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9章 争流(1 / 2)

('ps:比预想的时间写的更长,就这样了,打赏的书友以后再感谢。

孔子静静地看着赵无恤,很久了,那大概是上次与盗跖在中都墙垣下的激辩后,他很久没与人争论如此之久,如此之累。

他本以为,自己与这位相见恨晚的小君子,会像和老子那样,只有谈笑和长辈对后辈的教诲,没有争端的。

可惜啊……

只不过,与少正卯,与盗跖不一样,那是势不两立的理念之争,可对于赵无恤……

仅仅是立场之争,君子和而不同而已。

但真是这样的么?

从宰予的那番话里,孔丘已经窥见了他和赵无恤巨大的分歧,理念上的细微差别,投射到为政上,或许就是水火不相容。

就在他在扔出底牌,想听听赵无恤对自己和弟子们深思熟虑商定的人选还有何看法时,却见赵无恤拊掌赞叹:“大善!柳下大夫一定能治理好须句。”

孔丘松了口气,却听无恤突然话音一转,让他不得不再度强行提起精神。

“只是不知道,他是直接因功封得此邑,还是仅仅临时守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子一时间噎住了。

商周春秋封赐给卿大夫作为世禄的田邑。也叫“采地”、“封地”、“食邑”。册封的包括土地,也包括土地上的民众,受封者对采邑中的百姓有管辖权,并课征租税,理论上是终身世袭。

柳下季是个君子没错,但他少有功劳,又是出了五服的公族远支,甚至因为庶弟盗跖的原因,被剥夺了职位。无缘无故封赏一个五千户大邑,鲁国那些眼巴巴等着封邑的近支公族不得群情愤慨,统统炸了窝?

所以只可能是第二种,以大夫之名替国君守之。

在晋国,兼并日渐剧烈,卿大夫的采邑也随之动摇,十年间换了数个主人实属寻常,并渐渐开始化邑为县。县长官称大夫,却是随时可以任命和撤换的官僚,职位比邑宰、司马要高,却已经不是他们的主君,而是上司。

鲁国的情况类似,在三桓四分公室后,很少再有人再有运气获得世袭的大封邑。比如曾经的郓城大夫,就是临时守之,称之为守大夫要更合适些。

“只是为君守之。”

无恤见自己所料不差,松了口气后说道:“一个五千户大邑,光靠大夫可管不下来,须句司马无所作为,之前被一同赶走了,只剩下些卒长、佐吏维持治安。作为大夫可以垂拱而治,但司马却必须能担当重任,不能隔着数百里随意指派,以免须句资敌的事情再度发生。小子对须句防务颇为熟悉,想推荐一位司马人选,可乎?”

既然柳下季只是临时守之,那须句司马便不是他的家臣,仅仅是没有人生依附的下属。凭借这一点,赵无恤就可以玩很多花样了。他的意思很明显:我能让柳下季进须句做大夫,但兵事得听我的,大家各退一步可好?

孔子再次重重地看了无恤一眼:“小司寇但说无妨,但这得由君上裁定。”

这事不全是我说了算,你且讲讲看,但行与不行,还得视人选而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恭敬行礼:“我推荐平盗有功的冉求,子有!”

……

“等疫病消除后赵兵撤离,而柳下大夫前往治政事,冉求作为邑司马掌兵事,事情便这么定下来了,中军佐,你觉得如此可行否?”

赵鞅将方才孔子扔出的矛投了回去:“此乃鲁国内政,问吾子即可,问我作甚?”

“唯唯……”季孙斯连忙弓着背作鞠,用求助的目光看向了赵无恤。

在季孙斯看来,赵鞅的可怕程度远远超过了阳虎,他当年在阳虎淫威下就如同见了狸奴的硕鼠,在赵鞅面前更是大气不敢出,还是赵小司寇可以商量些事情。

至于更加不堪的叔孙州仇,更是一直保持着谄媚的笑,期间几乎不发一言。

于是,今天完全是赵氏父子与孔丘的争锋。

事后,叔孙州仇居然还后怕地责备孔子说:“若是惹怒了赵卿,他帅连齐人都打败了的赵兵来伐,吾等如何应付?”

孔子说:“晋政多门,六卿不能一心一意,赵孟也忙着归国,哪里来得及讨伐鲁国?何况作为君上的卿大夫,吾等若是不为邦国争利,就会遭到欺凌,国将不国!”

老子和他说过以不争为争,但孔子觉得现在自己是无法做到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对今天季孙斯和叔孙的表现大失所望,二卿则完全成了泥塑雕像,画诺盖印之人,直到这场会面接近尾声,才代表鲁人答应了双方各退一步的事实。

“斗屑之人,不足与之谋!”

……

对于季孙斯来说,今天的筵席交锋能谈成这样他已很满足了。

赵氏答应退出大邑须句,这让他们神经一松,尽管人选不尽人意,是鲁侯较信任的柳下季,但他毕竟是鲁国公族,总比赵无恤盘踞那儿要好。至于加塞进来的司马冉求,虽然做过赵无恤之臣,但那不是孔丘的学生么?怎么想都是比较听孔丘的话。

但孔子却有些闷闷不乐。

“求也,千室之邑,百乘之家,可使为之宰也,不知其仁也。”

这是他对弟子冉求的评价。

他能确保冉求政务上的才干,但德行……孔丘也无法确定。

他这位弟子是个性格谨慎诺诺之人,所以孔子鼓励他行事果断一些为好,如今看来并无太大改观,只是将遇事请示的对象,由孔子变成了主君赵无恤。

想来也是,当年冉求在中都只是个小小的两司马,手下二三十人。可到了无恤麾下后却被信任之,重用之,职务一路蹿升,让冉求不能不尽心效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有,勤勉忠君,以五百之众御数千群盗,多次立功,当升为大邑司马!”

如今赵无恤又将他推荐位须句司马,以这位弟子知恩图报的性情看,孔子不能确保他以后究竟会听谁的。

也罢,子有的本质还是好的,虽然言语讷讷,但行为敦厚,总不至于变成宰予那样的不肖之徒吧。

所以对于赵无恤的这个举荐,于情于理,孔子都没有拒绝的理由。

就在孔丘垂着头思索时,却听到一声浑厚的发问,赵鞅不知何时,绕过了季氏和叔孙,径自站在了他的面前。

“余听闻,孔子有句话,叫君子矜而不争,为何今日争得连衣袖都要捋起来了,儒者的斯文何在?”

……

赵鞅无视了季孙斯的谄媚,这样的人他见得多了,他眼睛还在往孔子那边瞟,近几年来,从未见过如此胆大之人,恍若当年平丘之会上争承的郑子产复生!

他心里有不快,有欣赏,也有刻意的刁难,故有此问。

孔子停步回应道:“君子没有什么可争的事情,如果有的话,那一定是为国而争。但即使是为国事而争,也是先互相作揖、谦让,结束后又互相敬酒。这才是君子之争。”

和先前他临危受命,起身接下了赵氏父子的挑战一般,孔子作为筵席的主持者,再度从篚中取酒爵,盥手洗爵,又用酒壶将铜樽添满酒浆,随后才面朝北面,献于赵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边,高大的鲁国老者收起了针锋相对,将脸矜持地掩在宽袍大袖之后,酒水撒了卷须。

“赫赫师尹,民俱尔瞻,今日始知赵卿之威。”

那边,赵鞅没了先前的刻意傲然,也双手举樽,满饮一樽。

“孔子今日所为,足以为国之砥柱矣。正如《诗》言:乐只君子,邦家之基!”

这两位巨人虽然无法为友,但也没有像历史上那般相互仇视,这算是件好事么?默默旁观的赵无恤也说不清楚。

……

颁布了对赵无恤的赏赐,解决了须句的事情,孔子的使命也就算完成了。

至于赵无恤已然渗透的西鲁各邑,虽然大夫会盟大夫不符合礼法,但那是齐国大军压境时的不得已之举,说到底还得怪三桓不救让大夫邑宰们绝望。鲁侯对此追加承认,如今已成既成事实,反悔也来不及了。

既然赵无恤没太明显地派军进驻,驱逐大夫,那鲁侯和三桓还能捏着鼻子装作没看到,一切等强势的赵鞅离开后再说。

但孔子却不能听之任之。

于是他临走时,又认真地问了赵无恤一句:“小司寇,阳虎,真的死了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夫子啊,你对阳虎的恨意还真是持久啊,历史上,千百年之后吗,他都得靠沾你的光而留名。

于是无恤也很认真地回答道:“死了,我的家臣阚止亲眼所见,我当时还阚止让送了他一句话。”

“什么话?”

“世人莫学阳虎,两叛其主,欲弑其君,以陪臣执国命。“

赵无恤此言或是效仿当年楚灵王的,楚灵王主盟诸侯时讨伐吴国,在吴国朱方邑抓获了齐国的昔日权臣庆封。爱显摆的灵王大喜,于是将他五花大绑,背上插着斧钺游街示众,还逼他说这句话:“切勿效仿齐国的庆封,他是个叛臣,杀死他的国君,削弱国君的孤儿齐侯杵臼,还敢僭越与大夫会盟!”

当时口齿伶俐的庆封却反其道而还之,游街时大声喊出楚灵王的丑事:“二三子不要学楚共王的庶子围楚灵王,他杀死兄长的孺子麇而篡夺君位,还妄图称霸,和诸侯盟会!”楚灵王大窘,赶快让人把庆封的嘴堵上杀了。

所以孔丘一时间很是好奇,阳虎会怎么回答。

经过今日的对抗后,他对赵无恤的态度在悄悄改观,甚至连”修身齐家治国治国平天下“这符合孔门志向的豪言壮语,似乎也和当年楚灵王占卜时大言不惭的:”余尚得天下?我能得到天下么?“靠拢了。

”阳虎可有回应?”

赵无恤露出了回忆的神色:“据说,阳虎当时奄奄一息,甚至都不能发音了,但我想他心里想说的应该是……大丈夫生不能五鼎食,死则五鼎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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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甄邑,成为赵氏与孔丘争论焦点的阳虎正百无聊赖地躺在床榻上。

一个月前,阳虎刚刚到此地时环顾四周,得出的结论是:“这是一间舒适的囹圄。”

囹圄这个词,其实过于贬低赵无恤给他寻的住处了,居室就在甄邑墙垣内侧,既隐蔽,又能被楼阙上的兵卒时刻监视着。此处距离最近的道路也有数百步之遥,因为被划为军用禁区,平日根本没人有胆过来。

里面宽敞通风,不乏装点:地上铺着粗糙的绒毛地毯,在冬日里能留住温度,有一张被褥厚实的软榻,还有一个通风排污良好的厕溷,内置熏香以消除异味。

虽然对外被宣布为“已死”,但桃代李僵的阳虎依然受赵氏上宾的待遇,他顿顿能吃上鱼肉面食,有酒浆可喝。唯独遗憾的是,对于身材高大,曾纵横鲁卫的阳虎来说,这里还是嫌太小了,探索房间花的工夫还不及他平时穿一件深衣的时间长。

而且为了防止外人窥探,窗户基本被封死了,只有一个排烟的天窗开着。所以他看不到日出日落,只能在夜深时从天窗仰望划过甄邑的半轮苍白弯月。

“知足吧。”阳虎如此安慰自己,他曾听人说起过贤者老子的一句话:“祸莫大于不知足。”虎落平阳,就不要指望太多。

想想他在齐国被齐侯囚禁时的处境吧,那才是真正的囹圄:铺在地板的稻草充满尿臊昧,那儿没有窗户,没有床榻,连个尿桶都没有。他依稀记得墙壁是石头的,摸上去一阵冰凉,他只能依靠触觉,里面没有一丝光线,和瞎子无异。

相比于齐侯的苛刻,赵氏父子已经给足了他尊重,甚至在赵无恤突然发难,说他染上“伤寒”后,还和赵鞅一起来询问过阳虎的意见。

“鲁人若是得知阳子尚在,定不肯善罢甘休,赵氏不能背上让晋鲁分裂的罪名,所以阳子只能委屈一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阳虎除了低头又能怎么办?索性他是个顺势之人,事后也欣慰地想:假如赵无恤想要置他于死地,何苦如此麻烦,又是要他装死,又是特意提供舒适囹圄?

居室角落里立着一张“象棋”桌,阳虎听说这是赵无恤从晋国带来的玩意,据说就是他发明的,棋子由桑木雕刻而成,长期使用磨得锃亮。据说在新绛,晋国的卿大夫子弟们已经开始用象牙和玛瑙来雕饰了。

将、帅、宰、射、车、骑,一枚枚棋子分列晋河楚界两侧,倒是颇合当下的军争之道,赵无恤这个孺子,就是在这简单的棋盘上练就的练兵领军之法?想到自己输给了这样的对手,如今还得仰其鼻息,阳虎依然有许多事情没想通。

可却又输的半点脾气没有。

他整日被关在居室里面,只能通过隶臣送饭的间隙判断下时辰,雪下了又停,停了又下,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每天食物吃完,阳虎就没事可干了。他绕着房间转圈,一圈,两圈,三圈。然后再坐到棋桌边,漫无目的地移动一个“骑”,他现如今也成了困在棋盘上的走卒,任由赵氏父子落字。

往事袭来,他思索着自己为何一败涂地,将过去两年发生的事梳理了一遍又一遍,结论只有一个,都是赵无恤坏了事。

总想那些让自己咬牙切齿的事情并无好处,于是又把未来推演了一次又一次。他思量赵氏父子现在面临的情况,自己若是再被接见,应该如何提出建议,是那种能被赵卿倚重,却又不会招惹到赵小君子的建议。

总之,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但日子一天天过去了,主君却迟迟不来,仿佛已经将他遗忘。

于是阳虎的耐心便被磨得跟纸一样薄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闲极无聊时,也想学下象棋,却苦于没对手。

最后,阳虎的目光便转向了居室另一角的竹书上,他识字不多,对读书十分不耐。但接下来几天,却如同孔子的爱徒颜回一般好学不倦。高大的虎士裹着被褥,蜷在灯烛下里看书,直到困意袭来,手臂酸痛,文字也变得一片模糊。

这种日子没持续几天,在新旧两个版本的《司马法》被翻阅得竹片都要脱离时,阳虎便无书可看了。因为这屋子里的其他竹书都无聊透顶,尽是冗长难懂的《诗》《书》,以及一些周礼的零星片段。

都是些孔丘敬若天物,阳虎却嗤之以鼻的东西。

阳虎得知,这些竹书、棋盘连同居室,是一位名叫伍井的军吏所有,此人他刚来那天见过,板着脸,像看贼一样看着他。从他的喜好来看,这是个好学却极为无趣的人,阳虎情愿不惜代价换一本有趣的《穆天子传》。

他的这个抱怨在次日得到了满足,这时候应该是一月初了,冰雪消融,天气渐渐回暖,外边偶尔能听到鸟儿鸣叫,有也有布谷,一个英俊的青年贵族木屐上沾着青苔,手里拿着一卷纸张,推门而入……

……

来者正是赵无恤近来最信任的手下,阚止,阳虎在西鲁的安置和转移,全然是由他来负责的。

阳虎发觉一月不见,此子微笑中带着些戏谑,他手里则拿着一卷纸张,几个大字书写在第一页上。

”司寇听说阳子想看《穆天子传》了,便差我将这本手抄的纸书送来……“

“纸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阳虎接过来后十分惊异,比起笨重的竹简而言,纸书是几十张上好的楮皮纸用鱼胶粘起来的,它入手轻巧,上面墨迹不散,在阳虎快速翻阅时哗哗有声。内容字体小巧,而且还有对阳虎这种识文断字不精者极其友好的圆点在上面,将句子分隔开来。

”此物也是战后新做出来的,上面的黑点,司寇管这叫标点。和竹简上每一片只写一句话不同,纸张上的字更小,每一列的句之间要有标点,否则只有博学之人能通读,初识文字的军吏和佐吏便要干瞪眼了。现如今只是简单的圆点,日后或许会弄得更复杂些。“阚止如此解释。

”善,此物甚好。“去年在鲁国发生的简牍与纸张之争,阳虎也曾听说过,如今看来,纸张做成的书替代竹卷恐怕是大势所趋的。

但他并无对这卷充满传说的消遣之物产生太大兴趣,随手往旁边一扔,直视对面官路亨通的青年。

“子我将我扔在此处一月有余,不闻不问,今天便陪我畅谈几句何如?我当年曾权倾鲁国,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你是否觉得我极为可笑?”

没错,阚止为人自持甚高,他从少年时就见识过阳虎的不可一世,几年前阳虎征卫路过阚邑时,对被父亲拉出来显摆为”神童“的阚止不屑一顾,称之为:”鲁城街巷随便寻一童子都能胜过这边鄙小子。“

如今阳虎却沦落如此,所以在接纳赵无恤派他安置阳虎的任务后,阚止虽不敢公然报复,却也是带着些戏虐的心思的。

他呵呵笑道:“阳子休要多想,君已经去齐入赵,日后定为中军佐重用,小子怎敢如此?”话虽如此,他唇角的笑意却并未消失。

“只是我听说阳子善于栽培人才,敢问一句,你如今觉得小子是可树之才了么?”

阳虎经常自夸善于”树人“,可他栽培的人才到头来却统统反目,阚止在讽刺之余,也想说,基本是当年你若是能看清我的才干,今日我或许能多待你尊敬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阳虎自然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便故作惭愧地说道:“我在鲁国时,栽培过三个人,其一做了少正,其二做了邑宰,最终登上小宗伯之位他消息滞后;其三获得了城邑,一路当上了小司寇,位列西鲁大夫之首,连三桓都要忌惮几分。等到我在鲁获罪,此三人都起来反对我,做少正的在朝堂上反戈一击,罗列了我的罪名;做宗伯的恨不能将我戮杀于庙;做司寇的更过分,一路追索我到五父之衢,最后却又放虎归山……”

“由此看来,我太不善于栽培人了。种植橘柚,吃起来是甜的,闻起来是香的;种植枳棘,长大后反而刺人,所以世人要以我为戒,君子栽培人时要慎重啊。”

他话语一转,笑着问道:”就是不知道,子我是被赵小司寇栽培的橘柚呢,还是枳棘呢?”

阚止一愣:“此话何意?”

阳虎笑道:“既然赵小司寇能让你经手我的事情,或许在你想来,自己肯定是他最信任的人,是么?”

不等阚止回答,阳虎又道:“但据我所见,你还是比不过名列第一的张孟谈,他是赵小司寇谋主,被赋予的都是独当一面统辖数邑内政,谋于两军交锋的大事,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实际上,小司寇哪一条妙计没有他的参与?还有第二的端木赐,此次大战,万余赵兵的开销钱粮都是他一手输送,还说服曹国参与看上去必败无疑的赵氏一方,既是计相,又是行人,这种王霸之才真不知道赵小司寇是怎么找到的。至于你,平日做的最多的就是跟在赵小司寇身边做一传话的佐吏,亦或是处理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休得胡言!”

实话最刺人,阚止虽然有才干,可毕竟才十六七岁,被老练的阳虎戳到了痛苦,不由勃然大怒。

阳虎却像一座山似的压了过来:“你以为自己真有才干?早在数年前第一次见你时我便看透了。你这人自作聪明却不顾大局,贸然与赵卿和赵小司寇重用的人结仇,和我当年到处惹怒齐、卫、宋、鲁卿大夫有何区别?你非但不自省,今日竟还想看我的乐子,岂不可笑?“

”照你这般下去,最后恐怕会被端木赐等孔门之人联手打压,万一你反击过当,做出了让赵小司寇厌恶的事情,大概就是个背主逃亡的下场,成为被主人拔除踩到脚下的枳棘,能比我好上几分?今日阳虎之事,就是你来日之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阚止彻底被阳虎震住了,那桀骜不驯的眼神,那犀利的言语,这个月本以为他会落魄,会低声下气,可没有,这仍然还是那个纵横鲁国,谁也招惹不起的噬人猛虎!

压服这个嚣张的小辈后,阳虎整了整衣襟,淡淡地问道:”子我今日到此,恐怕不单是为了送书和看我笑话的吧,赵小司寇将我关了一个月,如今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阚止木然的表情收敛,态度却变恭敬了许多,他拱手道:”无他,等再过些日子,阳子便可随中军佐去晋国了,功名利禄就在眼前。但阳子想要成为赵氏家臣,首先必须更氏,易名,蒙面,这就是司寇的要求!”

……

“更氏,易名,蒙面?”

阳虎苦笑不已。

他的性子已经被这一个月的”隔离“消磨得差不多了,阚止的这番话换了以前,肯定会让他博然大怒,如今却只是浓须微微颤动了一下,心里一片酸涩。

赵氏君子说的没错,他与鲁侯、三桓,乃至于现在炙手可热的大宗伯孔丘结缘太深,阳虎不死,赵氏与鲁国就再无法继续相处下去。

所以阳虎这个人必须从众人眼前消失,他只能做一个蒙着面纱,抛弃了旧名的阴影,在赵氏父子庇护下生存。

“也罢,这便是我的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和在雪地里苟延残喘,果断叛齐一样,他做出了决定。

阳虎突然转身,再回头时,手里多出了一把平日割肉进食用的铜削!

……

“我怎么觉得,阳虎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阚止的小心脏被阳虎喷得砰砰直跳,额头也出了一圈冷汗,好容易冷静下来,勉强将赵无恤嘱咐的要求说出,随后开始思索阳虎的话。

等他回过神来时,却见阳虎对他咧着嘴笑,犬齿雪白,牙龈如血,手里则多出了一把亮铮铮的青铜削。

“伍司马!”

阚止大惊,踉踉跄跄地后退,只以为阳虎要杀他,正要呼唤就守在旁边的伍井来相救,却见阳虎径自抽出铜削,在脸上横竖划了几道。

锋利的剑锋划过,刺破脸孔,剐烂皮肤,留下深深的沟纹。鲜红的血滴进阳虎的嘴巴,最后浸透了他浓郁的黑色胡须。

“出了何事!?”等伍井带着兵卒奔到时,就看到了这样一幅场景:阚止后仰倒在地上,瞠目结舌地看着阳虎,而阳虎,这还是阳虎么?脸上已是血肉模糊,面目全非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自毁容貌?

阚止反应还算快,他连说是误会,让伍井去找医官和药、麻布等物,随后吃惊异常地问道:“阳子,司寇只是要你蒙面而已,你,你这是何苦来哉?”

阳虎对别人狠,对自己下手也狠,脸上的肉都被翻了出来,血淋淋的,甚是骇人。阚止虽然亲历过战场,却未动手杀过人,他只看着就觉得疼痛难忍,对阳虎的那点戏虐轻视彻底没了,只剩下敬仰和畏惧。

阳虎慢慢用铜削就着血,连平日细心保护的浓郁黑须也刮去了,如此一来便像是变了个人,但他语调平稳,浑似不以为然。

“晋国也有不少人见过我,我身材高大,其中蹊跷一猜便知。蒙面不保险,莫不如毁去容貌,再吞炭变化声音,反正阳虎已经是一条丧家之犬,只能死心塌地为赵氏效命,不求利禄,只求能建大功业于世,留着这副容貌有何用处?”

阳虎任由医者在自己脸上粘蜂蜜止血,又裹上绷带。

“赵小司寇既然要我改名易氏,我氏甚名甚,他可替我想好了?”

“司寇说,阳子若是想不到合适和,不如自称来自海滨的乌有先生。”

阳虎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乌有,乌有,无有……善!从此以后,阳虎已死,世间乌有此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月中旬,天气转暖,万物复苏,孵化的孑虫陆续从泥土里翻开土壤钻出,涂道边的杨柳也开始抽出嫩芽。

这一日,赵无恤亲率属吏们到甄地西界为赵鞅送行。他作为儿子,自然要下马伏地拜别,但赵鞅却不喜欢这依依惜别的小儿女作态,颇为不耐地在战车上挥手驱赶他。

“再往前就是卫境了,回去罢。”

赵鞅今天没了前几日在与鲁国人相会时的咄咄逼人,但依旧穿着战袍甲胄,因为此番晋军归国,还得径直从卫国境内通过,而且……

“借道?两国交战何必如此惺惺作态,我已经让子良司马去把棘津再夺取一次了,此时应该已经得手。虽然卫人龟缩,但全军甲胄兵戈勿要离身,大摇大摆开过去便是。”

谋士傅叟无奈地劝道:“这只是给卫侯一个台阶下而已,若是主君派人去借道,或许卫侯便会顺水推舟,同意与晋国达成和解。毕竟齐国已经战败,而濮南还在君子手中,可以用那四邑作威胁,逼迫卫国降服,这也是一件大功劳。”

“谁说齐国败了?”

后面的安车上,一个沙哑的声音笑了起来,正是更易容貌,披发无须,脱下战甲换上宽袍,还戴了一个面具的“乌有先生”。

据说他本是山中布衣,年且四旬,平日以艺桑麻五谷以为生,因为容貌丑陋,不欲与俗人齿,直到听闻赵鞅招贤不择容貌、出身,有才者尽用之才来投奔,被举为上宾。

傅叟眉头大皱,他当然知道此人真实身份,可连他也不得不承认,毁容吞炭的决绝做派的确很让人震撼。此人赢得了主君的激赏与同情,提防之心去了不少,已经将这“乌有子虚先生”当做重要家臣看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他却不能落了下风,于是反驳道:“齐人在雪原大溃,这还不算被击败?”

阳虎道:“没错,齐人虽然输了一场战役,在征战和疫病里死了两万多人,却并未输掉整场战争。齐国的疫病已经不再蔓延,齐侯更夺取了大城夷仪,从此晋齐态势逆转。卫侯若是有意归降,之前齐人撤退时便可以派出使者来接洽,但他们却先击败了曹人后才回归濮阳,期间还加强了各地防务,对晋国敌意十分明显。所以在我看来,想要卫国不战而降,恐怕没那么简单。”

两人说的都颇有道理,赵鞅虽然倾向后者的见解,但依旧不能决也,于是询问的目光便转向了赵无恤。

“吾子怎么看?”

这关系到赵氏对卫国的战略,赵无恤暗自思索道:南子的希望是能让晋国降服卫国,然后强行解除宋卫联姻,这种事情当年齐桓公也做过。但那是蔡侯把跟桓公吵架的蔡姬嫁了人,给霸主戴了绿帽子后导致的,放到现下却不太现实。

再说,若是按照傅叟的意思,是以濮南为条件换来卫国的请平,这对晋国有利,对赵氏本部也有些好处。但对西鲁却不利,失去了濮南的纵深后,我的商队就无法通过大野泽、濮水和曹国连成一片了,相比于武卒和兵员民众死伤近千,西鲁的经济也因为坚壁清野而停滞数月的代价来说,太不值得了!

于是他说道:“傅大夫说的有理,但除非将濮南四邑统统归还,否则小子觉得卫侯不会请平,尤其是雷泽-历山以南已经许给了曹国,若是违背诺言,恐怕会坏了下次合作的机会。何况卫国继续与晋为敌,彼辈伤寒未消,不敢攻西鲁,更无法威胁到晋阳,却可以就近让朝歌、邯郸产生危险,定能叫范氏和中行氏面临鲜虞与卫的夹击无暇他顾,吾等置之不理即可,何必亲自动手,为敌人拔去棘刺?”

濮南如今算作晋国的占领区,但不打算和甄城一样直接入鲁,赵鞅留了赵广德和温地兵卒协助无恤驻守。

赵无恤这是在提醒傅叟,你可别忘了,我还送了你濮南的田亩为食田呢!

赵鞅颔首,同意了赵无恤的这种看法。而傅叟也了然,收回了在他看来的妙计,闭口不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既然如此,此次赵兵途径卫国,不必借道,更不必去通报。就让卫国史官大在简牍上重重写下一个‘侵’字上去罢!我也不在乎。”

无恤知道,春秋的诸侯交战讲究师出有名,所以对战争正义性合理性的记述,主要分为三种:凡师有钟鼓曰伐,无曰侵,轻曰袭。

伐是比较正式的战争,敲着钟鼓,大张旗鼓的进行,而且往往有一定的借口和程序,比如声罪致讨。

而侵,则是不告而攻,还带着潜师掠境的行为……

赵鞅对卫国的态度很明显:老子侵的就是你!

这次他回归晋国,除了带着三千齐人俘虏外,不从人口密集的卫地再掠夺一些民众去充实晋阳,怎么对得起出兵的损耗和花销?

有了这些,至少能让管财政支出的家臣尹铎少啰嗦几句吧。

末了,赵鞅又开始撵无恤回去了,儿子虽然才十七岁,却已经当上了四邑上大夫,劲头更甚于当年的自己,是能够放心让他在这异国为宗族开拓封土的。但为了避免重蹈自己少年得志便猖狂,赵鞅也得给他泼一泼凉水。

于是他语重心长地说道:“国虽大,好战必亡,何况你一个小小的四邑大夫?正如诗言,民亦劳止,汔可小康,去年的仗一打就是半年,也是时候让民众们休息休息了。”

“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有自知之明,消化手里这些地盘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再盲目扩张?

他继续保持着不舍的神情,不管赵鞅如何催促,送别却在继续。行行复行行,他们甚至越过了卫境,到了赵鞅前锋打下的第一座村邑,直到这里,赵无恤方才折下道旁发出嫩芽的柳枝献予赵鞅。

“送之千里终须一别,父亲保重!”

赵鞅接过柳条,折柳送别的风气古已有之,正如诗言:“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只不过赵鞅是反了过来,冬来而春归。

此物触情,他面上也露出了一丝忧虑之色。记得过去每次出征时,女儿季嬴也会做同样的事情,那时候的少年无恤还是个木讷冰冷的庶孽子,只会在边上握着马鞭,怯怯地看着。

一晃多年,他们都长大了。

“虽然像阳……子虚子说的一样,齐国并非一败涂地。但此番中行氏丢失重地,范氏与邯郸不仅无所作为,还曾放纵卫人攻我,都有败军之罪,与之相比,赵氏的大胜却是实打实的。其中你夺濮南,截断齐人粮道,生擒齐国公子阳生的名声,也已经传遍新田了罢。诸卿及其子嗣孙辈们肯定会更加忌惮你,我之所以为你在鲁国争取多封,也是因为诸卿掣肘,你归国之事,少了一年半载恐怕难以操作实现。”

难得见到赵鞅这个镔铁般的男人露出柔软的一面,无恤微微一愣,尽量不让这身体自带的情绪左右自己,他稽首而拜,话语诚恳:“小子省得,所以虽然忧心烈烈,载饥载渴。但我戍未定,靡使归聘。我能等,只要父亲与我一西一东合力,就没有什么办不到的事情!”

赵鞅欣慰:“善,你能这么想便好,只望下次,吾等能够在赵氏的晋阳新宫里相见……还有你的阿姊,可是想你得紧了!”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赵鞅车驾驶离,赵无恤将上马返回时,那辆安车上的“乌有先生”却过来拉住了他的马。

“先生有事?”

阳虎因为毁容断了自己后路,已经得到赵鞅信任,“彼能窃,我能守!”晋国中军佐自信心极强,甚至都不派人监视阳虎,以显示自己并无疑心。

但赵无恤却没这份自信,他一方面觉得自己回到这个时代是某种“使命”,可另一方面,却又怀着一颗普通人的谦逊,并不敢小觑这时代的智者和奸雄。

比如眼前这只毁容的猛虎,他身材高大,站在马下,却几乎能与赵无恤比肩!

这个狠人,当初无恤之所以能阴了他一手,也是借了鲁国内的形势吧,怎能不留着一份小心。

亲手养大的鹰隼,还得放着它啄眼呢!

阳虎道:“君子,就此别过,但还请听我一言,君之大敌不在国门之外,而在萧墙之内!”

“哦?先生指的莫非是三桓。”

这个无恤自然清楚,齐国刚刚经历了大败,又遇到了伤寒,数年之内恐怕都得舔着伤口,无法威胁到西鲁。外寇一去,那按照鲁国的惯例,内乱就要开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三桓之所以能让他将手伸到须句,安插冉求,一方面大概以为冉求乃是孔子之徒,属于可争取的。另一方面,多半还是因为忌惮赵鞅的威势,等赵鞅回去后,便要忙着处理主邑迁徙晋阳一事了,隔着太行山千里迢迢,欺软怕硬的三桓少不了想压制削弱身在东方的无恤。

他因为在对齐战争里风头太劲,再玩合纵连横,各个击破之策已经不太好操作了,无恤很可能会面临三桓合力排外!

阳虎却摇头道:“三桓只是鸡犬,何足道哉?他们手下的谋主里,少正卯只是个跟风投机的口舌之辈,公敛阳也是个为孟氏守户的阍人,都不足为虑。”

“那你让我提防谁?”

哪怕隔着青铜面具,无恤也能看到阳虎咧嘴露出的噬人微笑,他将要说出的答案也已然猜到。

“山有两虎,必有一伤,我说的正是孔丘,孔仲尼!”

……

“司寇在鲁国最大的敌人,是孔丘。”

说了这句话后,阳虎便开始晓有兴致地观察赵无恤的表情。

赵无恤口口声声说要归国,这没错,可以阳虎对这位小君子的了解,他一贯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等待的不是晋侯和诸卿的赦令,甚至不是赵鞅的提携帮忙,而是想要在鲁国建立自己的势力,最终借兵势归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至于孔丘的目的阳虎更清楚,他要在鲁国强化君权,推行礼乐,恢复古旧的周礼,可这样一来,就绕不开心怀窃西鲁之志的赵无恤。

俩人都是意志坚韧者,但他们的宏愿天然冲突。

阳虎最清楚不过,这是权力的游戏,这是窃国大盗与礼乐维系者的较量,不当赢家,就只能变成丧家之犬!

没有中庸的道路可走!

郓城会面上的冲突和不欢而散,阳虎已经听说了,这只是先兆,可惜当时他正忙着划破自己的脸不能亲临……总之,哪怕以后身处晋国,他依旧很期待自己所“栽培”的两个人相斗一场。

可惜不能亲眼见到,他期待从赵无恤脸上看到愕然,看到犹豫。等与孔丘彻底敌对后,俩人过去的谈笑风生,相互吹捧将变为讽刺的笑话,而那些在为赵无恤做事的孔门弟子们,又将何去何从?

背叛,窘迫,厮杀,这些遭遇又岂止他经历?

可让阳虎失望的是,赵无恤却只是沉默可片刻,然后叹了口气。

“我知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言语就像风,赵无恤对自己如是说。

阳虎啊阳虎,你还是放不下过去,临走了,还是想在我心里插下一根刺么?要知道,猜忌比利剑更伤人。

“先生所说之事,我知之,勿须操心。今日相别先生赠我良言,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也送先生一席话吧。”

赠言?阳虎收起了失望,竖起耳朵细听。

无恤凑近了阳虎的耳朵道:“先生休要以为离开了齐鲁,世人便不认识你了。先生前年伐郑,在匡城大肆杀戮,郑人对先生恨之入骨,据说一见到身量高大的人就会把他当成先生围住殴打;先生回来时又不向卫国借道,卫侯暴怒,几乎就让弥子瑕率军追逐。此外秦、周、宋、楚、吴,诸侯卿大夫们谁不知道鲁国曾有个以陪臣执国命的阳虎?所以先生去晋国后也要好自为之,千万不能暴露了身份,到时候就无处可逃了……”

他笑得意味深长:“此所谓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阳虎闻言,脸色微变,心惊不已。

他的名声在诸侯间已经坏透了,当年庆封还能投奔吴国,可他在鲁国的作为却被贵族们愤恨,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收容他。

除了招贤不问出身、德行的赵氏!

他毁容吞炭,除了想博得赵鞅信任外,不就是不想让人看破自己的身份么?

两人曾互为敌手,如今也是极为了解对方的“知己”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看透不要紧,有些事却不能说出来。

赵无恤这话里有话:你或许是带着看热闹的心态来揣测我,我现在还能容着你。可千万别忘了,谁是主人,谁是下臣,除了赵氏,你无处可去?你我现在的关系已经不同了,最好打心里放敬重些!

阳虎疤脸上阴晴不定,最后认输般垂首:“谢君子赠言,仆臣谨记在心。”

看似亲密的耳语,旁人根本不知道刚才他们又进行了一场交锋,一下子便分出了君臣之别。

只见赵无恤也不下马,朝那位“乌有先生”一点头后,一晃马辔,疾驰而走的马蹄便踏着青苔向东返回。

接下来,他还有另一场送别要去赴呢!

……

吴国使节团从五六月时便开始北上中原,途经数国,还卷入了晋齐战争。在棘津协助赵鞅顺利夺取渡口后,他们便请求随军行动,一方面请盟友保护自己安全,另一方面也就近观察齐晋的战事,窥探这些中夏人的军事装备和战法。

因为他们的大王阖闾,乃至于太子夫差,都有北观中原的志向!

在赵鞅于绵上阅兵出发时,专伯鱼还对晋人军阵露出了一丝不屑,在孙武子的调教下,吴人的凶悍配合着无敌的方阵,已经越来越有模有样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来到鲁卫侯,赵鞅用傅叟、张孟谈之策,故意以减灶计示敌以弱,一路装作败退,对此专伯鱼更是鄙夷至极。

“就这么一路跑跑跑,就能打赢齐人?”专伯鱼抽抽着满是鼻涕的蒜头鼻不屑一顾。

你别说,最后还真赢了。

赵无恤轻骑奔逐逆转了战局,专伯鱼亲眼见到的雪原一战更是让他瞠目结舌。

“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

专伯鱼在孙武的尺子下,虽然无法领会兵法的奥妙,但这段话却记得牢牢的,他不能活学活用,却也会把理论套在赵军的战略上,竟然无比切合!

他心中疑惑不已:“赵无恤又没学过孙武子的兵法,怎么会运用得如此巧妙?”

“亦或是天下善用兵者,其兵势都有共通之处?”

非但如此,这些晋人居然还能在冰冷的雪地上作战,而赵无恤率领的轻骑也是孙武子不曾叙述过的新鲜兵种,这些都让专伯鱼眼界大开。

可惜他没功夫去消化这一战的信息了,之后没几天,作为一个没经历过北方寒气的吴人,作为吃惯了饭稻羹鱼的南方土著,专伯鱼染上了伤寒,奄奄一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经历了一个月生不如死的衰弱和病痛后,今天,站在濮水之畔,专伯鱼眯眼感受着和熙春日阳光,他感觉自己的生命再度回归了。

就是嘛,他的生命是雷泽边上炭烤的炙鱼,是祭祀水神时双手紧握的船桨,是战阵上锵锵敲击的鸣金声吴国人作战与中原相反,鸣金则进,击鼓则退。他的生命是手握鱼肠剑,跳着奔放的吴地战舞乘车迎敌,青黑色的花纹在面孔和手臂上反射着阳光。

才不是在天寒地冻的北国,窝在被褥里等死。

所以他对赵无恤还是十分感激的,临别他行了一个重重的礼:“伯鱼之命是司寇让医吏救下的,吴人信诺,大恩必有所报!”

赵无恤待这位南方勇士还是十分礼遇的,于是他笑着问道:“伯鱼若反吴国,将如何回报我?”

专鲫想了一会,却先不答话,而是拉着旁边的言偃耳语询问了一番,才回应道:“若伯鱼得反吴国,他日晋吴治兵,遇於中原,我为大王先锋,当辟君三舍!”

……

晋吴治兵?遇於中原?退避三舍?

都什么跟什么啊!

此言既出,四周一片寂静,赵无恤这边的属吏们面面相觑,正在和屈无忌闲聊的邢敖张大了嘴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中原人交际讲究引经据典,断章取义,都要切合氛围才行,可专鲫方才那句话,完全就不对味啊!

如今晋国与吴国是共同对付楚、齐的同盟,之前一直合作愉快,利益的分割也没太大冲突,怎么突然间就说起两国交兵的事情来了?

吴国人也很是尴尬,言偃暗道不好,他前几日陪着吴国行人去了趟鲁城,却觉得周公之国许多地方都衰败崩坏了,除了孔子及其弟子外并无甚出奇之处。最后还是转回了西鲁,想要在无恤的地盘上停个一年半载,学周諀数字,再到孔子门下诵诗书礼乐。

所以他今天并不在被送别之列,专鲫刚才问他关于晋文公回答楚成王”退避三舍“的事情时也没在意,随口就告诉他了。孰料这个莽撞的大嘴巴就这么直刺刺地说出来,连忙狠狠踩了他一脚。

果然,吴国行人屈无忌怒斥道:“晋吴方睦,伯鱼休得乱言!”

他又笑着对赵无恤解释道:“子泰切勿误会,此乃武夫一时失言。”

无恤表示理解,但他心里想的却是,专伯鱼的这句失言倒是不幸言中了,这的确是未来将发生的事情。

他没记错的话,在历史上,当今的老吴王阖闾没几年好活了。吴国现在的策略是伐楚越,然后北上争霸,但这个战略被推迟了许多年,因为阖闾是被越王勾践干掉的!

他的儿子夫差则走上了和勾践相爱相杀的命运,这段故事家喻户晓,就不用一一赘述了。

总之,新吴王夫差最后还是实现了北上的夙愿,和晋国,和日后名为晋卿,实专晋权的赵鞅一争伯长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虽然已经对中原的局势和人物命运产生了一定蝴蝶效应,但应该还没波及到数千里外的吴越去。随着天下局势的发展,晋吴这对南北的好盟友迟早会有分手交锋于中原的一天。

届时,鲁、宋首当其冲!

但那是十年,二十年后的事情了,现如今,至少赵无恤和这些吴国人的关系不错,尤其是跟大舅哥屈无忌,在姻亲的名义下,还有不少双赢的交易有待完成。

两人亲密得像一家人,在行船前依依惜别,吴国人此次将直接去徐地,从季子挂剑处直接回顾姑苏大城,完成这趟漫长的出使。

无恤亲密地说道:“邢敖去吴,而子游言偃留在西鲁,作为两边的接应和翻译。入夏前,我会让子贡派人去吴国走一趟,运去各种式样花纹的瓷器,还有鲁曹宋的丝帛,这些都是吴国的卿大夫们喜欢的东西,对了,还有纸张。”

屈无忌也是个精明之人,他摇头拒绝道:“纸张就算了,吴地蛮越杂处之地,为吏者里能通鸟篆者寥寥,这等书写之物实在是用不上,顶多让人瞧个新鲜而已。”

对此无恤十分遗憾,质量上好的纸张也是种奢侈品,是他期望出口创收的拳头产品啊。到时候还能不断将中原文化向南传输,将断发文身的吴国华夏化,是长期战略的重要武器。

他心里想着,无论如何,自己得为已经开始在鲁、曹、宋、晋都城处流行开来的纸张,在南方也找个财大气粗的大卖家。不就是忽悠人买无用之物么?应付过无数登门推销员的赵无恤便有样学样,一个后世耳熟能详的寓言从脑子里冒了出来。

跟着子贡耳渲目染,他的言辞之术也有进步,于是便学着游说之士的开场白哈哈大笑,在成功吸引了屈无忌的疑惑后才说道:“舅兄此言差矣,且听我说一个故事……昔鲁人有善织屦者,其妻善织缟,而欲徙于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无恤对屈无忌的称呼应该是舅父才对……搞错了……今天有考试,先这样了,明天两更,本书群号370609612,希望各位读者支持正版on_no~

时值一月中旬,濮水边的一条舟舫上,身穿白色深衣的少女倚着雕漆的栏杆,惬意享受春日阳光。

濮水早已冰消雪融,但美人柔夷伸入其中荡起水花时,敏感的肌肤仍能感觉到一阵冰凉。

在季赢的调教下,薇的仪态已经完全成了位贵族淑女,更有一番清新脱俗的气质。

不单如此,在赵无恤的宠溺下,几年优容生活下来,她周身的肌肤像剥壳的鸡子一样白皙柔嫩,在红罗帐中,在昏黄的烛光下也不羞于展示。唯独这双手因为早年作为隶妾的劳累有些粗糙,为此她经常自愧形秽,在君子面前有意无意地隐藏起来。

可对于自己的阿弟邢敖,她却没什么好掩饰的,她会温柔地用它们为他扎好发髻,抚平他衣襟上的褶皱,只不过今年做这些事情,已经要踮起脚尖了。

已经身长七尺的少年却没体会到阿姊的心意,只是一个劲地在畅谈赵无恤交付给他的重任,一路上期待的旅途,以及到吴国后的前景。

“吾等会先从濮水至大野泽,再从济水南游淮、泗,顺流而下,过徐地季子挂剑处,观群舒遗风,浮于大江、震泽,至姑苏大城方止。”

想到路途上能亲眼见到的壮丽山河,邢敖少年心性有些兴奋,可薇却越发揪心起来,指尖在为阿弟准备的行囊上绕了不停:“他难道不知道,此去可不是三五年能回来的,是十年,乃至于二十年,甚至一生么?”

为了不让离别的泪水流下,薇别过了脸,她看到河岸对面,一些农人渔民家的孩子在水边嬉戏。战争才过去数月,岸边还常常能找到漂浮在水面的甲胄,和沉进泥沙里的戈头。但因为无恤控制下秩序安定,连盗寇也消失了,所以这些孩子也恢复了往年的嬉闹。

他们当中最小的不过五岁,大的九岁、十岁,一半是女孩,一半是男孩,都是总角垂鬟的发式,光着身子潜进水里便分不清性别。薇听见他们互相泼水,以尖锐的嗓音呼来喝去。小孩子骑在大孩子肩头,于齐腰深的水中互相推搡,试图将对方撞倒,每当人倒下,水花飞溅,总是伴随着响亮的笑。

虽然他们放在岸上的衣物十分简陋,甚至没有,但看上去多快乐啊,一番言笑晏晏的场景。弟弟邢敖也不比他们年长几岁,如今却束起了发髻,穿着冠者的服饰,将要跋涉千里,去陌生而充满恐怖传说的异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赵无恤的决定,也是邢敖未来最好的前途,薇不敢,也不会有抱怨,却无法消除不安。

邢敖没发觉阿姊的失神,正说得眉飞色舞:“等到达吴国后,我会跟着伯父拜见吴国太子夫差,君子嘱咐了,除了接洽端木子的商队外,若是有机会,不妨多向延陵季子学会吴语,跟专大夫训练武技,再和孙武子请教兵势,但千万要小心大行人伍员……”

那些陌生的名字薇并不关心,只会让她心烦意乱。

于是她打断了弟弟的话:“敖,我听说吴越之地卑湿,丈夫早夭……”

她说出了自己的担忧,前些日子西鲁流行的伤寒,姐弟俩在赵无恤的关照下侥幸躲过,但那死者遍邑的场面她仍然心有余悸。南方的疫病更加令人担忧,中原人对南方充满想象与恐惧,瘴气、蛮荒、吃人的蛮夷、还有毒虫猛兽横行,和多数诸夏人一样,薇对吴越大抵就是这种印象,将其视为畏途。

“去了以后,你可得多注意饮食才行,不要恣口食啖,不许夜长醉饱,不许因为四体热闷而赤露眠卧,否则便会宿食不消,未逾期月而病,那时候莫谈什么功名重任,能保住性命便不错了!”

邢敖只能应诺,但随后也宽慰阿姊道:“阿姊,其实吴越之地也没你想象中那样蛮荒,姑苏大城的格局和新田、陶丘区别不大,也就是河道多了一些,乘车不如乘舟方便。近些年许多中原和楚国人也去吴国入仕,大多活得好好的,徐地的风气更是和齐鲁别无二致。千百年后,吴越之地便会浸染华夏风俗,也许就变成小桥流水,颂诗书而忘厮杀,园林遍布的惬意之地了。”

薇不信,唾了他一口:“妄言,你又没去过吴越,怎么知道得如何清楚。”

邢敖认真地回答:“这些都是君子说的!君子也没去过吴国,但贤者不出门,便能知天下事,君子便是这样的人!”

这话成功将薇逗笑了,从在殉葬坑里被解救开始,她对赵无恤便有种盲目的信任,既然他如此说,那肯定有道理,担忧之心消却不少。

她却仍旧不饶阿弟,红着脸嘱咐道:”你年纪不小了,此去不知道何时能归,若是遇到心仪的女子,便让伯父做主为你娶了罢,也好延续我族血脉。但只有一点,我听说吴地的女子多数也纹身雕题,平日赤裸上身,光着双脚,只有蒲草围腰,其性情泼辣凶悍,你可不许找这样的,作滕妾也不行!“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许我娶纹身雕面之女?嘿,我对那样的女子,也全无兴趣啊。”

此刻站在码头上,想着阿姊昨日的嘱托,邢敖有些好笑。伯父屈无忌已经将他当成亲侄子看待了,时常挽在手边,期间还说过到了吴国后,就为他说一门亲事。或许就是太宰家的女儿,阿姊的担忧是多余的。

说到这儿,现在屈无忌正认真地听赵无恤讲述一个故事呢!刚巧是和纹身雕题和跣足之俗有关的。

赵无恤侃侃而谈:“昔鲁人有善织屦者,其妻善织缟,俩人听说吴国君明臣贤,欲徙于吴。有邻居对鲁人说,他搬到吴国去必定穷困。鲁人问为何?那人回答说:‘编织鞋履是为了让人穿它走路,但是吴国人却是跣足而行,所以无人需要;白绢做成冠带是为了让人戴它,但是吴国人断发椎髻,也很少用到。凭借汝夫妇的专长,却跑到用不着它们的邦国里去,焉能不穷?那邻居所说的话,舅父觉得可有几分道理?“

“说的没错,中国夷越,五方之民,皆有性也,不可推移。断发文身,跣足雕题本就是吴越之地人的习俗,衣服异宜,织履和织布的鲁人夫妇去了吴地,只怕用处不大。”

屈无忌的回答赵无恤早已料到,于是便大摇其头:“此言差矣,我所知的故事里,那鲁国人就反问他说,到了不用吾等专长的邦国,吾等便可以引导吴人穿履戴帽,它们的用途更广泛,怎么会贫穷?”

“舅父且想想,百年前未与诸夏通信时,吴国是什么模样?地广人稀,刀耕火种,无文字,无军阵战车,有邑聚而无城郭。可现在的吴国呢?是不是姑苏大城修建起来后,去往吴国的外邦人越来越多,修习鸟篆文字的人越来越多,民众效仿中夏习俗,穿履戴帽的也越来越多了?”

“没错,的确如此……”屈无忌一想,似乎还真是这样的,这还多亏了他屈氏的老祖宗屈巫。

“所以舅父也不必担心吴国无人使用纸张,一时无人问津,那吾等便引而用之好了,此物的利润可不比瓷器低多少,而且还能起到推广教化的用途。别人我不敢说,延陵季子那边一定需要此物!舅父不如带一船回去试试?”

屈无忌被说服了,赵无恤成功将一船滞销的纸张塞到了客串商队的使节团里。邢敖在一旁佩服不已,暗道自己去了吴国,也要好好替君子操作好商贾之事才行。

吴国贵族们需要西鲁的瓷器和漂亮丝绢,而赵无恤则急需吴国内大量存在的铜、锡资源,还有皮革、羽毛等战略资源,这些本是禁止外卖的禁物,但通过屈无忌的关系,绝对能搞一些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至于之前想要的熟悉水战之人,随着大野泽盗跖的降服,似乎已经不再迫切需要了。但邢敖知道赵无恤之后的战略是控制濮水、济水、大野泽的水域,甚至还想开通一条连接濮水和济水的运河,将两大水系在郓城附近连接起来,使满载瓷器和其他货物的船舶可以方便地通往陶丘,再西进新郑,南下商丘……

所以他决定一到吴国就先张罗此事,吴越之地别的不多,娴熟水性和舟战的人还不好找?

邢敖正想着,却见赵无恤朝他招了招手,似乎是有事嘱咐他。

……

“可与你阿姊道过别了?”

因为是在外面,邢敖不敢像平日一样随意,恭敬地回话:“唯,阿姊嘱咐了不少事情,还为我准备了行囊。”

“善,我也有东西要给你。”赵无恤说完便解下腰间的少虡剑,郑重地交付到了邢敖手中。

“君子,这!”邢敖一惊,随即激动了起来,连忙跪倒在地,垂首接过了剑。

红黑相间的雕饰剑鞘除去后,却见此剑式样古朴,长约两尺半,宽约四分之一尺,脊在两从间凹陷,从宽斜,前锷狭。厚格呈倒凹字形,格饰错金嵌绿松石兽面纹,圆形剑首饰云雷纹,两刃锋利无比。

吴国人们都围上来瞧热闹,屈无忌也在边上看得眼热不已,这是屈氏先祖巫臣在吴地所铸的佩剑,经过数代人传播后,阴差阳错,却落入了赵无恤的手中“代为保管”。

时至今日,此剑终于要回归屈氏后人手中了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君子一诺,驷马难追,我之前说过,这把剑迟早会还给你的!”

古人相信,剑是有灵性的,虽然没巨阙剑因为厌吴王无德而逆流潜行入楚的夸张,但少虡因为近来几年饱饮鲜血,先前久藏深埋的暗淡一扫而空,转而变为耀眼的青金色光辉。

看着陪伴了他三年的老伙计,一向还算拿得起放得下的赵无恤竟也有几分不舍。

但赵无恤也告诉自己别太在意,青铜的时代总要过去,后世汉代一把制式的铁质环首刀,便能胜过无数青铜利器。

何况,在楚国和吴越之地,精致的铁剑似乎已经开始出现了!

无恤听闻,欧冶子做出了五把青铜剑的极致:湛卢、纯钧、胜邪、鱼肠和巨阙。

但他也曾应楚王之邀,凿茨山,泄其溪,取山中铁英,作铁剑三枚,曰:龙渊、泰阿、工布!赵无恤记得后世出土过楚国春秋时期的铁剑,或许就源流于此!

据说它们加以砥砺,磨其锋锷,可水断龙舟,陆斩犀甲!

从屈无忌无意间透露的信息来看,吴国能冶铁锻剑的工匠还有不少,这给了赵无恤无限的希望。

他虽然来自后世,却只知道铁器凭其优越性和量产,迟早会取代青铜武器,这个阶段从春秋持续到汉初才得以完成。但他却不清楚后世冶铁炼钢的流程,而铁器,尤其是铁兵器究竟该如何锻造也不甚明了,只知道一个“百炼钢刀”的名词。

鲁国的铜锡极少,出铁之山却不少,尤其在赵无恤新占领的地盘上就有几处。原料有了,对铁矿进行初步冶炼的匠人也有,但能制作铁兵器的工匠却无处可寻。他接下来只能先想办法弄出几万把铁锄头,将粗劣一些也无所谓的铁质农具普及开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此一来,西鲁的生产力将会翻倍,但让军队从青铜、皮甲过渡到镔铁的诱惑力极大,所以无恤对吴国能冶铁锻剑的工匠是极其渴望的。

倘若西鲁有欧冶子,干将莫邪这类神乎其技的锻剑工匠,赵无恤脑海里那似是而非的信息或许可以借他们之手补全,实现,由此大大提高冶铁水平,将铁质兵器的锻造量化……

可当他再深问下去时,屈无忌却忌讳莫深了。

因为这是吴国的机密!欧冶子和干将莫邪曾入吴又出吴,还带走了巨阙剑,这已经让吴王勃然大怒了。而孙武子和大行人伍子胥也对此极其重视,所有工匠都严加控制起来,技艺绝不外传,只为王室铸造宝剑用。屈无忌虽然敢走大宰的路子给赵无恤弄些铜锡来,却不敢打冶铁锻剑工匠的主意。

所以还得自己想办法啊……

赵无恤拂去了种种情绪,朝众人沉声道:“此剑伴我数年,我带着它身经数场大小战斗,杀人数十,斩甲近百,自问不曾辱没先贤。我曾说过,骑兵最好的袍泽是自己的战马,敖,你也已行冠成年,作为纠纠武夫,剑就是你的第三支手臂,你要用它杀虎斩蛟,护卫舅父与吴王,可不能辱没了它!”

这话非但让邢敖稽首应诺,连专伯鱼也听得热血沸腾,连声叫好,举着鱼肠嗷嗷直叫。

于是和送别赵鞅时的亲情不同,吴国使节团的离开最后变成了一场激昂的欢送会,除了驾车撑船者,无人不醉。

就在这热烈的气氛里,临上船时,赵无恤却再度拉住了邢敖,在他耳边亲切地耳语,让少年瞬间清醒过来。

“敖,你去到吴国之后,要不惜一切代价,想方设法寻一二能铸造锻砺铁剑的工匠送来西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春风吹起,冰雪彻底解冻,蛰伏土中的孑虫早已苏醒活动,鱼儿从深水处向上游,浮出水面吐着气泡。毛皮光滑的水獭将捕到的鱼陈放在岸边,双爪捧合,就像人在祭祀一般。鸿雁从南方飞来,飞越西鲁,部分就留在了大野泽,还有一些则继续朝北飞翔:它们的出生地在遥远的燕、肃慎、朝鲜,还有更北面的不夜之地,传说那儿有散发红色光芒的触龙神在半空中遨游不散,后世称之为“极光”。

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西鲁各邑也在祭祀属于农业民族的神明,与播种春耕息息相关的木神句芒。说起来赵无恤也觉得滑稽,这位“东方句芒,鸟身人面,乘两龙”的神明理论上还是自己的同族,同为少昊之后,这是东夷文化的遗留,太行以西的晋国就不祭祀此神。

作为被赵无恤寄予厚望的“三老”,年轻的公西赤则蹲在天象台上,一丝不苟地用新学来的周髀数字计算着时间。他会遵守夫子传授的《六典》,奉行《八法》,来推算日月星辰的运行,太阳所在的位置,月亮所经的地方,都要计算得丝毫不差,不得背离法度,还得遵循旧章不变。

“孟春正月,太阳运行的位置在营室;黄昏时,参星位于南天正中;拂晓时,尾星位于南天正中!”

哪怕有夫子和司寇不和的传闻在烦恼着内心,可公西赤却从未算错过,在立春前三天,他便向赵无恤报告察:“某日立春,木德当令。”

而赵无恤也做好了迎春祭祀的准备,祈求五谷丰登。立春的那天祭毕回城,他还在邑寺中赏赐属吏,兵卒。并命令发布德教,宣布禁令,实行褒奖,施与恩惠,下及所有百姓,廪丘,郓城,甄,还有新成为无恤领地的郿邑无不获益。

甚至连赵氏占领区的濮南也不例外,赵无恤在立春日宣布:“濮南之地,一律与西鲁一视同仁,仅取十税一!今年若无战事,则劳役由齐人俘虏代做。”

这顿时引发了濮南卫人的欢呼,一些本地氏族的对抗情绪也减缓了不少,毕竟是战胜了齐军主力的赵氏,他们可不敢公然反抗,既然卫国重新夺回此地遥遥无期,那他们也只能采取合作的态度,几乎每家都派了族人参加祭祀句芒神的典礼。

立春后的第一个亥日,赵无恤又带着这些人一同祭祀了农神后稷,并率领邑宰、司马、三老、士师亲自耕种藉田。

“虽然井田制已经废弃,从周宣王起,周王也渐渐不再亲自籍田了,可司寇却得做,鲁人重农,这正是司寇彰显重视本业的机会。”

“这是自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宗周之人以农为本,工商为末,虽然如今成周风气已经开始渐变,但只要构成人口大部分的是农民,无论谁来统治,都必须拿出一个重视农业的态度来。

张孟谈今日要陪同赵无恤籍田,随后又得跑回郓城去理政,还得兼顾大野泽和濮南。他已经年近二十,在战后刚刚被死心塌地侍奉赵无恤的甄氏塞了一个女儿做妾,却没多少时间享齐人之福,赵无恤戏称为“司寇动动嘴,邑宰跑断腿”,随着无恤地盘的扩张,他却是累瘦了不少。

公事家事两不误的赵无恤穿上庄重的礼服,笑道:“以后孟谈就安心在郓城统筹罢,我若是有事要与你商量也近些,四处巡视的事情,就交给子我去做。”

这里说的子我是阚止,他刚刚被任命为监察吏一职,带着几名板着脸的黑衣使者四处挑错去了。

张孟谈应诺,近来阚止颇受重用,随着赵无恤与孔子不睦的传闻,其受亲信程度似乎更胜于尚在陶丘的子贡,但张孟谈的首席谋主地位却依旧不可动摇。

……

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

籍田并不难,做法是把铜犁推入土里,按照礼制,天子推三下,公推五下,卿和诸侯推九下,爵为上大夫的赵无恤则要推十二下才行。毕竟前世在农村时也下田干过活,所以他做的十分认真,不是随意的摸一下,而是像一个技艺娴熟的老农般推犁而走,张孟谈在前耦耕,计侨在侧撒着种子。

不知不觉,当周围的赞叹声传来后,无恤一回头,发现新鲜的泥土已经翻开了好几十步。

“对于整个西鲁的百万田亩来说只是杯水车薪,可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春耕便以我而始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籍田之后,还要召集邻近乡邑的民众宴饮,称为“劳酒”,因为不同于肉食者这装模作样的姿态,民众们可是真的要拼尽全力去耕地播种的。

“我尤记得当年在成乡,司寇示范代田法的情形,当时吾等真是无知。”计侨才走了几步便出了些汗,酒酣后笑着说了这番话。

计侨年过四旬便开始早生华发,和天才般的数学能力不同,他的治邑之才的确很有限,随着手下可用之人渐渐变多,赵无恤已经让他退居幕后,做调度府库,量入为出的老本行了。

此言一出,鲁人们有些茫然,而无论文武,成抟、穆夏等成乡老人却有些自得。他们索性和周围人说起了三年前的往事,鲁人属吏们听后,称赞之余也面面相觑。

赵无恤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尽管成分不同,政治倾向各异,但赵无恤手下属吏的来源大致可以分为晋人和鲁人两类,虽然还没到泾渭分明的程度,但两边人抱团的趋势已经比较明显了。

无恤则继续保持着不偏不倚的态度,毕竟他们各有所长,成乡老人们忠心耿耿,受赵无恤思想渗透较深,他们的影响却主要集中的军中。而鲁人以十余孔门弟子和阚止为首,有的人极具才干,有的就是西鲁本地人,熟识乡党,这对从事基层工作天生有利。

所以赵无恤将两边的人择才而用之,还有意促进他们良性竞争,但若发展成党同伐异,影响了施政,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施展铁腕!

这也是赵鞅为政的风格和做派,所以赵氏的臣下再有才,也得唯主上意愿是从。当赵鞅表现出极为明显的以无恤为世子的倾向时,家臣们几乎是一致附从的。

计侨心机不强,没注意到这种情况,他继续汇报道:“从成乡来的几名桑氏力田用了去岁一整年的时间,证明代田法在西鲁是可以适用的,所以今年,大多数地方便可以开始一粟一麦的种植了。去岁曾坚壁清野,又有大军长驻,所以粮食消耗殆尽,但因为司寇以瓷器、纸从陶丘换取粮食的缘故,所以种子还够,只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道:“计先生有难处尽管说。”

计侨抱怨道:“只是牛的数量和农具可能会不够,去岁鏖战半年,牛马死亡数百,府库里所藏的铜锡也统统铸箭矢和戈矛了,总不能让民众举着木石耒耜来代田吧!”

战争,不仅是战略战术的对比,也是财力和资源的较量。正所谓

“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一旦超过了一般的作战期限三个月,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

作为战胜的一方,赵无恤都面临着国用不足的情况。那带着两万大军暴师于外三四个月,还丢了四个邑的卫国,以及丧师于雪原,疫病肆虐于内的齐国就更不用说了。

所以虽然和约尚未签订,在孟春来临时,各方却不约而同地休战了。毕竟在传统的观念里,在这个月里不可以举兵,举兵必定遭到天灾,所以要“兵戎不起,不可从我始”。

因为春秋列国的社会体制和国家机器无法承担起数年久战,必须像季节替换一样进行间歇性征伐。只有在内完成了家主专制和经济改革的新兴卿族,方能一试!

赵无恤的势力虽然进行了许多改进,但距离这一点还远着呢!

他思索了一会便有了主意:“牛马可以由各地邑寺租借一批,不够的只能以耦耕替代,并且要通报西鲁各邑严令,从本司寇始,大夫无故不得杀牛祭祀!”

此言一出,倒是让主持籍田的公西赤,还有周围众人一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鲁国的农业发展层次不齐,一些地方已经有较先进的农耕了,可部分偏僻的野泽、丘陵处却对此一无所知。而且各地还有旧时代遗留的习俗,那就是每逢节庆祭祀必杀牛。

在牛耕尚未出现的殷周,牛纯粹是养了来拉车,或者宰杀后食用、祭祀的。所以牛才会位列三牲之首,在重大的祭祀仪式上一般都要选用牛,三牲皆备称之为“太牢”,这样才显得庄重肃穆。

正所谓”凡祭,天子以牺牛,诸侯以肥牛,大夫以索牛,士以羊、豕”。“牺牛”是指色纯的全牛,“肥牛”即指长得肥壮的牛,“索牛”意思是经过简单挑选过的牛。祭祀所用的牛,在颜色、体态方面都有严格规定,不是随便拉来一头牛就可以作献祭用的。

本来为了体现等级的不同,只有大夫才能够宰牛祭祀,可春秋礼乐崩坏之下,商贾、士人、富庶的国人杀牛食肉祭祀者也不在少数,尤其城郭之民因为不事农稼,更是无所谓。就赵无恤所见,每年因此而死的牛,不比一场大战下来死掉的少。

现在和殷周之世可不同了,牛耕之法正在中原传播开来,所以无恤才说宰牛是旧时代的遗留习惯,牛死牛活,不再是天神和馋嘴能不能飨之的问题,而是关系到一家,乃至于一里一邑今年是饥是饱的存亡!

现在牛耕方兴未艾,所以还未引起重视,可等到它传遍大江南北后的魏晋隋唐,由国家出面的禁令就开始出现了。

若是能掐断损耗,再由邑寺出面管理,每年就能多出不少耕牛了,后世的宋朝虽然马政烂到家,可禁止杀耕牛这条严格的律令倒是做得不错。

所以无恤也在琢磨:“有些事情你越是禁止,就越有人想去尝尝禁果,别说无毒的牛肉,有毒的鸦片也趋之若鹜。啧,要不要让子豹造个谣言,说吃牛肉容易得温病致死,或者我编个故事,就说非诸侯卿士,用牛来祭祀会惹怒伯益和后稷?”

至于农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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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随樊须一起来到乡间的甄氏弟子惊讶地看着新上任的“劝农使”将粗壮的双手深深扎进厚实的泥土里,捧起一团黑乎乎的泥土,皱着眉捻了捻土质。这还不算,他居然还贴近脸闻了闻,那上面可还有些新泼洒的粪肥呢!竟一点都不怕脏!?

他看得目瞪口呆,樊须刚下车时还着儒袍宽袖,现在上身却只有短打,下身是方便活动的绔,不似官吏儒士,却像个朴实的鲁国农人。

樊须丝毫不在意这些,他叹息道:“禹贡说的不错,兖州的土质黑而不肥,这里的草是茂盛的,这里的树是修长的。这里的田地在九州里只能排到第六等,所以赋税不能过高,鲁城的君上和三卿取二半之税太过了,还是小司寇的十一税好!”

直到这会,樊须才发觉向导的怪异表情,于是便扔了泥土,黑乎乎的手在身上随意擦拭,对他裂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勿怪,我少也贱,故多能鄙事。”

……

樊须是西鲁本地人,其祖上虽为士,可到了他这一代,已经贫贱如庶民,还得自己力田。他打小便提着装着糙米的篮子去田间地头送饭,他的阿母常年劳作,腰弓着厉害,她常说地里的泥巴是最养人的,不光能长庄稼,还能治病。年幼的时候,他身上哪儿弄破了,阿母都不由分说,往上面拍一块黑乎乎的湿泥巴。

说来也怪,就靠着这些脏乎乎的泥巴,樊须的身子从小硬朗,挺过了多次疫病安然长大。年纪稍长后,他得到同乡冉求的引荐下,捧着几串束修进入孔子门下,为他命字为“子迟”。

樊须一如其字,在学习礼乐诗书上十分迟钝,比颜回等天才弟子大为不如,而天然呆的提问者也被子路师兄占了。所以他默默无闻,不怎么讨夫子喜欢,他对礼乐的兴趣也不大,唯独因为少时经历而对农稼怀有一种好感。

因为对夫子的崇拜,他以为老师无所不知,所以才会笨笨地请学稼。

孔子希望弟子们问仁,问知,问礼,问德,问何为士,何为君子,如何治家治邦……却从未想到,竟然有个呆呆的弟子来问怎么种庄稼,这种低劣的问题让他如何回答?于是他敷衍地道:“吾不如老农。”

笨笨的樊须还没发觉夫子的不快,又请学为圃。孔子更不耐烦了,一挥手道:“吾不如老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樊须尴尬地趋步退出后,孔子对还在里面的爱徒颜回和子贡说道:“小人哉,樊须也!在上位者只要重视礼,则民莫敢不敬;在上位者只要重视义,则民莫敢不服;在上位的者只要重视信,则民莫敢不用情。若能做到这样,四面八方的民众就会襁负其子而至矣,哪里用得着自己去种庄稼?”

子贡出来后,婉转地将这件事告知了樊须,让他稍微注意些,但樊须却只是挠了挠头:“多谢师兄,我知之,但看着那光秃秃的地,我总忍不住想种些东西。”

从此之后,在孔子讲学时,樊须越发拘谨起来,礼乐仁义知都不敢问了。他也不敢和大白天公然昼寝的宰予一样,只敢在放课后像一只久关樊笼的麻雀般飞出去,游荡在知了和阳光充斥的里闾田亩间,这是他的故乡,他熟悉的土地。

很快,孔门弟子间就传出了一个大新闻,子迟将夫子反讽的气话当真,还真去请教老农老圃,学耕地种菜去了!

此事千真万确,喝醉酒后抱着瑟在中都四处溜达的曾点亲眼看见,樊须在老农指点下,扶着犁,将一块古板的田地耕得哗哗翻动,犹如水面上掀起的波浪。

子贡再次过来质问时,樊须还是笨笨地挠了挠头,咧嘴笑道:”师兄,其实看着这片地被开耕播种,长出粟稻葵菜来,我就觉得自己学到了夫子所说的礼。“

“这是什么礼?”

樊须躬身而拜:“像后稷那样,为农稷之官,亲自带着农人播百谷,劝耕桑,以足万民衣食,这就是我认为的礼了。”

没错,这就是樊须喜欢的礼乐,非居周公孔子那般居庙堂之高,非老子一样避江湖之远,而是扎根于乡土里闾间。

樊须觉得,和那些老农老圃相处比和高冠朝服的士大夫么相处轻松多了:他们穿得十分简陋,脸上的皱纹里积满了阳光和泥土,向他微笑时,还能看到空洞的嘴里牙齿所剩无几,樊须不需要鞠礼,不需要任何繁文缛节,只需以同样的方式回笑。

农人们也时常因为劳役,疫病,灾荒,亲友死葬而悲伤。但很快,他们就会举起和里闾涂道一样粗糙的手指擦去眼泪,就像弹去身上的一根稻草,然后继续扛着简陋的农具走进土地,脸朝黄土,背朝天。

樊须觉得,农稼,唯农稼,这才是上到神农之世,下到千百年后恒古不变的生活方式,这才是一切礼乐的基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君子劳心,小人劳力,先王之制也。自此以后,不学真正的礼乐,却想去动手劳力的樊须越发被孔子视为小人哉,仅仅因为他朴实而善于作战,这才作为冉求的副手,在中都当了一个小小的伍长。

在中都更换邑宰后,一众孔门弟子大多跟随孔子去鲁城,加塞进宗伯属了,只有少数人留下。不受待见,也不愿离开乡间的樊须自然是其中之一。

或许是冉求的请求,或许是同为“差生”的缘故,宰予对樊须的军事才干倒是十分欣赏,举荐他为邑司马。没了夫子和一众天才师兄的压力后,樊须也做得有模有样,在赵无恤的默许下,他效仿冉求的练兵之法,以平日相识的农人子弟练成山寨版鸳鸯阵,过境之贼,乃至于来窥探的齐兵统统被击溃。

战后论功行赏,中都这边的邑宰和司马也去拜见赵无恤,已经许久没和卿士大夫往来的樊须有些紧张。近来坊间流传着赵小司寇和夫子起了龌龊的传闻,之前夫子经过中都时,已经对他和宰予的为政十分不满了,就这么公然来拜见赵无恤,真的好么?

不过赵无恤的礼贤下士和亲民姿态与鲁城的三桓大不一样,这倒是让樊迟大生好感。只不过对于赵孔分歧的事情,无论是子有,还是子华都保持了沉默。

最后,无恤的一句话打消了樊须的迟疑。

“学稼学圃?这有什么?神农,后稷不都是这样的么,我祖伯益也亲自养马,所谓的劳心者与劳力者,不过是分工不同罢了。衣食住行,喜怒哀乐,是为礼乐!若一定要分出个高低,农稼才是礼乐之本。”

樊须激动不已,衣食住行,喜怒哀乐,是为礼乐!说得多好啊!不愧是要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赵氏君子,他能低头看到宽厚载物的土地,也是昂首傲视高高在上的昊天!

无恤又道:“我听子有和子贡说子迟对农事颇有心得,可愿意做我的劝农使?农忙时就负责巡视各邑,推广代田法和牛耕之术,农闲时就和老农老圃们总结技艺。我一直想让人写一本农书,却找不到既识文断字,又熟悉农事者,想来想去,还是你最合适!”

樊须愣住了,夫子和其他师兄弟就不说了,哪怕是宰予,也只是借重他的领兵之能,对他亲事农稼一向持反对态度,赵无恤竟是第一个表示支持,并且愿意让他在农稼之事上做些事情的人!

功利的宰予在朝樊须眨眼,暗示他拒绝,赵无恤手下的“劝农使”职位虽然和邑司马相当,但权力却小了许多。他自以为已经窥见了赵无恤的志向,先窃取西鲁,再和栾盈一样拥兵归国。以后在无恤麾下战事一定少不了,樊迟若能为旅帅、司马,一定能壮大孔门一系在无恤势力里的力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至于劝农使,这奔波劳碌,却没什么好处的职位,还未引起宰予的重视。

可赵无恤的下一句话,却让樊迟丢掉了一切迟疑,俯首而拜了。

“子迟勉之,不要忘记自己的初衷,或许有朝一日,你会成为’农家‘之祖呢!”

“我?农家?之祖!?”

樊须惊呆了,受赵无恤言行的影响,现在已经有人将古时候的太公望,还有现在的司马穰苴,孙武子称之为兵家,更有人将孔门称之为儒家,而医扁鹊的“灵鹊”则为医家。

自己这个孔门的小人哉,在赵氏君子眼中,居然有开宗立派的资格?

他随即放弃了一切,无视了宰予的瞪眼,甚至不再关心孔子和师兄弟们的看法,他成了赵无恤的劝农令,在孟春正月时回到了他最心爱和熟悉的土地上,和老农老圃们谈笑风生。

“在正月里,天气会往下降,地气则往上升,天地之气和合混同,于是草木开始萌芽生长……”

赵小司寇下令布置春耕之事,而樊须则受命行走西鲁各邑,审察和修整田间的阡陌和水渠,增修龙骨水车。他认真地考察丘陵、坡地各种地形所适宜种植的谷物,代田法如何因地施展,牛耕和犁、锄怎么运用,将这些教导给农人,让他们没有疑惑。在孟春之月将田事整饬妥当,才能有秋日的丰收。

赵无恤颁布的禁杀牛祭祀的法令,在他的解释下有理有据,说服性极强。

”尚书有言,至治馨香,感于神明,黍稷非馨,明德惟馨。二三子不要怕神主不高兴,只要将牛套上犁,将田亩的土都翻过来,等几个月后长满绿油油的粟苗,入秋后变成黄灿灿的粮食,蒸腾给鬼神,他们会更加欢喜!不是因为血食而欢喜,而是汝等勤勉农作的德行!”

樊须毕竟在孔门里耳渲目染,要是连一群里中氏族都忽悠不了岂不是白混了,这是对里中的士和中家说的,对贫贱之家,他则说道:”邑寺将为每个里闾提供耕牛,以什伍为单位轮流使用,曾参战为卒的人家优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奈何农具还是不够啊!”有里长如此抱怨。

樊须笑道:“至于农具……司寇说了,去岁齐人在西鲁抛下了数千尸体,俘虏也有五千,残戈断戟则数不胜数,这些东西部分被农人拾走,可大部分却入了府库,于是司寇决定将其回炉重新熔化,铸造为新制式的锄、铲、犁!也是按照什伍分发,还是曾参展为卒的人家优先!”

劝农使和其手下的农吏每到一处,就会将此事宣布下去,同时在亭舍里社中将耕牛,种子,农具分发。毫无例外,无论是在郿邑,还是廪丘,甄,郓城,亦或是濮南卫地,都引发了阵阵欢呼!

老农和老圃们都是一个个国野家族的领头者,他们认定,一个重视农事的领主,一定是个好的领主!

千百年以后,农民的思维依然如此直接简单。

“贤载司寇!铸剑为犁!”

……

赵无恤就在这一阵阵的欢呼中悄然北上,来到了新领地郿邑与须句交界处的一座不起眼丘陵下。

这里叫桃丘,是他能控制的最大一座铁矿山!

“用残缺兵器回炉造青铜农具显然是不够的,在邢敖有吴国锻剑匠消息前,在立秋冬小麦种下前,先想办法造几千把能用的铁锄头出来,这才是种田流的正道!”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登上桃丘时,赵无恤举目眺望四野,却见杉松茂盛,半山腰不时有林木随着呼喊轰然倒地,他还遥遥听见那边传来本地方言的踏歌声。

“既破我斧,又缺我斨。周公东征,四国是皇。哀我人斯,亦孔之将!”

无恤问道:“他们在唱什么?”

随行在侧的冉求竖起耳朵听了一会说道:“是《豳风》中的一首。”

《豳风》也就是鲁风,是周公旧邦和东征鲁地后这些地区的诗篇,其大意是:贵人们使我斧破折,又使我斨缺残。周公率军东征,东方四国贵族无不心惊胆战。与先前的领主不同,周公哀怜吾等这些平民,这是多么的仁贤。

无恤问道:“民众是在抱怨我征召他们来开路采矿?”

“应该不是,按照司寇嘱咐,这些在农忙前征召来的民众,都是付给粮食作为工钱的。他们抱怨的应该是前须句大夫罢,那会山林水泽都是大夫所有,进山开矿还要自带粮秣衣物,一不小心死在深山里也没有补偿。”

赵无恤笑道:“子有到须句也不过半月,做的也是司马的武职,却把这些都打听清楚了,真是难得。”

现在已经是一月末,在张孟谈的统筹下,在计侨的规划下,劝农使樊须如春风拂地,到处推广代田法,发放耕牛和农具。

监察吏阚止紧随其后,他板着脸巡查各邑,将那些敢于造次,克扣邑寺分发的耕牛、农具、种子的官吏和氏族一扫而尽。所以西鲁今年春耕进行的十分顺利,基本都在最适宜的时间展开。

农忙要从立春持续到春分,在此期间不能随意征发劳役,所以无恤便调了五六百余齐人俘虏北上桃丘,伐木开山。

桃丘位于郿邑和须句的交界处,先前属于须句大夫管辖,但在决定须句归属的会面里,赵无恤好说歹说,总算让三桓做出了让步,于是便划为无恤的私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以春秋这点可怜巴巴的铁产量,三桓尚未对这种冶炼铸造困难的“恶金”引以重视。而冉求在火速上任须句司马后,自然知道这次卓拔是谁的意思,他还是唯赵无恤的马首是瞻。

远在鲁城的孔子听说西鲁的这些举动后,有些不太高兴,他还写了份纸信让公西赤转交,劝诫赵无恤。

“孟春之月,掩埋骨骸,这点小司寇做的很好。但这个月还需要禁止砍伐树木,毋聚大众,毋置城郭,因为四时有别,这些都是夏秋农闲才能做的事情。孟春如果施行夏秋的政令,就会导致雨水不时,草木蚤落,骤风暴雨时至,藜、莠、蓬、蒿这些野草旺盛,并导致在民众中流行瘟疫,还望司寇察之……”

恐吓?还是多虑?

最后,赵无恤回了一封措辞谦逊的信件,说自己部署进山伐木,而是开辟一条道路而已,绝无滥用劳役之举。但实际上,他并未理会孔子的建议,因为开矿炼铁之事要乘早做,到了二月份春雨降下就无法实行了,不乘着天气晴朗储存些矿石,何时才能做出铁质农具?

至于按照四季节气来施政的传统,如今也不止他一个人破坏,以小恩小惠安抚好民众的情绪就行。

于是乎,到了一月末时,桃丘铁矿便开始运作起来了。

……

“据说天下有出铁之山三千六百九,可据小人所知,鲁国内仅有三四处大矿,桃丘就是其一。”

前来出迎的矿匠名为曹邴,也不知是东夷遗种还是曹国公族分支,总之这个干瘦精壮的中年国人是鲁国内为数不多的冶铁之人,而且兼顾搜矿开矿的才干。

曹邴滔滔不绝地说道:“俗言道,上有丹砂者下有黄金,上有慈石者下有铜金,上有陵石者下有铅、锡、赤铜,上有赭者则下有铁,这整个桃丘,就是一座大的铁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来到这里后,赵无恤才知道,桃丘其实没有桃,是因为当地岩石土壤的颜色是桃红的赭色而得名。前世好歹学过点化学的他记得,这应该是五氧化二铁的颜色,铁矿石的颜色,满目所见的朱红纹路,便是矿苗。

无恤不知道的是,这周围到了汉代归东平国管辖,还是全国四十八处铁官之一,如今鲁国境内,还有泰山一线,曲阜附近等几处铁矿,那些地方赵无恤暂时无法插手。

他们在曹邴的引导下先到丘陵上看了看采矿的地点,大多是些浅层的矿地,因为开采有限,还足够挖好几年吧。就近征召的民众就负责监督、修路,开矿的苦活主要由齐人俘虏做。

挖出沾满泥土的铁矿石后,又用骡、马等以筐运到溪流处清洗,再顺着下坡路送到工坊处。

本来在春秋之时,管理山泽的官吏为虞人,各处虞人又隶属于大司空。但赵无恤既然将此地划为自己私产,便新设立了一个官署,名为铁官,负责开矿冶炼事项,以曹邴为铁官吏。

冶铁作坊自然不能建在崎岖不平的丘陵上,而是依山临水,坐落在一大片凹陷的空地间,这里周围被丘陵林木环绕,往西面不远处,就是能行舟船的济水河。

这里在先前有过一定的开发,但原本区域狭小,每年出铁不过一鼓。在无恤的意志下,如今已被推倒土墙重建。

新的工坊由三个部分组成:一个贮矿场,开春后陆续运来的红色原矿堆积成山,齐人俘虏在武卒的看管下,正在用简陋的石砧、石夯诸物把整块的矿石打碾成碎块,变为可以入炉的碎矿。

让无恤有些忧心的是,这些铁矿石的含铁量大概不高,这也是中国境内铁矿的通病。

其次是一个贮木、炭的府库,这是炼铁必须的燃料。

正所谓“孟春之月,禁止伐木;孟夏之月,无伐大树;季夏之月,草木黄落,乃伐薪为炭;仲冬之月,日短至,则伐木取竹”。一些常识性的四时为政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春天的木材湿润,的确不太好烧,所以赵无恤在信里也未对孔子说谎,府库里面堆放的多是去岁冬日时砍伐的松竹之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继续往里走,就到了桃丘的作坊里占地最大的冶炼场,就无恤所见,这里的规格和制度完全是山寨各地较普遍的青铜冶炼工坊的,找来的技术工匠也尽是廪丘的那六种“攻金之匠”,放眼九州,想寻个对冶铁有经验的工匠何其难也?

对大多数人来说,冶铁是一个全新的领域,包括曹邴在内,工匠们纯粹复制冶炼青铜的各种设施和燃料很难制出铁来,这也是春秋之世铁产量极低,也不被重视的缘故。

无恤无奈之下,只能外行指挥内行,做些大胆建议了。

……

“我觉着,鼓风的鼓囊要够力道,鼓风要快,冶炼的炉子要尽量高些,密闭也要更好些,炼出铁来后,不能只靠铸造,要反复锻打才行……”

工匠们眼巴巴地记着,又眼巴巴地等着,然后呢?然后就没了。

跟在农村时亲自下过地,看长辈制过豆腐豆浆,进过陶艺班不同,赵无恤不是专业人士,甚至不是工科男。他只知道些常识性的东西,比如铁的熔点比铜锡高的多,无论是西方还是东方,从青铜时代到铁器时代,都经历了一个漫长的岁月。

制造适合冶铁的炉,提高炉温,这是首要得解决的问题,好在烧制瓷器的过程中,西鲁的陶工瓷匠们以炭来烧制,可以让炉温越来越高。

但用郓城挖出的炭来冶铁,所有结果都以失败而告终,无恤这才想起来,似乎还得将炭焦化才行?然而烧炭也是个技术活,需要及时隔绝空气不然就成灰了,这得建特殊的炉窑,还有大量的煤炭来进行尝试。

总之,在大野泽、济水河道疏通完毕,郓城的炭运来前,只能先以木炭替代了。

这会乘着天晴,先将木材烧制成木炭,冷却后储存在府库里,数十个隶臣拉着人力的辇车在工坊中来回穿梭,运送炭块到冶炼场,他们的身后,武卒手持鞭子如影随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外,按照无恤先前模棱两可的建议,来到此处也才一个月的攻金之匠们挠破了脑袋,方才竖立起数个椭圆形的炼炉,比冶炼青铜的炉的确高了不少。他们在铁官吏的带领下,又细分出了上料、鼓风、出铁、供水各个部分,在过去半个多月的试验里试图攻克一个又一个难题。

今天因为赵无恤来巡视的缘故,他想瞧瞧进展如何,工匠们也想表现表现,于是便点火,开炉!

……

这会,五六个炼炉下边都是火焰升腾,数十个工匠、隶臣分别守在各自负责的炼炉周围。有人垫着脚尖站在垒起的高台上,举起箩筐往炉里下矿料;有的人赤裸着膀子,推着简单的风囊满头大汗地往炉中鼓风;工匠们则蹲在一旁紧张地观察着火候,试图掌握开炉时间的。

“凡铸金之状;金与锡,黑浊之气竭,黄白次之,黄白之气竭,青白次之。青白之气竭,青气次之,然后可铸也。”这些冶炼青铜时总结的观色之法,现在却不太好用了,就连最有经验的铁官吏曹邴也不得不承认,他往常冶铁,也多半是靠运气,想要提高成功几率,非得靠无数次的失败重新总结才行。

随着太阳从头顶落到山谷,冶炼工坊里都是烈火升腾,黑烟滚滚,把小半个桃丘下的洼地都笼罩在内。

待到出炉时,包括赵无恤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炉灶的出铁口上。他们充满期望,但这种技术活,硬件设施上的差之毫厘,制出的东西便失之千里……

冶炼的结果让人失望,一个炉里是废渣,一个是炉裂,甚至还有一场导致了数人死伤的爆炸,顿时一阵手忙脚乱……

终于,在经历了三炉的失败后,两炉通红的铁块终于出炉了,它们滚落到炉前的大坑里,立刻有工匠取水泼浇在上面,兹兹,却见水气蒸腾,和黑烟混成一块儿。

铁官吏曹邴如同众星捧月般,将冷却后黑乎乎的铁块献宝似的拱手敬献给赵无恤:“托了司寇的福气,今日仅五炉便练出了两均铁!”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无语凝噎,这就是桃丘一个月折腾后的成效了?古以三十斤为一钧,四钧为一石,四石为一鼓。所以两均就是六十斤,六十斤铁就高兴成这样?后世随便一个小钢铁厂,每日铁产量的单位都是以吨来计算的……

不过据说以前那个须句大夫名下的小冶铁作坊,年产量也不过四百多斤,这一对比,无恤哭笑不得,他是应该为桃丘铁矿的出产突破新高而高兴,还是该为此而沮丧呢?

而且瞧着质量也不怎么好,粗劣无比,不回炉重来的话,锻造铁质兵器那是别想了。还是继续“美金以铸剑戟,试诸狗马;恶金以铸鉏夷斤斸,试诸壤土”的老传统吧。

这六十斤劣质的铁够做出三十把锄头不?若是天天如此,那好歹一年也能做近万把来,可进入二三月就会降下春雨,立夏前是别想开工了,到时候加班加点,顶多能有千把铁农具。

这好歹算是赵无恤能接受的底线了。

后世有人或许会说:“铁冶炼只要温度高,再加一些碳就可以冶炼出铁了吧?”

谁要是说出这种话,受到待遇的大概不是惊为天人,而是被古人用看白痴的眼神看待。就好比一个简单上过点化学实验课的人,觉得自己知道冰毒的方程式就能成为制毒大师一样……

人不能点石成金,一门在后世也得花数年才能出师的技术活,可不是张嘴说说就能办到的。

如今是春秋之世,至少在鲁国,冶铁技术全得靠摸索,没有十年百年的积累是很难引发突破。赵无恤好歹还知道些东西,能给工匠们减少些弯路,可落实到实处,想要立竿见影?再穿越回去百度百科下一堆冶铁资料来再说吧。

既然质量暂时无法飙升,只能先从提高数量着手了。

“二月春雨前再多炼出几炉来,传我之令,鼓囊,高炉等物,须得反复来试做,能做出者皆有赏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无恤也只能靠这个诱惑工匠们不断摸索了,

他期待邢敖能在吴国寻觅到一两个可以做出冶炼锻造出成熟铁兵器的工匠来,此外,别的地方也得打打主意。

比如老家晋国。

晋国的太行山两侧,还有汝水以北的河外之地铁矿更多,而且已经有冶铁的雏形。当年赵鞅、中寅帅晋师城汝水之滨,从当地人手中征收了一鼓铁,以铸刑鼎。

一鼓,也就是四百八十斤!相当于桃丘最好时十天的产量,那还是十年之前的事情。

所以无恤在拜别赵鞅时,也请傅叟在晋国内帮忙寻觅下能冶铁之人,只希望能早点有回应吧。

“真希望我创造的黑铁时代,能快些到来!”

在郿邑和桃丘饶了一圈后,无恤又沿着济水南下,他将回到郓城,去接见一个人,那就是早先被他诱上岸来,扣留不放的盗跖。

说起来,这还是是两人第一次碰头了。

ps:春秋已经有骡子了,比如赵鞅就有两头宠爱的白骡……今天考英语六级,大章一顶二了,明天两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上一章应该是三氧化二铁才对,这件事千万不要告诉我化学老师……下午还有一章

铜锣敲响,满载货物的舟船驶出郓城堤岸,划入春日里平静无比的大野泽中。

岸边的码头上的台阁处,摆出了一个黝黑的案几,两个蒲草编织的席位,瓷盘上盛放可口的嘉柔,还有个美婢举着漆壶倒酒。她看向右边上席小司寇的眼神是敬畏和好奇,瞧向左边那位魁梧大汉的眼神,则是羞涩和紧张。

因为即便以后世的眼光看,那位陌生的宾客长得实在是太过英俊了。他高大魁梧身长八尺二寸,面容和双眼熠熠有光,在自己倒酒时,还对自己笑了一下呢!那嘴唇鲜红犹如朱砂,牙齿整齐犹如编贝,加上黑松针般的胡须,活脱脱一个颇具阳刚气息的美男子。

这一笑让美婢的小心肝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她两腿发软,就差自荐枕席了。

所以,当美婢从小司寇和宾客的对话中得知,此人就是横行大野泽多年,杀人如麻的大盗柳下跖时,顿时吓得打翻了漆盒,酒水食物洒了一地。

“下妾该死!”她像只受惊的小鹿般蜷缩在地上,再也不敢抬头看对面的美男子一眼。

她也总算弄明白了,旁边侍候的司寇亲信穆旅帅,田卒长为何如此紧张,她现在只想快点结束侍奉,躲得远远的。

因为传说中,这个盗跖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无恤抿了口薄酒道:“不用惧怕,关于柳将军的传闻很多,说他穴室枢户,驱人牛马,取人妇女,不祭先祖是真。但剖人心肝,炙人肺腑而食却是假的,大野泽中虽然窘迫,却尚未到这种程度,子石你说是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石,正是盗跖的字,他也满饮用一樽酒,声音洪亮合于黄钟。

“然,道听途说不可信也,就好比我听说赵小司寇仁德而讲信义,孰料也是个背信弃义之人!”

“大胆!”无恤的两名护卫勃然大怒,却被无恤制止了。

“子石也不能全怪到我身上,你帮赵氏在雪原击败齐军后却又缩回大野泽去了,这是第一次错过。我父在西鲁的时间长达两月,期间我数次邀你登岸,你却犹豫不决,以各种借口拖延,这是第二次错过。等你终于来了郓城,我父却因为急着赶回晋国,不能等你,这便是第三次。你难得来一遭,又怎能让你轻易归去,所以才让本地属吏将你留住,等我来与你见上一面。这期间要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无恤先陪罪了。”

在去年入秋偷袭郓城被鸳鸯阵打得溃败后,盗跖便失去了与赵无恤较量的资本,只带着千余嫡系群盗苟延残喘而已,还被迫为赵无恤袭击卫国城邑。等到齐赵在西鲁鏖战时,他也不知不觉参与到这种时代的大事件里去了,也算为赵氏立下小功劳。

赵无恤当时的承诺是:“助我击齐军,擒齐侯,无恤愿保你为赵氏家臣,以君之才,甘愿屈居大野泽一隅?千室邑,万户县,何足道哉!”

可盗跖一回头,却恍然发现,随着赵无恤在军事上的节节胜利,西鲁的徕民策略也大获成功。在大野泽周围生活的三四万群盗和家眷,已经有一大半被吸引到了岸上的田亩里做编户齐民了,盗跖已经失去了群盗之首的权威,现如今更是仅能保有数岛。

赵无恤不可能接受他不降不战,现实已经很明朗了,他若是不能另谋出路,就只有败亡一途。

但多年畅快的大盗生活,如今却要一朝变成赵氏家臣,盗跖心里总迈不过那道坎,何况他就是一条水中蛟龙,一旦登岸便成为案板上的鱼肉,连小虾敢来戏弄一番。所以才一拖再拖,等到赵鞅未能等到他便离开,心里却反倒放松了,只是不知道将自己扣留在郓城半月之久的赵无恤究竟是什么打算。

”小司寇接下来想将我怎样,是枭首插在矛尖上传檄诸邑么?”大盗嘴上如此说,却没有丝毫惧怕的样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无恤今天很放松,和盗跖相斗近一年,也算是棋逢对手,如今却将他彻底按到了棋盘上,连有没有资格做一枚棋子都得由着自己摆布,这种感觉真是妙极了。

他让人给盗跖斟了一盏酒,说道:“谬矣,鲁国有四时为政的风俗,在仲春二月里,身为司寇,要命令官吏减少牢狱中关狎的囚犯,去掉他们的脚镣和手铐,对死囚处决后也不要再陈尸示众。我甚至打算释放一批先前关押的群盗,让他们先做三年氓隶赎罪,再转为编户齐民,又怎么会贸然动子石的头颅呢?”

盗跖亲耳听到赵无恤不杀他,捏紧的拳头放松了不少:“那司寇想要我作甚?”

“这得先问问子石的志向才能决定。”

这一点盗跖却没想到:“我的志向?”

他哈哈大笑:“孔门之人好问志言志,我听说小司寇和孔丘最近有了些分歧,如今还要学他交友育人的法子作甚?”

无恤道:“因为人各有志,我想知道,身为柳下氏的庶子,虽然被季氏排挤,可在鲁城也不是呆不下去。即便不能为政,以你的本事,以你兄长的人脉,良田美宅,乃至于一邑大夫并不难谋得,为何偏偏掉头进大野泽做了盗寇?”

说起往事,盗跖一下子缄默了,垂首不知在想些什么。

无恤继续将话题深入下去:“有人说,你是觉得三桓架空鲁侯而不忿,所以才叛逃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盗跖对此嗤之以鼻:“世人所称道的忠臣,没有超过王子比干的,可他的结局却是被剖心而死,死后卒为天下笑。由此可见,王子比干之流,实在不值得推崇的,我怎么会想做忠臣?”

无恤笑道:“世人皆赞忠臣而子石独非之,你的志趣果然不同寻常,我还听说,你是因为傲然不和于世,所以甘愿入湖泽为贤者隐士?”

盗跖摇头道:“世人所称道的贤士,莫过于伯夷、叔齐。伯夷、叔齐辞让了孤竹国的君位,殷商灭亡后不愿意食周粟,于是饿死在首阳山,尸体未能埋葬,全都进了野狗肚子里。宗周的大夫鲍焦志趣清高,不愿非议世事,隐居后竟抱树而死,这是何等的滑稽。晋国的介子推算是最忠诚的贤人了,晋文公窘迫时,他割下自己大腿上的肉给重耳吃,但重耳是个功利之人,返国后却背弃了他。介子推一怒之下逃出都城,在绵上隐居山林,竟被重耳刻意焚野而死。”

“在我看来,这四个所谓的贤人,跟肢解的狗、沉入河中的彘,以及拿着瓢到处乞讨的乞丐并无不同,都是重视名节轻生赴死,不顾念体肤寿命之人,我怎会与他们同流?”

无恤摸着下巴上短短的胡须:“我知道了,你莫不是想效仿伍子胥,纵使被三桓驱逐,也要在草泽中建立势力,到时候带着万余兵卒再杀回去复仇?之后便可以跟阳虎一样,执掌国政,留名于世了。”

这是赵无恤结合见闻对盗跖的猜想,也只有大志向的人,才会喊出人人皆有田地的口号来。

但盗跖的回答却让他觉得,自己似乎失算了,眼前的人,竟然比想象中还要复杂!

……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盗跖面露失望,他抬头叹息道:“本以为知己者莫过于对手,如今却是我多想了,难怪小司寇在信中以王侯将宁有种乎诱之,更在雪原之战前许以大邑、功业。原来小司寇就是这般看我的,将我也视为阳货那种窃国之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下轮到赵无恤诧异非凡了,难道这还不是盗跖内心真正的想法?不做忠臣,不做贤士,还不想做野心家……那究竟是什么?

从晋国送来的厚酒十分醇厚,在无恤的不断推让下,盗跖今天是有些醉了,多年来命运的徘徊和抉择,被软禁期间的闷闷不乐全在今天爆发出来。

他慨然言道:“世间成就功业者,莫过于黄帝,尧舜禹汤,周武王,小司寇觉得呢?”

“然。”

“以上这六位贤王,都是世人所尊崇的,但是仔细评论起来,黄帝不能致德行,与蚩尤战于涿鹿之野,流血百里。帝尧、帝舜、帝禹立群臣、朝廷,但所谓禅让不过是逼主而已,汤放其主,武王杀纣。自是之后,天下皆是以强陵弱,以众暴寡之徒,所谓的霸主莫不如此。在我看来,王霸之人,诸侯卿大夫,大多都是因为追求功利迷惑了真性,其行乃甚可羞也。”

无恤默默思考着这句话,越发觉得盗跖此人的想法真是有意思,难怪不容于鲁国,更与孔子天然为敌人。

“城邑、钱帛、权势,以上种种,我虽然都想追求,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手下的群盗、流人能有衣有褐,不至于冻饿致死。”

这话说的冠冕堂皇,但无恤从盗跖的眼睛里却看不出谎言。

大凡天下人有三种才能:生就魁梧高大,长得英俊无双,无论少小年长,高贵卑贱的人见到他都十分喜欢,这是上等的德行。才智能够包罗天地,能力足以分辨各种事物,这是中等的德行。勇武、慓悍、果决、勇敢,能够聚合众人统率士兵,这是下一等的德行。

世上同时皆具这三种才干的人并不多,而盗跖就是其中一个:他继续了柳下氏的俊朗高大;有文才,辩驳得孔子哑口无言,还提出盗亦有道,今天的各种见解也无比新颖;他还有武才,一度是难缠的对手,被认为是天下善用兵者之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种人若是能降服,一定会成为赵氏的助力。

可惜啊,盗跖太过桀骜不驯,非赵鞅这种强势的主君不能压服。

无恤曾有意运作,但阴差阳错,赵鞅还是没能和盗跖见上一面就走了,于是这个担子就落到了赵无恤自己头上。

赵鞅离开前的话犹在耳边:“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盗跖若是离了鲁国,离了大野泽,或许就成一个寻常之人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能用则用之,若是不能,这种桀骜不驯的大盗,还是早早杀了为妙!”

无恤也不由有些头疼:“老爹啊,你这可是给我出了个难题啊!”

于是他面色严肃了起来,也放下了将面前之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心态,正襟危坐道:“是我失礼揣测了,既然如此,敢问子石真正的志向?”

想要驯服一匹烈马,不弄清楚此马的性情是不行的,谁知道这次算不算赵鞅留下的一个考验。所以无恤想试一试,但若是不能降服,那便只有用匕首杀掉一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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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仲春二月,太阳运行的位置在奎宿;拂晓时,建星位于南天正中;黄昏时,弧星位于南天正中。

黄昏将至,盗跖望若隐若现的弧星轻叹道:“神农时,居处安静闲暇,行动优游自得,万民都和我一样,只知其母,而不知其父。彼辈与麋鹿共处,耕而食,织而衣,没有相害之心,这就是道德鼎盛的时代。”

“所以我最初出奔后,还希望在大野泽里再造这样的时代,但能耐有限,终究走错了路,不攻邑破室劫掠粮食财物便不能维持手下众人性命。我知道自己路走偏了,虽也有后悔,但手下的人越聚越多,竟无法回头了。”

无恤道:“我知之,鱼和熊掌,不可皆得,我出奔鲁国,参与政争,更与齐人鏖战,更多时候不是出于我愿,而是形势所迫。如果要追溯本心,我倒是更愿意偕妻妾姊妹同游,纵马于大原。”

盗跖深以为然:“然,人生在世高寿为七十岁,中寿为五十岁,低寿不过三十岁,更有未成年而夭折者。除掉疾病、死丧、忧患的岁月,其中开口欢笑的时光,一月之中不过四、五天而已。天与地无穷,人之寿命则有时限。我听说孔丘说过一句话,叫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拿有时限的性命寄托在无穷尽的天地间,其迅速消逝就像是千里良驹从缝隙中骤然驰去一般。”

无恤手指轻轻敲打着酒案,人生在世,白驹过隙,许多哲人会苦苦思索而不得。可任谁也想不到,一个杀人如麻,被士大夫们恐惧唾弃的大盗,他居然也会思考这种终极问题。

大概是盗跖从小在大野泽畔做野人自由惯了,稍年长被接到鲁城,柳下季向他灌输各种礼乐规矩造成的逆反罢。

盗跖冷笑道:“可笑孔丘明明知道这一点,却想用有限的时间去恢复无法重返的周公之治。一旦想通了,居于鲁城庙堂,做一邑大夫老死于床榻者;或纠结于君臣之义,贸然尽忠寻死者;亦或是一生谋求权势,死后却依然是冢中枯骨的王霸诸侯者,都是些可笑之极的人。借有限的躯体遨游天地,纵横四海,使自己心境获得愉悦,这就是我从鲁城那座囚笼里逃出来的原因,以及想要寻求的志向了!”

原来如此,他和庄子一样,宁愿做一只拖着尾巴在大野泽泥地里乱爬的乌龟,也不愿意被取壳后供奉在庙堂上做卜甲。

无恤叹息:“子石之志大矣,之前是我小觑你了,说起来,我在你眼中,大概是为了谋求权势不择手段,死后却依然是枯骨一具的人罢。”

“然!“盗跖眼里带着嘲讽:“小司寇有自知之明,虽然君在世人面前表现得仁德纯孝,尊贤下士,但你与阳虎、三桓本质上并无不同。我虽然自命为大盗,也不过是窃人钱帛性命而已,可小司寇你!才是窃国的大盗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从夺取甄城,到倒阳虎、击群盗获得巨大利益,最后是撷取了整个西鲁,足以和三桓比肩,盗跖将赵无恤的历程一一看在眼中。

被盗跖点破,无恤也不恼:“人生在世,有诸般关系束缚,我这一生,恐怕是做不到子石这样快意江湖的心境了。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如今的世道便是如此,实话实说,我的确有窃取西鲁之志,而且我还想要你帮我。”

盗跖腾地站起身来:“这与我的本心志向不同,之前种种无不是受你所迫,我为何要帮你?”

无恤淡然道:“因为我不但要窃邦国,我还要窃民心!”

……

二月,这是雨水的节气,桃李始着花,黄鹂啭声,鹰鸟变为布谷。

春雨贵如油,细细的雨丝稀疏落下,在湖面上点出千万涟漪,打湿了码头的木栏,落到傲然而立的君子发髻、深衣上,却并未打扰到两人全神贯注的对话。

“我还会窃走大野泽万民的冻羸,窃走诸侯卿大夫施加的苛刻暴政!窃走他们卑贱如猪犬的命运!”

赵无恤这话说的激情洋溢,盗跖一时间听呆了。

“有句话叫春江水暖鸭先知,子石在大野泽这么多年,这小半年来大野泽的变化你自己心里知晓。你口口声声说劫掠为盗非你所愿,而是为了手下的众人,如今我能比你做的更好,也算解除你的束缚了。“

盗跖看着远方高举双臂,对着春雨欢呼的民众。的确,昔日半饥不饱的群盗登岸后,变成了赵无恤的编户齐民,在他派遣良吏管辖下分发衣食,在岸边开垦荒地,虽然日子还是挺苦,但好歹已经摆脱冻饿致死的贱命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像,就像是一夜春风拂来,过去的坚冰陆续融化了一般,解甲归田,铸剑为犁,这不就是民众盼望的生活么。

所以盗跖不得不承认:“这便是小司寇和其他肉食者不同之处,爱之如子女,则民众归之如流水,只要不倒行逆施,你的窃国之愿一定能达成。”

无恤的话语又严肃了起来:“没那么容易,眼下这一切都不稳固,西鲁和濮南人心未安,齐、卫在外虎视眈眈,三桓更恨不能将我立刻驱逐。或许只需要朝夕时间,这一切便都会化作乌有,到时候,齐国的三分之二税,鲁国的二半之税,苛刻的刑罚,打着礼乐名号的压制又会回到众人头上。我想子石恐怕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形罢,所以我希望你能助我对抗诸侯、三桓……”

盗跖面露犹豫:“既然小司寇知道了我的志向,难道还敢任用我?我这种人绝不会屈尊于权贵之下,绝不会受制于法度礼乐之中。“

“我知道,所以我不会指望你帮我安邦定国,只要你助我扫平藩篱,你关切的民众自有我照看,到时候我便可以放你去遨游四海。”

赵无恤算是琢磨清楚了,归根结底,盗跖就是个嘴上说着快意江湖,内心却悲天悯人,放不下事情的愤青。

果然,盗跖眼前一亮:“此话当真?”

“然,而且你口口声声说想要畅意于江湖,可实际上却被局限在大野泽一隅,虽然也是形势和顾虑手下人性命所迫,但实际上,却是因为你根本不知道这天下有多大!”

盗跖不以为然:“难不成小司寇知道?”

“我知道。”无恤一点不谦虚,这世上还有谁比他更清楚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人托名大禹绘制禹贡,分诸夏楚吴及蜀地为九州:大河之间为冀州;济河之间为兖州;海岱之地为青州;海、岱及淮为徐州;淮、海、吴越为扬州;荆楚之地为荆州;荆山、大河间为豫州;华阳、黑水为梁州;黑水、西河为雍州。你的见识恐怕不会超过这九州之地罢。”

盗跖道:“九州已经是目之极限,穷其一生无法走遍,在此之外,从古至今都被称为四外荒服,难不成小司寇还知道更多?”

“我知道,乃祖造父从穆天子西行,曾留下一本竹书……今日我便与你好好分说分说,什么叫江湖之远,天下之大!”

虽然他化学学的不好,可地理还是过关的!

……

无恤的手蘸着酒水,在案几上画下了禹贡九州的模样,但在外面,却又画出了许多空白的地方,有海洋,有岛屿,还有连绵成片的大陆。

“竹书中记述,所谓中国名曰赤县神洲,赤县神州内自有禹贡九州,还有东夷、南蛮、北狄、西戎四荒服之地。中国外如赤县神洲者有八,共计九大洲,每个大洲之外有裨海、山脉、流沙环绕,人民禽兽莫能相通。九大洲合为天下,天下以外,则有银河环绕,此乃天地之际焉。”

“所以你目之所及的九州,不过是天下的百分之一而已!”

盗跖听得有些呆滞了:“这,这些都是真的?”

无恤心里好笑,面上却很正经地说道:“绝无虚言,大九洲何其大也,我的先祖造父,也不过去过天山、昆仑所出的西域荒服之地。他隔着山脉、流沙眺望更往西的西山洲,据说到秦晋贸易的禺支商贾说,西山洲有个大国名曰波斯,其君长名曰居鲁士、大流士,信拜火神教。再往西则是泰西洲,有数百城邦小国,合称希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至于往东,往南,往北,那些大洲则不尽可知,只有齐国人一直在流传海外有蓬莱、瀛洲、方丈,飘渺不可寻其迹,或许就是另一个大洲的边际罢。”

无恤说的十分具体,盗跖不由得不信,他喃喃自语道:“以上种种,真是闻所未闻,却又煞有其事,真叫我心生向往……”

无恤见自己的这些说辞果然将盗跖镇住了,便趁热打铁道既然:“子石的志向是借有限的躯体遨游天地,纵横四海,使自己心境获得愉悦。你若肯为我窃国,我便资助你船只,去那极东之地看看三仙山的真面目。亦或是带着商队,到极西的波斯,还有希腊城邦雅典、斯巴达一探究竟,何如!”

盗跖过去一直自视甚高,只觉得自己盗亦有道,快意恩仇,想去哪就去哪,鄙夷那些局限于庙堂城郭的诸侯卿大夫。孰料今日方知,自己目光所及居然如此渺小,以往的自视甚高,在赵无恤眼里,或许就跟蜗牛角上相斗的微虫一般。

于是他有些失神地下拜道:“固所愿尔,但我不知道,我如今还能为小司寇做些什么?”

无恤再次严肃了起来:“齐国人在战事上虽然败了,也无力再度征兵来报复,但我从陶丘得到消息,齐侯想用管子轻重之术、海王之法在货殖上刁难西鲁,还望子石能助我一臂之力。”

盗跖十分疑惑:“这应该交给小司寇属下的商贾端木赐去办才对,我并不懂货殖之事。”

“非也。“赵无恤压低了声音:“此事不仅争于市肆,也决于河流湖泊上运输货物的船舶……”

ps:关于盗跖的材料太少,以上主要是通过《庄子.盗跖篇》的脑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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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春二月,齐国,路寝之台。

齐侯杵臼端坐于高台之上,他披着厚厚的深衣狐裘,手里揣着暖手的小铜炉。自从去岁多月前那场冰雪中的行军后,杵臼便生出了怕寒的毛病,哪怕是在这阳光明媚的春日里也依旧感觉浑身直冒寒意。

嘶鸣的黑色骏马,席卷而来的赵氏玄鸟大旗,还有,还有那手持刺目长矛,瞠目喊出他名字的少年将领……

每每想到这里,他便不寒而栗,所幸御者犁弥死命抽打马匹,所幸陈氏的小子来的及时,不然自己恐怕跟自己的儿子阳生一般,沦为赵氏的阶下囚,被押送到新田虒祁宫受尽屈辱了!

那场战役,赵无恤的那声怒吼,差点将杵臼的魂魄吓没了,他没命地跑回齐国后,一清点人数,方知此战死伤数千,更有五千人被赵氏俘虏了。加上在夷仪强攻战殁者,还有行军中死亡者,共计一万多人,占了征发大军的四分之一,一万多户齐人失去了亲朋,白缟黑旗遍布五都。

大败啊!前所未有的大败啊!

什么祖述炎帝,复太公、桓公之霸业,什么洗鞍、平阴之耻辱,都成了一场空。

相比刚攻破夷仪时的顾盼自雄,齐侯现在只觉得自己可笑之极。他失魂落魄地回了临淄,每日只知临幸新收来的宠妾,跟佞臣梁丘据饮酒、斗鸡、玩双陆。一切政务军务都交给国夏、高张、陈乞、鲍牧四卿打理。

整整两个月,齐侯都处于这种自暴自弃的状态,直到前不久才缓过神来。

宫室外面,有好消息也有坏消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消息是,因为陈氏在西部防御得当,国夏也击退了阳关子路统辖的鲁军,所以赵氏和鲁国没有继续进犯。晋国方面,因为突然遭到鲜虞进攻,秦国观兵大河,还有郑国人牵制,代戎也乘火打劫的多重危机后,晋人也放弃了重新夺回夷仪的企图。六卿各自忙碌着自己的事情,如今虽然诸国尚未停战,河济之间却处于一种无战事状态。

除了自己那没出息的儿子阳生被赵无恤生擒,还被赵鞅带回晋国邀功炫耀的耻辱外,情况似乎没自己想象中糟糕嘛!

齐侯立刻就将佞臣梁丘据踢到一边,重新振作起来了。他自我感觉这次雪原之战,不是鞍和平阴那种惨败,仅仅是一次长勺之战的意外而已,只要再有几年时间休养生息,训诫国人,自己完全能像桓公一样卷土重来!

但国内的坏消息却一个接一个,伤寒疫病在平阴等地肆虐了两个月之久,死者近万,接下来又有数千人死于春日并发的温病,死者相望于道,饿殍遍野。

这还不算,让齐侯尤其不忿的是,只隔着一条国界线的疫病源头西鲁,却在付出不到一千人的死亡后,便彻底杀灭了病症!

造成这一切的,是一个新兴的组织“灵鹊”,他们是在赵氏支持下,以医扁鹊为首创建的一个医者行会,打着白底红鸟的灵鹊旗,所以又被俗称为“红鸟会”。他们的口号是“同恤灾危,备救凶患”,医扁鹊及其弟子广召天下能救死扶伤的医者,共同行走各国,传播防疫之术,救治战争伤员和各邑饱受疫病之苦的民众。

进入二月后,齐国的疫情总算有所缓解,但齐侯却更愤怒了,因为造成这种情形的,居然是一个“灵鹊”的成员,有人说他是医扁鹊之徒,有人直接说他是医扁鹊本人!

据说,红色的灵鹊标志涂在每一家需要救治的齐人民户墙外,而那个疾医则带着三五个人越境而来,延医救治。若非他们因为赵氏不提供救治齐人的药物,不得不前往平阴大夫所在处寻求帮助,齐国方面还对此一无所知呢!

要知道,齐国西部的民间都已经传开了:“君上不若灵鹊之爱我也!”

齐侯的确有些心虚,当灵鹊的人在齐境救死扶伤的时候,他还在宫中饮酒作乐,想要忘却失败呢!

想到灵鹊背后的支持者赵氏父子,齐侯就有些头皮发麻,从始至终,这一定是赵氏的阴谋,想要派遣医者越境瓦解齐国的邑治,让民心背离自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先前赵无恤曾派人打着商贾名号去东莱活动,煽动莱人反叛,有了第一次,就能有第二次!

于是齐侯便让平阴大夫将那个神秘的医者押送到临淄来,他要亲自审问审问!

……

“你就是医扁鹊?”

高台之上,齐侯揣着铜炉,挑剔地盯着被虎贲武士押解在下的人,他不过三十余岁,一身素衣,虽然两手粗壮,但面上却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太像传说中年过百岁,鹤发童颜的扁鹊,大概是什么地方搞错了。

果然,殿下之人道:“见过齐侯,外臣并非扁鹊,而是家师的弟子子阳。”

不管他是不是扁鹊,反正都是灵鹊中人,是赵氏资助扶持的人,那就是敌人!

齐侯冷哼了一声:“你带着人从须句越过国境,跑到齐国煽动民众,党聚于乡社,究竟有何阴谋?“

“来齐国是为了救治病人,聚集于乡社是为了宣扬防疫之法,并无阴谋。”

“还敢狡辩!汝与汝师本是赵氏疾医,前年还救了赵鞅的风疾,与赵氏父子关系深厚,不是赵无恤派你来的,还能有谁!?”

齐侯拍了案几,却没能吓住子阳,他说道:“此事与赵小司寇无关,或者说,赵小司寇并不支持灵鹊入齐境,是家师派我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医扁鹊派你来的?”

齐侯眼前一亮,据说这一代的医扁鹊本是齐国海滨的一个庐舍小吏,机缘巧合遇到名师指点,这才成为名医。他在齐国时尚不知名,开始周游列国行医后才扬名天下。先前齐侯虽然听说过他的大名,却仅是当做技艺好一点的疾医方士而已,孰料伤寒一来,有扁鹊和无扁鹊,区别如此之大!

从子阳的话来看,感情这所谓的“灵鹊”行事并不完全唯赵氏马首是瞻?而且隐隐有闹分歧的趋势?

他立刻变了脸色,笑道:“善,大善!医扁鹊不忘旧国,真是寡人的好子民,他若是肯与赵氏断绝关系,回归齐国,孤愿意封他为宫中医官之首,赐千户之邑,子子孙孙世袭采食!”

换了常人,应该立刻跪地谢过,殿下的子阳却只是淡淡地一笑:“齐侯恐怕是想差了,家师让我来齐国,并不是因为他心念旧国,而是因为齐国有需要帮助的病人。”

齐侯大惑不解,这已经脱离了他的常识:“这是何意?”

“外臣的意思是,医者,无国界!”

……

子阳解释道:“在灵鹊里,只有医者与病患的关系,其余俗世的高低贵贱都得靠后。在吾等眼中,医者无国别之分,病患亦无国别之分。用鲁国孔子的一句话来说,那就是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自己的兄弟患病,只要不触犯‘六不治’的准则,医者都要尽力去救!”

其实子阳觉得,用赵小君子无意之中吐露的一句话来形容更恰当,那就是医者贵在“兼爱”。

但他也明白赵无恤的难处,赵氏支持灵鹊建立本来就是一种自我矛盾,不给灵鹊自由诊治的权力,等同食言。放任灵鹊救治齐人,则等同于资敌,所以灵鹊结束在须句的救治后,赵无恤便已经声明了,不提倡越境帮助齐人,理由是为了他们的安全着想,齐侯嫉贤妒能,恐怕会加害帮助过西鲁的扁鹊及其弟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话虽如此,但灵鹊不是赵氏的家臣,也不能成为任何诸侯卿大夫的工具,那不是老朽的本意。”当时医扁鹊招来子阳,对他敦敦教诲。

“赵氏君子虽然提倡建立此行会,还称之为医家,但医者心贵在有仁,我不能坐视数里之遥的齐人患病致死,能救而不救,是为助疫病杀人也!你去齐国罢,为师则会和子越一同留在西鲁,建立一个灵鹊的总部,赵小君子怪罪也好理解也好,我都愿一一承受。但医者无国界,病患亦无国界,无论是齐人、晋人还是吴人,其垂垂将死,都得毫不犹豫地救治,这便是吾等应当恪守的事情。”

所以医扁鹊让子阳来到了齐国,这是灵鹊建立后,第一次跨越国境的尝试。

从这一刻起,他们才变成一个真正的“国际组织”。

但这种观念,齐侯根本无法理解。

所以他只能认定“灵鹊”总有一天会和赵氏翻脸,扁鹊提前派大弟子来齐国,是为了留条后路。

他以一种恩赐的姿态高傲地说道:“既然你来了齐国,那便不要走了,留在寡人宫中做一个疾医罢,孤赐你官爵,食田,乃至于采邑!”

子阳微微欠身:“谢过齐侯,外臣会留在齐国,但恕我不能接受齐侯的封赏和官职。”

“大胆!齐国封疆之内,还没人敢拒绝寡人!”

齐侯话是这么说,心里却想起了两个例外者:孔丘,他曾拒绝了郓城的食田,还有晏婴,他曾拒绝了齐侯赐下的美妾居室,宁可带着老妻住在靠近市肆的旧屋宅里。

子阳解释道:“齐侯有所不知,入灵鹊者,分为在籍贯、登堂、入室三等。在籍者从事救护和杂役;登堂者可学习《伤寒杂病论》等医书;入室者为家师亲传弟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侯有些发怔,这不是孔丘的那一套么,怎么被灵鹊用去了。

“凡登堂入室者必有誓言:吾等无国别之分,也不隶属于任何诸侯卿大夫,在灵鹊期间不得谋求任何职位,任何君主赐予的钱帛、食田都得上缴给扁鹊,视为灵鹊的共有资产。故齐侯的好意外臣万万不能接受,若是齐侯想要捐赠,外臣感激不尽,还请派人去联络家师罢。”

让我送钱帛田土去赵无恤的领地上?齐侯这回是真的无言以对了:“既然如此,你留在齐国还能作甚?”

“灵鹊以人道、公正、中立、独立、志愿、统一与普遍为七条规矩。吾辈致力于在列国建立医馆,召集该国医者志愿加入,无战事时在都邑里闾中救治病患疫情,有战事时以中立的身份救治伤卒。非但齐国,家师接下来几年还会派诸弟子去曲阜、陶丘、商丘、新田、虢、新郑等地建立灵鹊的分支。”

齐侯愕然,这是要纯粹依靠灵鹊一家的力量,将本来属于天子、霸主职责的“同恤灾危,备救凶患”号召实现起来么?这怎么可能,真是好笑至极。

但这若是实行,似乎对齐国也没什么坏处,但他还得考虑考虑。齐侯感觉今天自己没什么话好说了,便挥了挥手,想要让人将子阳带下去。

但子阳却不走,他立有间,盯着齐侯看了许久,方才说道:“君有疾在腠理,不治将恐深。”

齐侯知道自己有病,之前受了惊吓和风寒,这两个月又纵欲无度,心情抑郁,但宫中医官诊治却没什么效果。如今在让他无法琢磨透的子阳面前,便气哼哼地说道:“你不是不愿为齐宫医官么?怎么,如今却又想给寡人治病了?寡人没病!你们这些医者,就是好治不病以为功!”

善于诊脉问切的子阳叹息道:“外臣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我乃灵鹊医者,在我眼中,齐侯与平阴西鲁患病的庶民氓隶并无不同,都是需要医治的病人……”

寡人在你眼里,只是一名,普通的,病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侯震惊了,暴怒了。

他再度拍案而起,手里的铜燎炉狠狠地砸了下去,虽未砸中,却也将高台的石质地板敲击得火星四溅!

伺候在旁的宫女和卫士纷纷下拜稽首,脸色惨白,唯独素袍医者岿然不动。

齐侯重重地指着子阳:“你可知道诸侯一怒,流血漂橹!”

地上,晏婴二桃杀两士的血迹犹在,说来也怪,两年多过去了,无论用什么法子,都洗不去两位勇士的满腔热血,那殷红的一片,此刻是如此的刺目。

跟齐侯涨红的脸,还有垂暮的夕阳一个颜色。

子阳也在低头看那圈血迹。

他最后抬眼直视齐侯道:“赵小司寇和家师想阻止的,大概就是这种流血漂橹的诸侯之怒罢……”

……

本来建立灵鹊分会的事情,齐侯不打算立刻答应,先将此人软禁几个月再说。但子阳末尾的话却成功将齐侯激怒了,他被带了下去,待遇从软禁变成了打入囹圄——就是先前关押阳虎的牢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至于灵鹊在齐国建立分会之事,再也不用提了!

子阳被齐国卫士重重一脚踹进囹圄内,他趴在铺在地板的稻草上,闻到了这里前任居住者的屎尿味。

这里面没有窗户,没有一丝光线,他和瞎子无异,只能依靠触觉。这儿没有床榻,连个尿桶都没有,墙壁是石头的,摸上去一阵冰凉,就像方才齐侯对灵鹊的拒绝一般冰凉坚硬。

“夫子啊,我大概是说错话了。”

他闭着眼,感受这里的冰冷和寂寞。

虽然在踏入齐境时就做好了冷遇,迫害的准备,但现在,子阳终于明白了,主君与主君之间是不同的。赵氏君子的宽容,还有资助他们创建灵鹊时的理想,那颗仁者兼爱之心,齐国这位高高在上,不知民间疾苦冷暖的诸侯永远不会懂。

子阳喃喃自语道:“夫子,医者真的无国界么?若是可能,我情愿留在西鲁,做赵氏的家医……”

……

齐侯烦恼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今天的对话让他有些痛苦,子阳,还有医扁鹊,乃至于灵鹊背后的赵无恤,他们的行为都让一切自私利己至上的齐侯想不通。

直到他新近最信任的宠臣陈恒到来,才将他劝解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恒在雪原之战中立下了救驾大功,现在备受信任,被提拔为中大夫,可谓少年得志。

他轻蔑地说道:“在臣下看来,这只是赵无恤搬起石头砸自己脚罢了,他明明将医扁鹊及其弟子笼络在身边做家医即可,只要手段得当,软硬皆施,彼辈断无背离之心。可他却多此一举,为了博取仁德之名,建立此利己亦利人的灵鹊,等到红鸟飞遍天下,到头来终究会为别的邦国做嫁衣!”

没错,在陈恒看来,为政者,都恨不得邻国的民众死绝,而自己的民众加多。哪像赵无恤这样,仿佛将整个天下之民都视作自己未来的子民般,真是可笑之极,他到头来顶多能成为一个宋襄公,身死为天下笑尔!

从祖父陈无宇,到父亲陈乞,再到陈恒自己,窃国的心思就像仲春时节从松软泥土里爬出来的孑虫般,再也蛰伏不住了。

雪原的救驾是陈恒的得意之举,让陈氏以最小的代价,得到了最终的胜利。现如今夷仪政由高唐,自己也备受信任,一举扭转了晏婴在世时国、高对陈氏的压制。

而现在,他就要给赵无恤这个假仁假意者沉重一击了!

他会好好教教那个同龄人,只有卑劣的阴谋和狠辣的手段,才能完成窃国的梦想!

权力之下,哪能不白骨累累?

“君上,禁止向西鲁、陶丘运送海盐之事,下臣已经布置妥当了。从这月开始,再无一粒齐国海盐运入西鲁、陶丘,过不了几个月,便能让曹国不战而降,让赵无恤治下之民食无盐,最终众叛亲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感谢书友无尘&公子小白成为本书堂主,本章数据来自《管子》,一切疑问请找原作者,七月概不负责,第二章在下午

二月初的一天,鸡鸣刚过,子贡便被曹伯的有司传唤进宫问话。

换了以往,曹伯对政事是半点兴趣提不起来的,一切都凭大司城和其他卿大夫来处理,自己则整日钟情于田猎射弋中。

直到去年秋冬,他被子贡的巧舌如簧说服,参与了赵氏父子的“猎国”游戏,虽然最后还是被鱼腩般的卫军击败拖了后腿,依靠邮无正支援才保证阵脚不失。但曹伯却由此开始对战争多了些兴趣,在见识了赵氏轻骑兵的神奇后,不仅试图向晋国买马,扩大公室的骑从数量,还在侈靡之所里大加鼓励赛马驰逐。

一时间,赵无恤欲推广而不得的赛马驰逐凭借这次机缘巧合,渐渐在曹国上层流行起来。

曹伯连一向能推则推的上朝也准时了许多,他整日翻阅着奏书,想知道濮南的历山-雷泽之地什么时候交割完毕……

可也从未这么早就传唤过,子贡猜测,恐怕是那件事情已经被曹伯知道了。

等到子贡掩盖着自己的哈欠拜见曹伯时,这位主君却将一卷帛书扔到了他面前。

“你自己看看!”

子贡知道,这肯定不是从西鲁来的,赵无恤已经明文规定,官署办公,还有对外的文书都得用纸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果然,却听曹伯气急败坏地说道:“齐侯已经颁布诏令,严禁运海盐入曹国、西鲁,这该如何是好!”

子贡也不急,他扫了帛书上的文字一眼,正是齐国行人让在陶丘的齐国商贾转交的。上面措辞严厉,声明为了惩戒曹国在战争中“助纣为虐”的举动,决定终止从临淄运往陶丘、曲阜的食盐贸易,改在濮阳、新郑、商丘售卖。此举直到曹国主动向齐、卫请平,断绝与晋国、西鲁赵无恤的一切关系,归还强占的濮南各邑为止。

他不得不承认,齐国的威胁很够分量。

……

子贡也买卖过齐盐,他知道,当年太公望封于营丘,其地泻卤,人民寡少,于是齐太公便劝其女功纺织,极工匠技巧,通鱼盐之利。

人可以不吃鱼,不穿齐国织造的衣帛,依靠单调的粟米、野菜,菽豆叶子为生,勉强补充蛋白质,寒冷时则披着粗糙的葛麻衣褐也能维持生命。但唯独有一样东西不能或缺,那就是盐。

那后世看来寻常无比的白色结晶颗粒,却凝结着性命攸关,邦国兴旺!

春秋之时,几乎每个邦国都将盐作为一种稀有资源来储存和使用,不亚于粮食和铜锡。

《尚书.说命下》有云:若做和羹,尔雅盐梅。早在虞舜夏殷商时,人们已将盐同酸味、甜味放在一起调制食品,成为非常重要的调味品。因为它比较稀有的,平时在烹饪过程中是不会经常将食盐直接加入饭菜之中的,以免浪费。周人吃饭时先用肉或蔬菜混以食盐等调味品腌制做成酱,食肉时再以白肉配放置在铜豆中的酱食用。

贵族都这样吝啬,何况庶民?后世的人很少会有类似的经历,这玩意长时间不吃,轻则浑身无力,重则周身浮肿。强迫小国寡民的民众走出世居里闾,去都邑市肆上交易的重要原因,很大程度就是为了买盐。盐贩子大概是中国大地上最早的商贾,夏商周的原始商路,很大程度上就是为了交易盐而开辟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盐的产地并不平均,其中以海滨齐国最多,有海就可以海水煮盐,被称为“海王”之国。齐国因此而富裕,仅有少量盐矿的鲁国也从那时候起,便落后于齐一头。

到了齐桓公之世,更是了不得,管夷吾认为:“海王之国,谨正盐筴。”他建议桓公实行“官山海”的盐策,从此以后煮盐卖盐都由齐国官方来操办,在边境设置关隘,几乎掐死了所有私盐贩卖的渠道。

所以齐国的盐一路卖到了成周、卫、宋、曹和陈、蔡等地,他们本地并不产盐,都是靠输入海盐过活。鲁国出产的盐只够供应鲁城民众,多数时候也得仰食齐盐。

子贡计算过,一个月,成年男子吃盐近五升半,成年女子近三升半,未成年者近二升半。这是大概数字。盐一百升为一釜,十釜为一钟。十口之家就是十人吃盐,一月至少四十升,百人之邑就是百人吃盐,一月四百升。

一个人口十万的小邦得吃四百钟,像鲁国这种人口近百万的中等邦国则要三四千钟!这还不包括牲畜和腌制肉类之用的盐。

齐盐在国内贩卖,一钟值一百五十钱,在国外贩卖,最高时达到过一钟一千钱!

齐国年产盐三万余钟,足够一千万人食用,几乎囊括了诸夏邦国的所有需求。盐的官营贸易让齐国获得了数百万钱的收入,几乎占了岁收的一半!而且还有点供不应求。

通过卖盐给其他邦国,赚外国的钱,没人有抱怨,也没人躲得过,这就是管子的盐策,因为手握资源,齐人想加价就加价,想切断就切断。齐桓公利用一手盐资源的大棒,实行轻重之法,将诸侯逼得服服帖帖的。

从此以后,齐国富极海、岱之间,东方诸侯敛袂而往朝焉。

也只有拥有解池之个天然宝地的晋国敢于不鸟齐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短短的时间里,子贡将自己行商多年,对齐盐的认识梳理了一遍,如今齐国正是以和齐桓公时相似的盐策来逼压曹国、西鲁就范的。

他合上帛书,淡淡地说道:“齐人此举是在借重海盐之利恐吓曹国,过去也如此做过,但在下臣看来,不足为惧也。”

曹伯却十分生气:“不足为惧?你可知道,齐国年产海盐三万六千钟,其中运到陶丘交易的便有一万钟,每釜交易收税二钱,则一钟就是二十钱,一万钟就是二十万钱齐刀币,重约半两!曹国市肆一年近十分之二的岁收都来自与此,比你侈靡之所上交的税还要高两倍!”

子贡心中了然,看来在自己来之前,曹伯是先召见了管理市肆的褚和市掾吏询问详情的。

这些数据大抵没错,陶丘是中原的一个货殖都会,所以齐国商贾也会在官方的允许下,运送海盐来此等待陈、蔡、宋、楚等国商人采买,陶丘市肆则从中收取部分交易税,这一直是曹国岁收的大头。如今在齐人的经济制裁下,曹国很可能会减少十分之二的收入,然后是陶丘盐价的飙升,以及贩盐商贾流量减少后带来的一连串的影响,由不得曹伯不心急火燎。

想来此时,提出此策的齐人正暗地里偷着乐,等看西鲁乏盐的惨象吧。

然而不管那人是谁,他恐怕尚未意识到,他这次遇到的对手,叫做子贡!

他可是所臆无有不中,在历史上富致千金,结驷千乘,能与诸侯分庭抗礼的儒商始祖端木赐!

……

面对碰上一点威胁就打了退堂鼓的曹伯,子贡手笼在袖子里,出言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难不成君上想要接受齐侯的要求?过去数月里曹国也付出了数百死伤,粮秣、革甲、箭矢无数,才换得了开疆扩土的胜利,曹国虽然败于卫国,但赵小司寇还是愿意将雷夏泽-历山以南地域由曹师驻扎。下臣常年行商,曾听说过一个谚语,上船容易下船却难,这就是曹国现在的处境了。”

曹伯脸色铁青,子贡说的没错,曹国现在已经绑在赵氏和晋国的战车上了,想要中途超乘而走,付出的代价恐怕不小。

“那寡人该如何是好?”

在子贡看来,虽然近来鲁国那边传来了赵无恤与孔子不和的流言,但在他想来,自己和众师兄弟备受重用,冉求还被提拔为须句司马,即便有,那也只是“君子和而不同”的小分歧。谁会凡事都能想到一块去呢?子贡和众师兄弟,时不时还会和夫子想法大相径庭呢!

所以无论外人怎么说,他依然在尽心尽力地为赵无恤服务,毕竟赵氏和西鲁的事业出于一个蓬勃的上升期,子贡自己在陶丘赚取的钱帛越来越多,获得的地位也越来越高。

在扩建了大竞技场后,侈靡之业越做越大,增加了许多比赛项目和赌局,收购不少陶丘的市肆地产,去年利润高达四十万钱!其中十万交予曹国褚师作为高额的税金,其余三十万一半自留发展,另外十五万则换成粮食、衣帛、铜锡去支援赵无恤的战争了。

赵无恤之所以能在坚壁清野的窘境中坚持下来,子宫功不可没。

子贡手握如此庞大的一批钱帛和资源,若是换了一般的主君,肯定会加以猜忌。可赵无恤只是让几名武卒军吏在旁协助,对子贡的货殖之策基本不加干涉,让他尽情施展自己擅长的能力。

所以子贡感激之余,也心生一种危机感,他如今在无恤的势力里,是仅次于张孟谈的第二人,但毕竟远离西鲁。与他相恶的阚止正奋起直追,得到了监察令之职,巡视风行各邑,据说一些在各邑为吏的孔门之徒没少受到严格的盘查,几至于刁难。

所以此番恰逢碰上齐国发动海盐战争,这正是子贡的专长,他怎能不殆尽竭虑,帮赵无恤想出一个破解之法?好为孔门争口气,打压下阚止的气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商贾的嗅觉是最灵敏的,早在半月前,他便得到了来自齐国的风声,对此做好了种种准备。

陶丘外郭,隶属于赵无恤的仓库中,通过子贡连续半月的疯狂购买,能应急数月之久的数千钟青白盐早已储存下来。足以暂时稳住曹国的盐价,也随时可以顺流而下,入大野泽,再到郓城登岸,救西鲁之急。

不止如此,子贡还有一系列的后续手段!

所以他笑着说道:“君上勿忧,下臣已经有了应对之策,准保三个月之内,齐人的禁盐之策必然自败!”

“能让齐人自败?不知是何妙计,还望子贡教我!”曹伯问过褚师,他也对此一筹莫展,见子贡有主意,顿时一阵欣喜。

“然,但前提是,君上要配合赵小司寇的行动。既然齐国仗着自己是海王之国,便有恃无恐地滥用盐策胁迫诸侯,那吾等就得立刻发动反制,让彼辈尝尝轻重之策施加到自己头上的痛苦!”

没错,赵无恤的战场在城池郊野之上,在朝堂庙堂之间。医扁鹊和其弟子们的战场在病患的腠理、肌肤、肠胃、膏肓之内。

而市肆之上,府库之内,舟船辎车的交通线上,则是子贡熟悉无比的战场,此次食盐战争的胜败存亡之地!

既然齐国人自持经济制裁,那就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是反制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更献上

樊须是个精瘦的憨厚青年,唯独双臂粗壮,腰板结实,一看就是个好庄稼把式。他本就是西鲁人,被赵无恤征辟为西鲁的劝农使后更是将这方圆数百里跑了个遍,哪里适合种植什么作物,哪里的土质如何他都一清二楚。

所以当赵无恤召他来询问,西鲁哪里有“土盐”这种东西时,樊须立刻就想到了甄城以东那片干涸的河床。

“司寇,就是前面那片地了。”

赵无恤现在和樊须等人一起站在甄城以东三十里的郊野,一片干涸的河床引起了他的注意。

仲春二月是万物萌发的季节,在连绵春雨的滋润下,无论是田头地间嫩绿的粟苗,还是荒野里的各色野草,都开始奋力生长。但惟独眼前的这片河床,还有周围的土地白茫茫一片,轻则像早晨下了一层霜,重则像昨天下了一夜雪。

这就是盐碱地,无法种植任何作物的劣质土地,上面只有几头山羊在贪婪地舔舐地表上的土石,因为里面有它们渴求的矿物质。

无恤蹲在河床边上,从被太阳晒得干裂的鹅卵石间抓起一把土,淡黄色的沙土里夹杂着白花花的晶体,从他手缝隙间流下。它们本是溶于土壤里的,前几日雨水降下,又经过烈日暴晒方才析解出来。

“这便是白壤?”

樊须也蹲在一旁解释道:“司寇,这便是白壤,又称咸土,此地的农人常用来制作土盐。”

无恤知道,咸土大部分时候就是指盐碱地上的土,因其多为白色,很多地方称其为白壤,也就是白色的柔土。盐碱地形成的原因主要有三个,一是古盐池的退化,二是海浸的产物,三是河流的故道,西鲁地区后两种情况比较常见。

接下来,樊须唤来当地的亭长和里长,又在一位紧张兮兮的老农耳旁说了如此一般,让他给赵无恤示范了一下生产土盐的法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老农战战兢兢地行礼,带着儿孙们取土,架锅,劈柴开工了。

土盐,也称小盐,是刮取咸土煎制而成。就无恤所观,土盐的加工是比较粗糙的,取一釜咸土,以清水泡之,经夜去土,将水入釜熬为方块,就成了土盐。

等土盐煎成后,那老农又战战兢兢地退到了一旁,在他们看来,除了能他们在田间地头一蹲一个下午,亲切闲聊的樊须从城邑里来到乡间的贵人们都是需要敬畏的。

而亭长和里长则像献宝似的,将那块巴掌大小,呈现黄褐色的土盐放到葛布上,小心翼翼地献予赵无恤。

“我来尝尝。”无恤挽着袖子就要上,亭长里长连忙手忙脚乱地解释,说这土盐口味不佳,不能辱贤司寇之口。

“无妨。“

赵无恤摆了摆手,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掰下一小块,用舌头舔了一下,顿时,不但舌尖发麻,整个口腔也是咸涩的苦味。

民众乃至于低级的小吏平日吃得就是这种土盐,自然知道其中滋味,而旁边的侍从们也连忙递过水壶,想让赵无恤漱口。

但无恤却忍着恶心,重新尝了一下,这着实让众人更加惊讶。

樊须也愣愣地道:”司寇,你这是……“

难道司寇大人觉得此物好吃?

“并不好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叹息不已,对本地的乡老和里长说道:“原来余的子民们平日吃得就是这种东西,的确苦如胆囊。以往我将精力都放在让万民两餐不饿,冬日里有衣有褐能穿暖上,对盐的重视不足,这才酿成盐荒,此后当引以为戒。来人,将这块土盐送回郓城,悬于我的居室中,我每日必尝一次,以不忘此事!”

樊须被这举动震撼得不行,而河床边的亭长里长更是知趣地下拜颂德,围了一圈的甄城民众更是感激涕淋,一些富裕的国人因为西鲁进行”盐配给“而有些抱怨的心思也瞬间没了。

小司寇不因为每天吃的是上好的青白虎盐就忘了吾等的苦楚,既然他会时常尝一下苦涩的土盐,吾等吃一两个月又何妨?

在众人欢呼中回到车舆上后,赵无恤思索开了。

现在已经是二月中旬,随着齐国挥舞盐策的经济制裁大棒,以往从须句、郿、秦邑运到西鲁的齐人盐商已经很久没来了,而从陶丘顺流直下的盐船也少了许多。

子贡虽然提前得到消息,抢购了部分食盐囤积,但谁知道这场贸易战争会打几个月还是几年。所以西鲁盐价微微上涨,各邑售卖盐的市肆都开始进行配给,每里凭借盐票统一限量购买。兵卒的用盐首先被保证,而国人,庶民和野人只能吃劣质粗糙的土盐了。

民声鼎沸不至于,但慌乱和抱怨却是难免的。

今天的事情只要让人有意宣传出去,这些异样的声音便能平息上数月了,赵无恤有心为之,在民间还是很有人望的。

但在赵无恤和子贡决定反击齐国制裁的同时,新的盐路也必须寻找和开辟,否则,他们就会一直受制于人。这就好比后世的贫油国不得不在油价飙升和油路北掐断时,咬着牙和血吞一样。

……

赵无恤的下一站是城濮,子贡从陶丘来此与他会面,商量如何彻底解决盐的需求,并着手反击齐人。

“子贡之前囤积的盐只能解两个月的燃眉之急,西鲁各邑加起来有十七八万人,还有大量马匹牲畜,每月要食盐七八百钟。计先生和子迟已经统计过了,西鲁各邑的土盐产量也不高,即使花费大气力,将各条干涸河床和盐碱地翻得底朝天,也顶多够两三万人食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先前已经试了下土盐,且不说味道太过难以食用,因为混合了大量以这个时代技术无法过滤的金属氧化物,土盐有时候还会造成腹泻和中毒,严重者浑身发紫,口吐白沫而死。

是药三分毒,是盐也有一分毒,古人寿命不高的原因之一,或许也在于此吧。

只有专供天子、诸侯卿室食用的上等虎状青白盐,才能让无恤吃出后世超市里普通一袋盐的味道。

而且,还没加碘……

子贡跪坐在无恤对面,他回忆着在曲阜时的见闻:“鲁国其余地方也出产土盐,季氏所辖的几个小邑还有盐井,口味和质量远胜于土盐。但产量不算多,仅能满足费邑、曲阜两城食用。”

无恤否定了这个最近的源头:“这次齐国禁盐,连鲁国也受到波及,曲阜盐价已经上扬一倍。我已经让封凛试探过了,想从彼辈手中贾买恐怕不容易。”

他也不是没想过在自己控制的境内开井寻找盐矿,但这又是个费时费力的过程,远水解不了近渴。

子贡道:“的确,一如当年管子曾说过的,国无山海者何能为哉?因人之山海假之!吾等还是得仰仗外来的盐。这世上七成的盐产自齐国海滨,其中以齐地泲水所流入海之处最好,此地靠近山林,可就近伐木煮盐,故曰渠展之盐,品质洁白,味道最佳,所以才风靡各国。”

无恤不解地问道:“齐国已经严令禁止官盐流向曹、西鲁、曲阜,齐盐哪怕再多,吾等也得不到啊。”

“不然,因为下臣最清楚商贾逐利的本质。齐国虽然实行官山海之策,但边境太长无法保证没有纰漏。重金诱惑下,绝对会有私盐商偷跑进西鲁。”

无恤听得眼前一亮,子贡说的没错,正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个是齐人永远无法堵死的漏洞。他若是对那些齐国的私盐贩子加以鼓励,足够的利润能让他们冒着戮于市的刑罚铤而走险!可以视为奇招之一。

而齐国运往其他各城邑的盐,也可以通过非西鲁、陶丘出身的商贾转手货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子贡又道:“齐国毕竟官盐占了大头,私盐商贾能带来的盐太少,还不够边境的郿邑、秦邑消耗。由中间商转手贸易,一方面会被讹诈,另一方面齐人已经宣称,一旦发现转手卖盐给陶丘、曲阜、西鲁,那就再也别指望从齐国获得一粒盐了,商贾们必然畏首畏尾,不敢与吾等合作。”

无恤苦恼地敲了敲案几:“这是齐人对盐的榷断之举,主大则欺客,客商们却只能仰其鼻息,这阴损的主意,大概出自陈氏之手吧。”

子贡颔首道:“故,若是想要在此次货殖之争里战胜齐人,吾等就得先寻找新的,稳定的盐路,以安定民心。”

他也做过贩盐的生意,天下的产盐地有哪些,都一一记在心里。

“齐桓公伐山戎,斩孤竹后,燕的领土拓展到了少海渤海的古称,从此燕便有了鱼盐枣栗之饶,燕国在海滨煮盐,鲜虞、无终、代,乃至于更北方的肃慎等皆仰仗之。”

无恤摇头:“燕国太远,偏居北鄙,不常与诸侯会盟。而且道路不便,中间隔着鲜虞、齐、中行氏,去燕地就得花两个月,等商议好通商之事再让商队往返,半年都过去了,不可取。”

何况北燕也是齐国姻亲加盟友。

子贡道:“然,荆楚的方城、巫山等地与之相似,下臣就不说了,如今共有三个地方可让司寇备选,距离西鲁的路程都不超过一月。”

“哪三处?”

“一是晋国魏氏控制的安邑盐池,二是吴国控制的淮海之地,三是位于鲁国东方,有琅琊海滨的莒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今天有考试,大章顶两章了,明天两更

二月中旬,雨水初霁,西鲁一带的农忙告一段落,农夫们暂时有点空闲,就趁此机会整修门户。

本月还要祭祀户神,祭品以脾脏为贵,但对于那些富足的士和国人来说,牛的脾脏是不能再用了,小司寇已经下达了禁止宰牛的命令,违者重罚。

对于这些卫人来说,抱怨是有的,却不敢公开发表,胆敢公然反对的士,直接被亭卒提溜到地头耦耕了。

上吏的话冰冷而严酷:“汝既然非得吃牛,那就代替耕牛来干活罢!”

顺者提拔鼓励,逆者残酷镇压,这就是赵无恤对新占领的濮南地的策略。

不满亭里制度的卫人贵族依然在家里嘟嘟囔囔,但庶民们却暗地拍手叫好。除此之外,所有经历过去年战争苦楚的人都在祈求,司寇千万不要兴兵和征发大规模的劳役,以免妨害春雨后的农事。还有,市肆的盐价能不能低一些?每亭能购买的配给量能不能多一些?

殊不知,他们的领主赵无恤正在操心此事,他在城濮与子贡秉烛夜谈,从西鲁缺盐,聊到了可能为他们提供盐的几处地方。

子贡竖着食指说道:“安邑盐池自不必说,从唐尧虞舜,乃至于黄帝蚩尤时就开始了,其使用更早于海水煮盐。河东盐池,玉洁冰鲜,不劳煮沃,成之自然,每年也有万钟产量,足够晋国与成周食用。赵氏与魏氏关系不错,不如请中军佐遣使者求助之。“

无恤点头道:“运盐的商队从安邑出发,向南到孟津上船,便可以顺着大河东行,在郑国境内入濮水、济水,直接运往郓城,或者到陶丘中转。因为多走水路,又是顺流直下,半月便可抵达,是最方便快捷的买盐方式。只是其中要经过郑国人的地域,不知郑人会不会横加阻拦,且盐池盐主要供新田国人、晋国六卿和周室,真不知道无利不起早的魏氏是否肯拿出够十万人使用的分量……”

子贡道:“商业是郑国的命脉,公室、七穆对商贾管的比较宽松,哪怕是在作战时,也不会轻易扣留敌国的商队。何况下臣在陶丘时也和专门从事转运的郑商弦氏有交情,上次救邓析子的事情,他们也有参与,对赵氏收留邓子感激不尽。盐池盐过郑国的事情大可不必担心,只是能否说动魏氏大量运盐,这却是个难题。”

见赵无恤在那凝神想法子,子贡又道:“司寇勿忧,且让下臣将其余两处的利弊说完不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称善,却听子贡继续说道:“其次是吴国,徐、钟吾有海盐之饶,每年产数千钟不在话下。吴国乃晋国盟友,司寇与屈氏有姻亲之故,又派了邢敖南行,所以这大概是最容易获取的一处,但盐的质与量却不容高估。”

无恤松了口气:“有胜于无,我这便派传车去吴国。如今盗跖已归附,大野泽东面的道路畅通无阻,商队可以从淮上出发,过泗水,经阚邑抵达西鲁。想必再过上两个月,淮盐便可以和铜、锡、羽毛、皮革一起运来了。”

但子贡却沉思了一会,请赵无恤不要着急。

“从吴国求盐不难,但就我在陶丘的见闻,吴国人骤然暴富,其性情贪婪而鄙陋,见利而忘义,得寸则进尺。若知道西鲁急需淮盐,一定会提高价格,刁难我等,在我想来,此次购盐不能只从一处买。”

无恤觉得此话有道理,他颔首道:“没错,我曾经向父亲献上过狡兔三窟之策,向外买盐也是类似的。为了避免齐国专榷的事情再次出现,的确是分别向多处购买为好,以免其借机囤积抬价,胁迫于我。”

“所以下臣觉得,不如再加上滨海的莒国,三管齐下,以三方之盐,济西鲁之危!”

“就这么定了。”无恤起身,和子贡谈了许久,他的腿都坐的有些麻了。

却见子贡再拜道:“货殖买卖,总有买方与卖方,卖方若是有对方急需的东西,一般都会刻意抬价刁难。如今西鲁有求于人,等商队抵达后,能买到多少盐还得看对方脸色。下臣还有一计,可以让司寇不必发一车一马,不必征劳役转运,只需要安坐郓城,便可垂手得卤盐无数,这三处的商贾会自发前来西鲁送盐!”

这倒是让无恤惊喜不已,政事有张孟谈,商业有端木赐,真是让他省了不少脑细胞。

“什么法子?”

“管子说过,这世上的邦国,有所谓的天财、地利。赵氏的大原之马,楚国汝水、汉水的黄金,齐国滨海的盐,魏氏的安邑盐池,吴国章山的铜、锡,乃至于各地的五谷、皮革、梓材、羽毛、丹漆……这些都是天财和地利,是成就霸业必须的东西。只要控制好特有的物产,就能胁迫敌国,一如今天齐人做的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能够理解子贡的意思,用后世的话来说,这些所谓天财,地利,其实就是战略资源。后世的能源大棒让不少贫油国家吃尽了苦头,却只能无奈接受。

不,不止是战略资源,只要是独有我拥有,而世上的人又需要的东西,都可以成为武器。汉代中国严守丝绸的秘密,近世奥斯曼阻碍丝路,都是类似的例子。

果然,却听子贡说道:“其实不仅是齐国,西鲁也有天财地利,而且是司寇亲手创制的!”

无恤已经猜到了,纸张方兴未艾,另一种特产却已经甄于旺盛。

“你说的是……瓷器?”

子贡的眼睛透亮无比:“没错,就是瓷器!”

……

“经过三年的售卖,赵氏的瓷器已经遍布天下,无论是魏氏,还是莒国,吴国的贵族,乃至于燕、楚、齐的公室,都在购买和使用瓷器。”

和赵无恤三年前预想的一样,瓷器虽然没能一下子就取代了漆器和青铜器的位置,却也在他们的夹缝里挤出了一条新的市场,顺便将范氏的陶器死死压制。

再精美的陶,能比得上瓷么?范氏的陶就继续走量产贱卖的路子吧,而瓷器却已经跻身于奢侈品的行列。

在奢侈风行的齐、楚、郑、卫等地,瓷器尤其流行,以往贵族用陶的,现在相互攀比模仿之下,纷纷改用了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种玲珑有致,造型各异的美丽器物已经赢得了许多贵族喜爱,虽然喜爱的类型有地域和性别的区别。

如今晋国的成窑以白瓷为主,而西鲁的甄窑则以青瓷和黑瓷为主。

颜色厚重,造型古朴的黑瓷最受老秦人欢迎,虽然秦国的瓷器购买位列诸侯垫底……性情似水,浪漫奔放的楚人则喜爱和云梦泽一个颜色的青瓷,还要求和楚国青铜器越相似越好,造型纹饰越夸张越好。由季嬴监造,冰晶玉洁造型典雅的白瓷尤其受女性贵族喜爱,虽然她们没什么政治上的话语权,但经济上却有几分能力。

于是乎,过去一年里,陶丘囤积的瓷器一直供小于求,乃至于经常有人直接到新田下宫,乃至于甄城的产地求购,却多半被挡在门外,想窥见瓷器的生产?门都没有!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据说曾有人以这首《关雎》来表达对美妙瓷器的渴求,制作瓷器的核心技术一直掌握在赵氏手中,天下独此两家,诸侯像是近代的欧洲宫廷一般,对瓷器有近乎痴迷的爱。

它天生符合华夏人新的审美,稍加变化后,比如加上厚重的黑色红色釉彩,又能迎合旧的审美。

在此基础上,子贡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齐人断绝海盐入陶丘、曲阜、西鲁,那西鲁就真的无法获取一粒盐了么?自然是不可能的,齐人此举,目的在于加大西鲁购盐的代价。以往运送盐,从陶丘或者齐国直接有商贾过来,司寇无须支付太多运输费用。可现如今若是派遣商队去求购,还得承担千里之遥的护送等事项,劳神劳力,成本惊人。而且若得知商队的西鲁背景,与齐国亲善的郑国不一定放行,由齐人扶持的莒国国君也不一定愿意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到这里,无恤的思路也被打开了,他不由想起了前世听说过的一项明朝经济政策。

因为九边屯兵之地所需粮草需要从产区运往千里之外运来,成本惊人,国家财政不堪重负,而且所需劳工众多,着实是件劳民伤财的事。在此情形之下,便有了鼓励商贾以粮食换取盐引的法子,具体方法是,各地客商可自行运送粮草到驻军所在地,每上缴一石粮食得“盐引”一张,由此造就了晋商的繁荣。

要是脑子灵活点,将盐换成瓷器,将粮食换成盐,道理是一样的!

他说道:“所以,不如以瓷器为诱饵,引诱想要购买瓷器的商贾运盐来西鲁交易?比方说运盐一釜,则可以获得盖了司寇印章的‘瓷引’一张,一张可以购买小瓷器五个,大瓷器一个。”

子贡一愣,这本是他蓄谋已久的得意之作,却没想到被赵无恤抢先说出来的,而且这“瓷引”的法子更加直观可行!

“然也!在派出使者去魏氏、吴国、莒国接洽的同时,散播这样的消息:无论是晋国成瓷,还是西鲁甄瓷,从今以后不再接受金、帛等物的购买,盐,只有能食用的盐才能换得瓷器。有意者请自行组织商队到陶丘和西鲁货殖,无论舟船辎车,一概不收取关税!”

“妙计!”

赵无恤可以想见,到时候那些拥有盐资源的邦国,贵族会驱使隶商赶着满载青盐的辎车,络绎不绝前往陶丘、西鲁的情形!

如云之汇集,如水之下流。

他不由感慨道:“管夷吾说过,拥有天财地利的邦国,如果经营不好,运用不当,天下也是不以之为贵。若是运用得好,却可以通过以其有易其无,做到使农民不耕而食,妇女不织而衣!这句话,我今日是信了,子贡颇得管子轻重之法的精髓,齐人谋划此事者,差你远矣!自此以后,西鲁虽非海王之国,却能做到无盐犹如有盐!”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从古至今,再到千百年以后,莫不如此!

无恤满上一盏酒敬献给子贡:“因为有了子贡,这全天下,都是我的解池、渠展!”

……

“善治国者,可以使用不是他自己所有的东西,也可以役使不是他自己管辖的臣民,司寇便是这样的明主。”

子贡谦逊地接过酒盏,发自内心地夸赞了无恤一句,却意犹未尽。

“只要司寇的瓷引之法施行,在齐人禁断盐路期间,做到陶丘、西鲁,乃至于曲阜用盐不缺应该是没问题的。”

子贡之所以还提了曲阜,是因为他的夫子孔丘尚为大宗伯,子贡考虑的时候,是将整个鲁国放到一起思量的。

但赵无恤在决策的时候,却时常有意无意将曲阜鲁城撇开。

自从上次会面的争辩后,孔子、三桓与他的利益裂隙已深,西鲁现在犹如一个半独立的小诸侯,几乎是听调不听宣的状态。但为了不让孔子完全站到自己的对立面,也为了让子贡等孔门之徒不会为难,无恤还是得注意自己的吃相和手段,不能太急切,不能太暴烈。

端木赐、冉求有才干,赵无恤不想失去他们的效忠,而孔子,也尚在可争取的范围之内。

子贡却没有想那么多,他回忆起了两年前初到陶丘时,被齐国商贾刁难的情形。他能扬人之美,却不能隐人之恶,对于夫子提倡的忠诚,他做的很到位,但宽恕,却与他关系不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端木赐,本质上依旧是个商贾小人出身,以直报怨的商贾!

他咬着牙说道:“齐人以轻重之术刁难吾等,大概是自持国大民众,又是山海之国,所以有持无恐,不知司寇先前说的反制裁之法运行得如何了?”

齐人如此嚣张,不打回去一巴掌,在陶丘商场上顾声指气惯了的端木赐可忍不了。

无恤笑眯眯地说道:“齐国此番贸然行盐策,本就是气急败坏之举,想出这计策的人自以为聪明,却忘了一点。齐国位于天下之东,是通衢之国,主要商道有四。陆路是午道,位于卫国和西鲁的交界处;水路则是大河、濮水、济水三条。其中济水、濮水都必须经过西鲁,而郓城、大野泽更是其中心。”

他一下子想起了后世一位红色帝王爱说的一句话,那是句男人都懂的粗俗之言。

“濮、济、午道就像是齐的肾囊。”无恤如是说,子贡则在认真地点头听着,顿时表情怪异无比。

“倘若是我想让齐人惨叫,我就去捏一捏这三颗蛋!”

“噗!”

子贡刚咽下的满口酒一下子喷了出来,没过一会,这座简朴厅堂内响起了两位人前儒雅君子粗俗的哈哈大笑声,直让外面守候的黑衣侍卫们面面相觑……

不知道肾囊是什么的童鞋自查素女经,七月就不科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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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丘的市肆一如往常的热闹非凡,店铺林立,车撞犨,人磨肩,来自各国的华服商贾带着甜蜜的笑容,将手放在宽袖里,以无声的手势讨价还价。而市肆的中央厅堂,黑衣的市掾吏手握简单的算盘,劈啪啪啪计算着商贾们需要上缴的税额,在西鲁商贾子贡的影响下,这种工具已经取代了算筹,在商业之都陶丘流行开来。

齐国商贾之首陈伯像一只怒发冲冠的斗鸡,瞪着曹国褚师质问道:“郑、卫、宋、鲁、晋商贾之税皆与往日无别,唯独齐商就得课以三倍的重税,这是何意?这是何意!”

褚师有些心虚,齐商,郑商,这是除去曹国贵族外,陶丘市肆上的两大势力。因为齐国强盛,而曹国又要仰齐国海盐鼻息,所以陶丘过去对齐商格外优容,不要说褚师,连大司城也不敢太过得罪,养成了他们高傲嚣张的态度。

但褚师又想到这次举措背后,是君上在发号施令,是新近崛起的西鲁商贾端木赐在谋划一切,他的胆子便又壮了几分。

褚师扶了扶自己的玄冠,加上它,他差不多也有陈伯高了,他努力让自己不卑不亢地说道:“陈伯这是在说笑么?商场之上,有报便有还,齐国滥用盐策,切断运往陶丘的海盐,此为不仁在先。吾等无奈,只能不义在后了,君上有令,从今以后,在陶丘的齐商一律课以‘反垄断税’!”

陈伯感到一阵牙疼,没想到,真的没想到,他本来以为曹人胆小怕事的性情,定然不敢忤逆大国,孰料反击来的竟然如此之快!

齐国不是垄断海盐,以此威胁曹、西鲁么?好啊,运盐的损失,也从齐商身上拔好了。

陶丘褚师推出了专门针对齐商的措施,声明在齐国停止禁盐策前,齐商在陶丘的一切商业活动都得上缴高额的“反垄断税”。

陈伯知道,这主意,一定是端木赐出的!

从前年开始,端木赐凭借赵无恤与曹伯的私人关系,以及侈靡之所上缴的利润,渐渐在陶丘站稳了脚跟,成了市肆新贵。陈伯连族中的年轻弟子去侈靡之所厮混都无法制止,自然更没法说服曹国禁止此业,他又不愿像郑商那样前倨后恭与之合作,只能两不往来,却也将端木赐视为最危险的对手。

本来仅仅是侈靡之业也没法触动齐商的根基:他们卖出鱼盐、丝麻,买入铜、锡、谷物、黄金,运往高唐、临淄交差。但在上次大竞技场建成后,端木赐竟也开始向这些领域拓展,西鲁的瓷器、纸张、丝麻涌入陶丘市场,这叫陈伯警惕万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不能扼杀此子,再过十年,吾等在陶丘将无立锥之地!”

这次盐策是陈氏大宗世子主导的,陈伯很是兴奋,此举能打击下端木赐嚣张的气焰,同时让他背后的支持者鲁国小司寇赵无恤举步维艰。

孰料盐策还未见效果,自家却被反将了一军!陶丘对于齐国的商贾贸易来说,是极其重要的。

但陈伯嘴上却不服输,他威胁褚师道:“既然陶丘苛刻,吾等去濮阳、新郑贸易便是了,天下难道只有曹国的市肆能货殖么?”

那褚师却一翻白眼:“悉听尊便。”

陶丘之所以依赖齐国商贾,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海盐的贸易会给这里带来十分之二的收入,但如今既然盐路已断,君上也打算咬着牙与齐人为敌,那吾等还舔着脸伺候着你作甚?

陈伯气急败坏,这次的反垄断税仅针对齐商,并未波及其他各国商贾,所以他的这番号召无人响应。他在其余各国商贾幸灾乐祸的目光中退出了市肆,回到码头上时,他的儿子陈平仲满头大汗地跑来,又告知他一个坏消息。

“父亲,濮水、济水果然出事了!”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哪怕在盗寇横行的年代,济水濮水依然是濮阳、陶丘通往齐国临淄的重要交通线,付出一部分买路钱即可。在无恤控制大野泽后这条水道更是兴旺一时,只在赵齐交战时才略为中断,但战后却再次恢复如初。

可现下齐国的盐策针对的就是西鲁,想来濮水、济水已经被赵无恤切断了罢。

陈平仲却摇着头道:“并未切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商在济水、濮水尚可通行?这是为何!”陈伯大吃一惊,赵无恤和端木赐打的是什么主意?

“除了铜锡、羽毛、皮革等军用之物外,其余丝麻、陶瓷、谷物、医药均可出入,只是……”

“只是什么?”

陈平仲脸色愁苦:“只是和陶丘一样,入齐境的商船要征收重额的反垄断税,济水濮水上设置了关卡,大野泽湖面上更是有打着玄鸟旗的船只巡逻,来往商船无一漏网。”

陈伯愣了一下,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端木氏的贩粟儿想借机从齐商身上盘剥,吾等才不会让他如愿,从今日起,一切货物改走午道!”

就在这时,陈平仲突然安静了下来,陈伯一回头,却见他口中的卫国贩粟小儿正站在码头边,目送囤积在府库中的盐运经水路运往西鲁。

一身干净的布衣,儒雅的举止,整个人如发髻上的白玉一样无暇,黑宝石般的眼珠里却闪着属于商人的狡诈光芒。

子贡偏头望向这边,嘴角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方才的话,他也听到了几句,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他仿佛是个与齐商合作多年的老朋友,话语中充满关切。

“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君子所履,小人所视。走午道虽然比濮水、济水更慢,却也是不错的选择。”

下一句,却是图穷匕见的威胁:“只望齐国的商贾不要睠言顾之,潸焉出涕就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午道,在晋国之东,齐国之西,因为南北东西通衢交汇,一纵一横为午,谓交道也。

连通柏人、邯郸,过棘津,到濮阳、陶丘、商丘的为纵道。连接临淄、平阴、濮阳、新郑、成周的为横道,这是齐国通往中原最重要的一条交通线。其中齐国、卫国、西鲁交界处的阳州、阳桥一带又称为“阳晋之道”,后世的兵家必争之地。

这一日,从卫国濮阳又有数支商队沿着午道前往平阴、临淄。

齐人老商贾搭着腿坐在车上,指挥着儿孙驾车,嘴里嘟嘟囔囔地说道:“吾等被战事阻断归路,在帝丘一呆就是半年。去岁冬天到今年春日,瘟疫肆虐平阴,死了几千人,如今多半已经埋了,汝等不必担忧,有楚丘巫祝发给的卜骨护身,疫病定然不侵!”

他得意地拍了拍胸前的褡裢,有个儿子却回过头来讷讷地说道:“据说疫病已经被名为灵鹊的医者们治愈了,小子担心的是,大灾之后,会不会有铤而走险的群盗在午道上劫掠商旅。”

那齐人老商人一挥手,放心地说道:“鲁国的小司寇虽然好战无厌,喜欢杀戮吾等齐人,但至少还做了件好事。那就是扫清了大野泽的盗寇,从去年起,以往流窜到此劫掠商旅的群盗早已消失无踪影了,勿虑……”

他话音刚末,却被现实狠狠打了脸,一支呼啸而至的羽箭从天而降,准确地钉在了车队正前方,箭尾颤抖不已,马儿受惊嘶鸣,众儿孙也吓得差点掉下车。

老齐商的心也像是被那支箭射中了,脑袋嗡嗡作响,他抬起头来,却见前方道路两旁的山丘树林里,早已站了近百手持弓箭、短矛的武装者。而横亘在大道的巨木上,一个高大英俊的盗寇首领双臂如猿,正挽着长弓,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们。

就像一头好久没有开荤的饿虎在打量猎物……

那大汉声音洪亮仿佛黄钟敲响:“齐鲁构难,午道禁闭,一切财货,柳下跖代为接管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二月末,齐国临淄。

因为觉得自己的盐策已经回敬了赵氏一刀,齐侯近来心情不错,不仅重新开始打理政务,一些祭祀也积极参与,想要挽回自己过去数月里怠政的形象。

在齐国,仲春二月的吉日是甲乙,于五行属木。于是按照规矩,齐侯居住在东向明堂的正室,乘坐有莺铃的车子,车前驾着青色的高马,车上插着绘有青龙的旗子,穿着青色的春服,佩戴着青色的饰玉,使用的器物纹理粗疏而通达。他吃的也不再是日双鸡,而是麦饭与羊羹。

这个月接近尾声的时候,燕子飞来,在齐国临淄的屋檐下四处筑巢。在有司通报燕子来到的那天,齐侯让人用牛羊永三牲祭祀“高谋之神”,祭祀时他亲自前往,因为丧子多年而闷闷不乐的燕姬、身份卑微却生了公子荼而备受宠爱的芮姬等夫人陪同。

齐侯前几个月的荒唐还是有成果的,宫中两位缤妃有了身孕,他在高谋神前,为怀孕的缤妃举行典礼,给她们戴上弓套,授予她们弓箭,祈求高谋神保佑生男。

除了早死的嫡长子,还有抱在怀中宠爱不已的小儿子荼外,在齐侯看来,其余儿子都一个样。被俘走一个阳生,再生一个就是了,用齐国的核心利益去交换?他可有些不情愿。

正当齐侯逗弄爱子的时候,新登卿位的鲍牧却步履匆匆地走了过来。

他是鲍国之子,在四卿里资历最浅,然而年龄最大,足足五十余岁。虽然刚刚成为家主和卿,但因为在大夫位置上做过许多年,所以齐侯也放心将政事交予他辅佐,纵然不如鲍国,却比高张要强。

望着粉嫩可爱,伸手想要揪他长胡子的公子荼,鲍牧勉强露出了一丝笑容,随后才在齐侯耳边轻声说道:“君上,大事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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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侯将小儿子交给夫人们,又让她们自行回寝宫去,本来如沐春风的脸顿时蒙上了一层冰霜。

“午道又闹盗寇了?”

济水濮水在西鲁境内,在实行盐策的时候,齐侯便有了这两条水路被赵氏掐断的心理准备,但午道,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

“阳晋之道一带,寡人不是让薛、阳州、阳桥等邑出兵去沿途巡视了么?卫国那边也有兵卒守卫于庐舍,怎么还会出现全道中断,商贾全部被劫的事!”

鲍牧苦着脸道:“平阴大夫起初以为是小股盗寇所为,毕竟去岁大疫后逃到山林里铤而走险的顽民不在少数,故只派了个里有司带五十人的小戎去巡视,却一去不返。平阴大夫惊疑,又派了位久经沙场的连长帅了一卒去,正好在路上将盗寇堵了个正着,本以为擒之如石击卵,孰料随着一声呼啸,瞬息之间周围便多了数百盗寇,将整整200邑兵也陷没了。零星逃回的人只说对方的首领用兵如神,来去如风!还有……”

“还有什么?”

“那群盗首领自称柳下跖!”

“柳下跖,不就是大野泽的盗跖么……”

此人也是齐人熟悉的老朋友了,往年通过濮水济水的齐国商船没少被他劫掠。好容易被赵氏剿灭,齐商们拍手称快,谁料高兴劲还没去过呢,这只水鸭子就抖了抖一身水珠,上岸跑午道称雄去了!

鲍牧颔首道:“盗跖去岁被赵无恤击溃,有人说他死了,有人说他隐匿潜逃别处了,有人则说他投降赵氏,成了赵孟家臣,如今看来,后者才是真的。数月前的雪原之战,配合赵兵侧击我军的,正是此人!在下臣看来,他现在袭击午道不是寻常的劫掠,而是受了赵无恤的指使,是在报复齐国的盐策!”

齐侯恨得直咬牙:“调兵!小戎、卒不够,那便派遣一个旅,由平阴大夫亲自率领前去肃清沿途,寡人不信盗跖有那么大的能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鲍牧咋舌不已,齐国的军制,一旅便是两千人,相当于平阴那边数邑的兵卒之和。大战刚息就调遣这么多军队,只为了一群盗寇,这手笔也过于大了。

虽说此举有以宰牛之刀杀鸡之嫌,但想来道路应该能很快畅通了罢?

……

然而齐侯和鲍牧低估了柳下跖,他还真有在两千人围剿中全身而退,劫掠事业还不受影响的能耐。

盗跖在全盛之时便横行周边邦国,以大野泽为中心,北到泰山,南抵淮泗,西至大河,东临鲁城,无不是他的活动范围。所过之邑,大国守城,小国入保,两千兵卒的围剿仿佛家常便饭。

何况这次骚扰午道是得到赵无恤支持的,齐师一来,不想硬碰硬的盗跖一扭头带人跑回西鲁,在赵氏城头强弩的保护下,对面的齐人就只能干瞪眼。他们若是坚持堵在这里,几天后,午道的另一头便会传出商旅再度被掠的消息来,让齐人顾此即彼。

这却是盗跖仿照孙武、伍员的战术甄于成熟了,他将手下的千余悍匪分三部,对齐国来个突然袭击而又迅速撤退,轮流侵扰午道,齐援即退,援退再来,反反复复,齐人疲于应付,商贾被劫如故。

所以,等时间到了三月份,梧桐树开始开花,田鼠变化为鹤鹑一类的小鸟,天空开始出现虹,水中开始生浮萍时,午道的情况非但没有好转,且有进一步恶化的趋势。

不单齐国境内的“阳晋之道”,连卫境内的通道也受到波及,路过的十个车队里,起码有八个会被盗跖光顾,一切货物都被席卷一空。所以一些急需前往临淄的商贾宁可走濮水、济水去受那所谓的“反垄断税”剥削,也不肯从午道过了。

但楚国的黄金、吴国的铜锡、秦地送来的马匹、皮革羽毛等战略资源却过不了关,都被赵无恤照单全收。若碰上西鲁需要的,就按原价购买,不需要的,就请打道回府吧,欢迎下次再来。

某种意义上,齐国的盐策,以及赵无恤征收“反垄断税”,都算经济制裁的方式之一。你不是不卖盐给我,想让我食不甘味么?那我就跟你卯上了,你的货物也别想从我这轻易过境!

但,齐国毕竟是资源丰富的大国,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里天生占据优势,对于西鲁这种小经济体来说,彻底断绝交易是行不通的。若是将济水、濮水全部禁断,固然惩罚了齐国,于己却也是自杀的行为,一旦商贾绕道,经济凋敝,无恤开始缺乏的,就不单单是盐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到时候民困盐乏,国用不足,上上下都有怨言,一旦激发新占领区的矛盾,也够无须头疼许久了。

管夷吾最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他提倡“关市讥而不征”,在国内以驿站免费接待等优惠吸引外商,其目的是“天下商贾归齐若流水”。一旦成功,齐国便能获得外国的特产,这些行商停留时在齐国会消费钱帛黄金,走的时候焉能空手而回?齐的鱼盐便作为压舱底的货物倾销出去了。

无恤的目的也大致相同,他在两条河流上设置关卡,却又不把路堵死,在盗跖肆虐午道的情况下,商贾们就别无选择了。

于是一时间,除了一部分商人在陶丘停滞观望外,通过济水、濮水的商贾不减反增,尤其是运送粮食、鱼、蔬果的,更是承受不起等待的代价。

虽然也有抱怨,但这时代商贾的抱怨对于执政者来说微不足道,无恤站在郓城码头上,不由感慨这主意之妙:“就算是管仲本人,也得靠关市讥而不征来吸引人的,子贡这种加了税却招徕更多商贾的法子,还真是独具一格。”

无恤有时候忍不住想,手下有了盗跖这种打家劫舍的人才,派人阻碍敌国商路,让自己的商路旺盛,也是种敛财的好法子啊!

近代西欧海洋强国在白骨累累的崛起过程中,无一不是这么干的!荷兰人劫掠西、葡的商船,待自己成为海上马车夫后又被英、法视为肥羊。对于商业力量弱小,资源缺乏的国家来说,这是一种战胜强大敌人的好办法。

海上如此,陆上亦然!

“但这道阀门不能乱开,在西鲁,能这么做的只有柳下跖一人,其余未得到授权的盗匪若有效仿者,一一剿灭兼并即可!”

赵无恤思索片刻后大笔挥就,在一张新近制造出的淡黄色藤纸上写下密密麻麻的篆字,吹干后郑重地盖上小司寇的印章,以及自己的私印……

千年光阴,黝黑的墨迹慢慢变模糊,鲜红的朱砂也渐渐淡化……

这张轻如鸿毛的纸张,终于成了摆在守藏室玻璃柜里供众人嗟叹不已的珍贵文物,其价值重如泰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人称赞,说这是开启那个大时代的闸门;也有人唾弃,说这是公然认可强盗行径的罪证,是赵无恤一生永远抹不去的污点!

时间反转到千年前,它最初被封在竹筒里,由无恤的亲信虞喜贴身携带,快马送往午道。

数日后,站在一辆惨遭洗劫的齐国大夫辎车上,柳下跖捧着这张薄薄的策命,表情怪异无比。

在策令中,赵无恤以鲁国小司寇之名,认可因为“浪子回头”而被赦免死罪的柳下跖为协助晋、鲁的“义士”,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将通过为司寇服务,洗刷过去犯下的滔天罪孽。

赵无恤授权给柳下跖,允许他可对齐、卫、郑等交战国的商贾、车队、船队进行追捕、私掠。除了上述权力之外,西鲁还将柳下跖手下的群盗视为“募佣兵”,允许他们保留部分私掠的财物,并有协助赵氏与齐国作战的义务。

扫了一遍后,渐渐有些兴奋的柳下跖露出了笑意,当着众手下的面念出了它的名字:

“此乃私掠令!”

没错,这是一张授权书,一张《私掠许可令》!

……

在赵无恤稳住自家阵脚,开始调遣棋子反击的同时,作为他的对手,齐侯杵臼却有些气急败坏了。

在连续扑了几个空,劳碌奔波一旬后,平阴大夫终于遣人回来叫苦了。午道的盗患一时间竟然无解,难不成还要让国夏带一军之众去么?如此一来,那边的粮食也撑不住大军消耗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年管夷吾把轻重之术运用于诸侯国之间的斗争中,取得了不战而胜的效果,列国之君趋行而朝齐。

但现如今,管子在齐国的徒子徒孙们玩轻重之术,却遭遇了强烈的反击!

在众臣噤若寒蝉的时候,却听到“嘭!”的一声巨响,齐侯的拳头重重砸在案几上。

还不等众人下拜请罪,这动作却引发了杵臼一阵剧烈咳嗽,他的身体又开始发冷起来,雪原之战里赵无恤的那声怒吼仿佛就在耳旁。

他拔出了佩剑,仿佛想驱散这回音,声音极大,似乎要掩饰自己的恐惧。

“寡人堂堂三千乘之君,对上西鲁万户小邦的赵氏子,战之不能胜,轻重之术亦不能制之乎?“

齐侯一脚将前来安抚的梁丘据踢下台阶,他双目仿佛要喷火,这是已经开始赌气了。

“今日若不能想出反击的法子,众臣不得退朝,亦不得用飨食!”

齐国卿大夫们面面相觑,苦着脸呆立片刻后,还是足智多谋的陈恒站出来提了个主意。

他那双充满嫉妒的目光抬了起来:“君上勿恼,上次交战是借重晋国赵卿之力,如今赵卿归国,赵氏子就成了难支的独木,无巢的孤鸟。虽靠了其手下卫贾端木赐的跳梁之才,让此次货殖之争有所反复,但终究无用。因为齐乃山海大国,必胜!西鲁乃乏盐乏人的小邦,必败!臣有一计,能解道路被阻之虞!”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齐侯杵臼素来以“好治宫室,聚狗马,奢侈,厚赋重刑”而出名。所以齐宫大殿富丽堂皇,外檐朱棂赫以舒光,内部也十分华美,有盘虬螭之蜿蜒,有承雄虹之飞梁,比起赵无恤在郓城的小邑寺不知华丽了多少倍。

但自从司马穰苴和晏婴陆续死去后,充斥里面的人才却出现了一个凋零的断层,甚至不如在西鲁聚集的济济人才。陈乞驻守大河西境,鲍牧、高张空有年纪见识却一般,年轻的国夏常年在外领兵,其余如犁弥者是武夫,梁丘据者是佞臣,现在唯一称得上足智多谋的,要数陈氏的世子陈恒了。

陈恒的建议是:“君上,既然三道被阻碍,不如在追缴的同时吗,先开辟从新郑、帝丘至夷仪、高唐的新商路!”

“大河航运,新商路?”

齐侯和诸位卿大夫顿时眼前一亮。

此时的黄河水尚清,被称为大河、河,诗经有言:泛彼柏舟,在彼中河。从河北岸到河南岸,从上古到春秋都不是什么太难的事情。但顺着大河进行长途运输,也是直到春秋之季船只制作进步后才得以做到的。

比如一百多年前著名的秦晋泛舟之役,就是秦国通过渭水、大河、汾水运送粟米到晋国旧绛的远程航运,大河之上,载粮重船络绎不绝。

那是大河中上游的情况,全程的航运还做不到,龙门的瀑布,还有虢地的砥柱之险,都是九死一生的险隘,连大禹都奈何不得。但下游却不一样,这里河面宽阔,水流也缓和了许多,又没有后世泥沙淤塞导致航运衰败的情况出现,所以陈恒这主意是具有很强可行性的!

齐侯细细一想,的确,夷仪这座晋国人横亘在齐卫之间的壁垒沦陷后,大河水道变得畅通无阻,之前舟船较少航行只是因为济水、濮水更方便。虽说位于齐国南方的物产得先运到郑、卫,再东进齐国,在中原绕了一大个圈子,平白多出了不少运输费用,但能避开盗跖的劫掠和西鲁的重额惩罚性税收,何乐而不为呢?

杵臼宁可将钱帛扔到大河里喂鳖,也不愿意便宜了那赵氏小子!

“可!就照子常陈恒的字说的去办!立刻调遣舟舸入大河,至郑、卫转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解决了心里压着的大石头后,齐侯又自信了起来:齐国是拥有人口两三百万的赫赫大国,鲁国和曹国绑到一起都不能相提并论,以经济总量来说,在轻重之术的货殖战争里,齐国是有胜无败的一方才对!

“午道被阻断不要紧,济水濮水被限制也不要紧,这些物类虽然紧要,却没到性命攸关的地步。齐国乃是山林湖泽遍布的山海之国,即便全境被断,吾等也能坚持数年,但西鲁却不一样!”

唰的一声,他手里的佩剑入鞘。

盐,西鲁没有盐,去别处买代价更大!在齐侯料想中,等到府库囤积的盐用完后,曹、鲁的盐价就会飙升,看他们能坚持三个月不能!

直到这时,齐侯和陈恒尚不知道子贡进献的购盐之计和“瓷引”之法。

在私掠令发出的同时,赵无恤派往安邑、莒国、淮海三处产盐地寻求贸易,同时散播消息的使者,也各自抵达了目的地……

……

季春三月,阳气正旺,拳曲的粟苗嫩芽都长了出来,直立的芽也都破土而出。

而在晋国,由中军佐赵孟从东国带回来的巨大震撼才刚刚停歇不久。

又一次,已经长出了淡淡胡须的魏驹坐在从新田前往安邑的马车上,他正闷闷不乐地思索着什么。

他的“魏武卒”已经成军一年了,这支从选拔训练到装备全然是在山寨鲁国小司寇“赵武卒”的一旅之众,参与了去年秋冬晋国与秦国的边界冲突,在战斗中作为魏师左翼立下了奇功,斩首数十,杀伤百余,自己的损失却不过两位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事后魏驹得到了父亲的夸奖,赐酒一厄,他一时间被誉为国内除去知瑶外,最出色的年轻一辈。

不过就在魏驹为自己的首功欣喜时,他便徒然得知,一直被自己视为对手的赵氏亡人赵无恤,居然在东方闹出了一个又一个大新闻!

每一次,都让魏驹震撼不已。

“什么!他诱敌深入,击溃大野泽盗跖?”

“什么!他主大夫盟,为西鲁之首?”

“什么!他横扫濮南,连夺五邑?”

“什么!他千骑突击,俘获齐公子阳生?”

当最后一个消息传来后,他顿时无话可说,直接呆呆地瘫坐在坐席上,刚刚建立起的自信如同盐花入水一般消融殆尽。

“雪原奔袭,夺齐侯龙九大旗,五千齐人束手而降!”

魏驹喃喃自语道:“赵子泰的功绩,都能与我太祖父魏庄子,曾祖父魏献子相提并论了!”

从那天起,魏驹便开始变得闷闷不乐,对“魏武卒”的管理和训练也松懈下去了,毕竟再怎么努力,想来都无法超越赵无恤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身为卿子需要承担的事情太多,个人、宗族、邦国,他不能自暴自弃,所以还是强打精神,留在新田参加了中军佐赵鞅班师回国的饮至礼。

他想看看,以一卿之力战胜齐国的赵兵究竟是些怎样的人。

不过魏驹这个愿望也未能偿现,因为赵兵大多都解散回乡了,只有赵鞅在一师精锐护送下归来,而且他刚到新田城外十里,就遇到了隆重的欢迎!

……

那一日,新田万人空室,夹道眺望赵卿,当镶着火红边缘的玄鸟旗帜出现时,万户之人皆侧目。

旧霸主对挑战者的迎头痛击,晋国在鄢陵之战七十年后少有的大胜仗,献俘仪式上排成队的齐国士大夫,齐侯龙九大旗的真品,还有被强行带回晋国的齐国公子阳生……

一切的一切,都足以让新田的国人们欢呼饮宴上几个昼夜了。

有位据说年近百岁,曾见证过鄢陵之战后晋军带着楚囚归来的老翁老泪纵横。

“呜呼,不曾想悼公之后,还能再见霸国之威仪!”

连刚刚抱上儿子的晋侯也沉醉在囚禁齐国公子,晋国重返霸业的辉煌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这一切的一切,也足以让其余五卿各怀心思。

范氏和中行氏还在太行以东应付鲜虞白狄没完没了的进攻,以此为借口不回新田,但魏驹猜想,他们恐怕是想要避开赵孟的锋芒吧。

随着赵氏主导的对齐战争大获全胜,赵鞅在晋国的风头一时无二。

韩氏还好,他们作为赵氏的死忠,这场战事中也向赵兵提供过辎重、船只,甚至还有已经不再神秘的弩机,对此次胜利与有荣焉。

魏侈在迎接赵鞅时也满脸带笑,但魏驹也发现,父亲笑得有些勉强。而从这日以后,与赵氏的往来却密切了几分,这是弱者向强者靠拢的本能啊……

魏驹耻之,却又无可奈何,在他曾祖父魏献子执政那几年,诸卿争相巴结的是谁?

将此视为莫大耻辱的人不止他一个,此时此刻晋国最尴尬的人,莫过于执政卿知跞了。

“正卿似次卿,次卿似正卿……”这是近来新田周围流行的一首童谣,年少之人皆会传唱。

至少在明面上看,在对齐国的战争中,一向秉持上善若水,绝不出头的知氏基本没什么作为。但赵氏却在前方抛头颅洒热血为国赴难,到底谁才是忠于国事的正卿,国人们明着不敢说,但在童谣里却能唱出自己的看法。

就算被执政听到了,他也只能笑笑而已,防民之口甚于防川,谁还能和几岁的稚嫩童子过不去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整个饮至礼中,知跞一直面带微笑,看上去颇有城府和容人之量。

但谁也不知道,知跞整整一天时间里,一直在心中默念老子的“夫唯不争,故无忧。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才强忍下来的。

然而赵鞅却不让知氏消停会,他从来就是带着一颗相争之心回来的,尤其是喜欢为儿子争气!

次日,挟大功之威,赵鞅上书控告范氏、中行氏,将去年因为战争而中断的陶丘刺杀案又翻了出来,还添加了不少新内容。

去年秋冬的战争里,中行氏丧师失地,而范氏、邯郸的反应差强人意,要放在晋侯还能干预国事那些年,这已经是大罪过了。何况赵鞅还爆出了范氏、邯郸纵敌通敌的大丑闻!

新田国人皆尽哗然,而远在太行以东的范吉射、中行寅、邯郸午一时间被动不已,他们不敢进新田当面对峙,只是纷纷上书请罪,接了小的过失,却对大的罪名一口否认。

舆情汹汹,纷纷支持赵鞅,要求惩处二卿一大夫,晋侯对此不知所措。

至此,去年的诉讼里一直坐山观虎斗的知氏终于坐不住了,一向两不相帮的老狐狸居然亲自出面,替范、中行说了话!

……

“两棠之战,楚师大胜,晋军大败,乃祖武子被俘,晋人渡河争舟,舟中之指可掬也。晋军归来后,中行桓子荀林父请死,先君景公欲许之。时有士贞子以城濮之战楚子杀子玉一事劝谏,乃止,使复其位。中行桓子感怀先君不杀之恩,三年后便率师攻灭赤狄潞子国,为晋国除一大患,广地数百里,获狄奴万家,晋国由此强盛,二十年后鄢陵一战复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晋侯颔首不已。

知跞继续说道:“以下臣看来,今日之事亦然。齐国虽然小败,但国势尚强,而夷仪也未能夺回。范伯、中行伯、邯郸大夫乃是国之柱石,怎能凭一面之词问罪讨之?削其一分,则是强齐两分,到时候恐怕不止夷仪,齐侯将再登太行矣!以老臣看来,人谁无过?他们犯下的过错如同日月之食,不损于平日的光明,不如暂且不加追究,让彼辈退思补过,平定东阳狄乱,以卫社稷……”

末了,他还无视了赵鞅那充满怒意的目光,昂首道:“至于陶丘行刺一事,乃至于纵敌通敌之事,实在无法证实。”

在大胜的兴奋之后,晋侯也冷静下来了,他颇有权衡之意,在赵氏风头正劲的时候,巴不得借助其余诸卿之手打压一下。

何况鲜虞人来带的威胁也渐渐大国齐人了,他们企图恢复在鼓、肥、柏人的统治,重新建立白狄的大部落同盟。据说鲜虞子在国内自称“公”,还因都邑中人城中有山,取了个“中山”的新国号,是铁定了心要与晋国对抗到底了,这时候动范、中行、邯郸,晋侯也怕东方不稳。

于是他便想顺水推舟,应允了此事。

“执政所言有理,此次只能委屈赵卿了……”

虒祁宫大殿中,说完这一切的知跞想看到赵鞅暴怒的场景,在范鞅执政时,他已经看着莽撞的赵孟多次这样做了,但在尔虞我诈的朝堂上,这毫无意义。

老子曾对知跞说过,善为士者不武,善战者不怒!

愤怒,不知进退,不识抬举,这只会让晋侯厌恶忌惮,对政敌却毫发都伤不到。所以他从不当面生气,报复,永远是藏在背后的那只手在暗处发动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遇到这种进无可进,阻力太大的时候,需要适当的退让,退让守柔,为天下雌,方能立於不敢,设於不能!

他心里露出了丝丝冷笑,但却一下了凝固住了。

“委屈?若是君上意欲如此,那臣下便咽下这委屈了。”

出乎知跞的意料,这一次,赵鞅却没有像先前那样一脚踏入圈套,来一场无意义的勃然大怒,扔下一句狠话挥袖而去。

他瞧了知跞一眼,似乎是强忍着不满说道:“大战未熄,暂且让二卿戴罪立功并无不可,但邯郸乃赵氏小宗,赵氏问罪并无不可吧?此外,日后东国有事,下臣少不得要出兵为君讨之,既然范氏御寇无能,却空占关隘渡口,甚至有阻挠我军渡河的举动,不能问大罪诛首恶,那稍加惩戒可乎?棘津及周边的百户邑,交由赵氏为君上守御,何如!”

知跞怔住了,晋侯则觉得这是为了让赵鞅让步,必须付出的较小的代价,也应允了……

迈步踏出虒祁宫时,赵鞅脸上洋溢着胜利的笑。

他被赏赐旌旗、车乘、金鼓,得到了夜入虒祁宫不必通报,可以乘车至于殿门的资格,这一点上,足以和正卿知跞比肩了。

这些虚的暂且不论,他还拿回了晋侯再度承认的,对邯郸氏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宗法权!

哪怕他杀了邯郸午,在礼法上也无人能说半个错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还为赵氏拿下了一个极其重要的大河渡口,温地与西鲁之间脆弱的联系,又多了几份保障。

这一切,还是阳虎给他出的主意:“主君先造声势,借大胜之威重开诉讼,状告范、中行二卿。然此时鲜虞正强,想要立刻声讨范、中行,晋侯与知伯定然不允,主君则可以借机索要补偿!”

政治上的利益交换,就是这么简单,化身乌有先生的阳虎,算是看清楚了。

赵鞅望着春日的艳阳,想起了赵无恤对阳虎的评价:“以善事明主,则兴主之强,可至于霸也!”

但,对他来说,这种方式还是太过憋屈了!

赵鞅加快了脚步,他现在只想将敢于背叛宗族的邯郸午绑来问罪,狠狠打上几十鞭子泄愤!

……

而从父亲口中得知了那天知氏和赵氏的公然分歧后,魏驹也敏感地意识到。

在晋国之内,诸卿各自站队的时候,到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季春三月,太阳运行的位置在胃宿,等到拂晓时分,牵牛星渐渐挪移到南天正中,来自南方的季风也开始吹拂。

“南风三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温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

阳光普照后,从虞舜时代起就流传在安邑一带的歌谣再次传遍盐池里外。解池内芦苇湿地环绕,水禽候鸟族聚,且有银泊万顷,浩淼广阔。进入季春三月后,晋南多刮东南风,风速为四季之冠,使得解池的盐水加速蒸发,凝结成盐,盐花的形状晶莹透明,形状万千。最后板结为盐堆,一座接着一座,远看似皑皑雪山。

在这片雪白的世界里辛勤劳动的,是隶属于晋卿魏氏的盐工们,他们常年劳作,皮肤晒得黝黑,如同雪地上的黑色工蚁。

他们在烈日下的盐场上十人或五人一组,气力大者先用铜制的斧镐在巨大而坚硬的盐山上刨出一道裂缝,然后其他几人双手各持一根木棒插进缝中,合力把一块盐板从整体上撬下来。再敲成碎块,碾成盐末,倒入他们妻女织得极为细密的葛麻布袋里。

之后会有盐吏赶来辎车装载盐袋,通过涂道运往安邑、新田、平阳,乃至于太行以东的邯郸、朝歌、温等地。亦或是从孟津渡河,送达成周,作为晋国不多的贡品之一。

当然,这所谓的“贡品”也是要收钱的,魏氏可是出了名的做生意绝不吃亏,盐池不需要像海盐一样伐木煮之,使足力气挖就是,年成好的时候产盐六万钟,差的时候也有四五万,勉强能满足晋地的需要。

脚下的环境残酷,头顶的太阳暴烈,盐工们的寿命通常不长,但魏氏不允许从事这一利润百倍行当的人迁业,只能一代接一代地做下去。但近一年来,魏氏的世子却给了他们机会,他开始在盐工中选拔能吃苦耐劳,身体健壮的男子入伍从军,训练“魏武卒”。

盐工们能吃苦,会合作,极其适合成为兵卒,一时间魏氏内不乏吹捧之声。但刚从新田见识了赵鞅战胜之威,归来帮父亲打理安邑事务的魏驹却开始怀疑,自己这一生还有没有机会凭借他们与赵无恤一较高下。

赵武卒已经证明了自己,可他的魏武卒,却仅仅有微不足道的小胜。

“毕竟我只是刻意效仿,附其尾骥而已。”他一时间有些灰心丧气,直到负责交聘、货殖的堂弟令狐博前来通报,说是赵氏有使者到安邑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魏驹不亲自出面,而是让令狐博接见了赵氏的使者,又唤他来商量。

“赵氏意欲何为?”

令狐博眼中闪着光:“世子,赵氏是想从魏氏处购盐,数量还不小,每年足足需要四千钟!”

“这么多?”魏驹一时间有些惊讶,这相当于盐池每年十五分之一的产量了。

晋阳一带有不少卤地,可以鬻碱为土盐,岁产近万钟,虽然质量和口感不佳,但赵氏往年通常靠这些土盐自产自用,只有新田下宫、温几处需要池盐。

今年是怎么了?赵氏怎么对盐的需求突然提高了如此之多。

“肯定是因为西鲁缺盐,赵子泰向中军佐求救,赵氏自产的盐业只是勉强够用,所以便将主意打到了解池上!”令狐博平日接触国外和货殖事务较多,对二月份开始的齐国禁盐策知之甚详,一下子便料定这些盐的流向必然是鲁国一带。

“我父的意思是什么?”

“如今赵氏方强,下军将不好推脱,便以货殖之事交由世子来处理为由,将彼辈打发到此了。”

听闻父亲将这重要的贸易交给自己处理,魏驹感动之余,也羞愧难当。如今知赵两强对立,太行以东战火未熄,正是自己为宗族谋求壮大的时候,怎能因为成就不如赵无恤而自暴自弃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在这时,善射的武夫吕行进言道:“既然家主让世子自行抉择,那不如拒绝赵氏的请求,让赵无恤乏盐,叫他手下的赵武卒全身无力,连箭都射不准,何如!”

“不可不可。”令狐博连忙挥手制止了吕行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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