末年的古文,发现帝辛的不善,并不如传说的那样严重……”
“在当下的流言里,纣王的罪状跟夏桀的罪名如出一辙,炮烙酷刑是夏桀做的,后世的人又把他安在商纣身上。至于周武王在《牧誓》里的几条罪名,其一‘唯妇人之言是听’,女子涉政本是殷人传统,周人理解不了而已,身为殷商遗民的夫子能理解否?其二是‘昏弃厥遗王父母弟’、‘乃惟四方多罪逋逃’。在我看来这反倒是帝辛弃亲用贤的开创之举。鲁国尚‘亲亲、尊尊’,公族掌权,卿大夫关系错综复杂,家臣繁衍盘根错节,这种制度在鲁国造成的恶果想必夫子也看到了,鲁从此弱矣。与之相反,同时分封的齐国举贤而上功,终成海滨大国……”
赵无恤的手落在了酒樽上,在薄酒的倒映里,他仿佛看到了历史的尘埃,声音变得冷酷:“这样的商纣为何会被加上了许多恶名?究其原因,还不是成王败寇,一旦落败,居于下流,天下的一切坏事坏名都会归到他的头上来!”
孔子没有回答,也看着酒盏怔怔出神,因为赵无恤说的没有错,他无从辩驳。
无恤又指着落日余晖映照下的凌乱战场:“周文王还是殷商之臣时就受命于天,这是僭越,周武王在父孝期间,悍然纠合八国进攻大邑商,这是谋逆。我今日只不过是将想要渡济水与我火拼的三位卿士打了回去,比起文王武王做的事情差得太远,所以夫子还是不要和我谈名义的正义与否了。”
孔子默然,他本是殷人,却成了周礼的信徒,赞颂文王之德,说文王昌“三分天下有其二,而服事殷”,是尽善尽美之人。但他对武王却颇有微词,说武王发“尽美矣,未尽善也”,他心里那道过不去的坎,就是武王伐纣,故国殷商灭亡之事。
他终归要说点什么,虽然口中干涩:“这不一样,武王之所以是义师,是因为他要拯救殷民于暴政之中……正所谓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善哉!”话未说完,赵无恤却一拊掌,笑道:“夫子说的好,既然君臣之义,上下尊卑是如此的容易混淆黑白是非,我想还是按照民意来决定义与不义的好。三桓和我对民众孰好孰坏,一目了然,三桓和我谁才能撑起鲁国的脊梁,面对齐、吴等大国逼压守住鲁人利益,也一目了然。如此,我伐三桓,是以贤臣伐尸位素餐者,我既是正义!”
……
孔丘彻底说不出话来了,他陷入了赵无恤的诡辩中。
今日最受打击的,不是苦心经营数月的堕四都宰济水河畔一夕溃败,而是他一直以来信奉的理念被赵无恤捅开了一个巨大的漏洞。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孔子哑然发现,绕了一圈回来后,他对赵无恤的指责竟变得苍白无力起来。反倒是赵无恤的一席话听上去极有道理,周武王以臣伐君,尚且被世人赞颂,而赵无恤,尚未到那种程度,而且他的确是爱民的……
不,不对不对,这还是不对,对于孔丘来说,他追求结果,但过程也要一丝不苟,不能混入分毫的不纯,所以才能拒绝各种任命,熬了几十年才从政。
他咬着牙,发起了最后的挣扎:“我听说司寇在宋国扶持司城乐氏和公女南子,宋国之政泰半已入赵氏之手。我还知道司寇的目的,无非是要得到鲁国之政,借此得到晋国器重。我也相信司寇爱民如子,然而,政者,正也,司寇帅以不正,孰敢正?得位不正,虽令不从……”
赵无恤惋惜地说道:“我和夫子注定是不一样的,我相信胜利者得到正义,我只看结果,却无论过程。不管有多少流言蜚语,不管舆情汹汹,我行得直,便坐得正,曲阜朝堂里的前三席位,我坐定了!”
两人的分歧如同巨大的沟壑,横亘在他们中间,但孔丘现在也顾不得理念之争了,他知道,这是挽救鲁国旧制,挽救周礼的最后机会……
他起身挥袖道:“狂妄!你还未抵定胜局!胜负尤未可知。”
赵无恤抬眼看着高大而固执的老者:“是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季氏和孟氏已经走脱,曲阜坚城难下,鲁国一旦大乱,动辄经年累月,受苦的依然是民众。不如就此罢手,消弭武备,推行周礼,我愿意上书国君,将济水以西实封之,还能让你取代叔孙,成为卿,成为……大司寇!季氏已经年近半百,孟氏年纪也不小了,只要耐心等待,十年二十年内,必定能升任执政,何如?”
孔子话语诚恳,目光殷切,两年前,他一无所有,连唯一的中都邑也被人破了外郭,他只能和两名心爱的弟子赶着牛车,去费邑劝说公山不狃。所有人都以为公山氏和季孙斯矛盾无法调和,但在孔丘的一番微言大义的劝说下,他们竟然真能化干戈为玉帛。
也许今天,他也能创造同样的奇迹?
但赵无恤的回答却打碎了他的期盼。
“惜哉,夫子,若你早一个月前提出,我或许也能接受,但现如今却不可能了,因为我必胜!”
他虽然不认同孔子的理念,但还是十分敬重眼前的老者,甚至能以师长之礼相待。
但权力的游戏里只有输家和赢家,他不会再对孔子让步!
孔子感觉自己的退让却踩到了万丈悬崖边,他语速急切地说道:“季氏和孟氏合起来还有近万大军……他们还是名正言顺的卿,执政……”
赵无恤手指蘸了蘸酒水,在案几上画起了地图:“孟氏逃亡郕邑,孟孙何忌才干平平,离开了家宰就没有反击的胆量和本事,我只需一支千人的偏师便能叫他龟缩城邑,动惮不得,此人不足为虑。至于季氏……”
他又一次开始挑战孔夫子的底线:“夫子还记得我说过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么?你恐怕还不知道,就在三桓赶来济水与我交战的同时,费邑公山不狃已叛!他将会带着数千费人进攻曲阜,季孙斯回去若快,刚好能撞上!若慢了几步……兵卒空虚的曲阜,恐怕就要被公山氏拿下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因为敌军在尚未接触前便自乱败退,所以季氏和孟氏尚能组织起行伍,各有数千人撤离,彼辈分别撤往曲阜和郕邑。武卒骑兵的战马在宋国折损大半,仅剩的已经无法起到追击截留的效果。步卒们从宋国辗转归来也疲惫不已,主要俘获了被落在后面的叔孙氏之兵和诸大夫们。不算死于乱军之中的叔孙州仇,共计有上大夫一位,中大夫两位,下大夫四位被俘,其余上士、中士不计其数,有俘卒一万四千人……”
距离济水边的不战而胜已经过去了两天,赵无恤毫不拖泥带水,收拾好战场后立刻带精锐前进,不费吹灰之力收复了中都。到了第三日,更是继续前进到了洙水之畔,此处离曲阜只有半天的行程,在这里,他遇到了提前抵达的堂弟赵广德。
“禀堂兄,驻扎濮南的数百温县兵从大野泽东岸北上,可惜人数有限,仅截住了季氏的千余人,还请堂兄责罚。”
“这是哪里话,季氏之兵实力不弱,堂弟辛苦了。”
赵无恤拍了拍体格健壮的堂弟,他从去年的齐赵大战后便留下来为赵无恤镇守濮南那几个邑。和赵无恤实力直追赵氏大宗一样,赵广德所辖的人口和地域,也差不多和他父亲,温大夫赵罗差不多了。
这一年多的历练,让赵广德褪去了以往的娇生惯养,变得沉稳起来,他守成有余,是除了张孟谈外,能托付大本营的人选。这次追击已经达到了赵无恤预定的目的,反正后面还有后手,若是季氏全军覆没,曲阜那边反倒不太好办。
“你快将曲阜、费邑的情形与我分说。”
费邑是一个五千户大邑,鲁国东部的核心,原本是季氏主邑,但从前一任家主季武子、季平子时就存在邑宰坐大现象,根本不听从主君号令,更别说公室了。阳虎就是从费邑起家的,阳虎倒台后,费宰公山不狃虽然回归了鲁国治下,但一直保持着割据状态。
这次鲁国堕四都,公山不狃的费邑也赫然在列,而且是除赵无恤外的第二目标。此事虽未声张,但赵无恤却不吝于派人去告诉他,以公山不狃对季氏的怨愤,不难引诱他配合一番。
赵广德一板一眼地汇报道:“季氏一路奔逃,无衣无食,路上又扔下了几百具尸体和近千散兵,最后仅剩季孙斯所属的两千人,于昨日夜间抵达曲阜。谁料正好遇上公山不狃率费邑人攻来,季氏在城东战败,不得已退入城内,如今正与费人在外郭拉锯,曲阜已乱成一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舒了一口气,看来自己不用面对曲阜坚实的城墙了,他说道:“乱得好!吾等从七月份入宋起无日不战,来回千里,兵卒们早已疲惫不堪,否则前日在济水东岸便能将敌军全歼!暂且在洙水畔扎营,明日再行开拔,就让季氏和费人自相残杀一阵罢!”
然而休息一会的打算落空了,赵无恤刚在营帐内闭上疲倦的眼睛,外面却又响起了那个绵长而浑厚的声音。
“小司寇可在里面?”
不速之客又来了,赵无恤只能重新睁开眼睛。
是孔丘。
……
“我见洙水畔甲胄丢弃了不少,上游还有尸体飘来,有季氏的,有国人的,也有费邑旗号的。原来小司寇还勾结了公山氏,难怪会一路放任郈邑被围、放任中都陷落,还在济水摆出诱敌深入的把戏。”孔丘进来后,高大的身形挡住了帘门的阳光,赵无恤记得前日他听闻这个消息时不敢置信,晃了两晃差点坐倒在地。
这位老人的性格太坚韧了,他这一生失败次数太多,早已习惯了无果而终,哪怕这场堕四都行动已经板上钉钉地失败,也没有让他垮掉。
他的口水差点喷到了赵无恤的脸上:“小司寇是宁愿与公山不狃共叛鲁国,也不愿与卿大夫们化干戈为玉帛么?”
碍于与子贡的那个约定,也出于某种目的,赵无恤行军途中还带着孔丘师徒,现在他却有点后悔了,却只能打起精神来应付这位烦人的夫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答道:“夫子说笑了,公山不狃是季氏家臣,进攻曲阜,就意味着背叛季氏、背叛公室,是大逆不道的叛臣。我只是在济水之畔,在我的领邑边上击退了不告而侵的三卿而已,对国君还是忠诚的,怎能混为一谈?”
孔丘目光猜忌:“那小司寇不向国君通报便离开领地,进军到洙、泗西岸,以窥国都,又是何意?”
赵无恤这会有些精神了,他看着孔子,眼睛透亮:“事急从权,季氏驭下无能,乃至于家臣叛乱,波及到了国君和曲阜民众。夫子说得对,鲁国不能有大乱,所以总得有人站出来平息事端,三桓自身难保,是不用指望了,当此之时,起兵扶助公室者,舍我其谁?”
“你,要扶助公室?”孔丘依然持怀疑态度,他与赵无恤之间已无信任可言。
“然。”
孔子沉吟道:“公山不狃曾是阳虎之党,也是季氏的叛臣,但他这个人我曾交游过,不像阳虎那样欺凌百姓,所以颇得费邑人心,竟甘愿随他一起作乱。而且他向来敬重国君,此番起兵应该只是针对季氏……”
公山不狃只是一条讨厌主人的家犬,而赵无恤却是头吃人不眨眼的乳虎,他们两人入主曲阜,哪个对鲁国的危害更重?孔丘一时间竟分不清。
赵无恤笑了:“夫子啊夫子,事到如今,你还如此天真?叛乱之事,一旦开始就无法回头了,就像是四十年前的栾盈,他最初也只想潜回晋国,杀了范宣子复仇,结果范氏裹挟国君,于是栾盈一党的箭都射进了虒祁宫的屋顶上,不叛也是叛了。若季氏挟持国君,公山不狃必定会冲击公宫,鲁国要是再出一次家臣攻破国都,陪臣摄命把持朝政的事情,那在诸侯间就彻底名望扫地,地位将一落千丈,和滕、薛、邾等小国落到一处了。两害择其轻,夫子将如何抉择?”
孔子站了半响后才叹息道:”我明白了,这只停在济水边的蝉只是小司寇的诱饵,等到螳螂和黄雀扭成一团时,你已经握着弹弓向他们瞄准了,公山氏这次不该叛乱的,他真的做错了……“
“他没错。”赵无恤阻止了孔子的天真想法,他真的不适合搞政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夫子你错了!”
……
孔子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我……错了?”
赵无恤也不与他客气,他不指望当头棒喝能让孔子清醒,你永远唤不醒一个沉睡在过去的人,但终究,要有人说出事实。
“对,你一开始就错了。城邑是大夫、邑宰赖以存活的依仗。夫子在定下堕四都之策时,就应该明白,这是在挖别人活命的根。谁也不可能坐以待毙,公山不狃如此,我亦如此。”
“说白了,夫子想要复周礼,对于鲁国腐朽的现状来说,就如同一股新泉,虽然杯水车薪,却也是一种改制。改制,是一场你死我活的斗争,不是宴飨宾客,不是吟诵《诗》、《书》的礼仪场合,不是蚕桑织布的细腻雅致,不能那样从容不迫,那样文质彬彬,那样温良恭让。改制是革除旧命,是一群人将另一群人打翻在地的暴烈行动!”
“晋献公改制,毁灭旧公族,为晋国崛起打下基础;楚庄王用叔孙敖改制,毁灭斗氏,让楚国登上了霸业巅峰。夫子你以为杀了少正卯,用他的血来祭奠这场大变局就够了么?不够!想要从这个季世里解救鲁国,让她恢复‘及彼南夷,莫不率从。莫敢不诺,鲁侯是若’的盛景,就得用肉食者的累累白骨,用旧制度的人头来浇筑!”
孔子这几天来,心灵和理念受到了无数次震撼,这是最剧烈的一次。他的手习惯性地笼在宽袖中,所以赵无恤看不到它们在颤抖,少正卯的尸体拴在绳子上,在如注大雨里摇晃的情形浮现眼前,再抬头时,他的笑容是那么的苦涩。
“小司寇说的没错,改制的确很难,我想把在中都做过的事情推广到鲁国,终究是失败了。就算没有你,恐怕我也会败,我自以为娴熟礼仪,却不懂政事上的尔虞我诈,我自以为通晓孝悌人情,却不懂人心……”
孔子挥去了黯然,努力让自己振奋起来,因为一切还未结束。他目视赵无恤道:“我听宰予说,你在西鲁也颁布维新之政,想必也想在全鲁推而广之,而国都,则是必经的一站。你此番进军曲阜,也是要来一场毁掉公山氏,毁掉三桓,甚至毁掉鲁国社稷的改制,亦或是殷周易代那样的革除旧命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孔子的最后一问,若赵无恤斗胆包天,起了让鲁国更易为嬴姓赵氏的打算,他就算拼着老命,就算冒着那个名为穆夏侍卫刺出的剑,就算血溅五步,也要与赵无恤缠斗到底!
“我的打算?”
赵无恤的手指抚上了案几上铺开的鲁国地图,这里是河、济之会,控淮、泗之交,北阻泰岱,东带海滨。它后世被称为兖州,这里地大物繁,民众殷实,土地肥沃……
然自西周以来,鲁地不能抗衡于齐、楚、吴、三晋,之后历代纷纭之际,这里也曾豪杰竞起,却从未见能以兖州为根基成大事者。何欤?难道真是金角银边草肚皮的定律么?
不是这样的,赵无恤认为,仅仅是在这里起家的没有真豪杰,以这区区山水,若坐拥数城,便坐待外敌衰敝,到头来反而是自己难免覆亡。
但只要使用得当,恢复鲁国千乘之威,主动出击,便足以俯视吴楚,囊括三齐,直走宋、卫,长驱陈、许,横行于中夏!
那么,就窃取了这一国?不单单是作为赵氏的狡兔三窟之一,也是自己与知瑶,与陈恒,与夫差,与勾践,与楚王,与叶公子高争雄的立足点!
他露出了淡淡的笑:“夫子应该能明白罢,亲手设立的制度就像自己的孩子,谁不指望他长大成人?我会把西鲁的新政在鲁国推行,在此之前,我会让朝堂上的席位更易,革除一些积重难返的旧制,灭绝某些民众仇视的宗族,毁掉许多东西……”
孔子的心沉了下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但是!”赵无恤在心里告诫自己,欲速则不达,不要忘了在晋国时腹背受敌,最后被人暗算驱逐的教训!
“我能绝之,亦能继之,我会承袭鲁国的一些传统,我会让鲁人沿袭礼乐的文化,我会尊君,让鲁侯之位万世不移,我也会保留许多大夫的领地……但前提是……”
孔子强打精神,追问道:“前提是什么?”他现在相当于鲁侯的代表,大夫们的代表,士和国人的代表,他今日一定要从赵无恤处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
赵无恤道:“卿大夫们要降服于我,顺从于我,各自为政只会导致分裂,在鲁国只能有一个声音,这就是我的要求。在鲁国,顺我者则昌,逆我者则亡!”
“存亡均决于己手么?小司寇离独夫真是越来越近了……”孔丘叹了口气:“鲁国的大夫们一向唯强是依,这一点小司寇倒是不必担心。”
赵无恤皱起了眉:“我担心的是国人,曲阜国人才是中坚,季氏实际上已经垮了,现在抵抗公山不狃的,正是那些国人。他们封闭,排外,他们尊重的人不多,而我对他们施加的影响太小,我可不想出现一场国人暴动,我也不想让曲阜里闾街巷再度流满鲜血,所以我需要夫子的帮助。”
“我能帮上什么?公山不狃不是将小司寇视为盟友么?”
“此人太谨慎了,一直对我有所提防,我刚刚经历宋国的大战,能调拨过来的兵卒不多,联合国人,将公山氏瓮中捉鳖才是稳妥之策,也能少些杀伤。”
“夫子是大宗伯,是代相,教授礼乐赢得了国人尊敬,诛杀少正卯震慑了宵小。季氏和费宰公山不狃在曲阜鏖战正酣,有消息称,东门、南门均已被攻破,但西门尚在国人手中,守门者还是夫子的弟子,也只有你才能赢得他们的信任,让他们开门迎我大军入城,还望夫子能助我,将这场大乱消弭于未萌。”
赵无恤诚恳地一拜,不单单是对子贡付出的承诺,他入鲁不三年不到,在曲阜根基太浅,需要借重孔子这位长期在野的闻人。
“诺,我回曲阜,为小司寇前驱……”孔子做出了选择,这仅仅是两害择其轻。
赵无恤喜道:“我将派大军随行其后,保证夫子安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子的声音高了起来:“我不是为了小司寇的野心,也不是为了季氏的存亡,我只是不想让鲁国再流血。我发起了堕四都之事,本意或许不坏,结果却让国政一团糟,鲁国四分五裂,连累了国君和国人,是时候由我来结束这一切了……”
孔子叹了口气,将转身离去时,却又偏过身子来问道:“两年前,小司寇明投阳虎,实际却参与扳倒他。让我诧异的是,小司寇既已失信于阳虎一次,作为阳虎之党,一向谨慎的公山不狃为何会答应与你共同举事?”
“三桓逼迫太紧,逼得他走投无路,唇亡齿寒的道理,他又怎么会不明白?更何况,我还有一位能言善辩的使者……”
孔子瞪大了眼睛:“莫非是……”
“没错。”赵无恤颔首,“不带升斗之粮,不携尺寸之兵,只身赴费邑游说公山不狃起兵之人,正是子贡!”
……
马车轱辘滚动吱呀吱呀,洙水潺潺流淌哗啦哗啦,这条河流穿曲阜城西而过,原本清澈见底,是个绝佳的春游地点。往年阳春三月时,春服既成,孔子喜欢带着童子六七人,冠者五六人前来游玩,他们浴于水中,在岸边弹冠振衣,吹够了春风后,方才在曾点的鼓瑟声中咏而归。
可现如今,河里却满是臃肿的浮尸,腐臭味直扑面门,站在岸上,孔子不忍直视,连累他们死于沟壑,被野兽分食的,是自己么?
不,不是自己,是那些野心家,是那些窃国大盗,他们才需要负全责。
他突然吟唱道:“泰山其颓乎!梁木其坏乎!哲人其萎乎?”他穷途末路,曲调悲凉,让人听着顿生悲壮哀伤之情,以子路为首,弟子们无不嗔目,发尽上指。
却听一个声音从背后应和道:“泰山若是崩塌了,我还能仰望什么?梁木要是毁坏了,我还能依靠什么?哲人要是困顿了,我去效仿谁呢?”
众人回头,却是端木赐快步走了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叛徒,你还敢来!”子路顿时跳将起来,手持长剑,就要去刺子贡。
“由,退下!”孔子一声怒喝,亲自捉住子路的手腕,再度以巨力阻止了这个喜欢快意恩仇的轻侠弟子。
“夫子,他!”子路恨恨地看着子贡,狠不能生食其肉。
子贡在赵无恤势力里地位极高,仅次于张孟谈,政事、外交、财货都有涉及。而他先前去劝说费宰公山不狃,导致孔子的堕四都之策功败垂成一事,孔丘和弟子们也已经知晓……像子路这样视子贡为叛出孔门的逆徒者不在少数。
看着又瘦了一圈的爱徒子贡,孔子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面对他。
他培养了子贡,教他礼仪,教他言辞之辩,教他何为君子,何为国士。
士者,行已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
士者,言必信,行必果!
子贡做到了,他为主君立下大功,却是在挖掉师长根基的前提下。
孔子又能说什么呢?或许和少正卯死前的预言这样,在这一切开始之前,他已经预料到了失败,是他为迷茫的子贡点明前路,是他一挥宽袖,将子贡从身边赶离。
虽然在鲁国的政事以失败告终,但用自己伟岸的身体,为心爱的弟子铺就一条国士无双的道路,孔子却做到了。
在政客和老师两种身份之间,他选择了老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弟子和臣子两种身份之间,子贡选择了臣子。
仅此而已。
“汝等不要怪赐……他对我的爱戴是谁都比不上的,若我死了,最伤心的人,在坟墓前守孝最久的人,在诸侯间赞誉我的人,一定是他!”
“夫子……我……”子贡三拜稽首,哽咽不已。
孔子宽容地笑了笑:“赐,你是想随吾等前往曲阜么?”
子贡擦干了眼泪,重重地说道:“唯!”
“是奉主君之命,还是你自发前来?”
“是赐自行前来,赐不孝,此行一定要侍奉在夫子身边。”
他半月前回郓城与张孟谈商量好对策后火速赶往费邑,那可是一处龙潭虎穴,他白衣素冠而入,面临刀兵而不惧,因为那不值得恐惧。比起夫子那失望却还勉励自己的眼神,这世上已经没有什么能让子贡害怕,让他难以抉择的了。
相比费邑,季氏和公山不狃火拼正酣的曲阜也是个危险重重的地方,他们就像是两只在瓷器店肆里打斗的野兽,随时会毁掉整座城池,殃及到入城的夫子……
子贡已经打定了主意,他自问已经不负赵无恤的赏识之恩,却有负于夫子的敦敦教导。若到了曲阜城下,迎面而来的不是熟悉的面孔而是锐利的箭矢,他会和子路,和公良孺,和其他师兄弟一起,用身躯挡在夫子身前!
这是他欠他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子笑道:“善哉,从你去晋国开始,已经许久没为我驾车了。子渊驾车缓慢而温和,子路驾车暴躁而飞快,子华驾车喜欢炫耀技艺,华而不实,子迟驾车笨拙摇晃。唯独你,赐,你驾车四平八稳,我只望你日后若有机会宰执一国,也能如此……”
……
然而事情还未坏到子贡想象的地步,曲阜西门的确是由几位孔门弟子在守备。孔子升为大宗伯,又当了代相,他们也水涨船高,陆续得到了任命,城楼上有颜回,有曾点,还有冉耕等人。本来因为季氏回归,孔子却不见踪影,正闷闷不乐间,忽见孔子安然归来,他们顿时大喜过望。
于是孔子一行顺利地入了城,城门未合,等待后续的赵氏兵卒入内,如今只能指望赵无恤能信守诺言,平息这场动乱了。
“国君何在?”一入城,孔子就拉着弟子们的手,急切地问道。
颜回处乱不惊,他轻声说道:“前日,公山不狃、叔孙辄率领费邑人袭击鲁城,而季氏则刚从西面败退回来,仓促出城迎战,大败,东门陷落,外郭处处在打斗,如今费邑人势大,已经控制了除西门外的整个外郭区,攻入了内城。季氏害怕,便将国君从公宫里裹挟而出,躲进季氏的宫室,登上了季武子之台,但那里也被费人团团包围了!”
孔子深吸了一口气,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鲁之所以为鲁,就是因为有君,他不指望赵无恤太多,只希望他能继续保持国君的位置,若国君不幸遇难,太子年幼,那鲁国就真的危险了。
赵无恤大军入城,再开到季氏之宫还有一段时间,但孔子却等不下去了。
他正了正衣冠,对众弟子说道:“我要去季氏之宫,我要去武子之台……”
ps:第二章在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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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丘自嘲地笑道:“汝等忘了么?我是个三日无君,则惴惴不安的人,国君待我以礼,我便要侍之以忠,此时此刻,我应该呆在国君身边……”
子贡跪在地上,不让他走:“夫子,费邑之卒以千计,交战正酣,去的话太危险了!”
孔子低头,将他扶起来,弹去他身上的灰尘,说道:“我知之。”
曾点没拿心爱的瑟,他今天用襁褓背负着幼子曾参,苦着脸道:“夫子,现如今公山不狃已经杀红了眼,恐怕无法再劝……”
孔子在早慧的小曾参头上怜爱地摸了摸,这是他点名要教的弟子:“我知之。”
“夫子,事不可为,君子不涉危局啊!”所有弟子都在劝说。
孔子将手笼在袖里,一只脚登上了车舆:“我亦知之,但明知不可为,但还是要为之,我就是这样固执的人啊!”
有些事情他必须去,有些责任他必须担负,就像父亲叔梁纥力托城门一样。
但面对这场大乱,即便是只手能提起车舆,却也不够……
公良孺一跺脚,大声说道:“无论前方是水是火,吾等皆愿与夫子同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吾等愿往,吾等愿往!”一众弟子都聚集到了马车左右。
孔子喝退了他们:“赐为我驾车,由在我身侧陪伴,如此便可,回,点,你二人约束好弟子们,看好城门,等赵小司寇入城,他才是能消弭大乱,避免公山不狃弑主君,劫国君,让鲁邦保留最后一点尊严的人…”
至于我……孔子想起老子对他打的比喻,他就是一只扑腾着单薄翅膀,毅然飞向火焰的飞蛾。
曾点突然很想鼓一曲瑟为夫子送别,颜回恭敬行礼,一向快乐开朗的脸上却难得地露出了忧虑。
在无数双眼睛不舍下,马车在街巷上跑动起来,在曲折的里闾里左拐右拐,最后上了大道。
这里依然有不少乱兵在缠斗,在劫掠,却分不清是哪一拨人。
“大宗伯车驾在此,阻拦者杀无赦!”
子路手持长戟,看到有人试图过来就嗔目视,用吼声和手里的武器将他们吓退。子贡则死死握着八辔,压过尸体,绕开障碍物,将马车开的四平八稳。
“孔子,是孔子!”
在曲阜,恐怕没人不认识这个身材高大的老者,在鲁国,他的名声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远胜三桓。所以一路上竟然无人阻拦,就任由师徒三人畅行无阻。
这是孔子花了四十年树立的名望,却撑不起一场改制,它需要的不止是理想和号召力,还需要手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他们离季氏之宫越来越近,甚至能看到密密麻麻围在墙垣外的费邑兵卒时,孔子突然抚着前方子贡的背,轻声说道:“赐!我昨夜做了一个梦。”
子贡身子一震,还来不及说话,却听孔子继续说道:“我梦见自己坐在两楹之间祭奠。夏人殡于东阶之上,那是主位;殷人殡于东西两楹之间,那介于宾位和主位之间;周人则殡于西阶之上,那是迎接宾客的地方。现今没有明王兴起,天下无人能宗我之道,此行我若是死了,出殡时要记着让棺椁停在两楹之间,因为我孔丘始终是殷人之后,正当其所,至于归葬之地……”
他闭上眼睛,想起了年轻时候曾游玩淌水的洙水上游:“别看洙水现如今尸骸满河,血流如注,可平日里无战事时,它还是极美的。等到小司寇控制曲阜后,无论他会带鲁国走向何方,以他的能耐,至少国内会和平很久,我若身死,汝等便将我葬在洙水之畔罢!”
赵无恤说的没错,天下无有不流血的改制,但孔丘没那样的决断,下不了那样的手,单单是诛杀少正卯就已经受够了自我谴责。
既然如此,要为周礼之存尽最后一分气力而流血,那便请自丘始罢!
……
那是三十多年前的季氏宴飨,孔丘还是个初到曲阜的陬邑乡下人,被阳虎拒之门外;阳虎还是个守门的小家臣,只能对衣着差些的宾客随从耍威风。也是那一夜,年轻的公山不狃正式行了冠礼,得到了“弗扰”的字,他成了一名低级的士,披甲持戟,为主君连夜站岗。
“我当时就站在这里,那寒冬腊月的,季氏之宫灯火辉煌,宴飨上全是我没见过的美食佳酿,但我却只能咽咽口水,从第一道菜上来开始,一直站到杯盘狼藉为止。当夜,有客人偷了铜酒樽从我眼皮底下离开,我却没有发觉,于是便被责罚,吊在树上挨鞭子。那时候还是个小童子的季孙斯就站在旁边开怀大笑,他把这当成游戏,抢过鞭子直往我脸上抽,还撒尿浇我伤口……”
他摸着脸上那道怎么也消弭不了的伤痕,恶狠狠地说道:“奇耻大辱啊,当时我忍了,却也想着,迟早有一天,我要叫他后悔!如今果然应验了!季孙斯父子此时的脸色,想必很不好看罢!”
现如今,公山不狃手持弓矢,站在季氏之宫被撞开的墙垣内,故地重游的他望着这处主人家的宫室,不住地指点,对旁边的叔孙辄讲起往事。
“我受罚后长期被派到外邑做小吏,郁郁不得上进,直到季平子与鲁昭公开战,我才因为立功,和阳虎一起成了季氏的重要家臣,回到了季氏之宫。等到季平子死前,便指派我去做了费宰,他本意是想要用我制衡下越来越强势的阳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叔孙辄是叔孙氏庶子,和公山不狃一样,都是阳虎之党,他笑着应道:“可弗扰最终却选择了和阳虎一起控制季孙斯,还想将季氏的家主换一个主人,季平子却是看错你了……”
公山不狃叹息道:“看错人的何止季平子一人?阳虎当年多么威风,他本来都要成事了,孰料却突然杀出一个赵无恤。他信任此子,结果导致功败垂成,他自己先是逃亡齐国,然后又被赵氏俘虏,据说是死于去年那场伤寒里了,差点宰执鲁国的桀雄居然落得如此下场,真是可惜。”
他脸上却丝毫没有可惜的表情,而是狞笑着说道:“不过他也为吾等做了榜样,陪臣执国命的榜样。”
叔孙辄颔首:“既然君觉得赵无恤不可信任,为何这次又受他相邀,举兵攻鲁城,伐季氏?”
“唇亡齿寒,三桓和孔仲尼想要对付的,无非是赵无恤、侯犯,还有我三人而已。一旦他们灭亡,费邑被围攻堕毁也就不远了。所以我才答应了端木赐的请求,但我对赵无恤丝毫信任都无,有三分之一的兵卒还在城外提防。如今之计,就是速速取得城内的胜利,谁控制了国都,谁控制了国君,谁就有资格说话,如此才有资格与他平分鲁国。”
叔孙辄咽了咽口水道:“还是弗扰谨慎,那赵无恤答应我的那件事……”
“且放心,叔孙氏的家主之位,还有大司马的卿位,都是你的!”
叔孙辄得到公山不狃的承诺后安心了许多,告辞去了另一边指挥。
而公山不狃,这位身材雄壮的鲁东大汉则指挥费邑人涌入被攻陷的季氏之宫,赶赴敌人最后的据点,季武子之台。
他挥剑指着高台上那数百负隅顽抗的季氏族兵、宫甲大声喝道:“只要攻下此台,杀死季氏,控制国君。曲阜,乃至于半个鲁国便是吾等的了!”
他暗自想道:“阳货,你未成功的事业,就由我公山不狃来完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季武子是季氏的第四任家主,他挟成季、文子之余烈,借废立之功而专国之政,两度瓜分公室,刚彊直理曰武,故谥号为武子。
在控制了鲁国的军政大权后,季武子也志得意满起来,他在自家宫室内修建了一座高台,后人命名为武子之台。台高十余丈,虽然不如楚之章华、齐之路寝,却远远高过了鲁侯公宫的台榭,算是僭越了。
鲁侯宋平日在矮小而年久失修的公宫里遥望这座曲阜内城的制高点时,心里没少抱怨和愤懑,可此时此刻,他却巴不得武子之台高达万丈。
因为他已经穷途末路,被费邑的叛军围在台上了!
比鲁侯面色更加凄苦的是季孙斯,季孙肥父子,在济水边那场莫名其妙的战败撤退且不说,因为还没开打就跑路,季氏建制还在,筋骨未伤。回曲阜途中遭到的袭击和截留也不说,损失的都是临时征召的杂兵,只要两三千精锐能回到曲阜,就能据城自守,以待时变。
谁料公山不狃却不给他们机会,他带着费人叛乱,兴兵来攻。季氏新败士气低落,仓促应战下又一次输了,他们一路败退,丢了城门,丢了外郭,最后丢了内城、公宫,季孙斯只能裹挟国君,逃到了自家曾祖父的高台上。
“该死的叛臣!”季孙斯看着台下指挥自若的公山不狃咬牙切齿,早知道当年就该把他和阳虎一起杀了。
现如今台上的兵卒不过数百,而且多数还受伤,台下的费人却足足有两三千人,而且个个战力强悍,恐怕撑不过半个时辰了。
“这和商纣牧野大败,逃回鹿台的情形多相似啊……”鲁侯宋苦笑不已,他虽然不愿意再被陪臣挟持一次,却没有帝辛那悍不愿受辱,悍然自焚的勇气。
当绝望来临时,人们或者会开始自省后悔,或者会开始责怪他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都怪孔丘!若不是他提议堕四都,也不会惹下如此大的叛乱……”季孙斯将一切都怨到了孔子头上,仿佛他才是引发季氏内乱的祸首。
若还能执掌朝政,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这没用的老朽逐出鲁国!
鲁侯讷讷不言,也没有替孔子辩解的兴致。经过此事后,他早没了中兴鲁国的志气,只希望能永远缩在宫里玩乐,三桓、赵无恤、孔丘,公山不狃,他们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季孙肥知道自己父亲这是在乱找替罪羊,但他却说不出话来,只能静静地等待最后时刻到来。鲁侯或许还能活命,但他们父子被公山不狃深恨之,恐怕是活不了了。
他放眼望向近处,季氏的家臣们还在与费人在台下的墙垣里外拉锯,而远处,远处则是密密麻麻的叛军,还有一辆正朝这边奔驰的马车……
那是……谁?
……
车在层层兵刃外停下了,一个宽袍大袖,缁衣冠的卷须老者从车舆上跳下,在一左一右两名士人的护送下,朝警惕的费邑人走去。
是孔丘,是孔仲尼!
他在剑戟前行走,直到它们将戳进胸膛的距离也不停止,费邑人面面相觑,邑宰那边迟迟没有命令,他们竟不由自主地开始后退。
还记得那是两年前,也是这位长者孤身入费邑,在他们的团团包围下面不改色,最终劝得邑宰放下了叛旗,让费邑多了两年和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费邑也有不少乡党拜孔丘为师,他们敬重这位老者,并不想伤害他。
而高台上的鲁侯、季氏也犹自记得,夏天的那场夹谷之会上,赵无恤与齐侯差点大动干戈,也是孔丘驾车入两军间隙中,阻止了齐鲁再度交兵。
现如今,他又来了,他要做什么?他们心里燃起了一丝希望。
“以臣伐君,是无礼,是不忠。公山邑宰,悬崖止步还来得及,请停止进攻,迎国君回宫,让费人撤离曲阜!”
他须发黑中夹杂着灰白,脚下一步一步踏得极其稳重。
这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架势!
外围的费人动摇了,而叔孙辄在旁不断询问:“弗扰,弗扰,邑宰?这该如何是好?”
公山不狃对孔丘还是很敬重的,当年阳虎需要一些在野的士人出仕增加声望,公山不狃第一个就推荐了孔丘。他在费邑时,还一度想请孔子去辅佐……虽然他看中的也仅仅是他在鲁国的名望。
如今,公山不狃已经没有退路了,他必须立刻攻下武子之台,否则他担心赵无恤随时会抵达曲阜,到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
眼下就要成功了,可他让自己放弃?放弃这华丽的城池台榭,放弃曲阜里三桓积累百年的财富,放弃瓜分鲁国,从区区陪臣一跃为卿大夫的机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在说笑罢!
孔丘一边前行,一边朝他高声呼唤:“若是要人质,请用老朽罢!还望放了国君!”
“用你,用你有什么用!?”公山不狃恶狠狠地唾骂道。
他下定了决心,这不是吟诵《诗》《书》的礼乐场合,不是你鞠我让的宴请宾客,这是一场有进无退的下克上,一场不择手段的政治斗争!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在他看来,孔丘,这位高大的老者是如此碍眼,他像是想要扑灭烈火的飞蛾,奋不顾身向前,而且再放任他前进,似乎真有可能会扑灭费人的叛心……
如飞蛾之赴火,岂焚身之可吝?
好,你来送死,我便让你死!
“二三子,杀了他!将孔丘万刃斩于高台之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又是一年冬至日。
按照鲁国传统,每逢冬至,君主卿士都不过问国家大事,而要听五天音乐,百姓们也可不事生产,在家尽情休憩。在和平的时候,还要在毫社和周公之庙举行庆贺仪式,高峰时期朝廷休假三天,卿不听政,民间歇市三日,商贾归乡团聚。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鲁国人每逢冬至,便只顾得上祭奠死去的亲人了。
大前年与齐、卫、郑鏖战不休,前年阳虎之乱,去年齐国侵鲁,今年则又是孔子和三桓堕四都引发的大乱……
如今,曲阜城的战事已经结束半月有余,洙水泗水里的尸体已经清理干净,只是岸边却多了许多坟冢。
大夫死后棺椁两重,坟墓坟封土高大,周围种满了秋冬常青的松柏。士死后棺椁一重,封土仅高数尺,有树一株。庶民死后无棺椁,用蒲席一裹草草埋葬,仅有一个小坟包,上面插着几根野草而已。
死者长已矣,生者当如斯,这一日,披着素衣麻布,祭奠完亲朋的国人们开始返回,却在洙泗之间遇到了一队打西边来的车队。
有旌节,有旗帜,有卫队,有驷马戎车,这是一支来鲁国聘的问使节团。
为首的,是一位丹凤眼,白深衣,貌如冠玉,举止儒雅斯文的青年君子。路过的年轻女子们极少见到如此俊朗的君子,不由看呆了,再仔细一瞧却又皱起了眉。
原来与那位君子同车的竟是一个身材矮小如侏儒,样貌丑陋如鬼魅,蒜头鼻长满黑点,声音尖锐难听的男子。
这就好比一块无瑕美玉旁放着一块又黑又丑的石头,怎么看都觉得别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矮个子模样讨路人嫌弃,但车上的冠带君子却不嫌,反倒对他和颜悦色,礼数有加。
“子矩,冬至日本应在家中履长,祭祀,与家人团聚,这寒冬里却要你陪我来出使鲁国,真是惭愧。”
身短貌丑者连忙鞠礼:“君子这是哪里话,段规身为韩氏家臣,随君子出行本就是份内的事。”
原来那矮子名为段规,字子矩,而他口中的“君子”,恰是晋卿韩氏的嫡孙,韩虎!
两人车上闲谈间,也不忘遥望鲁国都城郊外的风貌,前几日才下了一场初雪,焦土和血肉被埋到土里,化在雪内,已经看不出战乱的痕迹,只有偶尔下车拾起的残缺箭簇预示着,这里曾有一场惨烈厮杀。
“君子,我看鲁国大乱已定,人心思安。”段规自入鲁后就一直在默默观察,对韩虎如是说。
“子矩从何处能看出?”
段规道:“且不说西鲁的一片和曦,仿佛没有受战乱威胁。就说这大乱的中心曲阜,若是战乱依旧,人心未定,恐怕没有功夫妥善埋葬尸骸,祭奠亡者,这些事情只有生者不再忧虑自身安危时才会做。”
韩虎思索道:“如此说来,赵子泰已经掌控了曲阜的局面?如这样一来,吾等便不是大雪天送来木炭,仅是在滚油里添点火了。”
……
韩虎想起了往事,这和三年前冬至日前夕的危机一样啊。当时赵鞅中风,生死不知,那时候韩氏没有力挺赵无恤,而是想扶持自家的侄子赵伯鲁上位,结果到头来赵氏转危为安,却搞得韩氏里外不是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冬至日后,赵无恤当了行人,出使宋国,结果却被范氏暗算,宋卿乐祁被刺杀,赵无恤一时冲动之下,也把范氏嫡孙溺死在大河里,导致他被驱逐出国。
韩氏的长辈们却认为,赵无恤既然被逐,他的这一生算是完了,等到赵鞅论资排辈当上中军将才有可能归来,那是十年二十年后的事情了,于是对此子再不放心上。
好在那次危机,韩虎正好在州县,他在子贡劝说下送了赵无恤两百把弩作人情,算是帮了他大忙。
谁能料到仅仅三年后,他竟然能在鲁、宋之间打下如此大的基业,真叫人瞠目结舌。
算起来,在席卷西鲁,夺取卫国濮南地后,赵无恤的势力已经和赵氏小宗邯郸氏并驾齐驱,差不多是韩氏的一半了……若是范鞅黄泉下有知,一定会气得活过来罢?
相比赵无恤这三年在国外的突飞猛进,晋国却一日日地沉沦下去。
在赵无恤被逐的事件后,六卿各自为政的分裂局面愈演愈烈,有时候韩虎觉得,自己所在的其实是六个邦国。执政知伯一门心思为自家牟利,赵氏与范、中行势如水火,韩魏则实力略逊色,仅能自保。这种情况下,晋国的行政、外交都无法顺利展开。
其恶果便是,面对齐国的强势逼压,卫国、鲜虞陆续叛晋,夷仪陷落,眼见齐人就要夺取霸权。
这时候又是晋国赵氏的游子挽救了局面。
去年赵氏与齐国大战,可以说是力挽狂澜,原本在国内只算中流实力的赵氏声望如日中天,士人们争相投奔。
但晋国还是有点跟不上赵无恤的节奏,齐国战败本是重夺霸业的大好机会,晋国内部却在扯皮和呆滞中渡过。这让齐国缓了过来,开始在外交上发力,五月时鲁国与齐国相会于夹谷,晋人直到七月才得到消息。还未及做出反应,是惩罚鲁国?还是召唤鲁卿来质问?宋国内乱的消息却又传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国乐氏是赵氏姻亲,于是赵无恤又马不停蹄地去了。
这时刚好是晋国赵氏迁主邑于晋阳的关键时刻,无法调兵南下相助。韩魏能力有限,根本就没起远征的念头。其余三卿对赵无恤间隙已深,甚至连牵制郑、卫的举手之劳也不愿意去做。
郑国游速是善用兵者,连韩氏、知氏也不敢小觑的名将。他们就不信,赵无恤真能百战百胜?
还真让他胜了,到了十月份,宋国内战尘埃落定,寻隙而来的吴国人也没捞到太多好处,留下少数兵卒帮向氏稳住几座城邑后便匆匆撤离。司城乐氏和公女南子成了最大赢家,他们都是赵无恤的姻亲、盟友。
但晋国可就尴尬了,身为名义上的霸主国,竟然从头到尾缺席这场震惊中夏的大事件,这是从晋文公以后从未有过的事情啊!
一向“政由六卿,祭由寡人”的晋侯也忍不住了,招来执政知伯就是一阵质问。
当时韩虎刚刚行冠不久,他在殿内旁听了全过程。
晋侯痛心疾首地说道:“先君文公时,楚国围宋,先轸言,报施救患,取威定霸,于是乎在矣?于是晋国三军举矣,城濮一战败楚将子玉,随后践土之盟,天子致伯,晋由此而霸。自此之后百有余年,但凡诸侯有难,晋国无不同恤安危,备救凶患。远的不说,王子朝之乱、华向之乱、鲁昭公被逐,这几件事情晋国每一次都会为天子、友邦做主,中军将也曾亲自参其中,为何此次宋乱,竟不闻不问?”
赵鞅刚刚在北边和代戎打了一场小仗,才刚刚回来不久,此时也冷冷说道:“二十年前北燕内乱,齐侯向晋请求出兵平燕乱,晋国许之,就是这次让齐国代劳,导致晋国永远失去了北燕。现如今诸侯叛晋,唯独宋、鲁事晋。若不是吾子无恤还念着晋国,毅然出兵,宋国如今已经是齐人盟邦了!”
知跞自知理亏,只能向国君认错,赵鞅乘机提出,见兔放犬,为时未晚,宋国局面虽安,但郑、卫、齐却还未死心,晋国必须出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邯郸近卫,不如让邯郸午帅师伐卫,从北面牵制卫人、齐人,也顺便报复卫国叛晋。”
邯郸本就是赵氏小宗,虽然已经出了五服,但上次赵鞅大胜,晋侯为了勉励他,还特地宣布邯郸永远为赵氏支系,不再按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的规矩来。
赵鞅让邯郸伐卫,晋侯又没任何损失,于是便允之。
韩虎回到韩氏之宫后,将今日所见的一切告知卧病在床的祖父韩不信,韩不信大奇。
“不对,这不像是赵孟的手段。”
……
韩不信这两年老了很多,他年过六旬,韩氏族人一向是儒雅君子的弱身板,和魏氏那群四肢发达的武夫不一样,一入冬腿脚便开始犯病。
儿子坐镇家族主邑平阳,他身边便只能让孙子回来辅佐。
他在榻上说道:“驱邯郸这条不忠之犬,吞卫国狡诈之兔,邯郸和卫国都会受损,而赵氏却能在后得利,真是一手好棋。然而,这不是赵孟的风格,他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也不知究竟是董安于,还是傅叟,亦或是新收的家臣?”
韩虎道:“我听闻赵氏的高等家臣里,近来多了位戴着面具,穿黑衣的’乌有先生‘,据说是齐人,其实是赵卿上次从鲁国带回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什么乌有先生,我猜就是阳虎!”
韩不信老谋深算,他对阳虎之死早就怀疑了,他了解赵鞅,就像了解自己的子侄,自己的弟弟一样。这位一根筋的虎卿近来狠辣之计百出,或许就是此人建议的。
韩不信道:“赵孟春秋鼎盛,其子无恤勇锐难当,现如今又多了阳货为助力,简直是如虎添翼啊!当年季札访晋,见了赵文子、韩宣子、魏献子三人后啧啧称奇,说晋国之政将归于三家……可四十年过去了,他的预言却遥遥无期,唯独应验了的,便是赵氏越来越强……”
据说赵无恤在鲁国控制的人口和城邑,都快到韩氏的一半了,能不让人叹服么?如今再加上宋国这个盟友为助力,赵氏的未来,当真不敢想象……
还好,还好,韩氏不是范、中行,他们可以选择,到底是与之为友,还是与之为敌。
他叹息道:“我不能振兴韩氏,愧对先祖,但幸运的是,赵韩两家百余年来一直是世交,现如今可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们越是强大,韩氏就越安全。所以千万不能起了间隙,从此以后,赵氏世子之位,韩氏绝不再插手干涉!”
韩虎默然,虽然祖父的决断他也赞同,但是……
“祖父,那阿姊怎么办?伯鲁怎么办?”
ps:下午还有一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韩虎的姐姐韩姬前年嫁给了赵氏长子伯鲁,韩虎知道她的性情,这位韩氏长女目高于顶,骄傲到了极点,韩氏家传的谦逊美德似乎没传到她身上。
非诸侯、世卿不嫁,非嫡长子不嫁,非宗主不嫁!这便是韩姬还是女儿时出名的“三不嫁”。
赵伯鲁虽然是韩氏子侄,但韩姬对他一向不冷不热,最后迫于宗族之命才许婚,这还是看在伯鲁乃赵氏长子,未来家主的份上。
然而那时候,赵无恤还是个贱庶子,声名不显,赵氏也没有太多的夺嫡之虞。等到赵无恤被逐出国,晋人也以为赵氏的世子这下肯定能落到伯鲁头上了吧,于是就这样让他们成婚……
可现如今,赵无恤虽然不在晋国,但他无时无刻不散发光芒让晋国的同龄人睁不开眼。反观伯鲁,三年前是什么样子,现在还是什么样子,顶多能留在下宫,接人待物而已,赵鞅连晋阳都不放心交给他。
“管不了那么多了……”韩不信一向疼爱孙女,这次却板起脸,不管不顾起来。
“现在想回去,三年前却是我做错了,赵氏谁当家主,家主是不是韩氏的子侄女婿有何关系?在晋国,姻亲从来就不是最可靠的,范氏和栾氏够亲密了罢?范氏却能狠手灭了栾盈全族。所幸你平常为人和善,又懂得忍让,比你父亲强多了,你曾卖了一份人情给赵无恤,若是国君派人去聘问宋、鲁,你便主动请命前往罢,也是时候让你去国外历练历练了。”
韩不信所料不差,宋国那边才结束战争,鲁国这边却又生变乱。
前来通报消息的使节十月中旬抵达温县,正好赶上在那监督邯郸氏伐卫的赵鞅。赵鞅没带多少人马,不然自己就前往鲁国了,他又将此事通告新田,顿时在朝堂里引发了轩然大波。
书信是赵无恤的谋主张孟谈写的,在信中,张孟谈危言耸听,声称三桓勾结齐国、卫国,想要发动政变,除去赵氏在鲁国的据点,最终目的是叛晋!
“鲁国若在,则淮泗小国帅从,鲁国若叛……晋国放眼天下,就再无一个盟友!”晋侯大急,召唤六卿公议,商量着到底是发兵鲁国,还是做点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知跞借口冬天不好动兵,范氏和中行氏借口要提防桀骜不驯的鲜虞偷袭,魏氏在精神上支持赵鞅,但也不想亲自出手支援。
最后还是韩虎一步踏出,请命前往鲁国一探究竟。
他说道:“不单单是晋国,齐、郑在冬日同样出兵不易,鲁国之乱恐怕会到明年才能决出胜负,不如先派人前去聘问观察,之后再行定夺。”
韩氏在朝堂里一向扮演老好人的角色,韩虎相貌俊美,新田举城皆知,让他做聘问的使者再合适不过。晋侯允之,任命他为小行人,下大夫,前往鲁国一窥究竟。
这才有了韩虎与段规的曲阜之行,但没料到的是,等他们抵达鲁国时,内战已经被赵无恤以铁拳平息。虽然孟氏北蹿郕邑,叛臣公山不狃身边仅剩几名亲信逃遁回费邑,但大体上局面已定。
鲁国,已被捏在赵无恤掌心之中。
在济水河畔,听当地人说一个月前赵无恤在此以数千人隔岸吓溃三桓三万大军,一向胆大心细的段规也不由咋舌,好奇地询问韩虎:”君子,那赵子泰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
望着曲阜西门城楼,韩虎无奈地笑了笑。
“子矩,你想知道赵无恤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唯……无论是敌是友,都要先了解他才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段规貌丑个矮,在这个看脸的时代纵然有满腹计谋也常常被人看不起,当面叫他”倡优儿“的不在少数。他与俊俏高大的韩虎站在一起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韩虎却从不轻视他,敬之如上宾,故段规也视之为主君,摩拳擦掌地想辅佐韩氏嫡孙干一番大事业。
而这其中,赵无恤则是最让他重视的一个潜在对手,仅次于让晋国年轻一辈谈之色变的知瑶。
韩虎思索了一会道:“我性子不喜热闹,故与他交游不深,他只是中人之姿,但很善于学习。他许多精细的地方做得不够好,但胜在目光长远。他树敌众多,却是个在逆境里愈战愈勇的人。”
“且这么说罢,三年前,论地位,他是得宠的庶子,我是韩氏嫡孙,起初相差无几,可后来他被逐出国后,失去了一切,便大不如我了。论手里的势力,那时候我为祖父驻守州邑,执掌万户,能调拨一师之众,他却只剩下些疲惫的兵卒从太行山上走来,还得向我借兵借弩,他也远不如我。”
“可现在呢?”韩虎看着天空中阴沉的天幕,有知赵这一月一日在,映衬得他们这些群星暗淡无光。
他苦笑道:“我行冠较晚,直到近来才当上了小行人,下大夫,这个位置是他三年前坐过的。但我落后他的又何止三年?他帮姻亲坐上了宋国执政的位置,如今自己也控制了半个鲁国,实力直追韩氏,与他相比,我这三年真是荒废了……”
“君子切勿妄自菲薄!”段规见自家主君在赵无恤成就的压力下有些气馁,便连忙劝道:“古往今来,大器晚成者无数!先君文公、君之太祖父韩献子,都是年过四旬才崭露头角的,君子才二十岁,前途不可限量,必不下于赵无恤!”
韩虎颔首笑了笑,指着前面的门楼道:“多谢子矩,前面就是曲阜,鲁国的行夫说,子泰会在城门外相迎,他是怎样的一个人,还是让你我一起拭目以待吧!”
受到段规鼓舞后,韩虎放下了自视甚轻的心理,他也好奇三年未见,赵无恤是什么模样。
……
“咚咚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呜呜呜呜!”
一整套的礼乐团队集于西门,头上插着野鸡尾,手里捧着笙箫的舞者乐者,伴着钟鼓奏乐翩翩起舞,这是迎接上国使节的舞蹈。
“憬彼淮夷,来献其琛:元龟象齿,大赂南金!”
在一曲鲁颂中,赵无恤和韩虎遥遥见礼。
在赵无恤眼中,韩虎三年来变化不大,因为没有蓄须,他说好听点是俊俏得不可思议,直叫家中女眷见了也会自惭几分。说难听点就是依然那么娘气,穿上一身女子深衣,好色的鲁国贵族恐怕会争相前来求亲……
韩虎眼中的赵无恤却大为不同,他蓄了一点须,和三年前那个使命中途失败的困顿少年相比,如今的赵无恤身上洋溢着自信,那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像极了赵鞅,难怪人人都在说,虎父无犬子。他身边围了一大圈或对他崇敬有加,或对他害怕怯懦的随行者,看得出来,大半个鲁国已对他唯命是从。
士相见,大夫相见,卿相见,诸侯相见都有一套礼制规定,所以两人也得按照规矩来。
韩虎之前打听到,赵无恤的职位是上大夫,所以韩虎抱着一头羔作见面礼,以布缝衣为饰,并用绳索栓上小羊羔的前足和后足,从腹下交出其背上,在胸前结上绳子。他如执小鹿一样,两手执羔的前后足,横捧羊羔,羊头朝左,朝赵无恤走去。
不过让他诧异的是,赵无恤也抱着一头羔。
按照规矩,韩虎是下大夫,赵无恤用雁作为献礼即可,但他明显提升了赠礼的等级,韩虎不知道这算不算一种善意的示好。
韩虎还待谦让,赵无恤的话却让他无从推辞:“晋之下大夫,当鲁之上大夫,弊邑以后还要多多仰仗上国,子寅其实是与我同级,你我乃泮宫旧友,不必太过客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韩虎只能接过来交给段规,这还不够,除了象征性的羔、雁外,还得有其他的礼物。
韩氏一向文质彬彬,所以也不会像当年乐祁见赵鞅一样,送四十面杨木盾牌,他让段规将先前准备好的一车竹简赠予赵无恤。
竹简写过字,许多地方还有刮痕,不是新的,赵无恤大奇:“这些是……”
竹简在鲁国,尤其是西鲁和曲阜,已经算过时的东西了,或许是好礼好文的传统,或许是孔丘少正卯开私学引发的潮流,鲁国的识字率比别国高,这是惊喜。所以已经能书写的成熟纸张在上层士大夫间渐渐流行开来,制作竹简的工坊生意却日益萧条下去。
现如今韩虎送来这些东西,是要做什么?
韩虎解释道:“这是鲁昭公奔晋时留下的鲁国典史,现如今物归原主,恰如其分。”
赵无恤微微一思索,顿时明白了韩虎的意思,喜道:“多谢子寅,先君遗物回归,这是喜事啊,我暂且替寡君收下了。二三子!速速运去守藏室,然后将此事在毫社告知士人和国人知晓!”
他不由对这个韩氏嫡孙另眼相看,此人虽然不以政务、军务闻名,接人待物方面却很不错!
韩虎挑这份礼物是仔细思索过的,三桓打倒了鲁昭公,而赵无恤又打倒了三桓,若前者不合礼法,那后者的不合礼法也就算不了什么了……鲁昭公和赵无恤之间若是能建立起某种联系,就更能帮他确立在鲁国的合法性。
其实赵无恤已经在做了,他入主曲阜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保护周公、伯禽、僖公的庙宇,只是还未想到昭公这一层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已经感觉到韩氏这次对他的不同,既然对方示好,自己也得投桃报李。
韩氏实力为六卿垫底,但也相当于半个鲁国,若能将这个赵氏盟友栓牢,对不久后必将到来的战争很有好处。
他感慨道:“晋鲁乃兄弟之邦,赵韩亦是兄弟之族,一直以来都共恤危难。三年前我途经州县,向子寅借了手弩两百把,我可不是有借无还之辈,现如今三年过去了,利息滚利息,便在今日一并偿还!”
赵无恤拍了拍掌,让身后来出来列队迎接的两千人献上自己的礼物。
在韩虎想象中,赵无恤送的应该是鲁国的特产,甄瓷、纸张、鲁缟之类的。
结果的确是特产,但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在曲阜休整了一个月的武卒恢复了往日的整列整齐,他们军容焕发,个个都背着漆弓,在军吏号令下齐齐踏步上前,解弓捧在手里,单膝跪下,面朝赵无恤、韩虎献上。
韩虎有些懵了,这是什么意思?
无恤声情并茂,对周围的人道:“诗言,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两百把手弩是木瓜,这两千张弓便是琼瑶,还望子寅纳之!愿晋鲁、赵韩永以为好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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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人阿谀之词不绝于耳,而那两千人则齐齐呼喊:“永以为好也!”震得韩虎耳膜嗡嗡作响。
他和段规面面相觑,都能看到对方脸上的震惊。
两千张弓?当年周襄王感谢晋文公勤王,也不过是送了晋国两百张弓……
去工坊转上一圈就知道,弓这东西可不好做。制作弓,取用干、角、筋、胶、丝、漆六材必须依照季节,六材都具备后,再由心灵手巧的弓人将它们加工组合。短则三月,中则半年,长的甚至要两年方能驯成!
段规扫了一眼,这些弓还不是残缺破损的,而是完好的。
而两千把良弓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能让韩氏在战争中多武装两千人!
太阔绰了,赵无恤出手太阔绰了!
“太贵重了……”韩虎如此说道,他三年前借的两百把弩,事后的确肉疼了很久,其实换成弓,顶多值四五百张。
“一点不,比起赵韩两家的友谊,比起我与子寅的交情,这区区两千张弓算不了什么……”赵无恤摆了摆手,让韩虎收下,这些弓是战后从季氏、孟氏、叔孙氏家中府库里搜刮出来的,借花献佛,一点不心疼。
更何况他已经决定,武卒将以弩为主要远射武器,匠人的精力要集中到蹶张弩,甚至是大型重弩的制造使用上。当然,不可能完全放弃弓手,但鲁国这种小家子气的漆弓比起制作精良的弩,无论力道还是射程都不如,赵无恤可看不上眼。要制就按晋、燕和戎狄的弓来制,曲阜数千工匠在手,两千把弓花上半年就能制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送给韩氏,看上去能增强盟友实力,可实际上若能将韩氏对弩的重视带歪,让韩氏劲弩死在萌芽,日后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倒也不错……
一边想着,赵无恤一边执韩虎之手,邀他进入鲁城:“我想让子寅知道,让韩伯知道,无恤是一个以德报德,以直报怨的人!韩氏的恩情,我绝不会忘!”
……
他说出来了!
韩虎此行的一个重要使命就是搞清楚赵无恤对韩氏的态度,而他一照面就给了答案!
没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人安心的了。
于是韩虎大喜:“子泰真是爽利之人,那这份礼物我便收下了。”
他松了口气,看来祖父所料不差,只要韩氏示之以好,赵无恤是不会在意先前那点夺嫡中的耿介的。
不过他还是不明白祖父临行前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他走之前曾灵机一动,问韩不信道:“赵子泰已经在外打下了一片基业,就算分出去做赵氏小宗,他也能在东方立足,成为另一个邯郸,甚至比邯郸还强,这样的话,伯鲁的世子之位也保住了,岂不是两全之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韩不信道:“对你来说是两全,对赵无恤来说却不是。此事便不要再提了,此子是身在宋鲁,心在赵氏,他一直想回来,谁拦他,谁就是仇人!”
韩虎想了想道:“如此说来,孙儿也能明白,晋乃强国,晋卿的地位堪比宋鲁之君,比起继承赵氏来说,在鲁国做大夫要差上一些。”
“虎,你根本没明白!”
韩不信有些失望地看了嫡孙一眼,在尔虞我诈的晋国,他白得像一张上等竹纸,必须让一个隐忍厚黑之人在旁辅佐才行。
“赵无恤现在为的,恐怕不是什么世子之位了,他在鲁国能得到的比这要好得多。我虽然只见过他短短几面,却能看出,他的心大着呢!他在等,在等大势蓄好,届时他什么时候想回,就什么时候能回,曾经失去的东西能一一靠自己夺回,何必仰仗他人召唤?”
……
“子寅?”
韩虎从祖父的话里回过神来时,赵无恤正邀请他蹬车。
“我从未远行外国过,临行前向祖父讨教了许多鲁国的风俗,入城后却觉得颇有不同,一时间竟看愣了,还望子泰见谅。”
赵无恤笑道:“韩伯来鲁国,那是三四十年前的事了。这些年来三桓分公室、陪臣执国命、孔子兴私学复周礼、游士在各地往来走动,鲁国可没少移风易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韩虎只是想搪塞过去,讷讷称是,他随后将和赵无恤同车前往馆舍。他是晋国使节,这次来鲁国是宣扬晋国尚在的,而赵无恤正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后援,让那些不满者打消反抗的心思,他们可以互利共赢。
不过走到戎车前,韩虎却止步了。
因为那车的雕饰和规格有些问题。
韩虎这几年可没闲着,礼乐典籍读了不少,熟知车舆制度,作为行人,他的一举一动关系到晋国,关系到韩氏,所以不能不小心。
天子的乘车是黄屋左纛;诸侯乘车是朱轮黑盖,立幡;卿的乘车是黑色车盖,车舆两侧屏障涂为红色;上大夫的乘车则只有左侧屏障涂为红色。中大夫、下大夫的乘车为皂盖,士人则无华盖。
他心道:“这辆主车黑盖、朱两轓,这不是大夫该乘的车,而是卿士之车!”
他抬眼看了下赵无恤,心道:“久闻鲁国卿大夫喜欢僭越,哪怕是在外交上也是如此,赵无恤前不久才在宋国做下徵吴国太子九十九牢的事情,现如今又要邀我一起僭越么?我是直接上去,还提醒他一下呢?”
赵无恤感觉到韩虎的目光,仿佛明白了他的顾虑,便含笑道:“这是国君赐予我的。”
韩虎道:“子泰这是以大夫之位,享受卿的规格待遇?就像鲁侯以诸侯之位,却可以用天子郊祭之礼一样?”
“是,也不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心不在焉地否认了:“子寅来的正巧,冬至之后,正好是我正式受鲁侯册命的日子,当日还望入朝观礼,多了你这位晋国君子,场面也能热闹些。”
韩虎有点懵,鲁国的信件传到晋国通常是一个月后,他的消息总是有些滞后:“册命……什么册命?”
赵无恤再度邀他上车:“无恤不才,一时侥幸平定了宋乱,又在国都击退了叛党,君上认为我有功,有功则必赏,于是便要我受命,做鲁国的卿士……”
卿……他说他要做卿!
身后的段规差点一个踉跄摔倒在地,韩虎也目瞪口呆。
等等,赵无恤是几岁来着?
韩虎记得,赵无恤年岁要比自己小一些,他出生在粟米收获,大火星划落夜空的七月。
他今年十八已过,十九未至……
一个虚岁十九的卿!?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冬至期间,鲁国朝堂罢朝三日,话虽如此,其实鲁国朝堂大会在三桓专权后早就有名无实,偶尔才举行一次。
可今日一早,外面还下着霜,曲阜的大夫和地位较高的士却不约而同地乘车来到两阙前等候朝会开始。
“秦邑大夫,早。”
“高鱼大夫也早。”
穿着暖和裘服的两位大夫相对行礼,在东西两观前笑着寒暄,他们在内乱中站对了队,如今只需要等待分享胜利。但多数人却苦着脸,仿佛这里还有少正卯尸体的臭味。
作为那场功败垂成的“堕四都”开端,少正卯的尸体早已从东观拖走,以士之礼草草埋葬。现如今,朝堂外的流血已经停止,但庙堂上的暗流却远未平息。
当那辆黑盖、朱两轓的乘车在一众骑从、甲士护卫下缓缓驶来后,鲁宫两阙间的大门才正式打开,大夫们立刻噤若寒蝉,步行跟着乘车入内。
以往能乘车进入的有三人,便是季氏、叔孙、孟氏三桓,本来孔丘也被国君恩许,但固执的他却婉拒了这一荣誉。
但今日,唯一人而已!连从晋国来的使节韩虎,也只能亦踩着湿滑的条石地基,望着那个在车上傲然站立的身影亦步亦趋。
韩虎没抱怨什么,只是有些闷闷不乐,而今日能来的大夫们更不敢有意见,无论愿意与否,他们已经在暗流里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前些天的事情告诉他们一个道理,刀剑胜于诗书,而现在握剑的人是乘车上的赵无恤。孔丘曾言,名不正则言不顺,上大夫和小司寇是没资格把持朝堂的,所以今天韩虎和大夫们来此,是要为赵无恤的“正名”仪式捧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赵无恤从车上四下望去,比起前几次来,鲁宫越发显得残破衰败了。
曾经的鲁宫大殿是砖石与木结构混合,雕梁画栋,极尽奢华,饕餮纹的瓦当密密麻麻占据了天空。如今却满是战乱痕迹,这里缺了块瓦,那儿少了块砖。在内驻守的兵卒全是赵无恤的人,仅剩的几名宫人靠了赵无恤周济才有冬衣穿,这些寺人最会感恩戴德,他们手笼在袖子里朝乘车行礼。
乘车到达大殿后自然不能再往上走了,赵无恤下车后,看到了迎接他的人。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来鲁宫,是两年前的初秋,当时是柳下季迎他入内的;第二次来则是阳虎之乱后,亦是柳下季相迎,当时这位君子笑容满面,可今天,却阴郁得像天上的乌云。
“赵大夫还没当上卿,就有了卿的仪仗和权柄,好威风!好在仲尼不用看到今日这一幕!”柳下季望着赵无恤身后黑压压步行而来的群臣大夫,不由出言讽刺了一句。
他去年做了须句大夫,但军权全在冉求手里,冉求唯赵无恤马首是瞻,在堕四都开始后更是当机立断,架空软禁了柳下季,直到战后才被放归曲阜,他有怨气太正常了。
“不敢,无恤只是按规矩行事,唯愿不堕鲁国之威,国君之名。”赵无恤应了一句。
没错,那位对礼乐一丝不苟的老者今日是绝不可能来的,赵无恤也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遗憾。
庆幸的是,不用在这大吉之日面对一双满是指责,恨不能对他的不臣之举口诛笔伐的眼睛。
遗憾的是,如此盛况,若少了观众,还有什么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鲁国的诸位大夫?赵无恤从没将他们看在眼里。韩虎?他还不够分量。
天不生夫子,万古如长夜,这话太夸张,但少了他,这宫廷之内,朝堂之上的确冷清无趣了许多。
赵无恤将那人的音容笑貌从脑中挥去,在路过柳下季身侧时淡淡反击道:“对了,君的胞弟已至曲阜,正在季氏之宫外驻守,朝会后可愿一见?”
柳下季身形一震,却听赵无恤继续笑道:“兄长居朝堂,阿弟处江湖,这是骨肉分离的惨事。若鲁国还是三桓执政,大夫少不得要来场大义灭亲,可如今,我却能帮汝二人成就一场兄弟重逢的美谈,不亦可乎?”
“我为公臣,跖为私臣,公臣不谋私事,私臣不闻公事,不见也罢!”柳下季冷冷地说道:“礼仪已备,国君也等候多时了,请随我来。”
赵无恤颔首跟上,第一次来时,他是个无处可去的丧家犬,第二次来时;他立下匡扶之功,却在朝堂上说不上话;这第三次来……
他重重将脚踩在雕饰云雷纹饰的石阶上,这次,他不会再轻易离开!
……
鲁侯宋跪坐在大殿正中的君位上,望着缓步走入,于两侧站立的群臣,望着径自走到自己跟前十步才微微垂拜的那位年轻人,心里惙惙不安,臀部也不自然地扭动起来。
这个宝榻是诸侯的君位,用上好的檀香木制成,镶嵌金银美玉,雕饰蛟龙、鸾凤、麒麟等祥瑞,看上去威风,坐上后却不怎么舒服。
周公一日三吐脯,一沐三握发,对待子嗣的要求也很严格,为了让子孙不忘周人在老家“居岐之阳,实始翦商”的艰难,他特地将鲁国君位设计成这样,还写下了《书.无逸》用以警戒周天子,也告诫历代鲁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呜呼!君子所,其无逸。先知稼穑之艰难,乃逸!”
硬木本身又冷又硬,还不许垫柔软的毛皮,不许放厚实的布帛,连疏松的羽毛也没有。鲁侯宋还是公子时,就曾听兄长鲁昭公抱怨过这位子之难坐,他当时只是对此艳羡不已,直到真正坐上来后,才发觉犹如针毡。
那些权臣,那些野心家,一个接一个,根本不让他消停,根本不让他安坐……
以臣逐君的季平子死了,有季氏陪臣阳虎逼宫,阳虎倒台了,三桓又重回朝堂。好容易在孔丘辅佐下想振兴一把君权,却在堕了郈邑后全盘皆崩,济水大败,费宰公山不狃又杀入国都,将他围困于武子之台,几欲被擒获!
好在赵无恤及时赶到,他派兵驱逐了叛臣,又追上去在姑蔑击溃了他们,公山不狃仅带着数人逃回费邑。
鲁侯暂时安全了,虽然,这个自命救助公室之难的赵氏卿子自己也是个叛臣……
可这话鲁侯可不敢当面说,甚至不敢在宫中说,只能心里悄悄想一下。
总的来说,比起之前的那几位,赵无恤虽然将整个鲁宫捏在手里,对鲁侯却是不错的。
公山不狃所帅的费邑人军纪一般,鲁侯因为宫中无甲士,只能逃到季氏之宫避难,费人冲进宫来大肆劫掠,出门时却被赵无恤堵住了。那些宝器钱帛自然就到了他手里,他竟没有半点私藏,无论是宝器还是钱帛,竟全部送还鲁宫,还派人保护周公、伯禽之庙,提供宫人衣食,还张罗着要为国君重修宫闱。
鲁侯不知道赵无恤与私臣们达成的共识是:“奉国君以令不臣!”但他能感觉到其中善意,能这样他已经很满足了。
“政由司寇,祭由寡人……”鲁侯生怕赵无恤会反悔害他,当天就拉着无恤的手将自己的打算托盘而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终于意识到,一旦鲁国有险,他甚至连一支能保护自己的卫队都没有,不敢再碰政争了,甚至连这朝堂上冰冷生硬的君榻他也不想久坐。躲到寝宫里欣赏齐国美人、舞乐,灌饱美酒嘉柔才是人生最大的乐事。
但在此之前,他必须满足赵无恤的要求,让他心满意足才行……
随着礼乐钟鸣响起,鲁侯连忙从他厌恶的君榻上起身,又从柳下季捧着的漆盘上接过冠冕、衣裳、玉佩、絇履等物,他要亲自为赵无恤加冕为卿!
……
加冕礼和冠礼有些相似,赵无恤坐于殿中央的席上,鲁侯则站在他身前,脸上庄重里带着一丝谄媚,手里捧着一个外黑色,里朱红色的冕。
那冕顶有长方板,前圆后方,称为延,它后高前低,略向前倾。延之前端缀有数串小圆玉,谓之旒。天子的冕前后各有十二旒,诸侯前后九旒,卿冠前七旒。
鲁侯轻轻地将冕加在赵无恤发髻上,并横插一玉簪。簪的两端绕颔下系朱红丝带,谓之纮,其下垂缨;又各用一条名叫紞的丝绳挂下一个块薄薄的饰玉,谓之瑱。
加冕仪式到此告一段落,柳下季替国君宣礼道:“上天好德,为生民立君,又为君设贤明之人辅佐,师之,保之,勿使逾越天道礼法。是故天子有公,诸侯有卿,以相辅佐也。赵氏子无恤,汝从今日起便是鲁邦之卿!切记忠贞保君,赐汝两瑱在耳,别而听之则愚,合而听之则圣!”
按照惯例三次推辞后,赵无恤大声应道:“唯,无恤敢不受命!”
他朝鲁侯三拜稽首,然后缓缓抬起头,臣已拜君,随后就轮到君拜臣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最喜欢这时代的地方,就是这种君臣间虽有高低差距,却远比后世平等的关系。
后世的封坛拜将算什么?诸侯拜卿,才是名副其实的将朝政拱手托付!
鲁侯同样是在席上跪坐,朝赵无恤讷讷一拜。
“孤不天,以至于公室悯难,又无兄弟以补察其政,只能仰仗卿士了!”
“唯,无恤定当尽心尽力,君为善则勉励之,君有过则匡扶之,君有患则救助之,君有失则革除之!”
革除?是革除国君做错的事,还是直接把国君革除了?
伊尹之事未远,鲁侯不免往不好的地方想去,半响后才结结巴巴地说道:“如此,如此则拜托卿士了!”
他连忙低头顿首,这一刻,仿佛他才是臣子……
按照礼制,赵无恤昂着头,大刺刺地受了这一拜,他感受着周围热切的目光,感受着这一刻的辉煌,他也能感觉到头顶冠冕传来的重量。
这是权力之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礼者,贵贱有等,长幼有差,贫富轻重皆有称者也。故天子朱裷衣冕,诸侯玄裷衣冕,卿士黄裳衣冕,大夫裨冕。
这是宗周的旧制,但实际上,到了春秋季世,随着大夫越来越不值钱,冕变成了天子、诸侯和卿的专属,加冕既是操持国政的代名词。
在原本的历史上,赵襄子还得在晋国苦熬二十多年,才能加冕为卿。
可从今时今日起,他已经一路蹒跚走到了这个位置。
按照周历算,现在是周王匄二十一年十一月,而赵无恤生于周王匄三年。
他生于夏末秋初的七月,生于蟋蟀在野的七月,生于瓜熟蒂落的七月,生于亨葵及菽的七月,生于伯劳鸟声娟娟啼哭的七月……
那一年,礼乐崩坏,周室二王争位正酣,春秋季世的大幕徐徐落下。那一月,天大雩,赵鞅为了平息周乱,会诸侯于黄父,以晋卿身份主盟,开始步入天下视野,敲响赵氏崛起的钟鸣。戊辰日那一天,鲁昭公战败,被季氏驱逐出国,当夜大火星向西划过青空,赵无恤生。
他生于晋阳,却长于下宫,成于鲁国。
今年他十八已满,十九未至,从今日起,他便是冠冕堂皇的卿!他将执掌国命,说一不二!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鲁宫大殿内,望着冠冕在顶的赵无恤,韩虎心中百感交集。
晋国地处河汾之间的夏墟,与宗周成周山川相隔,戎狄之民环绕之,所以从诞生开始,晋的命运便是从戎狄包围下杀出一条血路。
到了春秋,杀出晋南盆地的晋人发现周边依然群狼环伺,秦、狄
、齐、楚一直威胁着晋的安危。为了守住霸业,晋国君臣丝毫不敢居宁,在无岁不战的环境中,发展出了军将为卿执掌国政的军国体制。
晋的内斗和外战一样残酷,所以也带动了国内贵族尚武和好斗的精神。两百年下来,其余邦国的卿族大体衰落了,却只有晋卿越来越强大。六卿里随便挑一个出来,都能和千乘之国单挑,赵氏甚至能追着齐军主力跑。
可灭亡的卿族更多,先氏、胥氏、狐氏、卻氏……因为惧亡,六卿只能不断竞争,试图壮大自己,削弱对手。
老一辈的恩恩怨怨也落到了年轻一代人身上,作为晋卿的子孙,他们从小便耳渲目染,受到严格的教育,而各自的对手和朋友们,自然就是泮宫里结识的其他卿子。
韩虎在国内时不可谓不努力,因为知道自己在军争上没什么天分,他较多学习礼乐、外交、货殖,在与魏驹等人的交往上花费了大量精力。
而与他为友的魏驹更是拼命,不仅在安邑盐池边招募盐工,训练所谓的“魏武卒”。还让魏氏也建立了“招贤馆”,以招徕士人,豢养门客,在国内,魏氏公子的贤名已经很响亮,韩虎只不想说他一切都在效仿赵氏。
至于中行黑肱、范禾两人,也早早便开始为家族做事,或训练中行兵卒在山地作战,或寻觅死士,开设剑士馆,每日练剑不休……
他们各自有各自的道路,晋卿子孙,绝无等闲之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他们四人的奋力,很大程度上是被另外两人逼出来的。
“当晋国年轻一代里有了一日一月,群星便会显得暗淡无光。”不知道是从何处传来的说法,却被晋人津津乐道。
赵无恤,知瑶,一个是在东边冉冉升起的朝阳,一个则是将光芒笼盖晋国的太阴。
韩虎和魏驹等人自然不甘愿做陪衬,却也无奈,因为这两人实在是异数。
知瑶的天纵奇才他在国内多有感受,此人年纪轻轻就撑起了知氏在北部方领地的军政。仇由、无终等戎狄之邦本来尚强,自从知瑶去了以后,今日被削一邑,明日被夺一城,竟然逼得他们无还手之力。那个眼睛里满是高傲和,嘴角永远带着讥诮的家伙是没有朋友的,他只以自己为友,回新田时一见面就会将他们抢白得无言以对,善辩的段规有一次甚至被按着头调笑,如虎擒羊。
韩虎当时却大气不敢出,他有点怕知瑶,他知道自己绝斗不过此人,哪怕和魏驹联手也是如此。
至于赵无恤之能,韩虎在晋国时得到的多是间接消息,这次来鲁国,他才真切地感受到了!
什么叫权臣之威?
为何赵无恤会和他父亲一样,被人比喻成新的太阳?
论成就,别说其余几人,连知瑶也大不如赵无恤。
当卿子们还仅仅是世子时,他却已经是卿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卿子们还巴巴地等着继承千乘家业时,赵无恤却已经控制了一个千乘之国。
人比人,气死人,所幸韩虎心胸比较宽广,他只是为姐夫伯鲁担忧,自家那个好妒的姐姐得知此事后,一定会心中不平,责怪伯鲁无能罢。
他很好地收敛起自己的情绪,笑着上前祝贺,而今日的仪式尚未结束,在加冕后,便是策命和封土了……
韩虎不仅好奇赵无恤会给自己找个什么职务,也好奇他这次究竟能获取多少实封的土地。
……
何谓“策命”?既以策书封官授爵。
周代官爵分九个等级。霸主侯伯为上公九命,大国之君七命,小国之君五命,公、侯、伯的卿三命,子男的卿二命。
正所谓“抚之以彝器,旌之以车服,明之以文章”,策命除了策书外,还有赐予的象征之物,九命分别对应九种器物,代表不同的含义,后世称之为“九锡”。
赵无恤作为鲁侯之卿,享受的是三命之爵,可以受赐三锡。
赵无恤获得的东西,一曰衣服,他穿戴上了衮冕之服,加上配套的赤舄一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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