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章 野心(2 / 2)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三四月间,山上的草药也开始长出来了,所以扁鹊打发弟子们带着新加入者上山下野去采摘药材,自己则往郓城来了,这才有了今日之事。
通过今天的事情,扁鹊也认定了一点。
赵无恤和赵氏的晋阳大夫董安于一样,都是严法的信奉者!
“唯有德者能以宽服民,其次莫如猛。夫火烈,民望而畏之,故鲜死焉;水懦弱,民狎而玩之,则多死焉!”
西鲁可以行善政,但其法必猛如火,百姓方不敢蹈之!
在踏入郓城邑寺时,扁鹊琢磨着,自己让弟子去治疗齐人的行为,是不是已经越过这条宽猛之线了呢……
唉,想要做一个单纯治病救人的医者,真是难啊!
那传令吏说的不假,赵无恤每日办工极为准时,当扁鹊刚推见到议事厅堂的屋檐飞角时,高冠端正,蓄起淡淡胡须,比几个月前又成熟几分的赵小司寇早已在门口等待。
瞧着扁鹊那一身干净又简朴白大褂,迟到了也不悠不缓的步伐,赵无恤无奈地摇了摇头,向前走了几步,恭恭敬敬行礼道:”灵子说的不假,夫子你除了忙着救人时捋着衣服趋行而走外,其他时候都是个慢性子。“
……
一老一小私下关系本就极好,又都是聪明人,就这么从门口说着笑着进了议事的厅堂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扁鹊说起在须句时发生的事情:“按照小君子的建议,灵鹊早期先谋求壮大,凡是愿意加入者,无论先前做过什么行当,只要家世清白,不是无德奸猾之人一律接受。所以多了不少兽医、工匠之类,人员杂糅,但也易于分工。”
“还有些人是乡野的草医,在发放白褂后,没几日就染上了无数血污,让彼辈清洗消毒还不愿意。原来是外间有传言,说灵鹊医者穿白衣的目的,是要看谁穿的最脏,血污最多:脏者尽力施救,净者偷奸耍滑,真是让人哭笑不得。向其讲解秽物和细蛊致病后才有所收敛,想要在民众中宣传此说,依旧任重道远啊,有时候吾等不得不借重鬼神才能行医治疗……”
无恤笑吟吟地听着,直到走近案几后,才从上面拿起了一大摞“公输纸”写就的文书,打断了扁鹊的话。
“这是余的士师递送来的奏书,与灵鹊有关。”
扁鹊停下了话头,捋着胡须干笑地问道:“与灵鹊有关?吾等怎么会惹到士师署去,莫不是我先前将几个养蚕女吓到田头,踩坏了秧苗的事情?君子的士师还真是消息灵通,不知要如何惩戒于我?”
他说完哈哈大笑,但赵无恤却没笑,他很严肃。
“士师署有两名下吏在须句管束兵卒行为,也负责监督医者、民众有无违法之事。他们亲眼所见,灵鹊的确是医治无类,非但救助过境来的齐人,甚至越境去治疗国界外的齐国患者,乃至于病卒,其中用的不少医药,还是赵氏提供的……”
“而夫子的大弟子子阳,更是亲至平阴,请求平阴大夫助灵鹊治疫,结果被抓到临淄,如今被齐侯扣留起来,生死不知……”
扁鹊的笑渐渐停了,没声了,他脸上有惭愧,也有对弟子的担忧:“这些事情,小君子早在一个多月前便知晓了吧……”
无恤点了点头:“我知道,但我念着灵鹊在须句冒着感染疫病的危险救治民众的份上,没有当场追究,只是勒令不得再越境冒险。但小子觉得,有些事情今天非得分说个明白不可,否则赵氏与灵鹊的合作,恐怕再难继续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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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岸的风在耳边呼呼吹拂,初夏的阳光打在身上温暖无比,虢匄被黑麻布蒙着眼睛,看不见眼前的景物,只是下意识的感觉有什么东西递了过来。
他本是晋国虢地大夫的嫡子,前年染病假死,差点就被当死人埋了。多亏了医扁鹊经过,略施医术,便让他“起死回生”。现如今听闻医扁鹊行走齐鲁之间,创立了“灵鹊”,广泛招揽天下有志向医者,于是便跑来了。
他也算个贵族君子,所以在郓城受到了赵无恤关照,让他远离疫区。但虢匄年纪虽轻,性格却十分偏执,一定要早些见到扁鹊,又跑到了须句。他不单是运去了钱帛药材,还打算亲自加入到灵鹊当中,偿还被医扁鹊所救却未收分文的大恩!
除却还不算正式成员的乐灵子,这是灵鹊目前地位最高最尊贵的志愿者了,造成的影响极大。
于是虢匄被扁鹊破例收为第十名亲传弟子,在扁鹊被赵无恤邀请去郓城“面谈”期间,就让掌管司药的子明带着虢匄和其他新收的徒孙们,来大野泽西岸的原野上采摘辨识药材。
子明的声音在近处响起:“子容虢匄的字天资聪慧,这才几个月便识遍百草形状,师兄今天却要考一考你,光闻着味道,能不能辨识出药材种类。说说看,这是什么?”
虢匄竖起鼻尖闻了闻,对面是淡淡的药香,充满神秘感却又使人感到似曾相识,那是来自大自然的气息,是曾出现在扁鹊药方里,溶于药汁中,将他从司命神处拉回来的药物。
他毫不犹豫地说出了名字:“是薇菜!”
对面沉默了片刻,然后道:“说对了。”
手指轻柔触碰后脑勺,遮住虢匄光明的黑布被取下,刺目的阳光映照得他无法睁眼。待适应过来后才瞧见面前子明师兄手里拿着的,是几株紫茎卷叶的草本植物,正是薇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虢匄随即背诵出了此物的药用:“薇菜,草本,味苦;其性微寒;有小毒。归脾、胃经。可用于清热解毒,润肺理气,补虚舒络,止血杀虫。”
子明笑着点了点头:“没错,薇菜是寻常用药,也算最常见的野菜。子容出身大夫之家,大概没有吃过,其鲜嫩味美,未展开的嫩叶尤为上品,既可鲜食,又可腌渍、干制,往年灾荒时,这可是救人的粮草啊!”
虢匄理会得,初入医道,他才发现这一行当实在是浩淼无比,他虽然略有心得,却觉得就像一个在大海边上抱着小舟眺望的孩子。
老子有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从上古开始,中医治病疗疾的主要武器中草药,都是来自大自然。
山川物候、草木虫鱼无不沐浴吸收天地日月精华,而人也是自然太虚中最有灵气的一分子,同气相求。治病祛疾莫不契合自然法则。医者易也,即使是一片秋天的落叶,在高明的中医师手里,也许也是一味肉其白骨的灵药。
四月是采摘草药的好季节,虢匄所见这片绿色原野上,年长的医者一手拿炭笔,一手捧着公输纸描绘各种药材的形状,这种简便的书写材料给了他们更多临摹草药的可能。一些身背药筐的小童子则在白袍医者的带领下行走其间,他们一边在各自拜的师傅指点下认识药材模样、药性,一边用童声的嗓音学唱着诗三百里的篇章。
“采薇采薇,薇亦柔止。”
在疫病中大难不死的药徒们带着对伤寒的恐惧和痛恨,如饥似渴地学习医药知识。而子明、虢匄能知晓内情的人,却”曰归曰归,心亦忧止“起来,他们在为远在郓城的扁鹊揪心。
“也不知道夫子现在怎样了,灵鹊能不能扛过这一关。”
虢匄记得夫子走之前嘱咐的话,若是此番灵鹊惹怒了赵小司寇,极可能会受到惩处。为了避免好不容易建立起的行医组织被解散收编,虢匄要负责带他们回虢地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夫子你呢?”
他记得当时扁鹊笑呵呵地说道:“扁鹊不是一个人,而是历代传承的医者精神。草药生处,便有灵鹊,每一只小鹊儿,都是未来的医扁鹊!”
……
与此同时。
郓城议事的厅堂坐北朝南,高耸威严,在建筑上是邑寺中最为宏伟的为五楹厅堂。它在职能上也是最为重要的,西鲁所有的大事、要案、公议都要在这里处理。
赵无恤没有选择日常办公的居室,而是选在这里与扁鹊见面,颇有其深意。
在私下里,他能随着乐灵子以晚辈相称,以师事扁鹊。但在具体事务上,他则是小司寇,是赵氏卿子,是灵鹊目前最大的金主和人员提供者!
没错,早在一个多月前,赵无恤便知道了子阳入齐被扣之事,随后,他的属吏中以监察使阚止和郓城士师成抟为首,上书请求对此事加以重视,这便是他手里这一摞纸来来处了。
无恤把玩着小公输班亲手雕琢的镇纸玉虎,缓缓说道:“有人对我说,医者以赵氏医药救助齐人,是养寇也,名为兆喜灵鹊,实为啄主人眼球的鹰隼,叛赵氏者,当鸣鼓而讨之!”
“有人则认为,灵鹊的行为并没有专门的成文律法可以借鉴,但大致可以视为资敌罪,应该将涉案者拘押,将灵鹊收归公家。”
这是阚止和成抟的意见,在这点上,他们竟不谋而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两人看来,灵鹊这种不受官方约束的民间团体,就不应该出现,赵无恤扶助其建立本就是失策,现在乘着还未壮大取缔之,还来得及!
“夫子你说,这算不算和灵鹊有关?”
扁鹊听后,心中一片冰凉,暗道赵无恤果然对这件事上心了。
……
说实话,灵鹊之所以能在过去几个月在西鲁顺风顺水,并在须句顺利完成救治,和赵无恤的支持是分不开的。无恤哪怕府库再困难,也拨出了一定储藏的医药、钱帛粮秣、牛马辎车给他们,此外还征发了一部分疾医和劳役随行。在政策上,在控制的领邑给医者以方便,能优先使用道路,过关卡也不必交税,在一些地方还有兵卒专门保护。
扁鹊行医几十年,从未有过这样好的诊治环境,从来没见过这么合作,这么珍惜人命的贵族。
灵鹊虽然打响了名声,招揽了部分新成员,但依旧不稳固,一旦赵无恤撤回支持,甚至于将他们强制解散,在西鲁行医便面临着重重困难。
所以扁鹊有时候也会想,自己派遣子阳去齐国,是不是做错了……
但他并不后悔,灵鹊的建立虽然有赵无恤的功劳和赵氏的支持,但作为第一任首领,扁鹊已经为这个组织,或者说学派的未来定下了基准。
内经言:万物悉备,莫贵于人!
而人命是不分国界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医乃天下人之医,而非王侯卿大夫之私医!
医者的最终目的,不是为了名望,不是为了财货,不是为了爵位职权,而是为了造福亿万斯民!为了医者仁心!
赵氏小司寇说过,想要学医者心,治天下疾!那自己便让他好好学学罢!
哪怕被取缔,被驱逐,哪怕困难再多,贵族们防备之心再重,医者们依旧会行走下去,灵鹊会飞遍九州,迟早有一天,定能找到一片安栖之地……也许能找到吧。
扁鹊已经做好了被判决的准备,但赵无恤停了片刻,却只是叹息了一声。
“夫子远在须句,恐怕不知道西鲁本地的士人,还有赵兵军吏们都有亲人袍泽死于齐人之手,百年之仇一时半会无法化解,听闻医者救齐人,自然会有些不解和愤慨。这些意见一度喧嚣其上,但都被我压下来了,因为我知道夫子的用心是好的,只是此时齐国与晋、鲁尚在交兵,用赵氏的资助去救助赵氏的敌人,实在是有些不合时宜。”
扁鹊面露惭愧,事后一想,他们做的的确有点不地道。
无恤乘机劝道:“夫子,你的步子迈得太大了,虽然此举也救了一些人,可代价却是让子阳被扣留。想必夫子也看明白了,现如今灵鹊想要一下子飞遍诸国,让列国诸侯卿大夫接受汝等的理想并支持,是不太可能的。”
“没错,是老朽太过心急了……”扁鹊抬手施了一礼:“不知道小司寇将如何处置老朽,处置灵鹊?”
这下轮到赵无恤沉吟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其实在赵无恤的麾下,有成抟等视灵鹊如眼中刺的一批人,却也有支持者,竟是和医家有许多思想共同点,同时也存在竞争关系的儒家。
在子贡、公西赤、樊须等孔门之徒看来,孔子教导过,四海之内皆兄弟,齐鲁虽然交兵,但仁者爱人,齐人也是值得救助的,医者们施以援手本无可厚非。
儒家最初也是个非官方的民间士人团体,孔门弟子来自四面八方,其中就有不少齐人,他们也具备了一定的“国际性”和天下皆为一家的视角。
激进派的态度让赵无恤开始反思,自己对“灵鹊”这个春秋版人道主义红十字会,是不是纵容太过了。
但他仍旧希望他们延医施药,治病救人,并在之后几十年间走向全天下,让战争和疫病能少死一些人,让华夏在乱世里能多保留几分骨血。
只是没料到,一向稳重的医扁鹊和弟子们被这宏大的理想灌晕了头,一下子步伐迈太大。
幸好齐侯越老越不堪,居然做出拘押子阳这种蠢事来,若是他虚心接受,灵鹊必然会在临淄设置一个分部,齐军的救治和齐国医疗一定能获得提升,到那时候,无恤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脚了。
现如今,赵无恤自然不会效仿杵臼,将灵鹊逼到其他邦国去,扁鹊并不是没选择,前段时间就有他曾救治过的虢大夫之子来投奔,若是逼急了,灵鹊一掉头飞到虢地去,也是为他人作嫁衣。
他笑道:“我不打算取缔灵鹊,更不会驱逐汝等,那是昏庸的齐侯才会做的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既不打算按照激进一方的意见加以严惩,也不打算按照怀柔的儒门弟子意见不予处理。
宽以济猛,猛以济宽,政是以和,将政策稍微收紧一点即可。
扁鹊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却听赵无恤补充道:“我还是会继续资助灵鹊,但吾等要签署一个契书。”
医扁鹊却是误会了:“医者皆有誓言,离开灵鹊前不得再效忠于卿大夫,恕吾等不能向小君子委质效忠。”
无恤知道,这是扁鹊个人的底线,之前尚未成气候时,他便如此坚持,宁可做贫穷的行医,也不愿意接受诸侯卿大夫之财货贿赂,将身份绑定在一国一邑,却失去了救治别国民众的机会。
“并非委质,而是一个合作的契书,灵鹊现在人员不过百,若是分散到几十个邦国里,无异于杯水车薪,对各地的战争伤员和疫病根本无济于事。而许多出身城邑的医者,对基层乡里也毫无经验,奔波千里恐怕会萌生退意……”
在无恤的规划里,灵鹊是用来治愈西鲁疫病、死亡的一剂良药,在让别人品尝前,无恤得先在自己身上用个够才行!
“不如这样,灵鹊先不着急忙着扩大,先在西鲁协助我建立一套基本的医疗制度,掌养万民之疾病伤痛,待过几年有了经验,再去别国设置分部,何如?”
赵无恤算是将扁鹊看透了,既然他因理想而与自己闹分歧,自然也可以用另一个理想留住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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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疗制度?”
扁鹊知道暂时留在西鲁受庇护和壮大,这是目前较好的选择,同时也很好奇赵无恤又有什么新的主意了,他总是能给人以惊喜。
“没错。”无恤露出了一丝有趣的笑。
他将案几上那些要求惩处灵鹊,亦或是为灵鹊求情的奏疏扒拉到一边,露出了一份自己写就的草稿,上面,是他设想的西鲁医疗制度蓝图……
“在周礼中,天子诸侯自有医官,宫廷中设有医师、药府管药库、史管用药诊治记录、徒杂役等。医师又分食医管饮食卫生、疾医内科、疡医外科、兽医四种。不可谓不全面,但这些医者服务的人只是肉食者其家眷,亦或是高级的家臣、宾客等。”
扁鹊颔首道:“老朽行走诸侯时,的确有不少国君卿大夫想要我当他们的医官,管他们的病痛,却不问墙垣外的死活。”
无恤晒然,要不是扁鹊名声太响亮,诸侯不敢强留,恐怕早就沦为这体系里的一员,身份自由被死死限制起来了。最初时他和老爹赵鞅也是这样的,但单靠高官厚禄可留不住扁鹊。
他说道:“然,但军中的兵卒和都邑的民众,就不受这些医者负责,他们只能依靠少数医肆和夫子这样游走列国的行医求活。而乡鄙的民众更是凄惨,只能仰仗巫祝和鬼神庇护。正如诗言,旻天疾威,天笃降丧;瘨我饥馑,民卒流亡。遇到头疼脑热等小病,就靠自身的体力熬过去,但碰上稍微严重点的又无处求救,嚼野生的药草不一定管用,就可能一命呜呼了,乡鄙中人通常活不过四五十岁,孩童容易早夭,原因就在于此。”
扁鹊听明白了:“小君子的打算,莫不是想将官方的这套医官放到民间,让万民受此德泽?”
“然!今岁有疠疫,万民多有勤苦冻馁、转死沟壑中者,,既已众矣。我打算先在各邑设置官办的医院,方便民众看病,同时也可以定期组织行医到乡间诊断疫病,收养被遗弃的孤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扁鹊愣了片刻,居然感动得老泪纵横。
“孔子让官学走向民间,变成士人庶民之学。而小君子则是让官医变成了万民医!”
他叹息道:“这是哪怕是尧舜小康之世,也没有过的事啊。既能惠民,又能让医者们收集病例,锻炼医术,此事灵鹊接下了!”
……
时间进入四月中旬,在一片和平的大野泽中采摘收集草药的扁鹊弟子们陆续被召回郓城。
“医院?”众弟子见夫子没事,灵鹊也不会被驱逐解散,一个个欢天喜地,却又听扁鹊说出了一个陌生却又亲切无比的词汇。
“民疾疫者,舍空邸第,为置医药,称之为医院。吾等过去行走诸侯,无立锥之地,从今以后就不一样了,这医院,便是医者安歇诊治的固定场所。”
喜欢到处奔走寻觅草药的子明不解地问道:“夫子,吾等不是要救济天下,行走九州的么?为何现在却要停留在一地,莫不是赵小司寇要将吾等禁锢于领地之内?”
众弟子多为不畏权贵的士,早先齐侯扣押子阳,就已经引发了他们的一致愤恨,一时间义愤填膺。
扁鹊大摇其头:“非也,只是小君子的话让我明白了,不断更换地方,其实能救助的人还没脚踏实地在一处呆上几年多。这医院并非只给贵人们看病,而是针对民众的!”
弟子们大惊:“还有这等善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医院面向的治疗对象主要是郓城的驻军和国人,对军中兵卒义务诊治,不收取任何费用。对于有经济基础的士和国人,则收取药费和一定的诊费作为代价。但派出行医去穷困的乡鄙诊治,就不再苛求药费了。
过去领主对于治下的民众,一向都是只管大病大灾,不问小痛小患的,殊不知这些小疾病导致的死亡却不亚于大疫。
所以扁鹊觉得即将要做的事情重要程度不亚于游医天下,他精神抖擞地对弟子们发号施令。
“医院是公共医疗的核心,其内部自有分职,依然是食、疾、疡、兽四科。以我为首,二三子为医师,各司其职。”
如果说赵无恤的资助是基石,扁鹊是撑起这屋檐的大柱,那弟子则仿佛一个又一个木楔子,共同组成了医院的构件。
“子阳擅长诊脉,如今他不在,便由老朽亲自来,此外子术掌开方、子明掌司药,按方制配出成药。子同掌火灸、子仪掌针灸、子越掌行走周边乡鄙,子容先跟着子明学习,待日后可掌采药。”
众弟子见夫子心意已决,也不再劝,纷纷应道:“唯!”
“其余加入灵鹊的各国医者隶属汝等之下,按照加入年限传授医术,还要有专人负责教授医童,向民众普及医药和防疫知识。”
“医院由赵小司寇资助,医师按照医术高低不同,是有不同俸禄的,但每次治疗成功与失误与否都会加以记录,以便年终考绩,考绩不合者将被剥夺医师身份。”
末了,扁鹊严肃地说道:“善于医者曰良医,精工昧理曰庸医,击鼓舞趋,祈镶疾病曰巫医,灵鹊要培养明医,却容不下巫医和庸医!”
从一开始就和巫术等怪力乱神的东西划清界限,这就是医家的立派之本!也不知后世将中医视为巫术一种的中医黑们会作何感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医院的场所早已找好了,就在外区一处宽阔的大宅院里,这是前任郓城大夫的别院,赵无恤家眷少,用不了这么大的地方,就将其划出,作为公益财产的一部分。医院地下用陶管修了完善的下水道系统,前堂是诊治和开药的场所,后寝则改造成了一间间病房,以走廊相连,通风向阳,病人依病情轻重异室居住,以防渐染,还有厨舍以调制汤药饮食。
郓城建起医院,只是整个医疗体系的第一步,在甄于成熟后,赵无恤希望在每个千户之邑,都能有一座官办的医院,里面工作的人却是饱含理想主义的灵鹊医者们……
“郓城内要建医院了!还是由活神仙医扁鹊主持。”这个消息很快就被有心人传遍了城邑内外,本来已经送完家中蚕丝的养蚕女们也巴巴地跑来围观,其中一个老妇人还骄傲地拉着自己那腼腆的女儿,展示她洗得光滑白净的脚踝,宣称这是医扁鹊治愈的。
“当时我女儿脚都断了,老神仙只是轻轻一抚便骨肉愈合,皮肤再生,不信你瞧瞧,就像剥了壳的鸡子一样,以吾女为妻者,家中百病不生!”
不提这成为赵无恤与众吏饭后谈资笑话的插曲,待郓城医院挂牌成立的那天,观者如堵。
花了几个月时间,将西鲁细细绕了一遍,让地方贪鄙小吏闻风丧胆的监察使阚止,还有掌司法的郓城士师成抟也在远远看这热闹,他们是对灵鹊的建立和所作所为最为警惕的两人。
事无巨细皆出于君,职无大小皆属于官方,这是两人思想的共同之处,所以也渐渐交好,成了除儒门弟子外一对朋而不党的属吏。
瞧着郓城民众喜形于色的模样,阚止感慨道:“天生的贤君和你我这等只有凡俗智慧的人就是不一样,事后想来,无论驱逐灵鹊,亦或是解散他们,都会引发一些人的不满,且会将医者们逼到其余邦国去,杀之则会被戴上暴虐的名声。”
“但司寇的法子却不一样,医扁鹊及其弟子虽然还扭捏着不肯接受官职,但他们做的事却和赵氏官医并无区别。经过须句一事,灵鹊的名声在东国已经十分响亮,诸侯颇有自命仁义的士人奔赴加入,其中不少人稍加笼络,便能为吾等所用。医院能将他们不安分的心安置下来,此外还能广收民心,何其妙也!”
此举在赵无恤有意宣扬下广受郓城鲁人好评,对律法严格,劳役颇为频繁的那些许抱怨也烟消云散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成抟却有些忧虑地问道:“在司寇的计划里,郓城医院需要运转一年,然后推广到其余各邑。再一年后,医扁鹊和弟子们便要留下这个壳子去别处了。到时候带去的可不止是医术,还有西鲁的医保制度,甚至是西鲁各邑虚实,又是一潜在的祸端,还不如现在短痛斩之。”
阚止冷哼了一声:“想走,往哪走?”
“齐人扣押了扁鹊之徒,两边算是结了仇,齐国暂时是不会去了,应该是去最近的鲁城、曹国、宋国等地罢。”
阚止仿佛看透了一切,露出了一丝嘲弄的笑:“天真!宋国、曹国且不论,你觉得两年以后,执掌鲁城政事的,还会是三桓,亦或是鲁侯、孔子么!?”
……
阚止猜的不错,赵无恤设置医院,的确有留住扁鹊等人的意思。但更多的,则是希望通过这一跨时代的善政,能减少西鲁的民众死亡率。
人口保持快速增长,才是一切霸业宏图的基础!
治理一二十万人和管两千多人的小小成乡不可同日而语,在进一步扩大财源之前,赵无恤没法将鼓励人口繁衍的那些措施一一照办过来,现在只能在减少婴儿孩童、还有青壮的死亡率上着手。
毕竟公共医疗在中国起步虽然不晚,却进展缓慢,直到宋代时,平民医院方才遍布各大路府州县。
光有医院不行,在医院之外,赵无恤还设置了几个机构,从性质上看,它们大都以疗救贫病为宗旨,有些还带有义务慈善之意,颇合医家宗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去年的大疫让所有人心有余悸,所以最早被想出来的是“疠迁所”。
疠广义指所有传染病,狭义则是让人谈之色变的麻风病,疠迁所,也就是设在郊野的疾病隔离区。医院规定,凡经子越行走乡鄙,检查后发现有鼻梁塌陷、手上无汗毛、皮肤损害有斑疹和斑块等症状者,一律送至疠迁所隔离治疗。
疠迁所不限于麻风病人的收容,也有其余严重的传染病患者,男女分居,四时供承,务令周给。
可实际上赵无恤却清楚,对于一些难以治愈的绝症,所谓的隔离,其实也是让其自生自灭的意思,身处这个时代,有限的资源将偏向还有希望的人,他也只能做到这一点了。连扁鹊也对此默认,他的“六不治”里,就有一条药石难救的绝症不治。
此外还有漏泽园,用来掩埋贫无以葬者或客死暴圳者,以一片荒地收葬尸骸。过去暴尸于野,甚至小巷无人理会者并不少见。在战争期间,漏泽园的小吏还会带着人帮忙烧埋死尸,客观上能改善环境卫生,对防止疫病流行具有积极意义,去岁因为死者太众埋葬不及时引发伤寒的悲剧不会再重演了。
此外,赵无恤还号召各邑地方氏族出资,在里闾中建立病坊,从事慈善事业,收治宗族中的贫困无力就医者,已经得到了部分想要拍马的氏族响应。
最后,就是收容弃婴和战争孤儿的孤独园了……
……
孟夏四月,太阳运行的位置在毕宿;拂晓时,婺女星位于南天正中,黄昏时,翼宿位于南天正中。此所谓“婺女寄其曜,翼轸寓其精”是也。
婺女又称为女宿,其星群组合状如箕,亦似“女”字,所以这个月民间贵女子。这亦是由春入夏,孕育新生命的最佳时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美服嘉柔,过上了好日子的伯芈却有些抑郁。
虽然赵无恤这几个月来四处奔波处理政务农事,但也有回来共处一室的时候。没有后世的道德约束,孤男寡女,发生些事情自然是寻常,但几个月过去了,她却迟迟未有身孕,不免有些暗自神伤。
阿弟邢敖已经到了吴国,还寄回了信件,说他现在正居于徐地,忙活转运铜锡和海盐的事情。邢敖描绘水徐地华风盛行,颇有中原风物衣冠。
但伯芈欣慰之余却想着再过几个月,阿弟便要继续南行,去黑齿雕题的大吴之国了,行行复行行,离伯芈又远了几分。身边少了弟弟,赵无恤又经常不在,少女难免感到空旷寂寞,她对为君子产下子女可谓是极其迫切的,都快到索求无度的程度了。
当然,她也存了在明年春日婚期到来,正室夫人乐氏女嫁入前稳固地位的打算。但偏偏事与愿违,春去夏来,鹿苑里的鹿产了小崽,奔奔跳跳地采食青苹,毛茸茸的燕子雏鸟长出新羽,张大嘴等待父母喂食,但少女的肚皮却就是不见动静。
某夜完事后她依偎在赵无恤身旁说起此事,忧心自己是无实之花,想要去找活神仙扁鹊诊断诊断,便被赵无恤笑话了一番。
“你我年纪尙轻,此事不急,而且越是着急越是求不来。你若是想要人陪伴,不如明日随我去孤独园转转。”
伯芈脸一红,点了点头。孤独园之名她早有耳闻,因为早年丧父丧母,和弟弟沦为隶妾的经历,天生对那些孩子有感同身受的同情。
“这些孤幼各有来源,有的是被遗弃的婴儿,其中以女婴居多,还得寻乳母养育。但更多的,则是去年战争和疫病造成的孤儿,医扁鹊在须句收了十几个医童,我收容的则是整个西鲁合起来的,足足有百余人之多,其中男女各半。那些男孩我已经想好了他们的去处,但女孩,则想要拜托你帮我收养调教,何如?”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在下午
次日风和日丽,两人坐在宽大的车舆之上前往孤独园,伯芈为赵无恤捶着腿。
无恤闭着眼说道:“其实孤独园早在战事刚刚结束的一二月间就已经设置了,保护植物的萌芽,养育幼儿和少年,抚恤孤儿本就是诸侯卿大夫四时为政的必须举措,我要是做不到这点,也真是白活二三十年了。”
伯芈稍微用劲捶了他一下:“司寇年纪未满十八,哪里来的二三十年?最近总是口误。”
无恤哈哈一笑带过这个话题,不过就和他所说的一样,官方抚恤孤儿在这时代也不是没有。赵无恤为了收得人心,完成对战死将士的承诺,建立了孤独园。其中孤儿们的一切费用,都是他动用私库里的钱帛来维持的,还给孤独园田五百亩田地和不少隶农维持生计。
待下车后,他们已经到了郓城外郭,一片稀疏的林子边上,有座中等大小的院坐落其间,小孩子们三俩成群在院外的树下玩耍。
却见小溪边上,六七个脸蛋干净的女孩儿聚在一起,她们揉土为饭,弄点泥水当成是羹汤,摆些木头、土坷垃算是肉块,还用泥巴捏成陶豆陶鬲的样子,模仿大人朝食燕飨,其实就是后世的过家家。
孩童们从小在大人身边耳渲目染,学着模仿家庭生活也在情理之中,千百年后依然如此。但她们手里的东西只是用来玩,却不能吃不能填饱肚子,所以一般来说,傍晚时分,倦鸟归林,玩尽兴后孩子们也就各自回家去了。
“但这些女孩却回不了家,她们或是被遗弃的孤儿,或是父母死于战争和疫病中,现下只能住在这儿,我已经下令都鄙国人,无子女者可来领养,只是……”
无恤苦笑了下,领了男孩回去,长大了还能做隶农力田,但领了女孩回去,难不成养大了还得帮她置办嫁妆不成?所以认领女孩者寥寥。
一席话说得伯芈揪心不已,往日的遭遇浮上心头。她知道世间的险恶,一般来说,城邑内的这种孤苦女孩,要么沦为乞丐,要么就被坏心肠的人收拢起来,卖给需要幼女陪葬的贵族,亦或是女闾了!
伯芈不希望眼前这些天真烂漫的小女孩在君子的领地上,还遭受这种命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颦眉苦思了片刻,突然眼睛一亮:“君子鼓励织造,莫不如就让下妾领养调教这些女孩,教授她们桑蚕织造,亦或是调味烹饪,伺候人的技艺,待到成年后,也能有一技之长,可以自食其力。”
这时代女子地位还没有后世那么低下,更不被禁止抛头露面,自食其力的不在少数,比如《卫风.氓》里的那位弃妇就是离异后独居,故伯芈才有此说。
无恤笑道:“我就是这么想的,虽然我对战死的军吏们承诺过汝等妻子我养之,但稍微年长的,就得安排好出路了,让他们一直呆在孤独园可不是长法。”
对那些女孩的安排大致如此,至于男孩嘛……
正说话间,却远远看见一阵孩童的叫喊声传来,十多个脸上挂着鼻涕的男孩正骑着竹马,排着歪歪斜斜的队列从院门前跑过。
和女孩儿们喜欢玩过家家戏不同,男孩天性喜动,血液里天生带着好战的基因,他们喜欢竹马、弹弓这些与打仗有关的游戏。
这几人里小的还光着屁股,大的已经有六尺高了。最高那个大概是头儿,他头戴草环充当胄帽,身披狗皮作为甲衣,打了一面用破布做成的幡,用竹竿挑着当作军旗,带着一行人骑着竹马乱跑,一面高声喊着口令。
“停,探马斥候来报,说前方有敌军!”
他们在空地上转了个弯儿,扬起一大片烟尘,然后和院内出来的另一些男孩打了照面,随后高举破布大声说道:“吾等乃是赵氏轻骑,今日要杀尽齐人,为父母报仇,立下大功劳!”
“武卒万胜!”
他身后的孩子们入了戏,一阵山呼后,咬牙切齿地骑着竹马冲向扮演反派“齐国人”的孩童,二三十人打成一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扮相倒是有模有样。”
随行的属吏军吏被这场景逗得窃笑不已,伯芈也看得有些发怔,赵无恤则不以为忤,小时候不打架的男孩,长大了能有出息么?
他笑道:“和当年初入成乡的那一幕真像啊,但那时候不少孩子如今却已经长得有六尺矛高,能傅籍参军,跟着我父亲南征北战了。”
孤独园足足有百余名年纪不同的孤儿,管理这的小吏和乳母却只有两三人,他们顾此失彼,忙活着里面哇哇叫的孩童,所以来不及出来管这些活宝。
所以男孩们架越打越大,顺便将女孩儿们的陶豆陶鬲和做好的“饭食”踩得支离破碎。性格刚烈的女孩跳起来想跟他们打架,却被力大的男孩推倒,胆小的女孩儿则嘴一咧,也坐倒在地哇哇大哭起来。
一时间,哭声和杂乱充斥着这块简陋的游乐场,直让众人面面相觑,无恤正想让人去制止这团乱战,却远远听到一个清脆的童音大声叫道:“都别闹了!”
一众孩童停了下来,看向发音的位置。
却见一个扎着两个发鬟的清秀少年双手插腰,神气十足地教训他们道:“武卒者,止戈之兵也!有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财八项美德,汝等却只知道欺辱女子,不似武卒,倒像是盗寇,成何体统,都别打了!”
这小孩说的头头是道,气势十足,让所有孩子都怔住了,讪讪地收了手。
无恤定睛一瞧,顿时嘿然,这不就是曲阜街头,以两小儿辩日难倒了孔子的项橐,他后面那个缩着脑袋的高大少年,则是多日不见的公输班!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几岁了?”
项橐嘴里换了牙,两颗大门牙处豁着两个空洞,他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用漏风的声音回答道:“十岁了。”
赵无恤点了点头,这才想起来项橐和公输班同龄,两年多时间,已经长到十岁了,他的兴趣都在随时可能点亮科技树的公输班身上,对这个神童关注却很少。
“刚才那番话是谁教你的?”
项橐眼珠一转:“是父亲说起过的,我听一遍就记得了,这些字我也会写。”
说完他便献宝似的用树枝在地上写写画画,将方才说的话尽数写了一遍,这个好表现的小家伙写完后得意洋洋,只等着赵无恤像其他人一样夸他“天才”“神童”。但赵无恤却只是笑着点头说他聪慧,随即将目光转向项橐身后,永远有些怕生的公输班,板起了脸。
“廪丘的造纸工坊数月前迁到了郓城郊外,你也跟着汝父来到此地,不好好在工坊中呆着,怎就随处乱跑?”
公输班虽然见过赵无恤多次,但还是有些惧怕他,或者说他惧怕所有人,只有摆弄起墨线和木矩来才会全神贯注。
所以他怯怯地说道:“是阿橐带我来的……”
原来,项橐的父亲在阳虎倒台后,被赵无恤安排在郓城做城门司士,两个发小便分开了。如今为了方便在水路边上运输,造纸厂迁到了郓城,他们得以再见,没几天又打的火热。
少年人都希望伴当越多越好,但能与他们玩耍的同龄人却少之又少,项橐听闻这附近有个收养了许多孩童的孤独园,便不由分说带着公输班过来了。虽然才来了几次,他却凭着自己的聪慧能言,隐隐成了头领,那些孩童胯下的竹马,则是公输班巧手削成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今天,他们还带来了新的玩具。
“你做的?”赵无恤愣愣地指着那东西。
公输班手里举着的,是一个他眼熟至极的玩物,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来:“拿给我看看。”
接过后,熟悉感如约而至,赵无恤露出了回忆的微笑。玩具很简单,其实就是在用烤弯的竹篾上糊上一层”公输纸”,然后用墨笔画成一只鸟的形状,有头,有翅膀,还有有尾翼。
它造型小巧,各部分搭配自然合理,举在手里显得很轻,利用长又细的麻线,趁着风势可以放上天空。
赵无恤记得传说中,是墨子发明了木鸢,鲁班加以改进,可现如今,且不提木鸢,纸鸢怎么提前给发明出来了!莫不是受了造纸术的影响?
不过这东西短期内如果要说有什么价值,除了在目光所及的短途距离传递约定好的信息外,那就是……玩儿了。
“我试试。”无恤小时候没少玩风筝,这会一时技痒,便开始捋起宽袖,走到空地上迎着风放线。
片刻后,项橐和公输班便目瞪口呆地看着赵无恤轻而易举便将两人集思广益,鼓捣了一两个月才能短暂飞越头顶的纸鸢送上了百尺外的苍空!
暖风拂面,那纸鸢越飞越高,孤独园里的孩子们围在周围,也看得痴了。
草长莺飞四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赵无恤的行程本来只计划了半日,结果却在孤独园呆了一整天,这对于平日将时间计划得极其精密的他来说,是不可思议的。
日暮时分离开孤独园时,车舆之上,伯芈掩口笑道:“君子真舍得将那纸鸢还给小公输?”
今天的出行让她刷新了自己对赵无恤的认识,这位平日里或威严,或勇敢,或精打细算,或雄心万丈的小司寇,竟也有和一群孩子举着纸鸢在原野上奔跑的时候。
也许远在晋国的君女季嬴见过罢?
赵无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今天的举动恐怕会被不少古板的家臣狠狠劝谏一番了,其中肯定会引用《尚书.旅獒》里的:“玩人丧德,玩物丧志”。
“没什么舍不得的,改日我便让公输班多做些更好看的,也送你一个,正好让他多练练手艺,省得整日往外乱跑。”
他沉吟片刻看着车窗外说道:“别看他们现在只是不懂事的孩童,但我希望他们未来能为国羽翼,如林之盛。”
孤独园里面因战争成为孤儿的男孩儿,赵无恤打算让人来教授他们五兵,骑真正的马,握真正的矛,为国羽翼,如林之盛,就叫做”羽林孤儿军“!
乘着难得的和平,培养人才的教育的学校,也要和医院一起建设起来了。但让赵无恤头疼的是,公输班这个特例且不提,项橐这聪明孩子,任用则太小,不管也不行,将他也送进新办的学校里?估计过不了几天,他的各科老师就会被这个神童辩难得掉胡子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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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书.旅獒》有言,玩人丧德,玩物丧志,主君平日勤勉为政,但昨日竟到孤独园与孩童嬉戏,传出去恐怕有损威仪!”
和赵无恤所料不差,昨日的事情传开后,计侨今儿一大早就前来谏言了。
老计吏这两年大概是政务杂事颇多,老的有点快,鬓角开始花白,说话也不由得唠叨了起来,对赵无恤捋着宽袖和一群孩童嬉戏之事,他十分重视。
赵无恤心里有些不以为意,他还没到“从此君王不早朝”的地步呢!
“计先生是不是多虑了,昨日之事传开后,倒是颇有人赞誉司寇能与孩童亲近,爱之如己出……”平常反对意见最多的公西赤难得为赵无恤帮了一次腔调,儒家腔调亲民,公西赤和赵无恤年龄也相仿,所以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计侨却眼睛一瞪,连带着公西赤也教训开了。
“晋悼公时,郑国战败请平,献上了乐师三人、配齐甲兵的成套兵车共一百辆、歌女十六人,还有许多钟磬之类的乐器。悼公大喜,因魏庄子和戎有功,于是将礼物分赐魏庄子,说:子教寡人北和诸戎狄,内正诸夏。八年之中,九合诸侯,寡人与子君臣相得,正如管磬奏乐般和谐。如今晋国复霸诸侯,诸侯贡献无数,当与子同乐之。但魏庄子却先谢绝悼公的分赠,并且加以劝诫,侨现谨以此话规劝主君,虽有在西鲁有些许成就,但不能不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方能无患!”
得,在这么下去就没完没了了,赵无恤连忙笑着认了个错:“先生教训的是,只此一回,下不为例。”
他接着轻咳一声,说起了今天召唤两人前来的正事,好转移计侨的注意力。
“今日请二子前来,却是想问问蒙学教学的近况……”
只一句话,居然将刚刚说了一大通,口舌颇为干燥的计侨再度点燃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颇有些气呼呼地说道:“司寇,蒙学开办月余来诸事顺利,但子华等人认为数科为末,礼乐为本,孰是孰非,还请司寇决之!”
公西赤也恭敬地行礼道:“数科占用时间太多,下臣觉得应当削减几分,增加礼科时间,还望司寇决之……”
坐在案几之后,赵无恤直想翻白眼,文科狗和理科狗的撕逼大战,这么早就开始了么?他不由想起了创办学校这两个月来的种种事情……
……
公元前五世纪什么最重要?人才!
春秋季世,随着官学衰落,私学兴盛,公族落,士人起,招徕人才的模式已经从陈旧的家臣制度渐渐向养士转变。
从孟献子,魏献子,吴王阖闾等人开始,养士已成为上层社会竞相标榜的一种时髦风气。只要是有实力有抱负的国君、权臣,无不开始收养门客为荣,但其规模和程度,比起后世的孟尝君、信陵君、平原君、春申君等差远了。
而在这个历史线上,第一个成规模成体系招揽门客,大兴养士之风的,却是被赵无恤建言启发的赵鞅。
但在西鲁,赵无恤却不打算这么做,外人不明原因,只有张孟谈知晓一二。
“养士有其优点,可以通过此举大量集中人才,既能迅速抬高声誉,以号召诸侯,又能壮大权势。但弊端也不少,谈接触过不少游历之士,好高骛远,名声大于能力,这是许多游历士人的通病,而且游士不比家臣,士无常君,若得不到满意的职位,或一言不合则去之的不在少数。”
的确,历史上的孔子就是一个典型的游士,招待他的诸侯其实不在少数,可一旦推销自己的政治理念不被采纳,就会毫不犹豫地带着弟子们离开,俨然是一个游仕团体。
游士良莠不全,赵无恤开着后世金手指才捡到了子贡这种宝贝。何况他现在局限一隅之地,最缺乏的是能在基层扎扎实实做事的吏,被他自己的思想和理念染色过的人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看看现如今他手下能用的都是些什么人?
从晋国带来的赵氏老人们虽然忠诚可靠,但终归能力有限,且无法融入地方。
各邑的氏族和士,多半是乡党情怀和排外极重的,赵无恤做出妥协,能任用其中一些人,却不愿意让他们身居高位,在决策中碍手碍脚。
所以最大赢家就出现了,因为缺乏干吏,赵无恤的势力里便涌入了鲁国最大的游士群体:孔门弟子,不说位高权重的端木赐、冉求、宰予、樊须、公西华,其余如秦非等人也在地方上为属吏,对基层影响极大。
“这些招揽来的士人多半已经行冠,其思想,其专攻领域大多已经定型,还无时无刻不希望向主君灌输自己的政治理想,却不管其现实与否。其安定地方尚可,但一旦主君要推行更化,非但不能相助,反倒会成为阻碍。”
张孟谈这句话,则是在暗指孔门弟子了。
所以对于赵无恤来说,若是不想自己的领地几年后再度儒化的话,乘着战争停歇期间,尽快开展人才培养是当务之急。
想要收获人才一批忠于自己,履行自己理念,百年后不至于人亡政息的人才,莫过于从教育入手,深受后世天朝洗脑教育熏陶的赵无恤自然深有体会。
当然,明面上他的口号却让儒家弟子们喜形于色。
“古之圣贤修礼仪,推广教化,如今皆崩坏矣。我欲复古政,育英才,立大学以教於国,设庠序之校以化於邑,称之为学校!”
……
兴办教育的事情,赵无恤交由张孟谈来主持,自然要参照前代制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夏曰校,殷曰庠,周曰序。由官方兴办贵族教育,始于夏商,而兴盛于宗周。
宗周教育是“学在官府”,学校分为两大系统,即国学和乡学。国学设在天子、诸侯所在的都城;乡学设在都城以外的乡遂。
国学分为小学和大学两级。小学设在王宫内。王子和贵族子弟,到了七八岁,进入小学,学习数数、辨别方位、写字和家庭礼仪。大学十五入学,设在都城近郊,有辟雍和泮宫之别,天子所设的大学叫辟雍,诸侯所设的大学叫泮宫。乡学设立于闾的叫“塾”,设立于党的叫“庠”,设立于州的叫“序”,设立于乡的叫“校”。
学校的教师都由官吏兼任,官即是师,师即是官,教育内容以六艺为主,包括周代的典章制度,如宗法、等级、嫡庶、昭穆、祭祀祷词等。
“复古政是为了让鲁国人和孔门弟子容易接受些,但我不打算完全拾人牙慧。”
和张孟谈敲定细节时,赵无恤以周代教育为基础,糅合了后世见闻,甚至于孔子私学的一些方法——虽然现在孔门弟子们还没看出来,但赵无恤心里清楚,一旦他赵氏官学设立,无论是生源还是在国内的影响,都会与孔子私学发生一定的竞争关系!
所以他必须细细了解自己“敌人”的长处和优点,否则到时候官办学校反倒被儒家的私人学校压了一头,那就滑天下之大稽了。
渐渐地,一个蓝图便被规划出来了。
“作为实验点,先在郓城、甄邑、郿邑、廪丘四处设立小学,贵族、国人男童八到十岁入学……”
孩子们的模仿能力、学习能力快,跟着父母就能无师自通地学会过家家和骑竹马打仗。送去学堂,若能得到系统的洗脑和指点,近朱者赤,长大后未尝不会成为赵无恤手下的栋梁之才。另一方面,将他们从小集中教育,还能弱化宗法氏族的纽带。
因为条件有限,官学中的小学暂时只招收城邑的国人子弟,乃至于职业兵卒的子女,若是乡鄙中有氏族子弟想进入也可以。为了维持学校收支平衡,不得不收取一定的束脩,既学费。
任谁都看得出赵无恤对此事的重视,从这时候起,西鲁思想界的各方力量便开始暗潮涌动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赵无恤终于开始在领地上推广教化,孔门弟子极其兴奋和欣慰,他们上蹿下跳,很想将孔门那一套全部复制到官办的小学中。
但赵无恤是有主见的,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帮儒家开分部,且对他们潜移默化的渗透极为警惕。
“我打算在小学中教授四科。”赵无恤早就敲定了一切,容不得有人见缝插针,在正式宣政时才公布了这个秘密。
‘第一是礼科。”
只听到一个礼字,以公西赤为首的孔门弟子们便高潮了,他们欢呼雀跃起来,然而聪明的宰予也察觉了赵无恤这所谓的“礼”与儒家之“礼”的细微差别。
晓大宗小宗之序列,辨长幼之先后、明父子兄弟孝悌之节,这些是儒家礼的基本内容,也是维系一个阶级社会必须的锁链。但还有一项,普遍的上下尊卑和忠诚,到了这儿,却成了忠于赵氏主君,忠于赵无恤。
用后世一项早就过气了的理论来简而概之的话,那就是赵氏政权始终代表着昊天的意志,始终代表着华夏先进生产力的发展,始终代表着西鲁广大民众的利益……
在一群天真烂漫,崇拜英雄的八九岁男孩耳边开始强调这些,一直洗脑到他们成年行冠为止,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连赵无恤自己也不敢打包票。
乐观地估计,大概能顺利地引导学生们脱离低级趣味的宗法、家族、地域限制,初步形成正确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为投入替赵无恤赴汤蹈火的伟大事业而努力奋斗吧。
说白了,这所谓的礼科,除了课本不大一样外,其实就是后世从小上到大的思想政治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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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放在后世,赵无恤这种只强调士对主君忠诚却忘了国君的行为,一定会受到众儒生口诛笔伐的。
但好在这是个流行“家臣而欲张公室,罪莫大焉”的时代,且不说各个如同独立邦国的邑。鲁国之士也曾一度只知道效忠季氏,不知道鲁侯。孔子及其弟子也在列国间跑来跑去而无常主,他虽然提倡臣事君以忠,却没强调过具体要忠于哪个君。孔门弟子们的觉悟没孔丘高,也没觉得赵无恤这么做不对,这便是时代的意识在作祟了。
还没等公西赤等人从小学四科以礼为首的兴奋劲里缓过来,接下来一一公布的三科和各自占用的时间,便让他们意识到自己受到了极其严重的挑战。
除了礼科外,小学里的国人童子们还要学习书科,也就是识文认字;射科,也就是拉弓射箭、蹴鞠、狩猎、乘马等军事运动的统称;此外还有数科,当然没有计侨平日玩的方程那么高端,只是教授最基础的六甲、五方、算术……
且不说赵无恤将六艺里的驾车换成了乘马,让公西赤等坚持驾车,拒绝单骑的保守者眉头大皱。而数科,虽然也是君子六艺之一,却从来都是礼乐的陪衬,但在小学那每月十天的课时里,第一的是射科,数科和书科、礼科各有两天。
射科的夫子主要是从军中选择,书科、礼科主要是孔门弟子,数科则是计侨那一帮子学徒。
乱世重武,这一点让人无话可说,但公西赤等人这才意识到,在西鲁除了儒家,以及渐渐成型的医家外,还有另一门私学存在。
数科,它创始极早,却融于官方,平日里存在感不强。但现如今无论是各邑计吏,还是府库小吏,行走列国的商贾,都和这个玩“周髀数字”的学派有所牵连。其包含领域也极大,小到市肆上的讨价还价,中到每年量入为出,大到测天之高,地之纬!
他们敏感的神经被牵动了,前些年在曲阜遭遇少正卯弟子挑战的历史犹在眼前,据说此人近来又在攻奸夫子,这种事情眼看就要在西鲁重演?
哇呀呀,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总之,当并不被看重的数科之“末”地位等同于自己的礼乐之“本”时,一些激进的孔门弟子开始在一些场合非难数科弟子,这才有了公西赤和计侨在赵无恤面前的抬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数科在孔门里也是君子六艺之一,和礼乐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为何就要被歧视?对于那些小学里的弟子来说,学会算数才是安身立命的不二法宝。日后他们或为商贾,或为吏,或进入军中,若是连税赋、上计都算不清楚,不会测山坡高度,不会量河流深浅,不懂统筹辎重粟米,不擅调度师旅人数,还怎么做司寇的栋梁之才!?”
“不然,数科只是小道,礼方为纲常大道。礼是上天的规范,大地的准则,民众一切行动的依据……”
计侨在强调一个人不会算数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别说想要为官为吏,甚至无法在社会上立足。而公西赤则一直在强调礼这东西,是上下之纪,天地之经纬,民之所以生也,童子不可不学礼。
赵无恤心里好笑不已,面前的两人地位不可谓不高,职权不可谓不重,却争得面红耳赤。看上去是蜗角之争,可深层次里,却是第一次决定数家和儒家地位的较量。不过他看着眼前这一幕怎么这么熟悉呢?仿佛后世高三复习时间紧张时,政治老师和数学老师为了一节晚自习的归属而掐架。
不过有所竞争也好,但公西赤料错了一件事,赵无恤可以让孔门弟子去教授知识,却不能过度传播思想,因为官学培养的弟子目的明显,都是要学而优则仕,去经世致用的!
正因为如此,赵无恤才不由分说地兼任了分管教育的大祭酒一职,无论儒、数、医各家,想要发展壮大,自己去搞私学学术去,官学这一块,不能让他们随便插手划山头。
眼看争论就要演变成动手动脚了,永远在学术争议里把自己放在仲裁者位置,不亲自下场争辩的无恤才敲了敲案几,缓缓说道:“数科的时间绝不容裁减,书科和射科同样不能削减,此事到此为止,礼在寻常生活里也能修习,不必专门占用时间,因为我想要官学出来的学生……”
他嘴角露出了一丝戏虐的笑:“希望他们能够德、智、体、美全面发展。”
……
“德智体美全面发展?子贡,你知道此话是何意么?”
随着濮南的打通,子贡也会时不时乘船往郓城一带走一趟,甚至参与到码头的建设和经济策划里。
他是如今孔门弟子里最受重用,立功最大的一人,所以公西赤巴巴地跑来请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贡商贾出身,对数科倒是十分亲切,他现在算盘和周髀数字用得极为纯熟,都快赶上计侨了,但出于对孔子的崇敬,不好意思说出多学点算数的确比空学礼乐有用这句话来,他抿了一口温汤说道:“其实就是字面意思,不难猜测。”
“德乃道德,学礼乐方能修其德;智乃智慧,解数科题目最能考量智慧;体是体魄,君子必修射术,闲暇时则蹴鞠,赳赳武夫,公侯干城,没有体魄如何入伍作战?稍微年长些的便可以教授骑马……”
公西赤嘟囔道:“其实以我看来,驾车更好些,晋人处戎狄之间,习得狄人乘马穿绔的习性,司寇别处都好,就是这点颇有以裔乱夏之嫌……”
子贡摇了摇头:“此话不可再轻提议,你不知道,司寇之所以能够在赵氏中受重视,就是靠一次单骑走马的狩猎做到的,此后赵氏轻骑又屡立奇功。前段时间让年长的入学弟子骑马射箭,穿方便活动的狄绔,的确引发了不小的抗议声……”
何止是不小,简直就是群起而抵制了,许多孔门弟子和地方氏族认为“中国戎夷,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不可推移”,拒绝让家中子弟修习骑射。
赵无恤倒不指望那些每月只有一天骑马课程的少年能骑射,但以后的大趋势是单骑走马将广泛适用于军中,到时候还得给他们寻车子不成?但也没想到居然引发了如此大的反应,感情这些鲁国人觉得晋人穿没事,当推及自己时就不行了?鲁的风气真是比晋要保守太多。
他立刻想起了后世赵武灵王胡服骑射的教训,不敢怠慢,马上宣布道:
“上身着窄袖短袄,下身穿绔是无奈之举,这样做狩猎作战都比较方便。骑兵来如飞鸟,去如绝弦,无人能及,我带着这样的军队驰骋疆场,这才能战无不胜。此举是师狄长技以制齐,但平时里贵族国人依然穿华夏衣裳,绝不改变!”
这让反对声少了许多,人心也安定了下来。
子贡觉得,现在不少孔门的敌人都在赵氏势力里入仕,如盗跖,如名法之士邓析,夫子也和赵无恤有些难以调和的矛盾,在此敏感的时刻,他们的一举一动都是很被动的,这时候能不惹事就不惹事。
他继续解释道:“至于美,入学的弟子第一堂课便被夫子教授,所有人都是华夏之人,中国有服章之美,谓之华;有礼仪之大,故称夏。这就是所谓的德智体美了,现如今的游士,哪怕只有其中一项也能做人家臣了,司寇想要的还真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项橐这个贪玩的童子刚好在入学的年龄之内,先前无恤没太注意他的辍学状态:公输班是在工坊跟父亲学手艺,项橐则是懒洋洋地觉得自己的水平远不是小学夫子能教授的,不如省下束脩,待再过几年寻一名士追随。
可好日子很快结束了,自打那次在孤独园打了照面后,赵无恤就对他上了心,不由分说安排入官办的学校。这些“学室弟子”都在郓城府库中立有花名册,夫子不仅可以随时使唤他们,还可以笞打之。当然,对于这些学生,赵无恤也有一些优待,可免除他们的税钱。
项橐不是号称神童么?那就要礼乐书数四项全部合格!神童多早夭,无恤希望他能多锻炼锻炼瘦巴巴的体魄,日后说不准是个栋梁之才。
学校上课没有后世频繁,每月十天,隔日休息,但项橐却觉得无聊透顶,若非他气力拉不开弓,跨不上马,早就展示神童本色,羞辱夫子一番强行毕业跑了。
不过这日子偶尔也会有趣一次,这一日,夫子像是炫耀传家之宝般向他们展示了一本书,不是竹书,也不是金贵的帛书,而是纸书!
“《三字经》?”
公输班家就在造纸坊,项橐没事经常跑过去戏耍,虽然核心部分不能进取,却也清楚大概。虽然竹纸还在试制,但质量超过公输纸,价钱却没增多的藤纸却已经弄出来了,随着低劣纸张的降价的推广,纸书这种新鲜东西也开始露面,只是比较稀少而已。
学校的弟子们随即被布置下了作业,跟着夫子诵读《三字经》,并抄写之,识全了上面的字,并且能解释出含义,便算是过关,可以继续研读《诗》、《书》了。
“要用此书来教吾等识字?”旁边一个郓城本地的氏族子弟是个半文盲,只会写自己的氏和名,咬着毛笔尖皱眉不已。
项橐一边默诵道:“没错,司寇以三字为间隔,将古今典史、礼乐、医药、常识都包含进去,比如这段,教不严、师之惰、子不学、非所宜,是用来劝学的。这段夏有禹、商有汤、周文武、称三王、夏传子、家天下,是讲典史的。稻粱菽、麦黍稷、此六谷、人所食、马牛羊、鸡犬豕,是讲五谷六畜的。一切都朗朗上口,简明扼要,汝等十余岁的孩童来学习再合适不过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说话一向老气横秋,仿佛他已经二十,而不是十岁。
印刷这种东西为时尚早,反正春秋之世很多书字数也就几千几万,手抄也不是很难。所以便有了他们眼前的魔改版手抄本《三字经》,无恤回忆和筛选它们可花费了不少时间,实在想不起的便只能原创了。
所以小项橐还是看出了几分不妥,他喃喃自语道:“怎么感觉有几句中间像是缺了几行似的?”
……
完成运送盐、粮事项,交割完春季的收支后,子贡小心地询问道:“宗周的国学有小学、大学之分,不知司寇的育才之校里有没有大学?”
无恤瞧了他一眼,自然之道子贡作为势力里的孔门弟子之首,这句话当然不是随便问问的。
但他希望子贡能在商言商,不要搀和进这淌浑水里来,于是他便笑道:“暂无,正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教化是见效最慢的,放眼西鲁,早年的乡学基本都名存实亡,所以只能从最基础的开始,等过上三五年,培育出一批年轻人再说其他。”
其实赵无恤有话没说全,在他和张孟谈的谋划下,大学肯定是要办的。因为官学的目的很明确,弟子们是为了将来能入仕当官,没有私学掺杂了那么多理想和学术。但光靠小学教授的这些基础知识,只能培养出低级的邑吏,却不能有更高一级的人才。
所以在他的设想中:“国人之子十岁入小学,学四科。长于骑射、五兵者十五岁可入值黑衣,不欲参军者十五岁学于大学,称之为俊士。俊士行冠后受考察,的确有才干者可以为吏,表现优异者再由吏转为官。”
春秋之时,官与吏还没有后世那么泾渭分明,孔子从区区小吏混到大宗伯、中大夫,走的也是这样的历程。
这是在仿照宗周时已经有雏形的荐举制度,但是,经过层层筛选,真正能进入大学的国人子弟,毕竟是少数,但却也是和士人崛起一同打破血缘宗法世袭的重要武器!而且赵无恤打算让文臣武将的分家早些来临了,毕竟随着发展,需要专业化的官僚,出将入相也容易造就六卿这种擅权的臣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学中的弟子分两部分,小学毕业的俊士,亦或是的确有才干的外来游士。在科目上,赵无恤还是以经世致用为主,认为他们可以学习量入为出、起草文书、诉讼、律法等,当然,思想政治教育也不能停。
但问题在于,西鲁律法漏洞极大,太过简陋了,他还在想要不要求赵鞅借擅长制定律令的邓析来这儿一趟。
这也是他现在不对子贡说破此事的原因,孔门之人对邓析,可是怀有很大敌意的……
因为时代和钱粮有限,官学暂时只对国人和军吏子弟开放,但庶民、野人甚至于氓隶也不是没有上升的空间。
赵无恤一直相信一句话,社会就是一所最好的大学。
所以此外还有农、工、医等三个特殊的“学校”,皆有专精,与官学属于不同的系统,但学有所成后都有可能为吏为官。
“学而优则仕!”这是让无数人激动不已的口号,而且这个比例比后世的察举、科举可大多了,赵无恤也发誓,总有一天,一定要做到有教无类!虽然那可能是几十年后才做得到的事情了。
至于让妾室伯芈关照的那些孤女,她们虽然修习纺织家政,聪慧者甚至能教予礼乐书数,但赵无恤为了避免刺激古人,暂且不搞女校这东西出来了。
对了,还有被赵无恤收养的“羽林孤儿”。
那五十多孤独园的少年已经被聚拢起来,教习五兵骑射,赵无恤希望,五年,甚至是十年后,他们能成长为羽林铁军!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收起对未来的憧憬,赵无恤又询问子贡道:“我听闻柳下跖在大河之上掀起了好大风浪,连陈氏运送铜锡的大船也给劫了,还运了五百斤青铜来西鲁,不知道何时能到?”
子贡一怔,沉吟了片刻。
盗跖,也是子贡心里的一个疙瘩,孔门弟子是不会原谅此人的,但他是个聪明人,所以能忍着与其共事。而且不得不承认,盗跖在帮助西鲁反击齐国的货殖战争上出力颇多。
至于私掠是否太过分……战争尚未结束,何况是齐人禁盐在先,他和赵无恤只是合理反击而已。至于那些被殃及的商贾,只怪他们倒霉了,他端木赐能扬人之美,却不能匿人之恶,以直报怨的心理极强。
于是子贡说道:“从大河到陶丘要走陆路,然后才能顺流而下,应该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
本来说好两鼓青铜里,盗跖自己可以分三成,但他很聪明,将自己那一份也送回来让赵无恤分配发落,赵无恤最后也得示之以不疑,换成钱帛补偿他。
赵无恤也在思量,运回六成的话,也足足有六百斤之多,用来做什么呢?铸鼎簋等礼器?他才没那么傻,亦或是铸上十多万枚酝酿已久的新钱币?毕竟鲁国的贝币他是越看越不顺眼,而在西鲁流行最广的齐刀是敌国的货币,也得随时放着齐国开始玩高级经济制裁,狠狠杀他们一刀。
正当他思量的时候,却听到外面传来通报声,随后虞喜脚步匆匆地走了进来。
“出了何事?”
“司寇,有消息从卫国传来,柳下跖在大河上与陈氏船队接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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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去年西鲁各地受战事影响种植不多,但今年在劝农使樊须带着一批老农巡视各地推广沤肥等知识的情况下,麦子长势喜人。到了四月下旬,靡草纷纷枯死,冬麦成熟的时节到了!
按照惯例,各地农民会献上地里出产的新麦请领主品尝,称之为“尝麦”,晋景公就死于尝麦时节。
郓城码头边的亭子里,赵无恤面前放了一碗有焖猪肉浇头的水引饼,还有麦饭、面饼等食物,那位远到归来的客人案几上,也有一模一样的一份。
见那人投箸不食,他便放下了竹筷道:“听说子石在大河上败于陈氏舟师时,我还以为你吃不到今年的新麦了,哀痛不已。孰料却能再见,船只被摧毁不要紧,人平安就好。不过究竟是怎么败的,还得跟我细细说下,好让笔吏备录在案,引以为戒。”
对面那人正是在大河上掀起好大风浪的柳下跖,他没了先前的意气风发,苦笑着摇了摇头道:“败军之将,没有被司寇套上枷锁发落已经感激不尽了,自当知无不言,至于为何会被齐人击败,原因只有一个,打不过。”
“打不过?”一向眼高于顶的柳下跖竟然会说出这种话来,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然,齐人战船众多,有大翼一艘,中翼两艘,小翼五艘,其余舟舸数十,水手近千。但吾等却只有中翼一艘,小翼两艘,其余除了轻舟外,就是俘获的舫船了,更何况这些船只虽然还能航行,其形制却不适于战斗。数量不如齐船,速度不如齐船,能投射箭矢的人数也不如齐船,这就好比两个持木棒穿布衣的人和驾车皮甲,举戈的十个人作战一样,焉有不败之理。”
打输了这场水战,盗跖是又憋屈又委屈的,晋国本来就没有水战的传统,温大夫那几条花架子船用来打劫商贾还行,一旦和齐国舟师相遇,简直是被摧枯拉朽的存在。硬件条件就这样,即便他擅长指挥,水手们尽力挽救,也无济于事,接战不到两刻就撑不住了。
最后还是用了壁虎断尾之计,以损失了一条小翼,丢下七八艘轻舟、商船为代价,才让大多数手下逃脱生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败了就败了,齐人舟师冠绝诸侯,唯有楚、吴能与之比拟,本就不指望能彻底切断大河航运,光是劫掠到的那一船青铜,已经将损失弥补回来了。”
赵无恤也无奈,看来还是低估齐国舟师的战斗力了,毕竟齐人滨海而居,齐侯有事没事还喜欢去海上游玩,听说东莱一带的盐场甚至有一支海上舟师,临河地区也有水上武装,这次光是陈氏舟师就能打败盗跖……所以他们这次在大河上动武,颇有些捅了马蜂窝的感觉。
盗跖却道:“接战虽然败了,但劫掠却还在继续。”
“噢?齐人不是已经控制住棘津以东的河道了么?”
“大河宽广,最宽处将近二十里,就算一百条船展开也无法完全阻断,何况处处有河流岔道、芦苇荡和小泊,所以稍小的船只可以在暗处潜藏,伺机而动依然能起到骚扰的效果。”
看来盗跖只算是小败,受的损失比预想的要小多了,无恤颔首道:“这样也好,齐人不可能每一艘商船都派人护送,也是要花费不少精力的。”
只是陈氏开始护航后,阻碍大河航道的效果要大大削减了。看来想要在河上、海上与齐国舟师抗衡,一支强大的水师是少不了的,而赵无恤手头最擅长水战的将领,也就是眼前的柳下跖了……
柳下跖看出了赵无恤的心事,他说道:“司寇若是想要击败齐人在大河上的舟师,只有两个办法。”
“且说来听听?”
“其一,是将济水、濮水与大河打通,然后下臣在大野泽里的船舶便可以直通大河,虽然多为小船,但下臣仍有信心与齐人好好角逐一番!”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运河?
赵无恤沉吟了,运河这东西并不算新鲜,楚庄王时让令尹孙叔敖开通运河,沟通江汉;楚灵王时,又自章华台开渎北通扬水以利漕运,此外陈国和蔡国间甚至有一条沟通两国的沟渠。
在他的势力扩展到整个西鲁后,郓城成了行政和经济的中心。此邑地处濮水和大野泽间,东西两处水面相距不过三十里,郓城正好夹在中央,故有东西两码头,其中又以东码头最繁荣,陶丘运来的盐、粮在这里卸货。
所以有人曾向他建议,不如开挖一条三十里长的沟渠运河,穿郓城外围而过,让船只可以在濮水、济水两个水系间自由航行。
光是这条三十里的运河,赵无恤都无法征召劳役立刻开通,这种大型工程费时费力,在货殖战争如火如荼,财力物力暂且困难的情况下还是不要作死了。他现在只能让计侨、樊须等人考察好地势,做出一个规划,待以后再来做。
“这三十里的运河我尚且无法立刻开通,何况通往大河的百里之遥呢?期间还要经过卫国地域,不可为也。”
“那就只能用第二条了,在大河上的温县、棘津造船,只要有一支不亚于齐人陈氏舟师的船队,我便能让齐人在河上不能行片板!”
赵无恤让人将已经凉了的食物撤下,邀柳下跖上前,看着繁忙的码头对他说道:“造船,不单是要花钱,还要铜铁木材,以及粘胶油漆……”
他前几日收到那六百斤青铜时,才指令计侨下令计吏们仔细检查五库物资的数量:金库中的黄金屈指可数、铜币以齐刀为主,不过数万枚,青铜有两千余斤、最多的是劣质的生铁,桃丘的铁工坊从一月到现在,平均每日出产六十斤,足足有五千斤!正在不断铸造成农具。其余皮筋库,兽角库,羽毛库,以及油脂、粘胶、丹青、朱砂、生漆库。
这些物资都存在数量不足的情况,想再支撑花费巨大的造船业,恐怕还做不到……要不然再去忽悠温大夫赵罗出血?恐怕不容易。
好钢要用到刀刃上,条件限制了赵无恤暂时不能在舟师上有太大投入,大船动辄一年半载才能造出一艘,等赵氏的舟师成军,估计是两三年以后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见盗跖有些气馁,便勉励道:“此次非战之罪,子石不要放在心上。而且造船这个主意不错,从吴国来的造船工匠就要到了,可以协助你弄一些水上利器出来,我观摩过你的船队,正好有几个新的想法,可以用在新船上……”
赵无恤作为一个来自后世的人,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什么风帆呀,青铜撞角呀,楼船呀,罗马人的乌鸦舰桥呀,船用大型弩箭呀……随便弄几样出来,还不得让齐人那些单调的划桨船欲战不胜,欲逃不能。
柳下跖在心里叹了口气,虽然这次输的憋屈,但他只能认了。
就在这时,一阵大风从湖面上吹来,掀起了亭阁的帷幕,甚至将屏风刮倒在地,案几上的高脚酒樽劈啪啪啪落了一地,侍候在旁的竖人和隶妾顿时一阵手忙脚乱。
赵无恤心有所动,伸出手感受着风向,无形的力量从他修长的指尖拂过,钻入宽大的袍袖中,鼓起了深衣,使得整个人仿佛胀大了一倍。
“是东北风……”
……
这是来自齐国少海上的风,沿着海滨往西南吹,大部分在泰沂山系被挡住,但一部分却沿着济水濮水一直劲吹,甚至能将顺流而下的船舶吹得逆走……
赵无恤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河济之间四月多吹东北风,你说齐国人在济水、淄水的舟师会不会效仿陈氏舟师,也逆流而上来攻西鲁?”
以他对齐侯杵臼的了解,这是个喜欢胜则凌人的国君,在大河上小胜一场后,报复心膨胀下难说会想在濮济也复制相同的战术。
半年时间,齐国依然没从雪原的大败里休整过来,征召劳役作战是不现实的,但若是以舟师来报复赵无恤,却是极有可能,但是,有可行性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盗跖斩钉截铁地说道:“濮水不会,这条河河道狭窄,最宽处不过半里,站在岸上就可以射到行船,不适合大量战船通行,齐人做不到这点,但济水……”
济水普遍宽一里有余,最宽处甚至有两三里!若是顺风逆流,战船是可以进入的。
他点了点头:“有备无患,济水上不可不防。”
无恤问道:“若是齐国舟师到来,你有几分胜算?”
柳下跖却不答,只是定定地看着赵无恤:“若是齐国舟师到来,司寇会将船只都交予我来指挥么?”
沉默。
赵无恤眉头微皱,在群盗投降后,他已经分化了先前的大野泽势力,岛屿、洞主们的残余势力基本被一扫而空,大多数迁徙到岸上不同地点耕作,青壮年收入军中。唯一还保留着先前组织的,只剩下盗跖手下那千余精锐悍匪了。
但他们最擅长的船只,多半已经收归公家,作渔船和巡湖用,离开了熟悉的地域,没了赖以生存的吃饭家伙,群盗战斗力锐减,在大河上战败其实也源于此。
现在赵无恤面临着一个抉择,若是齐人真的逆济水而上,想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将赵无恤一军的话,他能不能无保留地信任柳下跖,能不能让他尽力发挥?
若是输了,济水和大野泽可能会被齐国扼住,到时候反制裁的举措却成自杀之举了!
子贡等人的话余音未尽:“盗跖狼子野心,不可信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鞅的话语也在耳边回荡:“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人生就是一场豪赌。
无恤自命已经折服了柳下跖,以司寇权力为他脱罪,保留亲信,连利益也愿意分摊几分。若这样盗跖还叛的话,只能说他赵无恤白瞎了眼,看错人了。
赵鞅连叛主无数次的阳虎都能放心地用,赵无恤就没这胸襟和能力么?何况盗跖手下们的家眷大多作为人质,在郓城好好养着呢。
所以赵无恤真诚地笑道:“那是自然,我这便命子石为舟师之帅,位同邑司马,何如?”
柳下跖松了口气,恭敬地说道:“若是在济水上交战,长船的数量优势施展不开,只有六四的胜算,但若是齐船进了大野泽,则有八二的胜算,保管他们有来无回!”
对一个败军之将的必胜承诺,赵无恤还是有些怀疑的,但他手下真没人可用了。
接下来,他又和盗跖探讨了下在船只上用弩箭的可行性。但日暮将至,风越来越大了,湖边的人都被吹得眼睛干涩疼痛,赵无恤也兴尽将归。
就在这时,有艘船只靠岸,一个传令的小吏趋行过来,在他耳边说了如此这般。
东北风带来了齐国人的消息,一支船只数十的庞大舟师正顺风逆济水而上,已经接近桃丘,直扑郓城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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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夏烈日炎炎,蝉声稀稀疏疏在林间嗡鸣,被任命为铁官的曹邴氏昂首挺胸站在桃丘的山崖上,朝下面的大河肆意**。
从这里往下眺望,济水河清澈无比,如同一条玉带般在东方大地缓缓流淌,每隔上一天,都会有满载石涅煤炭的大舫船从郓城顺流而下,为铁工坊送来燃料。
炼铁这行当熟能生巧,加上赵无恤一些模棱两可的建议,还有从晋国要来的几个冶铁匠人为助力,铁工坊的产量在日渐提高,已经突破了原先的六十斤,开始朝日产百斤发动冲刺!
现在要解决的是质量的问题,杂质如何一样一样清除,练出的铁如何才能变成赵无恤描述过的“钢”,除了要求不高的农具外,能否做出锋利耐用的铁质武器来?
总之,曹邴氏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他因为表现优异,已经被加了俸禄,提升为士,一同被赏赐的还有几个提出过妥善意见,增加了产量的铁工。
他完事之后束起帛带正欲往回走,却听到山下的河面上传来了阵阵声响。
那是木桨破开水花前进的哗啦哗啦,还有若隐若现的鼓点,以及呼和的号子声,是船队,光听声音,船只数量还不少。
“这回从郓城来的船舶真多。”曹邴氏奇怪地踮起脚眺望,却未见上游飘来片板,他这才意识到,声音来自于背后。
“好久没见齐国来船了,今日真是咄咄怪事。”
走到崖边朝东北方向望去,曹邴氏差点没被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
那是两列长长的船队,足足有四五十艘之多,它们不是运输货物的舫舟,而是高大的战舰!正气势汹汹地扑面而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与此同时,尖锐的鸣金响彻铁工坊,留守的一旅兵卒立刻寻找武器,开始列队集结……
曹邴氏从未见过这么可怕的水上巨船,他喃喃自语道:“我早就跟赵小司寇说过,不该在边境建立铁工坊,这下可完了,河道,大野泽,郓城码头也统统完了!”
……
“桃丘已过,果然惊起了一山的猴子。”
舟师将领烦且站在领头的大翼之上,对方才桃丘赵兵的惊惧举动狂笑不止。
齐国从太公时代起便有了舟师,到桓公时发展甄于成熟,无数商船随时可以转变为战船,在征服东莱的战争中有过些许近海的船战,由此积累了足够的经验。
现如今齐国一共有三支舟师,最大的是滨海的少海舟师,足足有百艘之多,号称能浮于海上六个月。齐侯喜欢游玩少海,常亲帅这只舟师寻找三仙山,他们控制着从无棣到莒国琅琊的沿海。其次是大河上的陈氏舟师,数量五六十,此番反击河盗劫掠立下了大功,只出动一半船只就将河盗杀得片甲不留,黑色的骷髅旗再也不敢大摇大摆地出现。
也正因为这场胜利,让齐侯内心膨胀,觉得可以用济水、淄水上停泊的临淄舟师做同样的事情:济水淄水间有乾时河,雨季可以通行船舶,旱时干涸,是一条天然的运河。
这个建议让舟师的将领们忧心忡忡,自古逆水而上作战的战例并不多,但因得到陈氏的极力支持,齐侯心意已决,所以他们不得不从。
济水被称为四渎之一,渎,意为有独立源头,能奔流入海的大河,宽有一里多,所以能容许两列战船进入并从容调头,三十多条船在东北风的推动下离开临淄,逆流而上。
烦且虽然是主张出兵的人之一,但他心里也明白,这次出兵的威慑意义大于作战意义。
并不是畏惧对手,他对船只、木桨和海岸、河道的了解在齐国上下出类拔萃,也曾在潮湿的甲板上与海岛的夷人海盗刀刃见红、浴血搏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是因为条件所限。
他们在进入西鲁前,每天都要靠岸休息,不是不能长时间航行,而是因为船只拥挤不堪,没有太多储存空间,一艘行动的战船为了快速机动,一般只携带一到三日的食物。但过了须句后,沿途近百里水道没有己方能停泊靠岸的安全地点,这是很危险的事情。
所以不能久留,制定的计划是在东北风刮起的这几天航行到大野泽,沿途攻击一切赵氏船只,抵达郓城外的水面后封锁码头数日,示威一番后再返回。
如此,齐侯在这几个月的货殖战争里被激怒的虚荣心才能得到满足。
“下桨!”在须句一处水流平缓的地方下锚休息一夜后,须且叫道。
对这艘大翼,烦且几乎跟自己的床榻一般熟悉。她分上下两层,能载百人,下层有六十支桨,上层甲板站满手持弓箭和长矛的兵卒,巨大的体型不仅令人望而生畏,而且十分敏捷迅速。
“成列!”大翼的六十片桨叶同时入水,桨官大喊着号子。而鼓点犹如硕大而和缓的心跳,每敲一下,桨动一分,六十人一体,整齐划一。
在这艘大翼的身后,两艘中翼,六艘小翼也同时展开各自的木翅膀,七舰速度尽量保持一致,叶刃搅拌济水,艨艟、轻舟、扁舟、舫舟紧随其后。
战列之外,他能够远眺耸立于河畔的各小邑聚,农田沿着大河延伸,一眼望不到头。夯土的哨塔贴近碧蓝的天空,这是赵无恤设置的沿河烽燧,如今发现船队后,燃起了细长的黑烟。看到黑烟,乃至于无可抵挡的齐人船队后,岸上的农人、士卒顿时骚动得像炸了窝的蚂蚁似的。
齐国舟师的目的由此便达到了,被掐断午道、大河航道的憋屈一扫而光。
烦且得意洋洋地说道:“赵无恤太过猖狂了,以为阻断道路、河流的事情就他能做得出来?今日吾等便将这卑劣手段统统还给他!叫他知道谁才是河海上的霸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待到船队过了兵卒见船只则趋风而逃的范邑,开始进入郓城地界后,沿河开始出现反击。有军吏组织弓手、弩手放箭,却丝毫威胁不到河中心的船只,统统落到了水里,再度引发了齐国水手们的一阵轰然大笑。
烦且对手下们肯定地说道:“虽然赵氏武卒战力不差,但只要吾等在河上,他们便奈何吾等不得!”
有个船上的军吏问道:“赵氏子为何不派舟师来阻挡?就任由吾等前行?”
烦且轻蔑地说道:“中原诸侯除了齐国外,就没有能在水上作战的,更无舟师,赵氏子手下只有盗跖及一些打渔和摆渡用的小船,哪敢前来抵抗。”
大野泽那些盗寇,他是不放在眼里的,当年盗跖再强,也不敢顺流而下到齐境沿河劫掠,正是因为公室舟师的存在。
由于战船总数和大小远超赵无恤,烦且认为小心谨慎或精巧谋划都不必要。他直接将舰队编成两战列,各由十五六艘战船组成。大翼和中翼、小翼负责扫清河道,摧毁赵无恤的那些小小渔船。稍小的船只护卫两侧,抢掠舫舟,就像河盗在大河上干的一样,无论是不是齐国人的,这可是赚取外快的好机会……
烦且板着脸宣布:“向赵氏交税过关者,皆为齐国仇雠!”
此举让齐国商贾们叫苦不已。
然后,他们遇到了第一支有组织抵抗的对手,十多艘狭长的划桨船,如同一条条水上蜈蚣,上面是叫嚣不已的赵氏水兵,其实就是从前的湖泊盗寇们。
在站于大翼上的烦且看来,这些船都是孩童在小水沟里玩耍用的小木舟而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听见齐国水兵们在甲板上欢呼,彼此鼓励,连桨仓里的也厉声叫了起来,兴奋不已。自临淄出发以来,他们大多数时间一直闷在舱内,无所事事,早已迫不及待,渴望战斗,并且自信满怀,坚信胜利。
齐国舟师,无敌于诸夏!
这气氛感染了烦且,他举起了短剑,指着前面的阻挡者大声喊道:“摧毁它们,前面就是大野泽了!”
……
隆隆的战鼓穿越河面,啸叫嘶哑深沉,犹如雷鸣。
方才的战斗结束的很快,不,也许不能称之为战斗,因为齐国一方还未怎么发力,敌人便开始溃败了。
烦且所在的大翼一马当先,径直撞翻了前方狭长而娇小的轻舟,木板破碎发出撕裂的巨响,敌人的阵型完全散了。
顷刻之后,一声又一声巨大的碰撞回荡在水面上,在船木分解的刺耳尖啸中,艨艟将一艘长船迎面劈成两半。机灵的敌人开始逃跑,迟钝的船则被夹在两艘小翼中间动弹不得,船员正与跳上去的齐人做殊死搏斗。
它们不断退却,而齐人舟师不断追击,渐渐进入了较狭窄的河道,自己的队形也已经散乱了。
又一次撞击,烦且指挥大翼逮到了敌方唯一一艘能被他看在眼中的小翼,其左舷的桨如脆弱的筷子般被掠过的大翼全数撞断。“放箭,”烦且命令道,弓手们立刻掀起一阵致命的箭雨,他看见那艘小翼的人陆续倒下,大多数人早已跳水逃走,它成了齐师的俘虏。
“到下层去看看,将划桨的人尽数杀死。”夺船是最让人兴奋的时刻,烦且有权处理自己的战利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又有船来了!”就在这时,又有船员高喊了起来。
他抬起头,却瞧见河面上残余的几艘长船逆流而逃,一群小船则逆着风顺流而下:其中有渡船、划艇、木筏、小舫船和船身腐烂得几乎无法漂浮的小翼。
烦且露出了轻蔑的冷笑,种类杂七杂八,场面混乱不堪,真是绝望的挣扎,凭这一堆浮木怎可扭转战局?只能挡道罢了,显而易见,赵无恤已经无计可施,齐国舟师抵达郓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他开始让人击鼓,准备重演刚才的摧枯拉朽,然后一路冲进大野泽,将那儿刚平静下来半年的局面搅成一锅粥。
然而当命令刚刚下达,后方的船只越过大翼超前划行时,下到那艘被俘小翼船舱的人上来回报,烦且的笑容顿时凝固住了。
“满满的一船石涅,还有稻草?”
石涅易燃,可以作为燃料,可为何会在一艘与他们作战的小翼上?
情况不对,他这才注意到,他们已经抵达了较为狭窄的河道,左右不过一里半,岸上的草丛灌木间,已经有不少潜伏已久的兵卒站了起来,手持长矛和弓弩,冷冷看着漂浮的巨木们。
待到逃窜的长船以方才没有的灵巧穿过那些小船组成的线列后,一个身高九尺的大汉从船舱里站了出来。他露出了一丝冷笑,手持弓箭,在旁人的协助下引火燃矢,开弓如流星赶月,无一不中,点燃了一条又一条缓缓运行的小船,噼噼啪啪,火焰在风中急速燃烧蔓延。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不多时,一个由赤色烈焰和黑色浓烟编织成的天罗地网顺流而下,朝齐国舟师扑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咳,济水宽度三里有点夸张,找遍水经注没发现描述下游宽度的,重新设定为濮水宽半里,济水宽一里,汛期最宽两里了,毕竟是和江河淮并列的大河之一。另外之前柳下跖的话应该是河道上作战胜率八二开,湖泊里六四开,写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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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国靠近海滨,因常年目睹浩瀚无边的海洋,诡异多变的蜃楼,所以神仙之说泛滥。
舟师统帅烦且在近海航行时,就听说过这样的传说:
海的那边,遥远的东方有一株扶桑巨木,扶桑树下还有太阳升起的汤谷,那里的长人身高千丈,逐日的夸父由此而出。若是人死之后,魂魄没有回归蒿里,而是误入东方,那儿有十个太阳轮番照射,金属和石头熔化变形,连空气都会被点燃,魂儿一去必定消解无存。
所以齐国巫师招魂时一定会高呼:魂兮归来,东方不能够寄居停顿!
如果先秦人的鬼神观里有地狱这东西,那十日所在的汤谷,也可以视为四方“地狱”之一了。
而现如今,烦且感觉自己周围也和汤谷差不多,火,目光所及全都是火!
当遭遇敌人船阵后,那些上去争功的齐船是最先遭殃的,在下游的它们本来兴冲冲地想冲开这些小舟,然而却眼睁睁地看着木筏、扁舟和渔船被点燃,载着致命的火焰,顺着济水河朝他们袭来。
船是木材造的,绳索遍布,还涂了防水的漆,这三样东西最怕明火。齐船们顿时大惊,艨艟和小翼的两行桨叶起起落落,像蜈蚣的脚一般疯狂摆动,奋力扭转方向,但无济于事,这些水蜈蚣无路可逃。
这时候东北风已经很微弱了,试图调转航行方向的船只反倒被上游漂下的数十条火船追上,然后砰地一声碰到了一起,带着火焰的唇轻轻吻了上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是一个触碰,那些火船上燃烧的稻草、漆油点燃了船身和索具,火势逐渐蔓延,爬过绳子,登上甲板,在各类木材上剧烈燃烧。
烈火以难以想象的速度吞噬了齐人的船只,被火焰缠身的人纷纷跳进水中,发出非人的惨嚎。
烦且目睹了这一切,他心里砰砰直跳。
上当了,他们的长驱直入,还有方才那些船只的不堪一击,这都是赵无恤的诡计,是为了将它们引入充满死亡和火焰的陷阱。他立刻鸣金下达新指令,让船队掉头,改为向后划行,和它并列的那些齐船也在撤离,希望不要沾上火苗。
这是济水比较狭窄的河道,它们在慌乱之中发生了碰撞,几艘船的船桨和绳索搅在一起,根本分不开。其中,就包括那艘满载石涅和稻草的小翼!
烦且急忙让人去斩断绳索,然而说时迟那时快,一抹红光闪过眼帘,火箭矢从船侧飞来,落到左舷方向。刹时,一窝火焰咝咝叫着在满载燃料的小翼船尾升起,翻腾,燃烧。
是一些站在简陋木筏上的盗寇,他们乘着齐人慌乱时纷纷下河,划行过来发动袭击,然后直接弃船而逃,跳入水中躲避。
烦且知道他们在躲避什么,塞满石涅和稻草的小翼被**的火焰所吞没,然后触发了一场爆炸,轰隆隆!爆炸牵连到了烦且的乘舟,甚至波及到了身边的两三条艨艟。巨大的冲击和火焰在河面上翻腾,浓烟滚滚,脚下的甲板消失不见,烦且被气浪掀飞出船,扑通一声落到了济水里。
好在烦且水性极佳,等他再度浮到河面上时,那艘小翼是彻底毁了,石涅的爆炸连续不断,船只的碎末纷飞于空气之中。作为旗舰的大翼被它纠缠着,完全被火焰包围,整条济水河似乎从河床开始沸腾,到处是燃烧的木板,落水的士兵,火船依然在顺流而下,烧得木头滋滋作响。
他吐出积水,深吸口气,抓住最近的木板,紧抱不放,但在试图游向一个芦苇荡匿藏的时候,却被带钩的矛挂住甲衣拖了上去,被赵兵生擒活捉!
一个满脸络腮胡的盗寇哈哈大笑:“乃公可是水上逃命的能手,就知道会有水性好的往这边来藏匿,在这等好久了,还真让乃公逮住一条大鱼!”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扶着剑站在河边的烽燧台上一动不动,济水河上烈焰熊熊,齐人那贸然逆流而上的船队半数起火,这趟火攻使神气的齐国舟师化为葬礼的柴堆,空中满是烟尘、箭矢和尖叫声。
之所以在河道上决胜负,是因为赵无恤无法承受敌人观兵郓城耀武扬威,引发邑民惊恐的代价。而且水战不比陆战,器具的优劣很大程度上决定胜负。大野泽的船多为单层的小舟,天生就有劣势,真的能和中原水上无敌的齐人斗一斗么?时间不等人,赵无恤设想的那些水上利器可来不及制作和操练。
所以赵无恤在盗跖的建议下,选择了借助外力:简单而粗暴的火焰,设计诱敌到达狭窄的河道再以火攻之。
火焰掀起的热风抽打到裸露的脸上,齐船或烧毁,或沉没,或搁浅被俘。参与这场战事的群盗和兵卒都在欢呼,他们在尽情捕捉游上岸的齐人,大胆的群盗则乘着木筏,在危险的燃烧河面上寻找猎物。
眼看胜局已定,赵无恤侧过头问身边的人:“徐承,你觉得此战如何?”
徐承是个年近四旬的高瘦中年,是前几日刚刚从徐地抵达郓城的吴国造船人,此人一脸的阴沉,随时都像别人欠他钱似的。
不错,吴国人的确是欠他一个邦国。此人据说是徐国公室子弟,也是徐国舟师的一个船主,但在十多年前吴国灭徐之战中惨败被俘,徐城也被伍子胥以水攻拿下,徐君及其夫人剪发投降,徐国灭亡。徐承也成了吴国舟师里管理船只的小吏,这次赵无恤向屈无忌索要造船人,屈无忌就把他扔来了。
邢敖对赵无恤交待的事情很上心,特地将徐承的履历写信告知,所以无恤才知道的那么清楚。徐承并非无才,他又会水战,又能造船,只是在吴国人扎堆的舟师里备受排挤,赵无恤算是捡到宝了,待之如上宾。
所以他今天带着徐承来观战,却是怀了考校的心思。
徐承说道:“齐人擅长近海作战,或者在宽广的湖面、大河上作战,却不利于狭窄水道里的舟战,大野泽的群盗则反之。所以齐国舟师一旦进入窄河,优势便会逆转,齐人以其之短攻人之长,真是蠢透了。河流之上,船再多再好都无用武之地,一次顶多摆开二十艘,惟恐桨叶交割,互相抵触,故此番司寇利用河道流水火攻,避无可避,便将其一举击败。”
赵无恤颔首,徐承还是有几把刷子的,方才都说到点子上了。杵臼啊杵臼,你听见这番话了没,你听到齐国舟师的燃烧和兵卒的惨叫没?这不仅出自我的计谋,更是由于你的愚蠢,或者,还要加上陈氏的阴谋诡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战斗接近尾声,此役有一半的齐船毁掉了,但是,还是有部分船只得以逃脱。水流难以捉摸,火船不如盗跖计划的那么散布均匀。但此番公室舟师依然损失惨重,大概陈氏也会为此而高兴吧?
无恤又问道:“若你为齐国舟师统帅,会怎么打这场仗。”
徐承道:“倘若我是舟师的统帅,决不会如此行动。首先,我会挑选数艘快船深入河道,仔细审察,刺探虚实,而非轻率地猛扑而进。如此一来,司寇的火攻之计便不顶用了,待抵达湖泊,齐国船只便如龙入海,能够施展所长,柳下跖纵横大野泽近十年,却自称在湖泊上比河道里胜率更低,自然有他的道理……”
“那吴国呢?吴国舟师比起齐国舟师来如何?”
沉痛,赵无恤没有看错,说到吴国舟师的那一刻,徐承脸上闪过一丝沉痛,但随即又转变为阴郁。
“吴国舟师,天下无双,南方河道纵横,有宽广十余里的大江震泽,也有仅仅数丈的小河,吴国舟师都是如履平地,划船对于他们来说,跟北人乘车走路一样寻常。在江河湖泊上,无论是齐国还是楚国舟师,都无法与吴人抗衡,也唯有越国能够一战。”
这是徐承多年前的亲身经历,吴国有王室大舟“艅艎”,三翼近百,其余灵活的轻船小舟更是数以千计,无论是水战还是运兵,都极为娴熟。
“但如果在大海中相遇,齐国人便能利用船大众广,以及对海浪的熟悉从两翼合围,将吴国舟师挤向中央,全部消灭。所以海战齐人无敌,河湖作战吴越为双雄,至于小司寇手下这支湖盗组成的水军……恕我直言,劫掠几艘商贾舫船尚可,但要是想与齐、楚、吴、越的舟师堂堂正正作战的话,基本是有败无胜的……”
“看一个人,要听其言而观其行,光说不做算什么本事?”
就在徐承点评列国舟师的时候,柳下跖也登上烽燧前来汇报战果,恰恰听到了这句话,立刻视为徐承对他的诋毁,烽燧上的气氛顿时变得和河面上的烈焰浓烟般凝重。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徐承一直阴着脸,在吴国舟师里就因为这副臭脾气,才被踢到西鲁来的,面对柳下跖的反问,他冷冷地回应道:“小人说的是事实,大河上的那场败仗,君莫非是忘了?”
他是徐国舟师出身,又在吴国水军呆了十年,平日里没少围剿淮河上的毛贼,所以对盗跖这种野路子很是看不起。
骄傲无比的盗跖顿时被徐承这态度惹怒了,几乎就到了动手的程度,但赵无恤却伸手阻止了两人。
“放肆!”
柳下跖一惊,停下了动作,而差点被揪住衣襟的徐承也阴着脸请罪:他原本是屈氏之臣,现在被转手给了赵无恤,已经算是无恤家臣了,生死都是一句话的事。
“汝二人今后还要共事,怎能在此吵闹不休?子石今日大胜齐人,立下大功,齐国舟师不可战胜之名从今日起便没人再敢提了。但徐承说的也没错,不是每次水战都能遇到这种极佳的地利,善战者要充分使用奇正。”
两边都捧了一下后,他又将两人的手放到了一起:“此次火攻奇则有余,正则不足,日后若是想与齐人舟师抗衡,吾等还是要多造出些好船,修习水上战阵才行。前者我要交付给徐承,后者则是子石你的职责,汝二人一为舟师统帅,一为造舟之吏,日后要精诚合作才是!今日就当是不打不相识了!”
主君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盗跖和徐承两人虽然心里不愿意,却只得从之。其实,他们之间有些不和睦,赵无恤在阻止闹大的同时,却也乐见其成。
为人主君者,贵在制衡,尤其是军队里,决不能让任何一人独大,所以他在武卒里一直采用步卒、骑兵均衡发展,还不时吸收不同来路的人才任用。但在很有必要建立的舟师里,先前除了柳下跖外竟无人能够倚重。
赵无恤对柳下跖的态度有些矛盾,一方面知道这是个人才,是王霸之业的上佳助力,但对他也有所忌惮,毕竟是个桀骜不驯的大盗。他不止一次梦见,盗跖在齐人舟师兵临郓城时突然带着所有船舶再次去做盗寇,遨游四海去了……
所以要是能在舟师系统里安排一个既非外行,又能与柳下跖相匹的人,那就再适合不过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眼下看来,徐承倒是个不错的人选,虽然他是吴国人派来的赠品,赵无恤不能不多留点心眼,不过在邢敖的信里,这个徐国的亡国之余对吴国人似乎是有些意见的。
所以赵无恤再度试探道:“现在西鲁困乏,不能建造足够的船只,只能先设计,现有船只维持对济水、濮水和大野泽水域的控制是足够了。等到五年十年后,定能打造一支能与齐、吴、楚、越匹敌的舟师,到时候或许能在大海里与齐人争雄,亦或是在淮上和吴人竞逐……”
柳下跖对横舟出海兴趣很浓,而心里隐隐还有复国之念的徐承则是被后一句话吸引住了。他瞪大了眼睛,琢磨着赵无恤此话的含义,但无恤却不点明,在他心里埋下一颗种子后便让他们去清点俘获的船只和齐人。
河面上的战斗已经完全结束,数艘齐船被烧毁沉没,其余六七艘则靠岸后被俘虏,里面的船员在长矛和弩箭的逼迫下尽数投降,受损不大的修缮一番便能成为西鲁舟师的一员。
但还是有近半的齐船逃走了,赵无恤也不无遗憾,若是桃丘运来的铁足够多,冶炼铸造技术足够好,那便能打造长达一里的大铁链子,给齐国舟师来个铁索拦江,让他们一艘都逃不回去!
战后一盘点,令人惊喜的是,此次齐国舟师的统帅烦且也在被俘之列。
赵无恤立刻下令此人要好生看管,齐国的船舶和航海技术,说不定能从他嘴里套出来不少,等掏空了以后,又能换取一大笔赎金。战争结束后的这小半年来又是买盐,又是开矿炼铁,又是建立医院,又是设痒序之校,都是要花费钱帛的……要不是战争中被俘齐国士大夫的赎金一直在暗中渠道里源源不断地送来,他的府库早就空了。
他还让人挑出几名无关紧要的齐人军吏,让他们带着自己的信件回齐国,向齐侯通报此消息,并传达他,鲁国小司寇的哀悼和建议。
那就是,和解。
……
“和解?这是为何!”果然,赵无恤的这个秘密决意引发了几位近臣的极大疑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于觉得打胜了仗为何还要示弱想不通的军吏,他解释道:“齐国公室舟师虽败,但国力未损。虽然目前西鲁看似占尽了优势,但几个月则好,若是长期和齐国在经济上对峙下去,吾等恐怕讨不到好处。”
此时此刻,货殖战争已经到了一个胶着的状态。
晋国与齐、郑、卫仍然没签署和平的盟约,赵无恤进行反制裁掠夺无可厚非。晋鲁曹的商贾们没什么想法,还觉得此举还能减少了自己的竞争对手,每次群盗在棘津售卖不好运走的战利品时,晋商都趋之若鹜。
至于损失惨重的齐国商贾……这时代商贾哪有什么话语权,多半是食于官府,隶属于卿大夫的。直到商业更加重要,大商贾能与诸侯分庭抗礼的战国,秦国也是说扼杀商贾就扼杀,横扫六国时却只见商贾趋风投靠,却再未出现弦高那样的爱国者抱怨半句。
脆弱的独立商人,在强大的国家武器下不堪一击。
所以赵无恤不关心商贾们高兴不高兴,他关心的是曹伯,还有三桓的态度。
计侨保守地估计,要是一直继续经济战状态,齐国继续封锁盐,乃至于其余资源。那西鲁自给自足,同时仰食于外,或许还能多撑几年。但神经脆弱的曹伯和三桓,赵无恤可保不准他们什么时候缴械投降,这些腐朽的老式贵族,总是具有很强的妥协性,这一点上,还不如孔丘及其弟子有骨气。
到那个时候,他的处境就要陷入被动了。
所以不如借着这次再度胜利,表一个愿意和解的姿态,然后将皮球踢给齐国,到时候齐侯拒绝,罪名可就怪不到赵无恤头上了。
肆意报复或许能得一时痛快,但彻底断绝交易又不行。你固然惩罚了对方,于己却亦属自杀性行为。
套用论持久战的理论,齐国人多地广,资源丰富;而西鲁地狭人稀,资源匮乏,而且还处于一个四战之地上,要面对国内外各种势力的觊觎……在武器和科技没有代差的情况下,赵无恤没有必胜的把握,光是经济上也不行,他虽然有鬼点子极多的子贡,却没法变出盐山铜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谓制裁,是一把双刃剑,常导致两败俱伤。双方常年对峙,经济凋敝,民困粮乏,上上下下都有怨言,万一激发内部好容易整合平息的矛盾,也够赵无恤喝一壶的。
所以赌赌气可以,不能玩大了,这时候总得有一方先提出恢复通商。谁先提出请求,谁批准同意,又有讲究。
赵无恤决定乘着胜利,反过来放低姿态,给齐侯放一个烟雾弹。
因为据他刚刚得到的消息,赵氏本家因为迁主邑到晋阳一事,刺激到了夏屋山以北的戎狄,现在正陷入与代戎、无终的战争中,无法抽身。所以至少秋收前,西鲁得靠自己撑过去。
赵无恤不想和齐国死磕,他需要拖延时间,需要给齐国放一剂迷魂汤,省得齐侯气急败坏举国来攻,若没有赵鞅帮衬,他可吃不消。
不过赵无恤显然高估了自己的文字水平,这些时日积攒的傲然和胜利,在书信中尽管尽力藏匿,却掩不住地挥洒了出来……
与其说是和解的信件,不如说是再次打了齐侯一巴掌,逼他同意请平的战书……
……
四月下旬的齐国,蝼蝈开始在疯长的野草间鸣叫,蚯蚓从雨后的潮湿土壤里钻出,王瓜开始抽丝生长,苦菜开出淡黄色的花儿。
这个月属火德,齐侯按照诸侯礼制,居住在南向明堂的左侧室,乘坐朱红色的车子,车前驾着赤色的马,打着赤龙旗,穿着朱红正色的深衣,佩戴赤色的饰玉,使用的器物高而大。
他的心也像烈焰焚烧般焦躁,无时无刻不期待着逆济水而上的公室舟师传来胜利的消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氏的舟师在大河上将肆虐了一个多月,打着骷髅旗的河盗打得大败,虽然实际上劫掠并没有减少,但齐侯却觉得,赵无恤那嚣张的气焰已经被自己压下去了几分。
虽然他上次被能和自己比肩的晋国赵孟击败,但对上赵孟的儿子,齐侯觉得自己能很轻松的胜过才对。赵无恤向外购盐之法能解西鲁之困,但鲁国却撑不住,对齐国商贾收取高额税,还截断午道的做法也同样如此,这一切的前提是曹国要能配合。
只要自己的舟师打通了济水,那么赵氏征收高税就成了摆设,齐国船舶便能在舟师护送下顺利通行,待舟师再前进到陶丘水面,曹国肯定会立即倒戈的。
所以齐侯期待着,日、月、阴、阳、天、地,屹立在琅琊山的四时主,乃至于兵主蚩尤都被他祈求了个遍。
然而事与愿违,四月下旬时,只剩下一半不到的船只带着失败的消息回到了临淄。赵无恤在济水河上燃起的一把大火,将齐侯愚蠢的军事冒险烧成了灰烬,连统帅烦且都被生俘。
齐侯有些崩溃了,陈氏在大河上带来的胜利一扫而空,他神经质地在朝堂上悲呼:“卜卦不是此战大吉么!?”随后竟将巫祝拖出去车裂了,众臣噤若寒蝉。
这还不算,齐侯暴跳如雷地过了两日后,又有人来报,说是有俘虏被放归,还带来了赵无恤的信件。
“信件?必由寡人亲启?”齐侯红着眼,不顾卿大夫们劝阻,一把扯过那封纸信,拆开封印便默念起来。
“外臣闻齐侯行禁盐令,窃以为过矣,货殖贵在互通有无,若是绝邻里之好,实为两败俱伤之举……”
是日,名为《谏禁盐令》的赵无恤手书震惊齐国朝堂,从此驰名诸侯,被视为是可以和《绝秦书》并列的行人言辞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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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君饰昆山之玉,持随国之珠,佩吴越之剑,乘代北之马,建翠凤之旗,树灵鼍之鼓。此数宝者,齐不生一焉,而君有之,何也?大河、午道、濮、济所转运也!若四路俱断,则是夜光之璧,不饰朝廷;犀象之器,不为玩好;郑、卫之女不充后宫,而骏良駃騠不实外厩,江南金锡不为用,西蜀丹青不为采,宋缯鲁缟之衣不进于前……”
“竖子名为以外臣身份谏言,实为欺我也!”
齐侯看得暴跳如雷,将这封纸书扔到了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
众臣一起伏倒,只有陈恒在心里琢磨不已,他暗地里啧啧称奇道:“这篇《谏盐策令》态度不卑不亢,辞采华美,排比铺张,音节流畅,理气充足……”
“君欲禁盐以害敌国,实则损己以益雠,午道之断,陶丘之税,济水之败皆是如此。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还望齐侯察之,解盐策之禁,此乃齐鲁亿万斯民之福也!”
比如这一段语辞泛滥,意杂诙嘲,语奇字重,兔起鹘落。赵无恤虽然为敌国大夫,然其抗言陈词,有一种不可抑制的气势,连陈恒也不由得暗中为自己这个年轻的对手赞叹不已了。
不过,这真是赵氏子写的么?之前那些诗句闻名诸夏,但文章却没见他写过多少,不会是寻笔吏代笔的罢!
对赵无恤,陈恒不吝于最恶毒的猜测,只不过这一回,赵无恤在济水上放的那把火再度帮了陈氏,帮他们将公室舟师重创!
东莱和少海的舟师中自然有陈氏的人,加上大河上的船队,光是水上力量,陈氏已经悄然超过公室了……
所以面对齐侯”现如今当如何是好“的质问,陈恒这次决定噤若寒蝉,不发一言。
反正陈氏控制的大河还能继续贸易,随着齐国和鲁、曹、晋的货殖战争深入下去,所有参与者都会受损,唯独陈氏是胜利者:齐国的民众也会民不聊生,但陈氏又可以乘此机会收一波民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窃国的铲子,一直不间断地在姜姓齐国的根基下奋力挖掘着,但齐侯却误以为陈氏这是在为他夯实地基,晏婴死前的那些逆耳忠言早就在恼羞成怒下被忘得一干二净。
但就算连齐侯自己也清楚,齐国现在的处境不妙了。
对于大国来说,脸面是极为重要的,齐国在兵事上大败于赵氏不说。在赵鞅归国,只剩下其子赵无恤的情况下,还在货殖的角逐中一二再再而三地被反制,要知道,轻重之法,可是号称海王的齐国最擅长的啊!
最后好容易在大河上扳回一局,又在济水上输的一干二净。
此战若不胜,岂不是让天下诸侯轻齐么?
现在究竟应该怎么办,是顺从心里的愤怒,征发兵卒南下攻郓城?但他先前才对惨败归来的兵卒们承诺,三年内不会再大规模征发,一旦食言,一定会导致剧烈的反抗。
或是按照陈氏的建议,在禁盐上死不松口,宁可冒着两败俱伤的危险耗死赵无恤呢?可那样的话,许多齐国需要的货物和自己渴求的珠玉就无法输入了。
亦或是,顺着赵无恤“和解”的这个台阶结束对峙,一切恢复如初呢?
可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头脑如同一团乱麻,无法抉择,齐侯只能大声质问朝堂中的众臣,却只换来一阵沉默。
他最后悲凉地暗叹道:“晏婴一去,寡人就无人可用了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恒在得意地冷笑,而鲍牧、高张等人也在苦着脸面面相觑。
就在这时吗,却有一声微弱的声音响了起来。
“下臣有奏议……”
是谁!?齐侯眼前一亮,和扭头的群臣们一起看去,却是在朝堂末尾席子上的一个怯怯的年轻人,年纪不过十七八岁,正捧着玉圭,不住地行礼。
他是晏婴的儿子,晏圉,刚刚结束了半年的丧期,被任命为大夫,位列朝堂。
陈恒瞪大了眼,他们陈氏虽然畏惧晏婴,但晏圉,这个刚刚行冠的孺子何德何能,也敢在朝堂上放言。
齐侯期盼的眼睛又暗淡了下去,晏圉从小就不以才干闻名,能当上大夫完全是荫父职,连晏婴自己也开玩笑似地效仿叔向之言说过:”我没有好儿子,能够得到善终就是万幸,难道还会指望得到后代的祭祀吗?”
“晏氏子,你真的有计策?”
晏圉抬起了头,认真地说道:“小子无有。”
众人哑然:“那你为何要说有奏议?”
“小子没有,但小子的父亲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个傻子么?齐侯叹了口气:“晏平仲已经死去半年了……你不是刚刚服完孝么?”
“父亲虽然不在了,但却有遗书留于家中,他去世前有言,到了齐国举步维艰之时,就让我献上遗书……”
……
“晏平仲……”合上那张写着寥寥几笔的帛书后,齐侯杵臼喟然长叹。
世上最了解他的人,莫过于晏子了,那是崔庆之乱的混乱岁月里,杵臼那偷吃臣子夫人的好色哥哥齐庄公被弑杀,年幼的他则被推上了侯位。
初见晏婴,是在太公庙的继位仪式上,弑君者崔杼为了树立威信,派兵内外把守,逼迫群臣歃血为盟,表示效忠于他。稍有违迕,即被处死,已经杀了七个人,气氛十分恐怖,杵臼只能无助地瑟瑟发抖,剩下的群臣开始为求活命卑躬屈膝。
轮到晏婴了,所有人屏住呼吸,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这个身高不足六尺的小大夫:他还没只有十余岁的杵臼高。
然而矮小的晏婴从容举樽,不卑不亢地对天盟誓道:“我只忠于主君和国家,凡为虎作伥、助纣为虐者均不得好死!”说罢,一饮而尽。崔杼恼羞成怒,恶狠狠地用剑顶着晏婴的胸膛,要他重新发誓。然而晏婴毫不畏惧,厉声回答:“崔杼,你读过《诗》否?诗曰:莫莫葛藟,延于条枚,凯弟君子,求福不回。不管你是用斧斤砍我头颅,还是用轻吕贯穿吾胸,晏婴决不屈从!”
崔杼怒不可遏,想要杀了晏婴,杵臼也吓得瑟瑟发抖。但所有人都劝解崔杼说:“千万使不得!君杀庄公,是因为他无道,国人反应不大,您如果杀了贤大夫晏婴,那可就麻烦了!”崔杼没奈他何,只能咬牙切齿地看着晏婴拂袖而去。
杵臼就这么看着晏子转过身离开,他依然身高不足,依然貌不出众,背还有些驼,穿着朴素的深衣迈步走出门槛时,还转过身对杵臼安慰地笑了一下。
当他打开大门的刹那,室外的阳光将他的背影清楚地洒在庭院中。就在那一瞬间,晏子的身影宛如帝王般昂首挺立,高过了崔杼,高过了杵臼,高过了丁公、文公,直达太庙顶端,与齐太公、齐桓公、管夷吾等齐国的明君贤相比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尺寸之间,睥睨世间万物的气势,折服了所有人。
不出樽俎之间,而折冲千里之外!这就是晏平仲的一生!
甚至在他死后,也要继续殆尽竭虑为杵臼出谋划策!
“有的胜利靠长剑与斧钺赢取,有的胜利则要靠笔削和帛书……”杵臼默默念着晏婴如此敦敦教导,渐渐冷静下来,他想到了许多。
帛书要发往何处呢?
宋卫的联姻,鲁国三桓的排外,晋国范氏与赵氏的恩怨……细细一想,都大有可为。
于是他下令道:“让人召回国夏,寡人有要事与他商议!”
……
与此同时,对齐人迎头痛击的西鲁也重新运转在繁忙的事务中。
和徐承一起来到西鲁的,还有吴国淮上转运的盐和铜锡,从徐地出发,沿着淮泗西北行,穿过宋国后,又由鲁国九公陵墓所在的阚止进入大野泽,运至郓城。
那些白花花的盐运至时,引发了郓城码头一阵欢呼,而围观的令狐博则哀叹一声,暗道赵无恤果然狡猾,竟然是从莒国、吴国、魏氏分别购盐,他们魏氏想专榷西鲁食盐的打算就此落空:来自魏氏的盐每个月只有两三百钟,但吴国人在大量瓷器的交换下,则一次性运来了五百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且,陈氏开始学着赵无恤的手段,断续派舟师封锁棘津,这意味着魏氏盐船得在孟津就靠岸,那些郑国人愿意放行任何商队,前提是税金要交的够多。
所以,魏氏的盐将会越来越贵……而莒国在受到齐国警告后,大夫们卖盐的举动收敛了不少。不过短期内,西鲁的盐是绝对够吃了,而且不单自己够吃,还进行转手贸易赚取了不少钱帛。
至少短期内,赵无恤是受益的,长此以往的话,谁也说不准
对来自曲阜那边的求救……赵无恤暂时只能给鲁侯百钟的“贡品”,再给孔丘的宗伯属送去几十钟“束脩”,三桓也各有几十钟的“礼物”。这么做一是为了安抚手下的孔门弟子,另一方面则是为了稳住鲁国都城因为盐价上涨而躁动不安的情绪。
至于其他士大夫和民间,对不起,暂不供应。
但是,却能私下买,当然,这笔转手贸易可是卖的很贵的,部分鲁国东部、南部的士大夫为了买盐,和赵无恤牵扯上了关系,赵小司寇的影响力开始走出西鲁,朝四方扩展。
至于民间,来西鲁求盐就食者不在少数,在这几个月里,盐,甚至已经悄然取代鲁国的贝币,成了交易的主要媒介,和子贡在缺盐邦国见到的情形别无二致。
这一点倒是提醒了赵无恤,齐国还有一种商品在鲁国极为流行,每年从鲁国赚取大量利润,是不是也应该一视同仁,将其收缴禁止掉呢?
没错,就是齐国货币,齐刀币!
虽然嘴上说要与齐国和解,可在手段上,赵无恤却毫不吝啬于痛下狠手!将领地内受齐国影响的经济成分一点点驱除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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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恤抚摸着手里的这枚齐国刀币,它是仿照铜削的货币,刀柄略带弯曲,刀身正面有“齐法化“三个小字,重约半两。
“刀币在西鲁究竟有多少在流通,可有人知晓?”
计侨无言以对:“实在无法计量,鲁国本就没有统一的铸币,一般是使用贝,或者铜贝的,大宗贸易用黄金,其余时候就用粮食、盐,近来齐国屡次铸钱,所以流入了不少。”
赵无恤点了点头,面色却凝重了几分。
这些刀币充其量只是交易的润滑剂,大部分时候,实物交换依然是主流。
但绝不能忽视货币在跨国交易中赚取的差价!
货币是一个阶级剥削与压迫另一个阶级的非暴力工具!货币是一个国家控制与瓦解另一个国家的非攻手段。
鲁国现在这种情况很危险,因为在交易中不得不使用齐刀,如此一来,就得先用鲁国的丝帛、漆木等物产去换取可怜巴巴的刀币,这是第一次剥削。然后再用齐刀币购价格高昂的盐,这就是第二次剥削!
在这场货殖战争前,赵无恤执掌的这片地域也不得不进行这样的交换,货币可谓是无形掠夺的一大利器,春秋如此,两千多年以后的国家贸易也是如此!
然而这何尝不是一个机会呢?与其让齐国用刀币来剥削鲁人,还不如赵无恤自己上阵剥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打算铸币。”所以赵无恤直言不讳,对计侨表明了心意。
……
“吴国运来了两千余斤青铜,加上先前府库里的两千斤,一共五千斤,子华说让我铸造属于自己的五鼎,被我拒绝了,这种事并不急。既然储量足够,我有个打算,那就是铸造属于鲁国自己的货币,也是境内流通的唯一货币!”
“下臣附议。”
对此计侨并不感到意外,晋国流通货币多年,来到鲁国后却要面对那些粗糙的贝壳,这让他感到十分不适应。每次量入为出数着贝壳,都跟小孩子过家家戏似的,就算赵无恤不提,等到时间成熟,计侨也会提出这个建议的。
他娴熟于轻重计算之法,记得管子曾说过,珠玉、黄金、刀币这上中下三种交换性质的货币,拿着不能取暖,吃不能充饥,但他们却有极其重要的作用,是用来控制财物,掌握民用,进而治理天下的!
“五谷食米,民之司命也,黄金刀币,民之通施也。故善者执其通施以御其命,故发力可得而尽也”。管子把粮食看成是人民生命的主宰,货币是人民交易的手段,善于治国的国君,应当掌握流通的手段来控制主宰他们生命的粮食,那样就可以最大限度地使用民力。
所以管夷吾才在齐国设置了“轻重九府”来铸造齐刀币,同时加强财币的管理,齐国由此成为经济大国,称霸诸侯,富称四海。
所以货币铸造的确势在必行,他也曾思索过,所以有条不紊地问道:“黄金为上币,这是不必说的,却不知道,司寇要铸造哪种铜币。”
“是成周的大泉布币?亦或是晋国的尖足布币?”
无恤笑道:“都不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计侨愕然:“难道要用楚国的蚁鼻钱?”
无恤继续摇头:“也不是。”
赵无恤仿佛一个钱币收藏家,他手里把玩着齐国的刀币,而面前的案几上还放着收集来的各国钱币。
要是让儒生们参与进来,不知道会不会兴奋地“效成周之礼”,把二十多年前周景王铸造的名为“大泉”的平肩布币铲币作为基准。
要是让计侨自己来决定,大概会沿用晋国的尖首布币另一种铲币。
可由着赵无恤来的话,他肯定会抄历史的近路。
“我想要的货币,不是对铜削、铲子、贝壳的拙劣模仿,而是按照天地规则来铸造的,能够流传万世的良币!”
这话说的如此高大上,让计侨不由得吞了一下口水,也不知道赵小司寇又有什么新注意了。
赵无恤提笔在纸上画出了模型:“外圆内方,这是中庸持重之道,也是钱币该有的模样!”
……
为了方便铜料和锡料的运输,铸铜工坊也从廪丘搬到了郓城,那些在阳虎倒台时被赵无恤从鲁城弄来的六种攻金之工自然也随之搬迁了。他们中的一半人被挪到桃丘去研究冶铁锻铁的科技树,剩下的则做些修修补补的工作,毕竟没有太多铜可供铸造,谁让赵无恤是个不讲究铸造鼎簋等大型铜礼器的大夫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负责铸造礼器的凫氏和段氏忧心忡忡,整日就看着做杀矢和剑矛的冶氏、桃氏忙里忙外,修补兵器,制作铜削等小型日用铜器的筑氏,还有被赵无恤授权铸造斗、釜等标准量器的量氏也不得清闲。
只有凫氏和段氏这两家闲得不行,和西鲁在立夏后各行各业的忙碌很不搭调。
他们也忧心忡忡,自己毕竟是食于官府的隶工,若是长期不能发挥特长,不知会不会被降低待遇,去做更低价的活。他们可是亲眼所见的,在纸张渐渐在西鲁流行开来,取代了简牍的地位后,那些做竹简的工匠统统失业了,不得不改行参加伐木取竹的活计。
终于,在四月快结束时,凫氏和段氏终于被分配到了久违的任务,而且还是小司寇亲自驾到,让他们受宠若惊的同时也忐忑不安,而赵无恤的要求,则让他们一愣。
“铸币?”
“曲阜有时也会铸造些铜贝,想来汝等应该是会的。”
会!当然会!好容易才有任务,凫氏和段氏两家世代工匠怎么能不抓住这机会,他们的确是做过,但次数寥寥。也不是他们高傲,而是铸币之法,其实和铸钟、铸鏄器没太大区别,甚至还更简单,依然是做出陶范或者石范,在范上弄出需要器物的形制,再浇铸不就行了?
不过有些问题得事先问清楚,所以段氏讷讷地询问道:“不知所铸钱币,铜锡之齐为几何?”
所谓的”齐“,也就是青铜合金里的铜、锡比例,不同用途的器物比例都不一样:比如钟鼎之齐含铜56,含锡1╱6;斧斤之齐含铜4╱5,锡1╱5……
但钱币还有所不同,它不需要考虑用来挖掘土壤石头时的韧性,不需要考虑刺穿甲胄皮肉的硬度,所以可以搀一些价格低廉的东西,降低铸造的成本。
“铸币里不单单要有铜、锡,还要部分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三种合金可比两种合金的配制要困难,而且这比例,究竟该是多少为妙?赵无恤也不是很懂,将询问的目光看向了陪同他过来的计侨,这可是个数钱数了大半辈子的计吏,对周、晋、齐等国的钱币铸造比例也略有所知。
计侨轻咳一声,翻出了准备已久的一本小册子,这是赵无恤让人装订好以后,送予他做笔记用的。
“周、郑空首布的合金为:铜6成,铅3成,锡1成……”
赵无恤微微颔首,这应该是一种比较科学的青铜钱的合金组成,周室虽然铸造“大泉当千”来敛财,郑国虽然以朝晋暮楚而臭名远扬,但在货币的配比上还是听有良心的。
计侨继续念道:“晋国尖足布的合金为:铜4成半,铅5成,锡半成……”
话音刚末,倒是把赵无恤吓了一跳:“铜居然比铅还少,如此晋国的尖足布岂不是很轻脆?”
计侨不由苦笑,他最清楚其中缘故了,其实晋国最初是仿制周室造空首布的,布币取代了贝壳。它的发行成功使晋国商业更加发达,商业的发达对货币的需求也就越大,所以它出现不久就成为晋国市肆中的主币,但不久其缺点便暴露了。
因体积大购买力高,小额支付无法应用,在当时生产增加、物价下降的情况下,贫民百姓深感钱重之苦,所以不久便产生了小型“尖足布”,或者说是种“轻钱”。其重量只有空首布的三分之一,足部作燕尾状,因有尖足之称。
但恰恰因为较轻,这给予携带者很大的方便,故而大家都乐于使用。此时铸造“尖足布”的地方有邯郸、晋阳、朝歌、安邑、平阳等处,各卿大夫私下铸造的币形制又有细微差别。
但如此一来,公室发行的空首布便遭到了巨大排挤,铸造越来越少,流通越来越困难。晋公室没有注意过铸币权,失去后也未加以重视,结果财政便归于六卿。
这和鲁国的情况类似,鲁侯和三桓不懂经济,所以傻不拉几地在增加税收税率上动脑筋,却从未想过要发行货币,于是便被齐国刀币渗透了,这也给了赵无恤获取鲁国铸币权的良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欲窃其国,先窃其财,再窃其政!
回到晋国的钱币上,也因为由卿族分别铸造,各家为了让自己的钱排挤别家的钱,便都往节省成本上使劲,所以价格高的铜比例越来越低,价格贱的铅比例越来越高,就成了如今这个奇葩的比例。
就计侨本人而言,他对现下的晋国钱币是极其不满的:尖足布所用的铜料含铅过多,缺乏弹性,受力能力差,币身轻薄,所以在国际大额贸易里,外国的商人宁可使用够分量的齐刀。
前车之覆,后车之鉴,赵无恤记得到了战国时期,三晋的货币也是一团乱麻,其中赵国好像是仿照齐国用了刀币?
“那齐刀的比例又是多少?”
说起列国货币中的佼佼者,计侨眉飞色舞:“齐刀很特别,它从管子时代起,便自始至终在文字、器形大小、风格上基本保持不变,合金为铜5成,铅4成半,锡半成。”
比起晋国尖首布而言稍微良心了那么一丁点,但其稳定性和齐国强大的经济能力,导致刀币成为北方的主币。
以齐国都城临淄为中心,刀币辐射四面八方。现在在齐国、燕国、莒国、鲁国、曹国、鲜虞、晋国的太行以东等地流行,这片广大的地域可以称之为“刀币区”。
赵无恤想要做的,便是首先让西鲁,然后是曹、鲁退出刀币区。
于是他在征求工匠们的意见后,敲定了最终的比例:“吾等的竞争对手主要是齐人,铜五成半,铅4成,锡半成便可。”
西鲁也缺铜,经不起挥霍啊,反正赵无恤觉得自己发行的钱币,其竞争力还是在形制和大小、面额上打主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末了,赵无恤又多口问了一句:“对了,楚国的蚁鼻钱呢?”
“铜7、铅2、锡1……”
赵无恤硬生生被噎住了,楚国虽然遭到吴国重创,但国力依然昌盛,境内富产铜锡,所以铸币不仅选料上乘,成色较好,而且铸工讲究。
他心里嘀咕道:“资源大国就是够底气,够嚣张,咱这种二十万人不到的小家小户可比不了。”
不过无恤心里也在痒痒,黑铁时代依然路漫漫其修远兮,什么时候自己才能拥有一座大铜山啊!
……
比例的问题解决了,凫氏拿着计侨开给他的单子,兴冲冲地跑去府库领取已经冶炼成锭的铜、锡、铅,配置金液。而段氏则继续围着赵无恤,汇报自己打算如何铸造。
各国钱形不同,其铸钱工艺也不相同,但大抵不脱离陶范铸法,和石范铸法两种。
“小人两者兼会,当然,是之前制作礼器时学的,但万变不离其宗旨,不知铸造出的钱币需要多重?”
赵无恤思索了一下,想起了秦国的半两钱,但随即又想起晋国的大布被轻布淘汰的惨重悲剧,于是决定,还是一步到位算了。
“我要铸两种,大钱一两,小钱五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谓的一两,其实是二十四铢,一铢为二十四分之一周两,也就是后世的0.65克。所以一两大概是后世的16克左右,仅仅比晋国尖足布重一点,勉强能和重达二两的齐刀竞争,五铢则是4左右,作为小面额的货币流通……
无恤现在也保不准哪一种更适用,先都造出来放到市肆上一试究竟在说!
他当然想像后世的铸币一样,直接标明价值,什么1分,5分,1角,1圆之类的,官府定多少就是多少,铸造一枚价值一千斤,其实只有几铢的货币换取一块黄金,那该多爽啊!
然而这是痴人说梦,他连鲁国的政权都尚未掌握,更何况天下几十个邦国,商贾和卿大夫们都是机灵鬼,谁比谁傻?还会用大量的货物来换取你小分量大面额的铜币?当年周景王大面额”大泉当千“货币发行失败的前车之覆犹在眼前,连天子都做不到的事情,赵无恤凭什么能轻松做到?
在铸币的口碑打响前,在能够控制全天下经济命脉前,这种一本万利的事情就别想了,还是老老实实走历史捷径罢。
之后,段氏娴熟地按照赵无恤展示的那张纸上的钱币形制,在硬泥上轻轻划了几下,便原模原样地临摹出来了。
“这种大小和厚度的话,铸造的出来钱币是一两。”
然后他又寻了另一个泥范,又雕出了五铢的钱范来,请赵无恤观之。
这一看,就看出不对来了。
“一个范只有一枚钱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段氏愣了:“以往铸造铜贝皆是如此,据说晋国铸造尖足布也是如此的。”
无恤觉得不妥:“你这么弄效率太低了,这种外圆内方的圜钱不用像刀币和大泉布那么大,一个陶范铸造十枚完全可行,还可以连续使用。”
段氏一试果然如此,不由拍着脑袋说自己太笨,从效率上看,铸造圜钱果然是最容易的,这也是圜钱的优势之一。
……
金液的比例已定,陶范也陆续做出,当天傍晚,在热气腾腾的铸造工坊里,赵无恤便看到了新鲜出炉的新铸币。
色泽为亮金色,因为含铅,略微有些灰色,形制为圆圆的外形,中间是一个方孔,钱币还有凸起的外郭,正面文“赵氏一两”或“赵氏五铢”四字。
计侨皱着眉瞧了半响,却不得不承认,这种从来没见过的币形的确越看越顺眼。
而赵无恤则面带微笑,朝这种能带给自己亲切感的货币雏形打了个招呼:
“久违了,孔方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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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将尽,天气一天热过一天,富裕的大夫开始披上丝质的蝉衣,而士人和国人也开始以细葛布制作夏服。
正所谓“赞桀俊,遂贤良,举长大,行爵出禄,必当其位”,这也是西鲁官吏俸禄发放的日子。
按照春秋季世的新趋势,攻占的城邑,赵无恤不再分封给臣下,至多按照立下的功劳授予他们食田,准许以食田雇佣无地的农人耕种,食其租米,他手下的大小家臣,乃至于立功的军吏、兵卒基本成了西鲁上的新兴地主。
除了力田以外,在官府供职的官吏,每年还有禄米分发。不过从四月底起,随着铸造工坊连续不断地铸出西鲁的新币,所以除了禄米之外,还有俸钱!
赵无恤对张孟谈直言不讳:“我也不指望高薪养廉,但一些人期望受封于小邑的心思未减,总得提高待遇加以抚慰。”
说来也无奈,毕竟现下最高大的理想就是能成为一地封君,与国同休。就算到了战国大争之世,秦、齐、赵、楚一个又一个大权臣的理想也就是这样了,什么奉阳君李兑,穰侯魏冉,薛公田文,割据江东的春申君,无不是被实地封君的地位砸晕了头,更何况春秋时人呢?
观念要潜移默化地改变,希望实现集权化,那在创业之初再分一堆大小领主出去的话,赵无恤这是在给自己找不痛快,所幸这一点上,孔门的儒家弟子却是俸禄食田的有力支持者,孔子曾拒绝齐侯封地的举动给他们做了一个好榜样,现下的儒生远不是后世一听到封建就高潮不已的腐儒。
所以四月尽头的这天,郓城士师成抟也收到了一大串铜钱作为俸钱……
“外圆内方,倒是新颖……”
把玩着手里的大小赵钱,成抟知道这是为了促进赵钱在郓城的流通而分发的,他不由想起了司寇让自己新近制定的《金布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金布律》,是赵无恤以统治者身份规定的价格标准,其中有大小两种赵钱与各类常见货物的兑换比例。
成抟一手持钱,一手持布给前来询问的同僚们解释道:“就比如说二三子想要做夏衣,赵氏大钱五当一尺见方的细葛布,小钱二十五当一尺见方的细葛布,相当于四十大钱,亦或是两百小钱能置办上一件中等的夏衣……”
群吏恍然大悟,望着手里那些:“原来分发这些俸钱后,吾等每月就相当于多出了一件衣裳了。”
有些人家境贫寒,觉得占了小便宜喜滋滋地,有些人家境富裕,则不以为然,但明面上却得遥遥对着司寇府邸感恩戴德一番。
只有成抟依然在心里打着算盘。
将新铸币的地位和价值用成文律法的形式确定下来,然后再分发给官吏,这是钱币流通的第一步。
官吏士人们或让隶从去织造坊购买细葛布做夏衣,亦或是直接到市肆里的成衣店定制,如此一来,赵钱便流通到了市肆上……有了《金布律》的保障,不怕那些见了市掾小吏点头哈腰,卑躬屈膝至极的丝布商贾不收!
……
“氓之蚩蚩,抱布贸丝。匪来贸丝,来即我谋。”
四月的郓城街巷,哼着这首民间耳熟能详的男子负心诗歌,养蚕女们再度头顶装满蚕茧的竹筐,从郊外的里闾往郓城外郭的织造坊而去。
这个月,蚕桑之事大致宣告结束,据说那些神秘的司寇妾室现下带着三四十名女童学蚕桑之事,她率先向司寇献上蚕茧。于是养蚕也要纷纷效仿,在茧税之外,还得向织造坊献上自己的劳动所得,换取粟米,亦或是布币、刀币作为报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进入织造坊,养蚕女们原先嘻嘻哈哈的嬉闹顿时停止了,她们战战兢兢地献上蚕茧请隶商们检验,在市掾小吏面前点头哈腰的丝布商贾现如今却趾高气扬,在蚕茧里挑来挑去,寻找各种借口削减价钱。
最后,当养蚕女们接过一串由细麻绳串起来的奇怪钱币时,不由面面相觑。
在她们的推攮下,那位因为得到了医扁鹊医治而名噪一时的养蚕女站出来怯怯地询问,可否换成平日用的刀币,亦或是粮食也行。
丝帛商人眉毛一扬,破口便骂开了:“这可是司寇铸造的新币,而在郓城之内,刀币、布币虽未禁止,但已经不提倡使用,家中若是藏有,最好去交换,否则交税和口钱时邑寺不收,到时候后果自负!乃公的话汝等也不信?还以为我是在欺负汝等?这可是法定货币,知道什么是法定么?邑寺和城门口还贴着《金布律》,汝等自去观看询问即可。”
养蚕女们又惊又怕,只能捧着一串铜钱没命地逃了出来,又一窝蜂跑到邑寺和城门口观看。的确贴着一张纸做的告示,篆字密密麻麻,旁边还有小吏口吐莲花般在那里为围观者解释,那丝帛商贾说的话,应该是真的。
于是养蚕女们抚着扑扑跳的心脏,询问起这“赵氏一两”“赵氏五铢”与粗麻的兑换比例来……
这世道,烧炭人冬天瑟瑟发抖,烧砖人只有破陋的屋子住,养蚕人也没有丝帛穿。那些滑腻腻犹如鼻涕的华贵服饰她们也穿不惯,也不敢私留,不然可会被家中的男子打得半死不可,穷人穷命,只有当皮肤接触到粗糙的麻布衣才能安下心来。
麻布粗糙而厚重,却和蚕茧一样,是按斤两来卖的。
薄如蝉翼,这个形容词来形容丝帛衣服足够了,轻轻几两便能做成数层帛衣,隔着两层还能看到胸口的黑痣。
而粗麻却不同,光是一件,穿在身上都会感受到拉扯你下坠的重量,按照《金布律》里的兑换,则是一斤值两枚大钱。
养蚕女们掰着指头算了半天,才算出来自己十斤粗麻够做一件御寒的褐衣,也就是需要大钱二十。她们不由得叹息了一声,桑树是属于织造坊的,自家这几个月的所得交了茧税后,换来的不过是一家人的一季夏服而已,剩余的钱,不知道够买多少粟米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们居住在城邑郊外,专事蚕桑而无力田,所以还必须去邑内外的市集上换取粮食……
……
从一月份被赵无恤聘为“劝农吏”开始,樊须便开始在西鲁大地上不断地行走,他走在田埂上,阡陌间,荒废的农屋外,新开垦的盐碱地里……
像后稷那样,为农稷之官,亲自带着农人播百谷,劝耕桑,以足万民衣食,这就是樊须的理想。这就是樊须喜欢的“礼乐”,非周公孔子那般居庙堂之高,非老子一样避江湖之远,而是扎根于乡土里闾间。
他也在不停地学习各种新颖的耕作方法,比如代田法,比如牛耕,赵小司寇的怂恿一直在他心头热切地涌动,写一本属于万民的农书,农稼和园圃,也能开一家之学!
四月时,在西鲁依然绕了两圈的他樊须再次回到郓城左近,他要组织亭卒驱赶野兽使其不危害庄稼,同时要告诫各地贵族,切勿举行大规模田猎妨害农事。
这期间,他自然就注意到了里闾小集市上的新变化。
不同于郓城里因为治所转移而日益繁荣的大市肆,这些樊须所见的“亭市”、“里市”则就如后世北方农村的“集”一样,在特定的日子里,老百姓约定俗成、自发聚集,而形成的场所。
市集一旦形成,周围几十里的民众都会被吸引过来,在此买卖货物、互通有无。
樊须很早就注意到,虽然号称男耕女织,理论上一家农户可以达到自给自足,鸡犬相闻而老死不相往来,但事实上,交换却永远无法避免。
就比如说,陶罐、釜等炊具或生活必须用品,不是每个里闾都能生产土陶的,各种工匠的活计各有专精,本来就不可能边耕作边干,所以必须外出交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且人必须吃盐,这东西在齐国对鲁、曹实行禁盐策的时候,甚至要到郓城才能买到。因为食盐不足,不少民众似乎都饥羸也不少,耕作无力,常吃土盐又容易腹泻,这让樊须很是头疼。
所幸赵小司寇自有手段,从吴国、莒国甚至是魏氏安邑运来了盐,顿时如春雨滋润,郓城的盐价稳定了下来,正常的食盐得以供应流通。只不过每个亭都要根据人口进行限量供应,如此一来,也顺便将迟迟不能理清的里闾人口一口气统计了。
料民,是实现集权的第一步,当年周宣王甚至连这一点都无法做到。这一点樊须也懂,不过他的追求,也就是让民众的日子能过的好些,出产能多些,交易能公平些而已……
这次回来,他便敏感地发觉了,市肆上交换时零星的齐刀币,卫布币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圆形方孔的新钱。
“司寇终于还是铸币了……”樊须不懂量入为出,但即便是屁股一直坐在农人一边的他,也已经意识到鲁国铜贝币不适应交换。
例如:有时富裕的士为了买一头牛,要背上成斗的“贝币”或者“仿贝”到市场上去。支付时的计算也很麻烦,买更贵重的东西呢,携带“贝币”的数量恐怕要肩挑,车推才能支付。这就造成了流通秩序的混乱,这种单一的低面值的货币制度在也维持不下去了,而一直依靠齐国刀币或卫国贝币也不是常法,所以新的货币势在必行。
货币的变动带来了新的交换方式,樊须注意到,不少郓城郊外的养蚕女就捧着一枚枚赵氏大小钱,想从农人处换取粮食。
不知是不是受城邑里的商贾耳渲目染,邑内的人比外郭郊区的人圆滑,而外郭郊区的人又比里闾的农人圆滑,所以讨价还价上,农人永远说不过养蚕女们。
“一石十钱!以前就是这样的!”养蚕女一口咬定要以从前齐国刀币换取粮食的比例来交易。
想要以粮换钱,再以钱换器具的农人挠了挠满是稻草和粟壳的头,打算同意了,然而这交易却被一旁巡视过来的亭长制止。
“亭寺里自有《金布律》,齐刀币官府从此不予接受,按照重量,1刀币兑换新铸的大钱2,小钱10一石粟米卖二十大钱、亦或是一百五铢钱最合适,司寇重农,汝等休要欺瞒,扰乱市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樊须这才松了口气,看来司寇也不希望新币伤农。
他心里也算了笔账,食,人月一石半,五口之家终岁食粟九十石,那不事农事的一户人家,需要一千八百钱才能吃饱,西鲁三万户人家,有九成的农户,剩下一成,也得五十万钱才勉强够用,但司寇府库里的铜、锡、铅够铸造那么多么?
算了算了,这不是他该关心的,接下来的五月是黍子成熟的季节,他还得继续敦促各亭里农人不要耽误农时才行。
……
在得知连郓城外的里闾也开始流通赵氏的大小钱币时,令狐博便知道,赵无恤的币制改革已经成功了一半。
因为有魏驹的嘱咐在先,他从始至终都在关注赵无恤的施政,任何新举措都能让他好奇上一段时间。
“更制货币,贵在主君有足够的权势和信誉,赵无恤有强大的武卒,还挟着在兵事上大胜齐人之威,所以不缺权势。而信誉,我听说他之前就做过焚券市义的事情,颇得西鲁人心。”
“所以即便对新币的出现再怀疑,一听说是赵小司寇以成文法规定的‘法定货币’,大多数人就用之不疑,甚至愿意将自己手里的齐国刀币、卫国布币拿去交换……殊不知,这赵无恤是个乡愿之人,齐刀融后可以铸造三枚赵氏大钱,他却只换给人两枚,这期间不知道攫取了多少利润,铸钱牟利,亏他想得出来……”
令狐博把玩着手里的大小钱币,揣测赵无恤的险恶用心,心里冷笑不止。
不过这却也是个一本万利的事情,而且赵氏的瓷器也好,丝帛也好,纸张也好,都是颇为流行的货物,只要赵无恤一声令下,声称这些东西也得赵币才能换取,那这种钱币传遍天下也不是难事,尤其是没有自己铸币的鲁国,一夜之间便能被赵币渗透!
甚至晋国本土也会受波及,不知道赵鞅会不会把自家儿子的成果直接拿来使用,若是那样,魏氏不得不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思索道:“魏氏的尖首布在六卿中并不占优,或许,我回去以后可以让世子效仿赵币,也做一种圜钱出来?”
因为摈除他心里对赵无恤的嫉妒和恶意揣测后,再看这些孔方钱,的确比现下诸侯的货币要有很大的优越性。
其一是简约美观,形制几乎一模一样,更能体现官方的权威。
其二是相对体积小,容易携带,赵钱基本的货币单位是“钱”,最高的货币单位“贯”:计数为千,用绳索穿成串叫贯,中间的单位是百钱的小串。一贯钱放在宽袖里就能上街了,而不像齐刀、晋国尖首布币一样得拴在腰上,一不小心其尖锐部分还会刺伤人。
恩,不过魏氏仿照时,可以把方孔换成圆孔……
魏驹字子腾,驹者,骏马化而为腾也。他和令狐博仿佛认准了赵无恤点子多,效仿一定没错,魏武卒山寨了赵武卒,魏氏招贤馆山寨了赵氏聚贤馆,现在连币制也打算照搬……
然而令狐博不知道的是,后世圜钱的起源,恰恰是百年后的魏国,这才有了秦半两,乃至于万世不变的孔方兄……历史线在这里又乱了套,究竟是谁山寨谁,已经分不清了。
……
不出半月时间,赵氏的大小钱便在郓城周边流行开来,赵无恤欣慰之余,也松了口气。
创建货币,在利益之外,还有很大的象征意义,意味着西鲁正式成为一个经济实体。
而对于一个邦国来说,铸币权在谁手里,谁就是控制这个国家经济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晋国六卿分享了晋国的经济命脉,各自有所专榷。
所以赵无恤的经济力量会在无形中,扩展到整个鲁国!
然而这时代意识到这点的人不多,也就管仲等寥寥几人而已,所以各国官方在铸币的同时,还傻呵呵地不禁止民间铸币。
但赵无恤在《金布律》里明文规定了:私铸者死!全家刑为隶臣!
此外,要想统一币形,除颁布严格的法令以外,还必须从技术上做到形制的统一。目前在用的陶范、石范工艺虽然易于操作,但毕竟用的是质地较软的陶土和滑石料,在铸钱过程中容易破损,如果大批量铸钱,就必须经常更新石范,钱的形制就难以统一。所以,只有采用经久耐用的铜范,才能铸造大批量的形制、质量一致的钱币。
就在货币渐渐在西鲁流通的时候,时间开始进入仲夏五月,雨水稀稀疏疏下了起来,一系列的举措从齐国朝堂发出。
而最后,则是顺着赵无恤那封《谏禁盐令》,决定停止对鲁国的经济制裁,同时派出使节,试图与鲁国讲和。
“讲和?齐侯派出使者,要与鲁国请平?”
得到这个消息时,刚刚送令狐博离开了码头的赵无恤顿时愕然。
齐侯的这一招式可谓是神来之笔,一下子就打到了赵无恤的痛处,而接下来,齐国的一些列举措让人应接不暇。齐侯,这位多半时间都有些昏庸的君主似乎脱胎换骨,又仿佛,是赵无恤未曾蒙面的可怕对手,晏婴再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之前写错了,齐刀重40-50克,是“赵氏一两”的三倍重。晚上还有一章,下午有考试,打赏的书友改日再谢
仲夏五月,小暑来到,螳螂在宽大的草叶上攀爬,伯劳开始鸣叫,而百舌鸟却停止了婉转的歌。
当听说西鲁开始铸造属于自己的钱币时,临淄掌管铸造齐刀币,控制轻重九府的官吏弦施顿时大惊失色。
“本以为赵氏子只是强于军争,又会一点收买人心的手段,孰料在财货方面也这么有见识!”
管子说过,珠玉、黄金、刀币这上中下三种交换性质的货币,拿着不能取暖,吃不能充饥,但他们却有极其重要的作用,是用来控制财物,掌握民用,进而治理天下的!
“五谷食米,民之司命也,黄金刀币,民之通施也。故善者执其通施以御其命,故发力可得而尽也”。
据弦施所知,鲁国一直是没有自己的铸币的,从第一任鲁侯伯禽开始就一直在用海滨的贝壳作为交换的中介,而这贝壳,许多还是齐国人运去提供的。所以齐国人在海边随便能捡一箩筐的东西,到了鲁国却成了财货,齐鲁的贸易顺差,从几百年前就开始了。
大家的日子就这样过着,老实巴交的鲁国人日日受齐人盘剥,以往鲁国那些号称贤明的卿大夫,季友,臧文仲,季文子,叔孙穆子,孟献子等,也从未有人有过铸币的意识。
现如今随着齐刀在鲁国大行其道,顺差则越来越大,鲁侯厚敛,三桓重税,而这些搜刮来的民脂民膏最终流向却是齐国,鲁国政治上附庸于晋,但经济上却附庸于齐,这已经是常态了。
孰料这种轻重九府不劳而获千金的好日子就此终结了,一旦赵无恤开始铸币,同时用那种圆形方孔的铜钱攻克曲阜,鲁国将成为一个独立的货币区,能在很大程度上脱离齐国的影响!
齐国不是要禁盐,让鲁国痛不欲生么?好啊,长痛不如短痛,赵无恤此举可谓是快刀斩乱麻,午道、濮水、济水既断,而鲁国在货币上再独立出去,那齐国对东方的经济控制就此大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到头来,谁才是输家?
所以弦施在五月时,便上书齐侯杵臼,说了一番看似危言耸听的话:“齐国不可用再与鲁国对峙下去了,齐国逼鲁,则鲁国不得不任用赵无恤。赵无恤若是继续在西鲁待下去,甚至执掌鲁政的话,鲁国必然称霸,鲁称霸而我齐国与鲁相邻,齐国的土地就会最先被兼并,何不效仿齐桓公与鲁相善之举,归还侵占的土地,与鲁人讲和呢?”
对于“赵无恤将霸鲁侵齐”之言,朝堂上不少大夫嗤之以鼻,他们宁愿将雪原的惨败看成是齐侯输给了地位相当的赵卿,而不是一个十八岁孺子!
但端坐在上,身穿朱色深衣,佩赤玉的齐侯心里又闪过晏子在遗书上的那句话:“有的胜利靠长剑与斧钺赢取,有的胜利则要靠笔削和帛书谋划……”
他宽袖一掀,说道:“难得子有如此见识,勿急,发往鲁国的使团早已出发,现下已经过了阳关,抵达曲阜了!赵氏小子难以对付,但三桓各怀心思,孔丘一心想要扶持鲁侯,恢复周礼,吾等先设法离间之,可惜前年此子初至廪丘时未能将其围攻歼灭,但如今也为时不晚!”
……
五月中旬,鲁国大宗伯孔子穿着宽袍大袖,站在曲阜墙垣上,看着齐国人派来的使团,面色阴沉。
他去过齐国,还当过高氏的家臣,对这个雄踞泰山以北的大国有很深的了解,齐国从太公之时就开始因俗而治,所以保留了许多夷人风俗。如果说鲁人的风俗矫揉造作,尚义,好礼仪,民风古朴守成;那齐人的风俗就是无妇礼的约束,重利,奢侈。
临淄富有而殷实,那里的居民没有不吹竽鼓瑟、弹琴击筑、斗鸡走狗、六博蹴鞠的。虽然齐侯重税厚敛,但齐人大体上还是比鲁人富足,大多数人都志向高远,意志飞扬。
那儿的气氛也比鲁国活泼,尤其社庙时观者如堵,连鲁庄公也耐不住寂寞,曾私服越境去观看。若将齐国比喻成一个大城邑,那鲁国就是个小乡村,因为人性里的好逸恶劳,对待城邑里的新鲜玩意总是好奇而渴望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这次齐侯选择的使节团和礼物,可谓是正中下怀。
本来两国相互派遣使者,是停止战争的契机,这也是孔子愿意看到的,所以他没有让自己的弟子,阳关司马子路阻止齐使,但也未料到,竟是这样一番光景。
齐人将盛装女乐、有纹骏马陈列在鲁国都城北面的高门外,来自临淄的女子八十人放声娇笑,全都穿上华丽服装而跳起《康乐》之舞,此外还有连同有花纹的马一百二十匹排列整齐,馈赠给鲁国国君和三桓。
齐地女子身体长大,比鲁女美艳娇媚,齐地歌谣美妙,舞蹈飘逸,远胜过鲁人拘泥于礼仪的笨手笨脚,深得鲁国君臣喜欢。
“以往都是鲁国遣使节向齐献帛币,很少有齐人反过来讨好鲁国的啊。”这种变化让鲁人喜滋滋的,看热闹的在外面围了一层又一层,高居朝堂的诸位卿大夫也受这气氛感染,忘了自己的身份,微服前往观看。
然而总有头脑清醒的人要泼凉水,一脸肃穆的大宗伯孔子大步走了过来,在美女如云的舞阵里正视而无欲,在丝竹乱耳中脚下坚定。
在孔子看来,这些都是肢体耳目上的淫音、淫舞,比起齐国乐师襄演奏的《韶乐》差远了。《韶乐》尽善尽美,曾让孔子三月不知肉味,他终日弹琴演唱,常常忘形地手舞足蹈。一连三个月,睡梦中也反复吟唱;吃饭时也在揣摩韶乐的音韵,以至于连肉的味道也品尝不出来了。
齐国不修太公之德乐,却用郑卫濮上桑间的淫靡音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所以面对女色的诱惑,淫乐的撩拨,孔子不为所动,他宽袖一挥,将她们尽数轰散,就像一群被老农惊走的麻雀儿。随后他又对看得如痴如醉的鲁人们怒喝道:“二三子!政务处理好了么?农事结束了么?贩运的丝麻售罄了么?休要围观,速速散去!”
众人唯唯诺诺,顿时散开了,只剩下穿着便服的季孙斯捧着齐使献上的礼单和国书,站在原地发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前年孔子升任小宗伯后,在曲阜举行的大议礼上力挫少正卯,将鲁昭公的墓葬与鲁国先君合在一起,季氏对此也无法妄言。
而在与晋国中军佐的会面中,孔子又不辱使命,维护了鲁国的尊严,升任大宗伯半年来,他威望越来越高,在曲阜设法而不用,国中无奸民,少正卯现在已经不敢在公开场合与之一起出现了。
“我怕心胸狭窄的孔丘会寻借口斩了我。”这是少正卯的原话。
私下里的确有人在议论,孔丘虽为掌管礼仪的大宗伯,爵位也只是中大夫,可实际上,却已经在曲阜“摄行相事”了。
眼看孔子威望一日高过一日,而鲁侯的话语权也在各种细微礼仪的纠正下一日强过一日,三桓自然忧心忡忡。但外有齐国,内有赵无恤,乃至于仍然不服从曲阜命令的费邑公山不狃、郈邑侯犯的情况下,他们不得不倚重孔子及其弟子施政。
“大司徒作为执政,却不在庙堂内处理公务,反而外出巡回周游,终日前来观看齐女,恐怕对邦国不利罢。”
比方说现下,面对孔子严肃的话语,季孙斯就不能不摆出笑脸来:“大宗伯,齐国这是在向鲁国示好,都是两国讲和的礼物,我只是来检验下齐国的诚意而已!”
……
“讲和?齐国是真心请平?”
虽然喜欢齐国送来的礼物,但鲁侯还是保留了一丝清醒,对于齐国人的反复无常,他的哥哥鲁昭公,还有他早就尝试过无数次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千真万确!齐国布置在边境的兵卒已经解甲归田,边关也大门开启,不再设防。”
孟孙何忌的领地濒临齐国,是战争中受损失较重的,齐国占据了灌邑,让他们的主邑郕如芒刺在背,与齐人的对持也让在阳虎之乱后保留实力最多的孟氏无法全力投入朝堂斗争里,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季氏和叔孙氏恢复实力。
所以当齐国露出一丝和好的迹象,一心不想外战,只想内战的孟氏顿时松了口气,开始极力鼓吹和平。
大司马叔孙州仇也说道:“礼物中除却女子、骏马、车驷外,还有百车海盐,吾等从赵小司寇处辛苦求来了百余钟,勉强足食,可现下齐人一次性就送来了数百钟!针对鲁国的禁盐策已经结束,齐侯在书信中承诺,不会再阻断关市。”
叔孙氏现下是鲁国最弱小的卿,控制的人口甚至只是赵无恤的一半,所以他有极大的危机感,一直想给自己找一个强援,齐国便是较好的选择……只要有齐国扶持,那季氏、孟氏、赵无恤便不敢肆意兼并自己了!
三桓中,已经有两桓倾向与齐国和平,只要作为执政卿的季孙斯再拍板,那这件事就基本定下了。
季孙斯心里早就有了打算,齐侯在送来的礼物、国书外,还给他了一封私信……
所以他先是不说话,而是笑着将目光转向了公议中一直沉默不言,看似拘谨地思索事情的孔子:“大宗伯觉得,齐国此举何如?”
孔子整理衣襟,起身道:“诸侯使大夫问于诸侯曰聘,聘者,宴有好货,飨有陪鼎,入有郊劳,出有赠贿。然齐人之聘,轻礼而重币,其仪于礼不合,其思黠而不正,虽然,然齐国请平之意不可忤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鲁宫大殿之上,虽然钟鼎金玉并没有增加,侍候的人也就那么多,但格局在孔丘的调整下焕然一新,国君尊位被抬高,无形中似乎已经凸显了君权。
孔子在大殿上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侃侃而谈自己的意见:“承先王之命,当初鲁之始封国君周公和齐之始封国君太公曾共同辅佐成王。成王曾赐以盟书,说齐鲁两国今后要世代修睦敦好,不可以互相残杀。现在盟约尚藏在公室内府,载于史书,每当新君即位都要郑重地宣誓永志不忘……”
闻言后,鲁侯宋有些迷茫地看了看朝堂的那些老臣,自己继位时有宣誓过这事么?
三桓有些尴尬,礼乐崩坏,在鲁国这个自持为礼乐大邦的国中也同样如此,鲁侯宋的继位本就十分仓促,许多应有的礼节都没有很好地传承,又何止是这一样呢?
总之,齐鲁两国虽然是一对老冤家,平日里相互称之为“密尔仇雠”,但双方一旦不想继续掐架时,老黄历就会被翻出来。
追溯完先君时代齐国和鲁国的交情后,孔子便找到了鲁国与齐国友好的合乎礼法性,凡事必求名正而言顺,这就是他的做派。
就孔子的本心而言,他属于并不避战、惧战的类型,否则在齐国大举进攻西鲁时,就不会力挺子路带着偏师进攻齐国,与赵无恤互为犄角了。
但他也不好战。
当年子贡曾经询问为政之道,孔子对他说了三样:“足食,足兵,民信之矣。”子贡又问:“若是不得已必须去除一样呢?这三者先放弃什么?
孔子曰:“去兵。”
在孔子心中,兵甲、衣食、信义,其对于国家的重要程度是依次递增的。自古皆有死,然而民众对统治者不信任,那么国家就不能存在了。
他认为,现在鲁国需要的不是兵甲,不是穷兵黩武,而是急需一个和平的环境,来处理自己内部的种种毛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子的计划进行得还算顺利,通过大议礼,他为先君正了名,通过各种小细节的礼乐纠正,他将鲁侯一步步扶正。然而这只是表面上的,三桓依然控制着国中大部分的地域和民众、财富,而三桓内部,也滋生着公山不狃,侯犯等尾大不掉的家臣。
此外,还有外来者赵无恤。
这是一个对敌人如狼似虎,对治下民众却如同亲生父母般的卿子。孔子能感受出来,赵小司寇”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豪言壮语里,包含着巨大的野心。
鲁国的民众需要休养生息,鲁侯需要树立信义和威势,才能凌驾于三桓,以及越来越与曲阜离心的小司寇赵无恤之上。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和平。
对齐和平之事情,孔子是很有发言权的,不知不觉间,差不多是一同崛起的他和赵无恤已经成了继鲁侯三桓之下权势最大的人,一切决策不经过他们参与,几乎不能达成。
然而道不同不相为谋,旧秩序的维护者,和意在窃国的大盗之间,注定尿不到一个壶里去……
所以孔子抬起头,对鲁侯和三桓表达了自己的意见:”常年的作战使得鲁国农田凋敝,民众疲乏,下臣觉得,齐国提出的请平,可以接受!“
他心中泽默默念道:”子泰,我若是不能阻止你做出不臣之事,那就枉为你尊称我一声夫子了……“
……
此事成了!
在孔丘同意与齐国和平后,季孙斯心里松了口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和孔子首先以邦国、民众为出发点愿意和平不同,季孙斯从始至终都是从季氏的利益来考虑的。
齐国的和平来的并不算突然,季氏与齐国那边的各卿族本来就有联系,甚至能和齐侯说得上话。他促使他接纳齐国使节团和礼物的最大原因,恰恰也是赵无恤!
在阳虎之乱前后,季氏依靠赵无恤相救才得以脱身逃命,实现了季氏的触底翻盘,重新回到执政之位,那时候他浑身战栗,生怕被觊觎这个位子的人谋害,所以和赵无恤有过一段蜜月期,送了他不少好处。
然而随着季氏力量恢复,一向排外而心胸狭窄的季孙斯便开始对这位少年英豪越来越忌惮了。
依靠战争胜利不断扩大自己控制地域和势力的赵无恤,他已经控制了西鄙九个邑,濮南三个邑,治下人口近二十万,已经超过了叔孙氏,与季氏、孟氏差距并不算大。
赵无恤的壮大早已让三桓如噎在喉,不去不快,然而因为对齐战争的缘故,三桓不得不依赖他,所以连赵无恤私下主大夫盟也只能忍过去。毕竟人家不仅手下武卒战力惊人,还有个又跋扈又能干的父亲,晋卿赵鞅。
随着赵氏大胜齐国,季孙斯希望齐赵两败俱伤,然后被自己捡便宜的打算彻底落空了,随后,鲁国竟又被赵小司寇拖入了与齐国的货殖战争中,成了最无辜的一环,甚至还得可怜巴巴地冲郓城讨要食盐。
所以季孙斯心里怨念极大,赵无恤对他有救命之恩,对鲁国有保卫之功,全被他忘到了脑后。只想着若是此子不在,鲁国就不必一直持续与齐国处在战争状态里:更何况,附从晋国而不断挑战齐国,那可是阳虎试图窃鲁时的政策,阳虎倒台后,三桓早就想结束这对自己没多少利益的战争了。
谁料驱逐了阳虎的赵无恤,却继承了阳虎的策略,继续将鲁国拖入晋齐战争的泥潭……
所以在齐国遣使请平,齐侯还发了亲笔信给季孙斯,极尽亲切和承诺。
齐国愿意给季氏一条稳定的海盐商路,以及百金、百乘的礼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双方思绪相差无几,顿时一拍即合,极力想促成和平,然后针对自己共同的敌人……
但现下鲁国已经不再是季氏的一言堂了,季孙斯迫于孔子和士大夫舆情的压力,已经对宗伯署让出了许多权力,与齐和平一事,孔子是绝对绕不开的……
所以在孔子表态后,狡猾的季孙斯立刻拊掌同意:”大宗伯所言极是,两国之间以和为贵,齐人的请平,余觉得可以接受。“
本来到此为止,三桓和大宗伯都认同,鲁侯也点头同意,这事就算定下了。
然而从来没靠谱过的大司马叔孙州仇却突然想起一事,顿时怂了,甚至不顾季孙斯事先与他讲好的条件,竟然当场打起了退堂鼓。
”但若是鲁国与齐国议和,那晋国追究起来怎么办?“
……
面对叔孙州仇的问题,在场众人顿时一阵沉默。
最先是孔子带着微微不满的愠怒说道:”大司马,鲁国和晋齐一样都是侯国,请勿将自己与薛、滕等小国相提并论,吾等虽为晋之盟友,但约和,盟会,交战等事,君上有完全的自主之权!何况只是与齐国休战,而不是叛晋归齐,想来晋侯和诸卿是能理解的。“
迂腐。
季孙斯心里暗暗说了这么一句,从投靠晋国之后百余年,鲁国什么时候有过私下议和、盟会的权力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虽然晋国追究起来的后果很严重,但季孙斯却隐隐意识到,晋国六卿各自为政,已经永远无法重演平丘之会,四千乘威逼诸侯,让鲁国三桓战战兢兢的情形了!
但毕竟齐近而晋远,当下的国际形势就是这样,晋国处事不公,又无威信,容不得诸侯起别样的心思。
季孙斯摇了摇头道:”若是晋国以武力压服齐国,那鲁国顺从晋卿之意思,继续与齐国为敌并无不可……可惜,嘿,嘿嘿。”
他冷笑了起来,仿佛看透了晋国这个昔日巨人的腐朽和分崩离析。
就像齐侯承诺过的一样,晋国虽然靠着赵卿借助大雪天打了场漂亮仗,但事后晋国连失地夷仪都无法夺回,六卿又各自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根本没有一点复霸的架势嘛!
“晋国现下北有代、无终与赵氏开战,东面有鲜虞与范、中行交战,太行以西的诸卿不欲在外生事,鲁国一旦有难,还能否再度驰援?”
他斩钉截铁地说道:“晋国不行了,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上次雪原大胜,只不过是回光返照而已,晋国将亡乎?这不就是夫子在赵氏铸造刑鼎时预言的事情么?吾等何必还要停留在晋人的戎车上,打一场误国误民,永远看不到结束的战争?“
众人面面相觑,算是对这个问题达成了共识,孟孙何忌却又发言了:”若是决意与齐议和,赵小司寇盘踞西鲁,一向与齐国敌对,恐怕不愿意罢。“
”君待臣以礼,臣事君以忠,小司寇虽为晋人,但现下做了鲁国之臣,当为领邑臣民之表率,一切唯君上之命是从。“
“善,大善,正是如此,说服小司寇切勿生事,就劳烦大宗伯了。”季孙斯面露喜色,孰料孔子却看着他露出了笑容。
“我相信鲁国上下皆是忠臣,包括大司徒,大司徒,大司马在内,此番与齐议和,一切仪式、命令皆出于君上,届时君上当亲赴边境与齐侯相会,可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言一出,三桓顿时冒了一身冷汗,心里惊呼上当!
孔子这一招,几乎是在逼他们就范,想要说服赵无恤顺从曲阜的意思,答应与齐停止军事和货殖上的战争,大概非得孔子或者其弟子出马不可,三桓自觉是办不来的。但想要达成这一点,却必须在整个议和中让鲁侯控制外交之权……
这就是孔子答应与齐和平额外的条件的。
这,两件事情孰轻孰重,他们心里顿时翻江倒海起来,最后季孙斯和其他两位想清楚了利害关系,这才勉强笑着说道:“一切自然由君上做主……”
至于这些时日退让的权力,他们打定主意,自然会在消灭外来的虎狼后再一一追还!
……
几日后,郓城,得知这件事的赵无恤面色有些凝重。
他自然之知道,齐鲁一旦议和,他所处的地位将会无比尴尬,现下赵氏本家又要迁都,又要与代戎、无终作战,晋国其余各卿他也指望不上,一切都得靠自己,齐侯和三桓真是选了个绝佳的时机啊!
他追问得知此事便立刻飞马赶来报信的封凛道:“鲁侯与齐侯会面的地点定在哪?”
封凛赶了两天三夜才跑回了郓城,这时候憔悴不堪,嗓子干的要冒烟了,在灌了好几大口水后才含含糊糊地说道:“夹谷,两国之君将在夹谷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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厅堂之内,一老一小在席上跪坐,老者颦着眉,在为年轻的君子诊脉,而一旁站立侍候的秀丽女子则一脸担忧。
半响后,老者才松开了诊脉的手,淡淡地说道:“并不碍事,只是小病。五月白天最长,阳气虽盛,阴气也开始产生,二者形成争斗之势,死生的分界也由此开始。所以司寇要切记斋戒身心,即使在家也不可赤身露体,不可急躁;要暂停歌乐,不近女色,不要妾室进御……”
说完,医扁鹊瞥了一眼旁边脸色羞红的女子,大摇其头。
这些年轻人啊,就是不知道节制。
赵无恤则笑着让伯芈退下,说道:“真没想到刚入五月就得了一场小病,白日里和孟谈说着话便昏昏沉沉的,夜间更开始发烧说胡话,吓到了旁人。既然并不碍事,小子往后多加注意便是,不过我想着,多半是近来心情急躁导致的。”
扁鹊点了点头,自从医院在郓城建立后,医家算是有了一个立脚点,不过赵无恤也给他们出了一个难题:官方虽然会提供一些药材和资金,但医院要实现收支平衡,依靠自己也能维持的程度,才能在西鲁推广!
这可苦煞了扁鹊,他们的诊治国人已经不要费用了,但药钱却不能不收,正愁着入不敷出时,所幸从鲁、卫、齐、曹等地得知扁鹊大名,前来重金求医的富庶士大夫不在少数,对待这些人,扁鹊及其亲传弟子诊治的费用可是很高的!
所以半年下来,基本实现了转亏为盈,当然,盈余全砸到下去里闾排查疫病的灵鹊上去了。
扁鹊不年轻了,平日他基本是指点弟子,很少亲自就医,只为赵无恤等少数几人破例,今晨司寇府的人慌慌张张地去医院,可把扁鹊也吓坏了。
他生怕赵无恤有何不测,那西鲁这个可以让医者事业发扬光大地方还能保全否?所以扁鹊下定了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让赵小君子活的长长久久的,就算自己死了也要留下一二弟子做赵无恤私医。所幸唯一的女弟子是他未婚的夫人,等乐祁丧期结束,可要好好教乐灵子一些养生的医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时见赵无恤不是什么大毛病,只是头疼脑热,扁鹊开了几剂药后便婉拒了留饭,收拾药箱准备走了。
临走时他再度嘱咐道:“万事都急不来,切记要吃清淡的食品,不要追求五味俱全;要节制嗜欲,平心静气;让身体处于安静状态,作事不可贪快,以等待阳阴斗争的结束。”
赵无恤默默点头,心里却苦笑不止,作事不可贪快,以等待阳阴斗争的结果?如今局势微妙,他再度回到了如履薄冰的状态,哪里能不急,哪里能枯坐等待?
就算恶疾缠身,他也得拖着病体处理政务,何况现在?
果不其然,扁鹊前脚刚走,赵无恤手下的第一谋臣张孟谈后脚便到了。
……
张孟谈白衣纶巾,额头因为走的急有些汗珠,他一进门就关切地问道:“司寇之病可有大碍?”
“无碍,无碍。”赵无恤与张孟谈相互行了一礼,然后招呼他坐下。
这就是先秦君臣关系和后世的区别了,生杀予夺?想多了,大家虽为君臣,可人格上却是平等的,相互施礼,这是做人的基本礼数。春秋战国因为主君拿大对臣子无礼,对方一挥袖踹了你跑敌国去效命的事情不在少数。
得士者兴,失士者亡,故士贵,王不贵,诚哉斯言。
无恤宁愿这样,也不愿意跑到某些朝代,面对一堆没膝盖骨的磕头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得知赵无恤只是小恙后,张孟谈也松了口气,虽然他现下是赵小司寇下的第二人,年纪轻轻就可以在许多事情上独断。但他却知道,自己同样作为一个外来的晋国人,在西鲁的一切都来自于赵无恤的信任和依仗。若是赵小司寇真出了什么意外,张孟谈在军中毫无根基,甚至无法完整地控制住西鲁……
没事就好,尤其是在这微妙的非常时期里,这小小的势力更需要一个主心骨,不至于分崩离析。
“司寇染病一事,仆臣已经封锁了消息,除了医扁鹊外,大概就臣下和穆夏知道了,绝不会引发骚动。”
赵无恤颔首,事情交给张孟谈就是值得放心:”你做得好,之前我昏昏沉沉,许多事情没记住,吾等继续昨日的话罢……“
“司寇,得先吃药……”一回头,却见明丽的少女捧着药盏进奉,这才没多久,伯芈已经将扁鹊开下的药煎了一盏献上了。
无恤只能边喝着苦涩的药汁,一边听张孟谈分析局面。
“昨日仆臣已经说过,齐鲁讲和,对司寇有害而无利。”
昨天张孟谈对赵无恤分析说,齐国此番请平,怕的不是鲁国,而是他。
“齐国希望凭借轻重之术,禁盐困鲁,结果却被司寇和子贡的妙招化解,午道、济水、濮水被切断,大河上河盗的劫掠也没有停止,这让齐国遭受了不少损失。而齐人气急败坏派来的舟师也被击退,随着西鲁铸币,齐刀难以流入,又少了一项能控制鲁地货殖的利器,齐人开始急了。现下还要来硬的话,除非征发大军再次开战,否则已经奈司寇不能。所以他们选择了软手,明面上与鲁国和解,但其目的,还是在图谋西鲁。”
无恤道:“名不正则言不顺,齐侯终于想起来了,我毕竟是鲁侯之臣,若是齐鲁两君和解,我也只能罢兵休战,到时候齐国便可以慢慢休憩,来日再图我……”
“然,仆臣猜测,齐国请平的一个条件,一定有各自归还所夺之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国控制了鲁国的龟田、灌邑等地。
而鲁国控制的,则是廪丘!
现在已经位于西鲁心脏位置的廪丘,若是齐国再次回到这里,无恤的这个半独立政权就失去了整体性,就像在心腹中间被插入了一根尖锐的刺。
齐鲁会谈虽然只是商议两国双方的和平,但这之后晋国若是再无作为,那鲁国君臣肯定会试探着和传统的友邦卫、郑也和好,彻底退出战争的乱局了。
到那时候,甄城、濮南怎么办?按照三桓那欺软怕硬,宁可送地于敌,也要把排外内斗进行到底的尿性,他们会联合齐、卫不断逼压赵无恤让步。到时候非但这些占领区不保,连现下名为其他大夫所辖,实则已经被赵无恤控制的高鱼、范、秦等邑也保不住!
在张孟谈出色的抽丝剥茧下,一个简简单单的和谈,竟被引出了一大串阴暗的后手,这让赵无恤额头顿时爬满了冷汗。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所以齐鲁之间的和谈,他一定要阻止!
于是他说道:“我身为小司寇,也算能参与政事的鲁国重臣,又是边境的大封君,与齐讲和之事,我也是能说上话的,主动提出反对何如?”
张孟谈摇头道:“万万不可,现下鲁侯、三桓,甚至大宗伯孔子都愿意与齐和解,毕竟晋齐争霸与鲁国利益无涉,阳虎倒台后,三桓早就想休战了,奈何司寇入鲁,晋军又来了两次,才不得不撑到现在。所以与齐和解,非但是朝堂卿大夫的心思,也是鲁国民众所希望的。若是司寇一意拒绝讲和,反倒会掉进齐侯的陷阱里,招致全鲁怨愤,那时候,齐国图我就不是三五年后的事情了,而是随时可以和三桓寻借口发动……”
君臣关系,这道枷锁在春秋时还不算锁死,但仍然能把人压得不能动弹。两年前赵无恤在走投无路下入鲁,鲁国大夫的身份给了他种种方便,可现如今,却要反受其咎了。
无恤头疼不已:“反对也不行,同意也不行,那这个死结应该如何解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张孟谈道:“还是得依靠晋国能及时干预,鲁国主政者胆怯,晋国的威胁能让他们愿意保持现状,而不是冒险。”
无恤心里和口中的药一样苦涩:“现在赵氏正逢多事之夏,无暇出兵,至少得数月后才能做出反应。而其余几个卿,知氏对国外事务一向不感兴趣,恐怕宁可失去鲁国也要让赵氏受损,韩魏则是做不了主的。”
晋国现在内外多事,连把边上的卫国好好教训一番都难做到,何况越境伐齐逼鲁……
张孟谈凑近了几分道:“所以吾等需要的是时间,司寇不如先假意答应和谈,但不承诺任何条件,同时要求参与夹谷之会,届时再随机应变,伺机主导局面!”
假意答应,然后参加夹谷之会?
“齐国的和谈之策,是想离间司寇与鲁城的三桓,让鲁国内斗。但司寇何妨将计就计,既能拖延时间,又能借力打力。齐国此番议和并无诚意,而是有所图谋,三桓同样如此,但鲁国朝堂里,还是有人将鲁国利益当回事的……”
无恤恍然:“比如鲁侯自己,还有孔子!”
为了削弱赵无恤而出卖鲁国既得利益的事情,以孔子的秉性,赵无恤觉得他做不出来,鲁侯也会羞于同意。若是赵无恤自己再参与进去,此番和齐国能谋求的,至多就是边境维持现状,停止交兵而已!
“然也!但光靠孔子的寥寥数百弟子,还有三桓那些不堪一击的族兵,并不足以撑起一次和谈的武力!鲁侯和孔子忌惮司寇,却不得不依靠司寇,司寇还记得曾对子贡说起的那句话否?”
赵无恤定定地看了张孟谈一会,露出了了然的笑,说道:“然,弱国无外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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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弱国无外交”,那是无恤先前对子贡提起过的话,张孟谈在侧觉得总结得精辟,便把它牢牢记住了。
无论春秋还是后世,国与国之间的外交,无非是将战场上的兵甲摆到案几上较量一番,谁的拳头大,谁就有权发言。
若是此次鲁国表现的太过软弱,这场外交之战便会将先前吃到肚子里的土地和利益吐得干干净净。
但主持此次和谈的大宗伯孔子,他是一个软弱的人么?
在盗跖围城时,他敢身披甲衣,手持弓矢,站在城头和大盗辩论。
他敢单车入叛军占据的费城,说服公山不狃放弃抵抗。
他敢忤逆季氏,让不受待见的先君鲁昭公坟墓归位……
在历史上,他还敢以老迈之身躯,请求讨伐弑君的陈氏,吓得鲁国懦弱的君臣胆寒。
就赵无恤自己的所见所闻,这时代的儒家不懦弱,反倒是邹鲁的一根脊梁柱。战国有孟轲威武不能屈,有鲁仲连义不帝秦,后来刘邦扫平天下,各郡纷纷归降,竟只有鲁地的儒生们硬着脖子奉项羽为正统,与汉室对抗。
何况,赵无恤没记错的话,孔子在原本历史线上的成名作,就是夹谷会盟了。
张孟谈见赵无恤已经看清楚了整件事的利害和应对之策,便笼着袖子笑道:“就在方才,大宗伯派来的使者已经到了,司寇猜猜是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颜回?还是子路?”
“正是颜回,颜子渊!”
赵无恤脑海中,那个眉直眼阔,神情朴实可亲,身上虽然破旧蒙尘,却让人感觉他从身到心,干净无比的青年身影顿时浮现。
“我这便出去见他。”
赵无恤整理了下衣襟,起身让人为自己更衣,一边对张孟谈说道:“颜回无职守,无爵位,仅仅是一个在宗伯署挂名办事的穷士,换了别人,或许会觉得派他来是种对我的轻视和羞辱,但我却明白,孔子让入室的大弟子亲自来,这待遇真不算低。”
张孟谈说道:“然,先前未见其人,就早已闻名遐迩,今日一睹真容,方知世间竟还有如此人物,两相对比之下,我竟显得俗不可耐。”
这世间能被称为国士的人不多,孔门弟子里却扎堆出,子路是一人,子贡是一人,颜回又是一人。冉求、樊须等人天资不足,则只能算半个,还得看其日后发展得如何。
孔门十哲,曾无等闲之辈。
张孟谈无奈地摇头说道:“不过此人真诚而无心机,三言两语便道出了来意。”
无恤停住了动作:“莫不是邀我去夹谷?”
“正是如此!不知司寇去否?”
“当然要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因为小病而有些萎靡的精神顿时一扫而空,他撇开披着的蝉衣转了过来,雍容的深衣朝服在身,玄端加顶,乐氏的”不贪之玉“悬挂于牛皮韦带上。
“齐侯想挑拨三桓与我内斗,三桓想借助齐侯削弱我,鲁侯和孔子何尝不希望看吾等鹬蚌相争,好增强君权……但弱国无外交,此番和谈,若是不想鲁国利益损失太大,他们反倒需要一个有力的助力……”
他的气势顿时变得睥睨无比。
若要问鲁国谁的拳头最硬,谁能让齐国人有所忌惮……
“舍我其谁!”
……
五月底的齐鲁边境,田野中的粟半夏出苗,木槿开出了淡红色的花,知了没完没了地鸣叫,山野间奔跑的鹿开始脱落犄角。
赵无恤站在车上,接过虞喜炫耀骑技在林间拾得的鹿角,对同车的长者说道:“我家中有一大一小两白鹿,大鹿为雄,小鹿为雌,也该到落角的季节了。”
长者额头宽阔,深衣广袖,卷须里露出了笑容:“初闻子泰之名,恰恰是冬狩获鹿之时,那会子贡还在晋卫之间做行商,但凡有什么奇闻异事都会以简短的字笔写下,再寄送到曲阜。若那会就有纸张,这些关于子泰的故事想必会更精彩。”
与赵无恤同车的老者正是孔子。
诸侯会盟,两君相见,得有个娴熟礼仪的当助手称作“相礼”,鲁侯此番决定让大宗伯孔子担当此任。而赵无恤在应了颜回发出的邀请后,也与他一同东行,在五月底时抵达了齐鲁边境,迎候鲁侯一行。
见赵无恤应召而来,对鲁侯也礼数有加,这让鲁侯惊喜不已,孔子心里欣慰了不少。唯独三桓断言赵无恤一定会拒绝与齐和解,同时拒绝前来的预言落空,面色都有些不好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单单有一样,赵无恤带的兵卒似乎过多了,足足有半师之众!
当大司马叔孙州仇有些战战兢兢地质问赵无恤带这么多人马意欲何为时,赵无恤问心无愧地答道:“下臣听说有文事的话必须有武备,有武事的话必须有文备。古时诸侯越出自己的疆界,必定配备文武官员作为随从。如今齐人虽然请平,但不知其诚意如何,请配备左、右司马以防不测,下臣愿意举荐,一定确保齐人不敢轻辱鲁国。”
鲁侯看了看孔子,见他也微微点头,便应允了此事,配备了和谈临时的左、右司马,左司马为赵无恤推荐的冉求,右司马为孔子推荐的子路。
左右司马都是孔子的弟子,这让他放心了许多,对赵无恤那点怀疑也减少了几分。两人毕竟是忘年之交,赵小司寇还解决了他许多弟子的就业问题。这一年来的诸多变故搞得关系有点僵,还发生了宰予鼓吹赵氏之治,贬低复周礼的严重事件,而赵无恤和孔子甚至在廪丘的会面上争辩不止。
希望这次和谈能化解齐鲁恩怨,或许也能让二人和好如初。
于是孔子便邀请赵无恤与他同车行与鲁侯车架前方,前往约定好的会场夹谷,无恤这才见识到了孔子将礼融入日常生活的细节上:上车时,他一定先直立站好,然后拉着扶手带上车。在车上,不回头,不高声说话,就算是看到了路上的见闻,也不用自己的手指指点点。
所以在和赵无恤对话时,孔子也不越矩,只是正视前方,看着林间奔跑的鹿,拊掌而歌道:
“呦呦鹿鸣,食野之芩。我有嘉宾,鼓瑟鼓琴。
鼓瑟鼓琴,和乐且湛。
我有旨酒,以燕乐嘉宾之心。”
无恤闭目欣赏,这歌声悠扬高亢,不失美感,中都邑外的竹林里,曾点鼓瑟鼓琴,子路、冉求、公西赤侍坐,群贤各言其志的场面仿佛再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春秋时人赋诗从来就不是为赋新词强说愁,而是为了言志、言事,能听出里面包含的意思,这是身为贵族最基本的能力,所以才有句话叫“不学诗,无以言”。
赵无恤听出来了,孔子这是在借诗隐喻,衷心希望齐鲁和谈能够顺利完成。
两人既然同车,孔子为车左,赵无恤以小辈自居位于车右,此时把玩着手里的鹿角微微笑道:“鹿是好鹿,芩是嫩芩,鼓瑟鼓琴的都是绝佳的鲁宫乐师,美酒也香而醇厚,但是夫子,唯独这叩门而入的,恐怕不是什么好宾客吧!”
……
歌声停歇,孔子默然。
他在半个月前就派乐师要检修豢擎鼓,调节琴瑟管箫,手持干戚戈羽,调和竿笙旎簧,整饬钟馨祝敲。还命令有关官员祭祀鲁国境内的名山大川和各条河流的源头,祭祀那些有功于民的前代国君公卿,各种乐器和文舞武舞一齐登场,向天帝祈求和谈能顺利进行。
孔子为这场和谈费劲了心血,鲁国真的很需要和平。
可一旦和平,则必然损害到赵无恤,还有他背后赵氏卿族的利益。
这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各自的立场既然已经大不相同,那有些东西,恐怕很难恢复如初了……
他片刻后捋了捋卷须,看着赵无恤笑道:“纵然齐人是恶客,但礼之用,和为贵,还望小司寇能体谅一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子只希望,赵无恤能稍微退让一步,铸剑为犁,熔戈成鼎,他这么年轻,年轻得让人羡慕,就像半夏出苗的粟杆,五月落角的稚鹿般。停止战争,先从治理好手里的领地开始,有何不好呢?几十年后当上鲁国的卿也不能不可能。
赵无恤也不在车上与孔子争辩,因为孔夫子脾气如牛,平日温顺,但心意若决,则不撞南墙不死心。
他心里也一直在想着张孟谈在他临行时说过的那些话。
“司寇想想,齐鲁交战两百载,期间和谈过无数次,哪次没出过问题?”
鲁桓公亲自去齐国盟会,因为夫人文姜与大舅哥齐襄公**的事情东窗事发,便被恋奸情热的齐襄公谋杀。
齐襄公死了,本来鲁国有机会送公子纠回国继位,重新恢复两国关系的,谁料公子小白抢先一步,装死成了齐桓公。
齐桓公恨鲁国助兄长归国,屡次攻伐,夺取了鲁国许多土地。鲁国求和,齐桓公答应和鲁庄公在柯地会见,订立盟约,但却被鲁国的勇士曹沫手拿匕首劫盟,索还一切失地,为天下刺客盛行开了个坏头……
赵无恤一想,这话还真是对,齐鲁和谈会盟时出过的幺蛾子实在太多。
如今齐国诚意不足,齐臣一心想为主君找回连续被击败的场子,又没有足够智慧的重臣主持大局。鲁国这边,三桓各有心思,孔子则一心想让鲁侯重获外交之权,再加上赵无恤这个齐鲁间的炸药桶的介入,整个夹谷之会,会发生的意外太多太多了。
两人各有所思,没了最初蹬车时的言笑晏晏,沉默了半响后,赵无恤突然指着对面的山谷说道:“夹谷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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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重叠的山势,厚重的形体,苍松巨石烘托着变化无常的云烟,山尖离地三里半,最高处消失在冰冷的雾气之中。
“泰山岩岩,鲁邦所瞻,果然名不虚传。”
第一次遥遥看到泰山雄姿的赵无恤不由发出了嗟叹,放在整个中国看,它的海拔实属平常。但搁在平坦丘陵遍布的齐鲁,的确可以称之为“仰之弥高”了,雄浑中兼有明丽,静穆中透着神奇,不愧岱宗之称,历朝历代封禅之地。
而夹谷正好位于泰山脚下,曲阜东北方两百里处,临淄西南二百五十里处。这是鲁国和齐国的天然边境,也是春秋以来鲁人防止强邻南侵的屏障。
清晨时分,赵无恤与孔子乘车穿过泰山投射下的阴影,进入夹谷。
赵无恤对身侧骑行的几名军吏说道:“最初时,齐国的疆域是‘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可现在,经过两百年的扩张,齐人早已穿过天下奇险穆陵关,一路攻克了长勺等地,占据了泰山北麓大量土地,但无数兵马命丧于此,却依然无法攻克峡谷。”
此刻,夹谷正沐浴在静谧的晨光之中。
石砌工事在此起彼伏的峰峦间骤然缩小又骤然展开,绿野、蓝天和只有光秃秃白色岩石的山尖骤然呈现。
峡谷在他们面前绵延,直至雾气弥漫的东北方,这乃是一个祥和恬静的国度,四面受群山庇护,内中是肥沃的黑壤,狭窄而奔流急促的溪川,还有在阳光下明亮如镜的水洼。
这儿,便是此次和谈的地点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早在半月前,孔子便派人和齐国的使者会面,在此建筑盟坛,排定席位,修起土台阶三级,以便两国之君相会。所以赵无恤远远便看见如同埃及金字塔般高大的盟坛,下方则是密密麻麻,旗鼓整齐的齐国人。
“止!”孔子抬起手让众人停下。
他停车按剑,遥望对面的嘉宾,估算了下他们的人数后叹了口气:“不下两千余人,一师之众,俱有甲兵车乘。齐人果然来者不善,所幸子泰早有准备,左右二司马带兵同行,不然和谈还未开始,吾等便要被齐人的军势压倒了!”
孔子派弟子闵子骞过去交涉,问问齐人究竟意欲何为。
半响后,闵子骞乘着车回来了,对孔子说道:”夫子,是齐侯的仪仗,说是今日请国君观兵。”
赵无恤冷笑:“观兵?两国和谈,不兴甲兵,齐侯此举,是想要威吓吾等罢!”
就在这时,对面的齐人却先动了。
……
却见齐侯雍容的大车位于中间,被穿着齐国兵卒团团护卫,旌旗招展,金鼓钟罄在侧,随行的乐师看见鲁国人过来就开始没命地敲响,声音响彻夹谷,以壮军威。
随着“欢迎”鲁国人到来的钟鼓鸣响,齐国的十乘戎车开动了,后方有百人军阵紧随其后。
只见车上的士大夫都穿着漆成火红色的皮甲,像一团鲜红的火焰;车下的兵卒则穿着白色的上裳下衣,打着白色的旗帜,带着白羽毛制作的箭,远看像一片白色的茅草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们气势雄壮,仿佛想要直接冲杀过来,冲透鲁人的队伍……
看着朝这边飞奔的齐兵,鲁国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有胆小的已经想跳头离开,避其锋芒了,连鲁侯和三桓在后面的车驾也有掉头的趋势。
“勿惊!”孔子身材高大,举起的手后方能清楚看见,他如同一根擎天的梁柱,将齐人带来的压力挡在前方,稳住了众人的情绪。
赵无恤也在约束后面的人道:“勿慌,师尚父以十乘百夫致师,于是殷卒倒戈,这是齐国的开国者太公望在牧野之战的成名之作,齐国人在会盟时最爱仿照出来威吓对手。”
果然,齐人气势汹汹地奔了一段距离后,在半里外停下了脚步,分为两侧站立,挑衅的目光盯着鲁国这边。
片刻后,齐国的小行人则径自乘车过来,他面上带着意味深长的笑,欣赏着一些鲁人脸上的忐忑神情。
“寡君先至,列下兵卒演练,特邀鲁侯一同观礼!”
鲁国车队一时沉默,所有人都清楚,齐侯邀请鲁人去会盟台下会面,名为欢迎,实为下马威!
一时间,鲁国人这边有些不知所措,就让自己的国君从齐兵所夹的通道上过去?他们有点不敢,但若是不走,却又显得自己胆怯,这该如何是好?
齐人料定鲁国人软弱,所以摆出了一副强军的架势,他们虽然愿意和谈,赠送了足够分量的礼物,然而就像孔子所说的那样,诚意不足。齐人依然把自己看得高高在上的大邦,鄙夷鲁国,一面要和好,一面却想在任何方面都压鲁人一头不可。
这是齐国两百年来崛起称霸,鲁国两百年来积贫积弱的惯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没有任何雄心,只知道守户的三桓,则想顺着这惯性,和鲁侯一起过去服软了。
“等等……”
……
孔子有些不甘心,他也在思索对策,今日的外交之权是他从三桓手里强行要来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到和谈的成败,乃至于鲁国的利益。
赵无恤眯着眼孰视对面的齐人,突然说道:“我听闻,三卿打算向齐人卑躬屈膝,割地、纳币也在所不惜,夫子认为如何?”
孔子看着赵无恤,却不答,而是反问道:“子泰将欲如何?”
赵无恤道:“我听过说一件弭兵时代的往事,第二次宋之盟时,季武子派人以襄公的名义对叔孙昭子说:‘会盟时将我国比作和邾国、滕国小国一样即可,那样可以减少付出的贡献。’”
孔子了然,接口道:“我知之,但就在宋之盟上,齐侯请求把邾国作为属国,宋公请求把滕国作为属国,晋、楚许之,故邾、滕地位骤降,都不得参与结盟。叔孙穆子便说:‘邾、滕,齐宋之私属也;鲁国则是东方之长,吾羞于与之相等同,于是就参与结盟。”
“夫子认为,叔孙穆子做的对么?”
“史书上记述这段事时,不记载叔孙穆子的族名,正是因为他违背了执政命令的缘故,于礼法上,自然是不对的……但其举动使鲁国不用受辱于诸侯,这一点,我则认为是对的,忤逆执政,这是失小礼,维护国威,则是守大礼。”
赵无恤道:“在对齐的战争里,鲁国是获胜一方,但夫子说民众疲惫,急需和平,这一点小子能够理解。但小子觉得,切不能像先前三位执政所说的,要无原则地对齐人让步,尤其是这接洽之事,更不能轻易低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子看了他一眼:“此亦君之愿,我之愿也。”
当政者,斗筲之人,何足算也!孔丘此次来,不是为三桓的利益,而是为了鲁国的民众,为了他忠于的君上之威,为了能匡复周礼!
若是与齐国的和谈以鲁国卑躬屈膝告终,作为第一次执掌外交之权的孔子和鲁侯,威望必然大跌。
无恤戴上了自己的胄,野雉尾高高扬起:“如此一来,我便放心了,所幸我早有准备,小子今日愿学叔孙穆子,不辱鲁国之威!”
众人皆胆寒,唯独此子越发勇锐,这让孔子眼皮直跳,没想到最后还是得仰仗赵无恤,真是让他无奈。
他连忙补充道:“若是能行已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则小司寇可以为国士矣。但切记不要做的太过分,不要让两国和谈不欢而散!”
无恤笑道:“这是自然,小子只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绝不擅动刀兵。”
他心里却暗暗想道:我不会主动发难,但要是齐侯受不了激先撕破了脸,那我可概不负责……
赵无恤一挥手中小旗,后方在两翼护卫的四十名赵氏骑从立刻打马上前,在鲁国戎车前方摆开了四排整齐的阵列。
赵氏之骑,第一排尽是白马,骑士穿素衣,如天边的白云涌动。
第二排尽是青駹马,骑士穿青衣,像是济水河的滚滚碧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三排尽是乌骊马,全身俱黑,骑士披黑甲,像是提前降临的浓郁黑夜。
第四排尽是骍马,骑士赤色披风飘飘,与马儿火红的鬃毛共舞,如同炽烈的火焰。
在骑从们娴熟的操纵下,这四排肩膀等高的马儿们迈步齐齐快走,朝齐人的车阵奔去,他们甲胄鲜明,个个神采奕奕,不卑不亢。
骑兵之后,还有一些赵无恤从西鲁带来的乐师,他们衣着鲜艳而不失庄重,手持鼓、角、箫排箫等乐器,乘于车上,一边前进一边奏乐,奏的是一首《兔罝》。
“肃肃兔罝,施于中林。赳赳武夫,公侯腹心!”
随着军乐响起,一股赫赫威仪顿时从鲁人那被齐人一吓,有些慌乱的队伍里升起,引得后方众人探头不已,忐忑的情绪顿时稳定了下来。而对面等着看鲁人出丑的齐人则面面相觑,感觉自己的打算落空了。
“这是……”先前这些骑从混杂,孔子还没看出什么,这会一瞧,才发觉大不一样。
赵无恤神秘一笑:“无他,仪仗队而已。”
……
用仪仗队来显示军威,是他半年前赵鞅离开前夕,巡视骑兵营时想到的主意,反正随着马技越来越娴熟,出身圉人的虞喜等人总喜欢炫技,将马训练得和人一样齐步走……
所以赵无恤就让他们要玩,就玩十马并排的齐步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骑从里那些身材高大英俊的人,赵无恤也将他们挑出来,在迎风迎光的条件下训练眼神,规定时间内不能眨眼,不能流泪。现下透过他们的目光,体现出的是武卒、轻骑兵的精、气、神。
不过因为赵鞅走得急,这支临时仪仗队没派上用场,孰料半年后竟然遇到齐国人想玩仪仗大比拼。于是又一次轮到他们出场了,还顺便加上了因为没有战争而清闲下来的军乐师。
军乐师是武卒作战的重要组成部分,简陋的腰鼓敲击着兵卒的脚步节奏,随着赵无恤势力越来越大,他们也开始鸟枪换炮,有了新的装备。
除了腰鼓外,圉、牧出身的骑从们经常用的号角也被引入,最初是用兽角制作的,后改用竹、木、皮革、铜等材料制作。此外还有管乐器如排箫、横笛等,有时也加入大嗓门的歌唱,于是便构成了一曲嘹亮雄壮的军乐。
武卒中的军乐师多数来自乡间里闾,他们不会奏复杂的雅乐,却能敲击吹奏出有力的节奏感!一首”赳赳武夫,国之干城“练了几百遍,一出场颇能技惊四座。
然而这还不算结束。
在向前整整齐齐地行了半里地,逼到了齐人跟前后,四排颜色不同的骑兵横队突然朝两侧移动,动若脱兔,吓得驾车的齐国马匹有些惊动。
之后,伴随着越发高昂的赵氏鼓吹声,一车两骑从他们后方奔驰而出,分持三旗。
当看到三面旗帜时,对面被仪仗队震撼得有些失神的齐人顿时哗然!
车是柚木大车,上面有着代表鲁侯的旌旗,这是周成王在周公旦死后,赐予鲁侯的姬周大旗,是鲁国的骄傲和标志。可惜只是一个复制品,原旗被鲁昭公带去齐国,最后留在了那儿。
这辆车是孔子急中生智从后面调来的,今日可是张扬君威的良机,哪能错过,所以他的弟子闵子骞为御者,子路持旗,好不威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引发齐人骚动的却不是他们,而是稍后的两骑。
马是黑色大马,上面的两名骑兵一看就知道非同一般,他们甲胄更加精致,手里还持有大旗,正是虞喜和另一名骑吏甲季。
第一面旗自然是代表赵无恤的炎日玄鸟,今日在场的齐国人不少是经历过上次战争的老卒,此旗一出,雪原的恐怖回忆再度降临……
见玄鸟旗,必避!这已经是齐人败逃时达成的共识了,想起如狼似虎的赵氏甲兵,刚才还趾高气扬的齐卒已经有不少人双腿战战了。
他们都是从赵氏强弩下逃生的惊弓之鸟。
而第二面,更是让高居车舆上的齐侯脸色发烧,让侍候在旁的卿士高张如遭雷击,整个人都懵了,差点从高车上跌倒。
因为那面在阳光下无比刺眼的旗帜,竟是卿士高张得到齐侯特赐,绘着交龙之旂的“灵姑”旗……
它在雪原大战的溃败中遗失,谁料是和”龙九“大旗一样,被赵无恤俘获了!
更要命的是,就在此刻,鼓吹停了,持旗的虞喜大吼大叫,他声音尖锐高亢,直钻在场数千人之耳:
“齐侯军中已无龙九之旗,不可再无灵姑,今日齐鲁和解,外臣赵无恤特意送归,还望齐侯纳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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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灵姑旗的出现,齐侯和高张的遮羞布被一把扯下,齐国今天摆出的架势仿佛成了笑柄:你说你一个战败者,在这摆花花架子,嚣张如此有何用处?
雪原之战的狼狈溃逃,冻彻骨髓的恐惧,还有那声差点把他魂儿惊飞的怒吼,一一浮现眼前。
“赵氏孺子欺我太甚!”
果不其然,齐侯杵臼当场发飙,他将手里迎客用的玉圭狠狠砸在车舆的铜构件上,顿时摔得四分五裂,仿佛齐鲁之间脆弱的和平荡然无存。
他勃然大怒之下,忘了长远的考虑,忘了这些和谈里隐含的阴谋,不顾诸位大夫劝解,竟然直接下令攻之。
“汝等休要拦我,寡人事先便想好了,顺则请平,逆则劫盟,楚成王劫持宋襄公之事,孤亦可为之!赵氏子以为,寡人今日只带了这区区一师的人来!?”
君侯之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今日是也!
“唯唯!”
随着齐侯震怒,卿大夫们只能苦着脸执行命令,宝贵的和平就这样从手边滑落,像是他们怀里抱着作为迎客礼物的羔、鹅、雉失去了用处,四处乱跑。
齐侯大旗招展,会盟地点周围的小山谷和丘陵间忽然涌出了更多齐人兵卒,个个手持利刃,夹谷顿时喧嚣一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统帅他们的,正是陈氏的世子陈恒!
齐国这边并不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和平,加上陈氏父子的怂恿,怎么可能没有后手准备?
陈恒浑身甲胄,手持斧钺,站在车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得到齐侯的信号后,他的战车便从泰山岩岩的阴影里缓缓开出。他心里只想开怀大笑,齐国和鲁国的和谈若是告吹,那齐国便依然会两面对敌,对陈氏只有好处而无坏处。
他由衷地感谢赵无恤的所作所为,并且不介意今天以众凌寡,将赵无恤杀死在混战之中,为此,他可没少带善射者……
人的性命是如此脆弱,只需要在乱军里轻轻一拉弓弦,伴随着一朵血花溅起,一个心腹大患就能永远闭上眼了!
……
灵姑旗出现的瞬间,孔子便后悔了。
礼之用,和为贵,齐人想要借势压制鲁国不假,但赵无恤的针锋相对却实在是有些过火。
龙九旗、灵姑旗,连带上被俘的齐国公子阳生,这是齐人去年战败的三大标志,今天的和谈本来是为了摈弃前嫌,恢复齐鲁和平,但赵无恤却公然亮出旧物。这是在公开打齐国人的脸,揭齐人战败的短了,他之所以来夹谷,恐怕不是为了和谈,而是为了让和谈中道而阻的!
难怪当初派颜回去邀请时,赵小司寇会答应的那么爽快。
但孔子却又无法责难一脸无辜的赵无恤,因为正是鲁国本身的疲弱,才不得不仰仗于他,方才也是自己应允,他才得以派出所谓的”仪仗队“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谁想这里面暗藏杀机。
也怪自己,一时间竟没有认出那面属于高氏的旗帜,亏自己还在高氏做过几年家宰……
孔子知道高张此人虽然才干不多,但贵在老成谋国,为人稳重,想必现在脸色虽不好看,但也会忍住冲动,以大局为重。
但齐侯……孔子看不透齐侯,他有时表现得很能隐忍,有时却又会暴跳如雷,明君的才能和昏君的潜质同时存在,所以执政才会忽明忽暗,朝堂里奸佞与贤能并存……
结果,齐侯果然受不住激,侯旗一挥,大批齐人伏兵从山谷中冲出,恶狠狠地朝鲁国的车队逼近,鲁人这边顿时一片哗然。
“齐人果然有伏兵!”
“这该如何是好!”
后方的鲁侯慌了神,季孙斯则在车上急的直跺脚,飞快地派人过去齐人解释……
但没用的,如今齐鲁双方就像是一团被火点燃的絮,轻易无法吹灭了。
孔子的手紧紧扣在车舆的栏杆上,脑中飞快思索,但现在该如何应对,如何挽回今日之局?
先退出山谷?再派人解释商议?等到齐侯气消了,或许还能有转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偏偏有人想要火上浇油。
赵无恤的话在一旁响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既然今日齐国毫无诚意,那兵戎相见便是了!”
他早已披挂好了甲胄,此刻对着孔子抱歉一笑后,便下车上马,纵马向前。
赵氏的军乐骤然一变,从稳重威仪,变为急促的鼓点和传唤的号角声,骑兵仪仗队们陆续撤了回来,撤入整列迎战的近千赵氏武卒中。
孔子寄予厚望的弟子冉求也身在其中,这位左司马同样抱歉地看了孔子一眼,便忙着调遣手下去了。
一场大战眼看已经在所难免了。
“大宗伯,速速让赵小司寇将兵卒撤回来!”这是有名无权的大司马叔孙州仇带着些许哭腔在一旁嘶吼。
“夫子,由请为赵氏卒右翼,何如?”
这是不嫌事大的子路在请命,他在阳关为司马,平日没少和齐人冲突,一直对错过了雪原大战耿耿于怀。今日赵无恤的强硬态度,反倒让轻侠气质未消的子路大为兴奋,夹谷除了一千赵兵外,还有鲁侯和三桓护卫一千,加上他的五百阳关虎贲,区区数千齐人何惧之有!
几乎所有人都围过来询问,他们将孔子当成了主心骨,但孔子现在已经有些混乱了,是战,是和?孰利,孰弊?
百念交集,在他心中争斗不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最后,却是在成周问对时,老子的一句话浮现在心头。
“仲尼,你我之道虽不同,但有一样需牢牢记住,兵者非君子之器也,兵者不祥之器也,不得已而用之。”
无论如何,交兵总是最下乘的手段,周公威服天下,但长治久安,依然是靠着制定周礼!
若是和谈破裂,那鲁国又会卷入战争的深渊。
若是夹谷成为战场,泰山一带刚刚从阳虎苛政下解脱的民众又将面对更可怕的恶虎:兵灾!
无助的民众,齐鲁两国哀鸿遍野的场景,他可不想看到,想要复兴周礼,必须先消弭兵灾才行。
是的,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孔丘将身边的御者一把推开,粗壮有力的双手拿过控制驷马的八辔。
“回,由,随我往两军之中走一趟,可乎?”
从方才的异变起,颜回一直静静地呆在孔子身边,此时闻言,立刻毫不犹豫地登车,手持孔子的旌节。
子路原本一心请战,乍听此言微微一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他却没有问原因,没有问为什么,而是大笑着应诺,随后持大盾,扶长剑站到了车右的位置上。
“道不行,乘桴浮于海,从我者其由与?”
就冲夫子这句话,别说是两军之间,哪怕是刀山火海,天涯海角,他也会紧随夫子之后。
骏马嘶鸣,车轮滚动,师徒三人在众人愕然的目光中,朝所有人避之不及的两军阵间冲了过去……
……
齐人的前锋是千余莱夷人,他们打着旌旗,挥舞羽毛、彩缯,手持矛戟剑盾,击鼓呼叫而到来。紧跟其后的是一排排齐人弓手,夷者,善射之人也,齐地有许多射箭的好手,在乡射礼中被选拔入军中为士,手持反曲复合弓,随着准备抛射出杀人的利箭。
至于鲁国人这边,赵氏武卒是主力,一根根两丈长矛竖起,矛尖闪着让人胆怯的寒光,青铜刺猬顶在前方,逼得齐人不敢靠近。重甲的武卒重合站立,补上了方阵的任何缝隙,剑盾敲击出让人心跳加速的节奏。
而手持弩机的臂张士已经瞄准了那些手舞足蹈的莱人裸露的皮肤,自信每一发都能收割走一个鲜活生命。
“赢了!”骑行在马上,赵无恤望着对面气势汹汹的齐人露出了微笑。
非胜于战,而是胜于谋。
双方和谈尚未开始,先来了一场仪仗大比拼,结果不言而喻,是齐国人输了……然后输家齐侯恼羞成怒,索性将以备不测的伏兵统统拉出,似乎是想和赵无恤来场火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想来也对,若是能将他在肉体上干脆地消灭,又何苦玩什么谋略和计策呢?
“杵臼啊杵臼,司马穰苴白白服侍了你那么多年,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的道理,看来你不懂……”
春秋之世,兵戎相见只是最后不得已而为之的法子,若是能从伐谋伐交上达到自己的目的,会减少许多损失。
齐国最初的打算是伐交,通过与鲁国和解,让三桓将矛头指向赵无恤,孤立他,扼杀他……
但自大的齐侯在执行这一计策的过程中,不知是不是被奸臣怂恿,反倒忘了初衷,没有将身段稍微放低,而是打算压服鲁人。要是放在齐桓公时,这么做无可厚非,可现如今,你齐国可是上一次战争的落败者啊!姿态这么高,让鲁国人会怎么想?
于是赵无恤和张孟谈的对策是伐谋,一个激将,便让齐人原形毕露。
刀兵一起,和谈便成了泡影。
至于他自己的安危,赵无恤并不担心,一是他相信武卒的战力能让自己全身而退。二是因为这里是夹谷,只要往后稍微一退就能退入二人当关,十人莫开的泰山地域,齐人还能采取最下乘攻城不成?
攻城之法,为不得已。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
他倒是希望齐人在夹谷这么玩,那非但国内怨声载道,西鲁也能安生到秋收了。
现在剑拔弩张,只需要任意一边射出第一箭,就能将和平的画皮彻底撕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就在赵无恤准备抬手,让人发矢时,突然间!一辆戎车却轰隆隆地从鲁人车队里驶出,径自绕进了双方对峙的那百步夹隙中。
素衣青年静静地立在车左,手持牦牛尾编织成的三重旌节,正是颜回。
鹖冠结缨的浓须大汉挺胸腆肚,手扶长剑,爽朗的笑声震得众人耳廓嗡嗡作响,正是子路。
至于操纵着八辔的老者,他须发黑中夹杂着灰白,驾车的姿势如同抚摸琴弦般优雅,在满是碎石和沟壑的夹谷中奔驰,却如履平地。
达巷党人曰:“大哉孔子!博学而无所成名。”孔子闻之,谓门弟子曰:“吾何执?执御乎?执射乎?吾执御矣。”
这便是以御车之术而自许的鲁国大宗伯孔丘了……
……
随着孔子驾车驶入,一触即发的双方都同时一愣。
齐侯和赵无恤心里也咯噔一下:“他怎么会在此!”
却见孔子在两军中间停下了车,举袂顾左右,大声说道:“吾两君为好会,为何还要出动甲兵?请两国有司让兵卒退下,恢复和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侯认识孔子,两人还差点成了君臣,但孔子不为晏婴所喜,所以也没重用,但往日对此人也是有所关注的,眼看他一步步成了鲁国宗伯,兴鲁侯之权,齐侯也曾后悔没有留下此人。
此时孔子乱入战场,竟让齐侯猛地清醒了过来。
“有的胜利靠长剑与斧钺赢取,有的胜利则要靠笔削和帛书……”
今日如若开战,岂不是那自己布下的连环计策一开始就失败了么?以齐国现在的状态,可没法在秋收前发动战争……
但今日齐国的颜面已经丢得够多了,齐侯心里也憋了一口闷气,贵为君侯怎能向一个弱冠卿子低头,他非得让赵无恤先停手,才肯撤兵。
眼见齐人没有异动,孔子松了口气,又扭头朝这边大声呼吁:“齐侯尊于小司寇,国君尊于上大夫,位次低者请先罢兵!”
他这是在逼着赵无恤先退步了……
指挥兵卒的虞喜、穆夏和冉求有些茫然,回头不住地朝赵无恤看,想知道他的下一步命令。
赵无恤心里一声哀叹,随即无名火起。
“真是可恨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佩服孔丘胆量之余,心里第一次对此人产生了如此念头,孔子不惜入险地,也想阻止交战,这是今天最大的意外。
穿越者的傲然,让赵无恤一直将自己看做历史前进的推动者,这不是自傲,这是事实,也是他苦苦追寻的命运。
而孔子今日的所作所为,在赵无恤看来……就是在阻止自己前进!
就像路上绊脚石么?
不,不是。
卷须飘飘的孔夫子举袂作鞠,态度认真诚恳,在无恤眼中,越看越像一只抬着双臂想阻拦车舆前进的螳螂,可敬却又可悲。
赵无恤手臂沉重,却迟迟无法落下,电光火石间,他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若是弩矢齐发,将齐鲁的和谈,连同孔子师徒三人一起葬送在此,那历史会发生怎样的变动?”
不是有句话叫“圣人不死,大盗不止”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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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谈的仪式在继续,孔子为相礼,主持仪式和位次,赵无恤缓缓走过孔丘身边,高大的老夫子对他举袂作鞠,赵无恤则还以一礼,但他心里却不住暗叹:“我最后还是没有下手……”
并非下不了狠手,他还不够强,无法肆意妄为地碾平一切;他也不够自信,若是孔子死于己手后,还想要子贡、冉求、樊须、公西华等人效力?无异于痴人说梦。
以众叛亲离为代价,换取一时恼羞成怒?这不是玄幻,这是活生生的历史,是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勾心斗角。
一步错,步步错。
何况,今日之事无对错,只有利益。
但赵无恤心里的对孔丘愤懑却没有消失,只是暗暗潜伏,他和孔子之间距离,又远了一分,也许是到决裂和摊牌的时候了。
破坏和谈的打算已然落空,现在赵无恤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但方才亮出牙齿来也不是没好处的,至少他已经确定了足够的话语权,绝不会让齐侯和三桓的阴谋得逞!
……
孔子以一己之力阻止了冲突爆发,俨然成了今日的大功臣,他宣读着礼书:“俘不干盟,兵不逼好。于神为不祥,于德为愆义,于人为失礼,释甲兵,交相见,两国之福也!”
于是鲁侯宋和齐侯杵臼按诸侯间会遇之礼相见,互相作揖谦让而登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国国君之后,齐国和鲁国的诸位卿大夫分为左右两列上台,果不其然,更尊贵的右边被让给了齐人。
赵无恤跟在三桓之后登上会盟台,他是鲁国权势地位最大的第四人,年轻的他格外显眼,齐国卿大夫纷纷对他指指点点。而赵无恤也注意到了,齐人队伍里,最前面的是卿士高张和卿士鲍牧,然后是大夫梁丘据,他一点都没有大夫的威仪,毕竟是以花言巧语和陪伴齐侯玩乐才走到今天这位置的。
此外,还有一个容貌英俊的青年,也身穿大夫袍服,正意味深长地看着赵无恤,似笑非笑。
按照惯例,这之后要举行宴饮献酬之礼,大家在饭桌上一笑泯恩仇,这之后才能谈起敏感的政事。
赵无恤坐于席间,对齐鲁两国君臣之间的各种废话无动于衷,只是偏头看着夹谷里的景色。
站在会盟台上,能够将整个夹谷纵收眼底,景色秀丽,也难怪齐侯等人总喜欢建筑高台,一方面炫耀财力,一方面停留在上面肆意玩乐,让自己有种蔑视地面上生灵的虚假崇高感。
但对于赵无恤来说,这时代一切的所谓高台,仍旧不及后世随便一栋五层楼……
所以当轮到他受孔子引荐,让齐侯和齐国诸卿大夫认识时,赵无恤也不觉得这位国君有何尊贵之处。
齐侯六十上下,胡须稀疏,瘦长的马脸红光满面下透着几分阴沉,那对小眼睛尤为奇特,一只精明,一只昏乱。黑红相间的雍容礼服裹着一具被酒色掏空的身体,早早生出老年斑的双手则扶着玉帛带。
平平常常的一人,而且已经衰老,仿佛行将就木,就和曾见过的晋侯、宋公、鲁侯、曹伯一样,总是让赵无恤想起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既然这些人也能为君,我为何不能?
这时代能让他充满好奇和重视的国君,恐怕只有南方夫差、勾践那对冤家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见了赵无恤,齐侯杵臼捋了捋胡须,砸了咂嘴道:“没想到,赵卿之子竟如此年轻。”
赵无恤不卑不亢地回答道:“齐侯谬赞,小子正后悔没有早生几年,好见识下司马穰苴和晏平仲的风采,惜哉斯人已逝,齐国再无人能赶得上了。”
齐侯琢磨着这句话里有没有埋汰自己的意思,随后看着一旁第一次参与这种大场合,有些紧张的鲁侯,以及有些谄媚的三桓笑道:“果然言辞犀利,当初赵小君子离开晋国时,为何不直接投齐,若那样的话,我或许能助你一臂之力,说不定现下早已回到晋国,不必占着齐、鲁、卫的领邑不还了……”
这话绵里藏针,似乎是在提醒鲁侯和三桓赵无恤一个外来人占着大片的领地,不是长法。
赵无恤微笑:“不敢,下臣可不想像栾盈一样被分尸于曲沃,也不想像先君昭公一样无可居之地。”
这硬气的话语顿时把齐侯噎住了,赵无恤这是在讽刺齐人德薄,有始无终,极尽利用后却摈弃的老毛病。
于是齐侯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冷哼一声,如今赵无恤的形象已经和雪地里那个骑在骏马之上,浑身甲胄和鲜血的年轻人重叠到一起了,这让他有些头皮发麻,说话期间一直不敢离赵无恤太过靠近……
今日且这样,反正方才的剑拔弩张都忍下了,何况这会呢?休想再从中挑拨,让和谈告吹!等着吧!等齐鲁两国协议商定后,寡人拉拢周边邦国后,有的是机会让你输得一无所有!
……
齐侯走后,赵无恤这边的席位顿时冷清了下来,他正好能思索下一步怎么走。
前往夹谷之前,张孟谈出了引发齐鲁争端,使得议和告吹的计策,但也针对万一此策失败后,赵无恤的反击之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既然伐谋、伐交无法取得效果,那就只能依靠最终的解决方案:伐兵!
说实话,赵无恤现在治下四个邑,加上已经实际控制的其他地区,口数将近二十万,已经超过了叔孙氏,比起季氏孟氏略为不如。
但他能动用的兵力,却已经超过了季氏,可以和孟氏比肩!
赵无恤手下有整整一师新老募兵混杂的武卒,两千五百余人,这是精锐,也是常备军,其中骑兵已有五百!此外还有让冉求以鸳鸯阵训练半年的两千五百亭邑兵卒,赵广德驻扎在濮南的一千温地兵卒,这六千人是在农忙时也能抽调的主力。
若是秋收之后,他还能在此基础上,征召其他邑大夫的民众,在什伍制度的效果下,起码有一万青壮能奋而起之!
除去留下守备各邑防务的,满打满算,至少有万人能用,相当于旧制里的一军了。随着铁质农具在西鲁推广,不单耕地和粮食今年将会丰收,而且使得大量铜器得到了解放,兵器甲衣并不是很缺,足以完成武装……
有此一军,只要齐国不进行全民征召,赵无恤有信心抵御周边任何邦国、卿族的进攻——至少两三年内,还有五千俘虏在晋国和西鲁的齐国是做不到大规模征召的。
但若是主动进攻……如果以三桓为假想敌,加上周边的诸多干涉者的话,身边只有曹伯这个不靠谱的队友,晋国赵氏相隔千里,赵无恤尚无信心能取得完胜。
所以他需要助力,而张孟谈那计策只有两个字:“费!郈!”
不破不立,破而后立,这又是一场冒险和赌博,挡车的螳臂倘若再度阻道,他绝不会选择让道!
计算完力量对比后,赵无恤心中微定,一抬头,宴饮献酬之礼已经过半,齐鲁各位卿大夫们大抵相互结识了,正推杯交盏说着些假惺惺的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在这时,他方才在齐国大夫队伍里看到的那同龄人却端着酒盏,在季孙斯的陪伴下走过来了。
齐鲁和谈能够继续下去,这让季孙斯心中大定,有了北方的这根大粗腿后,他看向赵无恤的眼神也不似先前那么忌惮了,他笑呵呵地说道:“子泰,有一齐国英才欲与你相识,特让我引荐……”
那眉清目秀,唇上无须的青年恭敬地行了一礼,带着狐狸般的笑容自我介绍道:“在下陈恒,字子常,愿与赵小司寇结识……”
……
切好的嫩羊肉盛在瓷盘中,蘸酱则在瓷豆里,蔬果、黍粥则在一旁。赵无恤看得出来,这些是甄地烧制的瓷,那独特的釉彩天下别无第二家,瓷器走俏后,已经悄然在席间取代笨重的铜器。
陈恒此人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虚伪和啰嗦,从他在季孙斯引荐下过来坐到席上开始,已经过了整整半刻,嘴里一直在四海九州地扯淡,从陈氏平日购买瓷器的渠道,到打探赵氏的烧瓷技术,绕了一圈又回到了食物上。
“小司寇的亲卫已经试过,这些食物都没问题,酒也正常,缘何不尝尝?鱼是来自齐国海滨的海鱼,以冰块保鲜,以日行两百里的传车送到夹谷,再让疱厨烹制的,佐以青盐,乃是世间少有的美味……”
赵无恤今日心情不佳,也不与他虚与委蛇,而是径自打断了陈恒的话:“齐国陈氏从始祖陈公子完入齐起,已经过了六世了罢?”
言罢他又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笑道:“不对,算上子常的伯父陈武子开的话,是七世。”
陈恒面色有些怪异,他本就带着打探对手的心思过来与赵无恤相见的,却见他和自己想象中的虚伪而健谈之人大不相同,反倒对自己的话题兴趣寥寥,半响后却直接问了这么个问题。
“是,又如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眼睛微眯,当众吟诵起来了:“凤皇于蜚,和鸣锵锵。有妫之後,将育于姜。五世其昌,并于正卿。八世之後,莫之与京……这是齐桓公时的大夫懿仲要嫁女给陈公子完时占卜的结果。果不其然,到了子常的祖父陈桓子时,陈氏果然兴盛,成了齐国的卿族,至于第八世,不就是身为陈氏世子的子常你么?能结识你这样的人物,真是幸事。”
陈恒的面色恢复了方才的雍容,同时一脸傲然,没错,正是因为这个预言,下一代家主被宗族寄予了厚望!而他,却能从诸多兄弟中拼杀出来,早早被父亲选为世子!
八世之後,莫之与京,十年二十年后,他将为陈氏创造怎么样的成就呢?还有什么比正卿之位更高贵的么?连陈恒自己光是想想,都会砰然心动。
他和父亲的目的骇人听闻,现下也只有晏子曾一语中的,但多数人都对此嗤之以鼻,觉得陈氏谋求的,顶多是国、高那样的地位。
以外姓卿大夫窃取主君之国?这是春秋以降从未有过的事情,光是想想都不可能完成。
陈恒每每在心里冷笑,都是群没见识的凡俗之人,我的志向,你们怎么可能知道!
然而此时此刻,在最不合时宜的地方,陈恒对面的赵无恤却用一种“我是过来人,我什么都知道”的表情说了句要命的大实话。
“子常莫不是在想,要在有生之年,完成陈氏代齐的壮举,窃国为侯?”
“嘭”的一声,平地乍起惊雷,陈恒手里的酒盏掉落在地,淡黄色的酒浆洒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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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嘭”!的一声响,平地乍起惊雷,陈恒手里的酒盏掉落在地,淡黄色的酒浆洒了一地。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众人,在他们诧异的目光中,却见赵无恤坐于席上岿然不动,而陈恒则脸色迅速变幻,他尴尬地笑了笑,缓缓起身拾起了酒盏,让伺候在旁的竖人换一个来。
陈恒仿佛一个在里闾里大摇大摆行走的贼,被人当场叫破身份,心里砰砰直跳。但他反应却很快,再度让人满上酒盏,高高举了起来:“方才本欲敬子泰一盏的,谁料手一滑……”
赵无恤刚才说的那句话声音不大,仅仅陈恒能听到,在齐国之中,也只有曾经是陈氏朋友,对陈氏了解最深的晏子曾作出过这样的预言:
“齐其为陈氏矣!”
但一个身处鲁国的晋人,是怎么看出来的?
可怕,真是可怕。
陈恒决不能,决不能让他再说一遍,不能在这里,当着齐鲁两国君侯卿大夫们的面。
所以他笑着看向赵无恤,眼睛中竟带着几分恳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惜哉,酒洒掉了,容我再敬一次,何如?”
赵无恤点了点头,他并没有将方才的话再大声宣扬一边,而是得寸进尺地说道:“子常年纪轻轻,正是持弓矢护卫于国君左近的年纪,怎么就手腕发软,这天空中也没打雷,竟将你的酒盏惊掉了,一次怎么够,当罚酒三盏方可!”
赵无恤,你狠!
陈恒无奈,只得再度敬了赵无恤三盏酒,到了第三盏时,他已经红了面颊,踉踉跄跄,手捧巨大的铜樽,黄绿色的酒液溢过边沿。
看上去似乎是醉了,但他心中却电光火石般想着事情。其实陈氏欲代齐之事,赵无恤就算当众说出也没什么,从敌人口中说出的中伤,他巧舌如簧,甚至能善加利用,加深齐侯对自己的信任和重用。
但言语就像风,那同时也是根棘刺,会扎在齐侯和卿士高张、鲍牧的心里,在关键时刻让他们忌惮陈氏。父亲一再嘱咐他,陈氏现在还不够强,还是需要一边广收民心,一边韬光养晦。
所以若能减少麻烦,毕竟也是好事。
两人的配合成功应付过了众人的疑惑,他们面面相觑,都当做是年轻人闹着玩,便又将头转了回去,继续无聊的寒暄。
陈恒松了口气,再度坐下道:“子泰,此言可不能乱说,离间他人君臣关系,可不是你这等英杰应该做出来的事情。”
“离间?我只是说出实情而已,否则陈氏大斗借出,小斗收回,又杀牛飨士,广收天下虎贲,意欲何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都是事实,但陈恒想夺回这场对话的主动权,便冷笑道:“不然,这就好比我曾听人说,赵小司寇身为晋人,寄居于鲁国,却一心想谋取权势,非但自己控制了四个邑,还占据了鲁、齐、卫的不少领地。你以大夫身份主盟,在领地内颁布律令,更易官制,甚至还发行了铸币……啧啧,说起来,这也是不臣之举了罢,不比我家差,若是我在鲁侯面前公然说你想要取代三桓,效仿阳虎窃取国政,那鲁人会怎么想?”
赵无恤哈哈大笑,再度吸引了一阵目光,让陈恒心惊不已。
笑罢后,他淡淡地说道:“我问心无愧,子常若是不忿,你我大可相互指摘,然后被人视为两个公然在盟会上烂醉如泥,胡言乱语的弱冠孺子,先前积攒下的英名便毁于一旦了。”
陈恒一下子噎住了,素来在国内同龄人里未逢敌手的他这下可遭遇天敌了,不由搔了搔脸庞:“子泰出言威胁,究竟想要做甚?”
“我倒是要问子常,今日来见我,只是为了结识?”
陈恒默然,随即凑近赵无恤,俩个年轻人勾肩搭背,仿佛一见如故,实则说的话却冰冷无比,毫无情谊可言。
“齐鲁年轻一辈的翘楚,唯子泰与我二人而已,你在鲁国想做的事情,聪明人不言自明。我不揭穿你,你也不必诬陷陈氏,世上没有不能消弭的恩怨,现如今齐国与鲁国已经和解,你我与其相伤,不如合作……”
赵无恤眉毛一挑:”合作?“
“高唐和夷仪离子泰的领地不远,赵氏的瓷器卖于陈氏,陈氏再于齐国销售,双方商贾往来几而不征,大河之上勿要劫掠,这便是陈氏的要求了。”
“于我有何好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氏舟师航行大河,虽然无法保护所有商船不受河盗劫掠,却能拦截从棘津东进南下的赵氏商船,若是子泰愿意,这些不必要的冲突都是可以避免的……”
赵无恤心里好笑不已,开通河道,甚至动用禁盐策,不就是陈氏的主意么?到头来眼看自己吃亏,却要做好人,假惺惺地解除这些手段,空口套白狼换取利益?真是打得好主意!
想来是心疼那条舫船上的一千斤青铜了罢!
更何况,陈氏坏赵氏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雪原大战一时不防,就让陈恒成了大赢家,否则齐侯此刻说不定和公子阳生一起,在晋国虒祁宫做客哩!
而再往前,赵无恤的岳父乐祁之死,古冶子在羊肠坂的风雪夜刺,似乎也少不了陈氏的幽暗身影。
这从陈国跑到齐国,养育于姜姓的一家子一开始还算正常,但从陈桓子无宇开始,就盛产阴谋家……
也只有陈武子是个傻愣的武夫。
总之,他们与赵无恤的前仇未报,新恨又继。
他会和一窝毒蛇合作么?
赵无恤深吸一口气,掐了下手心的肉,让自己不要意气用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恩,他会的,将仇恨埋藏心底,和毒蛇虚以委蛇,才能伺机狠狠反咬他们一口!
……
这时候宴飨基本完毕,众人酒酣,下一个节目则是演奏齐鲁两国的舞乐,再然后,便要开始商议正事了。
会盟台上地方宽敞,就像是厅堂一般。先上来的是鲁国舞乐,孔子有自知之明,自夸自大鲁侯功绩的《閟宫》和《泮水》自然不敢也不好意思在齐国人面前演奏,所以奏的乐是一首《有駜》,这是颂祷鲁侯和群臣宴会饮酒的乐歌,表达了喜庆丰收、宴饮欢乐、君臣醉舞的情景,正好对应场面。
“有駜有駜,駜彼乘黄。夙夜在公,在公明明。振振鹭,鹭于下……”
虽然是五月底的三伏天,但鲁国舞者们却穿的极为保守,一寸肌肤都不露出,伴随着音乐,她们长袖翩翩,开始出场。
在孔子为大宗伯后,最为重视礼乐,鲁宫内开始齐备舞人,再也不会出现舞者们全跑去季氏家庙跳舞而鲁侯身边只剩下两人的情况。
只不过鲁国的舞乐中规中矩,相礼孔子神色肃穆,鲁侯和三桓人模狗样,齐侯则对着枯燥的鲁国舞乐瞌睡不已。
鲁国的东西,包括女子在内,都让齐人觉得无聊不堪,但这种场面却只能听之任之。
卿大夫们三两成群地坐在一块,而赵无恤已然和陈恒邻桌,在旁人看来,两人玉冠君子都十分谦虚谨慎,说话轻声细语,言笑晏晏,关系好得不得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实际上,他们都在笑里藏刀,暗地里恨不得立刻让对方去死!
在陈恒假惺惺地提出合作后,赵无恤装作认真地想了片刻后道:“我倒真还有事想让子常助我一臂之力。”
“不知何事?”
“齐欲与鲁请平,一旦和约定下,势必要相互归还失地。”
陈恒了然,却装作糊涂:“这是自然,以廪丘换灌、龟田两邑,鲁国也不算吃亏。”
“鲁侯不吃亏,三桓也不吃亏,但我吃亏。”
“那子泰意欲何为?”
赵无恤道:“今日阵前,子常想必很想与我兵戎相见罢,可惜孔子以一己之力劝服齐侯罢手,我为了不成为众矢之的,也只能停手。齐鲁和解,午道、濮水、济水必然重新疏通,到时候,陈氏独断大河的日子,专榷货殖的日子还剩多少?”
“此外,齐侯没了外患,必然在国、高的劝诫下细细审视国内,到时候陈氏还有存活壮大的机会么?故今日想要齐鲁和谈告吹者,不止我一人。合则两利,既然要合作,那子常便先展现诚意,助我坏此和谈,至少要让齐鲁无法达成任何盟约,仅仅是休战,何如?”
陈恒默然,和他对赵无恤的西鲁了如指掌一样,赵无恤自从上次挨了陈氏的黑手后,也一直默默关注着他们,故只是这短短的对话里,就将对方的目的猜得八九不离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错,陈氏一直挑唆齐侯在国外生事,就是为了让国内疲敝,民心归附陈氏,同时让齐侯无法专注于打压陈氏,所以齐鲁和平,对陈氏也没有好处。
但面对赵无恤的要求,他却只能报以尴尬一笑。
陈氏,远没有那么强的话语权。
陈氏现下虽然日益壮大,但还是建立在迎合齐侯的基础上的,晏婴和鲍国虽死,但他们父子还得面对国夏、高张、鲍牧的威胁,现在又多了个晏圉来竞争。平日的阴谋,靠着齐侯身边的佞臣梁丘据协助才能成功,这里插一脚,那里摸一下,总能得逞一二。
可若是让他当场阻止齐侯和国夏商议好的和谈,面对猜忌心极重的齐侯,他陈恒哪有那么大能耐?
赵无恤在西鲁说一不二,军力也力压三桓,仿佛一个半独立的诸侯,陈氏在齐国内的地位尚不如他,此子一个外来户,短短三年就做到陈氏一百五十年都无法企及的事情,作为同龄人,陈恒怎能不嫉妒得咬牙切齿?
所以他言语中颇有推脱之意,只不愿为赵无恤火中取栗。
“不是我没有诚意,奈何两国欢好,没有破坏的契机啊……”
赵无恤却拊掌道:“谁说没有?”
陈恒顺着他的眼睛举目望去,却见鲁国的舞乐已经结束,轮到齐国人出场了。他是聪明人,一想既通,不由怔住了,暗道这赵无恤真是个胆大包天之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鼓咽咽,醉言舞。于胥乐兮!”
随着钟罄停止,舞者散开,压抑而漫长的鲁国舞乐终于结束了!
早已昏昏欲睡的齐侯顿时精神一振,这下轮到齐国舞乐上场了。
他娴熟地招了招手,齐国主管舞乐的大夫梁丘据便小步疾走到齐侯和鲁侯身边,那张老脸谄媚地说道:“君上,是演奏四方舞乐,还是宫中舞乐?”
齐侯细细回忆,这是之前预定好的节目,所谓的四方舞乐,其实就是方才在会盟台下手持剑盾和旌旗的莱夷人。安排他们出场自然是为了恐吓威胁鲁国人而准备的,但现如今既然强硬的赵无恤在,鲁国人也有武备,这些莱夷人便不必上来了,也少了让鲁国人反悔和谈的口实。
于是他颔首道:“自然是演奏齐宫舞乐!”
再之后,就轮到今天的正题!到时候,保管让赵氏子陷入尴尬的绝境。
只要不出意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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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的舞乐们从台下往上登,因为两国卫士遮挡,看不清模样,直到他们踏上走道,走向会盟台中央,欢闹的波浪这才迅速在宾客中间扩散开来。
孔子等人定睛一看,却见有倡优侏儒二十余人,异服涂面,装女扮男,分为二队,拥至齐侯鲁侯面前,他们不由愕然。
“这些倡优侏儒,便是齐宫之舞乐?”
与鲁国人的诧异不同,齐国的士大夫们却并未觉得有何不妥,毕竟从齐桓公开始,齐国的风俗便是“倡优侏儒在前,而贤大夫在后”了。到了现任的齐侯杵臼在位,在梁丘据、陈恒等奸佞之臣包围怂恿下,更是“所好者音乐狗马田宅,所爱者倡优巧匠之属”,齐国宫廷从晏婴死后,便是乌烟瘴气一片。
所以当倡优侏儒们演戏调笑着走上前来时,一阵笑闹的风暴便席卷齐国大夫聚集的筵席,侏儒们等大家笑声渐息,才又彼此绕圈,辱骂各种情色脏话,准备进行下一步的表演。
可这些在齐国君臣眼中寻常而有趣的舞乐,却让主持相礼的孔丘面沉如水,但他还来不及站出来斥责,却早已有人投箸下堂。
“两国之君在此相礼,本是庄重严肃的场合,缘何会有倡优侏儒来调笑?分明明明是在讽刺两国君子,有司何在,还不速速将他们驱散!”
……
正是赵无恤,他因为饮了不少酒而面色微红,不怒自威。
倡优侏儒们一时间噤若寒蝉,但却未立刻撤下,因为齐侯,还有将他们带到此地的梁丘据和陈恒尚未发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侏儒里的领头者名为淳于鬓,长得五短三粗,是临淄有名的倡优,他平日巧舌如簧,擅长在席间讽刺主人厌恶的宾客,凭借这点多次得到赏赐。随后被陈氏和梁丘据高价买来培养,成为齐宫里最讨齐侯欢心的滑稽宠臣,甚至可以出入宫禁,也很讨小公子荼的喜欢。
所以在赵无恤下堂驱散他们时,其他倡优侏儒怯怯地就要退下,只有觉得自己头上有人淳于鬓大着胆子一抬头,望向了梁丘据和陈恒两位主人。梁丘据有些不知所措,而陈氏的世子,则在对他微微点头,这是一种暗示,一种鼓励,鼓励他可以像以往那样,让齐侯厌恶的人丢尽颜面。
作为凭借口舌和机灵讨生活的他,哪能不知道,自家君上最痛恨的,莫过于下堂来驱逐他们的赵无恤!
于是侏儒淳于鬓突然腆着肚子夸张地大笑起来:“诸位贵人勿惊,今日两国和解,鲁国的赵小司寇高兴异常,此番是上场来与吾等演滑稽戏,博两国之君欢笑的,不必当真!”
此言一出,席间的众人一时沉默,随即爆发了一阵笑声,这当然不可能是真的,但他们很好奇赵无恤的反应。
赵无恤扶着剑,一动不动。
他死死盯住那口不择言的侏儒,黑眼睛里带着些许怒意,心里却感谢陈恒的助攻。
他同时也瞥见了台上众人的表情:齐侯已乐得脸色红彤彤、喘不过气来;季孙斯陪坐在旁吃吃发笑,小眼睛里不知在想些什么;其余齐国大夫也显得颇感兴趣,交头接耳不已。高台上就坐众人中,唯有孔子脸色越发难看。
淳于鬓尝试着挑衅赵无恤,见主人们并未出面阻止,这意味着他可以继续,于是个头虽然连半个人都不到,胆量却比豹子还大的他越发口无遮拦。
“素闻赵小司寇勇锐,有一佩剑名为少虡,今日可愿意与小人对舞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一边说着,一边跳上案几,拾起一把戳肉的大叉子,开始用尖端的那头朝赵无恤胸膛不住地比划,模样滑稽非常。
“哈哈哈哈!”
齐人的笑声简直要传遍整个夹谷了,齐侯更是连刚吃进嘴的肉都喷了出来,呛得边咳嗽边喘气。但鲁国人那边三桓的笑声里,则隐隐带着些焦虑不安的气氛。
这玩笑似乎开的有些过分了……
放在鲁国,谁敢这么当众嘲笑赵无恤!?这一定会引发严重的后果,上一个惹怒小司寇的人是须句大夫和他的巫师,现如今一个被火焰活活吞噬,另一个则丢掉了封地,在鲁宫里的陋巷寄居。
那侏儒哪里知道这些内情,他只看得见齐侯见赵无恤受辱,高兴得捧腹大笑,而陈恒也对他露出了满意的笑意,手笼在袖子里,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小司寇,为何还不亮出剑来,莫非是怕打不过小人?”淳于鬓越来越入戏了——因为两国尚未正式和解,所以登上会盟台的众人并未解除佩剑,且有各自的侍卫分别立于两旁,因为太过专注,他甚至没有注意到武卒们的怒目而视。
淳于鬓不断试探着朝赵无恤那边走,一般在齐国,这个时候受辱的宾客便明白自己不受主人待见,会一扭头拂袖而走。
谁料然而下一刻,血光飞溅,淳于鬓还没反应过来,便首身分离!
赵无恤只一个眼神,身边的勇士田贲边立刻上去将侏儒手刃了,那颗和平常人一般大小的头颅提于手中,而那短小的身躯,则倒在血泊里抽搐不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少虡宝剑,只饮王侯卿大夫之血,你这倡优侏儒还不够格……”
……
“哎呀!”
和平的宴会上亮出了刀兵,起了血光,筵席上顿时响起一阵倡优尖叫,他们跑得到处都是。
接着是一阵杯盘摔地的响动,伴随着卫士甲衣跑动的哗啦哗啦。
“赵无恤,你这是要作甚!”齐国的大夫梁丘据距离这场闹剧最近,他颤抖着手指,不敢去看那血泊。
赵无恤则傲然看着齐国众人道:“今日之事,显然是齐人设计出来让外臣难堪的!”
他随即转头对被鲁国卫士们护在中间的鲁侯和孔子疾呼道:“齐人毫无诚意,和谈之前发伏兵欲劫盟,宴席之上又让倡优侏儒调笑,视两国盟誓为儿戏!甚至当堂羞辱鲁国之臣,今日和谈,不谈也罢!”
陈恒则在齐人那边煽风点火:“荒谬!齐国好心让喜庆的倡优侏儒上前惹人欢笑,孰料鲁人不解风情,擅动刀兵。君上,鲁人此来不怀好意,明明就是不想和谈,今日之事,不谈也罢!”
方才还勾肩搭背,好得如同异姓兄弟的赵无恤和陈恒,竟就这么在会盟坛上公然相互指责起来。场面越来越剧烈,齐鲁两国的卫士们纷纷上前来护住自家主君卿大夫,齐鲁之间的其乐融融没了,双方一左一右泾渭分明,局势再度变成了两相对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侯和季孙斯气得直翻白眼,事到如今,和谈算是完了。
但,对峙最终却没再度演化为冲突,因为还有孔子这个压轴的秤砣在。
“止!”他再度走到中间,宽袖里的双手平举,让众人停止嘈杂的相互指摘。
虽然名为今日的相礼,但齐国那边的事务是梁丘据和陈恒主持的,从未知会过他半句,但此时此刻,只有孔子才能稳得住场面,也只有他说出的话还算得上公正。
“今日之事,首先是齐国无礼,倡优侏儒不上堂,这是周公规定的礼节,只会昏庸的亡国之君才会如此。和谈会盟是庄重的场面,如果用了不合礼仪的舞乐,那就像高贵的筵席上端来卑贱的秕子稗子一样显得不够郑重,是羞辱宾客的行为,也是两国君主的耻辱!梁大夫,你可知错!?”
梁丘据瞧了齐侯一眼,见他点了点头,便硬着头皮认下了自己的错误。
孔子指责的目光又投向了赵无恤:”但赵小司寇也不该当堂诛杀侏儒,让会盟沾上鲜血,也该认错!“
所有人的目光又投向了赵无恤。
这是要各打五十大板的节奏么?夫子啊夫子,为了让和谈继续下去,你也是煞费苦心,也真够公正的。
但一次,无论螳螂如何可敬,他都不会再让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乃小司寇,专门惩戒不法无礼之事,胆敢当堂蛊惑诸侯,羞辱君子的小人,罪该诛杀!大宗伯身为相礼,还望允之!若齐国还有和解之心,还望允之!否则今日和谈,便到此为止罢!“
赵无恤的话掷地有声。
”因为士可杀,不可辱!”
说完这句话后,赵无恤再度孰视四周。
他不知哪样更甜美:是刹那间会盟台上人人惊骇的静默,是随后猛然爆发的愕然,是孔子脸上的无奈,是齐侯脸上无法压抑的暴跳如雷……
还是首次合作完成后,陈恒那小狐狸般的笑意。
……
齐人终究理亏,齐侯最终还是允了。其实,也就是一群倡优而已,世上多得是,但今日若不能有个交代,别说和谈和盟约,说不定明日归去后,鲁国便会继续同齐国开战。
最后是冉求上来了,带着一众憋足了劲要为主君出气的武卒。
但那些受气筒自然不可能是罪魁祸首,只会是些代罪羔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将他们扔下去!“
高达二十丈的会盟台上,一个又一个哭哭啼啼的倡优和侏儒被强壮的武卒夹在胳肢窝下,直接朝下方的坚硬地面扔去,悲呼声不绝于耳,但在垂直落下二十丈后,却无一例外地戛然而止!
在惨叫声中,陈恒若无其事地走到他面前,淡淡地说道:”子泰果然非常人,这些在齐国本属寻常的舞乐也能被你创造出契机来。“
赵无恤亲看看着二十余人变为肉泥,却表现得无动于衷,他知道,今天自己必须表现得狠辣,必须表现得绝情一些。
他的敌人们还在看着,他的下属也在默默观望,而那条名为陈恒的毒蛇,更是在揣量他的一切。
所以他缓缓说道:”正如诗言,营营青蝇,止于樊,岂弟君子,无信谗言。青蝇不叮无缝的鸡子,是齐人先做的不对,怪不得我。“
陈恒笑道:”今日会谈一波三折,看来无论如何,齐鲁两国都只能做到貌合神离了。“
齐鲁两国的信任本就像丝线般脆弱,哪里经得起这三番五次的折腾,事情到了如此地步,双方那点和解的心思都已经淡去了。
赵无恤颔首,在心里暗暗说道:”然,就和你我的关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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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国的倡优侏儒们为自己在错误的场合,错误的时间出现付出了生命的代价,也勉强为今日之事做出了一个交代。
但高台上下的血迹能够被洗刷干净,和谈却再也谈不下去了,双方无法再相互信任,进程卡在了盟誓这一环节上。
齐人的载书如是说:“齐师受侵,而鲁国不以兵车三百乘助我者,有如此盟!”
这是在逼迫鲁国直接退出与晋国的同盟,转而投靠齐国了,这是鲁国人不敢答应的,毕竟虽然齐人占了夷仪,但从军争上,却是晋人赢了。
于是孔子也硬气了起来,还对曰:“齐国不返我汶阳之田,亦如之!”
鲁国坚持要齐人归还占据的汶阳数邑,于是齐人转而要求以甄城、廪丘土地来交换!
这两邑的所有者赵无恤笑而不言,经过方才的震慑,哪里还有人能强迫他接受这条件?
夕阳西垂时,一波三折的夹谷会盟告一段落,齐鲁君臣不欢而散。
到头来,除了两国停止交战外,并未达成任何实质性的盟约。
齐国人对赵无恤的仇视越发强烈,鲁国这边也有不少人心生怨愤。
但当事人却无所谓,这是他期望的结果。而且齐国和鲁国虽然并未达成任何书面协议,但赵无恤和陈恒倒是有了不少秘密约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比如陈氏舟师不封锁棘津的渡口,那赵无恤支持的河盗也不劫掠陈氏商船。陈氏可以用盐、粮等换取甄城烧制出来的瓷器,以及郓城出产的纸张等。
临走之前,望着山谷里的云,蹬车欲行的陈恒假惺惺地说道:“此去经年,也不知道何时才能与子泰相见?”
赵无恤笑道:“到了齐鲁再度交兵时,你我自然就能在战场上见了,到时候各为其主,子常不必手下留情。”
“君上若是兴师攻伐,子泰真就不惧?如今赵卿已回,你在鲁国也是独木难支。”陈恒装作好奇地试探道。
“当年召陵之盟,齐桓公威胁楚国屈完曰,以此众战,谁能御之!以此攻城,何城不克!屈完对曰,君若以德绥诸侯,谁敢不服?的确,齐侯若是内修德政,惩处奸佞,对外绥靖诸侯,我就算躲在坚实的城邑里也会整日畏惧不已。但若是齐不务德,而以力争,那我西鲁也来者不拒。
我不敢自夸什么方城为城,汉水为池,因为鲁国已经与齐国共山河之险。齐军绕开泰山西麓,便能到达郓城、廪丘之北。而济水、濮水、大野泽,若是齐侯征召大河、海滨的船队,想要攻入也不难……
但西鲁每个国人,都是一把剑,西鲁无墙,以兵戈为墙,西鲁无池,以民心为池,君若以力,虽众,我亦不惧也!”
这份自信和豪迈让陈恒诧异之余,竟还有些自愧形秽。
所以等到回齐国的路上,齐侯闷闷不乐地询问他接下来应该怎么办事,陈恒毫不犹豫地说道:“与鲁国并未达成盟誓,但好在双方休战了,但对赵无恤却不能放松,若是不能将此子扼杀,则齐国威名不然不振,待他发展壮大,定为君上大患!”
也同样是陈氏的大患!必须结成一个包围网,将其铲除,若能不断怂恿齐侯去与赵无恤火并,让他们两败俱伤,则再好不过。
两人尽管达成了不少经济上的合作,但他们一掉头,就能微笑着着背叛对方……
这次会盟,齐侯没有捡到一点便宜,正是闷闷不乐,听陈恒如此一说,便又打起了精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鲁国三卿已经对赵氏子忌惮非常了,宁可与齐和解也要设法将他驱逐出去,这边且不着急,吾等最终的敌人还是晋国,没了晋国庇护,赵无恤什么都不是。和鲁国讲和,就相当于断了晋人一臂,但想要早日反击,齐国的手臂也要稳住,寡人正好有件事要交予你去办!”
陈恒竖起耳朵,却听到了一个让他透心凉的消息。
“卫国在去岁的战争里损失了濮南四邑的许多人口,而齐国却从晋国处夺取了夷仪,汝回高唐去,让陈卿将羔、媚、杏三邑转交给卫国,算是齐国给他们的补偿了。”
陈恒心里嗡嗡作响,这是谁给君上出的主意,为何自己先前毫无察觉呢?这三邑,相当于割了陈氏控制的夷仪一小半,在拉拢卫国的同时,也削弱了陈氏……
国夏,一定是国夏的主意!赵无恤说的不错,齐国一旦外患减少,齐侯就立刻对国内玩起了平衡的策略。
齐侯则还在喃喃自语,没有注意到陈恒心里的波涛汹涌。
“之所以送地给卫国,除了稳住他们外,还要敦促卫侯,尽快将从春日拖到今年秋天的姻亲达成,宋卫若是亲善,宋国加入晋盟的几率便小多了,甚至能为齐国所用……”
……
至于赵无恤一行人,在会盟结束后则沿着汶水西南行。
汶水发源于泰山南麓,在山谷里盘旋反转后,汇集泰山山脉、蒙山支脉诸水,自东向西南流入鲁国西鄙,最后汇注入广袤的大野泽。
它和洙水、泗水一样,是鲁境内最重要的河流之一,可惜北岸肥沃的汶阳之田大部分在齐国手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鲁侯心思比较单纯,夹谷之会是他第一次主持国政,本来兴奋异常,孰料齐国人拿足了架子,诚意也堪忧,所以闹出了不少失礼的事情。对赵无恤与之强势对抗倒并无感觉有何不妥,甚至还觉得他维护了鲁国的尊严,只是将那些倡优侏儒全部杀死,手段近乎残忍了。
孔子对此不置可否,鲁国的尊严他想要维护住,但对赵无恤也有颇多不满,这不是卯足了劲一心想要破坏和谈么?两人回程时早没了先前的其乐融融,相谈甚欢,气氛绷的很紧。这一来反倒让子路,冉求等或与赵无恤交好,或为赵无恤之臣的弟子们忐忑不安。
赵孔之间的蜜月期已经结束,关系降至冰点,公室与私臣的利益不可调和。
同为私室的三桓则对赵无恤的所作所为更是颇有怨言,却碍于威武雄壮的武卒不敢造次,甚至还担心赵无恤在沿途对他们做出些不利的事情。于是一过梁父山,他们便欲分道扬镳了。
季孙斯、叔孙州仇簇拥着鲁侯往南方去了曲阜,只有孟孙何忌要继续往郕邑去一趟,却也不愿意和赵无恤同路。
汶水河道因雨水而变宽,但仍然能行车马,临别前。孔子隔着浅浅的汶水,对赵无恤说道:“汶水汤汤,行人彭彭。就此一别,还望子泰好自为之。”
赵无恤装作听不出其中的警示和劝诫,说道:“小子一定为国守好边邑,不让齐寇越境侵鲁。”
孔子也不再言,只是叹了口气,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我倒是觉得,鲁国的忧患不在齐国,而在萧墙之内呢!”
他让御者调转车头,去追赶大部队,手里却紧紧握着玉佩,心里想道:“想要让君权稍振,最终在东方复兴周礼,不解决鲁国的萧墙之祸,看来是行不通的!”
赵无恤目送他们离开,拉车的驷马不太情愿下水,河道中央的水直漫到马腹,浸透了孔丘的鞋履,但在车夫的鞭打下还是爬上对岸。
一个声音在背后讷讷地问道:“司寇,此番夹谷之会,是不是忤了夫子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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