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4章 坚壁清野(2 / 2)
“什么!他横扫濮南,连夺五邑?”
“什么!他千骑突击,俘获齐公子阳生?”
当最后一个消息传来后,他顿时无话可说,直接呆呆地瘫坐在坐席上,刚刚建立起的自信如同盐花入水一般消融殆尽。
“雪原奔袭,夺齐侯龙九大旗,五千齐人束手而降!”
魏驹喃喃自语道:“赵子泰的功绩,都能与我太祖父魏庄子,曾祖父魏献子相提并论了!”
从那天起,魏驹便开始变得闷闷不乐,对“魏武卒”的管理和训练也松懈下去了,毕竟再怎么努力,想来都无法超越赵无恤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身为卿子需要承担的事情太多,个人、宗族、邦国,他不能自暴自弃,所以还是强打精神,留在新田参加了中军佐赵鞅班师回国的饮至礼。
他想看看,以一卿之力战胜齐国的赵兵究竟是些怎样的人。
不过魏驹这个愿望也未能偿现,因为赵兵大多都解散回乡了,只有赵鞅在一师精锐护送下归来,而且他刚到新田城外十里,就遇到了隆重的欢迎!
……
那一日,新田万人空室,夹道眺望赵卿,当镶着火红边缘的玄鸟旗帜出现时,万户之人皆侧目。
旧霸主对挑战者的迎头痛击,晋国在鄢陵之战七十年后少有的大胜仗,献俘仪式上排成队的齐国士大夫,齐侯龙九大旗的真品,还有被强行带回晋国的齐国公子阳生……
一切的一切,都足以让新田的国人们欢呼饮宴上几个昼夜了。
有位据说年近百岁,曾见证过鄢陵之战后晋军带着楚囚归来的老翁老泪纵横。
“呜呼,不曾想悼公之后,还能再见霸国之威仪!”
连刚刚抱上儿子的晋侯也沉醉在囚禁齐国公子,晋国重返霸业的辉煌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这一切的一切,也足以让其余五卿各怀心思。
范氏和中行氏还在太行以东应付鲜虞白狄没完没了的进攻,以此为借口不回新田,但魏驹猜想,他们恐怕是想要避开赵孟的锋芒吧。
随着赵氏主导的对齐战争大获全胜,赵鞅在晋国的风头一时无二。
韩氏还好,他们作为赵氏的死忠,这场战事中也向赵兵提供过辎重、船只,甚至还有已经不再神秘的弩机,对此次胜利与有荣焉。
魏侈在迎接赵鞅时也满脸带笑,但魏驹也发现,父亲笑得有些勉强。而从这日以后,与赵氏的往来却密切了几分,这是弱者向强者靠拢的本能啊……
魏驹耻之,却又无可奈何,在他曾祖父魏献子执政那几年,诸卿争相巴结的是谁?
将此视为莫大耻辱的人不止他一个,此时此刻晋国最尴尬的人,莫过于执政卿知跞了。
“正卿似次卿,次卿似正卿……”这是近来新田周围流行的一首童谣,年少之人皆会传唱。
至少在明面上看,在对齐国的战争中,一向秉持上善若水,绝不出头的知氏基本没什么作为。但赵氏却在前方抛头颅洒热血为国赴难,到底谁才是忠于国事的正卿,国人们明着不敢说,但在童谣里却能唱出自己的看法。
就算被执政听到了,他也只能笑笑而已,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谁还能和几岁的稚嫩童子过不去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整个饮至礼中,知跞一直面带微笑,看上去颇有城府和容人之量。
但谁也不知道,知跞整整一天时间里,一直在心中默念老子的“夫唯不争,故无忧。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才强忍下来的。
然而赵鞅却不让知氏消停会,他从来就是带着一颗相争之心回来的,尤其是喜欢为儿子争气!
次日,挟大功之威,赵鞅上书控告范氏、中行氏,将去年因为战争而中断的陶丘刺杀案又翻了出来,还添加了不少新内容。
去年秋冬的战争里,中行氏丧师失地,而范氏、邯郸的反应差强人意,要放在晋侯还能干预国事那些年,这已经是大罪过了。何况赵鞅还爆出了范氏、邯郸纵敌通敌的大丑闻!
新田国人皆尽哗然,而远在太行以东的范吉射、中行寅、邯郸午一时间被动不已,他们不敢进新田当面对峙,只是纷纷上书请罪,接了小的过失,却对大的罪名一口否认。
舆情汹汹,纷纷支持赵鞅,要求惩处二卿一大夫,晋侯对此不知所措。
至此,去年的诉讼里一直坐山观虎斗的知氏终于坐不住了,一向两不相帮的老狐狸居然亲自出面,替范、中行说了话!
……
“两棠之战,楚师大胜,晋军大败,乃祖武子被俘,晋人渡河争舟,舟中之指可掬也。晋军归来后,中行桓子荀林父请死,先君景公欲许之。时有士贞子以城濮之战楚子杀子玉一事劝谏,乃止,使复其位。中行桓子感怀先君不杀之恩,三年后便率师攻灭赤狄潞子国,为晋国除一大患,广地数百里,获狄奴万家,晋国由此强盛,二十年后鄢陵一战复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晋侯颔首不已。
知跞继续说道:“以下臣看来,今日之事亦然。齐国虽然小败,但国势尚强,而夷仪也未能夺回。范伯、中行伯、邯郸大夫乃是国之柱石,怎能凭一面之词问罪讨之?削其一分,则是强齐两分,到时候恐怕不止夷仪,齐侯将再登太行矣!以老臣看来,人谁无过?他们犯下的过错如同日月之食,不损于平日的光明,不如暂且不加追究,让彼辈退思补过,平定东阳狄乱,以卫社稷……”
末了,他还无视了赵鞅那充满怒意的目光,昂首道:“至于陶丘行刺一事,乃至于纵敌通敌之事,实在无法证实。”
在大胜的兴奋之后,晋侯也冷静下来了,他颇有权衡之意,在赵氏风头正劲的时候,巴不得借助其余诸卿之手打压一下。
何况鲜虞人来带的威胁也渐渐大国齐人了,他们企图恢复在鼓、肥、柏人的统治,重新建立白狄的大部落同盟。据说鲜虞子在国内自称“公”,还因都邑中人城中有山,取了个“中山”的新国号,是铁定了心要与晋国对抗到底了,这时候动范、中行、邯郸,晋侯也怕东方不稳。
于是他便想顺水推舟,应允了此事。
“执政所言有理,此次只能委屈赵卿了……”
虒祁宫大殿中,说完这一切的知跞想看到赵鞅暴怒的场景,在范鞅执政时,他已经看着莽撞的赵孟多次这样做了,但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上,这毫无意义。
老子曾对知跞说过,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
愤怒,不知进退,不识抬举,这只会让晋侯厌恶忌惮,对政敌却毫发都伤不到。所以他从不当面生气,报复,永远是藏在背后的那只手在暗处发动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遇到这种进无可进,阻力太大的时候,需要适当的退让,退让守柔,为天下雌,方能立於不敢,设於不能!
他心里露出了丝丝冷笑,但却一下了凝固住了。
“委屈?若是君上意欲如此,那臣下便咽下这委屈了。”
出乎知跞的意料,这一次,赵鞅却没有像先前那样一脚踏入圈套,来一场无意义的勃然大怒,扔下一句狠话挥袖而去。
他瞧了知跞一眼,似乎是强忍着不满说道:“大战未熄,暂且让二卿戴罪立功并无不可,但邯郸乃赵氏小宗,赵氏问罪并无不可吧?此外,日后东国有事,下臣少不得要出兵为君讨之,既然范氏御寇无能,却空占关隘渡口,甚至有阻挠我军渡河的举动,不能问大罪诛首恶,那稍加惩戒可乎?棘津及周边的百户邑,交由赵氏为君上守御,何如!”
知跞怔住了,晋侯则觉得这是为了让赵鞅让步,必须付出的较小的代价,也应允了……
迈步踏出虒祁宫时,赵鞅脸上洋溢着胜利的笑。
他被赏赐旌旗、车乘、金鼓,得到了夜入虒祁宫不必通报,可以乘车至于殿门的资格,这一点上,足以和正卿知跞比肩了。
这些虚的暂且不论,他还拿回了晋侯再度承认的,对邯郸氏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宗法权!
哪怕他杀了邯郸午,在礼法上也无人能说半个错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还为赵氏拿下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大河渡口,温地与西鲁之间脆弱的联系,又多了几份保障。
这一切,还是阳虎给他出的主意:“主君先造声势,借大胜之威重开诉讼,状告范、中行二卿。然此时鲜虞正强,想要立刻声讨范、中行,晋侯与知伯定然不允,主君则可以借机索要补偿!”
政治上的利益交换,就是这么简单,化身乌有先生的阳虎,算是看清楚了。
赵鞅望着春日的艳阳,想起了赵无恤对阳虎的评价:“以善事明主,则兴主之强,可至于霸也!”
但,对他来说,这种方式还是太过憋屈了!
赵鞅加快了脚步,他现在只想将敢于背叛宗族的邯郸午绑来问罪,狠狠打上几十鞭子泄愤!
……
而从父亲口中得知了那天知氏和赵氏的公然分歧后,魏驹也敏感地意识到。
在晋国之内,诸卿各自站队的时候,到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季春三月,太阳运行的位置在胃宿,等到拂晓时分,牵牛星渐渐挪移到南天正中,来自南方的季风也开始吹拂。
“南风三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温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阳光普照后,从虞舜时代起就流传在安邑一带的歌谣再次传遍盐池里外。解池内芦苇湿地环绕,水禽候鸟族聚,且有银泊万顷,浩淼广阔。进入季春三月后,晋南多刮东南风,风速为四季之冠,使得解池的盐水加速蒸发,凝结成盐,盐花的形状晶莹透明,形状万千。最后板结为盐堆,一座接着一座,远看似皑皑雪山。
在这片雪白的世界里辛勤劳动的,是隶属于晋卿魏氏的盐工们,他们常年劳作,皮肤晒得黝黑,如同雪地上的黑色工蚁。
他们在烈日下的盐场上十人或五人一组,气力大者先用铜制的斧镐在巨大而坚硬的盐山上刨出一道裂缝,然后其他几人双手各持一根木棒插进缝中,合力把一块盐板从整体上撬下来。再敲成碎块,碾成盐末,倒入他们妻女织得极为细密的葛麻布袋里。
之后会有盐吏赶来辎车装载盐袋,通过涂道运往安邑、新田、平阳,乃至于太行以东的邯郸、朝歌、温等地。亦或是从孟津渡河,送达成周,作为晋国不多的贡品之一。
当然,这所谓的“贡品”也是要收钱的,魏氏可是出了名的做生意绝不吃亏,盐池不需要像海盐一样伐木煮之,使足力气挖就是,年成好的时候产盐六万钟,差的时候也有四五万,勉强能满足晋地的需要。
脚下的环境残酷,头顶的太阳暴烈,盐工们的寿命通常不长,但魏氏不允许从事这一利润百倍行当的人迁业,只能一代接一代地做下去。但近一年来,魏氏的世子却给了他们机会,他开始在盐工中选拔能吃苦耐劳,身体健壮的男子入伍从军,训练“魏武卒”。
盐工们能吃苦,会合作,极其适合成为兵卒,一时间魏氏内不乏吹捧之声。但刚从新田见识了赵鞅战胜之威,归来帮父亲打理安邑事务的魏驹却开始怀疑,自己这一生还有没有机会凭借他们与赵无恤一较高下。
赵武卒已经证明了自己,可他的魏武卒,却仅仅有微不足道的小胜。
“毕竟我只是刻意效仿,附其尾骥而已。”他一时间有些灰心丧气,直到负责交聘、货殖的堂弟令狐博前来通报,说是赵氏有使者到安邑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魏驹不亲自出面,而是让令狐博接见了赵氏的使者,又唤他来商量。
“赵氏意欲何为?”
令狐博眼中闪着光:“世子,赵氏是想从魏氏处购盐,数量还不小,每年足足需要四千钟!”
“这么多?”魏驹一时间有些惊讶,这相当于盐池每年十五分之一的产量了。
晋阳一带有不少卤地,可以鬻碱为土盐,岁产近万钟,虽然质量和口感不佳,但赵氏往年通常靠这些土盐自产自用,只有新田下宫、温几处需要池盐。
今年是怎么了?赵氏怎么对盐的需求突然提高了如此之多。
“肯定是因为西鲁缺盐,赵子泰向中军佐求救,赵氏自产的盐业只是勉强够用,所以便将主意打到了解池上!”令狐博平日接触国外和货殖事务较多,对二月份开始的齐国禁盐策知之甚详,一下子便料定这些盐的流向必然是鲁国一带。
“我父的意思是什么?”
“如今赵氏方强,下军将不好推脱,便以货殖之事交由世子来处理为由,将彼辈打发到此了。”
听闻父亲将这重要的贸易交给自己处理,魏驹感动之余,也羞愧难当。如今知赵两强对立,太行以东战火未熄,正是自己为宗族谋求壮大的时候,怎能因为成就不如赵无恤而自暴自弃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在这时,善射的武夫吕行进言道:“既然家主让世子自行抉择,那不如拒绝赵氏的请求,让赵无恤乏盐,叫他手下的赵武卒全身无力,连箭都射不准,何如!”
“不可不可。”令狐博连忙挥手制止了吕行的话。
“阿行糊涂,如今赵氏挟大胜之威,其势方强,怎能断然拒绝,使得赵氏怨恨于我?”
吕行气哼哼地别过头去,而令狐博则眼睛发亮地建议道:“不如这样,赵氏攻略齐卫,掠回了不少俘虏和钱帛,这可是让彼辈出血的好机会啊。池盐贱卖只需三百空首布一钟,如今赵氏急求,不如贵卖至两千空首布一钟,四千钟盐,可以收到数百万空首布币了!”晋国货币为小型尖足空首布,重量和购买力大概是大型齐刀的一半
魏驹起身在室内踱步,思索了片刻后却否定了这个可以轻易赚取大量钱帛的机会。
“不,这样也不行。”
他教训令狐博道:”既然你知道赵氏强势,奈何为了一点财货而提高盐价刁难他们?吾等是卿族,不是商贾,追求的不全是利润。天下产盐的地方又不止齐国和安邑,此处求不到,以赵无恤的性情,自然会往别处想办法,到那时候,怨恨照样会结下。这是个雪中送热炭的机会,就按照原价,以五百钱一钟售卖,但只能卖三千钟。“
他魏驹可不傻,才不会当那张罗泛舟之役却没得到回报的秦穆公,人情他要收着,却也要给赵无恤添点麻烦。
”盐池中的盐除去魏氏囤积的几万钟外,只够供应晋国六卿大夫,还有周室几处食用,此增彼减,若增加售卖给赵氏的,其余几处自然就少了。世子,是动用囤积的盐,还是……“
魏驹摸着短须思索片刻后有了主意:“动用两千钟,再削减卖给范氏的一千钟盐……”
父亲的心思,魏驹在回来前已经弄清楚了,魏氏未来将重点是稳定知、魏关系,同时向赵氏示好,但又不好由魏侈出面,所以就交由儿子魏驹来处理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范氏是魏氏仇敌,因为旧仇不卖盐给他们也实属寻常。
这态度也是在向知氏暗示一点:魏氏与范氏之间已经有整整四代人的仇怨了,两家矛盾不可调和,你只能选择一家为盟友!
强大者可以逼迫弱小者站队,但六卿中发迹最晚的魏氏,也可以利用手里的盐池来强迫强卿做出选择!
在魏驹下定决心后,与赵氏的货殖贸易很快就谈妥了,魏氏今后一年内,每月会供应三百钟池盐,从砥柱以东直航到已经换上了赵氏玄鸟旗的棘津,再运到陶丘,沿着济水抵达郓城。
三月中是出航的好时候,按照惯例,魏驹命令主管船只的舟吏将一条条船翻个底朝上,检查有无漏洞,他则向宗庙进献鳃鱼,以祈求麦子颗粒饱满,也祈求航行顺利。随后让令狐博乘舟东行,押送第一批盐船到西鲁走一趟,顺便窥探下赵无恤的事业做得怎样了。
令狐博自信满满地接过了这项任务,可等到登船离岸后,他才意识到,自己并不适合长途航行……
……
一日后,昨天吐得七荤八素的令狐博虚弱地拉住栏杆,朝飞驰的陆地远眺。
他乘坐的是艘大型木板船,为了增加载重量,人们以两舟相并,上铺以木板,称之为“舫舟”,适合内河的航行。一袋又一袋的盐压在舱底,还塞满了防潮的稻草,它们会在西鲁换得钱帛,还有赵氏的友谊。
但令狐博也发现,大河之中向东航行的船只还不少,也是载得满满当当的,他的脸顿时又绿了几分。
因为它们也是运盐的船舶,且其中不少还属于魏氏士大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安邑盐池的幅员较广,是由几个大小不等的盐池组成的,实际包含三个部分:最大的是东池,方圆约120里;其次是西池,也称女盐泽、小盐池,是个十多里的咸水滩,因为水中含芒硝量大,其盐苦涩,并不常开采。
这两个大池由魏氏直接控制,但其余也有“六小池”,其实就是一个个产盐的水洼,散步于安邑附近,最大不过五百亩。六小池每年共产盐三四千钟,被魏氏分予手下的小宗和大夫们自产自用。
当然,大夫们私下常贩盐给秦国、大荔,魏氏也没当回事,听之任之。
然而今年,这些大夫们却和郑国那些贪婪的商贾勾连在一起,一次性运了数百钟盐沿着大河东行,在河中碰到后令狐博才知晓,他们也是去西鲁的!
令狐博愕然:“难不成赵无恤是向天下所有产盐的卿大夫都求助了?”
这颇有点病急乱投医的意思啊。
他让人拦截其中一艘一问才知道,赵氏在派出使者回晋国的同时,也在沿途涂道上散播这样的消息:无论是晋国成瓷,还是西鲁甄瓷,从今以后不再接受金、帛等物的购买。盐,只有能食用的盐才能换得瓷器,有意者请自行组织商队到新田、陶丘和西鲁货殖,无论舟船辎车,一概不收取关税!
知道真相的令狐博愣了良久,却不得不承认,这种购盐的法子真是奇思妙想。
如果说通过赵鞅与魏氏接洽是正道,那这种引诱列国大夫和商贾运盐自行去西鲁,则是奇道了。
他敢肯定,这绝对是驰名中原的卫国商贾端木赐想出来的!
当年齐桓公时,管子也行过盐策,规定外来的商贾必须以黄金购买盐,其余钱帛货贝一律不收。为了买到齐国的盐,无盐各国倾其黄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最终,齐尽笼各国之黄金,黄金皆归于齐,各国的黄金价格因此而上涨,金价贵而万物贱。于是,管子又抛出黄金,购买价格低贱的各种所需物资,齐国又得到大量好处。这种交易,使齐桓公在较短的时间内,以惊人速度积累了巨额财富,齐国得以称霸。
现如今端木赐的策略,只是将当年的盐换成了瓷,当年的黄金换成了盐……
其实对于常年货殖列国的子贡来说,能有这种见识不足为奇,在许多缺盐的地方,盐几乎就是交易的货币,盐可以用来换粟米、农具、牛马等紧俏物资。连令狐博也知道,来自安邑盐池、齐国海滨的盐商在不断的盐物中赚取贸易差额,快速积累财富。
现如今,列国视瓷为宝,士大夫竞相购买攀比,以盐换瓷,则盐商将赴西鲁若流水归大海,赵无恤怎么还可能缺盐!?
所以魏氏即便运盐去西鲁,也混不到雪中送炭的人情,顶多是锦上添花。
令狐博想借此机会让赵氏欠下人情债的心思顿时就凉了下去,又一个浪头打来,船只再度摇晃不停,他胃中一阵翻腾,趴在栏杆上迎风吐了个痛快……
一边吐,他还一面想着:“端木赐真是货殖的奇才啊,真不知道赵无恤是怎么在市肆里找到此人的,若能为世子所用,那该多好!”
……
至此,远在安邑盐池边的魏驹也知道了此事,在派人去约束那些大夫的同时,也在感慨子贡之才。
他想起了一个在当地流传许久的故事。
骥,是千里马,它埋没于安邑的马厩中不为人所知,等到老了,就拉着装盐的辎车从盐池攀爬太行山。它的蹄子僵直了,膝盖折断了,尾巴被尿液浸湿,皮肤也开始溃烂,口水滴滴答答洒到了地上,汗水满身流淌。被鞭打着爬到羊肠坂的中间,骥再也上不去了,卧地喘息不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秦穆公的伯乐刚好路过,他远远看到了骥,惊为天人。
“这是千里马啊!”
伯乐从车上跳下来,抱住骥痛哭,并脱下自己的麻布衣服给它披上。骥于是低下头叹了一口气,又昂起头高声嘶叫,那声音直上云天,响亮得就好像金石发出来的一样,它真的是千里马!
这是为什么呢?因为它知道伯乐是自己的知己啊!
马为知己者鸣!女为悦己者容!士为知己者死!
“子泰识千里马,举端木赐于市肆,举张孟谈于泮宫,故英才能为之所用,开创了我难以企及的事业。我有伯乐之志,不知我的千里马又在何处?”
次日,魏驹便向父亲魏侈上书,请求效仿赵鞅养士,在安邑也造一座“招贤馆”,招揽天下士人、游侠为食客!
他也不避人言,没错,这就是赤裸裸地在效仿赵氏父子。
魏驹入“战国四君子”之第三席,由此而始!
第三卷名字想好了,就叫《战国七雄》吧on_no~,争取过年前开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ps:今天也有事,大章一顶二了,明天后天两更,另外之前有些错误,在这里综合设定下
齐国盐产量:“十月始正,至于正月,成盐三万六千钟”,三个月三万六,一年大概十五万钟
《管子.海王》里说每月一成年男子食盐五升,女子三升,小孩两升实际上肯定到不了这数,咱以一年四十升为平均标准算了
100升=1釜,10釜=1钟
百万人口的国家至少要四万钟
西鲁将近二十万人口,需要八千钟
一千多万人口的中原每年要吃四十万钟,齐盐占了天下近半,其余则是安邑盐池、井盐、各地土盐和吴、莒、燕海盐的总和,也就是说,单单在中原,至少还有将近十万钟盐的缺口,这玩意是供不应求的
另外几百万枚铜币也不是无法想象,想想海昏侯墓里的两百万枚五铢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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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流而下,轻舟飞快,令狐博一觉醒来,太行、王屋便看不到影子了,再昏睡半宿,孟津已过,棘津在望。
先前令狐博适应不了摇摇晃晃的行船,路过孟津时趴在桅栏边朝狂风中吐个不休,还差点落河,总算是死命抓住一根缆绳,三名船工才把他安然救回船舱。而现在,他的气色倒是好多了,虽然比起他自安邑启程时,整个人瘦了一小圈,但差不多恢复了原有的神采。
今日天气晴朗,舫舟像蜻蜓般在水面漂浮,桨叶整齐划一地起起落落,船工们唱起了几百年来在大河上流传的歌谣。
“谁谓河广?曾不容刀。谁谓宋远?曾不崇朝。”
若是赵无恤在侧,一定会说这诗颇有后世两岸猿声啼不断,轻舟已过万重山的想象力,在船工奋力划行下横渡大河,宋国不远了!
这当然是夸张,但当河面变得越来越宽时,令狐博被告知:棘津快到了。
棘津位于州县以东,牧野之南,是晋国通往郑、卫、齐、宋、鲁诸侯的交通要道。这里原本由范氏控制,现在作为战火完全熄灭前暂不严惩范氏的补偿,这个渡口被晋侯做主许给了立下大功的赵鞅。
在晋侯和赵氏的压力下,范氏不得不做出让步,但据说范吉射已将此事视为奇耻大辱。因为这还是两年多前范氏世子溺水而亡的地方,每年冬月范氏都会在此祭祀亡子,现如今却被仇人赵氏夺走……
“棘津到了!”
刚过正午,一座小邑出现在眼前。在棘津登岸补充水、食的时候,令狐博还上去转了转。
在换了主人后,一切都开始重新建设,赵鞅似乎是打算将此地打造成扼住大河咽喉的壁垒,一大批兵卒和工匠、劳役来到这里修建城邑。但因为刚刚起步,它狭小得跟令狐博在安邑外的庄园差不多,简陋的夯土墙垣环绕着高大的烽燧,再往外,似乎还打算修筑一道石头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岸的里聚边,渔船正在晒捕获的鱼儿,还有庶民划着单体舟想向经过的商船推销用盐腌制的鱼干,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腥咸味道。
闻着这股味儿,令狐博又开始思索赵无恤的购盐之策了,这次货殖之争,西鲁不再缺盐,却扼死了午道,济水,濮水三条齐人赖以贸易的生命线,齐国恐怕是要输了?
但他也听说,齐国前些日子开通了从郑、卫直航高唐的大河航线,商贾航行络绎不绝,如此看来,胜负尚未可知啊!
想到自己可以去西鲁见证这场没有刀剑甲兵,只有盐瓷车船的大战,令狐博顿时打起了精神。
回到码头时,十余个码头边停泊着新到的船只,共计十余艘,而魏氏运盐的货船则被勒令挪到了边上。
“是什么人,居然能叫魏氏商船让位!”
令狐博有些恼怒,但过去一看,却一下子愣住了。
新来的几艘船中,前几艘不过是常见的舫船,但接下来却不一般:最大的一艘船长九丈,船身修长,被涂成了棕色,其首尾高翘,上置有甲板。甲板下面的船舱内有让桨手划桨的桨位,甲板上有服色各异,手持弓箭,短戟,绳钩的众人。见水陆攻战图
尤其醒目的是,船首上悬挂一面黑色旗帜,中央绣了一个白色骷髅头,还有两根骸骨在其下交叉,颇为奇特……
令狐博凛然,周围的商贾也在悄悄议论:“这并非载客载货的,而是战船啊!”
按照规格,船长九丈六尺,属于“中翼”级别,能容六十人。中翼分为上下两层:下层容纳击楫行船的划手;上层是船内进行战斗的兵卒。它船型瘦长,桨手多,依靠桨的力量前进,速度很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艘“中翼”级别的战船是船队的核心,旁边还有数艘似乎是渔船改造的单层轻舟、扁舟护卫,同样不载货物,上面站着手持弓箭的人。
武装化的船队,在湖泽遍布的楚吴南方,乃至于大野泽附近十分常见。但在大河之上,除了齐船偶尔过来,很少见到……因为对于秦、晋等北方大国来说,水战,是件十分新鲜的事情。
更何况,那中翼上的人打量商船的眼光,简直就是猛虎视羊,随时会扑上来撕咬一番的模样。
他们不似商贾,更非寻常兵卒,而像打家劫舍的盗匪……真不知道盘查极其严密的赵兵为何会放他们上岸,还占据了最好的停泊位置。
令狐博咽了咽口水,正想和旁边噤若寒蝉的商贾们询问这些人的身份,却见那艘中翼上钻出一身量极高,模样俊美,眼神彪悍的猛士来。他对军吏装扮似乎不太习惯,理了理衣襟,看着在太阳下闪烁着淡绿色光芒的大河,这才慨然说道: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大野泽的蛟龙到了大河之上,依然还是水里的霸主!”
……
时间进入三月末,雨水再度稀稀疏疏地落下,齐国因为被赵无恤横绝济水、濮水,又阻断了午道,不得已开通的大河航道已经通行了整整一个月。
他们成功突破了封锁!
齐国因为靠海,航运发达,在少海渤海沿岸的船只不少,进入大河后在老船工的带领下很快就熟悉了水文情况。大河宽广,又没有暗礁,所以最初时通航顺利。
从郑国、卫国出发的船舶顺流而下,直达夷仪,再到高唐登岸,就可以顺着涂道抵达临淄。一时间这条新开辟的航道上商贾络绎不绝,硬着头皮走济水濮水和午道的人变少了许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然,陈氏也从这条新航道上赚取了不少税收,同时也加大了齐侯对他们的倚重程度,提出这条建议的陈氏世子陈恒一时间在国内名声大震。他不仅被齐侯赏赐,还被齐国的卿大夫们吹捧为能与晋国赵卿之子,鲁国小司寇赵无恤相提并论的年轻一辈翘楚。
“鲁国盐路已绝,不仅鲁城市肆上盐价大涨,而且一些地方还闹了盐荒,赵无恤府库中的存盐想必即将耗尽,我看他是撑不了多久了。”
“齐商已经在陶丘向曹伯施压,向大司城纳贿,想必不久之后,曹国便会弃暗投明,断绝与赵氏,与晋国的关系,归顺齐国。只要如此,海盐便可以再运到陶丘去货殖了,当然,价钱须得增加许多。”
齐国的卿大夫们将前景想得很美好,以为自己必胜。毕竟从管子时代起,除了晋国人太过强势的那几年,齐人的盐策大棒少有不管用的时候,一打一个准,小邦最后都得乖乖服软。
然而到了三月末,一个又一个坏消息却从外面传来。
二月底,赵无恤的商贾端木赐宣布,以后赵氏特产的瓷器只能以盐来交换,其余谷物、钱帛,乃至于金玉一律不收!
此言一出,整个中原向往精美瓷器的贵族们都受到了震颤,无盐的士大夫们骂声一片,然而领地内产盐的诸侯和卿大夫们却欣喜若狂。都不用西鲁派遣商队,自己就组织人手运盐入曹、鲁,毕竟端木商人已经说了,盐船盐车,一律免税!
如果说零星前往西鲁的盐商带来的盐只是少数,仅能算杯水车薪。那来自晋国魏氏,吴国淮海的几百钟盐可算是解了西鲁的燃眉之急!这两方与赵氏关系亲密,若是有利益可挣,帮衬一把也无可厚非,虽然质量数量差了齐国海盐许多,但却足以胜过土盐,稳定了陶丘和西鲁的盐价!
唯一让齐国人感到安慰的是,虽然赵无恤也向莒国求盐,但莒子却拒绝了他!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莒君狂是齐国人扶持复位的。
鲁昭公十四年前528年秋八月,莒著丘公卒,莒子狂居然面露喜色,不表现出悲伤。于是敏感的莒国人不高兴了,便在公族中野心者的煽动下将莒子狂驱逐,他逃到了齐国,得到齐侯的庇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到了鲁昭公二十三年前519年,新登位的莒子庚舆暴虐,他喜欢铸剑,每铸成一剑还拿喜欢人来试剑锋利与否,一月里杀了几十人。国人这下觉得还是德行有亏却不动辄杀人的旧国君好,于是齐国便乘机支持莒子狂回国复位,庚舆下台后逃到了鲁国,莒国从此变为齐的与国。
所以说,虽然有吴国北进的影响,但现在的莒国大致是亲齐的,同时因为庚舆在鲁,加上历史上的原因,莒国又是仇鲁的……
于是感恩齐侯的莒子一口回绝了赵无恤的请求,拒绝将琅琊等地的海盐卖予西鲁!
齐侯本来因为赵无恤轻而易举就解决了盐荒问题气得不行,听到莒国的忠诚后不由老怀大慰。他之前扶持鲁昭公宣告失败,但之后扶持卫侯,扶持莒子狂都取得了成功,两国现在都是齐国忠诚的盟友,并没有因为雪原大败而改换阵营。
毕竟晋国内部多事,能战胜于疆场,却无法及时撷取胜利的果实,反倒让齐人在夷仪站稳脚跟,取得了战略上的优势。
现在的大河运输,便是明证!
然而齐侯却没能高兴太久,一是因为齐人渐渐发现,莒子狂对赵无恤义正言辞的拒绝并没有什么实际的用处。
莒国大夫独立性较强,以往带着封邑投鲁者不在少数,现如今他们眼馋赵氏的瓷器,看着其他盐商以盐换瓷,自己却因为国君的一句话失去这种机会,故十分不忿。在利益驱动下,他们也悄悄派人与西鲁交易,三月运去的盐起码有一两百钟,而莒子狂竟不能禁!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仅仅满足于在齐国人面前做足姿态,宫室里摆放的甄瓷却与日俱增……
坏消息还不止一个,三月接近尾声时,连大河的航运也出事了!
侥幸逃生的齐商是这样在陈氏面前描述的:“彼辈乘坐中翼黑船,悬骷髅旗,自棘津以下横断大河,齐船但有过者,无不被劫掠!商贾谈之色变,称之为河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半旬前,柳下跖怀揣《私掠令》,带着百余纵横河湖,经验老道的盗寇身披白衣,伪装成商贾离开了午道。他们沿着繁荣的周道西行,花了十天时间抵达棘津。这里是赵氏的新领地,即将打造成一个拥有城邑的河流渡口,乃至于上下游船只停泊的码头。
在这里,柳下跖见到了之后几个月要交付生死的乘舟。
这是艘能容纳六十人的中翼,名为“有苏”,原本是温县大夫赵罗游玩大河用的乘舟。赵无恤费了不少口舌,愿意分摊一些利益,还答应今年内送他一艘新船,赵罗这才扭扭捏捏地将自己的“船队”尽数送来。
虽然号称船队,其实不过是这艘中翼,外加两艘能容三十人的小翼,以及围绕在侧的几艘走舸和扁舟罢了,十余乘舟,连河面的三分之一都铺不满。
就比如说这艘中翼,比起柳下跖在大野泽时的乘舟差远了,它崭新无比,散发着生漆和树脂的味道,有两层船体,外表装饰华丽,但在盗跖看来却无用至极,和名字一样娘里娘气,白给敌人当射箭和引燃的活靶子。
而且它不知是谁设计的,船体不够修长,不适合作战,根本是个行动困难的大澡盆,若是碰上风雨,他可不想待在这艘船上。不过话说回来,大河中上游极少出现水战,战船数量非但和齐国滨海、楚吴两国的大江下游没法比,连大野泽都不及,所以柳下跖能有得用就不错了,也没什么好抱怨的。
毕竟赵无恤让他将午道事务交付虞喜,自己则赶来大河时就说过,能提供的船只和人手不多,能将航道阻断到何种程度,全靠盗跖自己。
温地送船来的舟吏一脸不可置信:“大河从棘津到高唐,足足有六七百里之遥,河面也足足宽十里到三十里,只靠船只十余,两百船工和兵卒,连棘津都扼守不住,就能横绝大河,堵住这条航道?”
盗跖的手下们也有所怀疑,他们熟悉的是一望无际的大泽,而不是这长长的河流,其中的水文、深浅、风速、顺流逆流航速,都得假于当地渔民才能知晓。
柳下跖沉默了片刻说道:“的确,没有大翼,没有冒突,甚至连艨艟都没有,换了别人或许会为难的,但吾等却能办到。当年我靠着一艘走舸就称雄了大野泽,往西面也到过大河,谁谓河广?一苇杭之!大野泽的蛟龙入了河,也是水里的霸主,何惧之有!?”
一番言语激励得湖河上提着脑袋劫掠的汉子们嗷嗷直叫,柳下跖只花了一个下午,就分配好了各船只的人员,将赵无恤亲自画出的黑色骷髅旗悬于中翼“有苏”上,作为旗舰。虽然柳下跖搞不懂这骇人旗帜的含义,不过却觉得挺符合自己要做的事情。
抢掠,给胆敢反抗者带去死亡和毁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接着,他还制定了接下来几天的计划:“吾等要阻断的是檀渊到夷仪这一带的水路,明日试航一次,乃公许久没来大河,水文都生疏了。”
大概是北方各国在大河上的武装实在太过稀少,第一次试航无惊无险。他们通过檀渊时,遇见五六艘打着齐国旗号的小舫船,商贾们倒是机灵,一见悬挂骷髅旗的战船便分头逃窜,最后还是被习惯了水面打劫的群盗一个个抓获,商贾和货物一起装进船舱,舫船则加入了船队,成了战利品。
“一小匕胜利,大战前的开胃酒水,有助于我们放开肚皮,打扫飨食。”尝着那几艘齐船上运送的酒酿,盗跖对初战还算满意。
于是从三月中旬起,大野泽群盗便开始了自己的河盗生涯,也成了大河上齐国商贾谈之色变的话题。
凡是通往齐国的商船,一律会遭到截留,若是愿意调转船头还好,若是不愿,立刻就是一阵弓箭射来,穿着五花八门的河盗嗷嗷叫着跳将过来,将货物全部接收,再返回棘津卸下。
起初齐人以为这只是零星的小盗寇,并没有太在意,直到一次追逐战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发生,方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
那是三月下旬的一天,第四次巡游大河时,柳下跖再度找到了新猎物,那是个大家伙,一艘吃水很深的舫舟,这是属于陈氏的商船!正顺流而下,打算到高唐去。
如捕猎的狼群一般,本来排成一列的船队散开,变成了雁行的队形,开始加速包抄过去。
在大河上讨生活的商贾都是机灵鬼,到这时候,货船的船主大概意识到身后这些紧咬他不放的战船极具危险性。他立刻向东改变了航向,冲向夷仪,也许希望躲进齐人控制的码头,或沿着河东岸逃离追捕。
不过他的商船载满了货物,并且柳下跖有东风助阵。“有苏”和一艘小翼抄近路切断猎物的航线,同时迅速的走舸和敏捷的轻舟在她身后包抄。这会已经是日落时分,十余艘船只在中流击水竞逐,蜈蚣脚似的船桨起起落落,搅碎黄铜色的水面。
猎手和猎物间渐渐近了,即使只有十余步的距离,即使柳下跖浑厚的劝降声已经极为清晰,那个船主也没有减速,还零星射出箭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让柳下跖好奇无比,究竟上面有什么货物,竟让船主将它们看得比性命还重要。
高大的中翼只是一次二十箭的齐射,便让这微不足道的反抗哑了火。这时柳下跖指挥两艘小翼向猎物靠拢,将它夹在中间,群盗们咬着短剑登舷作战,结束了这场追逐。
返程时,舫船已经被群盗据为己有,柳下跖的一个亲信拐进下层的货仓一看,再出来时捧着熔铸成长方形块状的青铜,激动不已。
“是金!足足两多鼓的金!”
两鼓有余的青铜,那便是1000斤!足以铸造五个中型鼎,武装千人的兵卒,这大概是从楚吴购买后转运到郑国,再从郑国顺流而下的,以往河上大抵安全,除了官方授权的柳下跖,还真没几个敢于光天化日之下劫掠的河盗。
柳下跖摸着沉甸甸的青铜,露出了微笑,这一趟苦追的功夫没白费。赵无恤在《私掠令》上说过,所获之物,三成交给棘津的赵氏津吏,三成送归西鲁,一成归提供船只的温县,至于剩下三成,则是柳下跖的财产,如何处理不加过问。
“将这些美金分割后想办法运回郓城去,今后西鲁无铜,西鲁无盐,就从齐人这里拿好了!”
他还振振有词:“按照周礼,在此阳气发散的月份,不可收纳财货。天子要施德行惠,命令主管官吏打开粮仓,无偿地分给贫困无依靠的人,救济缺钱少吃的人;打开府库,拿出其中所藏的布帛,周济天下。此所谓损有余而补不足也,齐国富称海内,西鲁却贫穷了百年之久,吾等损齐人之财而补西鲁之困,正合天意!”
盗跖能言善辩,充满暴力和罪恶的劫掠居然被他说出了这么一番道理。
总之,国内铜锡也极少的齐国和陈氏这次损失惨重了。
夷仪城头的齐国守卒见证了这一切,一艘停靠在岸边的小翼甚至打算过去支援,但看着悬骷髅旗的河盗们娴熟的水上战法,还是放弃了。
一封帛书被火速送往高唐,送往临淄,通报此事。到了三月末时,在大河上连续发生的劫掠事件传遍了大河两岸,震惊了齐国,在午道、济水、濮水依然被横绝的情况下,连大河航道也岌岌可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自诩为北方水上霸主的齐国,顿时感觉脸面上火辣辣的疼,也意识到这大概又是赵氏的手笔。
在齐侯的愤怒下,对那一千斤青铜心疼不已的齐卿陈乞下令征召陈氏沿河各大夫、士的船舶。最终组成了有大翼一艘,中翼三艘,小翼五艘,其余艨艟、冒突、走舸、轻舟二十余艘的中型舰队。四月初,它们乘着西南风起,划着船桨,从高唐逆流而上,准备将那面可恶的黑骷髅旗扫清,还大河航运一个朗朗乾坤!
……
因为消息的滞后,当柳下跖在大河之上搅风搅雨时,赵无恤对那边却所知不多,只能相信那大盗的能耐,还有温县提供的船能结实点。
随着魏氏、吴国淮上、莒国诸大夫,乃至于中原一些消息灵通的商贾将盐送到,陶丘和西鲁的乏盐得到了缓解。
令狐博受魏驹唆使前来西鲁拜访无恤,同时也存了窥探之心,赵无恤却没工夫接待他,他很忙,都快忙得一饭三吐脯,一沐三捉发了。
春耕早已结束,立夏之前,各地将进入青黄不接的时节,头年的粮食已经吃完,夏天的粮食还没有收获。
按照惯例,大夫要施德行惠,命令仓吏打开粮仓,无偿地分给贫困无依靠的人,救济缺钱少吃的人。因为去岁又是半年鏖战,又是赵氏大军进驻,又是大野泽逃人成了编户齐民,所以今年西鲁的粮食颇有些紧张,只能靠子贡在陶丘购粮补充。
忙完这些后,桃丘那边的铁官又来通报,说铁工坊产量在慢慢变高,但仍未达到赵无恤希望的程度,铁质农具的冶铸也要提上日程,为立夏收割冬麦做准备。瓷器要抓紧烧制,纸上要推陈出新,力求让西鲁多一样能卖出利润的拳头产品。
所以赵无恤也不想和令狐博多啰嗦,便让擅长接人待物的公西赤全程陪同,陪着他到处乱逛,但关键的瓷窑、造纸坊、铁工坊、兵营等地是休想进去的。
至于他自己,则打算腾出时间来处理已经拖了许久的两件事,一是医扁鹊私自指派大弟子子阳入齐被拘留一案,二是在西鲁开设蒙学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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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三月末到四月初,西鲁农忙告一段落,但却又面临雨季的到来,于是赵小司寇宣布:“时雨将降,下水上腾。监察令巡视城邑,劝农令视察乡野,各地邑宰组织劳役整修堤防,疏通沟渠,开通道路,不得有误!”
劳役们被征发起来,热火朝天的修缮工作惊动了正处交配季节的斑鸡,它们从路边振翅高飞,然后落在郓城外的桑林之间。
去年六七月秋水时至,无恤让人在桑林下引入大野泽水,挖成池塘,捕渔中过小的鱼苗被投入塘中,今年小鱼儿们渐渐身量见长,到秋后便能捕捞食用了。而池塘底夹杂着鱼粪的肥泥则被捞起作为桑树的肥料,故而枝繁叶茂。人们准备着蚕箔、蚕箔架、圆的或方的采桑筐,一起到东郊采桑养蚕。
从宗周到春秋战国,鲁国一直是丝帛的重要产地,过去几年盗寇横行,战乱纷飞,所以西鲁的鲁缟产量大为下降。等到赵无恤为政后,便再次重视起桑麻之事来,运往陶丘的货物中可少不了细腻柔滑的鲁缟。
白色的蚕虫蠕动着吞噬碧绿桑叶,然后吐丝成茧,蚕茧被分给邑中的妇女让她们缀丝,然后称量每人缥丝的轻重,以考查各人成绩,表现佳者有赏赐。为了鼓励桑蚕之事,据说小司寇居室内的妾室都在带头抽丝剥茧,织造鲁缟,有此表率在前,所以谁都不敢偷懒怠慢。
这一日,一群粗衣陋服,衣不曳地的养蚕女再度顶着装满蚕丝的箩筐入城,官方组织的织造坊一般会从个体的养蚕户手中收购蚕丝,再统一纺织。
却见见涂道之上,从北往南开来了一辆牛车。车上插着红鸟展翅的旗帜,车后坐着位素衣白袍的慈祥老者:他老而不衰,面色红润,须发都黑油油的,扎着扁髻,用碧绿玉簪固定,乍一看竟像个年轻人,只是左手的鸠杖暴露了年纪,右手旁则是从不离身的药匣子。
“医者,是灵鹊的医者!”瞧见那旗帜,那白袍,这行头整个西鲁人尽皆知,带头的老妇连忙挥手让众女避让到路边的田埂上。
其中一个小女子不小心,大概是绊到了一块石头,顿时惊叫一声摔倒在稻田里。她顾不上自己,拼死护住了筐里的蚕丝,却没注意把绿色的秧苗压倒了一大片!
她的同伴顿时大惊,急弯下腰,将那女子拉上来,见蚕丝未湿松了口气,随即望着一片狼藉的稻田不知所措。
赵小司寇重农,在秧苗成长期间,若是无故践踏,可是要受士师严惩的!正因为如此,去游猎踏青的士人们再不敢纵马驾车直接从田间过了,这对于农家女们本是好事,但自己也会偶然触犯,少不得会被人举报,受到申饬和罚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看到有红鸟旗帜的车过来,不避让也不行,因为赵小司寇也重医,救人之事急如火,所以灵鹊能优先使用涂道正中最好的路,车辆行人无故不得争抢,违者要服修路的劳役。
顾此则失彼,所以那犯错事的养蚕女眼泪汪汪,顾不上裙角被泥水溅湿,顾不上脚踝疼痛,又小心翼翼地弯腰将被压倒的稻秧一一扶起。
“别动!坐下别动!”
那老医者却驻马下车,让养蚕女坐在田埂上,话语慈祥却不容抗拒。他蹲下捧起了养蚕女的脚,一瞧那脚踝,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居然又紫又肿!
“只是脱臼了,不打紧。”
却见老医师露出了和蔼的微笑,手上却丝毫不含糊,他巧手一拉,铁掌一捏,一声骨节闷响,一声女子嘤咛痛呼,众人再一看,居然就将关节正回去了!
养蚕女们纷纷拜谢,唯独那小女子摸着脚踝,擦着眼泪,忧心忡忡地看着田间伏倒的秧苗,这是齐卒俘虏耕种的公田,守田的小吏已经阴着脸走过来了。
老者拍了拍手站立起来安慰道:“莫怕,司寇之法虽严,但他的心其实是上善若水的,只要我出面跟士师作证,说汝等是无心之举,至多加以警告,绝不会受严惩。”
养蚕女们大喜过望,那力田小吏也不敢冒犯灵鹊的医者,若是日后家人有了疫病,还得靠他们诊治呢。一群人就这么等到士师署的人来,果然和老医者说的一模一样,既然不是有意,那只是象征性的增加织造的劳役时间。
事情解决后,养蚕女们千恩万谢,老者朝她们挥挥手继续上了车,随行的传令官一脸无奈。
“老神仙就是爱管闲事,眼瞧着时辰就要过去了,我听闻,司寇每日行程事项安排得极紧,等人面谈一向准时。若是耽误,那些采桑女倒是没事了,我却要受上吏训斥……”
被称为老神仙的医者不以为然地大笑:“日头还未上三竿,还来得及,再说了,司寇又不是没等过我,当初在晋国下宫,他可是服侍过我下马车,口称夫子,以师事之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能在赵无恤的地盘上大咧咧说出这番话的,自然是扁鹊了。
现在是四月初,西鲁各地的伤寒以及春日温病陆续停歇,连须句也结束了恐怖的灾疫,共有千余人死于疾病,邑中家家戴孝,须句城外也多了许多坟头。所有人都在说,若非赵小司寇当机立断,烧了那淫神的巫师,驱逐了须句大夫,又让灵鹊入邑诊治隔离病患的话,死的人恐怕还更多。
等柳下季三月初来到须句时,邑中军政早已被冉求掌控,这是个颇得下层兵卒效命,对上司恭恭敬敬,却依然以赵无恤家臣自居的孔门之徒。他有主见,不会因为孔子一句话就改变自己初衷。何况,须句人心已向赵氏,即便柳下季以贤德著称,这一点也无法改变。
所以柳下季只来得及按照三月行政的惯例,命令须句的居民举行驱逐疫鬼的仪式,在每个城门分裂牲体消除邪恶,以除净春时的不正之气。
由几名扁鹊之徒,以及十多个鲁国疾医、疡医、兽医、食医组成的“灵鹊”就是在这时开始大批撤离的。是日,须句人自发离城数十里相送,被扁鹊妙手回春的无不涕泪交加,老神仙老神仙叫个不停。最后还有几十人加入了灵鹊,他们不懂医术,却愿意做挑夫、护卫。更有十多名在伤寒里失去父母的孩童成了扁鹊的徒孙。
总之,通过救须句,灵鹊不但打响了名声,还壮大了组织。
前途似乎一片光明,但唯有扁鹊忧心忡忡,他知道,灵鹊的未来不容乐观。
从他派遣子阳去齐国跨境治疗疫病,却反被扣押一事就能看出来,医者的理想是”有医无类“,但肉食者们心里的沟壑和提防实在太深了。
这是灵鹊的第一次受挫,是在充满理想的医者头上泼下的第一瓢凉水,以后可能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也许他们会一直被别国拒于门外,甚至连在鲁国的行医,也能继续顺利下去么?
何况,扁鹊自己也有些担心,同为四邑之主的赵无恤在子阳之事传出后,除了勒令他们不得再度越境外,一直放任灵鹊,直到现在才请自己回去“面谈”,他心里会不会也对这事有所不满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三四月间,山上的草药也开始长出来了,所以扁鹊打发弟子们带着新加入者上山下野去采摘药材,自己则往郓城来了,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通过今天的事情,扁鹊也认定了一点。
赵无恤和赵氏的晋阳大夫董安于一样,都是严法的信奉者!
“唯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
西鲁可以行善政,但其法必猛如火,百姓方不敢蹈之!
在踏入郓城邑寺时,扁鹊琢磨着,自己让弟子去治疗齐人的行为,是不是已经越过这条宽猛之线了呢……
唉,想要做一个单纯治病救人的医者,真是难啊!
那传令吏说的不假,赵无恤每日办工极为准时,当扁鹊刚推见到议事厅堂的屋檐飞角时,高冠端正,蓄起淡淡胡须,比几个月前又成熟几分的赵小司寇早已在门口等待。
瞧着扁鹊那一身干净又简朴白大褂,迟到了也不悠不缓的步伐,赵无恤无奈地摇了摇头,向前走了几步,恭恭敬敬行礼道:”灵子说的不假,夫子你除了忙着救人时捋着衣服趋行而走外,其他时候都是个慢性子。“
……
一老一小私下关系本就极好,又都是聪明人,就这么从门口说着笑着进了议事的厅堂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扁鹊说起在须句时发生的事情:“按照小君子的建议,灵鹊早期先谋求壮大,凡是愿意加入者,无论先前做过什么行当,只要家世清白,不是无德奸猾之人一律接受。所以多了不少兽医、工匠之类,人员杂糅,但也易于分工。”
“还有些人是乡野的草医,在发放白褂后,没几日就染上了无数血污,让彼辈清洗消毒还不愿意。原来是外间有传言,说灵鹊医者穿白衣的目的,是要看谁穿的最脏,血污最多:脏者尽力施救,净者偷奸耍滑,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向其讲解秽物和细蛊致病后才有所收敛,想要在民众中宣传此说,依旧任重道远啊,有时候吾等不得不借重鬼神才能行医治疗……”
无恤笑吟吟地听着,直到走近案几后,才从上面拿起了一大摞“公输纸”写就的文书,打断了扁鹊的话。
“这是余的士师递送来的奏书,与灵鹊有关。”
扁鹊停下了话头,捋着胡须干笑地问道:“与灵鹊有关?吾等怎么会惹到士师署去,莫不是我先前将几个养蚕女吓到田头,踩坏了秧苗的事情?君子的士师还真是消息灵通,不知要如何惩戒于我?”
他说完哈哈大笑,但赵无恤却没笑,他很严肃。
“士师署有两名下吏在须句管束兵卒行为,也负责监督医者、民众有无违法之事。他们亲眼所见,灵鹊的确是医治无类,非但救助过境来的齐人,甚至越境去治疗国界外的齐国患者,乃至于病卒,其中用的不少医药,还是赵氏提供的……”
“而夫子的大弟子子阳,更是亲至平阴,请求平阴大夫助灵鹊治疫,结果被抓到临淄,如今被齐侯扣留起来,生死不知……”
扁鹊的笑渐渐停了,没声了,他脸上有惭愧,也有对弟子的担忧:“这些事情,小君子早在一个多月前便知晓了吧……”
无恤点了点头:“我知道,但我念着灵鹊在须句冒着感染疫病的危险救治民众的份上,没有当场追究,只是勒令不得再越境冒险。但小子觉得,有些事情今天非得分说个明白不可,否则赵氏与灵鹊的合作,恐怕再难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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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岸的风在耳边呼呼吹拂,初夏的阳光打在身上温暖无比,虢匄被黑麻布蒙着眼睛,看不见眼前的景物,只是下意识的感觉有什么东西递了过来。
他本是晋国虢地大夫的嫡子,前年染病假死,差点就被当死人埋了。多亏了医扁鹊经过,略施医术,便让他“起死回生”。现如今听闻医扁鹊行走齐鲁之间,创立了“灵鹊”,广泛招揽天下有志向医者,于是便跑来了。
他也算个贵族君子,所以在郓城受到了赵无恤关照,让他远离疫区。但虢匄年纪虽轻,性格却十分偏执,一定要早些见到扁鹊,又跑到了须句。他不单是运去了钱帛药材,还打算亲自加入到灵鹊当中,偿还被医扁鹊所救却未收分文的大恩!
除却还不算正式成员的乐灵子,这是灵鹊目前地位最高最尊贵的志愿者了,造成的影响极大。
于是虢匄被扁鹊破例收为第十名亲传弟子,在扁鹊被赵无恤邀请去郓城“面谈”期间,就让掌管司药的子明带着虢匄和其他新收的徒孙们,来大野泽西岸的原野上采摘辨识药材。
子明的声音在近处响起:“子容虢匄的字天资聪慧,这才几个月便识遍百草形状,师兄今天却要考一考你,光闻着味道,能不能辨识出药材种类。说说看,这是什么?”
虢匄竖起鼻尖闻了闻,对面是淡淡的药香,充满神秘感却又使人感到似曾相识,那是来自大自然的气息,是曾出现在扁鹊药方里,溶于药汁中,将他从司命神处拉回来的药物。
他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名字:“是薇菜!”
对面沉默了片刻,然后道:“说对了。”
手指轻柔触碰后脑勺,遮住虢匄光明的黑布被取下,刺目的阳光映照得他无法睁眼。待适应过来后才瞧见面前子明师兄手里拿着的,是几株紫茎卷叶的草本植物,正是薇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虢匄随即背诵出了此物的药用:“薇菜,草本,味苦;其性微寒;有小毒。归脾、胃经。可用于清热解毒,润肺理气,补虚舒络,止血杀虫。”
子明笑着点了点头:“没错,薇菜是寻常用药,也算最常见的野菜。子容出身大夫之家,大概没有吃过,其鲜嫩味美,未展开的嫩叶尤为上品,既可鲜食,又可腌渍、干制,往年灾荒时,这可是救人的粮草啊!”
虢匄理会得,初入医道,他才发现这一行当实在是浩淼无比,他虽然略有心得,却觉得就像一个在大海边上抱着小舟眺望的孩子。
老子有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从上古开始,中医治病疗疾的主要武器中草药,都是来自大自然。
山川物候、草木虫鱼无不沐浴吸收天地日月精华,而人也是自然太虚中最有灵气的一分子,同气相求。治病祛疾莫不契合自然法则。医者易也,即使是一片秋天的落叶,在高明的中医师手里,也许也是一味肉其白骨的灵药。
四月是采摘草药的好季节,虢匄所见这片绿色原野上,年长的医者一手拿炭笔,一手捧着公输纸描绘各种药材的形状,这种简便的书写材料给了他们更多临摹草药的可能。一些身背药筐的小童子则在白袍医者的带领下行走其间,他们一边在各自拜的师傅指点下认识药材模样、药性,一边用童声的嗓音学唱着诗三百里的篇章。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
在疫病中大难不死的药徒们带着对伤寒的恐惧和痛恨,如饥似渴地学习医药知识。而子明、虢匄能知晓内情的人,却”曰归曰归,心亦忧止“起来,他们在为远在郓城的扁鹊揪心。
“也不知道夫子现在怎样了,灵鹊能不能扛过这一关。”
虢匄记得夫子走之前嘱咐的话,若是此番灵鹊惹怒了赵小司寇,极可能会受到惩处。为了避免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行医组织被解散收编,虢匄要负责带他们回虢地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夫子你呢?”
他记得当时扁鹊笑呵呵地说道:“扁鹊不是一个人,而是历代传承的医者精神。草药生处,便有灵鹊,每一只小鹊儿,都是未来的医扁鹊!”
……
与此同时。
郓城议事的厅堂坐北朝南,高耸威严,在建筑上是邑寺中最为宏伟的为五楹厅堂。它在职能上也是最为重要的,西鲁所有的大事、要案、公议都要在这里处理。
赵无恤没有选择日常办公的居室,而是选在这里与扁鹊见面,颇有其深意。
在私下里,他能随着乐灵子以晚辈相称,以师事扁鹊。但在具体事务上,他则是小司寇,是赵氏卿子,是灵鹊目前最大的金主和人员提供者!
没错,早在一个多月前,赵无恤便知道了子阳入齐被扣之事,随后,他的属吏中以监察使阚止和郓城士师成抟为首,上书请求对此事加以重视,这便是他手里这一摞纸来来处了。
无恤把玩着小公输班亲手雕琢的镇纸玉虎,缓缓说道:“有人对我说,医者以赵氏医药救助齐人,是养寇也,名为兆喜灵鹊,实为啄主人眼球的鹰隼,叛赵氏者,当鸣鼓而讨之!”
“有人则认为,灵鹊的行为并没有专门的成文律法可以借鉴,但大致可以视为资敌罪,应该将涉案者拘押,将灵鹊收归公家。”
这是阚止和成抟的意见,在这点上,他们竟不谋而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两人看来,灵鹊这种不受官方约束的民间团体,就不应该出现,赵无恤扶助其建立本就是失策,现在乘着还未壮大取缔之,还来得及!
“夫子你说,这算不算和灵鹊有关?”
扁鹊听后,心中一片冰凉,暗道赵无恤果然对这件事上心了。
……
说实话,灵鹊之所以能在过去几个月在西鲁顺风顺水,并在须句顺利完成救治,和赵无恤的支持是分不开的。无恤哪怕府库再困难,也拨出了一定储藏的医药、钱帛粮秣、牛马辎车给他们,此外还征发了一部分疾医和劳役随行。在政策上,在控制的领邑给医者以方便,能优先使用道路,过关卡也不必交税,在一些地方还有兵卒专门保护。
扁鹊行医几十年,从未有过这样好的诊治环境,从来没见过这么合作,这么珍惜人命的贵族。
灵鹊虽然打响了名声,招揽了部分新成员,但依旧不稳固,一旦赵无恤撤回支持,甚至于将他们强制解散,在西鲁行医便面临着重重困难。
所以扁鹊有时候也会想,自己派遣子阳去齐国,是不是做错了……
但他并不后悔,灵鹊的建立虽然有赵无恤的功劳和赵氏的支持,但作为第一任首领,扁鹊已经为这个组织,或者说学派的未来定下了基准。
内经言:万物悉备,莫贵于人!
而人命是不分国界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医乃天下人之医,而非王侯卿大夫之私医!
医者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名望,不是为了财货,不是为了爵位职权,而是为了造福亿万斯民!为了医者仁心!
赵氏小司寇说过,想要学医者心,治天下疾!那自己便让他好好学学罢!
哪怕被取缔,被驱逐,哪怕困难再多,贵族们防备之心再重,医者们依旧会行走下去,灵鹊会飞遍九州,迟早有一天,定能找到一片安栖之地……也许能找到吧。
扁鹊已经做好了被判决的准备,但赵无恤停了片刻,却只是叹息了一声。
“夫子远在须句,恐怕不知道西鲁本地的士人,还有赵兵军吏们都有亲人袍泽死于齐人之手,百年之仇一时半会无法化解,听闻医者救齐人,自然会有些不解和愤慨。这些意见一度喧嚣其上,但都被我压下来了,因为我知道夫子的用心是好的,只是此时齐国与晋、鲁尚在交兵,用赵氏的资助去救助赵氏的敌人,实在是有些不合时宜。”
扁鹊面露惭愧,事后一想,他们做的的确有点不地道。
无恤乘机劝道:“夫子,你的步子迈得太大了,虽然此举也救了一些人,可代价却是让子阳被扣留。想必夫子也看明白了,现如今灵鹊想要一下子飞遍诸国,让列国诸侯卿大夫接受汝等的理想并支持,是不太可能的。”
“没错,是老朽太过心急了……”扁鹊抬手施了一礼:“不知道小司寇将如何处置老朽,处置灵鹊?”
这下轮到赵无恤沉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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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赵无恤的麾下,有成抟等视灵鹊如眼中刺的一批人,却也有支持者,竟是和医家有许多思想共同点,同时也存在竞争关系的儒家。
在子贡、公西赤、樊须等孔门之徒看来,孔子教导过,四海之内皆兄弟,齐鲁虽然交兵,但仁者爱人,齐人也是值得救助的,医者们施以援手本无可厚非。
儒家最初也是个非官方的民间士人团体,孔门弟子来自四面八方,其中就有不少齐人,他们也具备了一定的“国际性”和天下皆为一家的视角。
激进派的态度让赵无恤开始反思,自己对“灵鹊”这个春秋版人道主义红十字会,是不是纵容太过了。
但他仍旧希望他们延医施药,治病救人,并在之后几十年间走向全天下,让战争和疫病能少死一些人,让华夏在乱世里能多保留几分骨血。
只是没料到,一向稳重的医扁鹊和弟子们被这宏大的理想灌晕了头,一下子步伐迈太大。
幸好齐侯越老越不堪,居然做出拘押子阳这种蠢事来,若是他虚心接受,灵鹊必然会在临淄设置一个分部,齐军的救治和齐国医疗一定能获得提升,到那时候,无恤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现如今,赵无恤自然不会效仿杵臼,将灵鹊逼到其他邦国去,扁鹊并不是没选择,前段时间就有他曾救治过的虢大夫之子来投奔,若是逼急了,灵鹊一掉头飞到虢地去,也是为他人作嫁衣。
他笑道:“我不打算取缔灵鹊,更不会驱逐汝等,那是昏庸的齐侯才会做的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既不打算按照激进一方的意见加以严惩,也不打算按照怀柔的儒门弟子意见不予处理。
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将政策稍微收紧一点即可。
扁鹊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却听赵无恤补充道:“我还是会继续资助灵鹊,但吾等要签署一个契书。”
医扁鹊却是误会了:“医者皆有誓言,离开灵鹊前不得再效忠于卿大夫,恕吾等不能向小君子委质效忠。”
无恤知道,这是扁鹊个人的底线,之前尚未成气候时,他便如此坚持,宁可做贫穷的行医,也不愿意接受诸侯卿大夫之财货贿赂,将身份绑定在一国一邑,却失去了救治别国民众的机会。
“并非委质,而是一个合作的契书,灵鹊现在人员不过百,若是分散到几十个邦国里,无异于杯水车薪,对各地的战争伤员和疫病根本无济于事。而许多出身城邑的医者,对基层乡里也毫无经验,奔波千里恐怕会萌生退意……”
在无恤的规划里,灵鹊是用来治愈西鲁疫病、死亡的一剂良药,在让别人品尝前,无恤得先在自己身上用个够才行!
“不如这样,灵鹊先不着急忙着扩大,先在西鲁协助我建立一套基本的医疗制度,掌养万民之疾病伤痛,待过几年有了经验,再去别国设置分部,何如?”
赵无恤算是将扁鹊看透了,既然他因理想而与自己闹分歧,自然也可以用另一个理想留住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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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制度?”
扁鹊知道暂时留在西鲁受庇护和壮大,这是目前较好的选择,同时也很好奇赵无恤又有什么新的主意了,他总是能给人以惊喜。
“没错。”无恤露出了一丝有趣的笑。
他将案几上那些要求惩处灵鹊,亦或是为灵鹊求情的奏疏扒拉到一边,露出了一份自己写就的草稿,上面,是他设想的西鲁医疗制度蓝图……
“在周礼中,天子诸侯自有医官,宫廷中设有医师、药府管药库、史管用药诊治记录、徒杂役等。医师又分食医管饮食卫生、疾医内科、疡医外科、兽医四种。不可谓不全面,但这些医者服务的人只是肉食者其家眷,亦或是高级的家臣、宾客等。”
扁鹊颔首道:“老朽行走诸侯时,的确有不少国君卿大夫想要我当他们的医官,管他们的病痛,却不问墙垣外的死活。”
无恤晒然,要不是扁鹊名声太响亮,诸侯不敢强留,恐怕早就沦为这体系里的一员,身份自由被死死限制起来了。最初时他和老爹赵鞅也是这样的,但单靠高官厚禄可留不住扁鹊。
他说道:“然,但军中的兵卒和都邑的民众,就不受这些医者负责,他们只能依靠少数医肆和夫子这样游走列国的行医求活。而乡鄙的民众更是凄惨,只能仰仗巫祝和鬼神庇护。正如诗言,旻天疾威,天笃降丧;瘨我饥馑,民卒流亡。遇到头疼脑热等小病,就靠自身的体力熬过去,但碰上稍微严重点的又无处求救,嚼野生的药草不一定管用,就可能一命呜呼了,乡鄙中人通常活不过四五十岁,孩童容易早夭,原因就在于此。”
扁鹊听明白了:“小君子的打算,莫不是想将官方的这套医官放到民间,让万民受此德泽?”
“然!今岁有疠疫,万民多有勤苦冻馁、转死沟壑中者,,既已众矣。我打算先在各邑设置官办的医院,方便民众看病,同时也可以定期组织行医到乡间诊断疫病,收养被遗弃的孤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扁鹊愣了片刻,居然感动得老泪纵横。
“孔子让官学走向民间,变成士人庶民之学。而小君子则是让官医变成了万民医!”
他叹息道:“这是哪怕是尧舜小康之世,也没有过的事啊。既能惠民,又能让医者们收集病例,锻炼医术,此事灵鹊接下了!”
……
时间进入四月中旬,在一片和平的大野泽中采摘收集草药的扁鹊弟子们陆续被召回郓城。
“医院?”众弟子见夫子没事,灵鹊也不会被驱逐解散,一个个欢天喜地,却又听扁鹊说出了一个陌生却又亲切无比的词汇。
“民疾疫者,舍空邸第,为置医药,称之为医院。吾等过去行走诸侯,无立锥之地,从今以后就不一样了,这医院,便是医者安歇诊治的固定场所。”
喜欢到处奔走寻觅草药的子明不解地问道:“夫子,吾等不是要救济天下,行走九州的么?为何现在却要停留在一地,莫不是赵小司寇要将吾等禁锢于领地之内?”
众弟子多为不畏权贵的士,早先齐侯扣押子阳,就已经引发了他们的一致愤恨,一时间义愤填膺。
扁鹊大摇其头:“非也,只是小君子的话让我明白了,不断更换地方,其实能救助的人还没脚踏实地在一处呆上几年多。这医院并非只给贵人们看病,而是针对民众的!”
弟子们大惊:“还有这等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医院面向的治疗对象主要是郓城的驻军和国人,对军中兵卒义务诊治,不收取任何费用。对于有经济基础的士和国人,则收取药费和一定的诊费作为代价。但派出行医去穷困的乡鄙诊治,就不再苛求药费了。
过去领主对于治下的民众,一向都是只管大病大灾,不问小痛小患的,殊不知这些小疾病导致的死亡却不亚于大疫。
所以扁鹊觉得即将要做的事情重要程度不亚于游医天下,他精神抖擞地对弟子们发号施令。
“医院是公共医疗的核心,其内部自有分职,依然是食、疾、疡、兽四科。以我为首,二三子为医师,各司其职。”
如果说赵无恤的资助是基石,扁鹊是撑起这屋檐的大柱,那弟子则仿佛一个又一个木楔子,共同组成了医院的构件。
“子阳擅长诊脉,如今他不在,便由老朽亲自来,此外子术掌开方、子明掌司药,按方制配出成药。子同掌火灸、子仪掌针灸、子越掌行走周边乡鄙,子容先跟着子明学习,待日后可掌采药。”
众弟子见夫子心意已决,也不再劝,纷纷应道:“唯!”
“其余加入灵鹊的各国医者隶属汝等之下,按照加入年限传授医术,还要有专人负责教授医童,向民众普及医药和防疫知识。”
“医院由赵小司寇资助,医师按照医术高低不同,是有不同俸禄的,但每次治疗成功与失误与否都会加以记录,以便年终考绩,考绩不合者将被剥夺医师身份。”
末了,扁鹊严肃地说道:“善于医者曰良医,精工昧理曰庸医,击鼓舞趋,祈镶疾病曰巫医,灵鹊要培养明医,却容不下巫医和庸医!”
从一开始就和巫术等怪力乱神的东西划清界限,这就是医家的立派之本!也不知后世将中医视为巫术一种的中医黑们会作何感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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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院的场所早已找好了,就在外区一处宽阔的大宅院里,这是前任郓城大夫的别院,赵无恤家眷少,用不了这么大的地方,就将其划出,作为公益财产的一部分。医院地下用陶管修了完善的下水道系统,前堂是诊治和开药的场所,后寝则改造成了一间间病房,以走廊相连,通风向阳,病人依病情轻重异室居住,以防渐染,还有厨舍以调制汤药饮食。
郓城建起医院,只是整个医疗体系的第一步,在甄于成熟后,赵无恤希望在每个千户之邑,都能有一座官办的医院,里面工作的人却是饱含理想主义的灵鹊医者们……
“郓城内要建医院了!还是由活神仙医扁鹊主持。”这个消息很快就被有心人传遍了城邑内外,本来已经送完家中蚕丝的养蚕女们也巴巴地跑来围观,其中一个老妇人还骄傲地拉着自己那腼腆的女儿,展示她洗得光滑白净的脚踝,宣称这是医扁鹊治愈的。
“当时我女儿脚都断了,老神仙只是轻轻一抚便骨肉愈合,皮肤再生,不信你瞧瞧,就像剥了壳的鸡子一样,以吾女为妻者,家中百病不生!”
不提这成为赵无恤与众吏饭后谈资笑话的插曲,待郓城医院挂牌成立的那天,观者如堵。
花了几个月时间,将西鲁细细绕了一遍,让地方贪鄙小吏闻风丧胆的监察使阚止,还有掌司法的郓城士师成抟也在远远看这热闹,他们是对灵鹊的建立和所作所为最为警惕的两人。
事无巨细皆出于君,职无大小皆属于官方,这是两人思想的共同之处,所以也渐渐交好,成了除儒门弟子外一对朋而不党的属吏。
瞧着郓城民众喜形于色的模样,阚止感慨道:“天生的贤君和你我这等只有凡俗智慧的人就是不一样,事后想来,无论驱逐灵鹊,亦或是解散他们,都会引发一些人的不满,且会将医者们逼到其余邦国去,杀之则会被戴上暴虐的名声。”
“但司寇的法子却不一样,医扁鹊及其弟子虽然还扭捏着不肯接受官职,但他们做的事却和赵氏官医并无区别。经过须句一事,灵鹊的名声在东国已经十分响亮,诸侯颇有自命仁义的士人奔赴加入,其中不少人稍加笼络,便能为吾等所用。医院能将他们不安分的心安置下来,此外还能广收民心,何其妙也!”
此举在赵无恤有意宣扬下广受郓城鲁人好评,对律法严格,劳役颇为频繁的那些许抱怨也烟消云散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成抟却有些忧虑地问道:“在司寇的计划里,郓城医院需要运转一年,然后推广到其余各邑。再一年后,医扁鹊和弟子们便要留下这个壳子去别处了。到时候带去的可不止是医术,还有西鲁的医保制度,甚至是西鲁各邑虚实,又是一潜在的祸端,还不如现在短痛斩之。”
阚止冷哼了一声:“想走,往哪走?”
“齐人扣押了扁鹊之徒,两边算是结了仇,齐国暂时是不会去了,应该是去最近的鲁城、曹国、宋国等地罢。”
阚止仿佛看透了一切,露出了一丝嘲弄的笑:“天真!宋国、曹国且不论,你觉得两年以后,执掌鲁城政事的,还会是三桓,亦或是鲁侯、孔子么!?”
……
阚止猜的不错,赵无恤设置医院,的确有留住扁鹊等人的意思。但更多的,则是希望通过这一跨时代的善政,能减少西鲁的民众死亡率。
人口保持快速增长,才是一切霸业宏图的基础!
治理一二十万人和管两千多人的小小成乡不可同日而语,在进一步扩大财源之前,赵无恤没法将鼓励人口繁衍的那些措施一一照办过来,现在只能在减少婴儿孩童、还有青壮的死亡率上着手。
毕竟公共医疗在中国起步虽然不晚,却进展缓慢,直到宋代时,平民医院方才遍布各大路府州县。
光有医院不行,在医院之外,赵无恤还设置了几个机构,从性质上看,它们大都以疗救贫病为宗旨,有些还带有义务慈善之意,颇合医家宗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去年的大疫让所有人心有余悸,所以最早被想出来的是“疠迁所”。
疠广义指所有传染病,狭义则是让人谈之色变的麻风病,疠迁所,也就是设在郊野的疾病隔离区。医院规定,凡经子越行走乡鄙,检查后发现有鼻梁塌陷、手上无汗毛、皮肤损害有斑疹和斑块等症状者,一律送至疠迁所隔离治疗。
疠迁所不限于麻风病人的收容,也有其余严重的传染病患者,男女分居,四时供承,务令周给。
可实际上赵无恤却清楚,对于一些难以治愈的绝症,所谓的隔离,其实也是让其自生自灭的意思,身处这个时代,有限的资源将偏向还有希望的人,他也只能做到这一点了。连扁鹊也对此默认,他的“六不治”里,就有一条药石难救的绝症不治。
此外还有漏泽园,用来掩埋贫无以葬者或客死暴圳者,以一片荒地收葬尸骸。过去暴尸于野,甚至小巷无人理会者并不少见。在战争期间,漏泽园的小吏还会带着人帮忙烧埋死尸,客观上能改善环境卫生,对防止疫病流行具有积极意义,去岁因为死者太众埋葬不及时引发伤寒的悲剧不会再重演了。
此外,赵无恤还号召各邑地方氏族出资,在里闾中建立病坊,从事慈善事业,收治宗族中的贫困无力就医者,已经得到了部分想要拍马的氏族响应。
最后,就是收容弃婴和战争孤儿的孤独园了……
……
孟夏四月,太阳运行的位置在毕宿;拂晓时,婺女星位于南天正中,黄昏时,翼宿位于南天正中。此所谓“婺女寄其曜,翼轸寓其精”是也。
婺女又称为女宿,其星群组合状如箕,亦似“女”字,所以这个月民间贵女子。这亦是由春入夏,孕育新生命的最佳时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美服嘉柔,过上了好日子的伯芈却有些抑郁。
虽然赵无恤这几个月来四处奔波处理政务农事,但也有回来共处一室的时候。没有后世的道德约束,孤男寡女,发生些事情自然是寻常,但几个月过去了,她却迟迟未有身孕,不免有些暗自神伤。
阿弟邢敖已经到了吴国,还寄回了信件,说他现在正居于徐地,忙活转运铜锡和海盐的事情。邢敖描绘水徐地华风盛行,颇有中原风物衣冠。
但伯芈欣慰之余却想着再过几个月,阿弟便要继续南行,去黑齿雕题的大吴之国了,行行复行行,离伯芈又远了几分。身边少了弟弟,赵无恤又经常不在,少女难免感到空旷寂寞,她对为君子产下子女可谓是极其迫切的,都快到索求无度的程度了。
当然,她也存了在明年春日婚期到来,正室夫人乐氏女嫁入前稳固地位的打算。但偏偏事与愿违,春去夏来,鹿苑里的鹿产了小崽,奔奔跳跳地采食青苹,毛茸茸的燕子雏鸟长出新羽,张大嘴等待父母喂食,但少女的肚皮却就是不见动静。
某夜完事后她依偎在赵无恤身旁说起此事,忧心自己是无实之花,想要去找活神仙扁鹊诊断诊断,便被赵无恤笑话了一番。
“你我年纪尙轻,此事不急,而且越是着急越是求不来。你若是想要人陪伴,不如明日随我去孤独园转转。”
伯芈脸一红,点了点头。孤独园之名她早有耳闻,因为早年丧父丧母,和弟弟沦为隶妾的经历,天生对那些孩子有感同身受的同情。
“这些孤幼各有来源,有的是被遗弃的婴儿,其中以女婴居多,还得寻乳母养育。但更多的,则是去年战争和疫病造成的孤儿,医扁鹊在须句收了十几个医童,我收容的则是整个西鲁合起来的,足足有百余人之多,其中男女各半。那些男孩我已经想好了他们的去处,但女孩,则想要拜托你帮我收养调教,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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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风和日丽,两人坐在宽大的车舆之上前往孤独园,伯芈为赵无恤捶着腿。
无恤闭着眼说道:“其实孤独园早在战事刚刚结束的一二月间就已经设置了,保护植物的萌芽,养育幼儿和少年,抚恤孤儿本就是诸侯卿大夫四时为政的必须举措,我要是做不到这点,也真是白活二三十年了。”
伯芈稍微用劲捶了他一下:“司寇年纪未满十八,哪里来的二三十年?最近总是口误。”
无恤哈哈一笑带过这个话题,不过就和他所说的一样,官方抚恤孤儿在这时代也不是没有。赵无恤为了收得人心,完成对战死将士的承诺,建立了孤独园。其中孤儿们的一切费用,都是他动用私库里的钱帛来维持的,还给孤独园田五百亩田地和不少隶农维持生计。
待下车后,他们已经到了郓城外郭,一片稀疏的林子边上,有座中等大小的院坐落其间,小孩子们三俩成群在院外的树下玩耍。
却见小溪边上,六七个脸蛋干净的女孩儿聚在一起,她们揉土为饭,弄点泥水当成是羹汤,摆些木头、土坷垃算是肉块,还用泥巴捏成陶豆陶鬲的样子,模仿大人朝食燕飨,其实就是后世的过家家。
孩童们从小在大人身边耳渲目染,学着模仿家庭生活也在情理之中,千百年后依然如此。但她们手里的东西只是用来玩,却不能吃不能填饱肚子,所以一般来说,傍晚时分,倦鸟归林,玩尽兴后孩子们也就各自回家去了。
“但这些女孩却回不了家,她们或是被遗弃的孤儿,或是父母死于战争和疫病中,现下只能住在这儿,我已经下令都鄙国人,无子女者可来领养,只是……”
无恤苦笑了下,领了男孩回去,长大了还能做隶农力田,但领了女孩回去,难不成养大了还得帮她置办嫁妆不成?所以认领女孩者寥寥。
一席话说得伯芈揪心不已,往日的遭遇浮上心头。她知道世间的险恶,一般来说,城邑内的这种孤苦女孩,要么沦为乞丐,要么就被坏心肠的人收拢起来,卖给需要幼女陪葬的贵族,亦或是女闾了!
伯芈不希望眼前这些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在君子的领地上,还遭受这种命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颦眉苦思了片刻,突然眼睛一亮:“君子鼓励织造,莫不如就让下妾领养调教这些女孩,教授她们桑蚕织造,亦或是调味烹饪,伺候人的技艺,待到成年后,也能有一技之长,可以自食其力。”
这时代女子地位还没有后世那么低下,更不被禁止抛头露面,自食其力的不在少数,比如《卫风.氓》里的那位弃妇就是离异后独居,故伯芈才有此说。
无恤笑道:“我就是这么想的,虽然我对战死的军吏们承诺过汝等妻子我养之,但稍微年长的,就得安排好出路了,让他们一直呆在孤独园可不是长法。”
对那些女孩的安排大致如此,至于男孩嘛……
正说话间,却远远看见一阵孩童的叫喊声传来,十多个脸上挂着鼻涕的男孩正骑着竹马,排着歪歪斜斜的队列从院门前跑过。
和女孩儿们喜欢玩过家家戏不同,男孩天性喜动,血液里天生带着好战的基因,他们喜欢竹马、弹弓这些与打仗有关的游戏。
这几人里小的还光着屁股,大的已经有六尺高了。最高那个大概是头儿,他头戴草环充当胄帽,身披狗皮作为甲衣,打了一面用破布做成的幡,用竹竿挑着当作军旗,带着一行人骑着竹马乱跑,一面高声喊着口令。
“停,探马斥候来报,说前方有敌军!”
他们在空地上转了个弯儿,扬起一大片烟尘,然后和院内出来的另一些男孩打了照面,随后高举破布大声说道:“吾等乃是赵氏轻骑,今日要杀尽齐人,为父母报仇,立下大功劳!”
“武卒万胜!”
他身后的孩子们入了戏,一阵山呼后,咬牙切齿地骑着竹马冲向扮演反派“齐国人”的孩童,二三十人打成一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扮相倒是有模有样。”
随行的属吏军吏被这场景逗得窃笑不已,伯芈也看得有些发怔,赵无恤则不以为忤,小时候不打架的男孩,长大了能有出息么?
他笑道:“和当年初入成乡的那一幕真像啊,但那时候不少孩子如今却已经长得有六尺矛高,能傅籍参军,跟着我父亲南征北战了。”
孤独园足足有百余名年纪不同的孤儿,管理这的小吏和乳母却只有两三人,他们顾此失彼,忙活着里面哇哇叫的孩童,所以来不及出来管这些活宝。
所以男孩们架越打越大,顺便将女孩儿们的陶豆陶鬲和做好的“饭食”踩得支离破碎。性格刚烈的女孩跳起来想跟他们打架,却被力大的男孩推倒,胆小的女孩儿则嘴一咧,也坐倒在地哇哇大哭起来。
一时间,哭声和杂乱充斥着这块简陋的游乐场,直让众人面面相觑,无恤正想让人去制止这团乱战,却远远听到一个清脆的童音大声叫道:“都别闹了!”
一众孩童停了下来,看向发音的位置。
却见一个扎着两个发鬟的清秀少年双手插腰,神气十足地教训他们道:“武卒者,止戈之兵也!有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财八项美德,汝等却只知道欺辱女子,不似武卒,倒像是盗寇,成何体统,都别打了!”
这小孩说的头头是道,气势十足,让所有孩子都怔住了,讪讪地收了手。
无恤定睛一瞧,顿时嘿然,这不就是曲阜街头,以两小儿辩日难倒了孔子的项橐,他后面那个缩着脑袋的高大少年,则是多日不见的公输班!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几岁了?”
项橐嘴里换了牙,两颗大门牙处豁着两个空洞,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用漏风的声音回答道:“十岁了。”
赵无恤点了点头,这才想起来项橐和公输班同龄,两年多时间,已经长到十岁了,他的兴趣都在随时可能点亮科技树的公输班身上,对这个神童关注却很少。
“刚才那番话是谁教你的?”
项橐眼珠一转:“是父亲说起过的,我听一遍就记得了,这些字我也会写。”
说完他便献宝似的用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将方才说的话尽数写了一遍,这个好表现的小家伙写完后得意洋洋,只等着赵无恤像其他人一样夸他“天才”“神童”。但赵无恤却只是笑着点头说他聪慧,随即将目光转向项橐身后,永远有些怕生的公输班,板起了脸。
“廪丘的造纸工坊数月前迁到了郓城郊外,你也跟着汝父来到此地,不好好在工坊中呆着,怎就随处乱跑?”
公输班虽然见过赵无恤多次,但还是有些惧怕他,或者说他惧怕所有人,只有摆弄起墨线和木矩来才会全神贯注。
所以他怯怯地说道:“是阿橐带我来的……”
原来,项橐的父亲在阳虎倒台后,被赵无恤安排在郓城做城门司士,两个发小便分开了。如今为了方便在水路边上运输,造纸厂迁到了郓城,他们得以再见,没几天又打的火热。
少年人都希望伴当越多越好,但能与他们玩耍的同龄人却少之又少,项橐听闻这附近有个收养了许多孩童的孤独园,便不由分说带着公输班过来了。虽然才来了几次,他却凭着自己的聪慧能言,隐隐成了头领,那些孩童胯下的竹马,则是公输班巧手削成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今天,他们还带来了新的玩具。
“你做的?”赵无恤愣愣地指着那东西。
公输班手里举着的,是一个他眼熟至极的玩物,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拿给我看看。”
接过后,熟悉感如约而至,赵无恤露出了回忆的微笑。玩具很简单,其实就是在用烤弯的竹篾上糊上一层”公输纸”,然后用墨笔画成一只鸟的形状,有头,有翅膀,还有有尾翼。
它造型小巧,各部分搭配自然合理,举在手里显得很轻,利用长又细的麻线,趁着风势可以放上天空。
赵无恤记得传说中,是墨子发明了木鸢,鲁班加以改进,可现如今,且不提木鸢,纸鸢怎么提前给发明出来了!莫不是受了造纸术的影响?
不过这东西短期内如果要说有什么价值,除了在目光所及的短途距离传递约定好的信息外,那就是……玩儿了。
“我试试。”无恤小时候没少玩风筝,这会一时技痒,便开始捋起宽袖,走到空地上迎着风放线。
片刻后,项橐和公输班便目瞪口呆地看着赵无恤轻而易举便将两人集思广益,鼓捣了一两个月才能短暂飞越头顶的纸鸢送上了百尺外的苍空!
暖风拂面,那纸鸢越飞越高,孤独园里的孩子们围在周围,也看得痴了。
草长莺飞四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赵无恤的行程本来只计划了半日,结果却在孤独园呆了一整天,这对于平日将时间计划得极其精密的他来说,是不可思议的。
日暮时分离开孤独园时,车舆之上,伯芈掩口笑道:“君子真舍得将那纸鸢还给小公输?”
今天的出行让她刷新了自己对赵无恤的认识,这位平日里或威严,或勇敢,或精打细算,或雄心万丈的小司寇,竟也有和一群孩子举着纸鸢在原野上奔跑的时候。
也许远在晋国的君女季嬴见过罢?
赵无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今天的举动恐怕会被不少古板的家臣狠狠劝谏一番了,其中肯定会引用《尚书.旅獒》里的:“玩人丧德,玩物丧志”。
“没什么舍不得的,改日我便让公输班多做些更好看的,也送你一个,正好让他多练练手艺,省得整日往外乱跑。”
他沉吟片刻看着车窗外说道:“别看他们现在只是不懂事的孩童,但我希望他们未来能为国羽翼,如林之盛。”
孤独园里面因战争成为孤儿的男孩儿,赵无恤打算让人来教授他们五兵,骑真正的马,握真正的矛,为国羽翼,如林之盛,就叫做”羽林孤儿军“!
乘着难得的和平,培养人才的教育的学校,也要和医院一起建设起来了。但让赵无恤头疼的是,公输班这个特例且不提,项橐这聪明孩子,任用则太小,不管也不行,将他也送进新办的学校里?估计过不了几天,他的各科老师就会被这个神童辩难得掉胡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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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旅獒》有言,玩人丧德,玩物丧志,主君平日勤勉为政,但昨日竟到孤独园与孩童嬉戏,传出去恐怕有损威仪!”
和赵无恤所料不差,昨日的事情传开后,计侨今儿一大早就前来谏言了。
老计吏这两年大概是政务杂事颇多,老的有点快,鬓角开始花白,说话也不由得唠叨了起来,对赵无恤捋着宽袖和一群孩童嬉戏之事,他十分重视。
赵无恤心里有些不以为意,他还没到“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地步呢!
“计先生是不是多虑了,昨日之事传开后,倒是颇有人赞誉司寇能与孩童亲近,爱之如己出……”平常反对意见最多的公西赤难得为赵无恤帮了一次腔调,儒家腔调亲民,公西赤和赵无恤年龄也相仿,所以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计侨却眼睛一瞪,连带着公西赤也教训开了。
“晋悼公时,郑国战败请平,献上了乐师三人、配齐甲兵的成套兵车共一百辆、歌女十六人,还有许多钟磬之类的乐器。悼公大喜,因魏庄子和戎有功,于是将礼物分赐魏庄子,说:子教寡人北和诸戎狄,内正诸夏。八年之中,九合诸侯,寡人与子君臣相得,正如管磬奏乐般和谐。如今晋国复霸诸侯,诸侯贡献无数,当与子同乐之。但魏庄子却先谢绝悼公的分赠,并且加以劝诫,侨现谨以此话规劝主君,虽有在西鲁有些许成就,但不能不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方能无患!”
得,在这么下去就没完没了了,赵无恤连忙笑着认了个错:“先生教训的是,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他接着轻咳一声,说起了今天召唤两人前来的正事,好转移计侨的注意力。
“今日请二子前来,却是想问问蒙学教学的近况……”
只一句话,居然将刚刚说了一大通,口舌颇为干燥的计侨再度点燃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颇有些气呼呼地说道:“司寇,蒙学开办月余来诸事顺利,但子华等人认为数科为末,礼乐为本,孰是孰非,还请司寇决之!”
公西赤也恭敬地行礼道:“数科占用时间太多,下臣觉得应当削减几分,增加礼科时间,还望司寇决之……”
坐在案几之后,赵无恤直想翻白眼,文科狗和理科狗的撕逼大战,这么早就开始了么?他不由想起了创办学校这两个月来的种种事情……
……
公元前五世纪什么最重要?人才!
春秋季世,随着官学衰落,私学兴盛,公族落,士人起,招徕人才的模式已经从陈旧的家臣制度渐渐向养士转变。
从孟献子,魏献子,吴王阖闾等人开始,养士已成为上层社会竞相标榜的一种时髦风气。只要是有实力有抱负的国君、权臣,无不开始收养门客为荣,但其规模和程度,比起后世的孟尝君、信陵君、平原君、春申君等差远了。
而在这个历史线上,第一个成规模成体系招揽门客,大兴养士之风的,却是被赵无恤建言启发的赵鞅。
但在西鲁,赵无恤却不打算这么做,外人不明原因,只有张孟谈知晓一二。
“养士有其优点,可以通过此举大量集中人才,既能迅速抬高声誉,以号召诸侯,又能壮大权势。但弊端也不少,谈接触过不少游历之士,好高骛远,名声大于能力,这是许多游历士人的通病,而且游士不比家臣,士无常君,若得不到满意的职位,或一言不合则去之的不在少数。”
的确,历史上的孔子就是一个典型的游士,招待他的诸侯其实不在少数,可一旦推销自己的政治理念不被采纳,就会毫不犹豫地带着弟子们离开,俨然是一个游仕团体。
游士良莠不全,赵无恤开着后世金手指才捡到了子贡这种宝贝。何况他现在局限一隅之地,最缺乏的是能在基层扎扎实实做事的吏,被他自己的思想和理念染色过的人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看看现如今他手下能用的都是些什么人?
从晋国带来的赵氏老人们虽然忠诚可靠,但终归能力有限,且无法融入地方。
各邑的氏族和士,多半是乡党情怀和排外极重的,赵无恤做出妥协,能任用其中一些人,却不愿意让他们身居高位,在决策中碍手碍脚。
所以最大赢家就出现了,因为缺乏干吏,赵无恤的势力里便涌入了鲁国最大的游士群体:孔门弟子,不说位高权重的端木赐、冉求、宰予、樊须、公西华,其余如秦非等人也在地方上为属吏,对基层影响极大。
“这些招揽来的士人多半已经行冠,其思想,其专攻领域大多已经定型,还无时无刻不希望向主君灌输自己的政治理想,却不管其现实与否。其安定地方尚可,但一旦主君要推行更化,非但不能相助,反倒会成为阻碍。”
张孟谈这句话,则是在暗指孔门弟子了。
所以对于赵无恤来说,若是不想自己的领地几年后再度儒化的话,乘着战争停歇期间,尽快开展人才培养是当务之急。
想要收获人才一批忠于自己,履行自己理念,百年后不至于人亡政息的人才,莫过于从教育入手,深受后世天朝洗脑教育熏陶的赵无恤自然深有体会。
当然,明面上他的口号却让儒家弟子们喜形于色。
“古之圣贤修礼仪,推广教化,如今皆崩坏矣。我欲复古政,育英才,立大学以教於国,设庠序之校以化於邑,称之为学校!”
……
兴办教育的事情,赵无恤交由张孟谈来主持,自然要参照前代制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夏曰校,殷曰庠,周曰序。由官方兴办贵族教育,始于夏商,而兴盛于宗周。
宗周教育是“学在官府”,学校分为两大系统,即国学和乡学。国学设在天子、诸侯所在的都城;乡学设在都城以外的乡遂。
国学分为小学和大学两级。小学设在王宫内。王子和贵族子弟,到了七八岁,进入小学,学习数数、辨别方位、写字和家庭礼仪。大学十五入学,设在都城近郊,有辟雍和泮宫之别,天子所设的大学叫辟雍,诸侯所设的大学叫泮宫。乡学设立于闾的叫“塾”,设立于党的叫“庠”,设立于州的叫“序”,设立于乡的叫“校”。
学校的教师都由官吏兼任,官即是师,师即是官,教育内容以六艺为主,包括周代的典章制度,如宗法、等级、嫡庶、昭穆、祭祀祷词等。
“复古政是为了让鲁国人和孔门弟子容易接受些,但我不打算完全拾人牙慧。”
和张孟谈敲定细节时,赵无恤以周代教育为基础,糅合了后世见闻,甚至于孔子私学的一些方法——虽然现在孔门弟子们还没看出来,但赵无恤心里清楚,一旦他赵氏官学设立,无论是生源还是在国内的影响,都会与孔子私学发生一定的竞争关系!
所以他必须细细了解自己“敌人”的长处和优点,否则到时候官办学校反倒被儒家的私人学校压了一头,那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渐渐地,一个蓝图便被规划出来了。
“作为实验点,先在郓城、甄邑、郿邑、廪丘四处设立小学,贵族、国人男童八到十岁入学……”
孩子们的模仿能力、学习能力快,跟着父母就能无师自通地学会过家家和骑竹马打仗。送去学堂,若能得到系统的洗脑和指点,近朱者赤,长大后未尝不会成为赵无恤手下的栋梁之才。另一方面,将他们从小集中教育,还能弱化宗法氏族的纽带。
因为条件有限,官学中的小学暂时只招收城邑的国人子弟,乃至于职业兵卒的子女,若是乡鄙中有氏族子弟想进入也可以。为了维持学校收支平衡,不得不收取一定的束脩,既学费。
任谁都看得出赵无恤对此事的重视,从这时候起,西鲁思想界的各方力量便开始暗潮涌动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赵无恤终于开始在领地上推广教化,孔门弟子极其兴奋和欣慰,他们上蹿下跳,很想将孔门那一套全部复制到官办的小学中。
但赵无恤是有主见的,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帮儒家开分部,且对他们潜移默化的渗透极为警惕。
“我打算在小学中教授四科。”赵无恤早就敲定了一切,容不得有人见缝插针,在正式宣政时才公布了这个秘密。
‘第一是礼科。”
只听到一个礼字,以公西赤为首的孔门弟子们便高潮了,他们欢呼雀跃起来,然而聪明的宰予也察觉了赵无恤这所谓的“礼”与儒家之“礼”的细微差别。
晓大宗小宗之序列,辨长幼之先后、明父子兄弟孝悌之节,这些是儒家礼的基本内容,也是维系一个阶级社会必须的锁链。但还有一项,普遍的上下尊卑和忠诚,到了这儿,却成了忠于赵氏主君,忠于赵无恤。
用后世一项早就过气了的理论来简而概之的话,那就是赵氏政权始终代表着昊天的意志,始终代表着华夏先进生产力的发展,始终代表着西鲁广大民众的利益……
在一群天真烂漫,崇拜英雄的八九岁男孩耳边开始强调这些,一直洗脑到他们成年行冠为止,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连赵无恤自己也不敢打包票。
乐观地估计,大概能顺利地引导学生们脱离低级趣味的宗法、家族、地域限制,初步形成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为投入替赵无恤赴汤蹈火的伟大事业而努力奋斗吧。
说白了,这所谓的礼科,除了课本不大一样外,其实就是后世从小上到大的思想政治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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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放在后世,赵无恤这种只强调士对主君忠诚却忘了国君的行为,一定会受到众儒生口诛笔伐的。
但好在这是个流行“家臣而欲张公室,罪莫大焉”的时代,且不说各个如同独立邦国的邑。鲁国之士也曾一度只知道效忠季氏,不知道鲁侯。孔子及其弟子也在列国间跑来跑去而无常主,他虽然提倡臣事君以忠,却没强调过具体要忠于哪个君。孔门弟子们的觉悟没孔丘高,也没觉得赵无恤这么做不对,这便是时代的意识在作祟了。
还没等公西赤等人从小学四科以礼为首的兴奋劲里缓过来,接下来一一公布的三科和各自占用的时间,便让他们意识到自己受到了极其严重的挑战。
除了礼科外,小学里的国人童子们还要学习书科,也就是识文认字;射科,也就是拉弓射箭、蹴鞠、狩猎、乘马等军事运动的统称;此外还有数科,当然没有计侨平日玩的方程那么高端,只是教授最基础的六甲、五方、算术……
且不说赵无恤将六艺里的驾车换成了乘马,让公西赤等坚持驾车,拒绝单骑的保守者眉头大皱。而数科,虽然也是君子六艺之一,却从来都是礼乐的陪衬,但在小学那每月十天的课时里,第一的是射科,数科和书科、礼科各有两天。
射科的夫子主要是从军中选择,书科、礼科主要是孔门弟子,数科则是计侨那一帮子学徒。
乱世重武,这一点让人无话可说,但公西赤等人这才意识到,在西鲁除了儒家,以及渐渐成型的医家外,还有另一门私学存在。
数科,它创始极早,却融于官方,平日里存在感不强。但现如今无论是各邑计吏,还是府库小吏,行走列国的商贾,都和这个玩“周髀数字”的学派有所牵连。其包含领域也极大,小到市肆上的讨价还价,中到每年量入为出,大到测天之高,地之纬!
他们敏感的神经被牵动了,前些年在曲阜遭遇少正卯弟子挑战的历史犹在眼前,据说此人近来又在攻奸夫子,这种事情眼看就要在西鲁重演?
哇呀呀,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总之,当并不被看重的数科之“末”地位等同于自己的礼乐之“本”时,一些激进的孔门弟子开始在一些场合非难数科弟子,这才有了公西赤和计侨在赵无恤面前的抬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数科在孔门里也是君子六艺之一,和礼乐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为何就要被歧视?对于那些小学里的弟子来说,学会算数才是安身立命的不二法宝。日后他们或为商贾,或为吏,或进入军中,若是连税赋、上计都算不清楚,不会测山坡高度,不会量河流深浅,不懂统筹辎重粟米,不擅调度师旅人数,还怎么做司寇的栋梁之才!?”
“不然,数科只是小道,礼方为纲常大道。礼是上天的规范,大地的准则,民众一切行动的依据……”
计侨在强调一个人不会算数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别说想要为官为吏,甚至无法在社会上立足。而公西赤则一直在强调礼这东西,是上下之纪,天地之经纬,民之所以生也,童子不可不学礼。
赵无恤心里好笑不已,面前的两人地位不可谓不高,职权不可谓不重,却争得面红耳赤。看上去是蜗角之争,可深层次里,却是第一次决定数家和儒家地位的较量。不过他看着眼前这一幕怎么这么熟悉呢?仿佛后世高三复习时间紧张时,政治老师和数学老师为了一节晚自习的归属而掐架。
不过有所竞争也好,但公西赤料错了一件事,赵无恤可以让孔门弟子去教授知识,却不能过度传播思想,因为官学培养的弟子目的明显,都是要学而优则仕,去经世致用的!
正因为如此,赵无恤才不由分说地兼任了分管教育的大祭酒一职,无论儒、数、医各家,想要发展壮大,自己去搞私学学术去,官学这一块,不能让他们随便插手划山头。
眼看争论就要演变成动手动脚了,永远在学术争议里把自己放在仲裁者位置,不亲自下场争辩的无恤才敲了敲案几,缓缓说道:“数科的时间绝不容裁减,书科和射科同样不能削减,此事到此为止,礼在寻常生活里也能修习,不必专门占用时间,因为我想要官学出来的学生……”
他嘴角露出了一丝戏虐的笑:“希望他们能够德、智、体、美全面发展。”
……
“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子贡,你知道此话是何意么?”
随着濮南的打通,子贡也会时不时乘船往郓城一带走一趟,甚至参与到码头的建设和经济策划里。
他是如今孔门弟子里最受重用,立功最大的一人,所以公西赤巴巴地跑来请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贡商贾出身,对数科倒是十分亲切,他现在算盘和周髀数字用得极为纯熟,都快赶上计侨了,但出于对孔子的崇敬,不好意思说出多学点算数的确比空学礼乐有用这句话来,他抿了一口温汤说道:“其实就是字面意思,不难猜测。”
“德乃道德,学礼乐方能修其德;智乃智慧,解数科题目最能考量智慧;体是体魄,君子必修射术,闲暇时则蹴鞠,赳赳武夫,公侯干城,没有体魄如何入伍作战?稍微年长些的便可以教授骑马……”
公西赤嘟囔道:“其实以我看来,驾车更好些,晋人处戎狄之间,习得狄人乘马穿绔的习性,司寇别处都好,就是这点颇有以裔乱夏之嫌……”
子贡摇了摇头:“此话不可再轻提议,你不知道,司寇之所以能够在赵氏中受重视,就是靠一次单骑走马的狩猎做到的,此后赵氏轻骑又屡立奇功。前段时间让年长的入学弟子骑马射箭,穿方便活动的狄绔,的确引发了不小的抗议声……”
何止是不小,简直就是群起而抵制了,许多孔门弟子和地方氏族认为“中国戎夷,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不可推移”,拒绝让家中子弟修习骑射。
赵无恤倒不指望那些每月只有一天骑马课程的少年能骑射,但以后的大趋势是单骑走马将广泛适用于军中,到时候还得给他们寻车子不成?但也没想到居然引发了如此大的反应,感情这些鲁国人觉得晋人穿没事,当推及自己时就不行了?鲁的风气真是比晋要保守太多。
他立刻想起了后世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的教训,不敢怠慢,马上宣布道:
“上身着窄袖短袄,下身穿绔是无奈之举,这样做狩猎作战都比较方便。骑兵来如飞鸟,去如绝弦,无人能及,我带着这样的军队驰骋疆场,这才能战无不胜。此举是师狄长技以制齐,但平时里贵族国人依然穿华夏衣裳,绝不改变!”
这让反对声少了许多,人心也安定了下来。
子贡觉得,现在不少孔门的敌人都在赵氏势力里入仕,如盗跖,如名法之士邓析,夫子也和赵无恤有些难以调和的矛盾,在此敏感的时刻,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很被动的,这时候能不惹事就不惹事。
他继续解释道:“至于美,入学的弟子第一堂课便被夫子教授,所有人都是华夏之人,中国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有礼仪之大,故称夏。这就是所谓的德智体美了,现如今的游士,哪怕只有其中一项也能做人家臣了,司寇想要的还真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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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橐这个贪玩的童子刚好在入学的年龄之内,先前无恤没太注意他的辍学状态:公输班是在工坊跟父亲学手艺,项橐则是懒洋洋地觉得自己的水平远不是小学夫子能教授的,不如省下束脩,待再过几年寻一名士追随。
可好日子很快结束了,自打那次在孤独园打了照面后,赵无恤就对他上了心,不由分说安排入官办的学校。这些“学室弟子”都在郓城府库中立有花名册,夫子不仅可以随时使唤他们,还可以笞打之。当然,对于这些学生,赵无恤也有一些优待,可免除他们的税钱。
项橐不是号称神童么?那就要礼乐书数四项全部合格!神童多早夭,无恤希望他能多锻炼锻炼瘦巴巴的体魄,日后说不准是个栋梁之才。
学校上课没有后世频繁,每月十天,隔日休息,但项橐却觉得无聊透顶,若非他气力拉不开弓,跨不上马,早就展示神童本色,羞辱夫子一番强行毕业跑了。
不过这日子偶尔也会有趣一次,这一日,夫子像是炫耀传家之宝般向他们展示了一本书,不是竹书,也不是金贵的帛书,而是纸书!
“《三字经》?”
公输班家就在造纸坊,项橐没事经常跑过去戏耍,虽然核心部分不能进取,却也清楚大概。虽然竹纸还在试制,但质量超过公输纸,价钱却没增多的藤纸却已经弄出来了,随着低劣纸张的降价的推广,纸书这种新鲜东西也开始露面,只是比较稀少而已。
学校的弟子们随即被布置下了作业,跟着夫子诵读《三字经》,并抄写之,识全了上面的字,并且能解释出含义,便算是过关,可以继续研读《诗》、《书》了。
“要用此书来教吾等识字?”旁边一个郓城本地的氏族子弟是个半文盲,只会写自己的氏和名,咬着毛笔尖皱眉不已。
项橐一边默诵道:“没错,司寇以三字为间隔,将古今典史、礼乐、医药、常识都包含进去,比如这段,教不严、师之惰、子不学、非所宜,是用来劝学的。这段夏有禹、商有汤、周文武、称三王、夏传子、家天下,是讲典史的。稻粱菽、麦黍稷、此六谷、人所食、马牛羊、鸡犬豕,是讲五谷六畜的。一切都朗朗上口,简明扼要,汝等十余岁的孩童来学习再合适不过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说话一向老气横秋,仿佛他已经二十,而不是十岁。
印刷这种东西为时尚早,反正春秋之世很多书字数也就几千几万,手抄也不是很难。所以便有了他们眼前的魔改版手抄本《三字经》,无恤回忆和筛选它们可花费了不少时间,实在想不起的便只能原创了。
所以小项橐还是看出了几分不妥,他喃喃自语道:“怎么感觉有几句中间像是缺了几行似的?”
……
完成运送盐、粮事项,交割完春季的收支后,子贡小心地询问道:“宗周的国学有小学、大学之分,不知司寇的育才之校里有没有大学?”
无恤瞧了他一眼,自然之道子贡作为势力里的孔门弟子之首,这句话当然不是随便问问的。
但他希望子贡能在商言商,不要搀和进这淌浑水里来,于是他便笑道:“暂无,正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化是见效最慢的,放眼西鲁,早年的乡学基本都名存实亡,所以只能从最基础的开始,等过上三五年,培育出一批年轻人再说其他。”
其实赵无恤有话没说全,在他和张孟谈的谋划下,大学肯定是要办的。因为官学的目的很明确,弟子们是为了将来能入仕当官,没有私学掺杂了那么多理想和学术。但光靠小学教授的这些基础知识,只能培养出低级的邑吏,却不能有更高一级的人才。
所以在他的设想中:“国人之子十岁入小学,学四科。长于骑射、五兵者十五岁可入值黑衣,不欲参军者十五岁学于大学,称之为俊士。俊士行冠后受考察,的确有才干者可以为吏,表现优异者再由吏转为官。”
春秋之时,官与吏还没有后世那么泾渭分明,孔子从区区小吏混到大宗伯、中大夫,走的也是这样的历程。
这是在仿照宗周时已经有雏形的荐举制度,但是,经过层层筛选,真正能进入大学的国人子弟,毕竟是少数,但却也是和士人崛起一同打破血缘宗法世袭的重要武器!而且赵无恤打算让文臣武将的分家早些来临了,毕竟随着发展,需要专业化的官僚,出将入相也容易造就六卿这种擅权的臣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学中的弟子分两部分,小学毕业的俊士,亦或是的确有才干的外来游士。在科目上,赵无恤还是以经世致用为主,认为他们可以学习量入为出、起草文书、诉讼、律法等,当然,思想政治教育也不能停。
但问题在于,西鲁律法漏洞极大,太过简陋了,他还在想要不要求赵鞅借擅长制定律令的邓析来这儿一趟。
这也是他现在不对子贡说破此事的原因,孔门之人对邓析,可是怀有很大敌意的……
因为时代和钱粮有限,官学暂时只对国人和军吏子弟开放,但庶民、野人甚至于氓隶也不是没有上升的空间。
赵无恤一直相信一句话,社会就是一所最好的大学。
所以此外还有农、工、医等三个特殊的“学校”,皆有专精,与官学属于不同的系统,但学有所成后都有可能为吏为官。
“学而优则仕!”这是让无数人激动不已的口号,而且这个比例比后世的察举、科举可大多了,赵无恤也发誓,总有一天,一定要做到有教无类!虽然那可能是几十年后才做得到的事情了。
至于让妾室伯芈关照的那些孤女,她们虽然修习纺织家政,聪慧者甚至能教予礼乐书数,但赵无恤为了避免刺激古人,暂且不搞女校这东西出来了。
对了,还有被赵无恤收养的“羽林孤儿”。
那五十多孤独园的少年已经被聚拢起来,教习五兵骑射,赵无恤希望,五年,甚至是十年后,他们能成长为羽林铁军!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收起对未来的憧憬,赵无恤又询问子贡道:“我听闻柳下跖在大河之上掀起了好大风浪,连陈氏运送铜锡的大船也给劫了,还运了五百斤青铜来西鲁,不知道何时能到?”
子贡一怔,沉吟了片刻。
盗跖,也是子贡心里的一个疙瘩,孔门弟子是不会原谅此人的,但他是个聪明人,所以能忍着与其共事。而且不得不承认,盗跖在帮助西鲁反击齐国的货殖战争上出力颇多。
至于私掠是否太过分……战争尚未结束,何况是齐人禁盐在先,他和赵无恤只是合理反击而已。至于那些被殃及的商贾,只怪他们倒霉了,他端木赐能扬人之美,却不能匿人之恶,以直报怨的心理极强。
于是子贡说道:“从大河到陶丘要走陆路,然后才能顺流而下,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本来说好两鼓青铜里,盗跖自己可以分三成,但他很聪明,将自己那一份也送回来让赵无恤分配发落,赵无恤最后也得示之以不疑,换成钱帛补偿他。
赵无恤也在思量,运回六成的话,也足足有六百斤之多,用来做什么呢?铸鼎簋等礼器?他才没那么傻,亦或是铸上十多万枚酝酿已久的新钱币?毕竟鲁国的贝币他是越看越不顺眼,而在西鲁流行最广的齐刀是敌国的货币,也得随时放着齐国开始玩高级经济制裁,狠狠杀他们一刀。
正当他思量的时候,却听到外面传来通报声,随后虞喜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出了何事?”
“司寇,有消息从卫国传来,柳下跖在大河上与陈氏船队接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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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去年西鲁各地受战事影响种植不多,但今年在劝农使樊须带着一批老农巡视各地推广沤肥等知识的情况下,麦子长势喜人。到了四月下旬,靡草纷纷枯死,冬麦成熟的时节到了!
按照惯例,各地农民会献上地里出产的新麦请领主品尝,称之为“尝麦”,晋景公就死于尝麦时节。
郓城码头边的亭子里,赵无恤面前放了一碗有焖猪肉浇头的水引饼,还有麦饭、面饼等食物,那位远到归来的客人案几上,也有一模一样的一份。
见那人投箸不食,他便放下了竹筷道:“听说子石在大河上败于陈氏舟师时,我还以为你吃不到今年的新麦了,哀痛不已。孰料却能再见,船只被摧毁不要紧,人平安就好。不过究竟是怎么败的,还得跟我细细说下,好让笔吏备录在案,引以为戒。”
对面那人正是在大河上掀起好大风浪的柳下跖,他没了先前的意气风发,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败军之将,没有被司寇套上枷锁发落已经感激不尽了,自当知无不言,至于为何会被齐人击败,原因只有一个,打不过。”
“打不过?”一向眼高于顶的柳下跖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然,齐人战船众多,有大翼一艘,中翼两艘,小翼五艘,其余舟舸数十,水手近千。但吾等却只有中翼一艘,小翼两艘,其余除了轻舟外,就是俘获的舫船了,更何况这些船只虽然还能航行,其形制却不适于战斗。数量不如齐船,速度不如齐船,能投射箭矢的人数也不如齐船,这就好比两个持木棒穿布衣的人和驾车皮甲,举戈的十个人作战一样,焉有不败之理。”
打输了这场水战,盗跖是又憋屈又委屈的,晋国本来就没有水战的传统,温大夫那几条花架子船用来打劫商贾还行,一旦和齐国舟师相遇,简直是被摧枯拉朽的存在。硬件条件就这样,即便他擅长指挥,水手们尽力挽救,也无济于事,接战不到两刻就撑不住了。
最后还是用了壁虎断尾之计,以损失了一条小翼,丢下七八艘轻舟、商船为代价,才让大多数手下逃脱生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败了就败了,齐人舟师冠绝诸侯,唯有楚、吴能与之比拟,本就不指望能彻底切断大河航运,光是劫掠到的那一船青铜,已经将损失弥补回来了。”
赵无恤也无奈,看来还是低估齐国舟师的战斗力了,毕竟齐人滨海而居,齐侯有事没事还喜欢去海上游玩,听说东莱一带的盐场甚至有一支海上舟师,临河地区也有水上武装,这次光是陈氏舟师就能打败盗跖……所以他们这次在大河上动武,颇有些捅了马蜂窝的感觉。
盗跖却道:“接战虽然败了,但劫掠却还在继续。”
“噢?齐人不是已经控制住棘津以东的河道了么?”
“大河宽广,最宽处将近二十里,就算一百条船展开也无法完全阻断,何况处处有河流岔道、芦苇荡和小泊,所以稍小的船只可以在暗处潜藏,伺机而动依然能起到骚扰的效果。”
看来盗跖只算是小败,受的损失比预想的要小多了,无恤颔首道:“这样也好,齐人不可能每一艘商船都派人护送,也是要花费不少精力的。”
只是陈氏开始护航后,阻碍大河航道的效果要大大削减了。看来想要在河上、海上与齐国舟师抗衡,一支强大的水师是少不了的,而赵无恤手头最擅长水战的将领,也就是眼前的柳下跖了……
柳下跖看出了赵无恤的心事,他说道:“司寇若是想要击败齐人在大河上的舟师,只有两个办法。”
“且说来听听?”
“其一,是将济水、濮水与大河打通,然后下臣在大野泽里的船舶便可以直通大河,虽然多为小船,但下臣仍有信心与齐人好好角逐一番!”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运河?
赵无恤沉吟了,运河这东西并不算新鲜,楚庄王时让令尹孙叔敖开通运河,沟通江汉;楚灵王时,又自章华台开渎北通扬水以利漕运,此外陈国和蔡国间甚至有一条沟通两国的沟渠。
在他的势力扩展到整个西鲁后,郓城成了行政和经济的中心。此邑地处濮水和大野泽间,东西两处水面相距不过三十里,郓城正好夹在中央,故有东西两码头,其中又以东码头最繁荣,陶丘运来的盐、粮在这里卸货。
所以有人曾向他建议,不如开挖一条三十里长的沟渠运河,穿郓城外围而过,让船只可以在濮水、济水两个水系间自由航行。
光是这条三十里的运河,赵无恤都无法征召劳役立刻开通,这种大型工程费时费力,在货殖战争如火如荼,财力物力暂且困难的情况下还是不要作死了。他现在只能让计侨、樊须等人考察好地势,做出一个规划,待以后再来做。
“这三十里的运河我尚且无法立刻开通,何况通往大河的百里之遥呢?期间还要经过卫国地域,不可为也。”
“那就只能用第二条了,在大河上的温县、棘津造船,只要有一支不亚于齐人陈氏舟师的船队,我便能让齐人在河上不能行片板!”
赵无恤让人将已经凉了的食物撤下,邀柳下跖上前,看着繁忙的码头对他说道:“造船,不单是要花钱,还要铜铁木材,以及粘胶油漆……”
他前几日收到那六百斤青铜时,才指令计侨下令计吏们仔细检查五库物资的数量:金库中的黄金屈指可数、铜币以齐刀为主,不过数万枚,青铜有两千余斤、最多的是劣质的生铁,桃丘的铁工坊从一月到现在,平均每日出产六十斤,足足有五千斤!正在不断铸造成农具。其余皮筋库,兽角库,羽毛库,以及油脂、粘胶、丹青、朱砂、生漆库。
这些物资都存在数量不足的情况,想再支撑花费巨大的造船业,恐怕还做不到……要不然再去忽悠温大夫赵罗出血?恐怕不容易。
好钢要用到刀刃上,条件限制了赵无恤暂时不能在舟师上有太大投入,大船动辄一年半载才能造出一艘,等赵氏的舟师成军,估计是两三年以后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见盗跖有些气馁,便勉励道:“此次非战之罪,子石不要放在心上。而且造船这个主意不错,从吴国来的造船工匠就要到了,可以协助你弄一些水上利器出来,我观摩过你的船队,正好有几个新的想法,可以用在新船上……”
赵无恤作为一个来自后世的人,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什么风帆呀,青铜撞角呀,楼船呀,罗马人的乌鸦舰桥呀,船用大型弩箭呀……随便弄几样出来,还不得让齐人那些单调的划桨船欲战不胜,欲逃不能。
柳下跖在心里叹了口气,虽然这次输的憋屈,但他只能认了。
就在这时,一阵大风从湖面上吹来,掀起了亭阁的帷幕,甚至将屏风刮倒在地,案几上的高脚酒樽劈啪啪啪落了一地,侍候在旁的竖人和隶妾顿时一阵手忙脚乱。
赵无恤心有所动,伸出手感受着风向,无形的力量从他修长的指尖拂过,钻入宽大的袍袖中,鼓起了深衣,使得整个人仿佛胀大了一倍。
“是东北风……”
……
这是来自齐国少海上的风,沿着海滨往西南吹,大部分在泰沂山系被挡住,但一部分却沿着济水濮水一直劲吹,甚至能将顺流而下的船舶吹得逆走……
赵无恤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河济之间四月多吹东北风,你说齐国人在济水、淄水的舟师会不会效仿陈氏舟师,也逆流而上来攻西鲁?”
以他对齐侯杵臼的了解,这是个喜欢胜则凌人的国君,在大河上小胜一场后,报复心膨胀下难说会想在濮济也复制相同的战术。
半年时间,齐国依然没从雪原的大败里休整过来,征召劳役作战是不现实的,但若是以舟师来报复赵无恤,却是极有可能,但是,有可行性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盗跖斩钉截铁地说道:“濮水不会,这条河河道狭窄,最宽处不过半里,站在岸上就可以射到行船,不适合大量战船通行,齐人做不到这点,但济水……”
济水普遍宽一里有余,最宽处甚至有两三里!若是顺风逆流,战船是可以进入的。
他点了点头:“有备无患,济水上不可不防。”
无恤问道:“若是齐国舟师到来,你有几分胜算?”
柳下跖却不答,只是定定地看着赵无恤:“若是齐国舟师到来,司寇会将船只都交予我来指挥么?”
沉默。
赵无恤眉头微皱,在群盗投降后,他已经分化了先前的大野泽势力,岛屿、洞主们的残余势力基本被一扫而空,大多数迁徙到岸上不同地点耕作,青壮年收入军中。唯一还保留着先前组织的,只剩下盗跖手下那千余精锐悍匪了。
但他们最擅长的船只,多半已经收归公家,作渔船和巡湖用,离开了熟悉的地域,没了赖以生存的吃饭家伙,群盗战斗力锐减,在大河上战败其实也源于此。
现在赵无恤面临着一个抉择,若是齐人真的逆济水而上,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将赵无恤一军的话,他能不能无保留地信任柳下跖,能不能让他尽力发挥?
若是输了,济水和大野泽可能会被齐国扼住,到时候反制裁的举措却成自杀之举了!
子贡等人的话余音未尽:“盗跖狼子野心,不可信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鞅的话语也在耳边回荡:“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人生就是一场豪赌。
无恤自命已经折服了柳下跖,以司寇权力为他脱罪,保留亲信,连利益也愿意分摊几分。若这样盗跖还叛的话,只能说他赵无恤白瞎了眼,看错人了。
赵鞅连叛主无数次的阳虎都能放心地用,赵无恤就没这胸襟和能力么?何况盗跖手下们的家眷大多作为人质,在郓城好好养着呢。
所以赵无恤真诚地笑道:“那是自然,我这便命子石为舟师之帅,位同邑司马,何如?”
柳下跖松了口气,恭敬地说道:“若是在济水上交战,长船的数量优势施展不开,只有六四的胜算,但若是齐船进了大野泽,则有八二的胜算,保管他们有来无回!”
对一个败军之将的必胜承诺,赵无恤还是有些怀疑的,但他手下真没人可用了。
接下来,他又和盗跖探讨了下在船只上用弩箭的可行性。但日暮将至,风越来越大了,湖边的人都被吹得眼睛干涩疼痛,赵无恤也兴尽将归。
就在这时,有艘船只靠岸,一个传令的小吏趋行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如此这般。
东北风带来了齐国人的消息,一支船只数十的庞大舟师正顺风逆济水而上,已经接近桃丘,直扑郓城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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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夏烈日炎炎,蝉声稀稀疏疏在林间嗡鸣,被任命为铁官的曹邴氏昂首挺胸站在桃丘的山崖上,朝下面的大河肆意**。
从这里往下眺望,济水河清澈无比,如同一条玉带般在东方大地缓缓流淌,每隔上一天,都会有满载石涅煤炭的大舫船从郓城顺流而下,为铁工坊送来燃料。
炼铁这行当熟能生巧,加上赵无恤一些模棱两可的建议,还有从晋国要来的几个冶铁匠人为助力,铁工坊的产量在日渐提高,已经突破了原先的六十斤,开始朝日产百斤发动冲刺!
现在要解决的是质量的问题,杂质如何一样一样清除,练出的铁如何才能变成赵无恤描述过的“钢”,除了要求不高的农具外,能否做出锋利耐用的铁质武器来?
总之,曹邴氏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他因为表现优异,已经被加了俸禄,提升为士,一同被赏赐的还有几个提出过妥善意见,增加了产量的铁工。
他完事之后束起帛带正欲往回走,却听到山下的河面上传来了阵阵声响。
那是木桨破开水花前进的哗啦哗啦,还有若隐若现的鼓点,以及呼和的号子声,是船队,光听声音,船只数量还不少。
“这回从郓城来的船舶真多。”曹邴氏奇怪地踮起脚眺望,却未见上游飘来片板,他这才意识到,声音来自于背后。
“好久没见齐国来船了,今日真是咄咄怪事。”
走到崖边朝东北方向望去,曹邴氏差点没被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
那是两列长长的船队,足足有四五十艘之多,它们不是运输货物的舫舟,而是高大的战舰!正气势汹汹地扑面而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与此同时,尖锐的鸣金响彻铁工坊,留守的一旅兵卒立刻寻找武器,开始列队集结……
曹邴氏从未见过这么可怕的水上巨船,他喃喃自语道:“我早就跟赵小司寇说过,不该在边境建立铁工坊,这下可完了,河道,大野泽,郓城码头也统统完了!”
……
“桃丘已过,果然惊起了一山的猴子。”
舟师将领烦且站在领头的大翼之上,对方才桃丘赵兵的惊惧举动狂笑不止。
齐国从太公时代起便有了舟师,到桓公时发展甄于成熟,无数商船随时可以转变为战船,在征服东莱的战争中有过些许近海的船战,由此积累了足够的经验。
现如今齐国一共有三支舟师,最大的是滨海的少海舟师,足足有百艘之多,号称能浮于海上六个月。齐侯喜欢游玩少海,常亲帅这只舟师寻找三仙山,他们控制着从无棣到莒国琅琊的沿海。其次是大河上的陈氏舟师,数量五六十,此番反击河盗劫掠立下了大功,只出动一半船只就将河盗杀得片甲不留,黑色的骷髅旗再也不敢大摇大摆地出现。
也正因为这场胜利,让齐侯内心膨胀,觉得可以用济水、淄水上停泊的临淄舟师做同样的事情:济水淄水间有乾时河,雨季可以通行船舶,旱时干涸,是一条天然的运河。
这个建议让舟师的将领们忧心忡忡,自古逆水而上作战的战例并不多,但因得到陈氏的极力支持,齐侯心意已决,所以他们不得不从。
济水被称为四渎之一,渎,意为有独立源头,能奔流入海的大河,宽有一里多,所以能容许两列战船进入并从容调头,三十多条船在东北风的推动下离开临淄,逆流而上。
烦且虽然是主张出兵的人之一,但他心里也明白,这次出兵的威慑意义大于作战意义。
并不是畏惧对手,他对船只、木桨和海岸、河道的了解在齐国上下出类拔萃,也曾在潮湿的甲板上与海岛的夷人海盗刀刃见红、浴血搏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是因为条件所限。
他们在进入西鲁前,每天都要靠岸休息,不是不能长时间航行,而是因为船只拥挤不堪,没有太多储存空间,一艘行动的战船为了快速机动,一般只携带一到三日的食物。但过了须句后,沿途近百里水道没有己方能停泊靠岸的安全地点,这是很危险的事情。
所以不能久留,制定的计划是在东北风刮起的这几天航行到大野泽,沿途攻击一切赵氏船只,抵达郓城外的水面后封锁码头数日,示威一番后再返回。
如此,齐侯在这几个月的货殖战争里被激怒的虚荣心才能得到满足。
“下桨!”在须句一处水流平缓的地方下锚休息一夜后,须且叫道。
对这艘大翼,烦且几乎跟自己的床榻一般熟悉。她分上下两层,能载百人,下层有六十支桨,上层甲板站满手持弓箭和长矛的兵卒,巨大的体型不仅令人望而生畏,而且十分敏捷迅速。
“成列!”大翼的六十片桨叶同时入水,桨官大喊着号子。而鼓点犹如硕大而和缓的心跳,每敲一下,桨动一分,六十人一体,整齐划一。
在这艘大翼的身后,两艘中翼,六艘小翼也同时展开各自的木翅膀,七舰速度尽量保持一致,叶刃搅拌济水,艨艟、轻舟、扁舟、舫舟紧随其后。
战列之外,他能够远眺耸立于河畔的各小邑聚,农田沿着大河延伸,一眼望不到头。夯土的哨塔贴近碧蓝的天空,这是赵无恤设置的沿河烽燧,如今发现船队后,燃起了细长的黑烟。看到黑烟,乃至于无可抵挡的齐人船队后,岸上的农人、士卒顿时骚动得像炸了窝的蚂蚁似的。
齐国舟师的目的由此便达到了,被掐断午道、大河航道的憋屈一扫而光。
烦且得意洋洋地说道:“赵无恤太过猖狂了,以为阻断道路、河流的事情就他能做得出来?今日吾等便将这卑劣手段统统还给他!叫他知道谁才是河海上的霸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待到船队过了兵卒见船只则趋风而逃的范邑,开始进入郓城地界后,沿河开始出现反击。有军吏组织弓手、弩手放箭,却丝毫威胁不到河中心的船只,统统落到了水里,再度引发了齐国水手们的一阵轰然大笑。
烦且对手下们肯定地说道:“虽然赵氏武卒战力不差,但只要吾等在河上,他们便奈何吾等不得!”
有个船上的军吏问道:“赵氏子为何不派舟师来阻挡?就任由吾等前行?”
烦且轻蔑地说道:“中原诸侯除了齐国外,就没有能在水上作战的,更无舟师,赵氏子手下只有盗跖及一些打渔和摆渡用的小船,哪敢前来抵抗。”
大野泽那些盗寇,他是不放在眼里的,当年盗跖再强,也不敢顺流而下到齐境沿河劫掠,正是因为公室舟师的存在。
由于战船总数和大小远超赵无恤,烦且认为小心谨慎或精巧谋划都不必要。他直接将舰队编成两战列,各由十五六艘战船组成。大翼和中翼、小翼负责扫清河道,摧毁赵无恤的那些小小渔船。稍小的船只护卫两侧,抢掠舫舟,就像河盗在大河上干的一样,无论是不是齐国人的,这可是赚取外快的好机会……
烦且板着脸宣布:“向赵氏交税过关者,皆为齐国仇雠!”
此举让齐国商贾们叫苦不已。
然后,他们遇到了第一支有组织抵抗的对手,十多艘狭长的划桨船,如同一条条水上蜈蚣,上面是叫嚣不已的赵氏水兵,其实就是从前的湖泊盗寇们。
在站于大翼上的烦且看来,这些船都是孩童在小水沟里玩耍用的小木舟而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听见齐国水兵们在甲板上欢呼,彼此鼓励,连桨仓里的也厉声叫了起来,兴奋不已。自临淄出发以来,他们大多数时间一直闷在舱内,无所事事,早已迫不及待,渴望战斗,并且自信满怀,坚信胜利。
齐国舟师,无敌于诸夏!
这气氛感染了烦且,他举起了短剑,指着前面的阻挡者大声喊道:“摧毁它们,前面就是大野泽了!”
……
隆隆的战鼓穿越河面,啸叫嘶哑深沉,犹如雷鸣。
方才的战斗结束的很快,不,也许不能称之为战斗,因为齐国一方还未怎么发力,敌人便开始溃败了。
烦且所在的大翼一马当先,径直撞翻了前方狭长而娇小的轻舟,木板破碎发出撕裂的巨响,敌人的阵型完全散了。
顷刻之后,一声又一声巨大的碰撞回荡在水面上,在船木分解的刺耳尖啸中,艨艟将一艘长船迎面劈成两半。机灵的敌人开始逃跑,迟钝的船则被夹在两艘小翼中间动弹不得,船员正与跳上去的齐人做殊死搏斗。
它们不断退却,而齐人舟师不断追击,渐渐进入了较狭窄的河道,自己的队形也已经散乱了。
又一次撞击,烦且指挥大翼逮到了敌方唯一一艘能被他看在眼中的小翼,其左舷的桨如脆弱的筷子般被掠过的大翼全数撞断。“放箭,”烦且命令道,弓手们立刻掀起一阵致命的箭雨,他看见那艘小翼的人陆续倒下,大多数人早已跳水逃走,它成了齐师的俘虏。
“到下层去看看,将划桨的人尽数杀死。”夺船是最让人兴奋的时刻,烦且有权处理自己的战利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又有船来了!”就在这时,又有船员高喊了起来。
他抬起头,却瞧见河面上残余的几艘长船逆流而逃,一群小船则逆着风顺流而下:其中有渡船、划艇、木筏、小舫船和船身腐烂得几乎无法漂浮的小翼。
烦且露出了轻蔑的冷笑,种类杂七杂八,场面混乱不堪,真是绝望的挣扎,凭这一堆浮木怎可扭转战局?只能挡道罢了,显而易见,赵无恤已经无计可施,齐国舟师抵达郓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他开始让人击鼓,准备重演刚才的摧枯拉朽,然后一路冲进大野泽,将那儿刚平静下来半年的局面搅成一锅粥。
然而当命令刚刚下达,后方的船只越过大翼超前划行时,下到那艘被俘小翼船舱的人上来回报,烦且的笑容顿时凝固住了。
“满满的一船石涅,还有稻草?”
石涅易燃,可以作为燃料,可为何会在一艘与他们作战的小翼上?
情况不对,他这才注意到,他们已经抵达了较为狭窄的河道,左右不过一里半,岸上的草丛灌木间,已经有不少潜伏已久的兵卒站了起来,手持长矛和弓弩,冷冷看着漂浮的巨木们。
待到逃窜的长船以方才没有的灵巧穿过那些小船组成的线列后,一个身高九尺的大汉从船舱里站了出来。他露出了一丝冷笑,手持弓箭,在旁人的协助下引火燃矢,开弓如流星赶月,无一不中,点燃了一条又一条缓缓运行的小船,噼噼啪啪,火焰在风中急速燃烧蔓延。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不多时,一个由赤色烈焰和黑色浓烟编织成的天罗地网顺流而下,朝齐国舟师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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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国靠近海滨,因常年目睹浩瀚无边的海洋,诡异多变的蜃楼,所以神仙之说泛滥。
舟师统帅烦且在近海航行时,就听说过这样的传说:
海的那边,遥远的东方有一株扶桑巨木,扶桑树下还有太阳升起的汤谷,那里的长人身高千丈,逐日的夸父由此而出。若是人死之后,魂魄没有回归蒿里,而是误入东方,那儿有十个太阳轮番照射,金属和石头熔化变形,连空气都会被点燃,魂儿一去必定消解无存。
所以齐国巫师招魂时一定会高呼:魂兮归来,东方不能够寄居停顿!
如果先秦人的鬼神观里有地狱这东西,那十日所在的汤谷,也可以视为四方“地狱”之一了。
而现如今,烦且感觉自己周围也和汤谷差不多,火,目光所及全都是火!
当遭遇敌人船阵后,那些上去争功的齐船是最先遭殃的,在下游的它们本来兴冲冲地想冲开这些小舟,然而却眼睁睁地看着木筏、扁舟和渔船被点燃,载着致命的火焰,顺着济水河朝他们袭来。
船是木材造的,绳索遍布,还涂了防水的漆,这三样东西最怕明火。齐船们顿时大惊,艨艟和小翼的两行桨叶起起落落,像蜈蚣的脚一般疯狂摆动,奋力扭转方向,但无济于事,这些水蜈蚣无路可逃。
这时候东北风已经很微弱了,试图调转航行方向的船只反倒被上游漂下的数十条火船追上,然后砰地一声碰到了一起,带着火焰的唇轻轻吻了上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是一个触碰,那些火船上燃烧的稻草、漆油点燃了船身和索具,火势逐渐蔓延,爬过绳子,登上甲板,在各类木材上剧烈燃烧。
烈火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吞噬了齐人的船只,被火焰缠身的人纷纷跳进水中,发出非人的惨嚎。
烦且目睹了这一切,他心里砰砰直跳。
上当了,他们的长驱直入,还有方才那些船只的不堪一击,这都是赵无恤的诡计,是为了将它们引入充满死亡和火焰的陷阱。他立刻鸣金下达新指令,让船队掉头,改为向后划行,和它并列的那些齐船也在撤离,希望不要沾上火苗。
这是济水比较狭窄的河道,它们在慌乱之中发生了碰撞,几艘船的船桨和绳索搅在一起,根本分不开。其中,就包括那艘满载石涅和稻草的小翼!
烦且急忙让人去斩断绳索,然而说时迟那时快,一抹红光闪过眼帘,火箭矢从船侧飞来,落到左舷方向。刹时,一窝火焰咝咝叫着在满载燃料的小翼船尾升起,翻腾,燃烧。
是一些站在简陋木筏上的盗寇,他们乘着齐人慌乱时纷纷下河,划行过来发动袭击,然后直接弃船而逃,跳入水中躲避。
烦且知道他们在躲避什么,塞满石涅和稻草的小翼被**的火焰所吞没,然后触发了一场爆炸,轰隆隆!爆炸牵连到了烦且的乘舟,甚至波及到了身边的两三条艨艟。巨大的冲击和火焰在河面上翻腾,浓烟滚滚,脚下的甲板消失不见,烦且被气浪掀飞出船,扑通一声落到了济水里。
好在烦且水性极佳,等他再度浮到河面上时,那艘小翼是彻底毁了,石涅的爆炸连续不断,船只的碎末纷飞于空气之中。作为旗舰的大翼被它纠缠着,完全被火焰包围,整条济水河似乎从河床开始沸腾,到处是燃烧的木板,落水的士兵,火船依然在顺流而下,烧得木头滋滋作响。
他吐出积水,深吸口气,抓住最近的木板,紧抱不放,但在试图游向一个芦苇荡匿藏的时候,却被带钩的矛挂住甲衣拖了上去,被赵兵生擒活捉!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盗寇哈哈大笑:“乃公可是水上逃命的能手,就知道会有水性好的往这边来藏匿,在这等好久了,还真让乃公逮住一条大鱼!”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扶着剑站在河边的烽燧台上一动不动,济水河上烈焰熊熊,齐人那贸然逆流而上的船队半数起火,这趟火攻使神气的齐国舟师化为葬礼的柴堆,空中满是烟尘、箭矢和尖叫声。
之所以在河道上决胜负,是因为赵无恤无法承受敌人观兵郓城耀武扬威,引发邑民惊恐的代价。而且水战不比陆战,器具的优劣很大程度上决定胜负。大野泽的船多为单层的小舟,天生就有劣势,真的能和中原水上无敌的齐人斗一斗么?时间不等人,赵无恤设想的那些水上利器可来不及制作和操练。
所以赵无恤在盗跖的建议下,选择了借助外力:简单而粗暴的火焰,设计诱敌到达狭窄的河道再以火攻之。
火焰掀起的热风抽打到裸露的脸上,齐船或烧毁,或沉没,或搁浅被俘。参与这场战事的群盗和兵卒都在欢呼,他们在尽情捕捉游上岸的齐人,大胆的群盗则乘着木筏,在危险的燃烧河面上寻找猎物。
眼看胜局已定,赵无恤侧过头问身边的人:“徐承,你觉得此战如何?”
徐承是个年近四旬的高瘦中年,是前几日刚刚从徐地抵达郓城的吴国造船人,此人一脸的阴沉,随时都像别人欠他钱似的。
不错,吴国人的确是欠他一个邦国。此人据说是徐国公室子弟,也是徐国舟师的一个船主,但在十多年前吴国灭徐之战中惨败被俘,徐城也被伍子胥以水攻拿下,徐君及其夫人剪发投降,徐国灭亡。徐承也成了吴国舟师里管理船只的小吏,这次赵无恤向屈无忌索要造船人,屈无忌就把他扔来了。
邢敖对赵无恤交待的事情很上心,特地将徐承的履历写信告知,所以无恤才知道的那么清楚。徐承并非无才,他又会水战,又能造船,只是在吴国人扎堆的舟师里备受排挤,赵无恤算是捡到宝了,待之如上宾。
所以他今天带着徐承来观战,却是怀了考校的心思。
徐承说道:“齐人擅长近海作战,或者在宽广的湖面、大河上作战,却不利于狭窄水道里的舟战,大野泽的群盗则反之。所以齐国舟师一旦进入窄河,优势便会逆转,齐人以其之短攻人之长,真是蠢透了。河流之上,船再多再好都无用武之地,一次顶多摆开二十艘,惟恐桨叶交割,互相抵触,故此番司寇利用河道流水火攻,避无可避,便将其一举击败。”
赵无恤颔首,徐承还是有几把刷子的,方才都说到点子上了。杵臼啊杵臼,你听见这番话了没,你听到齐国舟师的燃烧和兵卒的惨叫没?这不仅出自我的计谋,更是由于你的愚蠢,或者,还要加上陈氏的阴谋诡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战斗接近尾声,此役有一半的齐船毁掉了,但是,还是有部分船只得以逃脱。水流难以捉摸,火船不如盗跖计划的那么散布均匀。但此番公室舟师依然损失惨重,大概陈氏也会为此而高兴吧?
无恤又问道:“若你为齐国舟师统帅,会怎么打这场仗。”
徐承道:“倘若我是舟师的统帅,决不会如此行动。首先,我会挑选数艘快船深入河道,仔细审察,刺探虚实,而非轻率地猛扑而进。如此一来,司寇的火攻之计便不顶用了,待抵达湖泊,齐国船只便如龙入海,能够施展所长,柳下跖纵横大野泽近十年,却自称在湖泊上比河道里胜率更低,自然有他的道理……”
“那吴国呢?吴国舟师比起齐国舟师来如何?”
沉痛,赵无恤没有看错,说到吴国舟师的那一刻,徐承脸上闪过一丝沉痛,但随即又转变为阴郁。
“吴国舟师,天下无双,南方河道纵横,有宽广十余里的大江震泽,也有仅仅数丈的小河,吴国舟师都是如履平地,划船对于他们来说,跟北人乘车走路一样寻常。在江河湖泊上,无论是齐国还是楚国舟师,都无法与吴人抗衡,也唯有越国能够一战。”
这是徐承多年前的亲身经历,吴国有王室大舟“艅艎”,三翼近百,其余灵活的轻船小舟更是数以千计,无论是水战还是运兵,都极为娴熟。
“但如果在大海中相遇,齐国人便能利用船大众广,以及对海浪的熟悉从两翼合围,将吴国舟师挤向中央,全部消灭。所以海战齐人无敌,河湖作战吴越为双雄,至于小司寇手下这支湖盗组成的水军……恕我直言,劫掠几艘商贾舫船尚可,但要是想与齐、楚、吴、越的舟师堂堂正正作战的话,基本是有败无胜的……”
“看一个人,要听其言而观其行,光说不做算什么本事?”
就在徐承点评列国舟师的时候,柳下跖也登上烽燧前来汇报战果,恰恰听到了这句话,立刻视为徐承对他的诋毁,烽燧上的气氛顿时变得和河面上的烈焰浓烟般凝重。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徐承一直阴着脸,在吴国舟师里就因为这副臭脾气,才被踢到西鲁来的,面对柳下跖的反问,他冷冷地回应道:“小人说的是事实,大河上的那场败仗,君莫非是忘了?”
他是徐国舟师出身,又在吴国水军呆了十年,平日里没少围剿淮河上的毛贼,所以对盗跖这种野路子很是看不起。
骄傲无比的盗跖顿时被徐承这态度惹怒了,几乎就到了动手的程度,但赵无恤却伸手阻止了两人。
“放肆!”
柳下跖一惊,停下了动作,而差点被揪住衣襟的徐承也阴着脸请罪:他原本是屈氏之臣,现在被转手给了赵无恤,已经算是无恤家臣了,生死都是一句话的事。
“汝二人今后还要共事,怎能在此吵闹不休?子石今日大胜齐人,立下大功,齐国舟师不可战胜之名从今日起便没人再敢提了。但徐承说的也没错,不是每次水战都能遇到这种极佳的地利,善战者要充分使用奇正。”
两边都捧了一下后,他又将两人的手放到了一起:“此次火攻奇则有余,正则不足,日后若是想与齐人舟师抗衡,吾等还是要多造出些好船,修习水上战阵才行。前者我要交付给徐承,后者则是子石你的职责,汝二人一为舟师统帅,一为造舟之吏,日后要精诚合作才是!今日就当是不打不相识了!”
主君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盗跖和徐承两人虽然心里不愿意,却只得从之。其实,他们之间有些不和睦,赵无恤在阻止闹大的同时,却也乐见其成。
为人主君者,贵在制衡,尤其是军队里,决不能让任何一人独大,所以他在武卒里一直采用步卒、骑兵均衡发展,还不时吸收不同来路的人才任用。但在很有必要建立的舟师里,先前除了柳下跖外竟无人能够倚重。
赵无恤对柳下跖的态度有些矛盾,一方面知道这是个人才,是王霸之业的上佳助力,但对他也有所忌惮,毕竟是个桀骜不驯的大盗。他不止一次梦见,盗跖在齐人舟师兵临郓城时突然带着所有船舶再次去做盗寇,遨游四海去了……
所以要是能在舟师系统里安排一个既非外行,又能与柳下跖相匹的人,那就再适合不过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眼下看来,徐承倒是个不错的人选,虽然他是吴国人派来的赠品,赵无恤不能不多留点心眼,不过在邢敖的信里,这个徐国的亡国之余对吴国人似乎是有些意见的。
所以赵无恤再度试探道:“现在西鲁困乏,不能建造足够的船只,只能先设计,现有船只维持对济水、濮水和大野泽水域的控制是足够了。等到五年十年后,定能打造一支能与齐、吴、楚、越匹敌的舟师,到时候或许能在大海里与齐人争雄,亦或是在淮上和吴人竞逐……”
柳下跖对横舟出海兴趣很浓,而心里隐隐还有复国之念的徐承则是被后一句话吸引住了。他瞪大了眼睛,琢磨着赵无恤此话的含义,但无恤却不点明,在他心里埋下一颗种子后便让他们去清点俘获的船只和齐人。
河面上的战斗已经完全结束,数艘齐船被烧毁沉没,其余六七艘则靠岸后被俘虏,里面的船员在长矛和弩箭的逼迫下尽数投降,受损不大的修缮一番便能成为西鲁舟师的一员。
但还是有近半的齐船逃走了,赵无恤也不无遗憾,若是桃丘运来的铁足够多,冶炼铸造技术足够好,那便能打造长达一里的大铁链子,给齐国舟师来个铁索拦江,让他们一艘都逃不回去!
战后一盘点,令人惊喜的是,此次齐国舟师的统帅烦且也在被俘之列。
赵无恤立刻下令此人要好生看管,齐国的船舶和航海技术,说不定能从他嘴里套出来不少,等掏空了以后,又能换取一大笔赎金。战争结束后的这小半年来又是买盐,又是开矿炼铁,又是建立医院,又是设痒序之校,都是要花费钱帛的……要不是战争中被俘齐国士大夫的赎金一直在暗中渠道里源源不断地送来,他的府库早就空了。
他还让人挑出几名无关紧要的齐人军吏,让他们带着自己的信件回齐国,向齐侯通报此消息,并传达他,鲁国小司寇的哀悼和建议。
那就是,和解。
……
“和解?这是为何!”果然,赵无恤的这个秘密决意引发了几位近臣的极大疑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于觉得打胜了仗为何还要示弱想不通的军吏,他解释道:“齐国公室舟师虽败,但国力未损。虽然目前西鲁看似占尽了优势,但几个月则好,若是长期和齐国在经济上对峙下去,吾等恐怕讨不到好处。”
此时此刻,货殖战争已经到了一个胶着的状态。
晋国与齐、郑、卫仍然没签署和平的盟约,赵无恤进行反制裁掠夺无可厚非。晋鲁曹的商贾们没什么想法,还觉得此举还能减少了自己的竞争对手,每次群盗在棘津售卖不好运走的战利品时,晋商都趋之若鹜。
至于损失惨重的齐国商贾……这时代商贾哪有什么话语权,多半是食于官府,隶属于卿大夫的。直到商业更加重要,大商贾能与诸侯分庭抗礼的战国,秦国也是说扼杀商贾就扼杀,横扫六国时却只见商贾趋风投靠,却再未出现弦高那样的爱国者抱怨半句。
脆弱的独立商人,在强大的国家武器下不堪一击。
所以赵无恤不关心商贾们高兴不高兴,他关心的是曹伯,还有三桓的态度。
计侨保守地估计,要是一直继续经济战状态,齐国继续封锁盐,乃至于其余资源。那西鲁自给自足,同时仰食于外,或许还能多撑几年。但神经脆弱的曹伯和三桓,赵无恤可保不准他们什么时候缴械投降,这些腐朽的老式贵族,总是具有很强的妥协性,这一点上,还不如孔丘及其弟子有骨气。
到那个时候,他的处境就要陷入被动了。
所以不如借着这次再度胜利,表一个愿意和解的姿态,然后将皮球踢给齐国,到时候齐侯拒绝,罪名可就怪不到赵无恤头上了。
肆意报复或许能得一时痛快,但彻底断绝交易又不行。你固然惩罚了对方,于己却亦属自杀性行为。
套用论持久战的理论,齐国人多地广,资源丰富;而西鲁地狭人稀,资源匮乏,而且还处于一个四战之地上,要面对国内外各种势力的觊觎……在武器和科技没有代差的情况下,赵无恤没有必胜的把握,光是经济上也不行,他虽然有鬼点子极多的子贡,却没法变出盐山铜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谓制裁,是一把双刃剑,常导致两败俱伤。双方常年对峙,经济凋敝,民困粮乏,上上下下都有怨言,万一激发内部好容易整合平息的矛盾,也够赵无恤喝一壶的。
所以赌赌气可以,不能玩大了,这时候总得有一方先提出恢复通商。谁先提出请求,谁批准同意,又有讲究。
赵无恤决定乘着胜利,反过来放低姿态,给齐侯放一个烟雾弹。
因为据他刚刚得到的消息,赵氏本家因为迁主邑到晋阳一事,刺激到了夏屋山以北的戎狄,现在正陷入与代戎、无终的战争中,无法抽身。所以至少秋收前,西鲁得靠自己撑过去。
赵无恤不想和齐国死磕,他需要拖延时间,需要给齐国放一剂迷魂汤,省得齐侯气急败坏举国来攻,若没有赵鞅帮衬,他可吃不消。
不过赵无恤显然高估了自己的文字水平,这些时日积攒的傲然和胜利,在书信中尽管尽力藏匿,却掩不住地挥洒了出来……
与其说是和解的信件,不如说是再次打了齐侯一巴掌,逼他同意请平的战书……
……
四月下旬的齐国,蝼蝈开始在疯长的野草间鸣叫,蚯蚓从雨后的潮湿土壤里钻出,王瓜开始抽丝生长,苦菜开出淡黄色的花儿。
这个月属火德,齐侯按照诸侯礼制,居住在南向明堂的左侧室,乘坐朱红色的车子,车前驾着赤色的马,打着赤龙旗,穿着朱红正色的深衣,佩戴赤色的饰玉,使用的器物高而大。
他的心也像烈焰焚烧般焦躁,无时无刻不期待着逆济水而上的公室舟师传来胜利的消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氏的舟师在大河上将肆虐了一个多月,打着骷髅旗的河盗打得大败,虽然实际上劫掠并没有减少,但齐侯却觉得,赵无恤那嚣张的气焰已经被自己压下去了几分。
虽然他上次被能和自己比肩的晋国赵孟击败,但对上赵孟的儿子,齐侯觉得自己能很轻松的胜过才对。赵无恤向外购盐之法能解西鲁之困,但鲁国却撑不住,对齐国商贾收取高额税,还截断午道的做法也同样如此,这一切的前提是曹国要能配合。
只要自己的舟师打通了济水,那么赵氏征收高税就成了摆设,齐国船舶便能在舟师护送下顺利通行,待舟师再前进到陶丘水面,曹国肯定会立即倒戈的。
所以齐侯期待着,日、月、阴、阳、天、地,屹立在琅琊山的四时主,乃至于兵主蚩尤都被他祈求了个遍。
然而事与愿违,四月下旬时,只剩下一半不到的船只带着失败的消息回到了临淄。赵无恤在济水河上燃起的一把大火,将齐侯愚蠢的军事冒险烧成了灰烬,连统帅烦且都被生俘。
齐侯有些崩溃了,陈氏在大河上带来的胜利一扫而空,他神经质地在朝堂上悲呼:“卜卦不是此战大吉么!?”随后竟将巫祝拖出去车裂了,众臣噤若寒蝉。
这还不算,齐侯暴跳如雷地过了两日后,又有人来报,说是有俘虏被放归,还带来了赵无恤的信件。
“信件?必由寡人亲启?”齐侯红着眼,不顾卿大夫们劝阻,一把扯过那封纸信,拆开封印便默念起来。
“外臣闻齐侯行禁盐令,窃以为过矣,货殖贵在互通有无,若是绝邻里之好,实为两败俱伤之举……”
是日,名为《谏禁盐令》的赵无恤手书震惊齐国朝堂,从此驰名诸侯,被视为是可以和《绝秦书》并列的行人言辞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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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君饰昆山之玉,持随国之珠,佩吴越之剑,乘代北之马,建翠凤之旗,树灵鼍之鼓。此数宝者,齐不生一焉,而君有之,何也?大河、午道、濮、济所转运也!若四路俱断,则是夜光之璧,不饰朝廷;犀象之器,不为玩好;郑、卫之女不充后宫,而骏良駃騠不实外厩,江南金锡不为用,西蜀丹青不为采,宋缯鲁缟之衣不进于前……”
“竖子名为以外臣身份谏言,实为欺我也!”
齐侯看得暴跳如雷,将这封纸书扔到了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
众臣一起伏倒,只有陈恒在心里琢磨不已,他暗地里啧啧称奇道:“这篇《谏盐策令》态度不卑不亢,辞采华美,排比铺张,音节流畅,理气充足……”
“君欲禁盐以害敌国,实则损己以益雠,午道之断,陶丘之税,济水之败皆是如此。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还望齐侯察之,解盐策之禁,此乃齐鲁亿万斯民之福也!”
比如这一段语辞泛滥,意杂诙嘲,语奇字重,兔起鹘落。赵无恤虽然为敌国大夫,然其抗言陈词,有一种不可抑制的气势,连陈恒也不由得暗中为自己这个年轻的对手赞叹不已了。
不过,这真是赵氏子写的么?之前那些诗句闻名诸夏,但文章却没见他写过多少,不会是寻笔吏代笔的罢!
对赵无恤,陈恒不吝于最恶毒的猜测,只不过这一回,赵无恤在济水上放的那把火再度帮了陈氏,帮他们将公室舟师重创!
东莱和少海的舟师中自然有陈氏的人,加上大河上的船队,光是水上力量,陈氏已经悄然超过公室了……
所以面对齐侯”现如今当如何是好“的质问,陈恒这次决定噤若寒蝉,不发一言。
反正陈氏控制的大河还能继续贸易,随着齐国和鲁、曹、晋的货殖战争深入下去,所有参与者都会受损,唯独陈氏是胜利者:齐国的民众也会民不聊生,但陈氏又可以乘此机会收一波民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窃国的铲子,一直不间断地在姜姓齐国的根基下奋力挖掘着,但齐侯却误以为陈氏这是在为他夯实地基,晏婴死前的那些逆耳忠言早就在恼羞成怒下被忘得一干二净。
但就算连齐侯自己也清楚,齐国现在的处境不妙了。
对于大国来说,脸面是极为重要的,齐国在兵事上大败于赵氏不说。在赵鞅归国,只剩下其子赵无恤的情况下,还在货殖的角逐中一二再再而三地被反制,要知道,轻重之法,可是号称海王的齐国最擅长的啊!
最后好容易在大河上扳回一局,又在济水上输的一干二净。
此战若不胜,岂不是让天下诸侯轻齐么?
现在究竟应该怎么办,是顺从心里的愤怒,征发兵卒南下攻郓城?但他先前才对惨败归来的兵卒们承诺,三年内不会再大规模征发,一旦食言,一定会导致剧烈的反抗。
或是按照陈氏的建议,在禁盐上死不松口,宁可冒着两败俱伤的危险耗死赵无恤呢?可那样的话,许多齐国需要的货物和自己渴求的珠玉就无法输入了。
亦或是,顺着赵无恤“和解”的这个台阶结束对峙,一切恢复如初呢?
可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头脑如同一团乱麻,无法抉择,齐侯只能大声质问朝堂中的众臣,却只换来一阵沉默。
他最后悲凉地暗叹道:“晏婴一去,寡人就无人可用了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恒在得意地冷笑,而鲍牧、高张等人也在苦着脸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吗,却有一声微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下臣有奏议……”
是谁!?齐侯眼前一亮,和扭头的群臣们一起看去,却是在朝堂末尾席子上的一个怯怯的年轻人,年纪不过十七八岁,正捧着玉圭,不住地行礼。
他是晏婴的儿子,晏圉,刚刚结束了半年的丧期,被任命为大夫,位列朝堂。
陈恒瞪大了眼,他们陈氏虽然畏惧晏婴,但晏圉,这个刚刚行冠的孺子何德何能,也敢在朝堂上放言。
齐侯期盼的眼睛又暗淡了下去,晏圉从小就不以才干闻名,能当上大夫完全是荫父职,连晏婴自己也开玩笑似地效仿叔向之言说过:”我没有好儿子,能够得到善终就是万幸,难道还会指望得到后代的祭祀吗?”
“晏氏子,你真的有计策?”
晏圉抬起了头,认真地说道:“小子无有。”
众人哑然:“那你为何要说有奏议?”
“小子没有,但小子的父亲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个傻子么?齐侯叹了口气:“晏平仲已经死去半年了……你不是刚刚服完孝么?”
“父亲虽然不在了,但却有遗书留于家中,他去世前有言,到了齐国举步维艰之时,就让我献上遗书……”
……
“晏平仲……”合上那张写着寥寥几笔的帛书后,齐侯杵臼喟然长叹。
世上最了解他的人,莫过于晏子了,那是崔庆之乱的混乱岁月里,杵臼那偷吃臣子夫人的好色哥哥齐庄公被弑杀,年幼的他则被推上了侯位。
初见晏婴,是在太公庙的继位仪式上,弑君者崔杼为了树立威信,派兵内外把守,逼迫群臣歃血为盟,表示效忠于他。稍有违迕,即被处死,已经杀了七个人,气氛十分恐怖,杵臼只能无助地瑟瑟发抖,剩下的群臣开始为求活命卑躬屈膝。
轮到晏婴了,所有人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个身高不足六尺的小大夫:他还没只有十余岁的杵臼高。
然而矮小的晏婴从容举樽,不卑不亢地对天盟誓道:“我只忠于主君和国家,凡为虎作伥、助纣为虐者均不得好死!”说罢,一饮而尽。崔杼恼羞成怒,恶狠狠地用剑顶着晏婴的胸膛,要他重新发誓。然而晏婴毫不畏惧,厉声回答:“崔杼,你读过《诗》否?诗曰:莫莫葛藟,延于条枚,凯弟君子,求福不回。不管你是用斧斤砍我头颅,还是用轻吕贯穿吾胸,晏婴决不屈从!”
崔杼怒不可遏,想要杀了晏婴,杵臼也吓得瑟瑟发抖。但所有人都劝解崔杼说:“千万使不得!君杀庄公,是因为他无道,国人反应不大,您如果杀了贤大夫晏婴,那可就麻烦了!”崔杼没奈他何,只能咬牙切齿地看着晏婴拂袖而去。
杵臼就这么看着晏子转过身离开,他依然身高不足,依然貌不出众,背还有些驼,穿着朴素的深衣迈步走出门槛时,还转过身对杵臼安慰地笑了一下。
当他打开大门的刹那,室外的阳光将他的背影清楚地洒在庭院中。就在那一瞬间,晏子的身影宛如帝王般昂首挺立,高过了崔杼,高过了杵臼,高过了丁公、文公,直达太庙顶端,与齐太公、齐桓公、管夷吾等齐国的明君贤相比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尺寸之间,睥睨世间万物的气势,折服了所有人。
不出樽俎之间,而折冲千里之外!这就是晏平仲的一生!
甚至在他死后,也要继续殆尽竭虑为杵臼出谋划策!
“有的胜利靠长剑与斧钺赢取,有的胜利则要靠笔削和帛书……”杵臼默默念着晏婴如此敦敦教导,渐渐冷静下来,他想到了许多。
帛书要发往何处呢?
宋卫的联姻,鲁国三桓的排外,晋国范氏与赵氏的恩怨……细细一想,都大有可为。
于是他下令道:“让人召回国夏,寡人有要事与他商议!”
……
与此同时,对齐人迎头痛击的西鲁也重新运转在繁忙的事务中。
和徐承一起来到西鲁的,还有吴国淮上转运的盐和铜锡,从徐地出发,沿着淮泗西北行,穿过宋国后,又由鲁国九公陵墓所在的阚止进入大野泽,运至郓城。
那些白花花的盐运至时,引发了郓城码头一阵欢呼,而围观的令狐博则哀叹一声,暗道赵无恤果然狡猾,竟然是从莒国、吴国、魏氏分别购盐,他们魏氏想专榷西鲁食盐的打算就此落空:来自魏氏的盐每个月只有两三百钟,但吴国人在大量瓷器的交换下,则一次性运来了五百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且,陈氏开始学着赵无恤的手段,断续派舟师封锁棘津,这意味着魏氏盐船得在孟津就靠岸,那些郑国人愿意放行任何商队,前提是税金要交的够多。
所以,魏氏的盐将会越来越贵……而莒国在受到齐国警告后,大夫们卖盐的举动收敛了不少。不过短期内,西鲁的盐是绝对够吃了,而且不单自己够吃,还进行转手贸易赚取了不少钱帛。
至少短期内,赵无恤是受益的,长此以往的话,谁也说不准
对来自曲阜那边的求救……赵无恤暂时只能给鲁侯百钟的“贡品”,再给孔丘的宗伯属送去几十钟“束脩”,三桓也各有几十钟的“礼物”。这么做一是为了安抚手下的孔门弟子,另一方面则是为了稳住鲁国都城因为盐价上涨而躁动不安的情绪。
至于其他士大夫和民间,对不起,暂不供应。
但是,却能私下买,当然,这笔转手贸易可是卖的很贵的,部分鲁国东部、南部的士大夫为了买盐,和赵无恤牵扯上了关系,赵小司寇的影响力开始走出西鲁,朝四方扩展。
至于民间,来西鲁求盐就食者不在少数,在这几个月里,盐,甚至已经悄然取代鲁国的贝币,成了交易的主要媒介,和子贡在缺盐邦国见到的情形别无二致。
这一点倒是提醒了赵无恤,齐国还有一种商品在鲁国极为流行,每年从鲁国赚取大量利润,是不是也应该一视同仁,将其收缴禁止掉呢?
没错,就是齐国货币,齐刀币!
虽然嘴上说要与齐国和解,可在手段上,赵无恤却毫不吝啬于痛下狠手!将领地内受齐国影响的经济成分一点点驱除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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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恤抚摸着手里的这枚齐国刀币,它是仿照铜削的货币,刀柄略带弯曲,刀身正面有“齐法化“三个小字,重约半两。
“刀币在西鲁究竟有多少在流通,可有人知晓?”
计侨无言以对:“实在无法计量,鲁国本就没有统一的铸币,一般是使用贝,或者铜贝的,大宗贸易用黄金,其余时候就用粮食、盐,近来齐国屡次铸钱,所以流入了不少。”
赵无恤点了点头,面色却凝重了几分。
这些刀币充其量只是交易的润滑剂,大部分时候,实物交换依然是主流。
但绝不能忽视货币在跨国交易中赚取的差价!
货币是一个阶级剥削与压迫另一个阶级的非暴力工具!货币是一个国家控制与瓦解另一个国家的非攻手段。
鲁国现在这种情况很危险,因为在交易中不得不使用齐刀,如此一来,就得先用鲁国的丝帛、漆木等物产去换取可怜巴巴的刀币,这是第一次剥削。然后再用齐刀币购价格高昂的盐,这就是第二次剥削!
在这场货殖战争前,赵无恤执掌的这片地域也不得不进行这样的交换,货币可谓是无形掠夺的一大利器,春秋如此,两千多年以后的国家贸易也是如此!
然而这何尝不是一个机会呢?与其让齐国用刀币来剥削鲁人,还不如赵无恤自己上阵剥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打算铸币。”所以赵无恤直言不讳,对计侨表明了心意。
……
“吴国运来了两千余斤青铜,加上先前府库里的两千斤,一共五千斤,子华说让我铸造属于自己的五鼎,被我拒绝了,这种事并不急。既然储量足够,我有个打算,那就是铸造属于鲁国自己的货币,也是境内流通的唯一货币!”
“下臣附议。”
对此计侨并不感到意外,晋国流通货币多年,来到鲁国后却要面对那些粗糙的贝壳,这让他感到十分不适应。每次量入为出数着贝壳,都跟小孩子过家家戏似的,就算赵无恤不提,等到时间成熟,计侨也会提出这个建议的。
他娴熟于轻重计算之法,记得管子曾说过,珠玉、黄金、刀币这上中下三种交换性质的货币,拿着不能取暖,吃不能充饥,但他们却有极其重要的作用,是用来控制财物,掌握民用,进而治理天下的!
“五谷食米,民之司命也,黄金刀币,民之通施也。故善者执其通施以御其命,故发力可得而尽也”。管子把粮食看成是人民生命的主宰,货币是人民交易的手段,善于治国的国君,应当掌握流通的手段来控制主宰他们生命的粮食,那样就可以最大限度地使用民力。
所以管夷吾才在齐国设置了“轻重九府”来铸造齐刀币,同时加强财币的管理,齐国由此成为经济大国,称霸诸侯,富称四海。
所以货币铸造的确势在必行,他也曾思索过,所以有条不紊地问道:“黄金为上币,这是不必说的,却不知道,司寇要铸造哪种铜币。”
“是成周的大泉布币?亦或是晋国的尖足布币?”
无恤笑道:“都不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计侨愕然:“难道要用楚国的蚁鼻钱?”
无恤继续摇头:“也不是。”
赵无恤仿佛一个钱币收藏家,他手里把玩着齐国的刀币,而面前的案几上还放着收集来的各国钱币。
要是让儒生们参与进来,不知道会不会兴奋地“效成周之礼”,把二十多年前周景王铸造的名为“大泉”的平肩布币铲币作为基准。
要是让计侨自己来决定,大概会沿用晋国的尖首布币另一种铲币。
可由着赵无恤来的话,他肯定会抄历史的近路。
“我想要的货币,不是对铜削、铲子、贝壳的拙劣模仿,而是按照天地规则来铸造的,能够流传万世的良币!”
这话说的如此高大上,让计侨不由得吞了一下口水,也不知道赵小司寇又有什么新注意了。
赵无恤提笔在纸上画出了模型:“外圆内方,这是中庸持重之道,也是钱币该有的模样!”
……
为了方便铜料和锡料的运输,铸铜工坊也从廪丘搬到了郓城,那些在阳虎倒台时被赵无恤从鲁城弄来的六种攻金之工自然也随之搬迁了。他们中的一半人被挪到桃丘去研究冶铁锻铁的科技树,剩下的则做些修修补补的工作,毕竟没有太多铜可供铸造,谁让赵无恤是个不讲究铸造鼎簋等大型铜礼器的大夫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负责铸造礼器的凫氏和段氏忧心忡忡,整日就看着做杀矢和剑矛的冶氏、桃氏忙里忙外,修补兵器,制作铜削等小型日用铜器的筑氏,还有被赵无恤授权铸造斗、釜等标准量器的量氏也不得清闲。
只有凫氏和段氏这两家闲得不行,和西鲁在立夏后各行各业的忙碌很不搭调。
他们也忧心忡忡,自己毕竟是食于官府的隶工,若是长期不能发挥特长,不知会不会被降低待遇,去做更低价的活。他们可是亲眼所见的,在纸张渐渐在西鲁流行开来,取代了简牍的地位后,那些做竹简的工匠统统失业了,不得不改行参加伐木取竹的活计。
终于,在四月快结束时,凫氏和段氏终于被分配到了久违的任务,而且还是小司寇亲自驾到,让他们受宠若惊的同时也忐忑不安,而赵无恤的要求,则让他们一愣。
“铸币?”
“曲阜有时也会铸造些铜贝,想来汝等应该是会的。”
会!当然会!好容易才有任务,凫氏和段氏两家世代工匠怎么能不抓住这机会,他们的确是做过,但次数寥寥。也不是他们高傲,而是铸币之法,其实和铸钟、铸鏄器没太大区别,甚至还更简单,依然是做出陶范或者石范,在范上弄出需要器物的形制,再浇铸不就行了?
不过有些问题得事先问清楚,所以段氏讷讷地询问道:“不知所铸钱币,铜锡之齐为几何?”
所谓的”齐“,也就是青铜合金里的铜、锡比例,不同用途的器物比例都不一样:比如钟鼎之齐含铜56,含锡1╱6;斧斤之齐含铜4╱5,锡1╱5……
但钱币还有所不同,它不需要考虑用来挖掘土壤石头时的韧性,不需要考虑刺穿甲胄皮肉的硬度,所以可以搀一些价格低廉的东西,降低铸造的成本。
“铸币里不单单要有铜、锡,还要部分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三种合金可比两种合金的配制要困难,而且这比例,究竟该是多少为妙?赵无恤也不是很懂,将询问的目光看向了陪同他过来的计侨,这可是个数钱数了大半辈子的计吏,对周、晋、齐等国的钱币铸造比例也略有所知。
计侨轻咳一声,翻出了准备已久的一本小册子,这是赵无恤让人装订好以后,送予他做笔记用的。
“周、郑空首布的合金为:铜6成,铅3成,锡1成……”
赵无恤微微颔首,这应该是一种比较科学的青铜钱的合金组成,周室虽然铸造“大泉当千”来敛财,郑国虽然以朝晋暮楚而臭名远扬,但在货币的配比上还是听有良心的。
计侨继续念道:“晋国尖足布的合金为:铜4成半,铅5成,锡半成……”
话音刚末,倒是把赵无恤吓了一跳:“铜居然比铅还少,如此晋国的尖足布岂不是很轻脆?”
计侨不由苦笑,他最清楚其中缘故了,其实晋国最初是仿制周室造空首布的,布币取代了贝壳。它的发行成功使晋国商业更加发达,商业的发达对货币的需求也就越大,所以它出现不久就成为晋国市肆中的主币,但不久其缺点便暴露了。
因体积大购买力高,小额支付无法应用,在当时生产增加、物价下降的情况下,贫民百姓深感钱重之苦,所以不久便产生了小型“尖足布”,或者说是种“轻钱”。其重量只有空首布的三分之一,足部作燕尾状,因有尖足之称。
但恰恰因为较轻,这给予携带者很大的方便,故而大家都乐于使用。此时铸造“尖足布”的地方有邯郸、晋阳、朝歌、安邑、平阳等处,各卿大夫私下铸造的币形制又有细微差别。
但如此一来,公室发行的空首布便遭到了巨大排挤,铸造越来越少,流通越来越困难。晋公室没有注意过铸币权,失去后也未加以重视,结果财政便归于六卿。
这和鲁国的情况类似,鲁侯和三桓不懂经济,所以傻不拉几地在增加税收税率上动脑筋,却从未想过要发行货币,于是便被齐国刀币渗透了,这也给了赵无恤获取鲁国铸币权的良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欲窃其国,先窃其财,再窃其政!
回到晋国的钱币上,也因为由卿族分别铸造,各家为了让自己的钱排挤别家的钱,便都往节省成本上使劲,所以价格高的铜比例越来越低,价格贱的铅比例越来越高,就成了如今这个奇葩的比例。
就计侨本人而言,他对现下的晋国钱币是极其不满的:尖足布所用的铜料含铅过多,缺乏弹性,受力能力差,币身轻薄,所以在国际大额贸易里,外国的商人宁可使用够分量的齐刀。
前车之覆,后车之鉴,赵无恤记得到了战国时期,三晋的货币也是一团乱麻,其中赵国好像是仿照齐国用了刀币?
“那齐刀的比例又是多少?”
说起列国货币中的佼佼者,计侨眉飞色舞:“齐刀很特别,它从管子时代起,便自始至终在文字、器形大小、风格上基本保持不变,合金为铜5成,铅4成半,锡半成。”
比起晋国尖首布而言稍微良心了那么一丁点,但其稳定性和齐国强大的经济能力,导致刀币成为北方的主币。
以齐国都城临淄为中心,刀币辐射四面八方。现在在齐国、燕国、莒国、鲁国、曹国、鲜虞、晋国的太行以东等地流行,这片广大的地域可以称之为“刀币区”。
赵无恤想要做的,便是首先让西鲁,然后是曹、鲁退出刀币区。
于是他在征求工匠们的意见后,敲定了最终的比例:“吾等的竞争对手主要是齐人,铜五成半,铅4成,锡半成便可。”
西鲁也缺铜,经不起挥霍啊,反正赵无恤觉得自己发行的钱币,其竞争力还是在形制和大小、面额上打主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末了,赵无恤又多口问了一句:“对了,楚国的蚁鼻钱呢?”
“铜7、铅2、锡1……”
赵无恤硬生生被噎住了,楚国虽然遭到吴国重创,但国力依然昌盛,境内富产铜锡,所以铸币不仅选料上乘,成色较好,而且铸工讲究。
他心里嘀咕道:“资源大国就是够底气,够嚣张,咱这种二十万人不到的小家小户可比不了。”
不过无恤心里也在痒痒,黑铁时代依然路漫漫其修远兮,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拥有一座大铜山啊!
……
比例的问题解决了,凫氏拿着计侨开给他的单子,兴冲冲地跑去府库领取已经冶炼成锭的铜、锡、铅,配置金液。而段氏则继续围着赵无恤,汇报自己打算如何铸造。
各国钱形不同,其铸钱工艺也不相同,但大抵不脱离陶范铸法,和石范铸法两种。
“小人两者兼会,当然,是之前制作礼器时学的,但万变不离其宗旨,不知铸造出的钱币需要多重?”
赵无恤思索了一下,想起了秦国的半两钱,但随即又想起晋国的大布被轻布淘汰的惨重悲剧,于是决定,还是一步到位算了。
“我要铸两种,大钱一两,小钱五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谓的一两,其实是二十四铢,一铢为二十四分之一周两,也就是后世的0.65克。所以一两大概是后世的16克左右,仅仅比晋国尖足布重一点,勉强能和重达二两的齐刀竞争,五铢则是4左右,作为小面额的货币流通……
无恤现在也保不准哪一种更适用,先都造出来放到市肆上一试究竟在说!
他当然想像后世的铸币一样,直接标明价值,什么1分,5分,1角,1圆之类的,官府定多少就是多少,铸造一枚价值一千斤,其实只有几铢的货币换取一块黄金,那该多爽啊!
然而这是痴人说梦,他连鲁国的政权都尚未掌握,更何况天下几十个邦国,商贾和卿大夫们都是机灵鬼,谁比谁傻?还会用大量的货物来换取你小分量大面额的铜币?当年周景王大面额”大泉当千“货币发行失败的前车之覆犹在眼前,连天子都做不到的事情,赵无恤凭什么能轻松做到?
在铸币的口碑打响前,在能够控制全天下经济命脉前,这种一本万利的事情就别想了,还是老老实实走历史捷径罢。
之后,段氏娴熟地按照赵无恤展示的那张纸上的钱币形制,在硬泥上轻轻划了几下,便原模原样地临摹出来了。
“这种大小和厚度的话,铸造的出来钱币是一两。”
然后他又寻了另一个泥范,又雕出了五铢的钱范来,请赵无恤观之。
这一看,就看出不对来了。
“一个范只有一枚钱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段氏愣了:“以往铸造铜贝皆是如此,据说晋国铸造尖足布也是如此的。”
无恤觉得不妥:“你这么弄效率太低了,这种外圆内方的圜钱不用像刀币和大泉布那么大,一个陶范铸造十枚完全可行,还可以连续使用。”
段氏一试果然如此,不由拍着脑袋说自己太笨,从效率上看,铸造圜钱果然是最容易的,这也是圜钱的优势之一。
……
金液的比例已定,陶范也陆续做出,当天傍晚,在热气腾腾的铸造工坊里,赵无恤便看到了新鲜出炉的新铸币。
色泽为亮金色,因为含铅,略微有些灰色,形制为圆圆的外形,中间是一个方孔,钱币还有凸起的外郭,正面文“赵氏一两”或“赵氏五铢”四字。
计侨皱着眉瞧了半响,却不得不承认,这种从来没见过的币形的确越看越顺眼。
而赵无恤则面带微笑,朝这种能带给自己亲切感的货币雏形打了个招呼:
“久违了,孔方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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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将尽,天气一天热过一天,富裕的大夫开始披上丝质的蝉衣,而士人和国人也开始以细葛布制作夏服。
正所谓“赞桀俊,遂贤良,举长大,行爵出禄,必当其位”,这也是西鲁官吏俸禄发放的日子。
按照春秋季世的新趋势,攻占的城邑,赵无恤不再分封给臣下,至多按照立下的功劳授予他们食田,准许以食田雇佣无地的农人耕种,食其租米,他手下的大小家臣,乃至于立功的军吏、兵卒基本成了西鲁上的新兴地主。
除了力田以外,在官府供职的官吏,每年还有禄米分发。不过从四月底起,随着铸造工坊连续不断地铸出西鲁的新币,所以除了禄米之外,还有俸钱!
赵无恤对张孟谈直言不讳:“我也不指望高薪养廉,但一些人期望受封于小邑的心思未减,总得提高待遇加以抚慰。”
说来也无奈,毕竟现下最高大的理想就是能成为一地封君,与国同休。就算到了战国大争之世,秦、齐、赵、楚一个又一个大权臣的理想也就是这样了,什么奉阳君李兑,穰侯魏冉,薛公田文,割据江东的春申君,无不是被实地封君的地位砸晕了头,更何况春秋时人呢?
观念要潜移默化地改变,希望实现集权化,那在创业之初再分一堆大小领主出去的话,赵无恤这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所幸这一点上,孔门的儒家弟子却是俸禄食田的有力支持者,孔子曾拒绝齐侯封地的举动给他们做了一个好榜样,现下的儒生远不是后世一听到封建就高潮不已的腐儒。
所以四月尽头的这天,郓城士师成抟也收到了一大串铜钱作为俸钱……
“外圆内方,倒是新颖……”
把玩着手里的大小赵钱,成抟知道这是为了促进赵钱在郓城的流通而分发的,他不由想起了司寇让自己新近制定的《金布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金布律》,是赵无恤以统治者身份规定的价格标准,其中有大小两种赵钱与各类常见货物的兑换比例。
成抟一手持钱,一手持布给前来询问的同僚们解释道:“就比如说二三子想要做夏衣,赵氏大钱五当一尺见方的细葛布,小钱二十五当一尺见方的细葛布,相当于四十大钱,亦或是两百小钱能置办上一件中等的夏衣……”
群吏恍然大悟,望着手里那些:“原来分发这些俸钱后,吾等每月就相当于多出了一件衣裳了。”
有些人家境贫寒,觉得占了小便宜喜滋滋地,有些人家境富裕,则不以为然,但明面上却得遥遥对着司寇府邸感恩戴德一番。
只有成抟依然在心里打着算盘。
将新铸币的地位和价值用成文律法的形式确定下来,然后再分发给官吏,这是钱币流通的第一步。
官吏士人们或让隶从去织造坊购买细葛布做夏衣,亦或是直接到市肆里的成衣店定制,如此一来,赵钱便流通到了市肆上……有了《金布律》的保障,不怕那些见了市掾小吏点头哈腰,卑躬屈膝至极的丝布商贾不收!
……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四月的郓城街巷,哼着这首民间耳熟能详的男子负心诗歌,养蚕女们再度头顶装满蚕茧的竹筐,从郊外的里闾往郓城外郭的织造坊而去。
这个月,蚕桑之事大致宣告结束,据说那些神秘的司寇妾室现下带着三四十名女童学蚕桑之事,她率先向司寇献上蚕茧。于是养蚕也要纷纷效仿,在茧税之外,还得向织造坊献上自己的劳动所得,换取粟米,亦或是布币、刀币作为报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进入织造坊,养蚕女们原先嘻嘻哈哈的嬉闹顿时停止了,她们战战兢兢地献上蚕茧请隶商们检验,在市掾小吏面前点头哈腰的丝布商贾现如今却趾高气扬,在蚕茧里挑来挑去,寻找各种借口削减价钱。
最后,当养蚕女们接过一串由细麻绳串起来的奇怪钱币时,不由面面相觑。
在她们的推攮下,那位因为得到了医扁鹊医治而名噪一时的养蚕女站出来怯怯地询问,可否换成平日用的刀币,亦或是粮食也行。
丝帛商人眉毛一扬,破口便骂开了:“这可是司寇铸造的新币,而在郓城之内,刀币、布币虽未禁止,但已经不提倡使用,家中若是藏有,最好去交换,否则交税和口钱时邑寺不收,到时候后果自负!乃公的话汝等也不信?还以为我是在欺负汝等?这可是法定货币,知道什么是法定么?邑寺和城门口还贴着《金布律》,汝等自去观看询问即可。”
养蚕女们又惊又怕,只能捧着一串铜钱没命地逃了出来,又一窝蜂跑到邑寺和城门口观看。的确贴着一张纸做的告示,篆字密密麻麻,旁边还有小吏口吐莲花般在那里为围观者解释,那丝帛商贾说的话,应该是真的。
于是养蚕女们抚着扑扑跳的心脏,询问起这“赵氏一两”“赵氏五铢”与粗麻的兑换比例来……
这世道,烧炭人冬天瑟瑟发抖,烧砖人只有破陋的屋子住,养蚕人也没有丝帛穿。那些滑腻腻犹如鼻涕的华贵服饰她们也穿不惯,也不敢私留,不然可会被家中的男子打得半死不可,穷人穷命,只有当皮肤接触到粗糙的麻布衣才能安下心来。
麻布粗糙而厚重,却和蚕茧一样,是按斤两来卖的。
薄如蝉翼,这个形容词来形容丝帛衣服足够了,轻轻几两便能做成数层帛衣,隔着两层还能看到胸口的黑痣。
而粗麻却不同,光是一件,穿在身上都会感受到拉扯你下坠的重量,按照《金布律》里的兑换,则是一斤值两枚大钱。
养蚕女们掰着指头算了半天,才算出来自己十斤粗麻够做一件御寒的褐衣,也就是需要大钱二十。她们不由得叹息了一声,桑树是属于织造坊的,自家这几个月的所得交了茧税后,换来的不过是一家人的一季夏服而已,剩余的钱,不知道够买多少粟米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们居住在城邑郊外,专事蚕桑而无力田,所以还必须去邑内外的市集上换取粮食……
……
从一月份被赵无恤聘为“劝农吏”开始,樊须便开始在西鲁大地上不断地行走,他走在田埂上,阡陌间,荒废的农屋外,新开垦的盐碱地里……
像后稷那样,为农稷之官,亲自带着农人播百谷,劝耕桑,以足万民衣食,这就是樊须的理想。这就是樊须喜欢的“礼乐”,非周公孔子那般居庙堂之高,非老子一样避江湖之远,而是扎根于乡土里闾间。
他也在不停地学习各种新颖的耕作方法,比如代田法,比如牛耕,赵小司寇的怂恿一直在他心头热切地涌动,写一本属于万民的农书,农稼和园圃,也能开一家之学!
四月时,在西鲁依然绕了两圈的他樊须再次回到郓城左近,他要组织亭卒驱赶野兽使其不危害庄稼,同时要告诫各地贵族,切勿举行大规模田猎妨害农事。
这期间,他自然就注意到了里闾小集市上的新变化。
不同于郓城里因为治所转移而日益繁荣的大市肆,这些樊须所见的“亭市”、“里市”则就如后世北方农村的“集”一样,在特定的日子里,老百姓约定俗成、自发聚集,而形成的场所。
市集一旦形成,周围几十里的民众都会被吸引过来,在此买卖货物、互通有无。
樊须很早就注意到,虽然号称男耕女织,理论上一家农户可以达到自给自足,鸡犬相闻而老死不相往来,但事实上,交换却永远无法避免。
就比如说,陶罐、釜等炊具或生活必须用品,不是每个里闾都能生产土陶的,各种工匠的活计各有专精,本来就不可能边耕作边干,所以必须外出交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且人必须吃盐,这东西在齐国对鲁、曹实行禁盐策的时候,甚至要到郓城才能买到。因为食盐不足,不少民众似乎都饥羸也不少,耕作无力,常吃土盐又容易腹泻,这让樊须很是头疼。
所幸赵小司寇自有手段,从吴国、莒国甚至是魏氏安邑运来了盐,顿时如春雨滋润,郓城的盐价稳定了下来,正常的食盐得以供应流通。只不过每个亭都要根据人口进行限量供应,如此一来,也顺便将迟迟不能理清的里闾人口一口气统计了。
料民,是实现集权的第一步,当年周宣王甚至连这一点都无法做到。这一点樊须也懂,不过他的追求,也就是让民众的日子能过的好些,出产能多些,交易能公平些而已……
这次回来,他便敏感地发觉了,市肆上交换时零星的齐刀币,卫布币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圆形方孔的新钱。
“司寇终于还是铸币了……”樊须不懂量入为出,但即便是屁股一直坐在农人一边的他,也已经意识到鲁国铜贝币不适应交换。
例如:有时富裕的士为了买一头牛,要背上成斗的“贝币”或者“仿贝”到市场上去。支付时的计算也很麻烦,买更贵重的东西呢,携带“贝币”的数量恐怕要肩挑,车推才能支付。这就造成了流通秩序的混乱,这种单一的低面值的货币制度在也维持不下去了,而一直依靠齐国刀币或卫国贝币也不是常法,所以新的货币势在必行。
货币的变动带来了新的交换方式,樊须注意到,不少郓城郊外的养蚕女就捧着一枚枚赵氏大小钱,想从农人处换取粮食。
不知是不是受城邑里的商贾耳渲目染,邑内的人比外郭郊区的人圆滑,而外郭郊区的人又比里闾的农人圆滑,所以讨价还价上,农人永远说不过养蚕女们。
“一石十钱!以前就是这样的!”养蚕女一口咬定要以从前齐国刀币换取粮食的比例来交易。
想要以粮换钱,再以钱换器具的农人挠了挠满是稻草和粟壳的头,打算同意了,然而这交易却被一旁巡视过来的亭长制止。
“亭寺里自有《金布律》,齐刀币官府从此不予接受,按照重量,1刀币兑换新铸的大钱2,小钱10一石粟米卖二十大钱、亦或是一百五铢钱最合适,司寇重农,汝等休要欺瞒,扰乱市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樊须这才松了口气,看来司寇也不希望新币伤农。
他心里也算了笔账,食,人月一石半,五口之家终岁食粟九十石,那不事农事的一户人家,需要一千八百钱才能吃饱,西鲁三万户人家,有九成的农户,剩下一成,也得五十万钱才勉强够用,但司寇府库里的铜、锡、铅够铸造那么多么?
算了算了,这不是他该关心的,接下来的五月是黍子成熟的季节,他还得继续敦促各亭里农人不要耽误农时才行。
……
在得知连郓城外的里闾也开始流通赵氏的大小钱币时,令狐博便知道,赵无恤的币制改革已经成功了一半。
因为有魏驹的嘱咐在先,他从始至终都在关注赵无恤的施政,任何新举措都能让他好奇上一段时间。
“更制货币,贵在主君有足够的权势和信誉,赵无恤有强大的武卒,还挟着在兵事上大胜齐人之威,所以不缺权势。而信誉,我听说他之前就做过焚券市义的事情,颇得西鲁人心。”
“所以即便对新币的出现再怀疑,一听说是赵小司寇以成文法规定的‘法定货币’,大多数人就用之不疑,甚至愿意将自己手里的齐国刀币、卫国布币拿去交换……殊不知,这赵无恤是个乡愿之人,齐刀融后可以铸造三枚赵氏大钱,他却只换给人两枚,这期间不知道攫取了多少利润,铸钱牟利,亏他想得出来……”
令狐博把玩着手里的大小钱币,揣测赵无恤的险恶用心,心里冷笑不止。
不过这却也是个一本万利的事情,而且赵氏的瓷器也好,丝帛也好,纸张也好,都是颇为流行的货物,只要赵无恤一声令下,声称这些东西也得赵币才能换取,那这种钱币传遍天下也不是难事,尤其是没有自己铸币的鲁国,一夜之间便能被赵币渗透!
甚至晋国本土也会受波及,不知道赵鞅会不会把自家儿子的成果直接拿来使用,若是那样,魏氏不得不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思索道:“魏氏的尖首布在六卿中并不占优,或许,我回去以后可以让世子效仿赵币,也做一种圜钱出来?”
因为摈除他心里对赵无恤的嫉妒和恶意揣测后,再看这些孔方钱,的确比现下诸侯的货币要有很大的优越性。
其一是简约美观,形制几乎一模一样,更能体现官方的权威。
其二是相对体积小,容易携带,赵钱基本的货币单位是“钱”,最高的货币单位“贯”:计数为千,用绳索穿成串叫贯,中间的单位是百钱的小串。一贯钱放在宽袖里就能上街了,而不像齐刀、晋国尖首布币一样得拴在腰上,一不小心其尖锐部分还会刺伤人。
恩,不过魏氏仿照时,可以把方孔换成圆孔……
魏驹字子腾,驹者,骏马化而为腾也。他和令狐博仿佛认准了赵无恤点子多,效仿一定没错,魏武卒山寨了赵武卒,魏氏招贤馆山寨了赵氏聚贤馆,现在连币制也打算照搬……
然而令狐博不知道的是,后世圜钱的起源,恰恰是百年后的魏国,这才有了秦半两,乃至于万世不变的孔方兄……历史线在这里又乱了套,究竟是谁山寨谁,已经分不清了。
……
不出半月时间,赵氏的大小钱便在郓城周边流行开来,赵无恤欣慰之余,也松了口气。
创建货币,在利益之外,还有很大的象征意义,意味着西鲁正式成为一个经济实体。
而对于一个邦国来说,铸币权在谁手里,谁就是控制这个国家经济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晋国六卿分享了晋国的经济命脉,各自有所专榷。
所以赵无恤的经济力量会在无形中,扩展到整个鲁国!
然而这时代意识到这点的人不多,也就管仲等寥寥几人而已,所以各国官方在铸币的同时,还傻呵呵地不禁止民间铸币。
但赵无恤在《金布律》里明文规定了:私铸者死!全家刑为隶臣!
此外,要想统一币形,除颁布严格的法令以外,还必须从技术上做到形制的统一。目前在用的陶范、石范工艺虽然易于操作,但毕竟用的是质地较软的陶土和滑石料,在铸钱过程中容易破损,如果大批量铸钱,就必须经常更新石范,钱的形制就难以统一。所以,只有采用经久耐用的铜范,才能铸造大批量的形制、质量一致的钱币。
就在货币渐渐在西鲁流通的时候,时间开始进入仲夏五月,雨水稀稀疏疏下了起来,一系列的举措从齐国朝堂发出。
而最后,则是顺着赵无恤那封《谏禁盐令》,决定停止对鲁国的经济制裁,同时派出使节,试图与鲁国讲和。
“讲和?齐侯派出使者,要与鲁国请平?”
得到这个消息时,刚刚送令狐博离开了码头的赵无恤顿时愕然。
齐侯的这一招式可谓是神来之笔,一下子就打到了赵无恤的痛处,而接下来,齐国的一些列举措让人应接不暇。齐侯,这位多半时间都有些昏庸的君主似乎脱胎换骨,又仿佛,是赵无恤未曾蒙面的可怕对手,晏婴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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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夏五月,小暑来到,螳螂在宽大的草叶上攀爬,伯劳开始鸣叫,而百舌鸟却停止了婉转的歌。
当听说西鲁开始铸造属于自己的钱币时,临淄掌管铸造齐刀币,控制轻重九府的官吏弦施顿时大惊失色。
“本以为赵氏子只是强于军争,又会一点收买人心的手段,孰料在财货方面也这么有见识!”
管子说过,珠玉、黄金、刀币这上中下三种交换性质的货币,拿着不能取暖,吃不能充饥,但他们却有极其重要的作用,是用来控制财物,掌握民用,进而治理天下的!
“五谷食米,民之司命也,黄金刀币,民之通施也。故善者执其通施以御其命,故发力可得而尽也”。
据弦施所知,鲁国一直是没有自己的铸币的,从第一任鲁侯伯禽开始就一直在用海滨的贝壳作为交换的中介,而这贝壳,许多还是齐国人运去提供的。所以齐国人在海边随便能捡一箩筐的东西,到了鲁国却成了财货,齐鲁的贸易顺差,从几百年前就开始了。
大家的日子就这样过着,老实巴交的鲁国人日日受齐人盘剥,以往鲁国那些号称贤明的卿大夫,季友,臧文仲,季文子,叔孙穆子,孟献子等,也从未有人有过铸币的意识。
现如今随着齐刀在鲁国大行其道,顺差则越来越大,鲁侯厚敛,三桓重税,而这些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最终流向却是齐国,鲁国政治上附庸于晋,但经济上却附庸于齐,这已经是常态了。
孰料这种轻重九府不劳而获千金的好日子就此终结了,一旦赵无恤开始铸币,同时用那种圆形方孔的铜钱攻克曲阜,鲁国将成为一个独立的货币区,能在很大程度上脱离齐国的影响!
齐国不是要禁盐,让鲁国痛不欲生么?好啊,长痛不如短痛,赵无恤此举可谓是快刀斩乱麻,午道、濮水、济水既断,而鲁国在货币上再独立出去,那齐国对东方的经济控制就此大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到头来,谁才是输家?
所以弦施在五月时,便上书齐侯杵臼,说了一番看似危言耸听的话:“齐国不可用再与鲁国对峙下去了,齐国逼鲁,则鲁国不得不任用赵无恤。赵无恤若是继续在西鲁待下去,甚至执掌鲁政的话,鲁国必然称霸,鲁称霸而我齐国与鲁相邻,齐国的土地就会最先被兼并,何不效仿齐桓公与鲁相善之举,归还侵占的土地,与鲁人讲和呢?”
对于“赵无恤将霸鲁侵齐”之言,朝堂上不少大夫嗤之以鼻,他们宁愿将雪原的惨败看成是齐侯输给了地位相当的赵卿,而不是一个十八岁孺子!
但端坐在上,身穿朱色深衣,佩赤玉的齐侯心里又闪过晏子在遗书上的那句话:“有的胜利靠长剑与斧钺赢取,有的胜利则要靠笔削和帛书谋划……”
他宽袖一掀,说道:“难得子有如此见识,勿急,发往鲁国的使团早已出发,现下已经过了阳关,抵达曲阜了!赵氏小子难以对付,但三桓各怀心思,孔丘一心想要扶持鲁侯,恢复周礼,吾等先设法离间之,可惜前年此子初至廪丘时未能将其围攻歼灭,但如今也为时不晚!”
……
五月中旬,鲁国大宗伯孔子穿着宽袍大袖,站在曲阜墙垣上,看着齐国人派来的使团,面色阴沉。
他去过齐国,还当过高氏的家臣,对这个雄踞泰山以北的大国有很深的了解,齐国从太公之时就开始因俗而治,所以保留了许多夷人风俗。如果说鲁人的风俗矫揉造作,尚义,好礼仪,民风古朴守成;那齐人的风俗就是无妇礼的约束,重利,奢侈。
临淄富有而殷实,那里的居民没有不吹竽鼓瑟、弹琴击筑、斗鸡走狗、六博蹴鞠的。虽然齐侯重税厚敛,但齐人大体上还是比鲁人富足,大多数人都志向高远,意志飞扬。
那儿的气氛也比鲁国活泼,尤其社庙时观者如堵,连鲁庄公也耐不住寂寞,曾私服越境去观看。若将齐国比喻成一个大城邑,那鲁国就是个小乡村,因为人性里的好逸恶劳,对待城邑里的新鲜玩意总是好奇而渴望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这次齐侯选择的使节团和礼物,可谓是正中下怀。
本来两国相互派遣使者,是停止战争的契机,这也是孔子愿意看到的,所以他没有让自己的弟子,阳关司马子路阻止齐使,但也未料到,竟是这样一番光景。
齐人将盛装女乐、有纹骏马陈列在鲁国都城北面的高门外,来自临淄的女子八十人放声娇笑,全都穿上华丽服装而跳起《康乐》之舞,此外还有连同有花纹的马一百二十匹排列整齐,馈赠给鲁国国君和三桓。
齐地女子身体长大,比鲁女美艳娇媚,齐地歌谣美妙,舞蹈飘逸,远胜过鲁人拘泥于礼仪的笨手笨脚,深得鲁国君臣喜欢。
“以往都是鲁国遣使节向齐献帛币,很少有齐人反过来讨好鲁国的啊。”这种变化让鲁人喜滋滋的,看热闹的在外面围了一层又一层,高居朝堂的诸位卿大夫也受这气氛感染,忘了自己的身份,微服前往观看。
然而总有头脑清醒的人要泼凉水,一脸肃穆的大宗伯孔子大步走了过来,在美女如云的舞阵里正视而无欲,在丝竹乱耳中脚下坚定。
在孔子看来,这些都是肢体耳目上的淫音、淫舞,比起齐国乐师襄演奏的《韶乐》差远了。《韶乐》尽善尽美,曾让孔子三月不知肉味,他终日弹琴演唱,常常忘形地手舞足蹈。一连三个月,睡梦中也反复吟唱;吃饭时也在揣摩韶乐的音韵,以至于连肉的味道也品尝不出来了。
齐国不修太公之德乐,却用郑卫濮上桑间的淫靡音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所以面对女色的诱惑,淫乐的撩拨,孔子不为所动,他宽袖一挥,将她们尽数轰散,就像一群被老农惊走的麻雀儿。随后他又对看得如痴如醉的鲁人们怒喝道:“二三子!政务处理好了么?农事结束了么?贩运的丝麻售罄了么?休要围观,速速散去!”
众人唯唯诺诺,顿时散开了,只剩下穿着便服的季孙斯捧着齐使献上的礼单和国书,站在原地发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前年孔子升任小宗伯后,在曲阜举行的大议礼上力挫少正卯,将鲁昭公的墓葬与鲁国先君合在一起,季氏对此也无法妄言。
而在与晋国中军佐的会面中,孔子又不辱使命,维护了鲁国的尊严,升任大宗伯半年来,他威望越来越高,在曲阜设法而不用,国中无奸民,少正卯现在已经不敢在公开场合与之一起出现了。
“我怕心胸狭窄的孔丘会寻借口斩了我。”这是少正卯的原话。
私下里的确有人在议论,孔丘虽为掌管礼仪的大宗伯,爵位也只是中大夫,可实际上,却已经在曲阜“摄行相事”了。
眼看孔子威望一日高过一日,而鲁侯的话语权也在各种细微礼仪的纠正下一日强过一日,三桓自然忧心忡忡。但外有齐国,内有赵无恤,乃至于仍然不服从曲阜命令的费邑公山不狃、郈邑侯犯的情况下,他们不得不倚重孔子及其弟子施政。
“大司徒作为执政,却不在庙堂内处理公务,反而外出巡回周游,终日前来观看齐女,恐怕对邦国不利罢。”
比方说现下,面对孔子严肃的话语,季孙斯就不能不摆出笑脸来:“大宗伯,齐国这是在向鲁国示好,都是两国讲和的礼物,我只是来检验下齐国的诚意而已!”
……
“讲和?齐国是真心请平?”
虽然喜欢齐国送来的礼物,但鲁侯还是保留了一丝清醒,对于齐国人的反复无常,他的哥哥鲁昭公,还有他早就尝试过无数次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千真万确!齐国布置在边境的兵卒已经解甲归田,边关也大门开启,不再设防。”
孟孙何忌的领地濒临齐国,是战争中受损失较重的,齐国占据了灌邑,让他们的主邑郕如芒刺在背,与齐人的对持也让在阳虎之乱后保留实力最多的孟氏无法全力投入朝堂斗争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季氏和叔孙氏恢复实力。
所以当齐国露出一丝和好的迹象,一心不想外战,只想内战的孟氏顿时松了口气,开始极力鼓吹和平。
大司马叔孙州仇也说道:“礼物中除却女子、骏马、车驷外,还有百车海盐,吾等从赵小司寇处辛苦求来了百余钟,勉强足食,可现下齐人一次性就送来了数百钟!针对鲁国的禁盐策已经结束,齐侯在书信中承诺,不会再阻断关市。”
叔孙氏现下是鲁国最弱小的卿,控制的人口甚至只是赵无恤的一半,所以他有极大的危机感,一直想给自己找一个强援,齐国便是较好的选择……只要有齐国扶持,那季氏、孟氏、赵无恤便不敢肆意兼并自己了!
三桓中,已经有两桓倾向与齐国和平,只要作为执政卿的季孙斯再拍板,那这件事就基本定下了。
季孙斯心里早就有了打算,齐侯在送来的礼物、国书外,还给他了一封私信……
所以他先是不说话,而是笑着将目光转向了公议中一直沉默不言,看似拘谨地思索事情的孔子:“大宗伯觉得,齐国此举何如?”
孔子整理衣襟,起身道:“诸侯使大夫问于诸侯曰聘,聘者,宴有好货,飨有陪鼎,入有郊劳,出有赠贿。然齐人之聘,轻礼而重币,其仪于礼不合,其思黠而不正,虽然,然齐国请平之意不可忤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鲁宫大殿之上,虽然钟鼎金玉并没有增加,侍候的人也就那么多,但格局在孔丘的调整下焕然一新,国君尊位被抬高,无形中似乎已经凸显了君权。
孔子在大殿上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侃侃而谈自己的意见:“承先王之命,当初鲁之始封国君周公和齐之始封国君太公曾共同辅佐成王。成王曾赐以盟书,说齐鲁两国今后要世代修睦敦好,不可以互相残杀。现在盟约尚藏在公室内府,载于史书,每当新君即位都要郑重地宣誓永志不忘……”
闻言后,鲁侯宋有些迷茫地看了看朝堂的那些老臣,自己继位时有宣誓过这事么?
三桓有些尴尬,礼乐崩坏,在鲁国这个自持为礼乐大邦的国中也同样如此,鲁侯宋的继位本就十分仓促,许多应有的礼节都没有很好地传承,又何止是这一样呢?
总之,齐鲁两国虽然是一对老冤家,平日里相互称之为“密尔仇雠”,但双方一旦不想继续掐架时,老黄历就会被翻出来。
追溯完先君时代齐国和鲁国的交情后,孔子便找到了鲁国与齐国友好的合乎礼法性,凡事必求名正而言顺,这就是他的做派。
就孔子的本心而言,他属于并不避战、惧战的类型,否则在齐国大举进攻西鲁时,就不会力挺子路带着偏师进攻齐国,与赵无恤互为犄角了。
但他也不好战。
当年子贡曾经询问为政之道,孔子对他说了三样:“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贡又问:“若是不得已必须去除一样呢?这三者先放弃什么?
孔子曰:“去兵。”
在孔子心中,兵甲、衣食、信义,其对于国家的重要程度是依次递增的。自古皆有死,然而民众对统治者不信任,那么国家就不能存在了。
他认为,现在鲁国需要的不是兵甲,不是穷兵黩武,而是急需一个和平的环境,来处理自己内部的种种毛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子的计划进行得还算顺利,通过大议礼,他为先君正了名,通过各种小细节的礼乐纠正,他将鲁侯一步步扶正。然而这只是表面上的,三桓依然控制着国中大部分的地域和民众、财富,而三桓内部,也滋生着公山不狃,侯犯等尾大不掉的家臣。
此外,还有外来者赵无恤。
这是一个对敌人如狼似虎,对治下民众却如同亲生父母般的卿子。孔子能感受出来,赵小司寇”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豪言壮语里,包含着巨大的野心。
鲁国的民众需要休养生息,鲁侯需要树立信义和威势,才能凌驾于三桓,以及越来越与曲阜离心的小司寇赵无恤之上。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和平。
对齐和平之事情,孔子是很有发言权的,不知不觉间,差不多是一同崛起的他和赵无恤已经成了继鲁侯三桓之下权势最大的人,一切决策不经过他们参与,几乎不能达成。
然而道不同不相为谋,旧秩序的维护者,和意在窃国的大盗之间,注定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所以孔子抬起头,对鲁侯和三桓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常年的作战使得鲁国农田凋敝,民众疲乏,下臣觉得,齐国提出的请平,可以接受!“
他心中泽默默念道:”子泰,我若是不能阻止你做出不臣之事,那就枉为你尊称我一声夫子了……“
……
此事成了!
在孔丘同意与齐国和平后,季孙斯心里松了口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和孔子首先以邦国、民众为出发点愿意和平不同,季孙斯从始至终都是从季氏的利益来考虑的。
齐国的和平来的并不算突然,季氏与齐国那边的各卿族本来就有联系,甚至能和齐侯说得上话。他促使他接纳齐国使节团和礼物的最大原因,恰恰也是赵无恤!
在阳虎之乱前后,季氏依靠赵无恤相救才得以脱身逃命,实现了季氏的触底翻盘,重新回到执政之位,那时候他浑身战栗,生怕被觊觎这个位子的人谋害,所以和赵无恤有过一段蜜月期,送了他不少好处。
然而随着季氏力量恢复,一向排外而心胸狭窄的季孙斯便开始对这位少年英豪越来越忌惮了。
依靠战争胜利不断扩大自己控制地域和势力的赵无恤,他已经控制了西鄙九个邑,濮南三个邑,治下人口近二十万,已经超过了叔孙氏,与季氏、孟氏差距并不算大。
赵无恤的壮大早已让三桓如噎在喉,不去不快,然而因为对齐战争的缘故,三桓不得不依赖他,所以连赵无恤私下主大夫盟也只能忍过去。毕竟人家不仅手下武卒战力惊人,还有个又跋扈又能干的父亲,晋卿赵鞅。
随着赵氏大胜齐国,季孙斯希望齐赵两败俱伤,然后被自己捡便宜的打算彻底落空了,随后,鲁国竟又被赵小司寇拖入了与齐国的货殖战争中,成了最无辜的一环,甚至还得可怜巴巴地冲郓城讨要食盐。
所以季孙斯心里怨念极大,赵无恤对他有救命之恩,对鲁国有保卫之功,全被他忘到了脑后。只想着若是此子不在,鲁国就不必一直持续与齐国处在战争状态里:更何况,附从晋国而不断挑战齐国,那可是阳虎试图窃鲁时的政策,阳虎倒台后,三桓早就想结束这对自己没多少利益的战争了。
谁料驱逐了阳虎的赵无恤,却继承了阳虎的策略,继续将鲁国拖入晋齐战争的泥潭……
所以在齐国遣使请平,齐侯还发了亲笔信给季孙斯,极尽亲切和承诺。
齐国愿意给季氏一条稳定的海盐商路,以及百金、百乘的礼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双方思绪相差无几,顿时一拍即合,极力想促成和平,然后针对自己共同的敌人……
但现下鲁国已经不再是季氏的一言堂了,季孙斯迫于孔子和士大夫舆情的压力,已经对宗伯署让出了许多权力,与齐和平一事,孔子是绝对绕不开的……
所以在孔子表态后,狡猾的季孙斯立刻拊掌同意:”大宗伯所言极是,两国之间以和为贵,齐人的请平,余觉得可以接受。“
本来到此为止,三桓和大宗伯都认同,鲁侯也点头同意,这事就算定下了。
然而从来没靠谱过的大司马叔孙州仇却突然想起一事,顿时怂了,甚至不顾季孙斯事先与他讲好的条件,竟然当场打起了退堂鼓。
”但若是鲁国与齐国议和,那晋国追究起来怎么办?“
……
面对叔孙州仇的问题,在场众人顿时一阵沉默。
最先是孔子带着微微不满的愠怒说道:”大司马,鲁国和晋齐一样都是侯国,请勿将自己与薛、滕等小国相提并论,吾等虽为晋之盟友,但约和,盟会,交战等事,君上有完全的自主之权!何况只是与齐国休战,而不是叛晋归齐,想来晋侯和诸卿是能理解的。“
迂腐。
季孙斯心里暗暗说了这么一句,从投靠晋国之后百余年,鲁国什么时候有过私下议和、盟会的权力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虽然晋国追究起来的后果很严重,但季孙斯却隐隐意识到,晋国六卿各自为政,已经永远无法重演平丘之会,四千乘威逼诸侯,让鲁国三桓战战兢兢的情形了!
但毕竟齐近而晋远,当下的国际形势就是这样,晋国处事不公,又无威信,容不得诸侯起别样的心思。
季孙斯摇了摇头道:”若是晋国以武力压服齐国,那鲁国顺从晋卿之意思,继续与齐国为敌并无不可……可惜,嘿,嘿嘿。”
他冷笑了起来,仿佛看透了晋国这个昔日巨人的腐朽和分崩离析。
就像齐侯承诺过的一样,晋国虽然靠着赵卿借助大雪天打了场漂亮仗,但事后晋国连失地夷仪都无法夺回,六卿又各自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根本没有一点复霸的架势嘛!
“晋国现下北有代、无终与赵氏开战,东面有鲜虞与范、中行交战,太行以西的诸卿不欲在外生事,鲁国一旦有难,还能否再度驰援?”
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晋国不行了,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上次雪原大胜,只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晋国将亡乎?这不就是夫子在赵氏铸造刑鼎时预言的事情么?吾等何必还要停留在晋人的戎车上,打一场误国误民,永远看不到结束的战争?“
众人面面相觑,算是对这个问题达成了共识,孟孙何忌却又发言了:”若是决意与齐议和,赵小司寇盘踞西鲁,一向与齐国敌对,恐怕不愿意罢。“
”君待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小司寇虽为晋人,但现下做了鲁国之臣,当为领邑臣民之表率,一切唯君上之命是从。“
“善,大善,正是如此,说服小司寇切勿生事,就劳烦大宗伯了。”季孙斯面露喜色,孰料孔子却看着他露出了笑容。
“我相信鲁国上下皆是忠臣,包括大司徒,大司徒,大司马在内,此番与齐议和,一切仪式、命令皆出于君上,届时君上当亲赴边境与齐侯相会,可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言一出,三桓顿时冒了一身冷汗,心里惊呼上当!
孔子这一招,几乎是在逼他们就范,想要说服赵无恤顺从曲阜的意思,答应与齐停止军事和货殖上的战争,大概非得孔子或者其弟子出马不可,三桓自觉是办不来的。但想要达成这一点,却必须在整个议和中让鲁侯控制外交之权……
这就是孔子答应与齐和平额外的条件的。
这,两件事情孰轻孰重,他们心里顿时翻江倒海起来,最后季孙斯和其他两位想清楚了利害关系,这才勉强笑着说道:“一切自然由君上做主……”
至于这些时日退让的权力,他们打定主意,自然会在消灭外来的虎狼后再一一追还!
……
几日后,郓城,得知这件事的赵无恤面色有些凝重。
他自然之知道,齐鲁一旦议和,他所处的地位将会无比尴尬,现下赵氏本家又要迁都,又要与代戎、无终作战,晋国其余各卿他也指望不上,一切都得靠自己,齐侯和三桓真是选了个绝佳的时机啊!
他追问得知此事便立刻飞马赶来报信的封凛道:“鲁侯与齐侯会面的地点定在哪?”
封凛赶了两天三夜才跑回了郓城,这时候憔悴不堪,嗓子干的要冒烟了,在灌了好几大口水后才含含糊糊地说道:“夹谷,两国之君将在夹谷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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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堂之内,一老一小在席上跪坐,老者颦着眉,在为年轻的君子诊脉,而一旁站立侍候的秀丽女子则一脸担忧。
半响后,老者才松开了诊脉的手,淡淡地说道:“并不碍事,只是小病。五月白天最长,阳气虽盛,阴气也开始产生,二者形成争斗之势,死生的分界也由此开始。所以司寇要切记斋戒身心,即使在家也不可赤身露体,不可急躁;要暂停歌乐,不近女色,不要妾室进御……”
说完,医扁鹊瞥了一眼旁边脸色羞红的女子,大摇其头。
这些年轻人啊,就是不知道节制。
赵无恤则笑着让伯芈退下,说道:“真没想到刚入五月就得了一场小病,白日里和孟谈说着话便昏昏沉沉的,夜间更开始发烧说胡话,吓到了旁人。既然并不碍事,小子往后多加注意便是,不过我想着,多半是近来心情急躁导致的。”
扁鹊点了点头,自从医院在郓城建立后,医家算是有了一个立脚点,不过赵无恤也给他们出了一个难题:官方虽然会提供一些药材和资金,但医院要实现收支平衡,依靠自己也能维持的程度,才能在西鲁推广!
这可苦煞了扁鹊,他们的诊治国人已经不要费用了,但药钱却不能不收,正愁着入不敷出时,所幸从鲁、卫、齐、曹等地得知扁鹊大名,前来重金求医的富庶士大夫不在少数,对待这些人,扁鹊及其亲传弟子诊治的费用可是很高的!
所以半年下来,基本实现了转亏为盈,当然,盈余全砸到下去里闾排查疫病的灵鹊上去了。
扁鹊不年轻了,平日他基本是指点弟子,很少亲自就医,只为赵无恤等少数几人破例,今晨司寇府的人慌慌张张地去医院,可把扁鹊也吓坏了。
他生怕赵无恤有何不测,那西鲁这个可以让医者事业发扬光大地方还能保全否?所以扁鹊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让赵小君子活的长长久久的,就算自己死了也要留下一二弟子做赵无恤私医。所幸唯一的女弟子是他未婚的夫人,等乐祁丧期结束,可要好好教乐灵子一些养生的医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时见赵无恤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头疼脑热,扁鹊开了几剂药后便婉拒了留饭,收拾药箱准备走了。
临走时他再度嘱咐道:“万事都急不来,切记要吃清淡的食品,不要追求五味俱全;要节制嗜欲,平心静气;让身体处于安静状态,作事不可贪快,以等待阳阴斗争的结束。”
赵无恤默默点头,心里却苦笑不止,作事不可贪快,以等待阳阴斗争的结果?如今局势微妙,他再度回到了如履薄冰的状态,哪里能不急,哪里能枯坐等待?
就算恶疾缠身,他也得拖着病体处理政务,何况现在?
果不其然,扁鹊前脚刚走,赵无恤手下的第一谋臣张孟谈后脚便到了。
……
张孟谈白衣纶巾,额头因为走的急有些汗珠,他一进门就关切地问道:“司寇之病可有大碍?”
“无碍,无碍。”赵无恤与张孟谈相互行了一礼,然后招呼他坐下。
这就是先秦君臣关系和后世的区别了,生杀予夺?想多了,大家虽为君臣,可人格上却是平等的,相互施礼,这是做人的基本礼数。春秋战国因为主君拿大对臣子无礼,对方一挥袖踹了你跑敌国去效命的事情不在少数。
得士者兴,失士者亡,故士贵,王不贵,诚哉斯言。
无恤宁愿这样,也不愿意跑到某些朝代,面对一堆没膝盖骨的磕头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得知赵无恤只是小恙后,张孟谈也松了口气,虽然他现下是赵小司寇下的第二人,年纪轻轻就可以在许多事情上独断。但他却知道,自己同样作为一个外来的晋国人,在西鲁的一切都来自于赵无恤的信任和依仗。若是赵小司寇真出了什么意外,张孟谈在军中毫无根基,甚至无法完整地控制住西鲁……
没事就好,尤其是在这微妙的非常时期里,这小小的势力更需要一个主心骨,不至于分崩离析。
“司寇染病一事,仆臣已经封锁了消息,除了医扁鹊外,大概就臣下和穆夏知道了,绝不会引发骚动。”
赵无恤颔首,事情交给张孟谈就是值得放心:”你做得好,之前我昏昏沉沉,许多事情没记住,吾等继续昨日的话罢……“
“司寇,得先吃药……”一回头,却见明丽的少女捧着药盏进奉,这才没多久,伯芈已经将扁鹊开下的药煎了一盏献上了。
无恤只能边喝着苦涩的药汁,一边听张孟谈分析局面。
“昨日仆臣已经说过,齐鲁讲和,对司寇有害而无利。”
昨天张孟谈对赵无恤分析说,齐国此番请平,怕的不是鲁国,而是他。
“齐国希望凭借轻重之术,禁盐困鲁,结果却被司寇和子贡的妙招化解,午道、济水、濮水被切断,大河上河盗的劫掠也没有停止,这让齐国遭受了不少损失。而齐人气急败坏派来的舟师也被击退,随着西鲁铸币,齐刀难以流入,又少了一项能控制鲁地货殖的利器,齐人开始急了。现下还要来硬的话,除非征发大军再次开战,否则已经奈司寇不能。所以他们选择了软手,明面上与鲁国和解,但其目的,还是在图谋西鲁。”
无恤道:“名不正则言不顺,齐侯终于想起来了,我毕竟是鲁侯之臣,若是齐鲁两君和解,我也只能罢兵休战,到时候齐国便可以慢慢休憩,来日再图我……”
“然,仆臣猜测,齐国请平的一个条件,一定有各自归还所夺之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国控制了鲁国的龟田、灌邑等地。
而鲁国控制的,则是廪丘!
现在已经位于西鲁心脏位置的廪丘,若是齐国再次回到这里,无恤的这个半独立政权就失去了整体性,就像在心腹中间被插入了一根尖锐的刺。
齐鲁会谈虽然只是商议两国双方的和平,但这之后晋国若是再无作为,那鲁国君臣肯定会试探着和传统的友邦卫、郑也和好,彻底退出战争的乱局了。
到那时候,甄城、濮南怎么办?按照三桓那欺软怕硬,宁可送地于敌,也要把排外内斗进行到底的尿性,他们会联合齐、卫不断逼压赵无恤让步。到时候非但这些占领区不保,连现下名为其他大夫所辖,实则已经被赵无恤控制的高鱼、范、秦等邑也保不住!
在张孟谈出色的抽丝剥茧下,一个简简单单的和谈,竟被引出了一大串阴暗的后手,这让赵无恤额头顿时爬满了冷汗。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所以齐鲁之间的和谈,他一定要阻止!
于是他说道:“我身为小司寇,也算能参与政事的鲁国重臣,又是边境的大封君,与齐讲和之事,我也是能说上话的,主动提出反对何如?”
张孟谈摇头道:“万万不可,现下鲁侯、三桓,甚至大宗伯孔子都愿意与齐和解,毕竟晋齐争霸与鲁国利益无涉,阳虎倒台后,三桓早就想休战了,奈何司寇入鲁,晋军又来了两次,才不得不撑到现在。所以与齐和解,非但是朝堂卿大夫的心思,也是鲁国民众所希望的。若是司寇一意拒绝讲和,反倒会掉进齐侯的陷阱里,招致全鲁怨愤,那时候,齐国图我就不是三五年后的事情了,而是随时可以和三桓寻借口发动……”
君臣关系,这道枷锁在春秋时还不算锁死,但仍然能把人压得不能动弹。两年前赵无恤在走投无路下入鲁,鲁国大夫的身份给了他种种方便,可现如今,却要反受其咎了。
无恤头疼不已:“反对也不行,同意也不行,那这个死结应该如何解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张孟谈道:“还是得依靠晋国能及时干预,鲁国主政者胆怯,晋国的威胁能让他们愿意保持现状,而不是冒险。”
无恤心里和口中的药一样苦涩:“现在赵氏正逢多事之夏,无暇出兵,至少得数月后才能做出反应。而其余几个卿,知氏对国外事务一向不感兴趣,恐怕宁可失去鲁国也要让赵氏受损,韩魏则是做不了主的。”
晋国现在内外多事,连把边上的卫国好好教训一番都难做到,何况越境伐齐逼鲁……
张孟谈凑近了几分道:“所以吾等需要的是时间,司寇不如先假意答应和谈,但不承诺任何条件,同时要求参与夹谷之会,届时再随机应变,伺机主导局面!”
假意答应,然后参加夹谷之会?
“齐国的和谈之策,是想离间司寇与鲁城的三桓,让鲁国内斗。但司寇何妨将计就计,既能拖延时间,又能借力打力。齐国此番议和并无诚意,而是有所图谋,三桓同样如此,但鲁国朝堂里,还是有人将鲁国利益当回事的……”
无恤恍然:“比如鲁侯自己,还有孔子!”
为了削弱赵无恤而出卖鲁国既得利益的事情,以孔子的秉性,赵无恤觉得他做不出来,鲁侯也会羞于同意。若是赵无恤自己再参与进去,此番和齐国能谋求的,至多就是边境维持现状,停止交兵而已!
“然也!但光靠孔子的寥寥数百弟子,还有三桓那些不堪一击的族兵,并不足以撑起一次和谈的武力!鲁侯和孔子忌惮司寇,却不得不依靠司寇,司寇还记得曾对子贡说起的那句话否?”
赵无恤定定地看了张孟谈一会,露出了了然的笑,说道:“然,弱国无外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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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国无外交”,那是无恤先前对子贡提起过的话,张孟谈在侧觉得总结得精辟,便把它牢牢记住了。
无论春秋还是后世,国与国之间的外交,无非是将战场上的兵甲摆到案几上较量一番,谁的拳头大,谁就有权发言。
若是此次鲁国表现的太过软弱,这场外交之战便会将先前吃到肚子里的土地和利益吐得干干净净。
但主持此次和谈的大宗伯孔子,他是一个软弱的人么?
在盗跖围城时,他敢身披甲衣,手持弓矢,站在城头和大盗辩论。
他敢单车入叛军占据的费城,说服公山不狃放弃抵抗。
他敢忤逆季氏,让不受待见的先君鲁昭公坟墓归位……
在历史上,他还敢以老迈之身躯,请求讨伐弑君的陈氏,吓得鲁国懦弱的君臣胆寒。
就赵无恤自己的所见所闻,这时代的儒家不懦弱,反倒是邹鲁的一根脊梁柱。战国有孟轲威武不能屈,有鲁仲连义不帝秦,后来刘邦扫平天下,各郡纷纷归降,竟只有鲁地的儒生们硬着脖子奉项羽为正统,与汉室对抗。
何况,赵无恤没记错的话,孔子在原本历史线上的成名作,就是夹谷会盟了。
张孟谈见赵无恤已经看清楚了整件事的利害和应对之策,便笼着袖子笑道:“就在方才,大宗伯派来的使者已经到了,司寇猜猜是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颜回?还是子路?”
“正是颜回,颜子渊!”
赵无恤脑海中,那个眉直眼阔,神情朴实可亲,身上虽然破旧蒙尘,却让人感觉他从身到心,干净无比的青年身影顿时浮现。
“我这便出去见他。”
赵无恤整理了下衣襟,起身让人为自己更衣,一边对张孟谈说道:“颜回无职守,无爵位,仅仅是一个在宗伯署挂名办事的穷士,换了别人,或许会觉得派他来是种对我的轻视和羞辱,但我却明白,孔子让入室的大弟子亲自来,这待遇真不算低。”
张孟谈说道:“然,先前未见其人,就早已闻名遐迩,今日一睹真容,方知世间竟还有如此人物,两相对比之下,我竟显得俗不可耐。”
这世间能被称为国士的人不多,孔门弟子里却扎堆出,子路是一人,子贡是一人,颜回又是一人。冉求、樊须等人天资不足,则只能算半个,还得看其日后发展得如何。
孔门十哲,曾无等闲之辈。
张孟谈无奈地摇头说道:“不过此人真诚而无心机,三言两语便道出了来意。”
无恤停住了动作:“莫不是邀我去夹谷?”
“正是如此!不知司寇去否?”
“当然要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因为小病而有些萎靡的精神顿时一扫而空,他撇开披着的蝉衣转了过来,雍容的深衣朝服在身,玄端加顶,乐氏的”不贪之玉“悬挂于牛皮韦带上。
“齐侯想挑拨三桓与我内斗,三桓想借助齐侯削弱我,鲁侯和孔子何尝不希望看吾等鹬蚌相争,好增强君权……但弱国无外交,此番和谈,若是不想鲁国利益损失太大,他们反倒需要一个有力的助力……”
他的气势顿时变得睥睨无比。
若要问鲁国谁的拳头最硬,谁能让齐国人有所忌惮……
“舍我其谁!”
……
五月底的齐鲁边境,田野中的粟半夏出苗,木槿开出了淡红色的花,知了没完没了地鸣叫,山野间奔跑的鹿开始脱落犄角。
赵无恤站在车上,接过虞喜炫耀骑技在林间拾得的鹿角,对同车的长者说道:“我家中有一大一小两白鹿,大鹿为雄,小鹿为雌,也该到落角的季节了。”
长者额头宽阔,深衣广袖,卷须里露出了笑容:“初闻子泰之名,恰恰是冬狩获鹿之时,那会子贡还在晋卫之间做行商,但凡有什么奇闻异事都会以简短的字笔写下,再寄送到曲阜。若那会就有纸张,这些关于子泰的故事想必会更精彩。”
与赵无恤同车的老者正是孔子。
诸侯会盟,两君相见,得有个娴熟礼仪的当助手称作“相礼”,鲁侯此番决定让大宗伯孔子担当此任。而赵无恤在应了颜回发出的邀请后,也与他一同东行,在五月底时抵达了齐鲁边境,迎候鲁侯一行。
见赵无恤应召而来,对鲁侯也礼数有加,这让鲁侯惊喜不已,孔子心里欣慰了不少。唯独三桓断言赵无恤一定会拒绝与齐和解,同时拒绝前来的预言落空,面色都有些不好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单单有一样,赵无恤带的兵卒似乎过多了,足足有半师之众!
当大司马叔孙州仇有些战战兢兢地质问赵无恤带这么多人马意欲何为时,赵无恤问心无愧地答道:“下臣听说有文事的话必须有武备,有武事的话必须有文备。古时诸侯越出自己的疆界,必定配备文武官员作为随从。如今齐人虽然请平,但不知其诚意如何,请配备左、右司马以防不测,下臣愿意举荐,一定确保齐人不敢轻辱鲁国。”
鲁侯看了看孔子,见他也微微点头,便应允了此事,配备了和谈临时的左、右司马,左司马为赵无恤推荐的冉求,右司马为孔子推荐的子路。
左右司马都是孔子的弟子,这让他放心了许多,对赵无恤那点怀疑也减少了几分。两人毕竟是忘年之交,赵小司寇还解决了他许多弟子的就业问题。这一年来的诸多变故搞得关系有点僵,还发生了宰予鼓吹赵氏之治,贬低复周礼的严重事件,而赵无恤和孔子甚至在廪丘的会面上争辩不止。
希望这次和谈能化解齐鲁恩怨,或许也能让二人和好如初。
于是孔子便邀请赵无恤与他同车行与鲁侯车架前方,前往约定好的会场夹谷,无恤这才见识到了孔子将礼融入日常生活的细节上:上车时,他一定先直立站好,然后拉着扶手带上车。在车上,不回头,不高声说话,就算是看到了路上的见闻,也不用自己的手指指点点。
所以在和赵无恤对话时,孔子也不越矩,只是正视前方,看着林间奔跑的鹿,拊掌而歌道: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
鼓瑟鼓琴,和乐且湛。
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无恤闭目欣赏,这歌声悠扬高亢,不失美感,中都邑外的竹林里,曾点鼓瑟鼓琴,子路、冉求、公西赤侍坐,群贤各言其志的场面仿佛再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春秋时人赋诗从来就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而是为了言志、言事,能听出里面包含的意思,这是身为贵族最基本的能力,所以才有句话叫“不学诗,无以言”。
赵无恤听出来了,孔子这是在借诗隐喻,衷心希望齐鲁和谈能够顺利完成。
两人既然同车,孔子为车左,赵无恤以小辈自居位于车右,此时把玩着手里的鹿角微微笑道:“鹿是好鹿,芩是嫩芩,鼓瑟鼓琴的都是绝佳的鲁宫乐师,美酒也香而醇厚,但是夫子,唯独这叩门而入的,恐怕不是什么好宾客吧!”
……
歌声停歇,孔子默然。
他在半个月前就派乐师要检修豢擎鼓,调节琴瑟管箫,手持干戚戈羽,调和竿笙旎簧,整饬钟馨祝敲。还命令有关官员祭祀鲁国境内的名山大川和各条河流的源头,祭祀那些有功于民的前代国君公卿,各种乐器和文舞武舞一齐登场,向天帝祈求和谈能顺利进行。
孔子为这场和谈费劲了心血,鲁国真的很需要和平。
可一旦和平,则必然损害到赵无恤,还有他背后赵氏卿族的利益。
这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各自的立场既然已经大不相同,那有些东西,恐怕很难恢复如初了……
他片刻后捋了捋卷须,看着赵无恤笑道:“纵然齐人是恶客,但礼之用,和为贵,还望小司寇能体谅一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子只希望,赵无恤能稍微退让一步,铸剑为犁,熔戈成鼎,他这么年轻,年轻得让人羡慕,就像半夏出苗的粟杆,五月落角的稚鹿般。停止战争,先从治理好手里的领地开始,有何不好呢?几十年后当上鲁国的卿也不能不可能。
赵无恤也不在车上与孔子争辩,因为孔夫子脾气如牛,平日温顺,但心意若决,则不撞南墙不死心。
他心里也一直在想着张孟谈在他临行时说过的那些话。
“司寇想想,齐鲁交战两百载,期间和谈过无数次,哪次没出过问题?”
鲁桓公亲自去齐国盟会,因为夫人文姜与大舅哥齐襄公**的事情东窗事发,便被恋奸情热的齐襄公谋杀。
齐襄公死了,本来鲁国有机会送公子纠回国继位,重新恢复两国关系的,谁料公子小白抢先一步,装死成了齐桓公。
齐桓公恨鲁国助兄长归国,屡次攻伐,夺取了鲁国许多土地。鲁国求和,齐桓公答应和鲁庄公在柯地会见,订立盟约,但却被鲁国的勇士曹沫手拿匕首劫盟,索还一切失地,为天下刺客盛行开了个坏头……
赵无恤一想,这话还真是对,齐鲁和谈会盟时出过的幺蛾子实在太多。
如今齐国诚意不足,齐臣一心想为主君找回连续被击败的场子,又没有足够智慧的重臣主持大局。鲁国这边,三桓各有心思,孔子则一心想让鲁侯重获外交之权,再加上赵无恤这个齐鲁间的炸药桶的介入,整个夹谷之会,会发生的意外太多太多了。
两人各有所思,没了最初蹬车时的言笑晏晏,沉默了半响后,赵无恤突然指着对面的山谷说道:“夹谷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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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重叠的山势,厚重的形体,苍松巨石烘托着变化无常的云烟,山尖离地三里半,最高处消失在冰冷的雾气之中。
“泰山岩岩,鲁邦所瞻,果然名不虚传。”
第一次遥遥看到泰山雄姿的赵无恤不由发出了嗟叹,放在整个中国看,它的海拔实属平常。但搁在平坦丘陵遍布的齐鲁,的确可以称之为“仰之弥高”了,雄浑中兼有明丽,静穆中透着神奇,不愧岱宗之称,历朝历代封禅之地。
而夹谷正好位于泰山脚下,曲阜东北方两百里处,临淄西南二百五十里处。这是鲁国和齐国的天然边境,也是春秋以来鲁人防止强邻南侵的屏障。
清晨时分,赵无恤与孔子乘车穿过泰山投射下的阴影,进入夹谷。
赵无恤对身侧骑行的几名军吏说道:“最初时,齐国的疆域是‘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可现在,经过两百年的扩张,齐人早已穿过天下奇险穆陵关,一路攻克了长勺等地,占据了泰山北麓大量土地,但无数兵马命丧于此,却依然无法攻克峡谷。”
此刻,夹谷正沐浴在静谧的晨光之中。
石砌工事在此起彼伏的峰峦间骤然缩小又骤然展开,绿野、蓝天和只有光秃秃白色岩石的山尖骤然呈现。
峡谷在他们面前绵延,直至雾气弥漫的东北方,这乃是一个祥和恬静的国度,四面受群山庇护,内中是肥沃的黑壤,狭窄而奔流急促的溪川,还有在阳光下明亮如镜的水洼。
这儿,便是此次和谈的地点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早在半月前,孔子便派人和齐国的使者会面,在此建筑盟坛,排定席位,修起土台阶三级,以便两国之君相会。所以赵无恤远远便看见如同埃及金字塔般高大的盟坛,下方则是密密麻麻,旗鼓整齐的齐国人。
“止!”孔子抬起手让众人停下。
他停车按剑,遥望对面的嘉宾,估算了下他们的人数后叹了口气:“不下两千余人,一师之众,俱有甲兵车乘。齐人果然来者不善,所幸子泰早有准备,左右二司马带兵同行,不然和谈还未开始,吾等便要被齐人的军势压倒了!”
孔子派弟子闵子骞过去交涉,问问齐人究竟意欲何为。
半响后,闵子骞乘着车回来了,对孔子说道:”夫子,是齐侯的仪仗,说是今日请国君观兵。”
赵无恤冷笑:“观兵?两国和谈,不兴甲兵,齐侯此举,是想要威吓吾等罢!”
就在这时,对面的齐人却先动了。
……
却见齐侯雍容的大车位于中间,被穿着齐国兵卒团团护卫,旌旗招展,金鼓钟罄在侧,随行的乐师看见鲁国人过来就开始没命地敲响,声音响彻夹谷,以壮军威。
随着“欢迎”鲁国人到来的钟鼓鸣响,齐国的十乘戎车开动了,后方有百人军阵紧随其后。
只见车上的士大夫都穿着漆成火红色的皮甲,像一团鲜红的火焰;车下的兵卒则穿着白色的上裳下衣,打着白色的旗帜,带着白羽毛制作的箭,远看像一片白色的茅草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们气势雄壮,仿佛想要直接冲杀过来,冲透鲁人的队伍……
看着朝这边飞奔的齐兵,鲁国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有胆小的已经想跳头离开,避其锋芒了,连鲁侯和三桓在后面的车驾也有掉头的趋势。
“勿惊!”孔子身材高大,举起的手后方能清楚看见,他如同一根擎天的梁柱,将齐人带来的压力挡在前方,稳住了众人的情绪。
赵无恤也在约束后面的人道:“勿慌,师尚父以十乘百夫致师,于是殷卒倒戈,这是齐国的开国者太公望在牧野之战的成名之作,齐国人在会盟时最爱仿照出来威吓对手。”
果然,齐人气势汹汹地奔了一段距离后,在半里外停下了脚步,分为两侧站立,挑衅的目光盯着鲁国这边。
片刻后,齐国的小行人则径自乘车过来,他面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欣赏着一些鲁人脸上的忐忑神情。
“寡君先至,列下兵卒演练,特邀鲁侯一同观礼!”
鲁国车队一时沉默,所有人都清楚,齐侯邀请鲁人去会盟台下会面,名为欢迎,实为下马威!
一时间,鲁国人这边有些不知所措,就让自己的国君从齐兵所夹的通道上过去?他们有点不敢,但若是不走,却又显得自己胆怯,这该如何是好?
齐人料定鲁国人软弱,所以摆出了一副强军的架势,他们虽然愿意和谈,赠送了足够分量的礼物,然而就像孔子所说的那样,诚意不足。齐人依然把自己看得高高在上的大邦,鄙夷鲁国,一面要和好,一面却想在任何方面都压鲁人一头不可。
这是齐国两百年来崛起称霸,鲁国两百年来积贫积弱的惯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没有任何雄心,只知道守户的三桓,则想顺着这惯性,和鲁侯一起过去服软了。
“等等……”
……
孔子有些不甘心,他也在思索对策,今日的外交之权是他从三桓手里强行要来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和谈的成败,乃至于鲁国的利益。
赵无恤眯着眼孰视对面的齐人,突然说道:“我听闻,三卿打算向齐人卑躬屈膝,割地、纳币也在所不惜,夫子认为如何?”
孔子看着赵无恤,却不答,而是反问道:“子泰将欲如何?”
赵无恤道:“我听过说一件弭兵时代的往事,第二次宋之盟时,季武子派人以襄公的名义对叔孙昭子说:‘会盟时将我国比作和邾国、滕国小国一样即可,那样可以减少付出的贡献。’”
孔子了然,接口道:“我知之,但就在宋之盟上,齐侯请求把邾国作为属国,宋公请求把滕国作为属国,晋、楚许之,故邾、滕地位骤降,都不得参与结盟。叔孙穆子便说:‘邾、滕,齐宋之私属也;鲁国则是东方之长,吾羞于与之相等同,于是就参与结盟。”
“夫子认为,叔孙穆子做的对么?”
“史书上记述这段事时,不记载叔孙穆子的族名,正是因为他违背了执政命令的缘故,于礼法上,自然是不对的……但其举动使鲁国不用受辱于诸侯,这一点,我则认为是对的,忤逆执政,这是失小礼,维护国威,则是守大礼。”
赵无恤道:“在对齐的战争里,鲁国是获胜一方,但夫子说民众疲惫,急需和平,这一点小子能够理解。但小子觉得,切不能像先前三位执政所说的,要无原则地对齐人让步,尤其是这接洽之事,更不能轻易低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子看了他一眼:“此亦君之愿,我之愿也。”
当政者,斗筲之人,何足算也!孔丘此次来,不是为三桓的利益,而是为了鲁国的民众,为了他忠于的君上之威,为了能匡复周礼!
若是与齐国的和谈以鲁国卑躬屈膝告终,作为第一次执掌外交之权的孔子和鲁侯,威望必然大跌。
无恤戴上了自己的胄,野雉尾高高扬起:“如此一来,我便放心了,所幸我早有准备,小子今日愿学叔孙穆子,不辱鲁国之威!”
众人皆胆寒,唯独此子越发勇锐,这让孔子眼皮直跳,没想到最后还是得仰仗赵无恤,真是让他无奈。
他连忙补充道:“若是能行已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则小司寇可以为国士矣。但切记不要做的太过分,不要让两国和谈不欢而散!”
无恤笑道:“这是自然,小子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绝不擅动刀兵。”
他心里却暗暗想道:我不会主动发难,但要是齐侯受不了激先撕破了脸,那我可概不负责……
赵无恤一挥手中小旗,后方在两翼护卫的四十名赵氏骑从立刻打马上前,在鲁国戎车前方摆开了四排整齐的阵列。
赵氏之骑,第一排尽是白马,骑士穿素衣,如天边的白云涌动。
第二排尽是青駹马,骑士穿青衣,像是济水河的滚滚碧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三排尽是乌骊马,全身俱黑,骑士披黑甲,像是提前降临的浓郁黑夜。
第四排尽是骍马,骑士赤色披风飘飘,与马儿火红的鬃毛共舞,如同炽烈的火焰。
在骑从们娴熟的操纵下,这四排肩膀等高的马儿们迈步齐齐快走,朝齐人的车阵奔去,他们甲胄鲜明,个个神采奕奕,不卑不亢。
骑兵之后,还有一些赵无恤从西鲁带来的乐师,他们衣着鲜艳而不失庄重,手持鼓、角、箫排箫等乐器,乘于车上,一边前进一边奏乐,奏的是一首《兔罝》。
“肃肃兔罝,施于中林。赳赳武夫,公侯腹心!”
随着军乐响起,一股赫赫威仪顿时从鲁人那被齐人一吓,有些慌乱的队伍里升起,引得后方众人探头不已,忐忑的情绪顿时稳定了下来。而对面等着看鲁人出丑的齐人则面面相觑,感觉自己的打算落空了。
“这是……”先前这些骑从混杂,孔子还没看出什么,这会一瞧,才发觉大不一样。
赵无恤神秘一笑:“无他,仪仗队而已。”
……
用仪仗队来显示军威,是他半年前赵鞅离开前夕,巡视骑兵营时想到的主意,反正随着马技越来越娴熟,出身圉人的虞喜等人总喜欢炫技,将马训练得和人一样齐步走……
所以赵无恤就让他们要玩,就玩十马并排的齐步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骑从里那些身材高大英俊的人,赵无恤也将他们挑出来,在迎风迎光的条件下训练眼神,规定时间内不能眨眼,不能流泪。现下透过他们的目光,体现出的是武卒、轻骑兵的精、气、神。
不过因为赵鞅走得急,这支临时仪仗队没派上用场,孰料半年后竟然遇到齐国人想玩仪仗大比拼。于是又一次轮到他们出场了,还顺便加上了因为没有战争而清闲下来的军乐师。
军乐师是武卒作战的重要组成部分,简陋的腰鼓敲击着兵卒的脚步节奏,随着赵无恤势力越来越大,他们也开始鸟枪换炮,有了新的装备。
除了腰鼓外,圉、牧出身的骑从们经常用的号角也被引入,最初是用兽角制作的,后改用竹、木、皮革、铜等材料制作。此外还有管乐器如排箫、横笛等,有时也加入大嗓门的歌唱,于是便构成了一曲嘹亮雄壮的军乐。
武卒中的军乐师多数来自乡间里闾,他们不会奏复杂的雅乐,却能敲击吹奏出有力的节奏感!一首”赳赳武夫,国之干城“练了几百遍,一出场颇能技惊四座。
然而这还不算结束。
在向前整整齐齐地行了半里地,逼到了齐人跟前后,四排颜色不同的骑兵横队突然朝两侧移动,动若脱兔,吓得驾车的齐国马匹有些惊动。
之后,伴随着越发高昂的赵氏鼓吹声,一车两骑从他们后方奔驰而出,分持三旗。
当看到三面旗帜时,对面被仪仗队震撼得有些失神的齐人顿时哗然!
车是柚木大车,上面有着代表鲁侯的旌旗,这是周成王在周公旦死后,赐予鲁侯的姬周大旗,是鲁国的骄傲和标志。可惜只是一个复制品,原旗被鲁昭公带去齐国,最后留在了那儿。
这辆车是孔子急中生智从后面调来的,今日可是张扬君威的良机,哪能错过,所以他的弟子闵子骞为御者,子路持旗,好不威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引发齐人骚动的却不是他们,而是稍后的两骑。
马是黑色大马,上面的两名骑兵一看就知道非同一般,他们甲胄更加精致,手里还持有大旗,正是虞喜和另一名骑吏甲季。
第一面旗自然是代表赵无恤的炎日玄鸟,今日在场的齐国人不少是经历过上次战争的老卒,此旗一出,雪原的恐怖回忆再度降临……
见玄鸟旗,必避!这已经是齐人败逃时达成的共识了,想起如狼似虎的赵氏甲兵,刚才还趾高气扬的齐卒已经有不少人双腿战战了。
他们都是从赵氏强弩下逃生的惊弓之鸟。
而第二面,更是让高居车舆上的齐侯脸色发烧,让侍候在旁的卿士高张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差点从高车上跌倒。
因为那面在阳光下无比刺眼的旗帜,竟是卿士高张得到齐侯特赐,绘着交龙之旂的“灵姑”旗……
它在雪原大战的溃败中遗失,谁料是和”龙九“大旗一样,被赵无恤俘获了!
更要命的是,就在此刻,鼓吹停了,持旗的虞喜大吼大叫,他声音尖锐高亢,直钻在场数千人之耳:
“齐侯军中已无龙九之旗,不可再无灵姑,今日齐鲁和解,外臣赵无恤特意送归,还望齐侯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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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灵姑旗的出现,齐侯和高张的遮羞布被一把扯下,齐国今天摆出的架势仿佛成了笑柄:你说你一个战败者,在这摆花花架子,嚣张如此有何用处?
雪原之战的狼狈溃逃,冻彻骨髓的恐惧,还有那声差点把他魂儿惊飞的怒吼,一一浮现眼前。
“赵氏孺子欺我太甚!”
果不其然,齐侯杵臼当场发飙,他将手里迎客用的玉圭狠狠砸在车舆的铜构件上,顿时摔得四分五裂,仿佛齐鲁之间脆弱的和平荡然无存。
他勃然大怒之下,忘了长远的考虑,忘了这些和谈里隐含的阴谋,不顾诸位大夫劝解,竟然直接下令攻之。
“汝等休要拦我,寡人事先便想好了,顺则请平,逆则劫盟,楚成王劫持宋襄公之事,孤亦可为之!赵氏子以为,寡人今日只带了这区区一师的人来!?”
君侯之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今日是也!
“唯唯!”
随着齐侯震怒,卿大夫们只能苦着脸执行命令,宝贵的和平就这样从手边滑落,像是他们怀里抱着作为迎客礼物的羔、鹅、雉失去了用处,四处乱跑。
齐侯大旗招展,会盟地点周围的小山谷和丘陵间忽然涌出了更多齐人兵卒,个个手持利刃,夹谷顿时喧嚣一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统帅他们的,正是陈氏的世子陈恒!
齐国这边并不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和平,加上陈氏父子的怂恿,怎么可能没有后手准备?
陈恒浑身甲胄,手持斧钺,站在车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得到齐侯的信号后,他的战车便从泰山岩岩的阴影里缓缓开出。他心里只想开怀大笑,齐国和鲁国的和谈若是告吹,那齐国便依然会两面对敌,对陈氏只有好处而无坏处。
他由衷地感谢赵无恤的所作所为,并且不介意今天以众凌寡,将赵无恤杀死在混战之中,为此,他可没少带善射者……
人的性命是如此脆弱,只需要在乱军里轻轻一拉弓弦,伴随着一朵血花溅起,一个心腹大患就能永远闭上眼了!
……
灵姑旗出现的瞬间,孔子便后悔了。
礼之用,和为贵,齐人想要借势压制鲁国不假,但赵无恤的针锋相对却实在是有些过火。
龙九旗、灵姑旗,连带上被俘的齐国公子阳生,这是齐人去年战败的三大标志,今天的和谈本来是为了摈弃前嫌,恢复齐鲁和平,但赵无恤却公然亮出旧物。这是在公开打齐国人的脸,揭齐人战败的短了,他之所以来夹谷,恐怕不是为了和谈,而是为了让和谈中道而阻的!
难怪当初派颜回去邀请时,赵小司寇会答应的那么爽快。
但孔子却又无法责难一脸无辜的赵无恤,因为正是鲁国本身的疲弱,才不得不仰仗于他,方才也是自己应允,他才得以派出所谓的”仪仗队“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谁想这里面暗藏杀机。
也怪自己,一时间竟没有认出那面属于高氏的旗帜,亏自己还在高氏做过几年家宰……
孔子知道高张此人虽然才干不多,但贵在老成谋国,为人稳重,想必现在脸色虽不好看,但也会忍住冲动,以大局为重。
但齐侯……孔子看不透齐侯,他有时表现得很能隐忍,有时却又会暴跳如雷,明君的才能和昏君的潜质同时存在,所以执政才会忽明忽暗,朝堂里奸佞与贤能并存……
结果,齐侯果然受不住激,侯旗一挥,大批齐人伏兵从山谷中冲出,恶狠狠地朝鲁国的车队逼近,鲁人这边顿时一片哗然。
“齐人果然有伏兵!”
“这该如何是好!”
后方的鲁侯慌了神,季孙斯则在车上急的直跺脚,飞快地派人过去齐人解释……
但没用的,如今齐鲁双方就像是一团被火点燃的絮,轻易无法吹灭了。
孔子的手紧紧扣在车舆的栏杆上,脑中飞快思索,但现在该如何应对,如何挽回今日之局?
先退出山谷?再派人解释商议?等到齐侯气消了,或许还能有转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偏偏有人想要火上浇油。
赵无恤的话在一旁响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今日齐国毫无诚意,那兵戎相见便是了!”
他早已披挂好了甲胄,此刻对着孔子抱歉一笑后,便下车上马,纵马向前。
赵氏的军乐骤然一变,从稳重威仪,变为急促的鼓点和传唤的号角声,骑兵仪仗队们陆续撤了回来,撤入整列迎战的近千赵氏武卒中。
孔子寄予厚望的弟子冉求也身在其中,这位左司马同样抱歉地看了孔子一眼,便忙着调遣手下去了。
一场大战眼看已经在所难免了。
“大宗伯,速速让赵小司寇将兵卒撤回来!”这是有名无权的大司马叔孙州仇带着些许哭腔在一旁嘶吼。
“夫子,由请为赵氏卒右翼,何如?”
这是不嫌事大的子路在请命,他在阳关为司马,平日没少和齐人冲突,一直对错过了雪原大战耿耿于怀。今日赵无恤的强硬态度,反倒让轻侠气质未消的子路大为兴奋,夹谷除了一千赵兵外,还有鲁侯和三桓护卫一千,加上他的五百阳关虎贲,区区数千齐人何惧之有!
几乎所有人都围过来询问,他们将孔子当成了主心骨,但孔子现在已经有些混乱了,是战,是和?孰利,孰弊?
百念交集,在他心中争斗不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最后,却是在成周问对时,老子的一句话浮现在心头。
“仲尼,你我之道虽不同,但有一样需牢牢记住,兵者非君子之器也,兵者不祥之器也,不得已而用之。”
无论如何,交兵总是最下乘的手段,周公威服天下,但长治久安,依然是靠着制定周礼!
若是和谈破裂,那鲁国又会卷入战争的深渊。
若是夹谷成为战场,泰山一带刚刚从阳虎苛政下解脱的民众又将面对更可怕的恶虎:兵灾!
无助的民众,齐鲁两国哀鸿遍野的场景,他可不想看到,想要复兴周礼,必须先消弭兵灾才行。
是的,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孔丘将身边的御者一把推开,粗壮有力的双手拿过控制驷马的八辔。
“回,由,随我往两军之中走一趟,可乎?”
从方才的异变起,颜回一直静静地呆在孔子身边,此时闻言,立刻毫不犹豫地登车,手持孔子的旌节。
子路原本一心请战,乍听此言微微一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他却没有问原因,没有问为什么,而是大笑着应诺,随后持大盾,扶长剑站到了车右的位置上。
“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
就冲夫子这句话,别说是两军之间,哪怕是刀山火海,天涯海角,他也会紧随夫子之后。
骏马嘶鸣,车轮滚动,师徒三人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朝所有人避之不及的两军阵间冲了过去……
……
齐人的前锋是千余莱夷人,他们打着旌旗,挥舞羽毛、彩缯,手持矛戟剑盾,击鼓呼叫而到来。紧跟其后的是一排排齐人弓手,夷者,善射之人也,齐地有许多射箭的好手,在乡射礼中被选拔入军中为士,手持反曲复合弓,随着准备抛射出杀人的利箭。
至于鲁国人这边,赵氏武卒是主力,一根根两丈长矛竖起,矛尖闪着让人胆怯的寒光,青铜刺猬顶在前方,逼得齐人不敢靠近。重甲的武卒重合站立,补上了方阵的任何缝隙,剑盾敲击出让人心跳加速的节奏。
而手持弩机的臂张士已经瞄准了那些手舞足蹈的莱人裸露的皮肤,自信每一发都能收割走一个鲜活生命。
“赢了!”骑行在马上,赵无恤望着对面气势汹汹的齐人露出了微笑。
非胜于战,而是胜于谋。
双方和谈尚未开始,先来了一场仪仗大比拼,结果不言而喻,是齐国人输了……然后输家齐侯恼羞成怒,索性将以备不测的伏兵统统拉出,似乎是想和赵无恤来场火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想来也对,若是能将他在肉体上干脆地消灭,又何苦玩什么谋略和计策呢?
“杵臼啊杵臼,司马穰苴白白服侍了你那么多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的道理,看来你不懂……”
春秋之世,兵戎相见只是最后不得已而为之的法子,若是能从伐谋伐交上达到自己的目的,会减少许多损失。
齐国最初的打算是伐交,通过与鲁国和解,让三桓将矛头指向赵无恤,孤立他,扼杀他……
但自大的齐侯在执行这一计策的过程中,不知是不是被奸臣怂恿,反倒忘了初衷,没有将身段稍微放低,而是打算压服鲁人。要是放在齐桓公时,这么做无可厚非,可现如今,你齐国可是上一次战争的落败者啊!姿态这么高,让鲁国人会怎么想?
于是赵无恤和张孟谈的对策是伐谋,一个激将,便让齐人原形毕露。
刀兵一起,和谈便成了泡影。
至于他自己的安危,赵无恤并不担心,一是他相信武卒的战力能让自己全身而退。二是因为这里是夹谷,只要往后稍微一退就能退入二人当关,十人莫开的泰山地域,齐人还能采取最下乘攻城不成?
攻城之法,为不得已。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
他倒是希望齐人在夹谷这么玩,那非但国内怨声载道,西鲁也能安生到秋收了。
现在剑拔弩张,只需要任意一边射出第一箭,就能将和平的画皮彻底撕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就在赵无恤准备抬手,让人发矢时,突然间!一辆戎车却轰隆隆地从鲁人车队里驶出,径自绕进了双方对峙的那百步夹隙中。
素衣青年静静地立在车左,手持牦牛尾编织成的三重旌节,正是颜回。
鹖冠结缨的浓须大汉挺胸腆肚,手扶长剑,爽朗的笑声震得众人耳廓嗡嗡作响,正是子路。
至于操纵着八辔的老者,他须发黑中夹杂着灰白,驾车的姿势如同抚摸琴弦般优雅,在满是碎石和沟壑的夹谷中奔驰,却如履平地。
达巷党人曰:“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孔子闻之,谓门弟子曰:“吾何执?执御乎?执射乎?吾执御矣。”
这便是以御车之术而自许的鲁国大宗伯孔丘了……
……
随着孔子驾车驶入,一触即发的双方都同时一愣。
齐侯和赵无恤心里也咯噔一下:“他怎么会在此!”
却见孔子在两军中间停下了车,举袂顾左右,大声说道:“吾两君为好会,为何还要出动甲兵?请两国有司让兵卒退下,恢复和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侯认识孔子,两人还差点成了君臣,但孔子不为晏婴所喜,所以也没重用,但往日对此人也是有所关注的,眼看他一步步成了鲁国宗伯,兴鲁侯之权,齐侯也曾后悔没有留下此人。
此时孔子乱入战场,竟让齐侯猛地清醒了过来。
“有的胜利靠长剑与斧钺赢取,有的胜利则要靠笔削和帛书……”
今日如若开战,岂不是那自己布下的连环计策一开始就失败了么?以齐国现在的状态,可没法在秋收前发动战争……
但今日齐国的颜面已经丢得够多了,齐侯心里也憋了一口闷气,贵为君侯怎能向一个弱冠卿子低头,他非得让赵无恤先停手,才肯撤兵。
眼见齐人没有异动,孔子松了口气,又扭头朝这边大声呼吁:“齐侯尊于小司寇,国君尊于上大夫,位次低者请先罢兵!”
他这是在逼着赵无恤先退步了……
指挥兵卒的虞喜、穆夏和冉求有些茫然,回头不住地朝赵无恤看,想知道他的下一步命令。
赵无恤心里一声哀叹,随即无名火起。
“真是可恨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佩服孔丘胆量之余,心里第一次对此人产生了如此念头,孔子不惜入险地,也想阻止交战,这是今天最大的意外。
穿越者的傲然,让赵无恤一直将自己看做历史前进的推动者,这不是自傲,这是事实,也是他苦苦追寻的命运。
而孔子今日的所作所为,在赵无恤看来……就是在阻止自己前进!
就像路上绊脚石么?
不,不是。
卷须飘飘的孔夫子举袂作鞠,态度认真诚恳,在无恤眼中,越看越像一只抬着双臂想阻拦车舆前进的螳螂,可敬却又可悲。
赵无恤手臂沉重,却迟迟无法落下,电光火石间,他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若是弩矢齐发,将齐鲁的和谈,连同孔子师徒三人一起葬送在此,那历史会发生怎样的变动?”
不是有句话叫“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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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谈的仪式在继续,孔子为相礼,主持仪式和位次,赵无恤缓缓走过孔丘身边,高大的老夫子对他举袂作鞠,赵无恤则还以一礼,但他心里却不住暗叹:“我最后还是没有下手……”
并非下不了狠手,他还不够强,无法肆意妄为地碾平一切;他也不够自信,若是孔子死于己手后,还想要子贡、冉求、樊须、公西华等人效力?无异于痴人说梦。
以众叛亲离为代价,换取一时恼羞成怒?这不是玄幻,这是活生生的历史,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勾心斗角。
一步错,步步错。
何况,今日之事无对错,只有利益。
但赵无恤心里的对孔丘愤懑却没有消失,只是暗暗潜伏,他和孔子之间距离,又远了一分,也许是到决裂和摊牌的时候了。
破坏和谈的打算已然落空,现在赵无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但方才亮出牙齿来也不是没好处的,至少他已经确定了足够的话语权,绝不会让齐侯和三桓的阴谋得逞!
……
孔子以一己之力阻止了冲突爆发,俨然成了今日的大功臣,他宣读着礼书:“俘不干盟,兵不逼好。于神为不祥,于德为愆义,于人为失礼,释甲兵,交相见,两国之福也!”
于是鲁侯宋和齐侯杵臼按诸侯间会遇之礼相见,互相作揖谦让而登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国国君之后,齐国和鲁国的诸位卿大夫分为左右两列上台,果不其然,更尊贵的右边被让给了齐人。
赵无恤跟在三桓之后登上会盟台,他是鲁国权势地位最大的第四人,年轻的他格外显眼,齐国卿大夫纷纷对他指指点点。而赵无恤也注意到了,齐人队伍里,最前面的是卿士高张和卿士鲍牧,然后是大夫梁丘据,他一点都没有大夫的威仪,毕竟是以花言巧语和陪伴齐侯玩乐才走到今天这位置的。
此外,还有一个容貌英俊的青年,也身穿大夫袍服,正意味深长地看着赵无恤,似笑非笑。
按照惯例,这之后要举行宴饮献酬之礼,大家在饭桌上一笑泯恩仇,这之后才能谈起敏感的政事。
赵无恤坐于席间,对齐鲁两国君臣之间的各种废话无动于衷,只是偏头看着夹谷里的景色。
站在会盟台上,能够将整个夹谷纵收眼底,景色秀丽,也难怪齐侯等人总喜欢建筑高台,一方面炫耀财力,一方面停留在上面肆意玩乐,让自己有种蔑视地面上生灵的虚假崇高感。
但对于赵无恤来说,这时代一切的所谓高台,仍旧不及后世随便一栋五层楼……
所以当轮到他受孔子引荐,让齐侯和齐国诸卿大夫认识时,赵无恤也不觉得这位国君有何尊贵之处。
齐侯六十上下,胡须稀疏,瘦长的马脸红光满面下透着几分阴沉,那对小眼睛尤为奇特,一只精明,一只昏乱。黑红相间的雍容礼服裹着一具被酒色掏空的身体,早早生出老年斑的双手则扶着玉帛带。
平平常常的一人,而且已经衰老,仿佛行将就木,就和曾见过的晋侯、宋公、鲁侯、曹伯一样,总是让赵无恤想起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既然这些人也能为君,我为何不能?
这时代能让他充满好奇和重视的国君,恐怕只有南方夫差、勾践那对冤家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见了赵无恤,齐侯杵臼捋了捋胡须,砸了咂嘴道:“没想到,赵卿之子竟如此年轻。”
赵无恤不卑不亢地回答道:“齐侯谬赞,小子正后悔没有早生几年,好见识下司马穰苴和晏平仲的风采,惜哉斯人已逝,齐国再无人能赶得上了。”
齐侯琢磨着这句话里有没有埋汰自己的意思,随后看着一旁第一次参与这种大场合,有些紧张的鲁侯,以及有些谄媚的三桓笑道:“果然言辞犀利,当初赵小君子离开晋国时,为何不直接投齐,若那样的话,我或许能助你一臂之力,说不定现下早已回到晋国,不必占着齐、鲁、卫的领邑不还了……”
这话绵里藏针,似乎是在提醒鲁侯和三桓赵无恤一个外来人占着大片的领地,不是长法。
赵无恤微笑:“不敢,下臣可不想像栾盈一样被分尸于曲沃,也不想像先君昭公一样无可居之地。”
这硬气的话语顿时把齐侯噎住了,赵无恤这是在讽刺齐人德薄,有始无终,极尽利用后却摈弃的老毛病。
于是齐侯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冷哼一声,如今赵无恤的形象已经和雪地里那个骑在骏马之上,浑身甲胄和鲜血的年轻人重叠到一起了,这让他有些头皮发麻,说话期间一直不敢离赵无恤太过靠近……
今日且这样,反正方才的剑拔弩张都忍下了,何况这会呢?休想再从中挑拨,让和谈告吹!等着吧!等齐鲁两国协议商定后,寡人拉拢周边邦国后,有的是机会让你输得一无所有!
……
齐侯走后,赵无恤这边的席位顿时冷清了下来,他正好能思索下一步怎么走。
前往夹谷之前,张孟谈出了引发齐鲁争端,使得议和告吹的计策,但也针对万一此策失败后,赵无恤的反击之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既然伐谋、伐交无法取得效果,那就只能依靠最终的解决方案:伐兵!
说实话,赵无恤现在治下四个邑,加上已经实际控制的其他地区,口数将近二十万,已经超过了叔孙氏,比起季氏孟氏略为不如。
但他能动用的兵力,却已经超过了季氏,可以和孟氏比肩!
赵无恤手下有整整一师新老募兵混杂的武卒,两千五百余人,这是精锐,也是常备军,其中骑兵已有五百!此外还有让冉求以鸳鸯阵训练半年的两千五百亭邑兵卒,赵广德驻扎在濮南的一千温地兵卒,这六千人是在农忙时也能抽调的主力。
若是秋收之后,他还能在此基础上,征召其他邑大夫的民众,在什伍制度的效果下,起码有一万青壮能奋而起之!
除去留下守备各邑防务的,满打满算,至少有万人能用,相当于旧制里的一军了。随着铁质农具在西鲁推广,不单耕地和粮食今年将会丰收,而且使得大量铜器得到了解放,兵器甲衣并不是很缺,足以完成武装……
有此一军,只要齐国不进行全民征召,赵无恤有信心抵御周边任何邦国、卿族的进攻——至少两三年内,还有五千俘虏在晋国和西鲁的齐国是做不到大规模征召的。
但若是主动进攻……如果以三桓为假想敌,加上周边的诸多干涉者的话,身边只有曹伯这个不靠谱的队友,晋国赵氏相隔千里,赵无恤尚无信心能取得完胜。
所以他需要助力,而张孟谈那计策只有两个字:“费!郈!”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这又是一场冒险和赌博,挡车的螳臂倘若再度阻道,他绝不会选择让道!
计算完力量对比后,赵无恤心中微定,一抬头,宴饮献酬之礼已经过半,齐鲁各位卿大夫们大抵相互结识了,正推杯交盏说着些假惺惺的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在这时,他方才在齐国大夫队伍里看到的那同龄人却端着酒盏,在季孙斯的陪伴下走过来了。
齐鲁和谈能够继续下去,这让季孙斯心中大定,有了北方的这根大粗腿后,他看向赵无恤的眼神也不似先前那么忌惮了,他笑呵呵地说道:“子泰,有一齐国英才欲与你相识,特让我引荐……”
那眉清目秀,唇上无须的青年恭敬地行了一礼,带着狐狸般的笑容自我介绍道:“在下陈恒,字子常,愿与赵小司寇结识……”
……
切好的嫩羊肉盛在瓷盘中,蘸酱则在瓷豆里,蔬果、黍粥则在一旁。赵无恤看得出来,这些是甄地烧制的瓷,那独特的釉彩天下别无第二家,瓷器走俏后,已经悄然在席间取代笨重的铜器。
陈恒此人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虚伪和啰嗦,从他在季孙斯引荐下过来坐到席上开始,已经过了整整半刻,嘴里一直在四海九州地扯淡,从陈氏平日购买瓷器的渠道,到打探赵氏的烧瓷技术,绕了一圈又回到了食物上。
“小司寇的亲卫已经试过,这些食物都没问题,酒也正常,缘何不尝尝?鱼是来自齐国海滨的海鱼,以冰块保鲜,以日行两百里的传车送到夹谷,再让疱厨烹制的,佐以青盐,乃是世间少有的美味……”
赵无恤今日心情不佳,也不与他虚与委蛇,而是径自打断了陈恒的话:“齐国陈氏从始祖陈公子完入齐起,已经过了六世了罢?”
言罢他又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笑道:“不对,算上子常的伯父陈武子开的话,是七世。”
陈恒面色有些怪异,他本就带着打探对手的心思过来与赵无恤相见的,却见他和自己想象中的虚伪而健谈之人大不相同,反倒对自己的话题兴趣寥寥,半响后却直接问了这么个问题。
“是,又如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眼睛微眯,当众吟诵起来了:“凤皇于蜚,和鸣锵锵。有妫之後,将育于姜。五世其昌,并于正卿。八世之後,莫之与京……这是齐桓公时的大夫懿仲要嫁女给陈公子完时占卜的结果。果不其然,到了子常的祖父陈桓子时,陈氏果然兴盛,成了齐国的卿族,至于第八世,不就是身为陈氏世子的子常你么?能结识你这样的人物,真是幸事。”
陈恒的面色恢复了方才的雍容,同时一脸傲然,没错,正是因为这个预言,下一代家主被宗族寄予了厚望!而他,却能从诸多兄弟中拼杀出来,早早被父亲选为世子!
八世之後,莫之与京,十年二十年后,他将为陈氏创造怎么样的成就呢?还有什么比正卿之位更高贵的么?连陈恒自己光是想想,都会砰然心动。
他和父亲的目的骇人听闻,现下也只有晏子曾一语中的,但多数人都对此嗤之以鼻,觉得陈氏谋求的,顶多是国、高那样的地位。
以外姓卿大夫窃取主君之国?这是春秋以降从未有过的事情,光是想想都不可能完成。
陈恒每每在心里冷笑,都是群没见识的凡俗之人,我的志向,你们怎么可能知道!
然而此时此刻,在最不合时宜的地方,陈恒对面的赵无恤却用一种“我是过来人,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说了句要命的大实话。
“子常莫不是在想,要在有生之年,完成陈氏代齐的壮举,窃国为侯?”
“嘭”的一声,平地乍起惊雷,陈恒手里的酒盏掉落在地,淡黄色的酒浆洒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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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的一声响,平地乍起惊雷,陈恒手里的酒盏掉落在地,淡黄色的酒浆洒了一地。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众人,在他们诧异的目光中,却见赵无恤坐于席上岿然不动,而陈恒则脸色迅速变幻,他尴尬地笑了笑,缓缓起身拾起了酒盏,让伺候在旁的竖人换一个来。
陈恒仿佛一个在里闾里大摇大摆行走的贼,被人当场叫破身份,心里砰砰直跳。但他反应却很快,再度让人满上酒盏,高高举了起来:“方才本欲敬子泰一盏的,谁料手一滑……”
赵无恤刚才说的那句话声音不大,仅仅陈恒能听到,在齐国之中,也只有曾经是陈氏朋友,对陈氏了解最深的晏子曾作出过这样的预言:
“齐其为陈氏矣!”
但一个身处鲁国的晋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可怕,真是可怕。
陈恒决不能,决不能让他再说一遍,不能在这里,当着齐鲁两国君侯卿大夫们的面。
所以他笑着看向赵无恤,眼睛中竟带着几分恳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惜哉,酒洒掉了,容我再敬一次,何如?”
赵无恤点了点头,他并没有将方才的话再大声宣扬一边,而是得寸进尺地说道:“子常年纪轻轻,正是持弓矢护卫于国君左近的年纪,怎么就手腕发软,这天空中也没打雷,竟将你的酒盏惊掉了,一次怎么够,当罚酒三盏方可!”
赵无恤,你狠!
陈恒无奈,只得再度敬了赵无恤三盏酒,到了第三盏时,他已经红了面颊,踉踉跄跄,手捧巨大的铜樽,黄绿色的酒液溢过边沿。
看上去似乎是醉了,但他心中却电光火石般想着事情。其实陈氏欲代齐之事,赵无恤就算当众说出也没什么,从敌人口中说出的中伤,他巧舌如簧,甚至能善加利用,加深齐侯对自己的信任和重用。
但言语就像风,那同时也是根棘刺,会扎在齐侯和卿士高张、鲍牧的心里,在关键时刻让他们忌惮陈氏。父亲一再嘱咐他,陈氏现在还不够强,还是需要一边广收民心,一边韬光养晦。
所以若能减少麻烦,毕竟也是好事。
两人的配合成功应付过了众人的疑惑,他们面面相觑,都当做是年轻人闹着玩,便又将头转了回去,继续无聊的寒暄。
陈恒松了口气,再度坐下道:“子泰,此言可不能乱说,离间他人君臣关系,可不是你这等英杰应该做出来的事情。”
“离间?我只是说出实情而已,否则陈氏大斗借出,小斗收回,又杀牛飨士,广收天下虎贲,意欲何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都是事实,但陈恒想夺回这场对话的主动权,便冷笑道:“不然,这就好比我曾听人说,赵小司寇身为晋人,寄居于鲁国,却一心想谋取权势,非但自己控制了四个邑,还占据了鲁、齐、卫的不少领地。你以大夫身份主盟,在领地内颁布律令,更易官制,甚至还发行了铸币……啧啧,说起来,这也是不臣之举了罢,不比我家差,若是我在鲁侯面前公然说你想要取代三桓,效仿阳虎窃取国政,那鲁人会怎么想?”
赵无恤哈哈大笑,再度吸引了一阵目光,让陈恒心惊不已。
笑罢后,他淡淡地说道:“我问心无愧,子常若是不忿,你我大可相互指摘,然后被人视为两个公然在盟会上烂醉如泥,胡言乱语的弱冠孺子,先前积攒下的英名便毁于一旦了。”
陈恒一下子噎住了,素来在国内同龄人里未逢敌手的他这下可遭遇天敌了,不由搔了搔脸庞:“子泰出言威胁,究竟想要做甚?”
“我倒是要问子常,今日来见我,只是为了结识?”
陈恒默然,随即凑近赵无恤,俩个年轻人勾肩搭背,仿佛一见如故,实则说的话却冰冷无比,毫无情谊可言。
“齐鲁年轻一辈的翘楚,唯子泰与我二人而已,你在鲁国想做的事情,聪明人不言自明。我不揭穿你,你也不必诬陷陈氏,世上没有不能消弭的恩怨,现如今齐国与鲁国已经和解,你我与其相伤,不如合作……”
赵无恤眉毛一挑:”合作?“
“高唐和夷仪离子泰的领地不远,赵氏的瓷器卖于陈氏,陈氏再于齐国销售,双方商贾往来几而不征,大河之上勿要劫掠,这便是陈氏的要求了。”
“于我有何好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氏舟师航行大河,虽然无法保护所有商船不受河盗劫掠,却能拦截从棘津东进南下的赵氏商船,若是子泰愿意,这些不必要的冲突都是可以避免的……”
赵无恤心里好笑不已,开通河道,甚至动用禁盐策,不就是陈氏的主意么?到头来眼看自己吃亏,却要做好人,假惺惺地解除这些手段,空口套白狼换取利益?真是打得好主意!
想来是心疼那条舫船上的一千斤青铜了罢!
更何况,陈氏坏赵氏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雪原大战一时不防,就让陈恒成了大赢家,否则齐侯此刻说不定和公子阳生一起,在晋国虒祁宫做客哩!
而再往前,赵无恤的岳父乐祁之死,古冶子在羊肠坂的风雪夜刺,似乎也少不了陈氏的幽暗身影。
这从陈国跑到齐国,养育于姜姓的一家子一开始还算正常,但从陈桓子无宇开始,就盛产阴谋家……
也只有陈武子是个傻愣的武夫。
总之,他们与赵无恤的前仇未报,新恨又继。
他会和一窝毒蛇合作么?
赵无恤深吸一口气,掐了下手心的肉,让自己不要意气用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恩,他会的,将仇恨埋藏心底,和毒蛇虚以委蛇,才能伺机狠狠反咬他们一口!
……
这时候宴飨基本完毕,众人酒酣,下一个节目则是演奏齐鲁两国的舞乐,再然后,便要开始商议正事了。
会盟台上地方宽敞,就像是厅堂一般。先上来的是鲁国舞乐,孔子有自知之明,自夸自大鲁侯功绩的《閟宫》和《泮水》自然不敢也不好意思在齐国人面前演奏,所以奏的乐是一首《有駜》,这是颂祷鲁侯和群臣宴会饮酒的乐歌,表达了喜庆丰收、宴饮欢乐、君臣醉舞的情景,正好对应场面。
“有駜有駜,駜彼乘黄。夙夜在公,在公明明。振振鹭,鹭于下……”
虽然是五月底的三伏天,但鲁国舞者们却穿的极为保守,一寸肌肤都不露出,伴随着音乐,她们长袖翩翩,开始出场。
在孔子为大宗伯后,最为重视礼乐,鲁宫内开始齐备舞人,再也不会出现舞者们全跑去季氏家庙跳舞而鲁侯身边只剩下两人的情况。
只不过鲁国的舞乐中规中矩,相礼孔子神色肃穆,鲁侯和三桓人模狗样,齐侯则对着枯燥的鲁国舞乐瞌睡不已。
鲁国的东西,包括女子在内,都让齐人觉得无聊不堪,但这种场面却只能听之任之。
卿大夫们三两成群地坐在一块,而赵无恤已然和陈恒邻桌,在旁人看来,两人玉冠君子都十分谦虚谨慎,说话轻声细语,言笑晏晏,关系好得不得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实际上,他们都在笑里藏刀,暗地里恨不得立刻让对方去死!
在陈恒假惺惺地提出合作后,赵无恤装作认真地想了片刻后道:“我倒真还有事想让子常助我一臂之力。”
“不知何事?”
“齐欲与鲁请平,一旦和约定下,势必要相互归还失地。”
陈恒了然,却装作糊涂:“这是自然,以廪丘换灌、龟田两邑,鲁国也不算吃亏。”
“鲁侯不吃亏,三桓也不吃亏,但我吃亏。”
“那子泰意欲何为?”
赵无恤道:“今日阵前,子常想必很想与我兵戎相见罢,可惜孔子以一己之力劝服齐侯罢手,我为了不成为众矢之的,也只能停手。齐鲁和解,午道、濮水、济水必然重新疏通,到时候,陈氏独断大河的日子,专榷货殖的日子还剩多少?”
“此外,齐侯没了外患,必然在国、高的劝诫下细细审视国内,到时候陈氏还有存活壮大的机会么?故今日想要齐鲁和谈告吹者,不止我一人。合则两利,既然要合作,那子常便先展现诚意,助我坏此和谈,至少要让齐鲁无法达成任何盟约,仅仅是休战,何如?”
陈恒默然,和他对赵无恤的西鲁了如指掌一样,赵无恤自从上次挨了陈氏的黑手后,也一直默默关注着他们,故只是这短短的对话里,就将对方的目的猜得八九不离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错,陈氏一直挑唆齐侯在国外生事,就是为了让国内疲敝,民心归附陈氏,同时让齐侯无法专注于打压陈氏,所以齐鲁和平,对陈氏也没有好处。
但面对赵无恤的要求,他却只能报以尴尬一笑。
陈氏,远没有那么强的话语权。
陈氏现下虽然日益壮大,但还是建立在迎合齐侯的基础上的,晏婴和鲍国虽死,但他们父子还得面对国夏、高张、鲍牧的威胁,现在又多了个晏圉来竞争。平日的阴谋,靠着齐侯身边的佞臣梁丘据协助才能成功,这里插一脚,那里摸一下,总能得逞一二。
可若是让他当场阻止齐侯和国夏商议好的和谈,面对猜忌心极重的齐侯,他陈恒哪有那么大能耐?
赵无恤在西鲁说一不二,军力也力压三桓,仿佛一个半独立的诸侯,陈氏在齐国内的地位尚不如他,此子一个外来户,短短三年就做到陈氏一百五十年都无法企及的事情,作为同龄人,陈恒怎能不嫉妒得咬牙切齿?
所以他言语中颇有推脱之意,只不愿为赵无恤火中取栗。
“不是我没有诚意,奈何两国欢好,没有破坏的契机啊……”
赵无恤却拊掌道:“谁说没有?”
陈恒顺着他的眼睛举目望去,却见鲁国的舞乐已经结束,轮到齐国人出场了。他是聪明人,一想既通,不由怔住了,暗道这赵无恤真是个胆大包天之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鼓咽咽,醉言舞。于胥乐兮!”
随着钟罄停止,舞者散开,压抑而漫长的鲁国舞乐终于结束了!
早已昏昏欲睡的齐侯顿时精神一振,这下轮到齐国舞乐上场了。
他娴熟地招了招手,齐国主管舞乐的大夫梁丘据便小步疾走到齐侯和鲁侯身边,那张老脸谄媚地说道:“君上,是演奏四方舞乐,还是宫中舞乐?”
齐侯细细回忆,这是之前预定好的节目,所谓的四方舞乐,其实就是方才在会盟台下手持剑盾和旌旗的莱夷人。安排他们出场自然是为了恐吓威胁鲁国人而准备的,但现如今既然强硬的赵无恤在,鲁国人也有武备,这些莱夷人便不必上来了,也少了让鲁国人反悔和谈的口实。
于是他颔首道:“自然是演奏齐宫舞乐!”
再之后,就轮到今天的正题!到时候,保管让赵氏子陷入尴尬的绝境。
只要不出意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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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的舞乐们从台下往上登,因为两国卫士遮挡,看不清模样,直到他们踏上走道,走向会盟台中央,欢闹的波浪这才迅速在宾客中间扩散开来。
孔子等人定睛一看,却见有倡优侏儒二十余人,异服涂面,装女扮男,分为二队,拥至齐侯鲁侯面前,他们不由愕然。
“这些倡优侏儒,便是齐宫之舞乐?”
与鲁国人的诧异不同,齐国的士大夫们却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毕竟从齐桓公开始,齐国的风俗便是“倡优侏儒在前,而贤大夫在后”了。到了现任的齐侯杵臼在位,在梁丘据、陈恒等奸佞之臣包围怂恿下,更是“所好者音乐狗马田宅,所爱者倡优巧匠之属”,齐国宫廷从晏婴死后,便是乌烟瘴气一片。
所以当倡优侏儒们演戏调笑着走上前来时,一阵笑闹的风暴便席卷齐国大夫聚集的筵席,侏儒们等大家笑声渐息,才又彼此绕圈,辱骂各种情色脏话,准备进行下一步的表演。
可这些在齐国君臣眼中寻常而有趣的舞乐,却让主持相礼的孔丘面沉如水,但他还来不及站出来斥责,却早已有人投箸下堂。
“两国之君在此相礼,本是庄重严肃的场合,缘何会有倡优侏儒来调笑?分明明明是在讽刺两国君子,有司何在,还不速速将他们驱散!”
……
正是赵无恤,他因为饮了不少酒而面色微红,不怒自威。
倡优侏儒们一时间噤若寒蝉,但却未立刻撤下,因为齐侯,还有将他们带到此地的梁丘据和陈恒尚未发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侏儒里的领头者名为淳于鬓,长得五短三粗,是临淄有名的倡优,他平日巧舌如簧,擅长在席间讽刺主人厌恶的宾客,凭借这点多次得到赏赐。随后被陈氏和梁丘据高价买来培养,成为齐宫里最讨齐侯欢心的滑稽宠臣,甚至可以出入宫禁,也很讨小公子荼的喜欢。
所以在赵无恤下堂驱散他们时,其他倡优侏儒怯怯地就要退下,只有觉得自己头上有人淳于鬓大着胆子一抬头,望向了梁丘据和陈恒两位主人。梁丘据有些不知所措,而陈氏的世子,则在对他微微点头,这是一种暗示,一种鼓励,鼓励他可以像以往那样,让齐侯厌恶的人丢尽颜面。
作为凭借口舌和机灵讨生活的他,哪能不知道,自家君上最痛恨的,莫过于下堂来驱逐他们的赵无恤!
于是侏儒淳于鬓突然腆着肚子夸张地大笑起来:“诸位贵人勿惊,今日两国和解,鲁国的赵小司寇高兴异常,此番是上场来与吾等演滑稽戏,博两国之君欢笑的,不必当真!”
此言一出,席间的众人一时沉默,随即爆发了一阵笑声,这当然不可能是真的,但他们很好奇赵无恤的反应。
赵无恤扶着剑,一动不动。
他死死盯住那口不择言的侏儒,黑眼睛里带着些许怒意,心里却感谢陈恒的助攻。
他同时也瞥见了台上众人的表情:齐侯已乐得脸色红彤彤、喘不过气来;季孙斯陪坐在旁吃吃发笑,小眼睛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其余齐国大夫也显得颇感兴趣,交头接耳不已。高台上就坐众人中,唯有孔子脸色越发难看。
淳于鬓尝试着挑衅赵无恤,见主人们并未出面阻止,这意味着他可以继续,于是个头虽然连半个人都不到,胆量却比豹子还大的他越发口无遮拦。
“素闻赵小司寇勇锐,有一佩剑名为少虡,今日可愿意与小人对舞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一边说着,一边跳上案几,拾起一把戳肉的大叉子,开始用尖端的那头朝赵无恤胸膛不住地比划,模样滑稽非常。
“哈哈哈哈!”
齐人的笑声简直要传遍整个夹谷了,齐侯更是连刚吃进嘴的肉都喷了出来,呛得边咳嗽边喘气。但鲁国人那边三桓的笑声里,则隐隐带着些焦虑不安的气氛。
这玩笑似乎开的有些过分了……
放在鲁国,谁敢这么当众嘲笑赵无恤!?这一定会引发严重的后果,上一个惹怒小司寇的人是须句大夫和他的巫师,现如今一个被火焰活活吞噬,另一个则丢掉了封地,在鲁宫里的陋巷寄居。
那侏儒哪里知道这些内情,他只看得见齐侯见赵无恤受辱,高兴得捧腹大笑,而陈恒也对他露出了满意的笑意,手笼在袖子里,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小司寇,为何还不亮出剑来,莫非是怕打不过小人?”淳于鬓越来越入戏了——因为两国尚未正式和解,所以登上会盟台的众人并未解除佩剑,且有各自的侍卫分别立于两旁,因为太过专注,他甚至没有注意到武卒们的怒目而视。
淳于鬓不断试探着朝赵无恤那边走,一般在齐国,这个时候受辱的宾客便明白自己不受主人待见,会一扭头拂袖而走。
谁料然而下一刻,血光飞溅,淳于鬓还没反应过来,便首身分离!
赵无恤只一个眼神,身边的勇士田贲边立刻上去将侏儒手刃了,那颗和平常人一般大小的头颅提于手中,而那短小的身躯,则倒在血泊里抽搐不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少虡宝剑,只饮王侯卿大夫之血,你这倡优侏儒还不够格……”
……
“哎呀!”
和平的宴会上亮出了刀兵,起了血光,筵席上顿时响起一阵倡优尖叫,他们跑得到处都是。
接着是一阵杯盘摔地的响动,伴随着卫士甲衣跑动的哗啦哗啦。
“赵无恤,你这是要作甚!”齐国的大夫梁丘据距离这场闹剧最近,他颤抖着手指,不敢去看那血泊。
赵无恤则傲然看着齐国众人道:“今日之事,显然是齐人设计出来让外臣难堪的!”
他随即转头对被鲁国卫士们护在中间的鲁侯和孔子疾呼道:“齐人毫无诚意,和谈之前发伏兵欲劫盟,宴席之上又让倡优侏儒调笑,视两国盟誓为儿戏!甚至当堂羞辱鲁国之臣,今日和谈,不谈也罢!”
陈恒则在齐人那边煽风点火:“荒谬!齐国好心让喜庆的倡优侏儒上前惹人欢笑,孰料鲁人不解风情,擅动刀兵。君上,鲁人此来不怀好意,明明就是不想和谈,今日之事,不谈也罢!”
方才还勾肩搭背,好得如同异姓兄弟的赵无恤和陈恒,竟就这么在会盟坛上公然相互指责起来。场面越来越剧烈,齐鲁两国的卫士们纷纷上前来护住自家主君卿大夫,齐鲁之间的其乐融融没了,双方一左一右泾渭分明,局势再度变成了两相对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侯和季孙斯气得直翻白眼,事到如今,和谈算是完了。
但,对峙最终却没再度演化为冲突,因为还有孔子这个压轴的秤砣在。
“止!”他再度走到中间,宽袖里的双手平举,让众人停止嘈杂的相互指摘。
虽然名为今日的相礼,但齐国那边的事务是梁丘据和陈恒主持的,从未知会过他半句,但此时此刻,只有孔子才能稳得住场面,也只有他说出的话还算得上公正。
“今日之事,首先是齐国无礼,倡优侏儒不上堂,这是周公规定的礼节,只会昏庸的亡国之君才会如此。和谈会盟是庄重的场面,如果用了不合礼仪的舞乐,那就像高贵的筵席上端来卑贱的秕子稗子一样显得不够郑重,是羞辱宾客的行为,也是两国君主的耻辱!梁大夫,你可知错!?”
梁丘据瞧了齐侯一眼,见他点了点头,便硬着头皮认下了自己的错误。
孔子指责的目光又投向了赵无恤:”但赵小司寇也不该当堂诛杀侏儒,让会盟沾上鲜血,也该认错!“
所有人的目光又投向了赵无恤。
这是要各打五十大板的节奏么?夫子啊夫子,为了让和谈继续下去,你也是煞费苦心,也真够公正的。
但一次,无论螳螂如何可敬,他都不会再让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乃小司寇,专门惩戒不法无礼之事,胆敢当堂蛊惑诸侯,羞辱君子的小人,罪该诛杀!大宗伯身为相礼,还望允之!若齐国还有和解之心,还望允之!否则今日和谈,便到此为止罢!“
赵无恤的话掷地有声。
”因为士可杀,不可辱!”
说完这句话后,赵无恤再度孰视四周。
他不知哪样更甜美:是刹那间会盟台上人人惊骇的静默,是随后猛然爆发的愕然,是孔子脸上的无奈,是齐侯脸上无法压抑的暴跳如雷……
还是首次合作完成后,陈恒那小狐狸般的笑意。
……
齐人终究理亏,齐侯最终还是允了。其实,也就是一群倡优而已,世上多得是,但今日若不能有个交代,别说和谈和盟约,说不定明日归去后,鲁国便会继续同齐国开战。
最后是冉求上来了,带着一众憋足了劲要为主君出气的武卒。
但那些受气筒自然不可能是罪魁祸首,只会是些代罪羔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将他们扔下去!“
高达二十丈的会盟台上,一个又一个哭哭啼啼的倡优和侏儒被强壮的武卒夹在胳肢窝下,直接朝下方的坚硬地面扔去,悲呼声不绝于耳,但在垂直落下二十丈后,却无一例外地戛然而止!
在惨叫声中,陈恒若无其事地走到他面前,淡淡地说道:”子泰果然非常人,这些在齐国本属寻常的舞乐也能被你创造出契机来。“
赵无恤亲看看着二十余人变为肉泥,却表现得无动于衷,他知道,今天自己必须表现得狠辣,必须表现得绝情一些。
他的敌人们还在看着,他的下属也在默默观望,而那条名为陈恒的毒蛇,更是在揣量他的一切。
所以他缓缓说道:”正如诗言,营营青蝇,止于樊,岂弟君子,无信谗言。青蝇不叮无缝的鸡子,是齐人先做的不对,怪不得我。“
陈恒笑道:”今日会谈一波三折,看来无论如何,齐鲁两国都只能做到貌合神离了。“
齐鲁两国的信任本就像丝线般脆弱,哪里经得起这三番五次的折腾,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双方那点和解的心思都已经淡去了。
赵无恤颔首,在心里暗暗说道:”然,就和你我的关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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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的倡优侏儒们为自己在错误的场合,错误的时间出现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也勉强为今日之事做出了一个交代。
但高台上下的血迹能够被洗刷干净,和谈却再也谈不下去了,双方无法再相互信任,进程卡在了盟誓这一环节上。
齐人的载书如是说:“齐师受侵,而鲁国不以兵车三百乘助我者,有如此盟!”
这是在逼迫鲁国直接退出与晋国的同盟,转而投靠齐国了,这是鲁国人不敢答应的,毕竟虽然齐人占了夷仪,但从军争上,却是晋人赢了。
于是孔子也硬气了起来,还对曰:“齐国不返我汶阳之田,亦如之!”
鲁国坚持要齐人归还占据的汶阳数邑,于是齐人转而要求以甄城、廪丘土地来交换!
这两邑的所有者赵无恤笑而不言,经过方才的震慑,哪里还有人能强迫他接受这条件?
夕阳西垂时,一波三折的夹谷会盟告一段落,齐鲁君臣不欢而散。
到头来,除了两国停止交战外,并未达成任何实质性的盟约。
齐国人对赵无恤的仇视越发强烈,鲁国这边也有不少人心生怨愤。
但当事人却无所谓,这是他期望的结果。而且齐国和鲁国虽然并未达成任何书面协议,但赵无恤和陈恒倒是有了不少秘密约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比如陈氏舟师不封锁棘津的渡口,那赵无恤支持的河盗也不劫掠陈氏商船。陈氏可以用盐、粮等换取甄城烧制出来的瓷器,以及郓城出产的纸张等。
临走之前,望着山谷里的云,蹬车欲行的陈恒假惺惺地说道:“此去经年,也不知道何时才能与子泰相见?”
赵无恤笑道:“到了齐鲁再度交兵时,你我自然就能在战场上见了,到时候各为其主,子常不必手下留情。”
“君上若是兴师攻伐,子泰真就不惧?如今赵卿已回,你在鲁国也是独木难支。”陈恒装作好奇地试探道。
“当年召陵之盟,齐桓公威胁楚国屈完曰,以此众战,谁能御之!以此攻城,何城不克!屈完对曰,君若以德绥诸侯,谁敢不服?的确,齐侯若是内修德政,惩处奸佞,对外绥靖诸侯,我就算躲在坚实的城邑里也会整日畏惧不已。但若是齐不务德,而以力争,那我西鲁也来者不拒。
我不敢自夸什么方城为城,汉水为池,因为鲁国已经与齐国共山河之险。齐军绕开泰山西麓,便能到达郓城、廪丘之北。而济水、濮水、大野泽,若是齐侯征召大河、海滨的船队,想要攻入也不难……
但西鲁每个国人,都是一把剑,西鲁无墙,以兵戈为墙,西鲁无池,以民心为池,君若以力,虽众,我亦不惧也!”
这份自信和豪迈让陈恒诧异之余,竟还有些自愧形秽。
所以等到回齐国的路上,齐侯闷闷不乐地询问他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事,陈恒毫不犹豫地说道:“与鲁国并未达成盟誓,但好在双方休战了,但对赵无恤却不能放松,若是不能将此子扼杀,则齐国威名不然不振,待他发展壮大,定为君上大患!”
也同样是陈氏的大患!必须结成一个包围网,将其铲除,若能不断怂恿齐侯去与赵无恤火并,让他们两败俱伤,则再好不过。
两人尽管达成了不少经济上的合作,但他们一掉头,就能微笑着着背叛对方……
这次会盟,齐侯没有捡到一点便宜,正是闷闷不乐,听陈恒如此一说,便又打起了精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鲁国三卿已经对赵氏子忌惮非常了,宁可与齐和解也要设法将他驱逐出去,这边且不着急,吾等最终的敌人还是晋国,没了晋国庇护,赵无恤什么都不是。和鲁国讲和,就相当于断了晋人一臂,但想要早日反击,齐国的手臂也要稳住,寡人正好有件事要交予你去办!”
陈恒竖起耳朵,却听到了一个让他透心凉的消息。
“卫国在去岁的战争里损失了濮南四邑的许多人口,而齐国却从晋国处夺取了夷仪,汝回高唐去,让陈卿将羔、媚、杏三邑转交给卫国,算是齐国给他们的补偿了。”
陈恒心里嗡嗡作响,这是谁给君上出的主意,为何自己先前毫无察觉呢?这三邑,相当于割了陈氏控制的夷仪一小半,在拉拢卫国的同时,也削弱了陈氏……
国夏,一定是国夏的主意!赵无恤说的不错,齐国一旦外患减少,齐侯就立刻对国内玩起了平衡的策略。
齐侯则还在喃喃自语,没有注意到陈恒心里的波涛汹涌。
“之所以送地给卫国,除了稳住他们外,还要敦促卫侯,尽快将从春日拖到今年秋天的姻亲达成,宋卫若是亲善,宋国加入晋盟的几率便小多了,甚至能为齐国所用……”
……
至于赵无恤一行人,在会盟结束后则沿着汶水西南行。
汶水发源于泰山南麓,在山谷里盘旋反转后,汇集泰山山脉、蒙山支脉诸水,自东向西南流入鲁国西鄙,最后汇注入广袤的大野泽。
它和洙水、泗水一样,是鲁境内最重要的河流之一,可惜北岸肥沃的汶阳之田大部分在齐国手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鲁侯心思比较单纯,夹谷之会是他第一次主持国政,本来兴奋异常,孰料齐国人拿足了架子,诚意也堪忧,所以闹出了不少失礼的事情。对赵无恤与之强势对抗倒并无感觉有何不妥,甚至还觉得他维护了鲁国的尊严,只是将那些倡优侏儒全部杀死,手段近乎残忍了。
孔子对此不置可否,鲁国的尊严他想要维护住,但对赵无恤也有颇多不满,这不是卯足了劲一心想要破坏和谈么?两人回程时早没了先前的其乐融融,相谈甚欢,气氛绷的很紧。这一来反倒让子路,冉求等或与赵无恤交好,或为赵无恤之臣的弟子们忐忑不安。
赵孔之间的蜜月期已经结束,关系降至冰点,公室与私臣的利益不可调和。
同为私室的三桓则对赵无恤的所作所为更是颇有怨言,却碍于威武雄壮的武卒不敢造次,甚至还担心赵无恤在沿途对他们做出些不利的事情。于是一过梁父山,他们便欲分道扬镳了。
季孙斯、叔孙州仇簇拥着鲁侯往南方去了曲阜,只有孟孙何忌要继续往郕邑去一趟,却也不愿意和赵无恤同路。
汶水河道因雨水而变宽,但仍然能行车马,临别前。孔子隔着浅浅的汶水,对赵无恤说道:“汶水汤汤,行人彭彭。就此一别,还望子泰好自为之。”
赵无恤装作听不出其中的警示和劝诫,说道:“小子一定为国守好边邑,不让齐寇越境侵鲁。”
孔子也不再言,只是叹了口气,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我倒是觉得,鲁国的忧患不在齐国,而在萧墙之内呢!”
他让御者调转车头,去追赶大部队,手里却紧紧握着玉佩,心里想道:“想要让君权稍振,最终在东方复兴周礼,不解决鲁国的萧墙之祸,看来是行不通的!”
赵无恤目送他们离开,拉车的驷马不太情愿下水,河道中央的水直漫到马腹,浸透了孔丘的鞋履,但在车夫的鞭打下还是爬上对岸。
一个声音在背后讷讷地问道:“司寇,此番夹谷之会,是不是忤了夫子之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冉求是对赵无恤表现得最为忠顺的一个孔门弟子,为他训练了大批西鲁本地人为鸳鸯阵邑兵,现在又到须句做了邑司马,执掌半师兵权。
但就算是他,也看出来孔子与赵无恤日益公开化的分歧了,故有此问。
“只是我与夫子之道和而不同而已。”赵无恤似乎是安慰冉求,又似乎是对自己说的,纵然他现在已经不相信这句话了。
他突然盯着冉求问道:“倘若有一日,夫子对我所施之政,所做之事不满,要汝等毁弃盟誓,离开赵氏,子有你会如何抉择?”
这问题太过尖锐,冉求一下就慌了。
……
“方六七十,如五六十,求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足民。”
为一邑主宰,为诸侯卿大夫治民,这就是他理想的极限,但在赵无恤的赏识下,居然已经实现了!
纵然主管的是军务,但冉求却也乐在其中,现在如果夫子突然要他结束这种权柄在手,受人尊敬的日子,却拿不出足够的理由的话,冉求是会犹豫很久的!
面对赵无恤的逼问,冉求知道这是必须表态的时候了,他咬着牙犹豫了半响,方才说道:“夫子对下臣有栽培之恩,司寇对下臣有知遇之恩,下臣都不敢违逆,但若只能择其一而从之的话……”
他憋足了气道:“我听说过一句话,叫天地君亲师,这在西鲁是连童子们都明白的道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民性于三,事之如一。父生之,师教之,君食之。非父不生,非食不长,非教不知生之族也,故壹事之”。这是春秋之时精英分子们的认识,君主被排在父、师之后,仅仅有一个食士之恩。
然而到了赵无恤在年轻国人子弟中推广“小学”时,在写作礼科,读作思想政治的课程上,夫子们教授的却是“天地君亲师”了!
连孔子都知道在鲁国内树立君权,统一号令后方便复周礼,赵无恤哪能不明白这点,而这些思想教育,当然得从娃娃教起。
所幸这时代所谓的君,不是国君,而是直属的封君,也省得他费一番口舌……
冉求作为儒家中人,对赵无恤推广教化自然也会关注一二,所以记得有这么一句话,实在是很符合他的认同。
并非冉求是个忘却师恩的白眼狼,而是他这个人务实,是个唯君是从的官吏型人物,总会做出更实际的选择。
“如其礼乐,以俟君子。”这种孔门的终极理想,冉求是没有太大信心和兴趣去实现的,还是等着其他君子来做吧,所以他才被孔子称之为“不知其仁”。
何况在冉求心里和宰予的看法类似,隐隐觉得赵无恤这种少说空话,稳扎稳打的施政,才是做到了“足兵,足食,对民有信”,并不比所谓的复周礼差。
所以他的回答让赵无恤极为满意:“士当不负于天,无愧于地,忠于君,孝于亲,最后才是顺从师长……司寇待下臣以礼,则下臣必效之以忠!”
“善!”
有了冉求这句表忠心的话,赵无恤便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般放心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记错的话,在原本的历史上,孔子与季氏有了巨大的分歧,但冉求作为季氏家宰,却一直以季氏的命令优先,哪怕违反了孔子的意志也不惜,结果被孔子怒斥为:“非吾徒也!小子可鸣鼓而攻之!”
自己给冉求的提携和礼遇自然是比季氏要强无数倍的,能换来这样的保证也在意料之内,他跟孔子要人时可是观察谋划过的,像颜回、子路这种对孔子誓死忠诚的,赵无恤就根本就没起过招揽的心思。
现在最值得担心的,就是子贡了,陶丘的货殖对赵无恤太重要了,若是与孔子反目,能留住端木赐这个王霸之才否?方今天下,除了未来的陶朱公外,还能找到可以制衡取代子贡的人物么?
但无论如何,赵无恤都觉得自己的做法要好过在夹谷之会时贸然出手害了孔子性命,导致所有孔门弟子叛出赵氏,从此成为他的仇敌。
于是他笑着拍了拍冉求肩膀道:“方才只是说笑,我与孔子只是政见有所不同,过些日子自当登门赔罪,绝不会让汝等弟子为难。”
政见不同的知己朋友反目成仇的还少么?司马光、王安石不就是最好的例子,只要沾惹上了政治,一切理想和情谊都会变了味道。
冉求自然感恩戴德,心里却依旧存在一个疙瘩,他虽然能做出如此承诺,樊须也应该可以,但子贡、子华等人……他可不敢保证。
一抬头,眼见队伍没有从平坦的鲁道走,而是兵分两路,赵无恤径自带近千人拐入了一条在荒芜的田野里勉强能辨认出车辙的乡道,他不由大奇。
“司寇,这是要去哪儿?”
赵无恤望着前方布满溪流的森林,淡淡地说道:“汝带须句邑兵走大道,我此番要抄近路,从郈邑绕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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郈邑,位于齐鲁边境,本是鲁国大夫郈氏之食邑。
二十年前,在鲁昭公驱逐季平子未果的事件中,郈氏被灭。叔孙氏因为在关键时刻协助季氏政变有功,事后获得了这座五千户的大邑作为报偿。
汶水从泰山之中缓缓流来,抵达郈邑之时已经算是条大河了,而郈邑正好在其阳,北面以泰山余脉庇护,南面引汶水为护城河,真是个易守难攻之地。
它的墙体是用砂岩堆砌而成,极其坚固,叔孙氏将这里作为自己的主邑是不错的选择,但前提是,他们那不争气的后人得能控制得住这儿的家臣。
前方,郈邑的邑宰公若藐在吊桥尽头等待赵无恤到来,他搭乘的是四匹粟色战马拉着的戎车。
他在上下打量年轻的赵无恤,而赵无恤也在打量他,这位叔孙氏昔日的权臣年过半百,发髻已灰,脸上棱角分明,饱经风霜的面容被凿刻出深深的线条,但其中那副固执和傲然的神韵仍在。
赵无恤回忆起张孟谈对此人的点滴剖析:公若藐是叔孙氏的三朝元老,叔孙昭子时代鲁昭公与季平子火拼,当时叔孙昭子不在国内,面对国君和季氏的同时求救,公若藐和其他家臣一起公议,得出了”无季氏,是无叔孙氏也“的结论。于是他们果断协助季氏反击,驱逐了国君,为叔孙氏赢得郈邑,最初就由他到此驻守治理。
到了叔孙成子时代,他成了家宰,有权干预立嫡之事,因反对现任家主叔孙州仇继位,结果被叔孙州仇敌视,重新蜗居在郈邑。在阳虎执政时站在“逆党”一方,可能参与了更换叔孙家主的阴谋。在阳虎倒台后,他据城固守,因为三桓无力镇压,只能绥靖招降,让郈邑维持现状,听调不听宣,仿佛半独立的邦国。
赵无恤的马车驶上吊桥,马蹄不安地踩踏吊桥木板,发出“咯哒咯哒”的声响,御者在公若藐身前五步处勒马停下,公若藐恭恭敬敬地行礼,而赵无恤也朝老者举袂致意。
“见过小司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公若邑宰,久仰了。”
因为占据了本是叔孙氏利益息息相关的西鲁,所以赵无恤与叔孙氏关系不佳,然而对这位叔孙氏家臣却给足了面子,算是屈尊结交了。
这是有原因的,两人虽未谋面,但交情却说来话长了,郈邑和西鲁只有百里之遥,地理位置十分关键。去年秋,西鲁各大夫联合互保时,赵无恤也曾来知会过公若藐,但却被他回绝。可到了齐人被赵氏击退,赵无恤向整个鲁国证明自己实力后,公若藐便开始与他眉来眼去,疫病爆发期间还去求过医者。
等到齐国挥舞盐策大棒,制裁鲁国时,乏盐的郈邑更是第一时间向赵无恤求助,本着多一个朋友好过多一个敌人的心思,赵无恤也满足了他们的要求。
世上没有免费的飨食,这便是赵无恤来此得到礼遇的基础了。
这不,才第一次见面,说话不超过十句,两人就同车而行,聊得其乐融融了。
进入城门时,赵无恤抬头仰望砂石堆砌而成的墙垣,问道:“鲁国之法,大夫无百雉之城,郈邑显然超过了吧。”
公若藐笑呵呵地说道:“郈邑夹于齐鲁两国之间,若是墙垣再不增厚增高,岂不是会朝不保夕?”
深层的原因他却没说,过去两年多时间里,叔孙州仇一直想夺回郈邑之政,无论是以家主身份强逼、哄骗,还是里应外合都玩过。而厌恶叔孙州仇,想保持自己邑宰地位独大的公若藐为了不让他得逞,特意增加了甲兵和墙垣高度。
赵无恤却摇了摇头道:“看来公若邑宰不懂得鱼的存活之道,不断加高墙邑以图自保,其实是下策。”
公若藐大奇:“何谓鱼的存活之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道:“君没听说过少海里的大鱼吗?鱼网钓钩对它无能为力,但一旦因为得意忘形离开水域,那么蝼蚁也能随意摆布它,没几日便会被啃食成一具鱼骨。与此相比,郈邑就像一条大鱼,鲁国则如同包围郈邑的水,如果郈邑失去了鲁国的支持,鱼失其水必死,即使将城墙筑得跟天一样高,又有什么作用呢?”
公若藐称赞说:“然。”
他初见赵无恤本来还轻视其年轻,可短短几句话便改变了看法,此人之言,真是一语中的啊!他心里开始忐忑不已。
郈邑现如今的情形他最清楚,的确像条即将搁浅的大鱼。这座五千户的大邑提供了叔孙氏一半的武装,能拉出来一师之众。但叔孙一向念念不忘想将此邑拿回去,什么手段都试过了,下一步,大概会追究自己罪名,然后邀请整个鲁国卿大夫发大军围攻罢,到那时候公若藐要如何自处?
所以等到进入厅堂,他便屏蔽左右,向背着手四下打量观看瓷、铜摆设的赵无恤再度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小司寇说的没错,郈邑现如今就像是无水可依的鱼儿一般,随时可能渴死,如今摆脱危局,还望司寇教我!”
赵无恤放下手上精致的瓷瓶,微微一笑,张孟谈情报做的不错,鱼儿,这么快就上钩了!
……
“公若邑宰过谦了,郈邑乃是叔孙氏的主邑,兵强民众,怎么会无水可依呢?”
公若藐苦笑道:“司寇有所不知,大司马并未将我视为家臣,而是仇人!”
他将往事缓缓道来:“当初,老家主叔孙成子想要立州仇做世子,我当时为家宰,见其无人君之德,便反对此事,可老家主并未听我的,还是立了州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算了一下,那不过是五年前的事情……叔孙成子死去,年轻的叔孙州仇上位,三桓都是年轻一辈,既无威望又无能力,于是造成了阳虎的掌权,乃至于自己乘隙而入。
“所以说,大司马与公若邑宰有过节喽?”他明知故问。
公若藐不顾自己在谈论主君,竟然朝地上唾了一口以示不屑:“何止是过节,小司寇也见过州仇几次了,应当知道他是个心胸狭窄之人,继位后竟视为如仇寇,恨不得立刻杀了我……”
在他心里,从来没有将叔孙州仇当做家主过,仅仅是一个僻陋而不懂事的竖子,就像给叔孙氏带来过巨大灾难的竖牛一样的败类!
所以才敢直呼其名!
他突然坦开手臂,露出了一个暗红色的贯穿伤口:“这是在与齐人作战时,从后方射来的箭,若非亲信发觉的早为我挡了一下,这一箭当场便能要了老夫的命。事后一查,才知道这箭是州仇指使人放的!”他说起往事时咬牙切齿,想必对此十分不忿。
原来他经历了一场失败的谋杀啊……赵无恤懂了,这之后,为了保命的公若藐便拒城而守,同时投靠阳虎,希望能与阳虎合作,更换叔孙氏的家主,可惜,又一次失败了……
所以郈邑的境地就很尴尬了,只要叔孙州仇还在位一天,回归是不可能的,但若是不回归,胳膊终究拧不过大腿。
但他越是不忿,越是无路可走,赵无恤越是觉得张孟谈的建议是可行的。
所以他抚掌而笑:“这有何难?我再讲一个鱼的故事给公若邑宰听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怎么又是鱼,公若藐无可奈何,只能按捺下焦虑继续听着。
“鲁国每年都有旱季的时候,当泉水干涸了,水里的鱼就共同困在陆地上,这时候只能相互靠近,用湿气滋润对方,用唾沫相互沾湿……老邑宰且想想,当齐人扬言攻来时,西鲁各邑最初也是搁浅的鱼儿,但通过互保,吾等相濡以沫,却战胜了强大的对手得以存活,倘若郈邑也入盟,自然不会有干涸而死的担忧!”
“这,小司寇执掌西鲁,主大夫盟,连齐侯也要忌惮几分,哪里是什么快渴死的鱼儿,实在是一条比汶水还宽广深厚的大河了……但此事关系重大,容我考虑考虑……”听赵无恤老话重提,公若藐脸上闪现一丝挣扎。
上一次他断然拒绝,是因为觉得赵无恤自己都朝不保夕,什么互保,什么大夫相盟,全然是胡闹嘛。可事实却让他惊掉了下巴,赵无恤赢了,之后还在货殖上与山海大国齐人打得不可开交,且不落下风,连他也不得不在经济上仰仗之。
事到如今,果断投靠赵无恤才是最上佳的选择,但他虽然厌恶叔孙州仇,对服侍了几十年的叔孙氏却还存有一丝幻想。上了赵氏的船,郈邑迟早也要插上玄鸟旗,那样的话,性质又不一样了。
作为叔孙氏的三朝老臣,公若藐很难彻底割舍这个家族……
赵无恤也不着急,因为他觉得,按照人之常情,为了保住自己和族人,这位老邑宰还是有很大可能寻求自己庇护的。郓城离此不过百里,两日可以抵达,将郈邑纳入西鲁势力范围不算难事。
只要郈邑投靠,手里就多了两千余战力,相当于彻底断了叔孙氏一臂,又将赵无恤的步伐朝鲁城曲阜又迈进了一步!
所以接下来几日,在公若藐的盛情挽留下,赵无恤便在郈邑暂居了下来,他想休整一番,顺便等待公若藐一点点软化。而这位老邑宰时不时引领他去游玩周边的景致,赵无恤也乐于与新盟友搞好关系。
这一日,他们去了汶水边上的牧场,查看马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汶水牧场只是一块长达数里的水边草场,虽然比不上赵无恤在大野泽旷野上的牧场,但在鲁国这个缺马的国度也十分罕见了。
现下已经进入了孟夏六月,汶水边绿草茵茵,近百匹马儿在这儿缓缓走动,啃食草叶,因为交配季节尚未完全过去,所以得把公马系住,单独放牧牡马。
在这儿,赵无恤还诧异地看到这样的一幕:二十多人单骑走马,绕着草场边上的树林跑着圈……
公若藐介绍道:“郈邑自有掌管马匹的马正,此人名为侯犯,做事干脆而果断,在兵卒中颇有威望,所以我让他为我掌管兵事。他自称平生最爱两样东西,一是剑,二是马。在听闻小司寇单骑走马,轻骑夜逐的事迹后,居然别出心裁,寻来马鞍的样式仿作,然后解开驷车,组建了一支二十余人的轻骑,每日操练……”
赵无恤来了兴趣:“真是奇了,这喜好和我倒是一模一样,这样的人物,我得见上一见!”
等公若藐让手下去将那人喊过来时,赵无恤望着骑在马上的身影越来越近,却有些发怔……
他没有看错!那骑些马人脚上的确踏着东西!虽然只是单边,虽然只是简陋的草绳,但已经有了后世马镫的雏形!
那人却没意识到自己给赵小司寇带来了一丝震动,他身材高瘦,双臂修长,腰间佩着短剑,看到公若藐后两眼发亮,立刻滚鞍下马,恭恭敬敬地行礼道:“马正侯犯,见过老邑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你是怎么想到要在马上装这种东西的?”
仔细地绕着马匹走了几圈,赵无恤发现,二十余匹骑乘用的马儿的鞍下都有单边的草绳,神似后世的马镫,方才乍一看吓了他一跳,还当是又碰上了穿越者。
不过眼前的侯犯言谈举止,仅仅是个稍微聪明一点的武夫,年过三旬,除了胆子大外,却并未表现出太过过人之处。
而他的回答更是让赵无恤放下心来。
“小人年幼时骑过小马,但这些兵卒都是武车士,从未骑过,骤然上马有些困难。于是小人便想出了这个主意,在马鞍下结一绳索,方便扶着鞍踩踏上马……”
原来是上马的工具,而不是马儿奔驰时脚蹬的地方啊!赵无恤稍微放心。不过还是对侯犯的这股敢于创造的机灵劲很是欣赏,不由赞叹了几句。
侯犯倒是识相,他一个小小的马正,和上大夫赵无恤的地位差距仿佛天壤之别,谦逊了几句后反过来夸赞赵无恤才是生而知之的贤人:“这马鞍应该是从简陋的马鞯变化而来的,有了此物,人便能在跑动的马背上安坐,开弓射箭,掷矛奔驰皆可,也只有赵氏轻骑,才能在与齐人的争战里立下奇功!”
赵无恤不置可否,随后装模作样地让侯犯也在自己那匹乌骓的马鞍上也系一根草绳,试着蹬了几下,的确是方便多了。
只是在旁的虞喜等骑吏仗着骑术精良,暗地里对此嗤之以鼻:“真是笑话,上个马都需要借力,这些鲁国人天生就不适合骑兵,效仿之后贻笑大方而已!”
赵无恤轻声斥责他们道:“休得放肆,余做出马鞍来时,一些骑惯了光背马的狄人或许还会和你一样,鄙夷吾等呢!”
没错,发明很大程度是懒人创造的,因为现实的需求,越是对骑马生疏的,就越是想弄些简便的马具来用,历史上马镫的出现,或许也有一个类似的历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个可造之材……”
赵无恤对侯犯有点欣赏,不过让他奇怪的是,侯犯说话时,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去盯着公若藐看。按理来说,这个喜欢马,喜欢轻骑的马正见了自己效仿的模板赵无恤后,应该对他更加关注才对啊?
是惧怕么?不对,那眼神又不像。
只是偶尔眼神瞥过来,侯犯才勉强露出笑意,表情有些微微的不自然。
“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了……”
赵无恤这么想着,却突然说了一句:“可惜侯马正是郈邑重臣,不然的话,以你对马,对效仿骑兵如此热衷,我真想聘你到西鲁做骑吏呢!”
在旁的公若藐微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只当是赵无恤的笑话。
“小司寇,其余人任你索要,但侯犯可不行,他为我掌兵,我视之如亲子,怎可去投效别人?”
但侯犯的脸色却更加不正常,最后只是干巴巴地笑了几下:”然,奈何小人族中世代向叔孙氏委质效忠,还要为老邑宰尽职,没有福气侍奉小司寇……”
他的脸随即堆满了笑,对公若藐说道:“老邑宰,小人近来从吴地觅得一把难得的宝剑,邀了邑中诸位同僚一同去宴飨观剑,不知老邑宰可否赏脸?”
春秋时代的男儿,就没有不爱剑的,剑是杀人利器,也是君子之器,尤其是吴越之剑,迁乎其地而弗能为良,更是百金难换的宝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公若藐便欣然同意傍晚时分去侯犯的府上赴宴,赵无恤便笑眯眯地看着侯犯,越发觉得这事情不太对劲。
虽然最后侯犯犹豫了片刻,还是过来邀请赵无恤同往,但赵无恤却知道,换了一般的人,遇到自己这样的身份和地位,哪里不死命巴结,除非侯犯心里在顾虑着什么,忌惮着什么?
因为在阳虎之乱中,有过带兵驻扎城内却突然暴起偷袭的不良前科,赵无恤的军队也被郈人猜忌了,现下只能驻扎在外面,跟他入邑的,也只有一些黑衣侍卫和穆夏、虞喜等人而已。
而周围的牧场上,竟有百余侯犯的兵卒,这种情况下,君子不立危墙。当撤则撤!
所以他笑着婉拒道:“这几日老邑宰邀我遍游郈邑,这才从夹谷归来,实在有些乏了,我便不陪了,还望侯马正见谅。”
果不其然,赵无恤发现,当听说自己不去时,侯犯脸上竟有些惊喜,而公若藐则未察觉,只是让竖人带赵无恤回馆舍休憩。
赵无恤婉拒道:“吾等赳赳武夫,还是住在营帐里舒坦些,几日未巡视营帐了,我且回去约束下纪律,以免兵卒骚扰郈邑的乡里……”
一行人这么笑着分开后,公若藐在侯犯等人的簇拥下往城邑里走去。赵无恤立刻扶鞍上马,回头皱着眉看了片刻,便带着骑从和亲卫径自回到了营帐内。
一把掀开帷幕后,他面沉如水,对身边的人嘱咐道:“立刻将郈平寻来!”
……
“其实我家也是阔绰过的,一度富比三桓。到了我的祖父郈昭伯的时候,郈氏在曲阜的宅邸与季氏相邻,他喜好飞鹰走犬,尤其是常和执政季平子斗鸡。可季平子屡战屡败后竟想作弊,他让鸡穿上了皮质的甲胄来斗,这怎么能行?我祖父不忿,于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在鸡爪上装上铜钩,最终击败了季氏的鸡。于是季平子大怒,欲攻郈氏……这之后的事情所有鲁国人都知道的,斗鸡引发鲁昭公和季平子的争端,最后我祖父被孟氏杀害,鲁昭公也被迫逃亡国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郈平是个面色苍白,微微发福的中年男子,是郈氏的遗存,毕竟鲁国很少玩灭族的残酷手段。郈氏虽然衰败,但他却在郈邑留了下来,守着百亩祭田维生,算是从”大夫食邑“沦落到”士食田“的典型代表了,从发福的身材看,日子应该过得还行。
但小时候锦衣玉食的他哪里受得了这种落差,等到赵鞅杀来鲁国时,听说赵卿喜欢招揽贤能,他便屁颠屁颠地跑去投靠了。但赵鞅唯才是举,对于没什么过人之处的则待遇平淡,对他提出的请晋国做主恢复郈氏地位的请求更是笑笑就过了,甚至不愿意将他带回晋国。
最后还是赵无恤将郈平留了下来,只希望作为熟知郈邑内情的参谋来用,他没什么大毛病,只是有事没事就在人前念叨家族昔日的辉煌,跟祥林嫂一样。
先前定计时他的确是帮了张孟谈不少忙,但赵无恤却恍然觉得,以如今的情形看,己方对郈邑的复杂形势还是了解的太少了!
于是赵无恤毫不客气地打断了郈平的唠叨,直入主题地说道:“跟我说说侯犯此人!”
郈平别的能力没有,对郈邑从古至今的各种人情典故,人脉关系倒是熟得很,他想了想说道:”小司寇想必也知道,郈邑没有司马,于是马正侯犯便代为执掌兵权,便是邑中仅次于公若藐的第二人。据说他待公若藐如父,但人人却知道,侯犯其实希望的是公若藐死后,能将邑宰之位传给他。”
“希望将邑宰之位传给他?”
赵无恤沉吟了,按理来说,邑宰、邑司马、马正等家臣职位,是由作为领地主君的卿大夫任命的。然而在鲁国这个奇葩国度里,三桓专鲁侯,而陪臣们又专三桓,一个个大邑仿佛后世晚唐的藩镇割据,有的邑宰索性世代相传,有的则传给有能力的亲信,反正一定要维持这种半独立的状态。
“如此说来,这是个野心之辈?”
“然,而且听闻他近来与工正驷赤往来密切。”
赵无恤皱眉,这个名字他似乎听说过:“工正驷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一个叔孙氏的老臣,也是如今邑内唯一心向叔孙家主的人。”
“既然忠于叔孙州仇,那老邑宰为何还要留着他?”赵无恤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了,这不科学啊。
郈平虽然离开了一段时间,但重回郈邑后,却再度对这里了如指掌,毕竟赵无恤允许他动用安插在郈邑的眼线提供的情报。
郈平谄媚地笑道:“郈邑现在与叔孙氏的关系是藕断而丝连,公若藐年纪大了,难免有些优柔寡断,万一叔孙州仇夺回此邑,他还指望叔孙的亲信能够看在旧日情谊上保他一命。”
赵无恤想了片刻,才吐出了两个字:“天真。”
他前世听过一句话:“在权力的游戏中,你不当赢家,就只有死路一条,没有中间地带。”
正所谓“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郈氏的灭亡,鲁昭公的流亡,阳虎的倒台,多少血淋淋的教训就在眼前,公若藐作为一个过来人,真是越活越糊涂了!
他对公若藐的生死存亡并不关心,但郈邑关系到自己在鲁国政治博弈的重要布局,关系到自己的权力游戏。
赵无恤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现如今郈邑里波诡云谲,从今天侯犯的表现来看,在那名为赏剑的宴飨上,一定会发生什么。他有心阻止,但本着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的原则,不会再轻易进入。
于是赵无恤让人携自己的手书一封入城去找公若藐,让他小心,小心今日傍晚的宴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安排好军营内全员戒备,枕戈待旦后,赵无恤便在营帐里来回踱步,情绪有些许的焦躁。
他现在不好在鲁国内部擅动刀兵,所以只能采取这种间接拉拢控制的方法,孰料自己的对手也在和自己走一样的步数。纵然叔孙州仇比较猪,但硕大一个叔孙氏,百余年的宗族传承,还是有几个人才出谋划策的,自己不能太过小看他们。
季夏六月,太阳运行的位置在柳宿,黄昏时,火星会在南天的正中若隐若现,它们是判断时辰和方位的重要坐标……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了,赵无恤希望自己的信使能赶得上,只要能说服公若藐……
就在这时,派人送信的人满头大汗地回来了。
他还来不及说话,赵无恤便将他一把拉入营帐里追问道:“如何?老邑宰怎么说!?”
派去的人结结巴巴地说道:“郈邑邑宰看了司寇的信后,笑了笑,然后说了句话。”
“什么话?”
“他说:司寇多心了,我待侯犯犹如己子,他不会是专诸,我也不会是吴王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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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若藐虽然接待赵无恤,但防备之心也很重,所以赵无恤只能行下策,以郈邑宾客身份骗守卒开门,然后又让田贲领人强行进入!
站在被武卒控制的郈邑南门城楼上,赵无恤让人逼问守吏,结果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这些人都是被侯犯收买的,据说今夜的确有大事发生。稍候片刻,赵无恤便得知了一个迟来的消息:公若藐死了,死于他”待之如己子“的侯犯宴飨之上,这让无恤不由在心里骂了一声:
“当断时不断,不当断时又大义凛然起来,老匹夫真是不可与之谋,坏我大事矣!”
他随即询问来报信之人:“公若邑宰是怎么死的?”
马正侯犯掌握兵权,控制了四门,同时将公若藐的亲信一网打尽,然而也有漏网之鱼。比如这几天陪伴在公若藐和赵无恤身边的邑计吏就从混乱的筵席上奔逃出来,又在熟悉的里闾小巷里钻来钻去,最后跑到了南门。
他得以活命后将赵无恤视为唯一的指望,浑身颤抖地回答道:“侯犯仗着老邑宰信任,在宴飨上公然献剑,老邑宰不疑有他,便让他靠近到三步以内观剑,结果侯犯双手持剑往前一送,居然将利剑戳进了老邑宰的胸口,还声称这一剑是替叔孙大司马送出的!”
这就是一场郈邑版的鸿门宴啊……
赵无恤闭上眼睛,可以想象那血溅三尺,宾客惊骇的场面,而信错了人的公若藐则倒地抽搐,白眼上翻,像极了一条搁浅的鱼,他大概到死也想不到侯犯会背叛他。
“随后,侯犯和工正驷赤斩下了老司寇的头颅,宣布自己是代叔孙家主惩戒叛臣,如今整个郈邑除了南门外,都落入了彼辈手中。小司寇,你可一定要为老邑宰讨还公道,为他复仇啊!”
赵无恤假意许之,但随着越来越深入的询问,他的心却越来越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现下,侯犯借助公若藐的信任,控制了郈邑的大半军权。而那个深得叔孙州仇信任的工正驷赤则德高望重,他带着工匠们加入了这场政变中,同时安定了城内的氏族、国人。凭借郈邑回归叔孙氏的“大义”,众人几乎是迎风而降,一丁点抵抗的浪花都没翻起来。
这阵风很快就刮到了南门处,黑压压的郈邑兵卒、国人从三面围了过来,甚至连邑外也有人在夜色里靠近,挨了一波弩箭后才退了回去。
赵无恤面色凝重,他手下虽然有武卒五百、劲弩百张,但毕竟是以宾客身份居于此,身边仅仅有一旅之众。面对郈邑的数千兵卒、国人包围,无天时,无地利,无人和,仅仅靠着一座城楼,以少御众很难守得住。
但全身而退却并不困难,只是赵无恤依然有些不舍。其实他也没想到,自己前脚才进郈邑,后脚此邑的主人便被人刺杀了,城头变幻大王旗如此之快,张孟谈的计策至此戛然而止,无法继续进行下去。
好在他尊贵的身份也让人投鼠忌器,对方迟疑之下,选择了动嘴劝说,而不是动手。
在一行人的簇拥下,这场政变的主谋工正驷赤亲自到此,婉言劝说赵无恤退出郈邑。
……
“驷赤此人不简单,他本来是郑国驷氏的旁支,进入鲁国后做了叔孙穆子的家臣,最初不显山不露水,但为人城府极深。叔孙穆子之死、竖牛之乱、昭公被逐、阳虎之祸这些家国的大风大浪他都一一经历过,只是一直没被叔孙氏的家主重视过。而且他和公若藐私交不错,所以在阳虎倒台后,叔孙州仇试图向郈邑派遣家臣,除了驷赤外,其他人统统被驱逐殆尽……”
赵无恤立于城头,回忆着郈平提供的重要信息。
自打进城后,他这还是头一次见到驷赤:先前几日驷赤一直在称病休息,他年过六旬,平日的确是体弱多病,所有人都信以为真,但就在纷纷议论他时日不多时,这老头竟一鸣惊人,颠覆了郈邑的主政者……
驷赤在城楼前两百余步便下车缓缓走了过来,站到弩矢射程之外,表现的恭敬而谨慎,像一匹狡猾的老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见这老者白发飘飘,相貌敦厚,看不出丝毫的阴险狠辣,任谁也想不到,这竟是一个潜伏多日,谋害自己的老友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无间道。
他咳了一声,在盾牌掩护下于城楼下大声劝说道:“郈邑工正驷赤见过赵小司寇,恕不能全礼。方才邑宰公若藐叛主自立,已被邑内义士击杀。如今郈邑初平,但恐怕贼人流矢会惊扰小司寇,还望小司寇早点离开这是非之地,外臣感激不尽!”
赵无恤盯着那侍卫在老者身边的数朵暗淡火光,弩兵的材士方才前来告之,射程不足,又被盾牌遮掩得严严实实,无法将其一举击杀。
于是他只能一边思索对策一边说道:“第一次途经郈邑就遇到了这种事,我实在是有些始料未及。我现在只问一句,老邑宰真死了么?”
驷赤笑道:“他冥顽不灵,还出言唾骂家主,现如今已经伏诛了……”
其实驷赤从被叔孙州仇派来郈邑当无权无势的工正开始,暗杀公若藐的计划便开始筹划了,他拉拢了控制兵权的侯犯,交好了邑内各大小势力,正准备在夹谷之会后发难,却听到赵无恤拜访郈邑的消息,这让他们不得不将计划推迟。
赵无恤之名响彻齐鲁,连阳虎、齐侯这样的人物都败于其手,试问谁能不惧这位少年英雄?
随后几天,驷赤一直在装病观察居局势,猜测赵无恤来郈邑的目的,结果还真被他猜测得八九不离十:赵无恤的打算是通过公若控制郈邑,进而让叔孙氏永远失去这里!
不能再等了,驷赤决定立刻动手,但这却将他的同谋侯犯吓坏了,马正侯犯对赵无恤的骑兵有所效仿,对他本人更是敬若神明,差点就吓得放弃计划,准备缩头继续装公若的好养子了。
最后在驷赤的劝说和利诱下,侯犯才稍微稳定心神,咬了咬牙决定提前实施。但他却不敢接受驷赤的第二个建议:将赵无恤骗到宴飨上,一同挟持。
侯犯严词拒绝,驷赤只能作罢,在公若死后,城内大局已定,唯独南门被赵无恤突袭得手,他心中暗骂道:“侯犯竖子不足与之谋,若是能一并将赵无恤在宴飨上挟持,吾等今日便可以立下全功,同时为叔孙氏、三桓乃至于鲁国除去一个心腹大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此时此刻,驷赤已不敢贸然发动反攻,他担心损失太大,又怕倘若不能俘获赵无恤,攻击小司寇的举动会引发鲁国的动乱:要知道叔孙氏现在的实力可是连西鲁都打不过的。
驷赤心里掂量着双方的力量对比,赵兵虽然号称勇锐,但毕竟不如本地人熟悉环境,如今已经呈现隐隐包围之势,他只能转而希望能通过人多势众的压力将赵无恤逼出郈邑去。
若是赵无恤拖着不走,他也不怕,到时候叔孙氏接收郈邑的兵卒抵达,局面会更不利。倘若闹到鲁城朝堂,赵无恤打叔孙氏主邑的主意,必然理亏。
结果赵无恤沉吟片刻后却说道:“你的意思是,是大司马让汝等杀死公若的,是这样么?”
驷赤以为赵无恤这是要退让,便仰着头回答道:“然也,的确是主君的命令。”
“可有手书作为凭证?”
鲁国君臣的制度意识较弱,这种在暗室里密谋,你知我知的阴谋,怎么可能有手书?
所以驷赤的不知道赵无恤葫芦里卖着什么药,便回答道:“无有,只是口述。”
赵无恤紧逼不放:“只有口述?那你与大司马当时是怎么对答的,且一一道来!”
驷赤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仿佛成了案堂上的要犯,正被士师言辞拷问罪行,于是便皱着眉说道:“此乃叔孙氏家事,我为何要告知小司寇……”
他话音未落,却被门楼上赵无恤哈哈大笑的声音打断了:“你还知道我的官职?不用法者,国用常刑,我身为鲁国的小司寇,在案发之地,有驻留调查、审理议罪之权,怎么,连问一问你也不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案件?审理?”驷赤一下子便懵了。
……
细细回想,驷赤心里顿时一个激灵:没错,制定律法、审案、议罪、定罪,这不就是小司寇的职责么?但随着鲁国礼乐崩坏,有法也无人遵守。所以这些东西仅仅存在书面上,对三桓及其家臣早就没有约束了。
但谁也没规定这种权力撤消了啊!
所以赵无恤占据郈邑南门不走的理由,一下子变得合礼合法起来了。
我是法官,这里出了案件,要留下审案啊!还能定你们的罪呢!
驷赤在哪儿纠结不已,作为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一向只有他算计别人的时候,却少见他被别人算计的时候,今天算是撞到克星了。
正思索对策间,却听到赵无恤又在大声质问:“休要沉默,速速将你与大司马的对话一一道来!”
碍于身份,驷赤只能硬着头皮说道:“阳虎奔逃后,郈地请降,但依然不尊君命,驱逐派去的家臣,于是家主召见我,要我进入郈邑为吏,想办法夺回此邑。”
“他当时说,郈邑不仅是叔孙氏的忧虑,也是鲁国的祸患,这该如何是好?外臣当时以《扬之水》这首诗的最后一章的四个字来回答……”驷赤文化水平较高,下意思地拽起文来了。
不学诗,无以言,若是不能熟读诗三百并能加以拆分运用,遇到这种事情便要出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幸赵无恤可是让子贡和公西赤给自己补过课的,他想了片刻颂《国风.扬之水》道:“扬之水,不流束蒲。彼其之子,不与我戍许。怀哉怀哉,曷月予还归哉!你做出的誓言,莫非是‘予还归哉’?”
驷赤颔首道:“然!”
翻译成后世的话,这四个字的大概意思是,我一定让郈邑回归叔孙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赵无恤露出了一丝笑意:“工正真是叔孙氏的大忠臣啊……然后大司马便让你入邑设计杀死公若?”
“然,这便是事情的经过了。”
说起那件事,驷赤还有些微微的自得,作为唯一可以信赖的人,当时叔孙州仇甚至向他叩首托付了!这是何等的荣耀啊!
所以他才竭尽全力,将公若一步步引进了死亡的陷阱。
而问到这里,赵小司寇应该没借口再逗留了罢?
谁料赵无恤脸色大变,居高临下怒斥道:
“简直是一派胡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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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恤之言掷地有声:“你口口声声说有对话和口述,但若无手书为证,一概不能作为证词。何况鲁国藏于府库的律法有这么一条,凡是主君处置邑宰、司马一级的家臣,都要告知国君,然后才能公开问罪,最后戮之于家庙,否则都算违背礼法。”
“现如今呢?一邑之宰昨日还好好的,今日却在筵席上被人当场杀死,这是了不得的谋杀大案,皆听则明,偏听则暗,我岂能专听你的一面之词?”
鲁国难得遇到一个这么追求程序公正的小司寇,竟让驷赤也无言以对。他连忙稳定心神,礼法上是这样的没错,但现如今鲁国哪个卿大夫还遵守?
这么一想,驷赤心中大定,面对赵无恤的威胁,便感觉只是光打雷不下雨了,他大可以笑着听赵小司寇将口水说干,任其理由再多,又不能伤自己分毫。
然而末了,赵无恤却说道:“小司寇可以传唤爵为大夫以下任何人来询问案情,你这就将公若的尸身送来,并且让当事人马正侯犯立即来此对质!”
驷赤面色一变,这才是赵无恤隐藏在重重借口下的真实目的罢!没事找侯犯来作甚?其中一定有诈,不行,不能让他和侯犯再度接触!
他勉强笑道:“侯马正他……”
就在这时,他身后响起了一个声音:“不敢劳烦小司寇久等,侯犯在此!”
……
驷赤的推脱被一个声音打断了,他回头一看,正是安定了其他三门的侯犯乘着肥马,披挂甲衣从南北大街上缓缓走来。赵无恤和驷赤的对峙,侯犯已经在旁观察了好一会,对赵无恤的态度和口才相当佩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松了口气,今天大概是他伪饰之词说得最多的一天,什么程序不合礼法,什么单方面证词不能信,火拼的关头还来提这些的是傻子。那些不过是他借用“小司寇”身份翻来覆去玩弄的台词,因为他必须将这场政变的关键人物侯犯引出,才能尝试着挽回局面。
既然正主登场,那今天的好戏才算刚刚开始,胜负尤未可知!
他再度摆出司寇架势:“驷赤你且先退下,我要单独询问侯犯。”
驷赤不理睬,对经过自己身边的侯犯说道:“别去,小心有诈,别忘了阳虎是怎样被赵氏子暗算的!”
侯犯犹豫了一下,但赵无恤却主动下城来,他的坐骑从城门洞里缓缓出现,还将挂在马鞍上的弓矢扔下,示之以不疑。赵无恤马术高超,想逃开很容易,而且从侯犯的表现看,他也不敢伤了自己。
他还让人大声喊话:“侯马正,你我不带下属,不带兵刃,骑马至十步内说话,何如?”
驷赤急了,在马下紧紧揪着侯犯的衣襟:“别去,我听闻赵氏已经做出了能藏在袖中的小手弩,十步内中矢必死!”
侯犯有些不耐,却甩开了他:“若是能被名扬天下的赵小司寇以手弩突袭,亲手杀死,我侯犯也算死得其所了,有什么可惜的?”
驷赤虽然德高望重,诡计多端,却唯独不掌兵权,无法阻止侯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向前打马走去。他当然知道自己的同伙究竟是个什么人,心里愈发不安。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相隔十步,赵无恤透过火把和月亮的光看清了侯犯的身形,他个子瘦高,手臂修长,腰间无鞘的铜剑饮过血,看上去仿佛蒙上了一层红芒。
赵无恤首先说话:“侯马正,驷赤为了此事与你谋划很长时间了罢?”
“不错,吾等谋划了整整半年,直到近一个月才有了机会。”侯犯脸上,除了一如既往的恭敬外,竟多了几分自得。
是在为动手杀了公若而自豪吧!公若待他跟亲儿子一样不是吹的,但侯犯反噬时却毫无悔意,事后连一丝愧疚都看不到,郈平说他是个野心家,是个能以厚利收买的人,果然如此。
很好,人只要有弱点就行,女人、金钱、权势,甚至是为了民众、对他人的信任、一个转变成执念的理想,这些统统都是弱点,而侯犯的弱点,很容易就能被赵无恤把握住。
于是赵无恤笑道:“我听说公若对你极好,甚至有将邑宰传给你的想法,你怎么会反过来助叔孙氏攻杀他?”
侯犯脸上表情有点怪:“因为我是叔孙氏家臣,而他叛主……”
赵无恤摇了摇头:“不对,不单单因为如此,公若身体硬朗,再敖一二十年也有可能,所以你等不及公若老死,抢先下手。但叔孙氏的小气也是出了名的,若我猜测的不错,驷赤为了此事许给你的好处,应该是一邑的邑宰,亦或是司马,但绝不是郈邑,因为叔孙事后还要将这里作为宗族主邑,绝不容许它再落入其他私城手里……”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现如今赵无恤对于司法、礼仪等只字不吐,只是在不断撬动侯犯心里那颗利益之石。侯犯一不留神,就被赵无恤带着节奏走了,说话出于被动,他的情况,和赵无恤猜的也八九不离十。
所以当赵无恤点明一个重要事实时,侯犯一下子便心动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现如今郈邑已经在你手中了,数千兵卒任你调遣,士和国人俯首是听,可在叔孙接纳此邑后,你却要将它还给叔孙氏,不觉得可惜么?”
侯犯手指紧紧扣着掌心:“这是作为臣下应该的,还请小司寇勿要说了……”
“应该的?你错了,世上没有什么是应该的。”
“侯马正是不是觉得换一个邑做邑宰或司马其实也不错,职位至少要比马正高?可这是最好的情况,但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等你将城邑和兵卒交给叔孙氏后,你便失去了立身于世的凭借,叔孙州仇是个心胸狭窄之人,他能谋害公若,也能反过来谋害你!”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这的确是一句很有道理的话,侯犯脸色大变:“那我应该如何是好?”
赵无恤现在完全没了方才正义法官的形象,整一个想要诱惑人类犯罪的恶魔:“不要将郈邑交给叔孙氏,拒邑自守即可,这里北临泰山,南临汶水,是易守难攻之地,单单靠叔孙氏一家休想强攻下来。”
侯犯坐下的马儿感受到了主人的内心的颤动和不安,马蹄不住抬起又放下。
“但若是无叔孙氏庇护,我也会被整个鲁国围攻的……”他突然眼前一亮:“我总不能去投奔齐国罢……”
“齐国?”赵无恤哈哈大笑:“你忘了阳虎去齐国是什么下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招揽贤士需要声誉,而国际声誉则像滚雪球,齐侯遭阳虎再叛,又扣押了进齐国救死扶伤的扁鹊之徒子阳,名声开始渐渐败坏了,所以各国亡人想要逃进齐国前,先得考虑下这个国家的风评。
所以在思量后,侯犯也失去了投齐的信心,他这下是真的难住了,他本来就对驷赤、叔孙州仇有疑心,忠诚半点无,野心倒是一箩筐,于是便开始低头思索自己的出路。
最后还是赵无恤给他指了条明路:“侯马正,不要想了,你无处可去。郈邑位于齐鲁两国之间,是兵家必争之地,想要自己长期保有,只有我,只有西鲁能够接纳你!”
……
“小司寇……愿意接纳我?”侯犯瞪大了眼睛,有些不可置信,方才他能走过来,完全是冲着赵无恤的名望,本来都做好因为杀了公若一事情被好好斥骂责问一番了,孰料赵无恤却只字不提,还邀他入伙。
“我曾给公若开出了不少条件,若是他早两三天答应,也不会落到这一下场,本司寇对事不对人,我看中的是郈邑,不是公若,还是那些条件,一条不变,你若是愿意加入西鲁诸大夫的秘盟,我便能帮你脱罪!在郈邑站住脚跟,我可以立誓,不干涉郈邑内政,你只需要保持公若时的状态,不让叔孙州仇染指此邑即可,何如?”
侯犯怦然心动,这正是他需要的,但犹豫仍未消息,毕竟这样要冒不少风险。
但赵无恤下一句话却让他彻底没了犹豫。
“等事情过去后,我能举荐你成为真正的邑宰!甚至……是邑大夫!”
“邑……邑大夫!?”侯犯呼吸急促起来,这是他没想过的巨大好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司寇莫不是在说笑?”
“现在是百川沸腾,山冢崒崩的大争之世。诸侯卿大夫的地位可谓是高岸为谷,深谷为陵,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所以阳虎本是一区区陪臣,却差点挡了真正的执政。柳下跖本是罪恶滔天的盗寇,但只要他能够立下足够战功,我都能举荐他为大夫,何况是你?
“我愿追随小司寇!”侯犯不失野心家本色,说变就变,他语气急促地答应了,随即偏头看了一眼身后,压低了声音道:“驷赤一定不会答应,应该如何处置他……“
赵无恤笑眯眯地看着已经入戏了的侯犯:”你现在是此邑主人,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置?”
侯犯眼中闪过一丝狠绝:“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一刻之后,驷赤那颗白发苍苍的头颅便被侯犯装在匣子里,献给了位于南门的赵无恤,和公若一样,他死不瞑目!
这是赵无恤允诺退出南门的条件,也是侯犯的投名状……
赵无恤瞧了一眼,让人将驷赤、公若的头颅摆到一块,心里思量道:
“驷赤会被说成是与公若火拼时同死,这当然骗不了三桓。只是他这一死,侯犯便绝了退路,等叔孙州仇的兵卒赶来接受城邑,就能吃到一碗闭门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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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进入六月下旬,齐鲁两国夹谷之会方告一段落,位于汶水北岸的边境重镇郈邑却又生变故。
“公若以郈邑叛,杀工正驷赤,而其马正侯犯又将公若击杀!”
本来在听闻这个消息时,叔孙州仇是欣喜若狂的,虽然对驷赤之死有点可惜,但郈邑能回归就好。但等他派家宰带少量兵卒前去接受郈邑时,却吃了一碗闭门羹!控制郈邑的马正侯犯拒不开门,也不愿意将城邑转交给叔孙氏的家宰,反倒请求以自己为邑宰。
“逆臣!”
叔孙州仇得知后气得浑身发抖,在家中怒骂,随即想要发族兵去围攻,然而他的家宰却提醒了他一件关键的事:郈邑人口占了叔孙氏领地的四分之一,而兵卒力量更达三分之一,即便是将叔孙氏全族武装加上,也不能保证能攻克这座坚城。
于是叔孙州仇不得不求助于同为三桓的季氏,虽然双方各有矛盾,但他们的相处之道一直是“相忍为国”,小打小闹有之,可要是遇其他支系的公族,或者外来者时,却会难得地一质对外。
得到执政季氏首肯后,叔孙州仇便在鲁宫朝堂上当众弹劾自己的家臣:“侯犯以郈邑叛鲁,请出左右二师伐之!”
这也怪大宗伯孔子,他将许多旧礼都恢复了,三桓的决意必须得到鲁侯同意后才能作数,无形中增加了不少麻烦。这一日,大宗伯孔子当然也在场,当鲁侯询问的眼神看向他时,孔丘发言问道:“侯犯在郈邑树立反旗了么?”
“未曾……”
“那侯犯以郈邑投奔敌国了么?”
“并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子捧着玉圭,恭敬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侯犯仅仅是闭门自守,不服叔孙氏的命令而已,郈邑六月献予君上的彩帛也如期而至,所以并不能说是叛鲁……”
季孙斯冷笑道:“大宗伯的这番话,倒是和先前途经郈邑的赵小司寇如出一辙,难不成你是信了他为侯犯脱罪的那些话语?”
孔子说道:“当然不是,这种行径同样是以下犯上,不能容忍。但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事不成则礼乐不兴,礼乐不兴则刑罚不中,刑罚不中,则民无所错手足。叔孙氏可以以讨叛臣的名义向君上请求发兵相助,却不能随意给侯犯一个叛鲁的罪名。”
更大的担心孔丘还没说出来,郈邑的事情,现在看来怎么都和赵无恤脱不开关系,他这次一副要为侯犯出头的样子,让孔丘失望不已,也同时促使他下定了决心。
于是他对叔孙州仇说道:“河冰结合,非一日之寒,郈邑不服号令由来已久,究其原因,是郈邑的武装和城邑规模超过了礼制,才让邑宰坐大,所以才会出现今日杀一公若,就有侯犯取代其位置,侯犯纵然死了,叔孙氏又能长久控制郈邑多久?”
他又转头对沉吟不语的季孙斯说道:“季氏的费邑也是如此,南蒯之叛才过去没多久,阳虎便又控制费邑,阳虎之后,又有公山不狃……”
孔子觉得,想要让国君收回权势,再在全鲁推行礼乐,在打压三桓的同时,首先要从解决这些大城邑的割据开始!
季孙斯哪里能不明白这个道理,现如今公山不狃割据费邑已经两年,同样是他的心腹大患。
“那夫子觉得,应该怎样做?”
于是孔子言于鲁侯和季氏、叔孙氏,曰:“家不藏甲,邑无百雉之城,古之制也。今鲁国有四家逾制,请皆损之!”
“哪四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季氏之费邑,叔孙氏之郈邑,孟氏之郕邑……”
听到第三个时,季孙斯心中大动。
在他看来,损郈邑,只是将鲁国官方征召兵卒平定侯犯换成合礼合法的说辞。损费邑,则是意味着,孔丘愿意帮忙解决困扰季氏多年,不叛亦不从的费邑问题。
至于郕邑……季孙斯更是差点笑出声来,叔孙氏的郈,季氏的费已经不属于自己了,但郕邑却一直好好在孟氏手中。阳虎之乱,孟氏是受损失最小的一家,结果便导致他们现在几乎能和季氏平起平坐,那孟孙何忌虽然做过孔丘的学生,但为了自身利益,近来一直在非难孔子之政,孔丘恐怕是想乘着堕毁郈、费的机遇,也将孟氏一并削弱了罢!
他和叔孙州仇利益攸关,当然会答应,而且会占据大义的名分,逼迫孟氏同意!
但是不对,这才三家,剩下的一家,莫不是……
却听孔子淡淡地说道:“还有一家,便是小司寇赵无恤控制的西鲁,郓城了!”
季孙斯与叔孙州仇对视一眼,欣喜若狂,一向和赵无恤走得极近的孔丘,终于决定要对这个外来的晋国人动手了么?为了削弱近在身侧的西鲁,孟氏很可能会以堕郕邑为代价,答应加入这个密谋,再有了孔丘及其弟子为助力,甚至齐国人也能来帮忙,想来应该可以实现。
于是他说道:“此策有理,吾等愿从之,我这就派人去劝说大司空。”
孔子却是有条件的:“堕四都之事需要缜密谋划,还望二位卿士秘而不宣,还请以公良孺为叔孙氏的家宰,仲由为季氏家宰,此二子颇有武略,可以担当大任。待秋收后征召兵卒,准备堕郈邑、费邑,然后是郕邑和郓城,何如?”
孔丘已经意识到了,这不是邑宰们个人的道德问题,而是鲁国家臣制度的积重难返,也是三桓内部出现的力量崩塌,才会造成三桓专鲁,而陪臣专三桓的局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改变家臣世袭,转而任用自己的出色弟子们为可以替换撤职的家宰、邑宰,这才是让鲁国复兴的途径。
这样一来,才算名正言顺!
……
六月末,天气没有那么酷热了,温风开始吹起,蟀蟀移居墙壁之下,长出羽毛的雏鹰开始学习飞翔搏击,腐烂的草中,萤火虫开始在夜间飞舞闪烁。
孔子口中“逾越礼制”的郓城,临湖的厅堂内,刚刚归来不久的赵无恤与谋主张孟谈相对而坐。
张孟谈在为自己和主君斟酒,清澈的酒水倒入杯盏中,他的神情专注一丝不苟,口中却缓缓说道:“光一个郈邑,就占了叔孙氏三分之一的兵力,而费是个万户大邑,扼守鲁国东方,公山不狃治邑有方,颇得民心,倘若他被逼急了,全民皆兵时甚至能掀起滔天巨浪……现如今侯犯以郈邑投靠司寇,只要再与公山不狃加强往来,至少吾等在鲁国便不再是孤军奋战了,只是此策与三桓叛臣勾结,传出去对司寇的名声不好。”
赵无恤不以为然:“成者王侯,败者贼寇,自古已然。宋国的第一位国君微子启本是殷商叛臣,引周人入王畿,事后却被吹捧为贤能王子,继承了商汤的血脉和宗庙。晋文公不从父命,据城抵抗,之后又夺侄儿之位,占侄儿之妻妾,对天子也谈不上敬重,践土之盟上还不是被命为侯伯?在我看来,过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孟谈只管出谋划策,不必多想。”
于是张孟谈继续说道:“吾等的本意是利用郈邑做靶子,吸引三桓的注意力,再乘着生乱之时为西鲁谋利。现如今叔孙氏无力攻取郈邑,果然转而向季氏求助。像郈邑这种坚城,在没有内应的情况下,首先必须征兵卒、修武备、具器械,三月而后成。届时已经入冬,整个鲁国的精力都会集中到那里,哪里还有功夫管司寇。只要能拖到晋国中军佐惩罚了卫国,打通晋鲁之间的道路,司寇在鲁国的地位自然能安如磐石,甚至能进一步进取。”
赵无恤颔首道:“我担心的是,叔孙氏攻郈无望下,会请求齐人相助,那就有些难办了……对了,我在郈邑的那几日,齐侯和陈氏近来有何动静?”
“齐侯归国后大肆宣扬齐鲁和解,不必再征发作战,国人一片欢欣鼓舞,值得注意的是,齐侯让陈恒去卫国献地。”
赵无恤微微皱眉:“献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国去年冬天攻略了夷仪,现如今将夷仪一分为二,陈氏控制主邑,而羔、媚、杏这几座千室邑,则被齐侯让陈氏转交给卫国,作为卫国失去濮南的补偿。”
“高明。”赵无恤对这计策只有两字的评价。
一方面打压了在战争里吃得脑满肠肥的陈氏,另一方面给卫国甜头,让他们继续死心塌地留在齐国盟邦内,作为抵御晋人的第一道防线。
赵无恤心里有些乐,想来陈恒心头一定在流血罢!
随着齐鲁和平,热火朝天的货殖战争也告一段落,至少在表面上这样,齐国商船再次开始通过济水、濮水,只是税收依然居高不下,齐国的海盐依旧不愿意直接往这边运。
对此赵无恤并不愁,他所需要的一些东西陈氏会转手卖给他,而己方则要付出瓷器作为代价,当然,双方还能共享一定的信息。
但还是有些不对劲,经过夹谷之会,赵无恤对齐国人已经十分警惕,这次献地,只是一次孤立的事件么?亦或者,还有后手?
张孟谈说道:“司寇所料不差,陈恒前几日从濮阳直接送了封手书来。”
他将怀中的纸信献上,赵无恤拆开后,里面只有四个字。
“小心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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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公女的车驾!”路边众人连忙避让,然后交头接耳说起了关于公女南子的事情,在宋国,随着南子日益长大,容貌越发明艳,她便成了市井里闾永恒不断的话题,那就是究竟谁有福气迎娶她为夫人?
公女南子今年已经十七岁了,早已过了许嫁的年纪。两年前,卫国与宋国定下了姻亲,本来她春天时就应该嫁给卫侯,奈何卫国卷入了晋、齐的战争中,开春又遭了瘟疫,故以此为借口,迟迟未能成行。
在宋国,人人都知道南子是没办法长期居于深宫的,她生性好动,待嫁之余也时常乘车出游,或去彭城,或去泗水,往往有无数宋国卿大夫子弟紧随其后,希望能一亲芳泽,却无一例外被礼貌地回绝。而这一回,南子的车上,却带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少年,让沿途的士看了好不嫉妒。
这个幸运的少年名叫公孙纠,是已经死去的公子褍秦遗腹子,更是宋公最宠爱的侄子,理论上是南子的小堂弟。他年纪不过十岁,在宋国除了备受公室宠爱的他,很少有人能得到与南子同车而行的待遇。
宋公年轻时生了一堆女儿,却没有儿子,十年前一次狩猎事故,更是让他成了天阉,虽能行人道,却再也没有子嗣。虽然他身体硬朗,但随着年纪渐渐老去,难免会为继嗣问题头疼,按照右师乐大心的建议,自然就得贯彻宋人从殷商时起就流行的继承规则:“父死子继,兄死弟及”,他得在四个弟弟选择一个作为继承人。
然而左师向巢和司马向魋却有别样的想法……
“君上春秋鼎盛,而四位公子与你年纪相差无几,待君上百年之后,四位公子也将老矣,与其到时候使得君位不稳,还不如从下一代侄儿中选出一人从小栽培,也好继承君上的志向……”
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宋公没有答应双方的请求,但却提到了对侄子公孙纠的待遇,于是本来无人关注的公孙纠突然成了太子之位的有力竞争者。
宋国的执政,右师乐大心和四公子都是亲齐一派,恨不得南子立刻嫁给卫侯,让宋国也加入齐国的盟邦,共同对抗晋国。
所以南子便不得不站到他们的反面去,她要与这个小堂弟搞好关系,逢年过节一直给他送礼物,还不时带着他玩耍,若他真能成为太子,便可以作为自己未来说话的凭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在她看来,公孙纠压根没有向氏兄弟夸赞的睿智和早熟,完全就是个恃宠而骄的熊孩子。
这不,商丘城遥遥在望时,熊孩子正兴奋地指着前方道路上一只绿色的虫儿大声喊道:“碾过去!”
那是一只有些呆傻的螳螂,面对气势汹汹的车队竟然不知让道。
南子灵机一动,让人下去将螳螂驱赶,然后将要去捉虫儿的公孙纠拉回车舆的坐席上,对他说道:“阿弟,不能碾,我说一个故事与你听,何如?”
她声音甜美,貌若天仙,连十岁男孩都承受不住,公孙纠很快就服服帖帖地坐在旁边,等着听故事了。
“齐国有位君主叫齐庄公,他有一次外出打猎,见到路上有一只小虫子,伸出前肢要阻挡前进中的车轮。齐庄公问御者说:这是一只什么虫子?御者说:这就是人们常说的螳螂,它只知前进不知退却,从不计量自己的力量。齐庄公听后:如果它是人的话,肯定是一位天下勇士。说完便让车子绕道避开螳螂。齐国的勇士听说此事后,都纷纷前来投奔齐庄公……于是庄公得到了许多人才,故能反攻晋国,登太行山、羊肠坂。”
她笑眯眯地拍了拍少年粉红的脸颊:“你说,你是不是应该跟齐庄公学学?”
南子为了帮公孙纠刷一个早慧神童的名声可费了不少心血,这次的事情回去以后也可以大肆宣扬:公孙纠放过了螳螂,他是个有仁心,喜欢勇士的公室子弟,比起为富不仁,贪得无厌的四公子强多了!
宋公对公孙纠也许真的寄予厚望,对他的教育管的很严,八岁大的孩子已经了解了中原不少国家的典史,所以公孙纠眨巴着眼睛,不服地说道:“我还听过齐庄公的其他事迹,夫子说,他曾与大臣崔杼之妻私通,最后被崔杼在家中抓获,当场弑杀,无德之君,他不值得我去学!”
面对公孙纠的抬杠,南子不以为然,摸了摸他的头:“阿姊让你学的是齐庄公的纳贤,又不让你学他的私行……”
何况在南子眼里,主君和自己的大臣私通,这又算什么大事?物有阴阳,人分男女,两情相悦,干柴烈火起来谁也挡不住,身为主君还要掩饰自己的**?那这国君当的还有什么意思?要怪只能怪齐庄公做事不够狠辣,干脆先下手为强,杀崔杼,夺其妻女,这才是雄主该做的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放眼宋国,南子失望地发现,她身边根本没有这样的人,父亲没什么进取心,六卿俱是鼠辈,而再放眼天下,似乎也仅有赵无恤等寥寥几人而已。
那个号称能复晋文公事业的少年这半年来发展的不错,他的领地已经和岳家乐氏相匹,实际的控制范围则还要更大,且权倾鲁国,在经济上也能跟齐国人斗得旗鼓相当。
只是让南子揪心的是,也许是打得卫国不够疼,也许是齐国人输得不够惨,自己的婚约迟迟无法解除。现如今听闻鲁国又与齐人讲和,赵无恤便再无理由对卫用兵,这该如何是好?
此外敏感的南子也从中看出了一些问题,既云和解,那齐鲁一旦和平,鲁国也会与卫和解,那样的话,占据着齐、卫领地的赵无恤当如何自处?
且不说南子心里的隐忧,经过这个一个小插曲后,路上的行程稍微变快,到了午后时分,宋城商丘在望。
然而刚进城,南子就觉察到气氛比往日有些许不同,戒备比往日森严了不少,自己在宫中的亲信乔装等候在大门内,一看到南子车驾,就立刻迎了过来。
……
“公女,你不在这几日,宋城出大事了!”那亲信正是上次受南子之托,去郓城给赵无恤递送消息的隶妾,她神色焦急地将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卫国又派公子朝来了?亏他好意思,上次在宋宫受赵氏侮辱还不够,真是个厚颜之人!”
她支开了公孙纠,又对亲信说道:“公子朝是不是又来催促许嫁了?”
南子一直在明里暗里人怂恿宋公取消婚约,夸大齐国的失败,同时把卫国的未来说得一片黑暗,预言卫国不久将亡,然而她的父亲虽然不似雄主,却也不糊涂,只是淡淡地说道:“卫国的国乍,也许要比宋国都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宋公也没有立刻答应许嫁,在南子看来,自己的父亲反倒更似商丘市肆里的商贾,正在把她当成奇货,待价而沽!
果不其然,卫国人许诺的礼物一次比一次丰厚,而这一回,更是一口气拿出了城邑!
“你是说,卫国把首山和巢当成聘礼?待许嫁后交割?”
听到这个消息后,南子面色大变,首山、巢,是属于卫国的领邑,但却是两个飞地,位于宋国境内。宋卫关系一直不错,所以宋国虽然垂涎这两处城邑,但也没有夺取的意思,孰料这次卫国竟如此大方,直接将两座邑当成聘礼了?
以南子对宋公的秉性了解,他会的,他一定会立刻答应许嫁!
“然,君上已经让卫使者住进了馆舍,只待秋收前后就要让公女出嫁了……”
南子心里一片冰凉,一旦宋公允诺,那一切就真没挽回的可能了,她苦笑道:“如此一来,我当真得嫁了。”
她甚至在想,自己现在若是调转车马逃出商丘,在泗水上隐姓埋名还来不来得及?
可一转身,南子就知道这计划来不及了,守卫城门的人,是自己的叔叔公子地,富称宋国,现如今正在城门楼下看着南子笑。
“公女已经知道了?真是可喜可贺,秋收之后,便能送公女去濮阳、新台了。”
“有劳叔父了。”南子在公子地面前装出一副羞涩的模样,心里却大骂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公子地是宋公的弟弟,不仅是宋国太子的有力竞争者,也是宋卫联姻的主要推动者之一。但南子知道,究其原因,不过是自己这位叔叔想要追求自己遭到了拒绝而已——宋国是殷商遗民的邦国,所以还保留着传统的族内婚,理论上侄女是可以嫁给叔父的……
“一个个或因为利益而卖女,或因为**不能得逞而生恨,巴不得我嫁给又老又龌龊的卫侯。”
她对宋国公室真的是失望之极。
面对公子地和来催促自己回宫的寺人,南子贝齿紧咬,拉着公孙纠坐在车舆上,心里思考着对策。
既然逃脱无望,那就只能拼死一搏了,她南子绝不做被烈火焚身也不懂得逃出这间火宅的痴傻女子!
事到如今,谁还值得托付,可以利用呢?
国内的话,还有手边的公孙纠、向氏兄弟、司城乐氏……
国外的话,赵无恤为她作的那首诗犹在耳旁:“东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南子难得露出了一丝笑。
“如今看来,我真的价值连城了,但至少要用洛阳、临淄、朝歌这样的天下之都来换,区区两座千室邑?也太小看南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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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七月中旬宋城大乱,公子地都不知道是怎么乱起来的。
若是细细回想,这祸患恐怕从南子向他密报说,国君将自己贡献的四匹骕骦白马转赠给大司马向魋时开始的……
当时公子地大惊:“竟有此事!?”
“向魋为人贪鄙,见国君苑囿里有骕骦马,竟径自索要,国君不好拂了他的脸面,只能赠予,还望叔父莫怪……”
南子一对美目如桃花,说话如徐徐春风,她大概是看清楚谁才是国君真心宠信的人,近来与公子地的关系表现得极为亲密,宫中无论大事小事都愿意为之通报,却又紧守底线,不肯让他染指。
公子地有些不信:“我那日的确见向魋从宫中牵走了四匹马,但马尾、马鬣都是红的……”
南子螓首轻摇:“那是国君怕叔父知晓后不忿,特意用漆染红的。”
“真是岂有此理!”
公子地觉得自己一番好意全被国君哥哥喂了狗,脸色顿时涨红,他感觉这像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他须发涂红一般羞耻!
对国君他自然不好发怒,于是满腔怒火就转移到向氏那里去了。
“向魋竖子,也配得到骕骦宝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南子瓠犀般的贝齿微露,继续进谗言道:“说起骕骦马,我却是想起了唐国,当年唐成公到楚都郢城朝见楚王,贪婪的令尹子常囊瓦私自索要他乘坐的四匹骕骦马,唐成公坚决不给,被子常扣留三年……现如今宋国也出了几个像子常一般的奸佞,向巢为左师,向魋为大司马,他们的三个弟弟或为小司马,或为佐吏,向氏权倾朝野,其势盛于公族,叔父作为公族之首,还望察之……”
公子地犹豫了:“但国君宠爱向氏。”
“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叔父想想,向氏不过是叛臣残余,真的能和同父同母的手足兄弟相比么?”
南子的轻柔细语能让真金熔化,镔铁锈蚀,于是公子地在红颜挑拨下怒发冲冠,他“察之”的结果,就是仗着自己是国君的同母弟弟,带着私兵强行闯入向氏苑囿,把向魋打了一顿并且夺回马匹。
简单而粗暴,却让他觉得这样做特别在侄女面前长脸。
宋公知晓了此事,但或许是因为自己先把弟弟的贡献送给别人而做贼心虚,竟未干涉。
这一下,就轮到向魋害怕了,他一时间以为自己恩宠消减,没了国君庇护,向氏怎么可能斗得过四位公子?为了保全宗族,他竟打算孤身一人潜逃国外了。
然而就在这时,有佳客翩翩来访,等到披着兜帽的女子露出真容,向魋才发现,这是一向与他们一族亲善的公女南子!
……
“大司马不必担忧。”南子巧笑倩兮,仿佛这件事不值一提。
“怎能不忧,我犯下了忤逆公子的大罪,现下只能出亡避难了。”向魋一脸愁苦。
南子安慰他道:“何至于此?国君的性情你还不清楚?耳根柔软,容易听进好话,现如今公子地还在等着国君主动登门去道歉,大司马就乘这机会抢先入宫,一定能先得到同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向魋有些忧虑:“君上对我再信任,也不及同母的弟弟吧。”
“此言差矣,大司马没听过这首诗么?丧乱既平,既安且宁。虽有兄弟,不如友生……请相信南子,骕骦马是国君相赠的,公子地对此不满,殴打大司马,就是在扇国君的脸面,国君之所以不加理会,是抹不开兄弟情分,其实心里恨不得将公子地驱逐。此时若能好好哭诉一番,一定能将受的屈辱一一报还!何况还有我,我愿为大司马说项。”
南子一双大眼睛极为真诚,向魋觉得有理,这便按照她说的进宫哭诉告状去了……
……
“向魋本来害怕至极,都准备逃走了,但不知道是受谁劝说,他连夜入宫去向国君哭诉,说是受公子逼迫,只能流亡鲁国了。”
公子地大喜:“那向魋究竟走没走?”
“当然没有,国君不舍向氏,竟也留他在宫中对哭,据说君臣的眼睛都哭肿了……”和公子地对话的是他的同母弟弟公子辰,在四公子里排名第二,比起哥哥来,他算是个聪明人了。
公子地这下算是明白了,他呆了半响后长太息,涕泪满面道:“经过这件事,我与向魋绝对无法共存,有我无他,有他无我,既然他不走,好,好……”
他拍案而起,愤慨地说道:“那我走就是了!”
公子辰连忙拉住了他:“兄长要去哪里?”
“我流亡陈国去!”
公子辰道:“兄长勿慌,向魋能被国君挽留,说不准你也可以……我就不信国君对一个佞臣比对亲兄弟还要好,你平日对国君有礼,假装要出奔,我则去相劝,只要公女南子再说几句好话,国君必定挽留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兄弟阋于墙,外御其辱。每有良朋,烝也无戎。君上能挽留一介臣子,难道就忍心看着自己的同母弟出奔陈国么?”
宋侯元年近五旬,他今日头戴玄冠,身穿玄端素裳,只是脸色有些不快,近几日几个弟弟和向氏闹得不可开交,直让他头疼不已。
他瞥了一眼侍候在旁,装作乖巧女儿南子,出言问道:“南子,你觉得呢?”
南子眼观鼻鼻观心:“男主外,女主内,这种国家大事,女儿不敢置喙。”
“无妨,这是关系到汝叔父的宗族家事,你做事一向很有见地,也说说看罢。”
南子巧笑倩兮:“南子没什么见识,只是觉得陈国气候暖和,株林遍布,每逢佳节男女聚集于东门玩乐,倒是和叔父的性情吻合,去呆上一年半载,稍微冷静一下也是好的……”
公子辰目瞪口呆地盯着南子,亲侄女不是说好了要为她叔父美言几句的么?怎么就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了!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面色凶狠地唾骂南子道:“蛇蝎毒妇!”
“大胆!”宋公拍了案几,公子辰连忙俯首谢罪。
南子则一副受伤模样:“南子只是实话实话,叔父为何要如此中伤我。”她两眼垂泪望着宋公:“想来只是一时性急,还请父亲不要怪罪叔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公深深地看了南子一眼,随即朝跪在地上的弟弟摇了摇头:“你去告诉公子地,去就去,我不会挽留他……”
公子辰失魂落魄地离开了,南子又在宋公身边呆了一会后,也回到了自己常去的黄堂,这是当年失火烧死了宋共姬的地方,偏偏南子就喜欢来这,僻静,而且容易让她看清富丽堂皇宫室里残酷的真面目。
在这隐约还能闻到烟火味的遗弃宫室里,南子的温柔消失,只剩下一脸冷笑。
“我听说晏子曾做过二桃杀二士的事情,想不到区区四匹马也能起到这种效果……”
那些原属于公子地的骕骦马,最初还是她设计让宋公赐予向氏的,一切做的不显山不露水,她仿佛一只蛛网上的艳丽蜘蛛,用丝线操纵着一切,看着执掌宋国军政的男人们像提线木偶般相斗!
南子知道自己的父亲平衡之术玩得非常好,以往四公子和向氏兄弟两大阵营虽然敌对,但却一直蛰伏在宋公之威下。只是现在,在南子的煽动下,双方的矛盾急剧恶化,只需要瞧准时间往上面浇一把火,把简单的赠马冲突演变为对太子之位的争夺,就能让整个宋城烧起来!
只要宋国生乱,主张与齐、卫结盟的四公子被逐,那就只剩下个垂垂老矣,在家养病多日的老右师乐大心,不足为虑。
以目前的局势看,甚至连向赵无恤求助都是多余的。
南子也不免有些得意:“我现在算是知道妲己、褒姒区区两个弱女子,为何会被天下男子那般敌视提防了!”
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南子喜欢这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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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七月份后,宋国的天气变幻莫测:凉风沿着泗水河吹拂,露水于清晨降落,寒蝉鸣叫于山林。
在商丘,前些日子还极盛一时的四公子集团竟一片风雨飘摇之相,公子地欲出奔而国君不加阻拦,骑虎难下的他只能弄假成真,选择离开,这是政争失败者的一般结局。而一向在国人中很有名望的公子辰则认为自己未能劝服宋公挽留公子地,也有责任,于是选择和哥哥一起离开。
走之前,他还撂下了一句狠话:“吾等领着公族出奔,国君身边还能剩下谁?”
据说他俩人带着大批对宋公宠爱向氏不满的公族出奔,到了宋国西南方,据说还要去陈国避难……
这一切的幕后主谋南子对两个已然宣告失败的叔叔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见形势不妙,告病在家的执政乐大心。
“乐大心服侍了三代君主,参与了弭兵之会、华向之乱等大事,担任右师多年,是最难对付的人……”
对这只在列国间长袖善舞的老狐狸,南子一点都不敢大意,从小时候开始,当周围的男人被她的娇艳和美貌迷得神魂颠倒时,只有瘦骨嶙峋的乐大心总是对她冷眼旁观。
所以南子便怂恿已经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下的大司城乐溷前去“探病”。
……
宋国几家乐氏同出一族,但到了这一代,已经分出了好几个支系,比如乐大心,因为封地在萧,又称萧叔大心。乐溷一系,因世代担任大司城之职,故称为司城乐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家府邸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乘着步辇行上半刻便到,只是乐大心见两位公子垮台,似乎是一心想要避嫌,便搬到了外郭郊区的小宅里去了,害得乐溷还得跑上老远,他嘴上不说,心里却唾骂开了。
“你个萧邑老贼,临死了还让我吃这份苦,大热天跑这么远!”
本来在乐祁死后,乐大心的权势是全面凌驾于乐溷之上的,乐溷一开始也只能紧抱向氏大腿避免被吞并。可随着赵无恤在鲁国的事业越做越大,司城乐氏也凭空多了一个依仗:司城乐氏现在成了赵氏商品如瓷器、马匹等货殖宋国的中间商,而赵氏采购漆、丝、缯等宋地特产也优先他们家。
双方互利互惠之下,司城乐氏富半公室,乐溷说话的底气也一日硬过一日,地位日渐稳固,如今早就不把垂垂老矣的乐大心放在眼里了。
当然,卿族间那点礼节还是得讲的,不然卿大夫和庶人有何区别?乐溷按照公女南子的吩咐,进了乐大心宅院后一个劲地嘘寒问暖,非得见到真人才行。
等他终于进到居室里时,却见形销骨立的乐大心去掉了冠冕,披散着头发,这七月份大热天的,他竟在榻上拥着厚厚的绒被而坐,又令二隶妾扶在两侧扶着,见了乐溷说话颤颤巍巍。
“是子明么?今日怎么有空上老朽这儿来?”
乐溷见状心中大喜,心中暗道:“老贼果然病重,公女是多虑了。”
他至床前拜道:“几日不见执政,谁想竟如此病重,今国君命余为去黄池筑城,特来拜辞。”
乐大心流着怎么也止不住的口水答道:“偪阳地近吴国,此国如长蛇恶虎,须得好生防备。”
乐溷暗骂这老贼真是糊涂了,他大声重复道:“执政,我是去黄池,不是偪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大心老眼昏花,笑道:“哦,是我听差了。”
他下一句话却让乐溷绝倒:“原来你是从偪阳来啊!”
乐溷对一旁乐大心的两个儿子问道:“执政往日多精明的一人,为何病成这样了?”
乐大心的两个儿子面面相觑,道:“父亲耳聋,还望大司城勿怪。”
乐溷乐得不行,却也高兴看到昔日不可一世的乐大心变成这番模样,便又道:“乞纸笔一用,既然听不明白,我给他写出来便是。”
不一会,竖人们端上来的有笔有帛,却无近来在宋国贵族圈子里流行的西鲁藤纸。
乐溷眉头微皱,这可是他为妹夫重点推销的货物,哪家卿大夫没有?
旁人解释道:“执政一向不许吾等采购瓷器、纸张等物件,说是不如漆器、简帛好用……”
乐溷鼻子里冷哼一声,这老不死还真是对赵无恤成见极深,只可惜自己家平白少了萧邑一大笔收入。
他将自己要前往黄池一事写下来,呈上让乐大心看了以后,一副糊涂模样的老人才拍着脑袋笑道:“我病的耳聋了,子明此去要保重啊,郑国是宋国的死敌,两国是十世不解之仇,君上就是因为郑国在齐盟之内,才不愿意加入的,惜哉。”
乐溷听罢突然怀疑起来:“这老匹夫最是狡猾,什么时候如此糊涂过,莫不是作伪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言毕,乐大心似乎想起了什么,以手指口,原来是用汤药的时候到了,隶妾们连忙过来侍候他服用药汤。
乐溷觉得这是机会,话语可以作为,动作却很难。他连忙在旁细细观看,却见乐大心连喝个药都无法独立完成,丑相百出,连他的两个儿子只能偏头不忍直视。
等到终于汤流满襟地喝完药后,乐大心这才用枯瘦的手拉着乐溷絮絮叨叨地说道:“乐氏同出于公子乐,如今你我两家虽然早已出了五服,但同宗的血缘和情分还在,吾今衰老病笃,死在旦夕矣。二子不肖,望子明教之,君来日若见到君上,千万为我这两个犬子说项一二。我不指望他们能继承卿位,只要能保住萧城的食邑就行,至于右师之职,我觉得子明来担当,也好过向氏那两兄弟!”
言毕,乐大心便倒在床上,声嘶气喘,仿佛立刻就要死去。
乐溷见这光景,才彻底放下心来,而乐大心刚才几句话也将他捧得走路都轻飘飘的,在宋国,右师之位几乎等同于执政!
他在拜辞后立刻去回见公女南子,却得知南子去了自己家。
于是又驾车奔回司城府,在南子面前细言此事,南子这才掩着樱唇笑道:“右师病的这么重,吾等无忧矣!”
所以她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对朝她点头哈腰的乐溷说道:“如此一来,乐大心那边就不要管了,任由他得以善终罢,如今紧要的,是将剩下的两位公子也一并驱逐了……”
公子地和公子辰虽然跑路了,但他们的好弟弟公子仲佗、公子石彄仍在,这叫南子不能不担忧。
恩,再设计解决他们,计划就完美无缺了。她心里喜滋滋的,只要四公子和乐氏倒台,那朝中力挺宋卫联姻的一派便完全失势了,看到时候谁还敢逼自己去嫁卫侯那老不羞!
然而就在此时,一直在旁轻轻捣药,轻易不搭话的素衣女子却说道:“兄长和公女这次却是做差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正是在家中守孝三年,如今即将期满的乐灵子。
……
“你懂什么,休得乱说!”
乐溷近来几乎成了南子媚眼下的一条狗,好容易有了次表现不错的机会,见被妹妹质疑,顿时眉头大皱。
他斥责了一声后想起自己妹夫现在可不是一般人了,城邑已经和司城乐氏一样多,实际控制的人口和兵力还要更胜几分,话语顿时软了下来。
“灵子你不懂政事,就不要搀和这些事情了……”
乐灵子柔夷停下了药杵,抬眼看着兄长和表面亲密,内里却从未停止过和自己较量的闺蜜,淡淡地说道:“我固然不懂政事,也不想去懂,只是天下的事都是通的,我懂药理,这就够了。”
“药理?我今日倒是想听灵子的看法。”
南子则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乐灵子,想看看她有什么见解。
如果说南子是一朵大紫大红的娇艳花朵,那乐灵子就是在她身边静静绽放的淡夜来香,虽然外表被喧宾夺主,但夜久弥香,在气质上不逊色分毫。
乐灵子拨弄着手里的药材,它们散发出各异的味道,有的能救人一命,有的却能杀人伤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医扁鹊一门治病讲究六不治,但夫子说过,其实只需要划分成两种,要么不治,要么就得除根。兄长和公女的忧虑我也听了不少,源头似乎都是来自右师,现如今真的算是解决了么?”
乐溷嘟囔道:“乐大心垂垂将死,可不是已经解决了!”
乐灵子摇了摇头。
“夫子前些日子传讯来说,他已经往宋国派了一位师兄来开设灵鹊的分支,就住在司城府内,此事宋城所有人都知道,但右师府上从未有人来求医。右师之所以病成这样,大概是不信赖医者,拒不就医的缘故,但也是小心过度了,生怕我家会害他……我甚至听说他连我家转售的纸张、瓷器也不用,据说是因为怕人在这些肌肤接触的器皿上下毒。这样一个在琐事上小心翼翼的人,竟然会对兄长吐露真情?还涕泪满面?若非亲耳听闻,我是决然不信的……”
乐溷和南子听罢,顿时一阵沉默。
“所以兄长和公女不将右师彻底击倒,却想要对并没有跟着出奔外国,显然是想要与国君和解的两位公子穷追不舍,这不是做差了,还是什么?”
乐灵子心思极细,许多东西都能用慧眼看穿,这是平日不愿意说开而已:比如多年前,自己未婚夫与他阿姊那点暧昧关系;比如兄长乐溷对南子的非分之想;比如南子就利用了乐溷的这一点,她利用身边所有男子,却不让他们近身分寸——除了赵无恤。那些勾心斗角,那些隐秘约定,那些暗通款曲,真当她不知道?
但她的聪慧宁可用来协助医扁鹊研究一个药方,写成一本传世医书,用来静静地守着父亲即将完全消逝的亡魂,用来耐心等待约定三年的未婚夫,也不会转移到这些事情上面。
政争,阴谋,已经害死了她的父亲,同时将周围的人变得面目全非:南子越发沉迷于权术,乐溷在她的点播挑动下,竟然渐渐有了野心。
而远在鲁国的赵无恤,似乎也离他越来越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都是祸患的开端。
更何况,现在兄长和南子要做的事情,已经超过了一般斗争的限度,若是一着不慎引发大乱,后果不堪设想。
乐灵子不能眼看着兄长让司城乐氏出现弊漏,出现亡族之危,故特地出言提醒。
但她的好心却被无视了。
“灵子,你多虑了,你兄长与我自会处置好,何况还有国君、向氏站在吾等这边,勿虑也,乐大心就算是大江里的九首相柳,也翻不了大浪!你就好好等着婚期到时,你的重耳来迎娶你罢!”
乐灵子微微叹息,继续专注于药材,不再多言。
南子很固执,她自视甚高,对乐灵子的忠言不以为然。
随着年龄增长,一对要好的闺蜜间隙暗生,容貌、穿着、谈吐、权势、甚至身边的男伴,凡事南子都要胜过她一头。这种情况在乐灵子与赵无恤婚约定下,而南子却只能嫁给龌龊的卫侯后愈发严重。
但南子的这股自傲的小女儿脾性,在立秋日祭祀那天的政变里荡然无存,看着精神抖擞站在戎车上的乐大心,哪里还有重病垂死的模样,她俏丽的脸上顿时血色全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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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乐溷的探望结束告辞而去后,乐大心又在榻上躺了一会,但当宅院大门一关,他便立刻招呼两个儿子过来说道:“乐溷去了么?”
“去了。”
“善!他一定是受人指使,来探听吾病之虚实。见了今日情形,归去回报消息,向氏兄弟和公女必不忌我矣,萧地的兵卒都召集了么?”
“禀父亲,已经召集了,足足有一师之众!”
“公子地、公子辰那边呢?可传来消息了?”
“两位公子带着公族和大量国人去了匡地,召集邑兵,正准备归来,也有一师之众!”
乐大心欣然起身:“善!只待立秋那日国君命众臣出城祭祀之时,便可图之!”
他先前的糊涂与衰老一扫而空,只剩下一对鹰隼也似的眼睛闪着精光。
“国君是我扶持上位的,他就像是太甲,受奸佞小人离间,既然如此,我就不得不做一次伊尹了!”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孟秋七月有立秋的节气,立秋前三天,宋国太史算定时令,禀报宋公说:“某日立秋,金德当令。”宋公按照惯例斋戒,准备迎秋。可到了立秋当日,宋公因为身体抱恙,令向氏兄弟和诸位卿大夫在西郊设坛祭祀白帝,已经对乐大心放松警惕的南子也代表国君同行,然而就在这一日,宋城内竟出了大事……
政变在所有人都未想到的情况下发生。
乐大心帅数百家兵突然发难,而一直被向氏和南子逼迫,除了逃亡,亦或是反叛别无选择的公子仲佗、公子石彄以宋公的名义举行兵变。对向氏早已不满的公族近支纷纷响应,他们包围了宫室,控制了国君,然后关闭各个城门,率兵占据武库,并派人出城据守睢水浮桥……
所以当去西郊祭祀少昊的人问讯赶回时,便只能面对紧闭的城门,以及城楼上器宇轩昂,在朝他们念檄文的乐大心。
执政的声音老迈却依旧不失洪亮:“牧誓上说,牝鸡无晨,牝鸡是没有在清晨报晓的;若牝鸡报晓,说明这户人家就要衰落了。现在国君受了小人蒙蔽,只听信公女南子之言,轻蔑废弃同母兄弟而不任用,却对向氏等叛逆余孽推崇尊敬,以他们为卿士、大夫。这些人施残暴于公族、国人,违法作乱于商丘。现在,我作为宋国执政,欲驱逐君侧之恶人,奉天命进行惩讨!”
他们已经控制了国君,所以讨得虎符,力求将自己的叛乱合法化。一日之内,宋城变了天,六卿之中,乐大心和公子辰是一丘之貉,大司城乐溷受君命去了黄池防备郑国人赶不回来,大司寇皇瑗选择了自保中立,只剩下向巢和向魋兄弟连忙奔赴城西调集向氏族兵。
向氏一门两卿,实力并不弱,在最初几日的战斗里尚能占据上风,但随着公子地、公子辰的援军从西面赶到,乐大心的萧邑兵从东面赶到,三方夹击下,向氏败北。
他们五兄弟是乐大心号召宋人群起而攻之的罪魁祸首,落入敌手绝无生机可言,于是便只能朝位于宋国西北面的领地鞍奔逃,司马牛则准备奔鲁,去向自己的老师孔子求助……
树倒猢狲散,而另一个被列在靠前位置的祸首,则是公女南子。
这是一次不亚于华向之乱的大叛乱,南子虽然喜欢玩弄权谋,但毕竟长于深宫,哪里见过这般厮杀的场面,顿时傻了眼。
向氏的先胜后败导致了溃散,南子的车驾也失散在人潮中,乐大心让人在商丘周围大肆搜索,扬言要抓获南子后立刻将她嫁到卫国去。她不得已,只能紧紧抱着被己方单方面宣布为太子的堂弟公孙纠,在几名宫甲的护送下逃进了司城乐氏位于城北郊外的宅院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这座属于乐氏的小型堡垒,被地人称之为”赵丘“,是座土石结构的坚固坞堡。
土石结构的望楼在庄园四角树立,虽然墙高有限,但却非常结实。干燥小丘上的仓禀被各地买来的粮食装的满满的,能保证粟支一年之用,但凡商丘有事,这里是天然的避难地点。乐大心之乱后,路过此处避乱的宋国士大夫们都感慨建立堡垒的人真是远见卓识。
这儿正是三年前赵无恤在宋国的立足之地,也是叛乱后乐灵子在一众留守家臣护送下避难的地方。
南子被前来追捕她的公族之兵紧追不舍,逃入赵丘后才松了口气,外面的人都被挡在强弓劲弩之外,而此地的女主人乐灵子依旧身着素衣,在这儿静静地等着她来投奔。
她本可以早早逃离,却一直等到了现在。
南子没了往昔的艳丽与卓尔不群,她头发散乱,面色苍白,能够搅动乾坤的九尾青丘纯狐成了一只怯怯需要人保护的小狐狸。
乐灵子叹了口气,她曾见南子起朱楼,眼看她长袖善舞,宾客满堂,今日却又眼看她楼塌了。
以涉世不深的心机跟右师那样的老政客玩弄权势,终究是敌不过啊……
南子看了看乐灵子,两女一时无言。
她又瞧了瞧比她更加怯懦害怕的公孙纠,心里一阵厌烦。她苦心挑拨乐大心、四公子与向氏兄弟之间的矛盾,这一点上她成功了,但随之引发的动乱和火拼却连同她依靠的树林一起吞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切都完了。”
向氏败北了,国君父亲被老逆贼乐大心控制了,连她平日里不屑的司城乐氏也无法回援,在宋国,她失去了一切可以凭借的对象。没了借力的藤蔓,终究只能无力地瘫软倒地,无论上面能开出多么美丽的姹紫嫣红,都只是别人的附庸而已,这就是她南子的写照。
接下来,她便只能闭着眼等待命运,被强行带回宫中,强行嫁到卫国,用身体和媚术取悦卫侯元那棵生虫垂死的老槐树,希望还能依附到他身上?等到他死了,自己还能仰仗谁?继续勾引卫国的各色卿大夫,为了在朝堂厅室里求生存而人尽可夫么?
像美女息媯一样,或者连息媯都不如,只能效仿夏姬?
那样的话,好歹能求得一条活命。
门外响起了金鼓齐鸣,还有防守者的高呼,弓矢释放的微响,以及门口处传来的巨大撞击声。
砰砰砰!赵丘的正面已经被包围,这座乱海里的小岛,也在狂风骇浪下飘零不已。
公子纠吓得抱头大哭,南子也苦恼地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不,无论是息媯还是夏姬,那都不是她想要的未来。
哪怕是三尺白绫,也好过苟延残喘!
“灵子,求求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南子垂泪,看着依然淡漠而无惧的乐灵子,她仿佛一朵永远独立绽放的夜来香。司城乐氏实力尚存,也不算乐大心的死敌,那些叛逆不大可能非难她,所以她其实没太大危险。
“你的医术能救人,也能杀人,有没有这样的毒药,能让我死后依旧带笑的那种!”
乐灵子轻抚她的手,沉默半响后,淡淡地说道:“有,只需片刻,阿姊便能如愿。”
……
南子梳妆完毕,发髻梳理得一丝不苟,铜鉴里的她恢复了往昔的雍容。
她惨笑道:“夏亡以妺喜,殷亡以妲己,周亡以褒姒。夫美女者,亡国之物也。妹喜年代久远,且不论,灵子,你知道妲己是怎么死的么?”
作为殷商之余,宋国的女子怎么会没听说过那段往事?或许周人对有苏氏之女有许多非议,但宋人却暗暗带着点欣赏。
乐灵子一边配置着毒药,一边答道:“帝辛战败于牧野,于是奔命于朝歌,登鹿台之上,伴随着三万枚美玉一起自燔于火。妲己则不愿让烈火毁掉容貌,于是自缢而死,与帝同休。周武王登上鹿台后,用黄钺斩下帝辛之首,悬在太白旗上。又用玄钺斩其首,悬在小白旗上,展示给三军和殷民看……”
“那褒姒呢?她是怎么死的?”
“未死,被犬戎掳走后不知所终,据说秦人击戎,曾见过褒姒,她为犬戎王生了两个儿子,依旧闷闷不乐,轻易不笑……”
南子颔首,桃花眸子般的眼睛微眯:“为何不笑,身而为尤物,若是没了笑颜,那还有何意思?我还是喜欢妲己的死法,任由天下人唾弃也罢,毁谤也罢,但她却足够壮怀激烈!可惜没有像帝辛那样的英雄陪我一起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灵子看了她一眼,将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药好了……”
紫色的溶液盛放在闪烁光芒的金色杯盏中,倒映着南子美艳的脸,甚至是她眼睛里细密的恐惧。
“这药真能让我死了也带着笑?”
“它长得像芹菜和茛草,开白花,但汁液溶于水后却是紫红色的,服之立死,死后带笑。”
南子眼里泛出了期盼又害怕的光:“好,那样便好。”
温柔乡是英雄冢,南子没听过这句话,但打小却也痴心妄想,自己的容颜和身姿能否葬送一二不世英杰?那样的话死也无憾了……
也罢,此生便如此罢!
一举袂,一仰头,紫色的汁液入喉,金杯落地,美人眼神迷离,衣衫半露,整个人瘫倒在乐灵子的怀里。
她青葱般的柔指挑着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环,另一只手臂则揽着乐灵子的脖颈,咬着她的粉润的耳垂,吹气如兰:“若是还能见到赵无恤,替我将此物交还给他,再告诉他,这是赵造父之玉,这块玉有段往事,藏着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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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灵子怔了片刻,轻声一叹。
医药之道,多一味或者少一味药,换一种引子,加分毫或者减分毫,或许就是生与死的区别。
南子现在的状态,仿佛年少时二女在睢水之畔的公室苑囿里玩乐时,乐灵子好奇地在草堆里寻找药草和野果,她则在树荫里沉沉睡去,脸上还带着一丝甜美的笑……
“倾国倾城名不虚传,别说是男子,就算是我,也忍不住想多看一会……”
就在这时,外面的声响越来越大,这座名为赵丘的庄园虽然稳固,并且留下了一些从西鲁来的武卒护卫,但终究寡不敌众,陷落,只是时间问题。好在赵无恤当年在宋国时如同无根的浮萍一般,为了保命做到了极致,在地底数尺之下,还挖了一个通往山后的地道……
只是,必须有人在前门处吸引敌人注意力才行。
乐灵子目光投向在地上酣睡的南子,心中天人交战许久,这才重新将玉环系到了南子的腰间帛带上:“要交付的东西,想说的话,还是你亲自交予他,说予他为好……”
……
殷周春秋之世,正色有五种,是指青、赤、黄、白、玄五种纯正的颜色,间色是指绀红青、浅红、缥淡青、紫、流黄褐黄色五种正色混合而成的颜色。在周礼里,正色和间色成为明贵贱、辨等级的工具,丝毫不得混用。
从小时候起,宋国的女子们就被傅母教导说:“红紫不以为亵服”,不能用红色或者紫色的布做家居时的便服。
因为红色要穿到朝堂上,而紫色则低贱得私下场合也不能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从小到大,紫就是属于南子的颜色,据说这最初是一位宋公宠爱的妃子非难失去母亲的漂亮公女,但南子却把它穿出了时尚,民间效仿者不少,她虽然不是朱红的正色,却总是能喧宾夺主,而且差点成功。
素衣褪下,紫色罗衫加身,这是乐灵子第一次穿上这种衣物,它可不是民间衣料一样用常见的紫草染成的,沾到出汗的肌肤就会掉色,它是用齐国海滨一种牡蛎的汁液染成的,在水里泡一个月也不会脱色。接着帛带束住纤细的腰肢,足衣也是蚕丝细细织成,外面加一双木屐,最后淡紫色丝巾罩住容颜,如此一来,她却也神似南子。
乐灵子唤人进来,对他们说道:“将公女从地道带出去。”
众人大惊:“如此一来公女倒是走脱了,但君女呢?”
“我去前面假意归降,吸引叛军,我二人朝夕相处多年,她的举止我能模拟得九分像,彼辈见公女见擒,必然不会疑心有他。”
众人不知所措,一双粗壮的手拨开他们走了进来,是位披甲的虎贲,他行礼道:“那君女的安危怎么办?”
乐灵子说道:“宋人讲究尊卑,别看现在在门外大呼小叫,只要我穿着南子的衣裳一露面,谁都不敢再乱动我一下……”
这终究是诸侯卿族的游戏,除了乐大心、公子地等少数几人,谁干径自上来将公女的面纱一把扯掉,宋公可还在,而卫侯也没有取消婚约的意思,不想活了?
乐灵子外柔内刚,平时很少命令人,今天却难得发号施令,而且一来就是一个极其冒险的举动。
司城乐氏的司马陈定国却不走,他如同山一般的身躯挡在门楣处,垂首说道:“家主临走时吩咐过,要保护好宗室,两年前赵氏君子走时也嘱咐过,让我勿必护卫君女安全!”
乐灵子仿照着南子走路的模样向前踱步:“无妨,兄长的族兵多半去了戴邑和黄池,这才给了右师等人叛乱的机会,但这也意味着彼辈不敢伤我,两家乐氏毕竟同根同源,若是为难我一女子,传出去可对他假装贤相伊尹不利。”
陈定国依然不让,他重重稽首:“若是君女有何不测,仆臣百死莫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让开。”乐灵子不再劝说,用上了命令的语气,半枚玉玦从手中滑落,出现在陈定国眼前,这是在司城乐氏里地位卓尔不群的”不贪之玉“。老家主见儿子不值得托付,竟将此玉玦一分为二,一份给了女儿,一份给了准女婿。
他还有遗言:家臣见玉如见家主,不得违抗!
陈定国为人忠贞,他无法再拦,却不甘地说道:“君女这是何苦!?眼见守孝将满三年,和赵小司寇的婚期也越来越近了,奈何要为他人冒险赴难?”
乐灵子隔着面纱笑道:“大乱一时半会停不了,兄长若是想要凭借戴邑立足,就得名正言顺。南子先前或许是一味除了漂亮外什么都无用的毒药,可现如今情况变了,她和公孙纠才是能让宋国,让司城乐氏转危为安的良药,我则只是一剂路人般的陪衬,扔出去当引子再好不过。”
淡然说出这番话的,该是一个平日里看上去循规蹈矩,为父守孝的乖巧卿族淑女么?
陈定国无言以对,只能咬着牙执行这项命令,他让亲信带着南子从密道走脱。而他则手持长戟,紧紧跟在君女身后,走向即将被叛军破门而入的正面。
乐灵子看着南子和公孙纠的身影消失在黝黑的密道处,后山处备有马车,希望他们能避开叛军锋芒,逃到戴邑去。
自己,只能为她做这么多了……
“走罢。”她的语气依旧淡然,仿佛只是去宋宫内赴一场久违的贵族淑女聚会……
……
门外面,整个赵丘几乎被围得水泄不通,武卒和乐氏族兵们苦战多时,蒙城人漆万身披重甲,手持盾剑,是所有人的领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自从雪原之战堂弟战死后,他便沉默寡言,因为立功甚多,又有暗伤,便被赵无恤允许提前退役,领了大量帛币回到了宋国。之后又被乐氏当成宝贝,安排在赵丘,按照武卒的法子训练族兵。
这场叛乱让漆万重新回到了战场,热血从心头涌现,凭借两年多的苦战经历指挥得当。但毕竟以少敌众,现在已经是矢尽弦断的绝命时刻。
“想不到我竟然会死在这里,虽然是在宋国,离故乡也不远,却不知为何,现如今竟觉得不死于炎日玄鸟旗之下,竟有些遗憾!”
他们正准备拼死一搏,为后面的贵人脱逃赢得时间,却突然见墙内竖起了白旗。
“贼!是哪个无胆的要投降!”
漆万失声痛骂,一回头,却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仿佛从仙境中走来,身披紫衫的贵族女子踩着准确的步伐,朝渐渐开启的大门走来。
她身边的人大声喊道:”外面的人听着,公女愿意出去,切勿再打了。“
漆万怒发冲冠,真想下去戳着陈定国的鼻子,问问他是不是把司寇的话忘了。
然而墙外箭矢应声而至,喊杀声也顿时停了。
随后有人大喊道:“公子有令,速速让开一条道,让公女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原来,这支偏师是由陈国边境归来的公子地统领,他主动请缨领了搜捕南子和公孙纠的任务,这位被坑了一顿的叔父下定决心,一定会让把他当猴子耍的侄女南子好看!
战斗暂时停歇了,墙内的人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们一直在保护的对象缓缓离开这座早已残破的壁垒。而外面的人则带着一丝好奇和期盼,想见见传说中天生的尤物,这次内战的祸首,公女南子。
据说南子是妖媚的九尾青丘,只要和男人对视一眼,就能勾起对方的**,为她做什么都心甘情愿。这妖媚女子跟毁了大邑商的有苏氏妲己一模一样,这让兵卒们在惧怕之余也心里痒痒,真想凑近见识一下。
被撞桩冲破了一半的大门吱呀开启,她走了出来,所有人都伸长了脑袋,想瞧个究竟。
但这一见,却让兵卒们感觉大为怪异,少女腰肢纤细,姿态妖娆,步伐雅致,面纱遮住了据说倾国倾城的容颜,可最独特的还是那对眼睛。
她们清澄明亮,内含决然和果断。
她在戈矛兵甲,满地血污间行走,却孰视无物,带着一丝对万物的母性同情,还有岿然不惧!
和那女子目光相遇的一刻,门外一干流血流汗的兵卒竟惭愧地移开了目光,低下了头。
“放了里面的人,我便跟汝等回商丘。”她说话了,清泠得不可思议,第一句竟是为他人的生死而担忧?
靠前的军吏不敢答话,他似乎是怕自己口中的污浊呼吸玷污了眼前的璧人,连忙朝后偏头传话,想看看半里外坐镇指挥的公子地还有什么指令?
但他望啊望,却一直望不见宋国公室的玄鸟旗发出新的命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有人里,只有陈定国知道眼前人的身份,他额头冒出了冷汗,公子地,这是南子的叔叔,他开始为接下来君女被识破身份后的遭遇忧心。同时了握紧了手里的长戟,他发誓,谁若是敢过来妄动,他一定会将他胸口戳一个大窟窿!
而坐在墙头上的漆万则觉得眼睛发酸,自己这些人,难道要靠一个女子求情和牺牲?真他娘的憋屈,他原本因为市井传言,对公女南子印象不佳,但却觉得眼前女子真是不世出的好淑女。
他眼睛越来越酸,泪眼朦胧中竟看到半里之外,那面代表公子地的白底玄鸟旗似乎遭到外力袭击,轰然倒下。
漆万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沾满血汗的双手使劲去揉,再抬眼时,却发现新的玄鸟旗已经重新竖起,但空无一物的白底上,却徒然多出了一轮炎日……
那是他为之战斗了整整两年的军旗!
那是带领他们打赢了奇袭甄城、甄之战、阳虎之乱、大野泽之战、雪原之战的军旗!
旗在,则主君在,武卒在!
漆万顿时热泪盈眶,一个飞跃跳到将欲走入敌群的”南子“身后,又健步如飞往前跑了几步,他手里的大盾牢牢地将她纤细的身体护住,遮挡住了所有人的目光,也挡住了可能飞来的暗箭……
声音总比光要慢,当混乱和喊杀声从宋人外围传来时,也有人惊喜地大喊:
“司寇,是司寇来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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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心宋国……”
在看到信的时候赵无恤尚不知道,这句话里暗含着怎样的信息,可他却知道,陈恒绝对没安好心。
对来自敌人的警告,绝对要比来自朋友的更加警惕,更加上心……
宋国的消息不难查,随着赵无恤手里的力量超过司城乐氏,大舅哥如今对他有求必应。两家货殖贸易的商贾中就夹杂着不少信使,更何况宋宫内还有个消息灵通的南子在与他暗通款曲。
其实满打满算,从郓城到商丘,也不过是三百五十里地,传车走上六七天即可。也就是说,从商丘和陶丘传来的最新消息,其实至少是六七天以前的旧闻,赵无恤便只能在这六七天的时间延迟阻隔下,来判断宋国局势。
最先查出的,是齐国送了三座邑给卫国,而卫国又送了两座邑给宋国作为聘礼的事情,看似分开的两件事联系起来,就很明了了:卫国之所以愿意割肉,正是因为从齐人那儿得到了补偿,齐国很想推动宋卫联姻,以此将宋国拉进自己的阵营里,达到服淮泗诸侯的目的。
当周边的郑、卫、鲁等中等邦国都与齐结盟或停战后,宋国就得考虑下自己的进退了,至少不能做齐国的敌人,导致腹背受敌。虽说郑昭宋聋,但既然齐国对宋有礼,又不是非我族类的楚国蛮夷,宋人加入齐盟其实没太多心理负担。
可这一点,当然是老家主死于齐人刺杀的司城乐氏无法接受的,也是赵无恤无法容忍的。
另一件事情则更为紧迫,这是南子的噩梦:宋国在得到两个邑的贿赂后,国君终于愿意确定南子婚期了,秋收前后许嫁。
在了解这个女人的性格后,赵无恤便不难理解她之后的一系列歇斯底里的举动:她试图长袖善舞影响朝政,挑拨四公子和向氏的关系,拉拢司城乐氏对抗乐大心,同时还向赵无恤发来了一份言语温顺的求助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却皱起了眉头:“南子这是在狎水自溺啊……”
对于那些对不擅长勾心斗角的人来说,政治斗争和火一样可怕,所以避之尤不及,往往由此活命。但对于一些自以为精明、聪慧的人来说,她们把政斗当成了可以狎而玩之的水,于是善泳者溺于水,常常把自己带到了坑里。
何况她的对手,可是老狐狸般的乐大心。
而且宋国那位在位已有十七年的国君,真的那么容易糊弄么?
赵无恤害怕到头来,南子会成了被他们利用的工具,甚至波及到司城乐氏,波及到明年就能正式嫁给赵无恤的乐氏女……
宋国内斗愈演愈烈,两位公子失去了宋公的支持,被逐出商丘,而大司城乐溷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刻被派到黄池筑城。
看似南子一方占据上风,可帷幕里的真相谁能知晓?
关心则乱,赵无恤再也坐不住了。他觉得宋国的形势就像是架在火上的大铜釜,灌满了汤水,随时可能会沸腾。
“召集轻骑,随我南下。”他下达了命令,如今西鲁有五百余轻骑,而且做到了一人双马:一匹行军的马,一匹作战的马,这是如今赵无恤手下最贵的兵种,已经是西鲁财力能供养的极限了……
轻骑的旅帅虞喜很兴奋:“又要打仗了么?”
从去岁雪原大战之后,已经有八个月没轮到轻骑大显身手了,不知这次又是谁遭了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在人前如此解释道:“并非用兵,也不会征召民众,只是带着轻骑去雷泽一带与曹伯汇合,演练一番,否则他们的骨头都快生锈了。”
按照四时为政的惯例,孟秋七月,将帅要挑选士卒磨砺武器,精选杰出人才加以训练,专任有功之将,以为秋收后征讨不义之人做准备,所以赵无恤这个理由也说得过去。
但在人后,他则对张孟谈等亲信坦言道:“宋国很可能会生变,我想带轻骑去雷泽一带,若有不测也好做出反应。”
张孟谈放下心来,但还是婉言相劝,希望赵无恤去是可以,但不要涉入太深。因为现如今西鲁与曲阜、三桓的关系已经有些微妙了,他们在鲁国的布局才完成了一半,又要树立新敌的话,他觉得以现在的兵力和财力是绝对应付不来的。更何况七八月正是秋收时节,这时候轻启刀兵,对统治不利。
至此,赵无恤也恍然大悟,陈恒给自己传递消息,大概就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吧。
“陈恒明面上看是好心,其实是希望我在这微妙的时刻,被卷入宋国的内斗里去,涉入越深,在鲁国的利益损失就越大……”
赵无恤自我警醒,要小心那条毒蛇,但他还是义无返顾地带着五百余轻骑出发了。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对于赵无恤来说,四者是递进的,也是并行不悖。
有家方能有国,身为男人,若自家女人都保护不周,那还谈什么争雄天下?
临行前赵无恤身穿戎装视察了浩浩荡荡的轻骑兵,其中不少人是在晋齐争霸里随他纵横沙场,立下战功的老卒。
虽然西鲁的生活蒸蒸日上,经济上也依靠对外售卖奢侈品和玩乐赚取钱帛,但赵无恤对军队却管的极严。见轻骑精神不减半年前,他松了口气,他们至少还没被安逸的和平腐蚀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问身边的虞喜:“那些东西,工匠坊可都送过来了?”
说到“那些东西”,虞喜顿时眼睛发亮:“送来了,也让二三子演练熟悉了,骑乘时果然方便了不少。有了它,以往无法做到马上开弓的新卒也可以勉强办到了,真是骑兵的利器!”
赵无恤点了点头:“每骑都备上一套,但此去雷泽,不许使用,这是军令,违者严惩不怠!”
“唯……”
虞喜有些失望,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旦用熟了那玩意,离开了它,再骑马就显得别扭和艰难了。
就像是四年前,司寇将两架马鞍交给他时,那种惊喜若狂。
有了马鞍,再加上新近做出的这利器,或许司寇曾经偶然提到过的冲击突骑、重装骑兵,都不再是奢望!
……
到了七月中旬时,赵无恤的轻骑已经在雷泽扎了营,曹伯也带着自己的皇家狩猎队来凑热闹。他在去年的战争里见识到了骑兵的妙用,于是便四处购买良马,同时在陶丘的大竞技场鼓励赛马运动,出色的选手不由分说,直接拉来当骑吏,于是一支多达百人的轻骑卒初具雏形,从建制到装备,无一不在山寨赵无恤。
不过虞喜在看了几眼后吐槽说这支轻骑兵不像军队,倒似猎手和赛马驰逐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们个人的骑术虽然过关,但战术古旧,弓箭的准头也不行,若是打仗时还将对方当成是蠢笨的野兽来猎,肯定是不行的。”
这话恰好被曹伯身边的一个士听见了,他顿时不服,叫嚣着要在马上与虞喜等人一较高下。
曹伯阳本就是个好赌的,顿时来了兴致。
“子泰,今日便让你我的轻骑较量一番,何如?”
赵无恤想着若是自己的轻骑要南下宋国,曹国正是必经之地,而曹伯也是现如今他为数不多的盟友之一,必须得捧着他,哄着他,继续在这艘战船上停留才行。
所以他便欣然应诺,顺便给曹伯推荐了一种马上的新运动:马球。
参与击球者二十余人,皆着两种颜色的窄袖袍,套着方便运动的狄绔,足登皮靴,,头戴幞头,手执偃月形球杖,身骑奔马,俯身竞争击球,击入对方球门方可。
这种运动难度极高,却又与蹴鞠类似,有强烈的节奏感、运动感,校场上顿时尘土飞扬,呼喝声和马匹嘶鸣响彻一片。
马球运动很快就赢得了曹伯的青睐,他不顾己方骑兵一球未进,被剃了个光头,说着回去以后得让子贡把马球引入到竞技项目里。
赵无恤也在笑着观看骑士们竞技,但心里却想着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些天来,他每日都能收到来自宋国的消息,前些天又是公子被逐,又是朝臣弹劾乐大心,商丘热闹非凡,这几天却像是波涛汹涌的湖水突然归于平静。
“若是无事最好……”他觉得自己可能料错了,宋国的政治结构还是比较稳固的,轻骑可能要白来一遭了。
但越是平静,他心里的不安却愈来愈浓。于是在雷泽呆了几日后,赵无恤再度启程,以朝聘和访问的名义越过界线,带着轻骑到达陶丘,驻扎在济水南岸……
对于赵无恤的到来,子贡欢迎之余也表达了自己的疑惑和不满:“司寇这次来究竟所为何事?以大夫身份私自出国聘问,这已经是僭越礼法了,恐怕曲阜那边,国君和三桓会再度心生不满。”
子贡虽然没有明说,但赵无恤知道,他指的其实是孔子……
对于子贡,像对冉求那样逼他表态是不行的,赵无恤只能故作忧虑解释对宋国局势的担心。
“司城乐氏是我舅家,怎能坐视不管?本来只欲在雷泽驻扎,孰料曹伯盛情邀请,不好推却,待我归国后,再向国君赔罪便是。”
不过这种冒险是值得了,抵达陶丘的第二日凌晨,新的消息传来,宋国爆发了叛乱……
……
“子泰想要越境入宋?”曹伯大半夜被人叫醒,本来窝了一肚子气,见是自家的宾客赵无恤,本来生硬的语气顿时就软了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现在他也是骑虎难下,得到了雷泽以南土地后,曹国算是被绑在晋国和赵氏的战车上了。如今腹背都是敌人,他未尝不心忧,只是去年赵氏大胜,今年与齐国的货殖战争里,曹国和西鲁又坚持下来,渡过了一段艰难时期后安然无事,反倒是齐国向鲁国请平,主动结束了敌对状态。
这种让大国主动服软的感觉,直叫曹伯阳心情激荡,他们曹国,从曹叔振上任诸侯以来,什么时候这么威风过,嗯?
所以对铁杆盟友赵无恤,曹伯阳是极其友善的,虽然这种军队通行权的请求让曹国的卿大夫疑虑重重,但曹伯却不以为意,赵无恤早就在曹国境内往来数次了,多一回也无所谓。
但他却质疑赵氏的机动力:“我听闻宋国都城发生了动荡,六卿相互交战,这消息至少是三四天前的了,等你抵达那儿,可能早已尘埃落定。”
赵无恤微微沉吟:“只望曹伯予我传符,我一定尽快离开曹国,抵达商丘。“
曹伯问道:”你要多长时间才能到达商丘?莫不如在此等待西鲁派来援军,我也可以集结兵卒,让一师之众随你南下。“
这不是曹伯滥好人,而是曹国前代君主就是被宋公元杀死的,曹与宋有逼夺地之恨,又有杀君之耻。曹伯近来见经济日益富足,兵力也强大了不少,颇有想报复宋国,干涉宋国内乱的打算。
“曹伯能相助,外臣感激不尽,但我还是率轻骑先行罢,两天,不,我只需要一天半,便能抵达商丘!”
……
“不可能!”和曹伯一样,子贡在得知赵无恤要出发南下,却只预定花一天半时间抵达商丘时,也是如此反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绝不可能!陶丘与商丘虽然只有两百里不到,但最快的传车也得走四天,五百轻骑至少要三日,怎么可能一天半就到!?”
子贡当过行商,所以知道马匹不能一直用最快速度冲刺,一直小跑都够呛,骑行中还需要给马补充饲料和水。人也不能一直骑,双腿夹马脖子,一直屈在前面,短暂的战斗尚可,但几个时辰下来必须休息,否则身体绝对受不了。
这还是有了马鞍的情况下,换了以前,单骑走马连百里内的短途行军都不适合。
比方说邮无正以战车和骑兵为主力奔袭濮南那次,子贡算过一笔账,平均每日能走五十里,比步卒的每日三十里快了近一倍。
所以他觉得,赵无恤的轻骑多半也就这速度,即便舍弃辎重,一人双马,也得走三天!
赵无恤微微一笑:“子贡且在这招募勇士,筹备辎重粮秣去宋国戴邑,等我的好消息即可。”
随着统帅一声呼哨,军营外五百骑士整齐地听令上马,子贡这才恍然察觉,他们上马的姿势与往日不同:不是翻身,而是扶着马鞍,踩着马鞍下垂落的绳套和脚踏结合的东西,轻松一跃而上!
他顿时大奇:“这是何物?”
赵无恤回答的很简约:“是马镫。”
马镫,本来是三国魏晋时的产物,让草原骑兵大显神威,横扫欧亚的一种马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了它,骑行的速度能大大提高,战斗的能力也会发生质变的飞跃……
只是赵无恤还是担心,自己早早放出这个大杀器,会不会让游牧者捡了桃子。
但比起眼前的火烧眉毛来说,那种隐患只能日后再去想了。
有了马镫后,既然三国时夏侯渊带着骑兵能做到“三日五百,五日一千”的飞速行军,自己一天半跑完两百里地仅仅是小意思,以轻骑们的意志和训是做得到的。
但宋国的动乱像是野火般燃烧,等他抵达商丘时,那儿究竟是怎样的情形,乐灵子可还安好?南子又如何了?
这疑虑缠绕着他,在越过曹境,突入宋境时如此,在途径司城乐氏控制的戴邑,从乐氏家宰处得知向氏败北,南子和乐灵子尚在赵丘时也是如此……
直到每日都跑死了一匹马,沿途丢下了两百落伍者,只剩下三百骑突入足足一师之众的宋军中时。直到他亲自以偃月箭射落公子地的旗帜,遥遥望见从庄园里走出的紫衣女子时,赵无恤这才松了一口气。
“赶上了!”
他剑指前方,朝身后的骑兵们呼喊道:“二三子勉之!十骑败百人,百骑走千人,便在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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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千万别小看老实人,这些人一旦经过正确训练,成为一个整体后,可是单独的兵油子没法对抗的。所以三年前赵无恤在此募兵,得到了一大批精兵种子。可当这些老实巴交的宋国人成为敌人时,却也能给他制造了数不尽的苦恼。
骑兵,尤其是踏着马镫的骑兵,这是他们第一次在世界舞台上登场,对于骑术高超者来说,双脚紧紧踏在马镫上,双手就得到了解放,他们手里的矛能戳的更准,挽开的弓能拉的更满,射的更远!
换了其他邦国的兵卒,遇到这些第一次碰见的敌人兵种,当帅旗被斩断的那一刻,可能就溃散而逃了。
然而这些朴实的宋国人没有逃,他们自发地留了下来,继续执行着命令,阻止轻骑向前。
所以赵无恤大声呼喊的“十骑败百人,百骑走千人”并没有轻易出现,他们像是陷入了泥潭的巨人,依旧在向前艰难迈步,每一步都有马匹倒下,骑士战死。
所幸宋国人性情虽然坚韧,但组织度毕竟不高,没多会,有了马镫后如虎添翼的轻骑终于破开了最薄弱的环节,冲到了包围圈的内侧。
庄园里面的武卒已经全部聚集到了门口,他们将方才不知为何走出来的紫衣女子围在中间,武卒们和自己的同僚颇有默契,这里离商丘太近了,“叛军”只会越聚越多,不如突围出去,这才是唯一的活路!
冲出重围后,赵无恤打马停驻,朝满脸血污,却依旧在朝他笑的那个大高个点了点头。
“你是……漆万?”
随着武卒的扩编,他已经没法想以前那样,记住所有人的名字了,但这个来自宋国蒙城的高个剑盾手却是个例外,不提他多次立功,雪原之战里身中数箭还能活下来,并扛过伤寒疫病,本身就是一种奇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漆万高兴极了,对于他来说,立功后得到的勋章,其实比不上司寇在肩膀上轻拍一下的鼓励大。
“唯!真没想到,司寇竟然来了!”
赵无恤将冲锋中折断的铜剑收回鞘中,似是自得地笑了一下:“的确,没人想得到。”
别说敌人,连己方的曹伯阳、端木赐也不相信,一日半行两百里,这是不可能实现的速度啊!正因为如此,他们才能畅通无阻地一路杀到商丘城北来。
他对周围的人说道:“公子地大旗虽断,但他本人却还活着,顶多瘦了点惊吓,宋人虽被冲开,但若是有人组织,不久便能再度合围,此非久留之地,所有人都收拾一下准备上马。”
赵无恤与众人说着话,眼睛却看向了中间的那个紫衣女子身上。
……
虽然还是那身装扮,但是两年不见,南子的气质怎么大不相同了?不再一见到赵无恤就嘿嘿嘿坏笑着朝他抛媚眼,然后各种真情假意的投怀送抱,那副垂目行礼的样子,看着还挺舒服的,难道经过此次教训后,她铅华褪尽,返璞归真了?
陈定国、漆万等人知趣地推开了几步,开始组织收敛伤患,而赵无恤下马过去朝“南子”微微行了个礼。
“我来迟一步,让公女受惊了。”
说完便过去扶着她的肩膀,想要帮她上马去:“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速速离开微妙,对了,灵子何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左顾右盼,没有看见未婚妻的身影,脸顿时就阴沉了下来,手上的气力不由加重了半分,声音里带着焦虑和担心:“灵子呢?莫不是还在庄园里?”
一回头,紫衣女子也在看他,眼里隐约带着一丝笑意,赵无恤这才发觉不对。
这双清扬婉兮的眼睛,绝不是南子的!
淡紫色面纱被赵无恤扯下,随风飘走,时隔两年有余,乐灵子比过去略为成熟丰腴的姣好面容再度浮现在眼前。
乱世中有美一人,在鲜血淋漓的混战里与他邂逅相遇,却正适了赵无恤的心愿。
赵无恤松了口气之余也有些后怕,上下打量了她两眼:“你怎么在这?还这身打扮?”
乐灵子见装不下去了,无奈一笑:“妾侯君多时,今日君归,自然得在门外相待,倒是君子为何会来?”
赵无恤露出了笑:“我的舅家被人围了,我的夫人受了逼迫,我哪能不来?”然后不由分说,便将她抱上马,马鞍上有柔软的垫子,能让骑手少受颠簸之苦。
“乘着叛军尚未合围,吾等得速速离开,对了,南子她……”他故作无意,其实还是挺关心的。
乐灵子这身仿效南子的打扮,还出现在战阵之上,真是让人疑虑重重。
“君子这一路可是担心坏了?”乐灵子不安地扭动身子,适应着垫子下生硬的马鞍,赵无恤则在她身后操纵缰绳,两人身体紧紧贴在一起,甚至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她脸一红,也顾不上揶揄赵无恤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南子无事,我让她从密道离开,现下应该已经到后山,那儿停有马车,希望她能顺利到戴邑去……”
赵无恤一怔,那密道他可是为灵子挖的,乐灵子莫不是想假冒南子,想要为她脱逃赢取时间?
他不好追问,便颔首道:“若是顺利,或许吾等半路便能追上她!”
赵无恤不再多言,庄园里留守的人战死七成,只剩下几十,会骑马的就骑马,不会的就让骑从带着,无恤不希望他们折损。
他们组成了一个菱形阵,一马两人的被围在中间,而外围则是精锐组成的锋刃。坚韧的宋国人没有溃散,被冲开后他们艰难地寻找着乡党和上司,再度组合成薄弱的防线后,却又一次被划破了……
公子地方才真镇定自若地指挥宋人围攻庄园,心里想着攻破庄园,俘虏南子之后要如何处置,国君坚持要保南子安全,送到卫国做夫人,但公子地还是想狠狠羞辱她一番,至于里面的乐氏女?先作为人质扣押,逼迫司城乐氏投降,待内乱安定后,就作为南子的滕,一起送到卫国送给卫侯亵玩罢!
由此可以激怒赵无恤,让宋国和赵氏、晋国彻底斩断关系,成为死敌。
孰料正意淫时,大军突然遭到捣背一击,自己的大旗被一箭射落,惊慌之下公子地的胄也掉了,晕头转向了一会后终于找到了北,但那些来去如风的轻骑已经完成了接应,扬长而去了!
公子地大惭,他这里足足有两千余人,结果却被两三百人击穿,两进两出还不算,势在必得的南子也被救走了……
“追,速速派轻车去追!”
望着轻骑绝尘而去,宋国人都有些愣神,甚至那些参加过华向之乱的老卒也在摸着后脑勺发懵。他们老实,作战的时候来不及多想,只会按照本能挥动兵器阻挡,但事后一看,这种来去如风的打法,他们还真不太适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百五十年前,他们的国君宋襄公在泓水之畔,因为无法适应脱离古军礼的半渡而击,结果被楚人击败。
现如今,面对划时代的兵种和战术,宋人们又要头疼不已了。
……
从赵丘脱身后,清点人数,骑兵还剩下两百余,在破围和突围中损失了几十人,赵无恤有些心疼和惋惜,但相比于救下了自己的未婚妻,这些损失还是可以接受的,回去之后他自然会善待战死者的家眷,想来今秋,羽林孤儿里又得多出不少人了。
甩开追兵后,他朝四面派出了探马斥候,尤其是赵丘背靠的后山,那里本来是一处天然的地裂深壑,被赵无恤派工匠改造成了一个可以脱逃的密道。
可一个又一个斥候去了以后又回来通报,说是未曾看到人影。
“或许是已经从小道往戴邑去了。”乐灵子有些忧心,赵无恤只能如此宽慰他。
宋国内部已经打成了一锅粥,乐大心控制了萧邑等东部地区,阻断了彭城的公室之兵,公子地和公子辰控制了靠近陈国的西南部,南部的皇氏中立观望。
而向氏兄弟在仓促败北后,朝宋国北部的鞍邑等地窜逃,准备收拾残部力图反扑。那儿靠近鲁国、邾国,据说司马牛还去了曲阜,大概是想向他老师孔子求救,不知道曲阜会作何反应?
还剩下的西北部,则是司城乐氏控制的戴、黄池等邑,也是赵无恤等人的目的地,外迫于郑、卫,内迫于叛党,所幸宋国的小冤家曹国这次是站在这边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戴邑在商丘西北百里处,既然人已经救到了一个,骑兵便不必彻夜兼程,沿途也散出斥候,到处寻找可能载有南子的马车。
在最后一批斥候返回后,赵无恤轻声向关切的乐灵子通告结果:”还是没找到。”
乐灵子咬着苍白的唇:“是我害了南子……“
随着离目的地越来越近,她的心却越来越沉,一路上一直在思索着自己配置那份迷药时的剂量。过量的毒药能害死一个人,但少量的毒药,或许只是在让她沉睡的同时,拂去她脸上的忧愁和皱纹罢……
她知道南子倔强的性情,怕南子不愿让自己冒险,所以将她药昏,是药昏,绝对不会致死,绝对绝对!
赵无恤只能再度宽慰她几句,继续上路。
然而直到他们抵达戴邑,南子却仍旧杳无音讯……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ps:第二章在晚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宋国的地图形状像一条金鱼,从中线一分为二,鱼背在司城乐氏和向氏手中,鱼腹则是被“叛军”掌握。
戴邑司城乐氏的官署内,赵无恤指点着地图对乐溷说道:“四公子和萧叔大心的叛军已经控制了商丘,只有宫城还在国君手里,可既然国君愿意下诏给彼辈,想来也是被控制住了。如今公子地自命为太子,所幸戴邑这边还有公孙纠,若是叛军胆敢谋害国君,这边便能立刻奉他为新君……”
南子依然渺无音讯,但令人惊异的是,与她一起的公孙纠却被送到了戴邑。这位小公孙晕乎乎的,一问三不知,只记得自己进了地道,刚见点光亮,冒出头就被击晕了,再醒来时已经到了戴邑,这让南子的行踪再度成迷。
女神失踪,乐溷顿时神色慌乱,失去了方寸,他本来带着乐氏族兵去了和郑国交界的黄池筑城防卫,听闻商丘生变后赶回戴邑。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叛军到了蒙城后止步不前,司城乐氏的力量在动乱里得到保存,现在还能拉出四五千人来。
可惜的是,七月份本是农民开始收谷的时节,宋国大乱之下,农时却要耽误了。
对此赵无恤却很坚决:“不能耽误,武卒的骑兵还剩四百余,可以在南面警戒,舅兄则要在后方组织兵卒收割乐氏六邑的粮食,若是有机会,越过控制线去敌方地域割粟亦可!”
连鸟儿和硕鼠都知道,秋日要储备过冬的粮食,对于人与人之间的征伐也是一样的。古人早就说过,不能足粮,则不能足兵,在这场动乱结束时间未知的情况下,保证粮食的收获和储藏是首要的事情。或许到了冬天的对峙期,多一石少一石粟米,就是决定胜负的关键!
乐溷自己没什么主见,好在能从善如流,当时间到达八月初时,乐氏各邑的新谷入了仓,还在骑兵掩护下不断越过控制线去对方领地上夺粮,宋国人称之为“纵兵掠刍粟”,赵无恤则将这种方式叫做“打草谷”。
小冲突逐渐演变为兵卒拉锯,但却一直没升级为决定胜负的大战,双方都很谨慎,都在做春秋时期内乱的既定模式:寻找外援。
……
在军事地理学上,往往把位于某个作战地区核心、各方道路交汇的“兵家必争之地”称为“枢纽区域”或“锁钥地点”。它是交战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方对峙争夺的热点,其得失对战争的结局影响甚大,如果率先控制了这个区域,就会使自己处于有利的地位。
宋国、郑国,就是这样的地方。
宋地襟带河济,屏蔽淮徐,舟车之所会。商丘为四望平坦之地,车马通行无阻,所以从古到今自古逐鹿中原,从未有不以宋为腰膂之地的。
郑、宋两国不仅地理位置重要,它们的国力在中原诸侯里也是较为强盛的,各有兵车千乘左右,在列国争霸作战中投向何方,影响至关重要。春秋几次重大战役,如城濮之战是因为晋、楚争宋而引起的,而邲之战、崤之战、鄢陵之战则缘于晋与秦、楚争郑。至于齐、晋、楚各自出兵伐郑、伐宋的行动则不胜枚举。
所以中原诸侯里,就数郑、宋两国受列强侵略的次数最多,罹祸最深,是争霸各方的首要征服对象。究其原因,这两个国家位于东亚大陆的核心,这便是原罪!
宋国接壤的邦国甚多,牵扯的利害极大,于是一旦内乱,便会吸引无数的觊觎和干涉,他们渴望在宋国扶持亲己的力量。
七十年前的鱼石之乱,二十年前的华向之乱,都把周边强国吸引来了,尤其是华向之乱,持续三年,晋、楚、吴、齐、郑、周室王子朝、曹,各国干涉军在宋境内打成了一锅粥。
这一回也不例外,赵无恤这边自不必说,曹伯带着报复宋国,无论哪方获胜都要索取点曹国失地的心思,在赵无恤回归戴邑后,就派了一师之众到了边境,叫嚣着要进入。
西鲁那边,赵无恤也让人回去调集五百武卒和一千邑兵过来,其余的常备军和预备役就继续留守,以防不测。
身为大夫,私自调兵处境参与别国内乱,这又是一种僭越了,在陶丘的子贡一边尽忠尽责地帮忙转运辎重,引赵氏兵南下,一边暗自叹息。
不过姻亲遭难,赵无恤不得已而卷入,在理论上也说得过去,就是不知道曲阜那边,夫子会让鲁国卷入宋乱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结果是否定的,鲁侯倒是参与外交事务上了瘾,兴冲冲地想要加入进去。但三桓保守,对鲁国外的任何事漠不关心,孔子亦然,他在接到弟子司马耕的求援后久久沉吟,然后做出了最像他风格的反应。
“鲁国大宗伯孔子对萧叔大心和四公子的叛乱表示了强烈谴责……”赵无恤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似曾相识的场景。
……
“那鲁国会有援兵么?”乐氏真正的主事者,家宰陈寅关切地询问。
“无有,司马子牛不忿,已经离开鲁国,打算前来投我了。”赵无恤苦笑,既然鲁国不打算干涉,那他这个鲁国大夫私自出兵的僭越行为可算是坐实了,外战外行内斗内行的三桓会不会以此为借口,突然对自己发难?
虽然张孟谈曾谏言过,希望他不过涉入宋乱太深,以免顾此而失彼,可事到如今哪能一走了之?帮司城乐氏守住基本盘,这是赵无恤的底线。
何况乐灵子虽然已经平安,但南子还音讯全无呢……虽然他也搞不清自己对这个妖媚公女是什么感觉,但依旧有些关切。
陈寅叹了口气:“鲁兵本来就没什么战力,也不指望,不知晋国赵氏能否发兵相助?”赵氏在去年的战争里一举击败齐国,打出了威风,也打出了名声,若是赵氏主力能来,则这场大乱的胜负就不再成问题了。
面对陈寅殷切的目光,赵无恤却一下子想起了楚庄王时包围了宋国,而晋国因为邲之战新败,认为“虽鞭之长,不及马腹。天方授楚,未可与争”。晋人无法出兵援助,又不希望宋国太快投降,于是便派了个使者来。使者被楚人俘虏,让他去商丘喊话让宋人速降,结果使者却说晋国援军要到了……
老实巴交的宋国人就这么信了,为了晋国的一句假意承诺死守了三年,拒不投降,结果导致了易子而食,析骸而炊的惨象。
现如今,赵无恤想着,自己若是说:“赵师悉起,将至矣!”会不会让乐氏和向氏军心大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他答道:“已经发去了求援信,现在恐怕还没到新田,虽然六卿各自为政,而赵氏越过太行,跨越千里来援,也不容易做到……”
闻言后,陈寅脸上满是失望之色。
“但我父亲的性情陈家宰应当知晓,倘若得知姻亲有难,绝不会等闲视之,等得到消息,他必定会兴师起兵,来驰援乐氏!”
这不是赵无恤说谎,赵鞅的性格和历代晋国君臣都有些不同,少了些阴谋和诡诈,却多了几番……英雄气概?
老赵家也是一两百年才能出这样一位,前有赵简子,后有武灵王,他们就像两座奇峰,奠定了赵氏的立国和强盛。
陈寅闻言面露喜色,稍微放下心来,随即又皱眉道:“我现在只是担心,萧叔大心和四公子那边都会有哪些邦国前来相助?”
乐溷正好踱步过来,便出言道:“公子地、公子辰占据了宋国偏西南的地域,与陈国接壤,陈国会不会发兵相助?”
赵无恤平日与张孟谈经常畅谈天下大势,对局势的洞察是远胜大舅哥的,他答道:“陈国现在夹在吴、楚之间,自保不遐,不会援助叛党。”
当年吴师入郢,派人来召唤陈人相助,陈怀公因为国人公议未决,于是没有助吴,也没有助楚,而是闭境自守。到了两年前,吴王阖闾又召见陈怀公,陈怀公害怕,只得前往吴国,阖闾生气上次陈怀公不来,扣留了他,不久客死吴国。
陈国人于是立怀公之子越为君,先君死于吴,这让国人们悲愤不已,于是在情感上重新倒向了楚国。但吴国强盛,陈国随时可能面临吴人讨伐,哪里还有心思干涉宋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何况陈人就算加入,彼辈仅能召集一军之众,不足为虑,现在的关键,还是在楚、吴、齐三国上面……”
想到这三个庞然大物,年近四旬的陈寅想起年少时的经历,喃喃道:“若是三国加入,这场动荡就跟二十年前的华向之乱没什么两样了!”
赵无恤却下了断言:“首先,楚国人绝对不会来。”
乐溷茫然问到:“为何?我听闻楚王迁都于鄀,却又把新都称之为‘载郢’,以示不忘其旧耻。他改革政治,很得民心,颇有振兴之状……”
赵无恤打断了他的话:“楚国之政积重难返,新败之国,少了十年根本无法复苏。再说现在楚国北境,有吴国在与其争陈,还有附庸顿国不服楚王,又有附庸胡国乘着楚国衰弱,投靠吴国,大肆吞并邻近的楚邑。顿、胡刚好封住了楚师北上宋国的道路,楚王连顿国、胡国都无法发兵镇压,何况宋乎?”
乐溷张了张嘴,觉得赵无恤说的还是有道理的,但他又问道:“那齐国、吴国呢?”
赵无恤有自己的自信:“只要我还控制着济水、濮水、午道一天,齐国人就绝对无法派一兵一卒来宋国!”
“至于吴国……吴王颇有北上之志,而吴国太子夫差也是宋公的女婿,宋国有乱,绝无不来之理。只是不知道,彼辈是敌?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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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又是何物?”
八月秋寒,连徐地也开始刮起大风,但吴国太子夫差却依旧不惧秋寒。他身穿短甲,断发文身,箕坐于芦苇席上,好奇地看着漆盘中呈上的东西。
夫差面前的少年十五六岁,名为邢敖,本是中夏人士,是行人屈氏的子侄,被进献给夫差作为侍从。他为了讨得夫差欢心,遂从吴俗断发雕纹,但口音却带着几分北意。
邢敖恭敬地汇报道:“这种粉食是赵司寇在晋国时让人做出来的,形似圆月,故称之为月饼,在八月十五月圆时望月食用最佳,寓意举家团圆……”
夫差颔首,一边往嘴里塞着月饼,一边仰头看已经上了桂树梢的明月:现在已经是八月十五。
阖家团圆么?夫差的母亲本是吴王宠妾,因为宫中演武时乱行被孙武斩了,他的兄长太子波已经死去多年,阿姊滕玉也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自尽,在姑苏城内,已经没有值得他牵挂的亲属。
至于父亲阖闾?从他当着大行人伍员的面,说夫差“薄恩寡幸,愚而不仁,恐不能奉统于吴国”开始,夫差对他便再无过多的情感。
仅仅还剩几分小辈对长辈的崇拜。
因为他的父亲,已经取代楚王南方霸主地位的吴王阖闾是个计划明确的人,夺取君位,西伐强楚,南灭于越,北谋中原,这是他一生的四个大志。
彗星来的那一夜,专诸手持鱼肠剑刺杀王僚,帮阖闾实现了第一个目标。伍子胥带着灭族的仇恨入吴,孙武得到了施展兵法的机会,让阖闾实现了第二个目标。现如今,淮上、徐舒诸侯都已经被吴灭得一干二净,楚国也害怕得迁都避让吴国锋芒,只剩下越王允常还在与吴为敌。
大行人伍员是灭越的主要支持者:“句吴与于越接土邻境,同气共俗,言语相通,大王灭其国,得其地则可治其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宰伯嚭则对楚国和中原的富饶念念不忘,对山林草泽遍布的越地毫无兴趣:除了越地那些颇有野性,却姿态诱人的女子,夫差被立为太子虽然多亏了伍员的功劳,但他内心里,则是比较认可伯嚭的。
中原代表先进,代表富裕,吴国的未来必定是北方,而不是南下浪费时间。
吴王阖闾却不觉得两个目标有所冲突,他一面积极筹备对越国的战争,一面与楚国争夺陈国,帮助自己的附庸蔡国迁都州来,还准备将手伸到郯、莒、宋等更北面的地方去。
瞌睡时来了枕头,恰逢此时,从宋国传来内乱的消息,宋公栾情况不明,吴国中枢立刻做出反应。
尽管伍子胥和孙武都力劝吴王让民众休憩几年,然后灭掉越国,但吴王阖闾却不顾进谏,点了太子夫差去徐地征兵,然后开到宋吴边境观察局势,若是宋国可图,则可以一路打到商丘去。
吴王为夫差迎娶的正室夫人季子,正是宋公栾的亲妹,宋国公室同室操戈,作为亲戚,吴国卷入理由充分。夫差作为吴国与宋国联系最紧密的纽带,又是可以统兵出征的太子,这项任务自然就落到他肩上去了。
虽然夫差谈不上多喜欢那个整日颦眉的夫人,她整日抱着那个簋思念商丘,思念彭城,思念泗水,上面的铭文:有殷天乙唐孙宋公栾作其妹句吴夫人季子簋,都要被磨得消失了。
夫差可不是他那个因情而死的兄长太子波,若是季子就这么发愁死了,他只会为她空三年夫人之位,然后便能再择美妾侍候左右。
他明白自家父亲对北方的雄心,此次派他去宋国,才不是什么扶助亲戚,而是想要借机控制宋国!
因为欲霸中国者,必争宋!
夫差收回了思绪,咽下了可口的中原点心,朝邢敖招了招手,让他靠近几分:“我听闻你先前的主君赵无恤也在宋国,来和我讲一讲,他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邢敖乖巧地膝行前进了几步,他自从抵达吴国后,过去半年一直在做转运盐、铜、锡和翻译之事。赵无恤过去几年的培养见了成效,他君子六艺都皆通,尤其是驾车技艺超群——虽然这在河道纵横的吴国用处不大。
他的伯父屈无忌在观察他许久后,认为的确很有才干,可以委以重任,竟真的将他引荐给太子夫差做侍从,还说要为他向太宰伯氏说一门亲事。
邢敖惶恐之余也牢牢记着赵无恤的嘱咐,让他好好注意夫差、伍员、孙武三人。现下除了孙武神龙见首不见尾外,其余两位都见过面了,相比而言,他还是更愿意和夫差接触,因为永远阴着脸,自负则傲然的伍员总是让他不寒而栗,仿佛自己的秘密任务被其看穿了一般。
夫差则不会这样,只要说着好话,奉承着他,邢敖便能得到赏赐,甚至执行赵无恤的秘密任务也更加方便。
所以邢敖尽管对夫差直呼主君之名有些不满,却很好地掩饰着笑了笑:“赵小司寇果断而锐意进取,又不乏仁义,尤其是待家人,待治下民众极好……”
眼看夫差脸色有些不快,他连忙转了口风:“但也仅仅如此了,不如太子多矣。”
“是么?”夫差眯着眼睛不以为意,随即又拎起一块月饼道:“我想着也是,这粉食虽然味道独特,却华而不实,一如中夏的君子们……我还是习惯江南的稻饭鱼羹,材料质朴,但鲜美回味。”
他腾地站起身来道:“走罢,吴国的犀甲两千已经在边境集结完毕,我这次要带着你过去,为我引荐一下赵小司寇。”
邢敖大喜,方才对夫差逢迎之余,他心里却一直回响着一首《黄鸟》:此邦之人,不可与明。言旋言归,复我诸兄。
伯父屈无忌将他带到吴国来,名义上是回归邦族,然而在邢敖心目中,赵氏君子,才是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兄长!
他接着问道:“仆臣可以带着屈氏的族兵去为太子助阵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夫差对屈氏那些车兵不屑一顾,自从孙武入吴训练大方阵步卒后,这个兵种已经无人重视了,但去拉拉在宋境抢掠的财务还是可以的,于是他摆了摆手:“带上吧……”
邢敖高兴不已,不单单是因为能再度见到君子,传达自己对阿姊的思念,更重要的是,他这次能在所带的兵卒里夹带上从群舒寻来的锻铁匠人!
那个锻铁匠人自称是欧冶子的弟子,在逃避楚吴两方的追捕通缉,看上去的确有几分本领,这样一来,也算是完成司寇的使命了!
但夫差下一句话又让他浑身恶寒。
“宋国内乱的两方乐大心、向巢同时向吴国发来求援的帛书,我究竟要去救谁呢?”夫差笑得意味深长。
“敖,你来说说看,和赵无恤为友,亦或是为敌,究竟哪个更有意思?”
……
八月秋高,大雁从北飞来,燕子归向南方,群鸟储藏食物过冬,而南子也从高台上醒来。
高处不胜寒。
举目四望,宫阙楼阁依旧,南子不由一声叹息,梦中的自由是假的,她被囚禁于此,已经快一个月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睡梦里,南子在乐灵子陪同下喝下了遗忘过往的毒药,顺利死去,但魂灵却不灭。
她重生在全盛的大邑商中,她的父亲是武丁,母亲是妇好,她含着玄玉而降生,父亲为她能够顺利成年而杀了一千羌人奴隶感谢天帝。她长大后被所有殷商贵人簇拥在中央,和同宗的兄弟们关系暧昧,最后如愿嫁给了嬴姓的大贵族,生儿育女后还能继承母亲的斧钺,随父亲和丈夫征伐鬼方,顺便把还在豳地的小邦周灭亡……
然而醒来时,她却是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百灵鸟。
南子隐约恢复意识时,已经被人从马车上带下,在几个粗壮傅姆的搀扶下,沿着无穷无尽的阶梯登上一座高台。
啪啪啪,木质的阶梯发出沉闷的声响,她们越走越高,直到南子的呼吸渐渐急促,双腿酸痛,由此惊醒过来。
“这是哪儿?汝等要将我带到哪里去?”
无人回答,只有攀爬在继续,这座高台足足有十丈,而她的新居室则接近顶端。
南子打量周围,这是大司命和少司命所在的九幽之地么?亦或是太阳落下的虞渊?
窗外秋风呜呜的吹,而房间宽敞通风,不乏装点,地上铺着厚实的豹皮毯子,熏香的味道弥漫四周。南子无力地瘫倒在榻上,昏昏沉沉。
“还望公女好生待在里面,每日餐饭都有人送来,勿要让小人们为难。”那个板着脸的傅姆带着第一餐朝食来了一次,她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话后,就将门从外面死死拴住,径自离开了,只剩下南子一人。
“我没死?”人去屋空后,南子不可思议地捧着自己的脸,觉得受到了欺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高台的楼阁上能看到远处的景色,一扇窗朝北,她可以看到打着旗帜的军队从蒙门里开出,另一扇朝南,让她可以俯瞰大殿、黄堂和三重宫门。
于是南子知道自己被掳回了宋国宫城,但究竟是哪个位置?
至于近处,古老的行宫寥落寂寞,宫墙之内人烟稀疏,只有几名白头的宫女、傅母在清扫零落的枯黄梧桐叶子。
这片南子目光所及的宫室有个让人提及就伤心的名字,桐宫。
那是一千多年前,商丘还是殷商都城的时候,这座宫室便在此拔地而起。商汤之子太甲继位,暴虐,为政不明,不尊商汤之法,颇失国人之心。于是伊尹废太甲,将太甲放逐到了桐宫,一关就是三年,伊尹摄行政当国,以朝诸侯。
那之后不知道过了多少甲子的风雨,桐宫,包括殷商旧都毫在内,都统统湮没在尘埃和废墟之下。直到微子启封于宋,将旧毫的废墟清理开来,然后在桐宫的旧址上建立了同名的宫殿,它的功用也相似,是用来关押公室罪人的……
总之,桐宫位于宋国宫室北部,南子绕了一个大圈,居然又回到了这儿,最糟糕的事情莫过于此了。
与其说是关押,不如说是软禁,床榻柔软,和她的公女居所里别无二致,室内甚至还有一个石砌的厕所,内置一篮干枣以塞鼻避免臭味,还有洗手用的澡豆。南子莫名想起她和赵无恤初见时,也是她装扮成一个寺人,将他从厕中引到自己布下的圈套里。
南子头痛欲裂,但已经从这剧烈的变化里缓过神来,她找到一个铜盆,发了会呆,洗了洗自己沾着沙土的纤手和俏脸,可无论如何用力,能擦去污迹,却拭不去遭到背叛的悲哀。
她已经放弃了一切,只想安静地死去,却连这一点都得不到满足,倘若她没被出卖……
“有人出卖了我!”这一点确凿无疑,令南子愤怒不已,促使她不停回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疑点的人很多,身边的宫甲亲卫,赵丘里的所有人,再就是……
她猛地回想起乐灵子如何有条不紊地配置汤药,如何将金杯递到自己手中,如何静静地听着自己倾诉,眼睛里永远带着怜悯和淡然。
南子明白了,有人背叛了她,某个她曾经深爱的人,这是心中最残酷的伤口了。
想通一切后,南子泪水盈满眼眶,整个身子都在抽搐,还哭出声来。
……
当晚南子哭着入睡……从头到尾。
即使在梦中,南子也无法平静,她梦到年少时和乐氏淑女的玩乐,她是她唯一能信任的伙伴。她们共享一切,一起学商颂、学纺纱、拖着长长的衣袖学舞乐。十一岁时,南子偷了一樽米酒,怂恿灵子喝下,两人醉着拥成一团,醒来时微笑着轻抚对方的秀发。她俩还共享衣物、床榻和佩玉,直到傅姆严肃地警告,说诸侯之女和卿女的规格不同,一旦混用就是僭越大罪,这才作罢。
在知人事后,她还曾有意无意地调笑说,要与她共享第一个男人呢……
当时灵子只是笑笑,不置可否,随着性格的差异,两人的共享越来越少,最后连实话也不怎么说了。
“灵子,为何要出卖我?”
为何要这么做?为何要将自己推入火坑?她没想过乐氏会做出这种事情。她们本是最要好的闺中密友,她向她求一份致命的毒药,她却将她迷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定是为了活命,你便将我献给了包围赵丘的叛军,以此换取活命,好等待你的士在婚期到达时来迎娶你!”
“是了,你觉察到了我与赵无恤的往来和通信,于是心生嫉妒!”
南子就凭借自己的猜测,大胆想象出了这样一个过程。
于是,哭泣的声响和抽搐停止,变成了咬牙切齿。
南子不断地往心中的怒火添加燃料,因为怒火强于泪水,强于悲伤,强于黯然神伤。
“不报此恨,羞为商汤子嗣!”
……
少女的怨恨绵延而细长,却是促使她在绝境里坚持下来的良药。
南子从临窗的案几后能看到桐宫内外的许多事情,与宫中的平静相比,内城外郭却是繁杂而慌乱的,每天都有手持兵刃的兵卒开出去,每天都有受伤的人撤进来,商丘成了一座大兵营。
“叛乱还在继续,尚未停止。”南子如是猜测,她被掳回来时,右师乐大心和四公子控制了公室的兵权,据说还控制了宋宫和国君。他们已经击败了向氏,守卫宫禁的皇氏也有倒向他们的意思,若是没有外部干涉,仅凭乐溷那个废物,是绝对没办法扭转局势的。
所以在南子想来,她应该是被四个叔叔控制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南子无从证实自己的猜测,除了闭口不言的隶妾和阴着脸的古板傅姆外,她没有任何访客。
关押她的人无疑十分了解她,除非是像乐大心那种行将就木的老人,否则没有任何男子能顶住南子的魅惑。
傅姆们老练而冷酷,根本不理会她,而隶妾们胆小而怕事,她们为南子带来膳食,替她更换衣物,但无人敢跟她说一个字,就算是南子揪着她们的头发追问,也得不到任何答案。
究竟谁才是关押她的真正幕后操手,在她被囚禁于桐宫期间,窗外的世界里发生了些什么,宋国的局势究竟怎样了,她的侄儿公孙纠,她的父亲宋公,还有“出卖”了她的乐灵子逃到哪里去了?她统统都想知道。
“带我出去,去见这里的主事者!”南子曾用自己最威严的语气命令,但她得到的唯一回答,就是关门的沉闷声响……
南子觉得自己快疯了,曾几何时,她的眼线和耳目遍布宋宫内外,任何风吹草动都能传入她的耳朵里,现如今,却只能依靠枉然的猜测来度日?
她的耐心已被磨得跟纸一样薄,于是被关押的第十天,她开始进行谋划,她要逃离此处,再不济,也要得知外面的消息。
当南子微笑着施展魅力时,会上当的只有男人么?
……
这里的人南子从前都没见过,可能就是留守桐宫的宫人,哪个受宠的公女会没事来着阴森黑暗的地方闲逛?
但南子心里却已经确定了目标,她瞄准了一个害羞而干瘦的女孩,她是来伺候南子洗浴的,这意味着南子有足够的时间来攻陷她。这些从小入深宫的士人家的女孩都没什么见识,她们年轻,天真,容易上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等到下一次沐浴,当那小隶妾拉为南子展开秀发时,她开始漫无目标地闲扯,笑声咯咯地响个不停,像一只欢快的百灵鸟。
南子的自言自语涉及到方方面面,从宫中的宴飨,到周边城邑的风光习俗,同时也在仔细观察着那小隶妾的举止:说到什么话题时她手臂紧绷,说到什么话题时她面色放松,南子渐渐猜到了她是哪里的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出身,家中可还有亲属?
同时南子也觉得这个世界真是荒谬,以往那些捧着她脚尖的宋国卿大夫子弟,南子根本不会全身心地投入到与他们的对话中去,而是极尽敷衍。倘若被那些追求者知道了她今日的表现,那还不得嫉妒死这个小小的桐宫隶妾?
一直到第十七天,又一次沐浴时,南子乘机提起了她猜测中这小隶妾入宫前居住的城邑,形容那儿被叛军血洗的惨状。小隶妾还是没回答,但当南子偏过头看她时,只见她脸色苍白,紧紧地攥着手。
猜对了!
“我可以帮你寻找亲人音讯。”
“唯唯……”小隶妾终于吭声了,南子兴奋得几乎要光着身子从大木桶中一跃而出,她仿佛赢得了一场殊死的宫斗般开心。
那么,那个关押她的人,究竟是谁呢?这是南子首先要知道的问题。
ps:等会还有一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时间紧迫,接下来的一刻里,南子继续发动攻势,她能感觉到小隶妾在一点点被自己软化,卸下了防备,南子只需要抛出自己的承诺,再从她口中追问外面发生的事情即可!
但令人遗憾的是,小隶妾的活动范围不离开桐宫,对外面的事知之甚少,甚至连关押南子的命令究竟是谁发出的也不得而知。南子只能退而求其次,希望小隶妾为自己递送消息……
她当然不能一次性提出太多要求,那样会吓坏少女,所以只能耐心等待下次,下次……
接下来的两天南子过的如坐针毡,她还从未像现在这样等待过一个人。年幼时等待乐灵子来相伴时没有;稍长后,等待父亲将自己许配一个年轻有为的诸侯时没有过;在与赵无恤结识,得到了他的承诺,等到他为自己解除那个诅咒般的婚姻时也没有过……
等待之余,南子开始疯狂地计划,若是成功说服那小隶妾为自己传递消息,她得寻求谁的帮助?
她首先想到自己宫室的那些寺人和隶妾亲信,随即又否定了。
“不,他们不行,必须是有足够权力,在乐大心清洗下幸存,又能被说服的人。”
同谋者中,司城乐氏、向氏兄弟已经被逐出了商丘,恐怕是联系不上了。
父亲么?不,从他将自己许嫁卫侯开始,南子就对父亲绝望了,何况他现在已经成了叛党的傀儡,恐怕处境和自己别无二致,都是被囚禁在宫室里。
再就是,远在西鲁的赵无恤么?他曾给南子带来了希望,至今仍未消失,但南子既然认定乐灵子就是出卖了自己的人,那赵无恤在受枕边言蛊惑后,会怎么对待自己的求援呢?何况远水解不了近渴。
还有呢,还有谁呢?南子突然发现,举目望去,宋国之内,自己真正能信赖,能依靠的朋友如此之少,如此之……孤独。
她拭去泪水,向昊天祈求坚强,然后等待下一次沐浴的到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第十九天时,过来伺候她洗浴的,却换了一个人。小隶妾不见了,变成了那个永远板着脸,头发花白的傅姆,南子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当南子紧紧裹着紫纱,颦眉询问那个小隶妾何在时,傅姆回答了她。
“因为被查出与公女说话,被乱杖打死了……”
南子仿佛看到自己的希望在桐宫楼阁下被打成了一滩肉泥,她之前多日努力全部白费了,眼前这个傅姆,她没有任何收买她的把握。这些深宫里服侍夫人和姬妾的老女人见惯了红颜易老,见惯了夫人们今日受宠,明朝就被打入桐宫的凄惨命运,她们残酷而冷漠,连下体都是冰冷彻骨的罢!
于是南子突然将浴桶推倒在地,把漆盒里的餐饭统统扔到她头上,还顺势挤向那扇门。但还没跑出几步,就被外面守着的傅姆和隶妾们粗壮的手臂抓住了,她被拖回房间,又是踢又是挣扎也无济于事。
门发出了沉闷的关闭声,南子再度陷入黑暗和孤独中。
……
南子花了整整三天时间,才从计划失败的打击中走出来,她开始转而梳妆打扮,她必须让自己保持最美的状态。
大邑商全盛的年代,女子地位极高,强壮的女孩能从父亲那里得到一些武器,或弓箭,或刀削,或戈矛,好让她们有能力自卫、狩猎。然而宋国是亡国之余,那种在南子看来的好传统也丧失了,她周身上下没有兵刃,不会战斗,她有的只是美丽的容貌,甜蜜的唇舌,还有内心谋划的诡计。
如今控制商丘的叛党中,乐大心那只老狐狸无疑是主导者,其余四个是南子的叔叔,公子地、公子辰、公子仲佗、公子石彄。
乐大心无疑是最难对付的,南子身上的“武器”对这个只对权力有**的右师毫无效果。
公子辰是四兄弟里最有头脑的人,想要蒙骗他,依附他不太容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公子地和公子仲佗、公子石彄则不然,他们都曾用热切的目光注视过南子,南子自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公子仲佗为人忠实恭顺,有色心而无色胆,公子石彄容易动怒,沉不住气,这种将南子一关就是二十多天不来探望的事情他做不出来。
最后,只剩下公子地了。
南子知道三个叔叔都想要她,公子地甚至向宋公暗示过想要进行族内婚,宋大夫三世娶于内,这种事情并不奇怪。然而宋公不打算让女儿嫁给亲族,而是得到国外去为宋国谋取利益。
她的几个叔叔里,最有希望成为宋国太子的人就是公子地,父死子继,兄终弟及,这是从大邑商时代就流传下来的继承法则。南子猜测,只要叛党们足够狠心,父亲肯定活不长,而公子地很可能就是下一任宋公……
所以她只需要静静等待,公子地偶尔能沉住气,但并不持久,最多再过三天,他一定会忍不住来探望南子,到时候南子的言语的容颜将会再度让他倾倒,不舍离去,到时候……
是在叔叔身下曲意逢迎,娇啭莺啼,还是顺势将一把玉钗狠狠刺进他的太阳穴?
苟且偷生和悲壮而死,南子再度面临抉择,她曾选了后者,却被人出卖。
然而这些毕竟都是想象和推测,第二十五天公子地没来探望她,再下一天,再下下天也没有。
于是一个念头涌现在脑海里:“他们是不是认定我是像妲己那样的祸水和妖孽,想要将我一直囚禁于此?”
据说帝太甲居桐宫三年,悔过自责,反善,于是伊尹乃迎帝太甲而授之政。
三年,人生能有几个三年?三年的时光南子绝对熬不住,到时候她都快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绝望之下,南子的梳妆打扮也荒废了,她越来越多地躺在榻上,最后除了如厕,根本不想起来。傅姆隶妾们拿来的膳食她不想触碰,美食嘉柔原封不动地逐渐变凉、发霉。
日子一天天过去,直到南子自己也数不清到底被囚禁了多久,也许又过了半个月,也许又过了一个月。她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再醒来时只能抱紧双膝,默默流泪忍耐孤独和恐惧。
终于有一天,一个粗糙的嗓音把她唤醒。
“公女?”一个声音说道:“醒醒,有人要召见你。”
……
终于,来了么?
南子虚弱得像一条被雨水打湿的小犬,但她还是咬着牙从榻上爬起来,镇定地沐浴更衣,恢复了往日艳丽后,她这个月来第一次得以踏出房门,双腿长期未走动而酸软,但她胸挺得很高。
那个囚禁她的幕后操纵者终于忍不住了,终于要现身了!她倒是要看看,她究竟是何方神圣。
然而刚出门,在面色恭顺了不少的傅姆们背后,南子看到了那个从小就在保护她,忠诚无比的宋国宫甲,顿时挪不动脚步了。她以为他已经死了,死在赵丘,否则不会任由自己被乐灵子“出卖”。
突然间南子恍然大悟,出卖她的恐怕不是乐灵子,这些天来怨毒的愤恨消散,愧疚浮上心头。原来是另有其人,她不知道是应该窃喜呢?还是继续悲伤。
一行人簇拥着南子走下桐宫高台后,南子淡淡地问那宫甲:“是谁收买了你,用何物?公孙纠现在在何处?汝等将他怎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美食嘉柔,子女衣帛,这些她从未亏待过身边的人,为什么要背叛?
“因为君命,不得不从。”那宫甲垂首言道。
南子呆住了,随着众人伏拜的方向看去,她的父亲,宋公栾身穿常服,戴玄端,正背着手观望夕阳中的桐宫。
“父君?”
宋公回过头来,须发比南子上次见他时少了一些,黑色的眼睛带着一丝怜悯和无奈。
我怕,南子意识到,她生命中头一次觉得父亲深不可测。她意识到,自己必须表现得朴素谦逊,诚心悔悟,必须匍匐在他脚下乞求原谅,否则将再再度被关回桐宫。
但不待她进行表演,宋公却首先开口了:“孤知道,你有许多事情想问,公孙纠无事,已经送到了戴邑去,宋国的内乱也并未停止。但首先,先陪着寡人逛一逛这桐宫,我要给你讲一段往事,一段关于伊尹并非贤相,而是篡位叛臣的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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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桐宫幽深,枯落的梧桐叶子被竖人和隶妾们扫到一块,准备埋到树边的坑里,待来年化作春泥。
园圃里秋菊朵朵,父女踱步其间,乖巧的紫衣女儿手臂搀着戴玄端的国君父亲,气氛祥和而温馨。但后面紧紧跟着的宫甲和傅姆们,他们警惕的目光和凝重的表情却预示着一切都没那么简单。
宋公栾像是饭后漫步般,在谈论一千年前那段充满不祥的往事。
“世人传闻伊尹放大甲而相之,毫无怨色,士大夫多有赞誉他的大仁、大贤。其实也仅有成汤的后嗣们清楚,伊阿衡并非什么的贤相,而是篡位的叛臣,太甲也没有悔过三年,而是被囚禁七年后,潜伏出桐宫,刺杀伊尹而复位!”
南子微微震动,但心中却想道,这与现下的局面,与我有什么干系?
但她还是含着笑应了下来,还乖巧地提出了问题:“既然如此,那为何帝太甲之后的大邑商世代祭祀伊尹,其规格甚至与历代先王相等同?”
“帝太甲磨砺了七年的玉钺,方能将一时大意的伊阿衡一举击杀。当时群臣震怖,但伊氏势力已经坐大,太甲虽能复位,还是不能灭绝其宗族,只能善待之。何况伊尹一生应当分为两半,前半段他辅佐成汤,大功不可磨灭,所以才能受到祭祀,吾等成汤之嗣,一向恩怨分明。”
恩怨分明么?南子颔首,心里却在想着其他的事情,这场内乱,究竟有着怎样的内幕,怎么看起来,整个宋宫依然是被父亲掌握着?
宋公却笑道:“南子,你是不是在想,千年前的桐宫之囚,与现下没什么干系?”
的确没有啊,南子垂首,这是父亲的非难么?还是在用伊尹和太甲在暗预什么。
“孤吩咐竖人们在你房里放一张象棋桌,因为孤记得这种赵氏卿子做出的游戏你很喜欢,可有静下心好好端详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南子记得,那张棋盘老早就被她摔得支离破碎,棋子们零落满地了。
她眼泪说来就来,模样令人怜惜:“下棋要两个人,女儿无伴,能跟谁下呢?还望父君千万别将我送回去。”
宋公却熟视无睹:“当然是跟你自己下。”
南子止泪:“我自己?”
“然,许多时候,下棋、博戏之前,最好先研究一下,对这个游戏你有多了解。你呀,聪明绝顶,却不会考虑长远的事情,这就是先前设计乐大心失败的原因,若非孤让宫甲将你带回,早已散落于乱兵中,后果不堪设想了!”
南子周身一凛,泪水再度涌出:“女儿……知罪了。”
“罪?何罪之有?”宋公不以为然:“站在棋盘边的人,总会忍不住想去挪动棋子,且总觉得自己能比下棋的人走的更好。你是孤的女儿,有这方面的天分你,可惜能胜得过你的四位叔父,却不是萧叔大心的对手。”
他叹了口气:“别说是你,就算寡人自己,做了十七年国君,光凭自己也不能将他赶下右师的位置,何况还有那四个不争气的弟弟从中作梗。”
……
在桐宫内的漫步,让宋公栾想起了二十年前的一段事情:
宋国多年以来,华氏、向氏强大,把持国政。到了他父亲宋元公上台后,十分忌惮这两族,双方矛盾逐渐激化,随着国君地位稳固,实力增强,华向二族感觉到危险的来临,决心先发制人。于是他们便发动政变,当时还是宋国太子的栾及同母弟公子辰、公子地被扣作人质,被囚禁在华氏,尝尽了囚徒的滋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被囚的那段时间里,两个弟弟对孤极好,华氏用剑胁迫时将寡人挡在身后,有了食物也先让寡人吃饱,他们捡着残渣果腹。于是孤在里面与他们许下了共富贵的誓言,等到孤百年之后,当效仿殷商的旧制,行兄终弟及之法,让他们陆续登位为君。”
他无奈地看着南子:“或许是被谁诅咒了,孤登位快二十年了,年过半百,却依然没有子嗣,只有几个女儿。当你母亲有孕时,寡人还以为能得到一个太子,结果却又不是,于是便只能从弟弟或侄子里选择一个继承君位。”
南子乖巧答应:“让父君失望了。”
宋公继续说道:“是,孤失望透了,但这也是命中注定,寡人当年虽许下了誓言,但几个弟弟都不堪大任,所以孤犹豫未决。孰料他们以为我反悔,竟主动与右师大心勾结,想要逼孤速速决定太子归属……”
华向之乱中,乐大心功勋卓著,职位不断攀升,宋元公没过几年又死了,还是乐大心将太子栾扶正的。于是他成了执政右师,开始在国内培植党羽,四公子的靠近让他欣喜不已,双方很快就形成了宋国内最大的集团。
“成汤在世时,伊尹或许还没有什么异心,然而主少国疑,则是滋生权臣的沃土,他们一旦坐大,就会出现不臣之心。主君若是无能,就会如同太甲一样失国,伊尹如此,华、向两族亦然,乐大心也一样。这便是为父要跟你说起桐宫往事的缘故了。”
南子恍然,越发觉得自己父亲深不可测。
而宋公栾也不是等闲之辈,斩草除根一时间做不到,他只能学郑庄公放纵共叔段一样放纵他们,扶持亲信加以平衡对抗。宋公选择的人最初是公忠体国的乐祁,乐祁死后,他便只能借重向氏的遗族,向巢、向魋兄弟,这就是内乱前宋国政治力量形成的原因了。
“但向氏兄弟也不是省油的灯烛,他们兄弟尚未权倾国内,就已经有了不臣之心,一门两卿还不够,居然想一门五卿,比乐大心更加过分!寡人本想多一条看家护院的犬,孰料却养了一头喂不饱的狼。”
宋公栾极少和南子说实话,今天却将很多事情坦言相告:“既然哪一边都不足以依仗,所以当你怂恿孤将公子地送上的骕骦马转赠给向氏时,孤明知这会引发他们间的矛盾,但还是答应了,你可知道这是为什么?”
“父君想要他们相互斗争,两败俱伤……借重向氏击垮乐大心和四公子,由此宋国便能政归国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公指着那些地上洒落的枯叶说道:“然,你知道秋日的山林么?经常会因为积累的落叶过多而失火,所以虞人有时候会主动放一把火点燃山林,挖出防火的沟壑就能把枯叶烧尽,防范于未然。治国也得这样,宁可邦内小火不断,也不能日积月累,酿成像华向之乱那样的三年大灾。”
南子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了:“我自作聪明,以为操纵着向氏、乐氏斗倒乐大心和四公子,谁料,我从始至终只不过是一颗引火的燧石……棋盘上真正的下棋人,是父君你啊!?”
她又一次被利用了,心里悲哀莫名,她本应该跪下赞誉他英明神武……但不知为何,她无法如计划中那样做。
宋公这些冷漠无情的话刺伤了她,若是父女合谋,那该多好啊,但她却被当成了纯粹的牺牲品。她本不想对他无礼,但有些话已经脱口而出了。
“但是这场火已经把整个宋国都烧着了,甚至烧到了宫中,连你也被乐大心胁迫,这局面,父君你还控制得住么?”
……
话刚出口,南子就后悔了,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喊出了真相。
果然,被戳到痛处的宋公栾冷冷地看着她,原本宽厚温柔的手掌变得粗糙而冰冷,捏得南子的小手生疼。
“你以为这该怪谁?”
没错,宋公一开始是打算利用南子激发宋国两大卿族、公子势力的对抗,自己好从中仲裁,利用一方击败另一方,然后收回权力。
但这个过程,或许是几年,甚至是十年二十年,只不过南子这一剂妖媚的火种却让本来可控制的火苗蹿得太旺。乐大心受到刺激,政变突然发动,宋国一下子四分五裂,宋公准备尚不充分,他现在能控制的,只有宫墙之内!一国之君仅能自保,然后玩弄一些手腕而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父君,你弄疼南子了!”南子想要挣脱宋公的手,却无力脱身。
宋公卸下了面具,将这个不听话的女儿一把推到菊丛里,毫不怜惜,他恼怒地指着她说道:“都怪你胡乱煽动!幸亏寡人处理及时,否则连宫室之内也无法保全。乐大心和孤的四个弟弟专注于与司城乐氏、向氏作战,但他们并未意识到,现下在棋桌上的真正对手,是孤……”
他生下她,养大她,让她锦衣玉食,是为了她能为宋国,为自己牟利的,可看看她都干了些什么?自打成年后,尽会惹祸,添麻烦!
但以宋公栾的自负,可不会承认自己对局面失去了控制。
他指着桐宫外墙上巡行的兵卒说道:“公族之兵里有人倒向了叛党,但多数人仍忠于寡人,尤其是在彭城的甲士。六卿里的皇氏同样忠于寡人,在孤授意下保持中立,牢牢守卫宫城。孤假意授予乐大心诏书,他们也不好强行围攻宫殿,只能维持现状。公子地以为自己能成为太子,但孤却故意将公孙纠送去戴城,乱臣贼子们觉得各有其主,当然无法和解,只能打成一团,分个胜负才行!”
南子现在觉得,自家父亲有些自欺欺人了,他现在就像是被敌人破入九宫的孤帅,朝不保夕,还真以为如今宋国局势仍在他控制之中?彭城的甲兵远水解不了近渴,皇氏真的那么忠诚,国人真就那么可靠?
出于那份沦为牺牲品的报复,她不吝于揭露其中真相。
“如今的局面比华向之乱好不到哪去,我被囚于桐宫之前,听闻乐氏、向氏、萧叔大心都向国外求援。周边诸侯也参与进来的话,父君,请客容易送客难,这场大乱你打算如何收场?”
宋公却自信满满:“只要齐、楚、吴、晋不参与进来,其余都能被帛币礼送,若是不识抬举,则号召国人驱逐。过去一个月里,萧叔大心得到了郑、卫的援军,而司城乐氏和向氏则裹挟了宋的附庸薛国,还得到了曹国、赵无恤的支援……”
“赵子泰也来了!?”倒在花丛中的南子心里一阵激动,自己向他发出的求援,起到作用了?亦或是,他是为了救援乐灵子和司城乐氏才来的?不知为何,本来一片绝望的未来突然亮起了一道光。
宋公不以为意:“来了又怎样?两边的兵力,萧叔大心得到了郑、卫支援,而向氏之兵尚未完全抵达,他们的人数可是乐、赵的两倍有余!寡人得到消息,明日,双方便将决战于孟诸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深秋时节,宋地已经是草枯黄,树叶落,蛰虫都钻进了洞穴,并都用泥土封塞洞口,准备进入秋冬的安眠。
商丘东北五十里处,有一片方圆十余里的水泽,名曰孟诸。
时人历数天下的湖泽,有曰:“鲁有大野、晋有大陆、秦有杨陓、宋有孟诸、楚有云梦、吴越之间有具区、齐有海隅、燕有昭余祁、郑有圃田、周有十薮。”
而赵无恤正身穿甲胄,纵马立于湖泽干枯的芦苇之畔,望着大雁南飞,他不由叹息一声,白气从口中呼出。
“南子啊南子,你究竟在哪?”
这时已经是季秋九月,拂晓时分,柳星位于南天正中,而南子失去音讯,也已经超过一个月了。
乐灵子觉得是自己的失策害了南子,整日闷闷不乐,赵无恤也没法安慰她,因为宋国的内乱愈演愈烈。抢割秋粮常常引发小规模的战斗,而战斗又迅速演变为战役。
期间,经过半月休整的骑兵大显神威,人数也补足为满编的一旅,有了马镫后他们的作战能力更加出众,千人以下的战斗,只要有骑兵参与,乐、赵一方基本是有胜无败,宋国叛军的人数在不断被削减。
乐大心和四公子忧心忡忡,每天都有被击败的兵卒退入商丘,这对于他们控制宋公,整合国内各大夫极为不利,在粮食收割上也落了下风,所以他们迫切需要速战速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幸就在此时,在乐大心愿意割让隙地的祈求下,得到齐人嘱托的郑国发兵加入。乐大心又许诺战后立刻将宋国公女嫁予卫侯,还能捎带上擅长医术的乐氏淑女为縢妾,于是卫侯亦让主动请缨的公子朝带兵来助阵。
有了外援后,乐大心、四公子一党开始发起反攻,击败去商丘附近抢割秋粮的司城乐氏一次,顺势夺蒙邑,又向东进军,击败向氏一次,夺邑两座,向氏只得龟缩。
总之,内乱的试探期慢慢结束,宋国的两大势力离再次决战越来越近了。
于是乎,就有了这场在孟诸边上的相遇和碰撞。
就在这时,有急促的马蹄踩着湖岸边的水花奔驰而来,是骑兵的旅帅虞喜带回了敌军的消息。
“司寇!已经查探清楚了,从旗号来看,郑军有五千,卫军有三千,而宋国叛军也有五千之众,已经拔营起身,要朝这边列阵推进了!”
赵无恤颔首,看来这场决战在所难免了。他心里算了笔账:这边赵兵有两千人,乐氏还剩三千,曹军有两千,司马子牛带着一千向氏兵来助阵,合计八千……
这意味着,赵无恤将要面对合计一万三千的敌军,而且这次的新敌人,郑国,正是他们前两次轻松击败了乐氏和向氏,可不太容易对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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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我不喜欢这些郑人,他们全是一副奸诈的商贾做派。”
九月初十清晨,拔营前夕,作为宋国叛军统帅的公子地又一次冲弟弟公子辰抱怨起来。
他讨厌郑人的理由很充分:“宋国与郑国间本来就隙地,地名分别叫做弥作、顷丘、玉畅、嵒、戈、钖。当年郑卿子产和我们宋国讲和,曾承诺说郑国不要这些地方了。可如今驷歂执政,却撕毁旧约,再度觊觎这些隙地,彼辈已经在嵒地、戈地、钖地筑了城,还妄图染指剩下三处。此番彼辈派游速帅军来援,除了受齐侯所托外,打得就是割地的主意,右师竟然一口应允下来,真是……”
公子地隐隐以宋国的继承者自居,已经将宋地视为自己的私属,所以对乐大心的卖国行径十分不满,更何况,捡便宜的还是郑国人!
三百年了,宋人一贯不喜欢郑国这个邻居,从很早以前就打得不可开交。小霸郑庄公通过远交齐、鲁的手段,多次大败宋国,遏制其发展,在与宋的斗争中始终居于上风。到了晋楚争霸时代,他们常常分属两个阵营互殴,其中宋国与郑国的几次交锋,以郑取胜居多,即使宋国取胜,也未曾重创郑国,就算抱着晋国大腿也做不到。
可现如今,却因为有求于人,结成了临时的盟友。
公子辰尴尬地笑了笑,其实正因为郑国在边境的动作,司城乐氏被派去黄池筑城防御,才给了乐大心发动政变的翻盘机会。对面的乐、赵、曹、向联军屡次击败他们,还抢掠了大量秋粮,逼迫叛党不得不速战速决,乐大心倒是看得明白,只要郑、卫愿意加入,即使割让宋国利益也在所不惜。
否则,输家最好的结局也是流亡他国,这紧要关头非得恪守宋国利益作甚?
要地?割!要公女?嫁!
反正对于乐大心来说,不是自己家的姑娘,不是自己的属地,不心疼!
而郑国人的确不负众望,自从他们开进宋国以来战无不胜,这才将对手逼到了决战的独木桥上。
所以现如今得把郑人伺候好了,让他们帮自己打完这场硬仗再说,于是公子辰安慰傲娇的兄长道:“等战事终了,宋国安定,再向郑国讨还那几邑隙地不迟,现如今大战在即,还是不要惹郑国师帅不高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决定宋国归属的一战,而他和兄长公子地,将分别指挥追随自己的公族和萧邑兵,坐镇右军。至于中军,当然是联军中流砥柱的郑师担当。两位公子还得听郑人统一指挥,心里一万个不愿意,却不得不如此,因为在他们这些个领兵之人里,最有经验,最善战的,莫过于七穆之一的游速……
想到这里,公子地的气焰熄灭了,随即将怒火转移到了卫国人头上:“郑军天未大亮就拔营等待,吾等宋人稍后也好了,就剩卫人还在磨蹭,快些派人去催催公子朝,鸡鸣都一个时辰了,他还未集结好么?”
中军右军已备,公子朝率领的三千卫国援军,自然就是左军。
就在这时,外面却有军吏来报,说是卫国的师帅公子朝扔下还一团乱的卫军,带着一辆轻车,径自往前线去了。
公子地和公子辰面面相觑,对这位跑去卫国做大夫的叔叔,他俩算是彻底无语了,卫侯为何不派善战的王孙贾来?就算让弥子瑕来也好啊,偏偏是除了模样俊美外别无他长的公子朝……
“公子朝去前线作甚?”
去降敌?不可能,上次在朝堂上,公子朝被赵无恤一首”北方有佳人“彻底比了下来,又被南子抢白一通,丢了脸面,和赵氏子结了仇,绝不可能去投降。
那军吏表情怪异:“据说是要去致师!”
……
“郑国人的军阵真严整啊……我和不少邦国的人交过手,可能与郑军相比的仅有中行氏一家而已,连齐人都远远不如。”
站在一处几丈高的小土堆上遥望,从湖边回来的赵无恤正好能看到对面拔营的敌军。昨日的战术骚扰没有起到效果,因为郑国人大包大揽地承担了外围防御,他们戒备森严,今早集结十分迅速,集结后严阵以待盟友归位,没有丝毫焦躁,真是让赵无恤叹为观止。
在他身侧的,是代表向氏加入联军的司马耕,先前赵无恤在宋时便与他为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司马耕虽是孔子之徒,但为人多言而容易躁动,此刻闻言,立刻回答道:“这是当然,郑国在宗周覆灭前夕从太华山下迁徙到郐、虢之间,区区数万人,有小邑数座而已。郑桓公、武公、庒公三代人无岁不战,东征西讨,连连获胜,甚至打败过周天子率领的联军,硬生生在中原打出了一个郑国小霸的局面!”
“我是宋人,虽然不愿承认,但在战阵之上遇到郑国,宋国的确是败多胜少的。不单如此,郑人百年来常常抵御晋、楚等大国的侵袭,还常常能取得胜利。”
这一点与赵无恤所知的历史吻合,没记错的话,在之后的时代里,韩国灭亡郑国,整整花了一百年方能如愿……
真不知道是韩氏、韩国太废呢,还是郑国太顽强?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司马耕本名向耕,他因为做过宋国小司马,职责所在,对敌对的郑国倒是颇有研究。
所以从来没和郑人交过手的赵无恤,也乐于把他当成军事顾问,至于那一千余向氏族兵,当然是归赵无恤统一指挥了。
“和郑人作战都要注意些什么?”赵无恤一边给军队下达命令,一边继续从司马耕处获取情报,和对面一样,他这边的武卒和西鲁邑兵已经集结好了,司马耕和乐溷的军队稍后,现在就在等动作缓慢的曹师了……
赵无恤有些不满,让人去催促之余也想着,自己要不要把用处不大的曹人当成搅乱对方阵脚的炮灰算了?
向氏在之前的政变里元气大伤,司马耕的两个兄长龟缩宋国东北角。他去鲁国向孔丘求助,却遭到了婉拒,愤慨之下只身折返,带着一千凑出的兵卒来投赵无恤,事关宗族存亡,所以他有问必答。
“司寇要小心,郑国人作战的一个特点,就是狡猾。当年北戎侵郑,郑人率兵抵御,又忧心戎军力量强大,于是便派遣一些兵士一触即溃,且一路丢弃财物谷帛。戎人作战轻率而阵列不肃,贪婪而不团结,眼见打赢了,前方还能缴获财物,便各不相让一意前行。结果却遇到了郑人布下的三道伏兵,伏兵四起把戎军从中截断,前后夹攻,将戎人全部歼灭……”
说罢,司马耕一脸的义愤填膺。
赵无恤心中好笑,宋国人打仗的一个特点,就是老实,泓水之战只是一个例子,为此没少吃郑人的亏。司马耕对郑人的战术愤愤不平,却也改变不了“不列不战,不鼓不阵”的古旧战术向“兵者,诡道也”,“兵不厌诈”的演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何况,眼前的这些郑国人之所以警惕而好用诡谋,都是被环境逼出来的啊!从立国以来无日不战,朝晋暮楚,唯强是依,重商好利,造就了这个邦国的性格,军事上也是中原当之无愧的小强……
那么今天,郑国人又会施展什么“诡道”呢?
……
这时候天已大亮,赵无恤偏头看向预定的战场位置,西侧是遮挡视线的丘陵,东侧则是宽达十里的孟诸草泽,中间有一处十里左右的阔地,土地微微潮湿。根据虞喜回馈的那些情报看,对方统帅的胜负手,已经打出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敌人跟他玩奇计,赵无恤自有手段对待,不过他也有些兴奋和好奇。这几年里打惯了古板的阵地战,少有人互相使诈、出奇谋,如此算来,他的对手真是个有趣的人物。
“我听闻郑军统帅是七穆之一的游速,子牛,你可了解此人?”
司马耕的面色严肃了起来:“游速字子宽,其名对宋国人来说,虽然算不上家喻户晓,可对于吾等军旅之人,却如雷贯耳……”
百余年前,郑穆公有七个公子:子罕、子驷、子丰、子游、子印、子国、子良。他们从公室分离出来另立宗族,以始祖的字为氏,即罕氏、驷氏、丰氏、游氏、印氏、国氏、良氏,合称七穆。经过百年发展,七穆已经权倾郑国,郑之六卿皆为穆族,其中国氏出了子产,游氏出了和无恤老爹赵鞅关系不错的子大叔。
两人口中的郑军统帅游速,正是子大叔的儿子,现任游氏家主,郑国次卿游速!
司马耕回忆道:“游速是郑国最擅长用兵的将领,他最初是郑子产的佐吏,到了其父子大叔执政时,方才在军争上崭露头角……”
子大叔执政之初为政宽厚,于是导致民间盗贼横行,郑、宋的轻侠、流民勾结野人,在郑国的雈苻之泽聚集为盗,为祸范围极大,不亚于盗跖。于是子大叔更改其政,派其子游速发徒兵镇压,只一战便大功告成……
“围剿盗寇,算不上太大的功绩,可灭许国之功,则让游速名垂中夏,威震秦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是四年前的事情,正是赵无恤初到这个时代时发生的事,楚国被吴攻破都城,自保不暇,更顾不上方城内外的附庸国。于是郑国人便来了一出五百里奇袭,游速帅五千之众南下宛、叶,攻灭了姜姓四岳之一的许国,俘虏了其十七世国君许斯,完成了从郑庄公起就遗留的夙愿。
司马耕点评道:“郑国现如今其兵车广多,四十年前子产、子展边曾帅师700乘伐陈,如今起码也有兵车千乘,众五万余。而被游速带来的五千人,多半是参加过灭许之战的游氏族兵!”
赵无恤颔首:“原来如此,都是老卒,无怪乎一眼看过去,就知道是强军!”
这时候一众军吏也完成了调度和布置,纷纷过来回报,赵无恤不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便又豪言道:“只可惜比起我的武卒,依然大大不如!”
不单赵无恤的军吏们齐声赞同,司马耕居然也认同这点:“游速已经连败乐氏、向氏。倘若没有司寇指挥,此战恐怕也是有败无胜了,但有了司寇,有了武卒为中坚,必能让郑人惨败而归!”
他倒是对盟友颇为信任……
无恤深吸了一口深秋的冷气,司马耕说的没错,郑人打仗好用计谋又如何?郑军统帅善战又如何?敌人数量比己方多又如何?
会战的地点是赵无恤选定的,加上那位神秘人物的指点,加上他早早布置的后手,只要成功,胜负,当在七三之分!
恰逢此时,又有传报小卒打马过来汇报:“司寇,敌军大阵未动,但却有一辆打轻车往这边过来了!似是想要致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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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殷周春秋时期,战争是贵族的社交游戏,正式作战前,必先使勇力之士犯敌阵,称之为致师。
致师者,致其必战之志也,也就是乘车挑战,这个传统慢慢消弭,后来越传越歪,就变成了里的战前斗将单挑……
赵无恤看了看远处驶来的那辆轻车,朝司马耕望了一眼,笑问道:“子牛不是说郑人好诡诈战法么,怎么今日却转了性,也玩起轻车致师这种把戏了?”
司马耕仔细辨认着轻车上的旗帜,说道:“来致师的不是郑人,而是卫人……”
“卫人?”
赵无恤一瞧,旗帜鲜明,果然如此,拉车的驷马都是清一色的漂亮白马,轮子扬起尘土,绕着漂亮的弧线朝这边驶来。
致师的最基本功能,就是鼓舞军心,打击敌人士气,所以致师的人喜欢玩一些花活来挑衅对方。
比方说:御者要让奔马疾驰而使旌旗斜倒,迫近敌营到百步之内,然后回来,这是最基本的程度,做不到的话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致师。稍困难一些的,是要求车左开弓右射人,左射马,用利箭击退对方追兵。地狱级难度的,莫过于致师的马车径自冲入敌营,杀死敌人割取左耳、抓住俘虏,然后再回来——你瞧我们一辆车的勇士就能在你们军营内七进七出如入无人之境,这仗都不用打你们就输了,还是快快投降吧。
眼下,那辆致师的轻车胆子不大,只满足于完成简单难度,他们到了百余步的距离便停滞不前,只是来回奔跑,朝这边大喊着挑衅的话。
叫骂之人身材修长高大,穿一套火红色的漆甲,声音浑厚而富有磁性,想来是个模样不差的中年男子,司马耕辨认了片刻,便道出了那人的真实身份。
“似是公子朝。”
赵无恤冷笑:“是他就对了。”
公子朝叫骂的话,或是谴责司城乐氏、向氏是宋国叛贼,或是责骂赵无恤僭越干涉他国之政,还觊觎卫国将要迎娶的公女南子,作荒谬的不谐之诗魅惑公女,妄图秽乱宫廷,却被公子朝一眼看破,只好滚出了宋国,如今卷土重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总之,宋国政变的罪过竟被推到了赵无恤头上,一口咬定是他和晋国的诡计。
被赵无恤指定为新侍卫长的漆万怒了,宋国人对公子朝这个跑到外国去当卫侯男宠,又喜欢染指贵族妻女的公子十分不齿,民间私下将他称之为”艾豭“,原意为配种的老公猪,又指面首或渔色之徒。
漆万愤愤地说道:“司寇,仆臣敢请为车右,蹬车去将宋朝擒拿!”
赵无恤却不以为然,比起即将面对的对手,公子朝这种跳梁小丑算个屁?
他淡淡地说道:“色厉内荏的青蝇而已,何必以大盾去拍,用马尾做的拂尘轻轻一扫即可……”
……
公子朝是宋平公的遗腹子,他形貌昳丽,还是个极其自恋,爱出风头的人。在帝丘每日上朝前,他都得花半个时辰整理朝服衣冠,窥视铜鉴,看自己是不是够美。
然后他还得花半个时辰询问妻妾:“我孰与城北弥子瑕美?”
弥子瑕,是卫侯的另一个男宠,常与公子朝争风吃醋,抢夺沾着卫侯口水的桃子。
公子朝非得妻妾们一再确认:“弥子瑕不若君子美也。”他才能开心地蹬车往卫宫而去。
与卫侯独处时他涂脂抹粉,穿着各国寻来的奇装异服,像妇女那样装饰打扮自己,神情态度都和女子相似。总之一切都要迎合卫侯的变态口味,得让自己看上去美丽妖艳,小腰不堪一扶,一定要胜过弥子瑕!
在别人面前他则表现得英俊挺拔,玉树临风,由此,宋朝之美名扬天下。帝丘的妇人没有谁不想得到他做丈夫,卫国的少女没有谁不想做他的情人,抛弃了自己的亲人、夫君而想和他私奔的女人,比肩接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然,公子朝都是玩弄过她们几次后就弃如敝履了。
然而,这种阅女无数的自信却在两年前折戟沉沙了,因为赵无恤的缘故,公子朝在他中意的目标南子面前出了丑,吃了瘪,受她厌恶,永远失去了勾引这位侄孙女的机会……
所以公子朝对此仇念念不忘,最初是想回去写一份能胜过《北方有佳人》的诗篇或乐章反击。结果他在桑间濮上的新台上取材,寻找灵感,咬着笔头想了几个月,搔破了头却毫无建树。
他最后只得放弃,打定主意等南子嫁到卫国后,再伺机骚扰她,逼她就范。
恩,到时候以卫侯对他的宠爱,非但不会阻止,甚至会帮一把手!
但让人憋闷的是,宋卫的联姻一拖再拖,从春天拖到秋天。公子朝不是新郎,却是最急的人:再拖下去,自己不老,南子都老了!最娇嫩的年纪说过就过,年纪超过十八的女人,还能激发他勾引的**么?
但机会说来就来,入秋后,宋国内乱!公女南子正是罪魁祸首,而让他一直咬牙切齿的赵无恤也卷了进去。
赵无恤善战,公子朝自然不敢贸然送死,他是在得知郑国的援军以游速为帅后,才火速向卫侯请求,让他也来宋国,加入到乐大心、四公子一方的。
因为游速太能打了,他名声在外,以公子朝想来,哪怕对上以骁勇闻名的赵无恤,也是必胜的,他正好过来捡桃子,报私仇。
卫侯本来不愿,但公子朝理由充分:“仆臣乃是宋国公子,生于宋长于宋,对宋地极为熟悉,去救宋乱者舍我其谁?君上且安心等待,入冬前,仆臣一定能平定宋国之乱,还能将南子带回!”
最后,卫侯在公子朝使尽浑身解数的软磨硬泡下终于松了口,指派他率军三千南下入宋。
公子朝眼光不错,卫军虽然不以善战见长,他也不是什么好将帅,但只要紧抱郑国游速的大腿,亦步亦趋之下打打顺风仗,竟然也两战两胜。这让他迅速膨胀了起来,竟觉得此番入宋,风头都要被游速抢光了,这怎么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公子朝便有了在这“最后一战”前表演一番的想法。
……
作为宋国公子,学习典史时,殷周易代是一个绕不过去的难关,身为大邑商的遗民,他们心向殷商。但作为带路党微子启的后代,他们又要认可武王伐纣的正义性。
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那就是周人的牧野之战打得极其漂亮,而太公望致师更是其中的重头戏:周车三百五十乘,陈于牧野,帝辛从,武王使尚父与伯夫致师……诗赞:维师尚父,时维鹰扬。会朝清明,肆伐大商!
公子朝有意效仿,他现在觉得,自己做的事情就跟师尚父没什么两样啊!
他哪怕在战场上,也会让自己漂漂亮亮的:宋缯鲁缟织就的内里舒适而吸汗,外穿犀牛皮制作的的火红漆甲,头上艳丽的孔雀翎高高竖起,身后深沉如黑色的玄色大氅和头顶的旌旗随风一同纷飞。
人靠衣装,公子朝感觉整个战场上,两万余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这万众瞩目的感觉好极了!他越发兴奋,舌头吐出灿烂莲花,将平日里对赵无恤的诅咒编排成罪名,一一说出,就像是在念《牧誓》这种文采飞扬的檄文一般,两年前宋宫的耻辱一扫而空……
随着他的挑衅,对面的敌阵里的乐氏族兵响起一阵反驳声,但位于中军的赵无恤武卒却一片沉寂,只是静静地用仇视的目光盯着他看。
而身后,已经稀稀拉拉来到战场的卫人则开始哄笑不止。
当然,公子朝谨慎地让轻车停在百步之外,谨防对面一阵箭雨过来。就算有战车和单骑追逐,以公子朝想来,自己今日带了个好御者,绝对能逃回本阵去!
咦,那是什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正骂得口干时,公子朝眼睛一瞥,却猛地发现自己的左前方,一阵烟尘扬起,有支十余人的骑兵正朝他这边绕来!
“不好!快,快调头离开!”公子朝觉得自己已经完成了致师的最低标准,见势不妙准备撤了。
御者立刻调头,但左面的单骑来的很急很快,距离被一点一点拉近,公子朝现在有些后悔了,风头应该留着在安全的卫国朝堂里出,在居室的床榻上出,来这里太危险了。
那些骑兵速度比公子朝想象中的快,已经和他们平行,并以精湛的技艺操纵着马儿,走斜线朝这边靠拢,若是轻车继续沿直线返回本阵,说不准就要被他们追上。
于是公子朝命令御者,也朝右边斜着走……
“快些,再快些!”
御者瞥了一眼头顶:“旌旗逆风,快不起来。”
毫不犹豫,为了逃命,迎风呼呼吹的大旗被公子朝抽剑砍倒,它无力地垂倒在地,蒙上一层尘土,公子朝和卫国的荣誉也就此轰然倾倒。
这样还不够,他甚至一脚将持戈戒备的车右踢下了车!
谁让你这么重!
那个披着重甲的卫人虎贲跌下车后翻滚了几下,站起来后朝这边怒气冲冲地吼叫。战场上的敌我两边看在眼里,竟发出了一阵曾次不齐的嘘声,鄙视公子朝这种抛弃同车袍泽的胆小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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