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5章 狡兔死,走狗烹(2 / 2)
主帅都被俘了,还打什么打?本就是来外国为人出力,他们自然没有死战的动力,公子朝御下无能,阵前作死,也别想要兵卒们为他尽忠职守。
宋国的公子地、公子辰大急,连忙过去弹压,却一时间无法控制局面,眼见卫人就要未战先溃……
幸好还有游速这座中流砥柱。
游速已经年近五旬,早已经不是当年郑子产手下那个年轻的佐吏了,他是郑国次卿,是游氏宗主,地位高贵,仅次于执政,但子产和父亲的教诲他却一一牢记。
“苟利社稷,死生以之!”
他领兵二十载,平盗寇,灭许国,击退鲁国阳虎入侵,去年的战争里隔着大河以游氏族兵牵制晋国韩氏、知氏之兵。为了郑国社稷,也为了游氏延续而东奔西走。
和卫国一样,郑人也是客军,他们虽然有奸猾的名声,风格却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比方说当年晋楚两国谁出的价码高,郑国就依附谁,楚国愿意割让汝北之地,楚共王又在鄢陵之战里付出了一只眼睛的代价,所以郑国纵使处境艰难也始终留在楚盟内,直到被晋国打残才不得已降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今,在宋国扶持一个亲郑的新国君,顺便拿下六个邑的隙地,这便是此战的目的,执政答应,六邑中游氏可自取三邑,这是极大的好处了!
所以游速身为联军主帅,还是有几分担当的,他让郑人过去帮忙稳住阵脚,逼迫卫军归位,然后迅速发布了战胜后的赏赐。
无利不起早的郑人只认好处,朝晚不吃饭,兵卒不开拔,战前不赏赐,兵卒不列阵……
把这套法子用在卫人身上,自然也是有效的,不管怎样,必须尽快把士气提升起来才行。
卫人么得到赏赐的承诺后将信将疑地归位了,游速这才指派一个游氏子弟接管了卫军的指挥权。
至此,一切就绪,只待击鼓前进……
去年的战争里,赵无恤之名也传到了郑国,他和邮无正一块,成为和游速并列的“善用兵者”之一。
当然,众人距离太公望、先轸、司马穰苴、孙武那样的大师级人物还有些差距。
所以游速心里也隐隐有几分和赵无恤叫板的意思:“我今日倒是要掂量掂量,你究竟有多少斤两!?”
胜负手早已抛出,但奇谋必须佐以堂堂正正之师,游速相信,凭借这战无不胜的阵法,配合那支偏师,绝对能将赵无恤的所谓“武卒”碾平!
他下达了列阵作战的命令:“宋师萧邑兵为右拒,公子地将之;卫师为左拒,游遨将之;宋师公族为后军,公子辰将之;我自领郑人为中军,二三子先偏后伍,伍承弥缝,布鱼丽之阵,随我战于孟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没错,郑人中军摆出的,正是鱼丽之阵……”
望着开始变阵的敌军,赵无恤如是说。
他也是跟邮无正学过兵法的,自然知道这种郑军的成名阵法,但言多而性情急躁的司马耕已经抢先说出来了。
“郑庄公时与周桓王战于繻葛,败周、陈、蔡、卫联军,射中王肩,靠的就是鱼丽之阵啊……“
“司寇请看,郑军中军列出了一个大横阵,共分为五偏,每偏为一千人;偏下又分五队,一队有两百,每队布置五辆战车。五偏为一方阵,以战车居前,让徒卒的伍队在后跟随,弥补空隙。”
赵无恤颔首,他看得出来,这种阵法改变了传统的车战战斗队形,将通常配置于战车之后的隶属徒兵,以伍为单位,分散配置于每乘战车的左、右、后方,填补车与车间的空隙,形成车步协同方阵,因为状似鱼鳞,故称之为“鱼丽之阵”。
颇似后世的步坦协同嘛……
“子牛觉得,吾等应当如何对敌?”
司马耕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鱼丽之阵吸引了:“鱼丽之阵最突出的特点是在车战中尽量发挥步兵的作用,即先以战车冲阵,步兵环绕战车,相互掩护,密切协同,可以有效杀伤敌人,且攻防自如,游速这布置的确不俗。当以武卒重甲长矛御之!以劲弩激射之,如此,便能顶住鱼丽之阵的进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那样硬碰硬的话,武卒的损失也会较大……”赵无恤心里如是说,他沉吟片刻,遥望战场。
赵无恤作为众望所归的主帅,不能再和千人级别的战斗时一样战斗在前线了,他必须纵观全局。
他们的位置虽然不够高,但草泽边地形低洼平坦,所以能一望无际:岸边是滑软泥泞,朝西面低缓上坡,升向一条涂道,再往西北去,则是靠近秋林的破碎地形,有些许林木点缀。位于中央的战场南北两端,己方和敌方那些旗帜如林、兵卒密布的方阵看上去,就像是一枚枚方形的棋子……
说起来,这还是赵无恤第一次指挥万人级别的战斗呢:赵鞅攻廪丘时万人拔城,他只是旁观者;阳虎之乱时鲁城里挤了万余兵卒和国人打成一团,但赵无恤只是参与者,且太过纷乱无法统一指挥。
到了去年的雪原之战,以一万兵卒追击齐军四万之众,算是赵无恤前世今生见过的最大场面了,但他只是将数百轻骑,作为赵军中的一把利刃,握剑的人,依然是父亲赵鞅。
直至今日,他才尝到了把持斧钺的滋味……
但没有太多的心情激荡,反倒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因为一将无能,三军受累,稍不留意,就是埋骨万具的下场。
今日的布置,那个计策,真的能成么?
赵无恤纵观全局后,突然问司马耕道:“子牛,你见过赛马驰逐么?”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赛马驰逐?虽闻其名,却未亲眼见识过。”司马耕听说在曹国陶丘新建立的竞技场内,正流行这一项运动,供人竞猜博戏之用,但大敌当前,主帅提起这个作甚?
“兵法常常隐藏于常见的事情里,我突然想起去年在陶丘时遇到的一件事。”
司马耕瞧了瞧战场上,万人的调度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对方的布置完成尚有一会,这边大体已经准备妥当,且还有时间调整,他只好耐下性子听。
赵无恤说道:“曹国的卿大夫和别国士人、商贾经常来寻我赛马,设重金为赌注。我有赵氏驯养的大原代马,自然屡战屡胜,但有一天竟输了,明明我的马更好,却输给了两个不知名的士,你可知道为何?”
“为何?”
“因为那两个士耍了计谋!“
“参与驰逐的赛马根据品种优劣和年龄大小,分为上驷、中驷、下驷三等,赛马时一般是上对上,中对中,下对下。但那一日,他们下了大赌注,比赛开始时,却派出下驷对付我的上驷……”
司马耕不解道:“上驷对上驷都不一定胜,这样一来不是必败么?”
“然,但他们还用上驷对付我的中驷,用中驷对付我的下驷,于是乎三战两胜,赢得了赌注。”
司马耕恍然大悟:“原来如此!但彼辈投机取巧,子泰输的倒是冤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笑道:“我虽然输了赌局,却赢得了一个思路。”
他手里的马鞭指向已经归位的敌军左翼:“卫人是客军,本来就没有斗志,如今尚未开战,主帅就被吾等俘获,更是士气大降,随时都会崩溃。纵有部分宋国叛军为后拒亦枉然,这是敌军最脆弱的部分,是为下驷。”
他又指向了正在徐徐展开的敌军右翼:“宋国萧邑兵为右翼,这支军队是乐大心的嫡系,战力不弱,但比起郑军来说亦不如,是为中驷。”
至于上驷,当然是那五千郑国人了,游速的打算正是想利用坚固的鱼丽之阵,进行中部突破,一举击垮联军。
司马耕眼睛发亮,说道:“没错,那子泰准备如何应对?”
如何应对?
想要治众如治寡,得依靠将帅的威望、军队的编制;想要斗众如斗寡,得依靠高效的指挥;想要战无不胜,就得正确运用“奇正”的变化;攻击敌军,想要像以石击卵般容易,关键在于以实击虚……
赵无恤早在战前便做好了打算,如今只需要微微调整战术即可。所谓战术,就是要在自己受损最少的情况下,重创敌人!
他答道:“打仗和赛马一样,不能只盯着对手的中坚,再硬的拳头打在犀甲上面也会疼,反之,若能寻找到对手的软肋,就能一击致命……我准备效仿那次赛马,以下驷对敌上驷,中驷对敌下驷,上驷对敌中驷!”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以下驷对上驷!?”司马耕恍然,随即想起开战前赵无恤的那些布置,当时他也觉得迷糊不已,现如今方才领悟。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子牛,你来说说,吾等这边孰为上驷,孰为中驷,孰为下驷?”
司马耕口直,说道:“子泰带来了一千武卒,一千邑兵,算是我军中战力最强者,当为上驷。”
他瞥了一眼调度军队忙得满头大汗的乐溷和陈定国等人:“乐氏之兵多以武卒退役者为军吏训练,虽未得其精髓,却隐隐有其形,加上我带来的一千向氏族兵,可为中驷马,至于下驷……自然就是曹国那三千人了。”
“没错,所以我便让最不可靠的曹军位于中军,示敌以弱!“
从这里看去,赵无恤的中军并不是一条直线,乃是由中央突起的弓形阵,曹军旗帜鲜明,以诱敌击之。
“郑人不是一贯喜欢先击弱么?游速见曹军弱小,必然发中军鱼丽之阵来攻,此为以下驷对上驷之计。但曹军易溃,恐怕坚持不了多久,所以我需要你将向氏之兵为后拒,在后方监军,可乎?”
司马耕为人耿直,是在场众人里最能信任的,赵无恤这才将谋划说出,而司马耕犹豫了一会后,也应允了。
反正前头还有曹国人顶着,怕什么?
可怜对公子朝被施以肉刑心有余悸的曹国司马带着三千兵卒想来宋国捡便宜,孰料却被当成了中央迷惑敌人的诱敌之兵。
“至于乐氏的三千人安置在靠近丘陵的右翼,则要对付那三千卫军和一千宋公室兵,此为中驷对下驷。而我自将靠近草泽的左翼,以两千之众攻击四千宋国萧邑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司马耕顿时面色凝重,从这点来看,赵无恤的兵卒承担的任务,一点不比他轻松,宋国萧邑兵可不是鱼腩。
但他却未多说话,只是应诺而去,作为宋国的小司马,他也是军旅中人的性情,既然众人信任赵无恤,让他做了主帅,那下达命令执行即可,哪需要问这问那的!
临行前,司马耕故作豪迈地说道:“不知道在陶丘赛马胜过子泰的那两位士人叫什么,是哪里人,倘若此战凭借这下驷上驷之法获胜,我少不得也要感谢他们。”
赵无恤戏虐地笑道:“他们自称是齐国人,一个叫田忌,一个叫孙膑,来无影,去无踪,只怕不太好找……”
……
“曹军被安置在中央?”游速眯着眼辨认了下远处大军调度扬起的烟尘,因为位于地势稍低的南方,且赵氏轻骑游走四周,他们如同被刺瞎了眼睛和耳朵的人,无法如赵无恤一般将敌人布阵打探清楚。
看过去,数千人拉开了一条战线,无边无际。可实际上,他们这边的人数却更多!
“赵无恤这是想要诱我攻击中军啊。”他思索着对策,现在敌军已经敲响了战鼓,吹起号角,战车和徒卒纷纷朝这边徐徐移动,逼迫他们开战,再更换阵型已经有点来不及了。
在移动中调整方向?不行,那决不可能,游速相信自家的游氏老卒们能做到这一点,但宋人就吃不准了。在郑国人看来,宋人都蠢笨异常,这些榆木脑袋是出了名的让他们直走便不会横行,让横行便不会直走。至于那些失了主帅的卫人?嘿,一旦调整移动方向,改变阵线宽厚的命令下达下去,说不准会引发一阵骚动和慌乱,尚未开战就溃败也有可能。
何况这片战场长达十里,但草泽和丘陵间的宽度刚好能摆下一万大军,一旦阵型开动便不太好伸展自如,这或许是赵无恤选择这儿做决战地点的原因吧……
但你自以为得计,却选错了地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敌方人少,这种阵型很容易玩脱,只要依靠坚固的鱼丽之阵击溃中军曹师,再配合宋人再击其两翼,胜利也很容易到手……
但有一点必须注意,骑兵,赵无恤赖以成名的骑兵在何处?
作为一个战场老手,从去年的雪原之战后,游速就注意到了那支为赵氏屡立奇功的新兵种,详细的战例他未能知晓,但骑兵的迅捷和出其不意却已经成为共识。
是在那里么?没有辨认错旗号的话,靠近草泽那边,朝公子地所帅萧邑兵靠近的正是两千赵氏武卒,有一部轻骑随行,保护他们与曹军间的缝隙。
“想和徒卒配合,先击败萧邑兵么?”游速冷笑,他看不到敌军全貌,只以为这就是骑兵的全部了。可惜那一带地表潮湿松软,战车、单骑皆不适合通行作战,赵无恤算是料错了。
不过这么明显的缺陷,怎么越看越像是计谋啊?
迟疑之下,敌人又近了几分,要错过对己方最有利的干燥地形了!游速不容多想,只能击鼓前进。
其余各部陆续接到了他的命令:“曹军不整,中军以鱼丽之阵先犯之,曹人必将先奔。随后中军与左军夹击乐氏兵,乐氏必乱。只剩下赵氏之兵不支,必将败北!”
因为对郑人战斗力的自信,因为兵力的优势,以及对那支偏师的期望,游速决定硬接对手的阵型!
既然胜负手已经抛出,就必须接战,至少要让敌军陷入胶着,无法顾及侧后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穆夏已经荣升为旅帅,他身材高大,几乎是整个战场上最好瞄准的箭靶,虽然他的装备半点也称不上华丽:盔甲是黑褐色的硬皮甲,其上只有长期剧烈使用的痕迹,没有任何纹章或装饰。他的新武器是一柄沉重的铁殳,用那些劣质的桃丘之铁铸造而成,虽然铸剑尚不可能,但做些粗糙的钝器完全可以。铁殳一点都不光滑美观,但只要被狠狠砸一下,保准脑浆迸裂,腿骨折断。
然而穆夏单手提起铁殳,浑如常人拿铜削一般轻松。此刻,他正以殳指戳,喝令众人就位。
“漆万,身为司寇亲卫,半步不能离开!”他转头看到了顶替他亲卫位置的漆万,高声咆哮,仿佛是在交接使命。
“田贲!你守左边,勿必守住草泽!”
雨季已过,孟诸不再是纯粹的湖泊,而是夹杂着淤泥和芦苇荡的沼泽浅滩。田贲因为多次违反军纪,数次被提拔又数次被降职,现在还仅是个卒长,隶属穆夏指挥。他带着好勇斗狠的悍卒守卫在军队的最左翼,只要守住这里,对面人数占优的萧邑兵便无法从侧面包抄——除非他们能趟过黑色的泥潭。
武卒这边各兵种配合得当:炎日玄鸟旗高高竖起,弩兵排成三列,分立方阵两侧,冷静地调试弓弦,箭枝在腰间晃动。成方阵队形的长矛兵站在中间,后方则是一排接一排手持矛、剑和铁殳的步兵。少量骑兵围绕着主帅左右,通报消息和迷惑对手,骑兵的旅帅虞喜不在此处,他另有任务。
尽管淤泥有些湿滑,但手下们在接受基本训练时谁没趟过泥潭?穆夏最担心的不是这边,而是位于中军的那些曹国人……
中军位置,有大批毫无纪律的轻侠和游士充当弓手,手持石镰刀和祖父辈遗留的生锈武器的庄稼汉,陶丘市肆和街巷中找来、从未接受过训练的少年……唯一可靠的,就是面色稳重的向氏族兵了。
“干嘛要让他们在中军?”穆夏听到有兵卒在人群里低声嘀咕,说出了众人的疑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些人不由得点头同意,曹军里尽是些装备低劣、未加防护的人,上次濮南之战,他们连卫人都打不过,如此可笑的一支军队,主帅竟期望他们做中军?
因为敌人中军看上去无比强大,以战车为掩护,他们排成紧密的阵型不断前进,蒙皮竖盾的战车能遮挡住不少箭矢,让徒卒顺利进攻到敌阵中,而郑国的徒卒,据说很能打。
“噤声!”
但穆夏不会去仔细思考,且不说司寇对他们说过的“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就说在升到旅帅后学到的“兵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
,这句话让他明白,自己只管做,不用想太多。
“抬盾,拔剑,矛放平!”
敌人的鼓声愈来愈近,咚咚咚咚,寒意潜进所有人的皮肤之下,令新兵双手抽搐。
刹那间,敌人已出现在前方,从草泽便笼罩着的依稀白雾里钻了出来是宋国萧邑兵,他们躲在藤盾和长矛构成的壁垒之后,迈着层次不齐的脚步前进。
这下穆夏有些放心了,披甲的人不过两成,弓手也不算多,对手比曹人、卫人强,可比起几乎全员披甲的武卒,甚至是后面较弱的西鲁邑兵来说,都大为不如!
可想要在短时间内攻破是己方两倍的敌军,也实在有些困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容多想,当鼓声渐息,破空的嘶嘶声迅速填满了空缺。在武卒两侧的弩兵开始扣下机括,弩矢激射而出,而对方的弓箭手也洒出一阵稀疏的箭雨。
武卒们得到的第一个任务是守,让他们愣了一下的,是对面宋人冲锋前的口号和他们极像。
“天命玄鸟!降而生商!”
敌人开始快跑,边跑边吼,但弩兵的箭矢不断朝他们身上招呼,十枝,百枝,刹那间不可胜数。不少人中箭倒地,呐喊转为哀嚎,这时第二列攻击已经再度到来,第三排弩兵迈步上前……
这一天,宋国人方才尝到了赵氏劲弩三段射的滋味……
而穆夏则高举铁殳,咂死了一个运气好挤进阵内的敌军。
周围已经陷入了一连串的战斗,甩去武器上残留的骨渣和脑浆,穆夏还待再战,但随即想起自己的职责,只能退了几步……
眼观六路,指挥调度之余,他不由感慨,自己身先士卒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好在萧邑兵不弱也不强,这边能轻易守住。瞥眼一看,因为中军先于他们接战,所以一团乱,隔着无数人涌动的头颅看不到细节……不知道右翼那边怎样了?
司寇的命令是先守上一刻,他务必执行,但不知道一刻以后,战场上会有怎样的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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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定国瞥了一眼站在戎车上,披挂整齐的主君乐溷:“绝无此事。”
“那为何他要让你来指挥,只让我在旌旗下击鼓即可……”
陈定国尴尬地笑了笑:“应该是担心主君的安全,主君乃宋国六卿之一,联军里的主盟者,万万不能有失。”
这当然是奉承话,实际上是因为乐溷之前冒险突进到商丘城下,被郑军包了饺子,损失了千余人,连蒙城都丢了。赵无恤吃一堑长一智,婉言劝他将指挥权交给了有些军事才干的乐氏家司马陈定国。
乐溷闷闷不乐,本来被分到敌方最鱼腩的卫国人,他还是挺开心的,只想亲自上阵指挥一把:又不是挺进到前线,只是隔空调度,他觉得没什么危险,自然敢于尝试。
可现如今,乐溷只是负责击鼓振奋族兵的摆设,总体指挥得看赵无恤大营的旗号,临阵应变则依靠陈定国……
他不忿之下有些抱怨,但陈定国可没工夫管他,眼见左翼已经接战,萧邑兵潮水一般朝赵氏前排武卒派去,结果碎成了零散的朵朵浪花,前赴后继,却无法撼动武卒的盾与矛分毫。
那边打的不错,可中军的处境却十分堪忧。
曹人的阵列前重后轻,前面是精锐,所有披甲者都被集中到了一块,后面则是一群杂兵,中间夹杂着司马耕统帅的向氏之兵。最前排的曹人是曹伯调拨来的公室兵,稍有战斗力,他们从武卒处得到了不少丈余的长矛,组成弓状的半月阵形,有如一只正面生刺的青铜剌猬,躲在高大的木盾后严阵以待。
然而郑国人的鱼丽之阵浩浩荡荡前进,战车居前,徒卒弥补其缝隙,兵卒多用弓箭和戈,以战车为作战单位,率先与之接战。三轮抛射后战车发动了冲击,面对那几排长矛,半数的战车在最后一刻停止冲刺,止步不前或闪避开去。但更多的则是横冲直撞,纵使矛尖贯胸而出,驷马当场死亡,从陈定国的位置看去,只见十来辆战车因此失去了动力。
但盾墙也在它们的冲击之下土崩瓦解,后续的战车趁盾墙上的裂缝还来不及合拢,也冲了进去,徒卒紧随其后。
陈定国喃喃地说道:“陈不坚固,士卒前后相顾,即陷之;前往而疑,后恐而怯,即陷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游速不愧是郑国名将,在下定中部突破的决心后,他的攻击的很果断,第一排方阵的曹人溃败只是时间问题,就看后面的向氏族兵能守多长时间了。
不过主帅预想的战术已经实现了,左翼的萧邑宋人停滞不前,而郑人则往纵深中军凹陷了进去,现下,能不能打出一个两翼包抄,就看右翼的了!
……
近几年乐氏依靠转手贩卖瓷器、纸张、晋马等货物发了财,所以三千乐氏兵卒披甲者多达四成,而且做到了人人有武器。他们所处的右翼位于点缀些许林木和丘陵的缓坡上,对面是敌军最弱的卫国人,那些卫人开战后没有动作,在原地呆立不动。
他们的用处,也仅仅是凑人数和保护郑师中军的侧翼罢……
敌人不过来,那便要主动过去!陈定国让众人迈步前进,继左翼和中军后,右翼很快也开始了交战。说时迟那时快,随着乐溷敲击出的鼓点声越来越密集,双方越来越近了,甚至都能看到他们口中呼出的白气。
和郑人以鱼丽之阵轻易破开曹师防御一般,乐氏之兵居高临下发动的冲锋,很快就起到了效果。
他们的装备的训练、兵种多是效仿赵氏武卒,前排勇锐的剑盾兵和大批长矛兵将意志薄弱的卫人逼下丘陵,敌军的阵线在向后缓缓退却,唯独其中夹杂的宋国叛军在公子辰指挥下死战不退,两军正在缓坡上作殊死搏斗。
从大的趋势上来看,因为卫国人的后退,右翼的战斗将以乐氏胜利而告终,但那将是个漫长的过程,杀三千头猪都得费好长时间呢!何况其中还有公子辰指挥的宋国叛军作梗,所以或许要半个时辰,或许要一个时辰,陈定国方有信心击溃敌军,完成右翼的胜利和包抄,达成主帅预定的计划!
“但若是拖那么长,我军肯定就败了……”陈定国叫苦不已,主帅要求他们两刻内取得右翼的胜利,这个命令实在有些艰难……
一边想着,他一边测过脸去观察大营位置,那里布满了旌旗,每一面都代表一个翼或方阵。
这场战役就像两个巨人的搏击,陈定国也好,他直面的敌人也好,都只是手脚,而真正的大脑,唯有赵无恤和游速两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在双方在缓坡上相持不下,卫、宋联军缓慢退却时,却见赵无恤所处的大营旗帜挥动,随后,便听到啊呜呜呜呜呜的号角从视线被遮住的丘陵后响起……
随着号角吹响,数百轻骑倾巢而出,沿着缓坡朝正在抵抗的敌军奔去。陈定国看见虞喜急驰而过,身边围绕着四百名骑士,阳光在他们高高竖起的矛尖上闪耀,代表轻骑的奔马飞燕旗在头顶飞扬!
没错,布置在左翼的那些骑兵只是迷惑对手的幌子,真正的骑兵主力一直埋伏在视线所不及的丘陵地带,他们是预备队,是帮助乐氏,帮助陈定国打破战局的关键!
这是一场和时间赛跑的战役,而战机,必须先从右翼这边打开!
……
当号角响彻战场,赵氏的骑兵终于出现时,一直紧紧盯着中军进展的游速心中一惊,朝那边瞥了一眼。
“原来在那里。”他心里有上当受骗的懊恼,也有一丝警惕。
即便只是根据见过的人口述,他对赵氏骑兵的功用却已经了然于心,赵氏单骑壮健捷疾,骑手马术超绝,能驰骑彀射,前后左右周旋进退。在交通上,可以越沟堑,登丘陵,冒险阻,绝大泽,远胜战车,仅仅比无处不能去的徒卒稍差。在用途上,骑兵是军队的眼睛,主要被用来作为斥候,就像此战前赵无恤做的一样,此外还可以利用速度追击败军,断绝粮道,扰乱战阵……
但若是仅凭这些,仍然没能引起游速的足够重视。
面对这全新的兵种,游速对它的定位有些滞后,他认为骑兵仅仅是一种辅助,即便在赵无恤率领下获得了多次胜利,但每一次,都只起到辅助的角色。
或侦查敌情,或切断敌人信息,或打劫粮食,或追击败军,或乘乱扰敌,或百里奔袭……
或许它们能胜过战车,从来没有一次堂堂阵阵之战,骑兵能够独立对抗步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是强行冲阵,一骑不能当一卒!他得出了这种结论,听说赵无恤数百骑南下宋国,解赵丘之围时,骑兵的损失可不小,共三四十骑,若非利用宋人的慌乱和马速优势,可能就统统交待在那儿了……
所以就游速所见,卫军虽然在不断退却,但尚有建制,这些骑兵至多靠近到射程内抛射箭矢扰乱阵列,这是上次战争里他们最爱做的事情……
这种攻击有效果么?自然是有的,那会让卫人们更加惶恐,加快己方左翼的溃败,但仅仅是将速度从一个时辰提升到半个时辰……
但敌人的中军却等不了他们,现下,曹师里的一千精锐已经被鱼丽之阵撕扯得支离破碎,这才花了不到一刻的时间!后方严阵以待的似乎是司马耕统帅的向氏兵,他们又能守多久呢?面对摧枯拉朽的郑人,游速觉得,他能撑两刻已经很了不起了……
再往后,那两千杂七杂八的曹人,他们的用处仅仅是加厚阵线,仅此而已……
所以游速并未理会那边,而是不断向中军的鱼丽之阵下达加快推进的命令,作战指挥,最大的忌讳就是迟疑,就是顾此失彼。
然而让游速没想到的是,他想象中的“辅助兵种”骑兵,在缓坡上加速后,却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开始掠过方阵外围,朝里面开弓射箭,一部分竟丝毫不停!径自朝阵型散乱的卫师侧方冲了进去!
……
指挥大营地处,或许是猜到了游速的小心思,出动了预备队的赵无恤则露出了一丝笑:“你以为有了马镫的骑兵,还是以前的骑兵么?”
ps:稍后还有一章
感谢21号的打赏!感谢闲看微云,kryss,贫道玄悟的打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虞喜双脚牢牢踩着包铜皮的木制马蹬,两腿紧夹马腹,一只手操纵缰绳,另一只则手持长矛。
有了马镫后,之前他们无法想象的动作都能在马上做出,比如连续的反身激射,比如这种司寇传授的“夹矛冲刺”。
他们冲下丘陵后分为两部分,一百骑去放箭骚乱敌阵,剩下的三百骑又分为三排,每排以二十五骑为单位,组成了四个楔形骑兵方阵,平行靠拢在一起,形成一排笔直的战列线。多了马镫后,轻骑士们更加娴熟地操纵马匹,一路小跑着前进,直到接近敌人时才一齐发动冲锋,这样可以节省马力。
虞喜计算着位置,当能够看清远处的人影后,他大喊道:“两百步到了,矛准备!”同时开始冲刺。
“啊呜呜呜呜呜!”
他的辅骑再度吹响了号角,原本当马儿小跑前进时,骑从们的长矛是竖着握的,但开始纵马加速后,则纷纷将矛放平,变为平举状态。
骑兵们牢牢握紧长矛并用自己的胳膊使劲夹紧,让矛尖平平指向前方!瞄准那些望着奔马瞠目结舌的卫国人、宋国人的身后径直冲了过去!
在乐氏兵推攮下已经松散混乱的卫人和宋国叛军发觉危险来临,他们转过身来,匆忙应付这突如其来的冲击。但防御已经来不及了,对方速度太快了,像飓风,像闪电!滚滚马蹄与犀利矛刃瞬息便至!
“杀!”
眨眼间,疾驰如风的骑兵阵列陆续撞到了敌人阵线上,在马速的加成下,放平的长矛戳透盾牌,戳破甲胄,重重钉到了第一排兵卒身体里,到处都是青铜与血肉相撞的沉闷声响,到处都是马蹄和兵刃冲击下挑飞的尸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冲击力应该怎么形容呢?足以在墙垣上撞开一个洞!
虞喜因为要指挥呼喊,所以在排在第三排冲击序列里。
他牢牢记着骑兵冲锋的要义,若不能一次冲击就击溃敌阵,则前队横过,次队再冲,再不能入,则后队如之!
前方一片狼藉,摔倒的马和死去的人遍地都是。他寻找着目标,锁定在一个披甲的低级军吏上,直到最后关头才放平长矛,用它刺穿了穿镶钉皮甲的敌人胸膛,并将此人高高提离地面,矛杆随即砰然断裂。
“万胜!”
他兴奋不已,扔掉了断裂的长矛,拔出了为突骑打制新的短兵:铁殳!缩小了用铁铸造的柱状部分,加长了木柄的铁殳。
没错,从今日起,他们除了弓骑外,又有了一个新的兵种分支:突骑!
“上次在赵丘,吾等连夜赶了近百里路,人乏马疲,所以效果不佳,今日则不同了,吾等应是百骑走千人,千骑破万军的战场胜负手,不再是纯粹的辅助!”
……
这一前一后两轮冲击,三百骑兵在一瞬间报销了两百余敌兵,伤和死者一样多,敌军的阵线顿时从侧面被破开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然,他们也付出了几十匹马的代价……
但对于一个主帅来说,这区区损失换来一个战机,是绝对值得的!
陈定国等的就是这一刻,他鼓动乐氏族兵加速推进,敌军左翼的防线本就是一个漏水的土坝,在公子辰的指挥下勉力支撑,却突然从后方被撞开了一个大洞,于是乐氏之兵如滔滔洪水,破坝而入。
宋国叛军还有些发懵,而卫人们则像被滚水浇灌的蚂蚁,开始没命地逃。阵线崩溃了,只有宋国公子辰的大旗在不断收拢溃兵,逼迫他们再战。
虞喜谨记赵无恤交待过的突骑战法,交锋之始,便以骑队轻突敌阵,若是冲不动,则立刻撤出去下马配合友军步射,扰乱敌阵后上马再冲。
但如今一次冲击便能击垮敌人阵型,则不论众寡,长驱直入!
兵败如山倒,敌虽十万,亦不能支!
一支箭从他脸庞飞过,分不清是己方的还是敌方的,骑从们在他身边飞驰,手里的铁殳砸向每一个经过的敌人。
赵小司寇早就为突骑定制了武器,最初准备采用吴越之地流行的吴钩,还画出了另一种类似吴钩的“弯刀”。但青铜铸造的兵器无法做太长,且在飞速冲击中劈砍对手,十次有三次兵器会折断,这代价太大了,无奈之下,便只好将主意打到桃丘日产百余斤的铁上了……
桃丘的铁已经满足了春耕和夏作,入秋后便开始制作一些粗糙的铁兵器,主要是殳、锤这些只需要浇铸即可的,拎在手里分量足,依靠飞奔的马速瞄准敌人要害来上一锤,啧啧,那滋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骑兵的损失也不小,一位虞喜的部下骑马从他身边跑过,软绵绵地趴在马脖子上,一枝长矛插进肚腹,从背后穿出。虽然人是没救了,但当虞喜看见一名敌方军吏跑过去要拉住那匹马的缰绳时,却脑门一热,再度冲锋过去,在他那顶皮质头盔上狠狠敲了一下。
接下来,虞喜的目标不再是那些抱头鼠窜的小角色,他们在溃军中已经很深入了,遥遥望见面前是辆战车,战车上立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君子,甲胄漂亮,雕着玄鸟纹,但不知道是热还是绝望的缘故,铜胄被他捧在手里,而不是戴在头上。
虞喜首先想到的是“那纹饰为何和赵氏旗帜颇似”,第二个念头是“战场上戈矛无眼,他的胄为何要拿在手里?”
于是他继续前行,途中策马撞倒一个弓箭手,将他开弓欲射的手打折,接着绕过那些自顾不暇的侍从,奔到战车前。
事情发生突然,众人只见一道红光冲来,然后就是更加绚烂的红--鲜血四溅。
虞喜的大红马人立起来,他用尽全身力气,加上马的惯性,抡起铁殳敲向对方的脸,将他脑袋砸得脑浆迸裂!
“公子!”
碰撞的冲击令虞喜肩膀麻痹,他挥出致命一击后,随着马的惯性往前冲了十余步,但随即隐约听见周围的人全都在大喊大叫。再回头,一群人围在那死者尸身前痛哭不已,公子长公子短的叫个不停,随后欲过来杀他却被溃兵阻挡,只能恨恨地朝这边看了几眼,折断几根箭以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后飞速撤离。
他们走的匆忙,甚至连敌军左翼的大旗都已被遗忘在烂泥地上,簇拥它的人要么逃走,要么死亡。
“了不得,我似乎是杀了个大人物……”虞喜心中窃喜,望着围拢过来的乐氏兵,仅仅用了两刻不到,他们便取得了右翼的胜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随着己方左翼大旗倒下,游速的心也仿佛被一支矛砰然击中。
“竟然……溃败得如此之快。”
他年纪渐老后腿脚不太好,本来是坐着指挥的,这会却腾地站了起来,指尖在微微颤抖。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游速听说南方吴国的孙武子擅长这点,他平时作战也常让对手意想不到,谁料今日却被突然爆种的骑兵打了个措手不及。
对于自诩为名将的他来说,本来一切都在运筹帷幄中,却被对手绝地反杀,这无疑是最羞耻的事情了。
“早知如此,应该再加强下左翼,在骑兵刚出现时就该调派些战车过去阻拦……”即便阻拦不住,也能达到牵制的目的,左翼也不至于一击既溃。
但这时候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不仅仅是卫人,连作为保险的宋国公室叛军也乱作一团,拼命朝后退却,也不知道公子辰怎样了,是死了,是伤了,还是被俘了?
冷静,冷静!
游速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左翼溃败的大窟窿已经补不上了,只能指望这边的千余预备队顶住几波进攻,阻止乐氏兵朝这边合拢,剩下的,就指望另外两个方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中军位置战果喜人,曹军那些披甲的精锐已经完全丧失了战斗力,剩下的向氏兵卒尚在勉强支撑,只需要不到半刻便能被鱼丽之阵打穿。但令人诧异的是,他们身后挤得层层叠叠的曹国杂兵却没有退却的意思,似乎是在顾虑着身后的什么东西,是督军者?还是赵无恤设下的陷阱?这让游速心生警惕,可事到如今却只能让中军继续硬着头皮突进。
靠近草泽的右翼则让人失望,萧邑兵很顽强的发起一次又一次冲锋,但在赵氏武卒磐石般的防守下却无法冲动半步……
那支几乎全员披甲,不动如山的军队,让游速平生第一次对对手的练兵之法佩服不已。
“但再坚硬的石头,也有缝隙,再强的军队,也有弱点。”
看得出来,后排的那些赵氏兵远不如前排,他们中可能有很多没打过硬仗的新卒,离开鲁国远征至此,意志不会太坚毅,此时若能有一支偏师踵其后……
游速仿佛看到,磐石被自己一手持铜锤,一手持凿子狠狠破开!
他抬头望了望日头,已经接近巳时,自己布置下的胜负手,也应该到了吧!
先前游速之所以认为赵无恤选错了战场,是因为这孟诸草泽不在乐大心、四公子领地内,亦不在司城乐氏、向氏领地内,双方都不算主场。这里人迹罕至,想找一个当地人都不容易,熟知地形者就更少了,但公子辰军中却有个老军头指出,草泽里有一条在雨季被湖水淹没,深秋冬日却露出来的小道……
而游速手下,正好有一支擅长草泽作战的部队!
十余年前他剿灭郑国雈苻之泽的盗寇有功,那儿便成了他的封地,他将部分归降的盗寇、野人、轻侠安置在沼泽边,无事渔猎,有事征发,此次亦在军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游速便心生一计,在正面做出与赵无恤对抗的架势,却让那数百手下跟随那位老军吏去寻找那条湖中的隐秘道路。据说一路上遍布淤泥,周围有枯黄未萎的芦苇环绕,在岸上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形,正是一处绝妙的偷袭奇道!
郑人好用诡计,但游速今天的战法却异常的“正”,因为他的奇兵早已披星戴月地出发。
左翼溃败?没事,只不过是壁虎断尾,就当是示敌以弱,当卫人和公子辰是弃子了。今日的胜负手,还是得靠奇绕道过去朝赵兵发起偷袭的那一刻!中军击溃敌人,再回头和右翼夹击赵氏武卒,则胜利可期!
但,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半刻,他们怎么还不出现?
就在游速焦急地等待自己的奇兵时,反倒是萧邑兵卒们后队后数百步,两人高的干枯芦苇丛里钻出了一个个浑身沾满血污和泥浆的人,他们猫着腰,小心翼翼观察周围情况。
随后扒开芦苇走出的是他们的头目,此人身材高大,眸子亮如星辰,他同样沾了一身的泥和血,手里拿着短剑,腰间挂着两个瞠目的头颅。
“谁能料到,竟在这里遇到了郑国的同行,可惜乃公是草泽作战的行家,也想和我斗?”
柳下跖在脸上抹了一脸泥,抬头看了看日头,咧开一嘴白牙,像极一头进食未饱的狼。
“大善,正好是与赵子泰约定好的时辰,我还没迟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盗跖来了……”
当宋国萧邑兵后突然爆发一场混乱时,纵观全局的赵无恤便知道,自己布下的胜负手准时到来。
因为那个神秘人物的指点,孟诸里那条雨季被湖水淹没的小径,他比敌军更早知道!所以在让左翼的田贲专门提防芦苇荡的同时,也派了一支奇兵觅道偷袭敌军后方。
承担这个任务的最佳人选,莫过于柳下跖。其一,他在大野泽纵横多年,对沼泽滩涂作战很有经验,是个两栖型人才;其二,在赵无恤的布置中,鲁国恰逢郈邑生变的敏感时期,据封凛汇报,鲁城处还有其余动作,为此他不得不留下一半的常备兵提防。
但却有一支近千人的“募兵”不在编制之内,正是大野泽盗寇的残余部分。这群编外人员在齐鲁和解后没了肆意劫掠大河、午道的理由,纷纷松闲下来,他们多半不愿意从事农稼,与其白白养着生乱,还不如调遣到宋国战场来出工出力。
柳下跖等人是半月前才到的,和运送粮秣、长矛、铁兵器的辎车一块抵达,并未在小规模冲突里亮相,算是赵无恤手里一张隐藏的牌——用的好了,就是王牌!
眼下,游速布置在草泽边的少量兵卒根本拦不住近千盗寇的猛攻,群盗轻侠们迅速解决他们后,便如狼似虎地扑向了正满头大汗,奋力向前的宋国萧邑兵。
群盗们没有什么阵法,冲在前面的都是盗跖的亲信,这些鲁地大汉一年来衣食有了着落后个个身材高壮,满脸横肉。他们身上穿着皮甲,看着凶悍无比,手中武器挥舞的好似风车一般,冲杀进萧师后队里,将他们的队形搅得支离破碎。
乐大心已经在萧邑统治了二十个年头,待邑民十分不错,所以颇能得萧邑人效死。宋国人那种独有的韧劲,让他们明知前方是磐石也坚持不退,可当后背遭到突袭时,憋足的劲立刻散了。
不同于千百年前的部族斗殴,春秋之际的战争已经是一种有序的对抗,所以才会有总结对抗规律的兵法大家层出不穷。但盗跖的打法却简单粗暴:既然群盗要做到有序而阵列整齐很难,那把敌方的阵列也搅乱,来一场我方擅长的乱战不就能赢了么?
所以他才能在草泽里临时起意,来了一出十面埋伏,将人数不少的郑国同行全歼。
何况,前方还有友军协助夹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左翼相持的局面,顿时为之一变!
……
在任何战斗中,站在最前面的人犯的风险也最大,所以多是由队伍里最勇敢强悍的老兵担任。
这次战斗也一样,居前抵挡萧邑兵冲击的,正是一群武卒中的老兵。在晋国内就追随赵无恤的那些人,现在最差也混到了两长的位置25人,在宋国头一批募兵,现在最差也混到了伍长的位置。
他们是整个军队的中坚,是武卒的魂魄。
整整一刻时间,萧邑兵们前后推挤地一批接一批冲了上来,但面对这些老卒,他们的举动就好像海浪拍打在礁石上一般,海浪破碎,礁石却巍然不动。
虽然阵线不动如山,但却也被磨损了不少。
不少人陆续倒下了,或死于推挤中的利刃,或死于对面的弓箭,甚至有失足跌倒被踩死的,每少一个面熟的袍泽,站在后面指挥的穆夏心里就会抽搐一下。
他们多数人都在新征服的濮南各邑有了自己的家室和田地,却倒在了这遥远的异国:不,对于那些宋国籍贯的武卒来说,是魂归故里才对。
穆夏强忍着出击的冲动,严格按照主帅的命令,保持守备状态,直到前面的人一排排倒下,直到他站到了最前沿,直到信号的到来!
“战机!”其实不用看身后指挥大营处向前斜指的武卒大旗,穆夏光凭自己,就看到了战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友军踵其后,敌人三军惊疑不定,士卒前后相顾,欲进则疑,欲退则恐,即陷之!
“前驱!”穆夏开始大吼,他身边的军乐师重重敲击着步点,帮助众人找准步伐,迈步向前。
武卒们憋了许久,等的就是这一刻,第一排跟着穆夏,向前迈出第一步,第二排跟进,然后是第三排、第四排……
最开始,武卒的方阵行进的不快,尤其是跨越战线的时候,他们面前是一排排的尸体,大多数是敌人的,少量是己方的。鲜血淌满滩涂和枯草地,又黏又滑,穆夏生怕队列会乱掉散掉,所以前进的很慢。
可这块“礁石”毕竟开始慢慢移动了,他们锋刃所向,无坚不摧!
面对无可阻挡的武卒,后方生变,惊疑不定的萧邑兵只有后退一条路,他们推了许久一动不动的阵线,开始缓缓朝后挪动。
在这样嘈杂的战场上,穆夏略显嘶哑的声音却能让前排每个人都听到。
“全体都有,跑步向前!”
最外侧的田贲跟着喊了起来,所有人都跟着大喊起来,于是稍一停顿,武卒方阵速度徒然加快,他们开始小跑步前进!
寒蝉蛰伏三秋,只待一夏之鸣,他们也一样,长时间的防守,是为了在战机到来的那一刻反击到底,彻底将敌人击溃!
武卒们的加速,让正在开始退却的萧邑宋兵们炸开了,那些放平的矛,那些藏在盾后的剑,那些重新上弦的弩,稍稍迟疑就是死,快跑,快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他们的后路上,却也有一支到处乱杀人的敌军偏师,当退路被稍稍阻挡,刚刚拉开的距离很快就被追上,打仗打到这份上,已经不能称之为战斗了,除了少数几个绝境下狂呼着返身扑上送死的宋人外,其余的人都是用后背来面对锋利的长矛和弩矢,惨叫声密集响起。
当“礁石”开始移动时,它就变成了一块大磨盘,血肉的磨盘!
整个方阵的萧邑兵都已经乱了,他们的指挥者公子地野手足无措,正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场战斗。
公子地的战车旁有数十名身材高大的亲卫,身上都套着甲胄,现在他们个个身上沾血,可是这血并不是敌人的,而是他们自己人的。
从开战到现在,每次出现颓势后退,砍掉几个胆小鬼的脑袋就可以驱动大队继续向前。可这次却不管用了,砍了几个脑袋依旧没有办法阻止溃逃,萧邑兵们倒是不敢反抗,但随着人流绕开他们,强行退却的数不胜数。
“这是在赶羊么?”公子地的车右喃喃说道,从战车上看去,武卒的方阵从始至终保持着有序阵列前进,沿途进行高效收割。而另一边则是闹哄哄的萧邑兵,正在朝着这边倒卷,哪里还有刚刚从萧邑开拔过来时的昂扬和坚韧。
此处的战局已经濒临崩溃。
“输了。”公子地沮丧地如是说,“吾等输了。”他突然丧失了所有的斗志,在武卒和那支突然出现的偏师打穿整个阵线前,勒令御者调转马车,朝中军处没命地奔去,将萧邑兵抛在身后……
……
“是我输了……”联军中军后方,游速望着左右两翼雪崩似的局面,露出了苦笑。
敌军右翼处,远超游速预料的骑兵和乐氏兵已经将己方左翼完全击溃,开始向中央包抄,游速调了千余预备兵卒过去才勉强撑住。但顾此失彼,他期待已久的奇兵迟迟未见出现,反倒是从己方右翼突然冒出了一支打法混乱的兵卒,这让游速的心顿时沉了下去,自己的布置,恐怕已经被赵无恤看破,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些来历不明的人搅乱了萧邑兵的阵脚,而武卒也不再是一味的防守,他们开始了反击,反推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竟直接打穿了整个阵线,将萧邑兵一分为二,如今正围攻被分割的孤军……
至于公子地,片刻前才狼狈地从他的阵地上逃回,宣告右翼的崩溃。
游速很清楚,只要再过一刻,敌军的左右两翼就能完成战略包抄,将他仅剩的中军合围起来。
他的中军凭借鱼丽阵,也已经击穿了面前的四千人,但那又有什么用?随着敌军左右两翼的收紧,还剩下的四千郑人的阵线变得越来越狭窄,最后只会变成瓮中之鳖。
若游速再胆大些,他可能会咬咬牙让中军彻底击败敌人后调头面对合围,寄希望于鱼丽阵能把同等数量的敌军耗死……
但他是郑国人,郑国人有商贾的性情,却不是赌徒,见利则进,不利则退,不会有分毫的迟疑!
“撤兵……”
游速艰难地吐出了这两个字,铮铮的鸣金声响起,此时距离郑人中军打穿敌方阵线,仅仅有十余步之遥……
战场上有太多预料不到的情况,倘若连续出现三个,就会导致一场战斗的失败,游速没料对骑兵的战斗力,没料对己方奇兵会被对方奇兵吃掉……他现在只剩下一个疑问,敌军中央的曹师偏弱,有了司马耕的一千向氏族兵后依然如此,早在一刻前就应该向后溃散了,但为什么他们没有崩溃?
ps:田忌赛马只是一个比喻,觉得战法这不对那有错的请找坎尼之战的汉尼拔同志质问。。。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游速真是明智而果断,将利则进,不利便退,真符合郑国人的做派……”
赵无恤整个战役期间都未离开指挥部,身上没有一点尘土和鲜血,但却大汗淋漓,眼睛酸痛,累的够呛。
指挥万人级别的作战就是这么辛苦,眼睛要一眨不眨地盯着战场动向,担心自己的招数会不会被对方破解,担心自己的意志能不能落实到阵线上去,此外还要考虑到天气、风速,以及连自己也始料未及的意外……
好在一切都还算顺利,突骑的作用很好地发挥了出来,虽然途中出了大意外,但盗跖还是准时赶到,武卒的推进更是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哐哐哐,敌军大营处鸣金了,这是收兵撤离的标志,郑军的鱼丽之阵只差一点就能彻底击穿己方中军,看到横亘在他们之后的那道沟壑。
和游速想的一样,赵无恤的确在后面动了手脚,因为视线遮挡,斥候又统统被骑兵驱赶捕获,所以游速看不见,在中军的战场后挖开了一条沟壑,里面布满泥浆和削尖的树枝。所以曹兵颇有背水一战的逼迫感,即便怕得要死,他们也无法掉头,向前是死,向后也是死,只能硬撑,在司马耕的鼓励下超常发挥,等待绷不住时跪地投降就行。
好在他们临崩溃的边缘时,这边却反败为胜了。
此时郑军正有序地后撤,赵无恤当然有心派人去留住他们,但最近的曹军已经胆寒,向氏兵直接被打残,跟根本无法追击。左翼的混战和收割尚未完全结束,右翼的乐氏兵则被游速安排的预备队拖住,如今只能希望已经连冲数次的突骑还能发起追击,多留下一些郑人。
到了午后时分,战役基本结束,到处都是横倒的尸体和被抛弃的旗帜兵刃,无主的马匹乱跑,舔舐鲜血间的岩块和草根。
“也罢,穷寇勿追。”
鱼丽阵进可攻,退可守,他们且战且行,苦战多时的骑兵也占不到太多便宜,最后走脱了三千余郑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此,赵无恤不无遗憾:“我计划里要打一场和坎尼会战类似的两翼包抄,中部挤压的歼灭战,最后还是没能获得全功。”
不过,今天能以劣势兵力打成这样,已经极为不错了,卫国三千人或死或被俘,宋国公室叛党一千人被歼灭大半,连公子辰的尸身都来不及运走。而他的哥哥公子地,也只带着数百萧邑兵脱逃,其余全部被歼灭、俘虏。
而这边的损失虽然还未统计出来,但武卒死伤不超过五百,乐氏兵死伤不超过八百,三千曹国人只剩下两千,最惨的是向氏之兵,死伤过半。
比较可惜的还有初建的突击骑兵,马匹死伤近百,不少骑从抱着受重伤的马儿眼泪汪汪,舍不得结束它们的生命,这些良马都是晋国赵氏提供的,可是一笔不小的花销啊。
总之,这是一场大胜,是宋国内战的大转折,所有人都需要嘉奖,尤其是抄了敌军后路的盗跖,他是此战的胜负手。
但归根结底,赵无恤能想到这一出奇策,还是靠了那位神秘人物的指路,他真实的身份究竟是谁呢?会不会就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那人?
所以当赵无恤巡视战场,找到了正在指挥手下搜掠死人财物的盗跖时,第一问的是他有无受伤,属下损失几何,而第二问的,便是……
“那位献计说孟诸中有小径,还愿意为吾等带路的先生呢?我要好好感谢感谢他。”
盗跖又一次立下大功,面上本来是志得意满和大盗那标志性的玩世不恭,哪怕面对赵无恤时也是如此。但当赵无恤提起“先生”时,他却难得地收敛神色,肃然起敬起来。
“禀司寇,那位先生,他……”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事情的缘由,还要从半个月前说起。倒叙哈,别看糊涂了
八月下旬时,天已转凉,而宋国的内战却正如火如荼地展开。继赵无恤和曹国后,郑、卫陆续卷入,齐国也大车大车的粮食往宋国运。战争进入中期,双方不再是谨慎的接触,而是开始攻城拔地。
但赵无恤在这时却忙里抽空,去了一趟乐氏控制区域内的葵丘。
他来这里,是因为想要寻找一个人,一个隐士,一个不为人知的宋国贤人。
在戴城时,赵无恤便询问过关于此人的事情。
“计然?”大舅哥乐溷对这个在他治下的名字一无所知,偏着头看向自家阿妹:“灵子,你可知晓?”
赵无恤顿时无语,乐溷基本一问三不知,这些天许多调度内务都是乐灵子在侧帮忙处理的,究竟谁才是家主?不过也亏得这样,乐氏家臣极为依仗乐灵子和赵无恤,仿佛他们才是主君和主母……
乐灵子颔首施礼,说道:“曾听父亲提及过一次,计然者,原为辛氏,名然,字文子。其祖先乃是晋国流亡公子,来到宋国已经有好几代了,或许就是晋文公诸子之一,渐渐湮没为士人。据说此人自小非常好学,求学于成周守藏室,通览群书,年少时便博学无所不通,尤善计算,曾为乐氏计吏,故又称之为计然……”
乐溷挠了挠头:“有这样一个人,我怎么不知?”
乐灵子解释道:“据说这位先生外表貌似平庸、愚钝,年少时在邑中并不出名,年长后又品行刚直,酷爱山水,做了计吏不久便辞官而去了。他常驾车泛舟出游,又不肯主动游说,自荐于诸侯,所以尽管才冠当世,却不为天下人知……”
赵无恤了然:“如此说来,是个隐士了?他现在在何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灵子道:“不远,戴城西北三十余里的葵丘邑,濮上乡有他的别居,或许是在那儿……”
“既然才冠当世,却又不为人知,大概是欺世盗名之辈罢!”乐溷却尤自不信,也没有去求访的**,反而疑惑地问妹妹:“你是如何知道得如此详尽的?”
赵无恤也奇怪地看向乐灵子,他三年前在宋国时就有求访此人的想法,但四处求问,只知其人在世,却不得详细位置,包括乐灵子处,也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可现在为何……
乐灵子垂目道:“因为君子先前有寻访此人的想法,我却帮不上忙,这两年间我便谴人细细查访了。”
“原来如此……”赵无恤感动之余,也有些心疼,因为南子失踪一事,乐灵子这些天可谓是吃不好睡不着,眼看着消瘦了一圈。
他就当乐溷不存在,抚着灵子的小手承诺道:“勿要担忧,此战吾等必胜,且不管南子在何处,我都会将她找到,带回你身边。”
两人的亲密举动气得乐溷在旁边直翻白眼,赵无恤也不太想理他。
远的不说,在服服丧期间,这货居然和妾室生了两个娃,也太过于明目张胆了!这事在乐大心添油加醋下,成了司城乐氏无德叛乱的罪证之一,虽然不至于让赵无恤和乐氏陷入舆论被动,但传出去也不太好听。至于近的,这货前几日刚输给郑国人一场仗,搭上了千条性命,让战局对他们极为不利!
所以从西鲁过来的援军和辎重便极为重要,赵无恤亲自率兵接应,同时也要途经葵丘……
所以,就顺路去看看?
乐溷连自家后院藏着一个宝都不知道,乐灵子知道其详细情况,却不清楚这个人的真正能耐,但赵无恤却记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汉兴三杰:萧何、张良、韩信为史所称道。但原本的历史上,越王勾践的“十年生聚、十年教育”“三千越甲可吞吴”也有三杰辅佐,即文种、范蠡和计然。前两人赵无恤记得是楚国人,后来跑越国当了大夫,不知现下具体身在何处,但想来是不得志的。至于计然,赵无恤也是来到这时代后,才知道他是宋人的!
在吴越相争中,文种直接管理越国政务,范蠡以军事辅佐勾践,计然不同于文种、范蠡,他的主要贡献在经济方面。计然对治理国家的策略极有研究,善于从经济学的角度来谈论治国方略,他教授范蠡“计然七策”,范蠡辅佐越王勾践,只用了其中五条,就富国强兵,消灭了强大的吴国,洗刷了会稽之耻。
对赵无恤来说,随着领地的扩张,他现在急需人才。以前是连自己都朝不保夕,没有财力也没有信心招揽,可现如今他好歹迈入了“百乘之家”的行列,还在朝窃取一个“千乘之国”的中期目标而努力,这样一个经济人才就在手边,哪能不去瞧瞧?
……
“其实我上次离宋入鲁时来过这里,还和孟谈一同在齐桓公葵丘会盟台上凭吊了一番……”
九月季秋将至,天气越发凉快,赵无恤去曹宋边境接应完辎重后,让能臣干吏们继续往戴城去,自己则拐了个弯,去了戴邑西北三十里的葵丘。
故地重游,沿途风景秀丽依旧,只可惜已经物是人非。
因为宋国诸卿内乱的缘故,肥沃的田野上少见农人,路经的乡、里亦多人烟稀少,行在涂道上,许久不见一个人踪,部分是被乐氏征召了,部分则躲在里闾的墙垣内。赵无恤目睹这番内战里凋敝的景象,虽非宋人,却不觉慨叹,对随行的众人说道:“宋国本是中原富庶之地,虽无山川之饶,却能致蓄藏,而今却十室三空,兵戈之灾,凶于猛虎……不知道何日何月才能结束战乱,让宋国复安。”
众人只闻唯唯,无恤心里却有其他想法。
赵无恤现在还是鲁国大夫,和宋国间隔着曹国,他的手伸不了那么长。即便战胜,且不说吃掉宋国会不会把自己撑死,贪宋为己有也会惹得诸侯愤慨,两百年后齐国灭宋还惹得五国伐齐,万乘之国的东帝差点嗝屁,就更别说他这“百乘之家”的小身板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在赵无恤的计划里,他的底线是能在宋国扶持一个亲赵氏的政权,那就再好不过了……
尤其是大舅哥乐溷这种有时明白有时有糊涂的主政者,最容易控制和傀儡化……
所以战胜乐大心、四公子,驱逐外国干涉者。胜利后排挤向氏兄弟,架空宋公,让司城乐氏成为执政和最大的卿族,让他成为赵氏和西鲁的强大助力,便是赵无恤此战的目标了!
五千乘劲宋可是号称战国第八雄的,她的潜力若能好好利用,将来对赵无恤在鲁国的地位巩固,以及赵氏在晋国的掌权独大至关重要!
这是他两年前,不对,半年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却借着此番大乱有了机会。只可惜,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胜负都是贵族上层获益的事。
内乱前,宋国有人口百万,经过此番大乱,不知能剩下九十万人不能?
只希望战乱结束后,能将宋国也纳入鲁-曹的经济圈内,让民生得以尽快复苏罢。
葵丘会盟台既已看过就不必去了,办今天的正事要紧,十余骑在小道上前行,为了表示镇重,赵无恤还特地乘车。他记得信陵君访侯赢时就玩过这一出,若是有机会,邀请贤人上车细谈也是种手段,总不能说你上马来我带你骑一段吧,那样待美人还行,如此待名士的话,画风顿时就不对了……
虚席而待,为之驾车,不愠不怒……把战国四君子招揽门客那套拿出来,就不信所谓的隐士不上钩!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乡路曲折,在田间蜿蜒,行约百余步,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外有围墙的乡里近在咫尺。
一见此处,赵无恤便觉得,这是一个隐士会喜欢的地方。
此地名为濮上,有一条和濮水同名的小河,叫做濮溪。因为位于乐氏腹地,还被小山包隔离,这里没有受外面的战乱波及。濮溪潺潺,清可见底,溪岸上已经落光叶子的柳树垂条,从战场的血火中走进来,仿佛到了一处乱世里静谧的桃花源。
里闾有结实的夯土墙环绕,墙垣内有氏族组织的乡兵警惕地朝来人观望,但赵无恤等人一瞧就是贵人,又有乐氏符令在此,自然一路畅通无阻。
乡中长老殷勤地在前引路,一直说着乡民们对乐氏淑女派人入乡间延医治病的感激。乐祁的遗泽尚在,且有妹妹帮忙扶持,所以还没被败家儿子丢光,不过赵无恤却可以顺手把这份民心收过来……
听闻他们是来寻访计然的,那里中长老挠着头说不知道,但提及辛文子,则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是来找辛先生的啊!“那乡中长老一拍脑袋,便继续笑呵呵地带路。
……
和赵无恤见过的其他杂乱无章的里闾不同,濮上的农宅被规划得井然有序:屋室分列在小路两侧,居然和邑中居室一样,大多筑有院墙,而院中多植有桑、梨之树,高低夹杂而有致。桑叶已落,梨正熟时,放眼看去,入眼尽是大大小小挂在枝头的黄梨,梨香混入清凉的风中,沁人心脾。
此外一些溪水两岸的空地上还有不少枣树、栗树、杏树,成林成片,捡拾果实的妇女甚多。
北方是梨子、枣子、栗子、杏子,南方则是柑橘,这是先秦时代中国人的主要果类,也是市肆里常卖的货物。郑国以栗出名,北燕以枣出名,而桑、麻,更是织布致富的好东西。
濮上的乡民们也没有其余乡里的面黄肌瘦,满脸愁苦,而是红光满面,洋溢着开心的笑,毕竟战乱尚未席卷至此。桑、梨树下,或有老者眯眼在太阳下晒暖,或有童子五六人嬉戏玩闹,有的人家院中时不时穿不出轰然叫喊,却是乡人在聚集博戏,用的还多是宋国铸造的铜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见了赵无恤,他们都用好奇的目光看过来,同时微微行礼。
是好奇,而不是呆滞的麻木,这是衣食无忧者和终日劳苦者的区别。是知礼,而不是惧怕地垂拜,这是得到教化者与未得教化者的区别。
这个小乡,不简单。
于是赵无恤赞道:”这濮上倒是富足,且民众颇知礼节,放在乐氏领地里数一数二,放在我治下的西鲁,能做到这样的乡也寥寥无几啊。“
带路的乡中长老有些自得地说起了往事:“贵人有所不知,十年前,濮上仍是葵丘邑最穷的一个乡……”
赵无恤的新侍卫长漆万诧异,用宋地方言问道:“那为何如今富裕至此?”
那乡中长老朝着西面恭敬地拱手:“还不是多亏了辛先生点拨!”
西面,大概就是计然的隐居所在,到了这里,赵无恤也不急了,他在车上笑道:“还望长者详细说说……”
……
“辛先生游历于宋国,停驻在此三月,与吾等熟识后告知吾等,春天播种农作物,夏天农作物成长,秋天收获粮食,冬天将粮食收藏起来,这是四季之常,只要按照他的规划种植五谷,就能吃得饱。”
赵无恤了然,计然是一时兴起碰巧为之呢?还是将这里作为他那套经济理论的试验田?他做出了一套经济规划,先鼓励濮上乡的民众集中力量耕织,让田野得到开垦,粮仓里堆满粮食,民众温饱得到了初步保障。这一点,只要老天爷给面子,不闹灾荒,领主也仁慈,不胡乱摊牌赋税、劳役,一般的能吏也能做到。
但随后,计然又根据戴邑、商丘、陶丘的物价,让民众们因地制宜地种植一些经济作物,如桑、栗、梨、杏、桃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人都是好逸恶劳的,当生存得到保障后,就开始变懒惰了,乡民们不愿意整年挖沟渠,终日劳作。
“现在想回去,吾等真是像硕鼠一样鼠目寸光,辛先生告诉吾等说,月亮每十二年为一周期,当其周期循环之时,大地上事物也会相应的发生变化。月亮靠近金星的三年里,大地就丰收;靠近水星的三年里,大地就会遭遇水祸;靠近木星的三年中,大地就会收获平平;靠近火星的三年中,大地就会遇到旱灾。所以,能帮我们安然度过灾祸的,是平时充足的准备。遇到好的收成和年景,得好好利用,不要荒费时光,要为将来的困境做好准备……”
这套理论准不准确赵无恤不清楚,但每一年的年岁不同,气候不一,有时收获有时灾荒,都是自然规律,直到两千年后科技何等发达,农民很大程度上依然得靠天吃饭。赵无恤的经济大吏计侨精于算术,却弱于宏观筹划,且也很难有计然这种有备无患的见识。
“所以辛先生对吾等说,现下因为老主君仁慈,农忙之余民众便无事可做,这样是在荒费人力物力,丰年尚好,到了灾年,吾等就要后悔了。”
乡中长老叹了口气:“果然,第二年刚开春,天大旱,吾等便后悔了……”
气氛突然沉重起来,长老眼里带着悲伤,那一年遭灾,一定发生了什么让人不忍提及的事情吧。
“这是昊天的警告,之后,吾等便一切按照辛先生所说的做……”
所以才有了濮上这一片兴旺的景象?
让赵无恤骇然的是,三年半前他尚在晋国,小麦磨面和粉食才在新绛周边流行开来的时候,计然竟忽然让濮上的长老们号召民众以一半的土地种植春麦和冬麦。等到赵无恤来到宋国,利用司城乐氏推广粉食,大肆囤积麦子,炒高价格的时候,麦子满仓的濮上便狠狠赚了一笔……
这计然的消息,也太迅捷了罢!
“等到这几年日渐富庶之后,辛先生又开始劝导我们要保持过去的淳朴,多让子弟修习殷商三仁之教化。有童子傻傻地问为何先前不说,先生便笑着说道,仓禀足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赵无恤微微震动,这是他用来洗子贡脑的话,据说是管仲说的,想不到计然也是管子之学的倡导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吾等还问过辛先生,为何能知晓这么多,他只是说了句老朽听不懂的话,说知斗则修备,时用则知物,二者形则万货之情可见矣。故旱则资舟,水则资车,物之理也……”
赵无恤沉吟片刻后说道:“辛先生,是位大才啊……”
他一路看过来,濮上,和他理想中的乡里倒是颇为接近。
计然治濮上小乡是成功的,若是治邑呢?治百乘之家呢?治千乘之国呢?治天下呢!?
赵无恤不由怦然心动,他虽然也是从治成乡起家的,但实际上却不知道开了多少后世的外挂,而且许多事情都东一锄头西一榔头,无法使之系统地规划起来,正需要计然这样的人!
他决定一定要将计然招揽到手。
虽然乐灵子说计然宁可遨游于四海,也不肯闻达于诸侯。可是计然,这样一个想要让隐居之地富裕的人,这样一个对千里之外的新绛消息,甚至是物价了然于心的人,真的是放下了功利之心的隐士么?
以赵无恤想来,勾践那货都能让计然献策,自己又为何不行?若是以上法子还不管用,大不了拿出后世刘备三顾茅庐的精神来,就不信这时代的隐士扛得住这一套!
就在这时,那乡中长老却停下了脚步,恭敬地朝濮溪对面的一处草庐垂拜,虚指道:“贵人,辛先生的居所到了!”
……
溪水清浅,上有石桥,桥对面的空地就是计然隐居之地。
“辛先生不喜欢在一个地方呆太久,常常遨游海泽,甚至会去外国,归来后也不常出门,所以吾等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在,还是不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论计然在或不在,赵无恤依然很郑重地在车上整了整衣襟,随后让众人等候在此,他带着亲卫和两名盛装的侍从携带士人相见的礼物,过桥拜见。
过了桥后,是一条被桑林所夹的小路,两侧的桑叶多半已黄,秋风一吹,时有落叶飘零,在地上积了一层,脚步压上去软绵绵的,沙沙作响。
赵无恤捧着作为礼物的羔,不由想起了他初次去拜访张孟谈时的场景,三年前的少年情怀,相逢恨晚,如今也算君臣相得,为他统筹领地,出谋划策……
子贡虽也不错,但长于贸易和辩论,整体规划上略逊色一筹,而且他的儒门背景太深厚了,受孔子影响太深了……
所以,自己今天能再获一王霸之才么?
离院子越来越近了,赵无恤才发觉,这里没有墙垣,没有门,只是规划整齐的菜圃中,有三间简朴的屋子围成一个品字……
品字中间,是一株高大的梨树。
这株梨树极高,高出三座屋顶一大截,树干粗壮,底部爬满干枯的苍黄苔藓,需得两人合围才能抱住。树冠则像诸侯车舆上的冠盖大伞般把整个院落笼罩其下,大大小小的黄糙梨子沉甸甸地挂满枝头,压得树干都似弯曲了。
据那乡中长老说,乡中的梨树都是这一株上的梨子种下的。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十年过去了,老梨树的子孙花儿开遍全乡,计然的思想和德泽也传遍这里。然而他的名望却养于深山,无人能识,非得去千里之外的越国寻找“明主”?这又何尝不是一种隐者的寂寞呢?
闻着清幽梨香,赵无恤等人走的更近,屋外的确无人,他刚要含着笑容亲自上前喊话询问,却愕然发觉,那株大梨树上,赫然蹲着一个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何人!”
事发突然,赵无恤身边的护卫漆万大惊,迈步上前想要拔剑保护主君,但却被赵无恤伸臂拦住了。
赵无恤抬头看去,看清了树上之人的模样。
那人蹲在粗壮的树枝上,正伸手够着黄叶间的梨子,囫囵啃食,梨树下已经落了不少吃得干净的梨核……
是跑来吃梨的乡民?不像,方才那乡中长老遥见草庐便垂拜不已,其余乡民提到辛先生,比提及他们的老主君乐祁还要恭敬,轻易不会过桥来滋扰,绝不敢这么无礼。
那么,是计然本人?
虽说有奇异才能的人就必然有奇异的性格,到了魏晋南北朝时这种情况登峰造极,名士隐者们个个非主流,喜欢玩些行为艺术。计然在自家门口做出这种事无可厚非,但和赵无恤心目里那个细腻而耐心的经济学家大相径庭,反倒像是……
曾点那样的狂狷之人!
于是赵无恤迈步上前,朝树上啃梨正欢的人行了个礼:“敢问可是辛文子先生?”
他态度诚恳,语气谦逊,以如此身份对待一个尚不出名的士人,可谓是极尽礼贤下士了。
但树上那人却停住了啃食,呆了半响后竟哈哈大笑了起来,等长笑停止后方才一跃而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树下众人不由后退了几步,却见大袖飞扬,如一羽鸿毛翩然落下,却是一个中年男子。只见他身形颀长,意态萧疏,趿着一双破鞋,宽大的葛布衫破破烂烂,补丁东一块西一块。
从外面流蹿来的流民?
再一看,那穿着颇似流民的人年约四旬,须发披散蓬乱,五官清癯,一双眸子湛然若神。初看甚是邋遢,但细细一瞧,却有一股子破衣蔽履也掩饰不住的清华之气不自禁地溢了出来。
他踩着一地梨核,傲然问道:“你是何人?”
他一开口,竟是标准的成周雅音,赵无恤心道:“此人纵非计然,也是一个不俗之辈,我听闻中国失礼,学在四野,这时代颇有一些游士隐匿于野庐,我不能以貌取人。”
于是他上前继续见礼道:“在下乃乐氏姻亲,晋国赵卿之子,鲁国小司寇赵无恤,久闻辛先生大名……“
那游士伸出小拇指掏了掏耳朵:“我眼拙,不能识贵人,耳也聋,记不住那么长的名字,不过鲁国赵小司寇之名,似曾听闻。”
对方行为乖异,不太好对付啊……
就在这时一阵秋风吹来,那游士不由打了个哆嗦,赵无恤灵机一动,说道:“季秋寒冷,先生却衣衫单薄,还望笑纳小子的裘服……”
说罢,便将自己的熊皮裘脱下献上,身后的侍卫和随从们纷纷动容,早就听说司寇礼贤下士,果然如此。
那游士踩着地上的梨核,竟笑嘻嘻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径自披上,也不说个谢字,继续伸手入自己的破衣里寻找虱子,一边斜着眼问道:“不知道赵小司寇来此所为何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子是特来拜访辛文子先生的……”
游士找到了一个虱子,径自扔进嘴里狠狠一咬,看着众人直皱眉头,随即才继续说道:“拜访?我也不喜欢多说废话,莫不是来请人出山,去你的领地里为宰为吏?”
赵无恤心想,这等性情直率的隐士最不喜欢绕弯子的虚伪之人,我还是直接道明来意要好些。
“然,方今宋国大乱,四方云扰,故小子欲见辛先生,求安邦定国之策……”
“哈哈哈哈哈!”孰料话未说完,那疑似计然的游士却轰然大笑起来,也不顾光鲜亮丽的熊皮裘还在身上,直接滚倒在地,捶胸顿足,鼻涕眼泪都笑出来了。
身后的侍卫和随从们大怒,赵无恤却不以为忤:“先生为何发笑?”
那游士笑够了,方才箕坐在落叶上说道:“因为这是我有生以来听到的最大笑话。”
他面色突然严峻起来,用力指着赵无恤说道:“宋非汝母邦,又非汝君国,你却心系此处,别说只是因为司城乐氏的缘故。我听闻赵小司寇在鲁国以大夫身份主盟,侵凌他人城邑,逼压卿族,可谓狼子野心。如今入宋,目的也非奸即盗!这宋国不就是被公女南子、萧叔大心、四公子、向氏兄弟,还有你赵无恤等窃国之贼搅乱的么?现如今却假惺惺地想要安邦定国?岂不是荒天下之大谬?”
……
这番指责来得极其迅猛,赵无恤身后的众人都呆了半响,反应过来后都恨不能拔剑将那嚣张的狂士手刃,那人也不怕,说完后继续坐着不动,拾起一个梨又啃了起来。
赵无恤又一次止住他们,说道:“没想到先生是这么看我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狂士眉毛一扬:“我就是如此看的,你待怎样?”
肉食者鄙!早在一百余年前,便颇有一些国人和士存在这种看法,越是礼乐崩坏得严重,越是离战国之世近,这种自视甚高,不屑王侯的人物便越多。
这种社会风潮有好有坏,好处在于思想越来越开放多元,士们有自己的人格和理念,最终造就了百家争鸣。至于坏处嘛,则是个人都能非议贵族,主君们的日子越来越难过,想要招揽贤才的难度越来越大,常常被抢白得无地自容,还只能陪着笑礼遇之……
好在赵无恤来自后世,他有容人之量,沉吟片刻后道:“既然如此,那我便自述下罢,也免得先生误会。”
“我在鲁国的作为,也不想多做解释,但只想说,一切无愧于心,从前年到现在,匡扶鲁国社稷的人正是小子。若无我,则阳虎等叛乱、夺政的陪臣不知凡几;若无我,齐国入鲁,鲁国民生遭殃,沦为别国隶臣者不知几千几万;若无我,横行都邑的大疫病也不会那么快就治好,蒿里又多了无数冤魂;若无我,鲁国早已在夹谷未败而败,国君和三桓将成为天下笑柄了……”
狂士笑道:“小司寇倒是自视甚高,不过却也有道理,但归根结底,你还是和阳虎一个样,主贤明则悉心以事之,不肖则饰奸而试之。鲁侯和三桓的根基都被你挖空一半了,如今尤嫌不足,又来挖宋国的了?”
“这一点先生倒是误会了,宋国之乱,小子先前的确是局外之人,我在宋国并无根基,许多事情是控制不住的,直到司城乐氏遭难,我未婚的夫人被围,才不得已来援。诚如先生之言,这场动乱本是野心家掀起的。但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既然小子来了,却也想还宋国一个安稳的朝堂,而不是六卿政权更迭的动乱不堪,甚至让战火波及到这宁静的濮上……”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那狂士低着头默默诵读了几遍,复站了起来,态度也没那么不恭敬了。
“能认识到这点的肉食者还真不多,看来小司寇也是个妙人。”他啧啧称奇,突然以楚地口音颂道:“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已而,已而!今之从政者殆而!”
颂完后他望着赵无恤感慨道:“方才倒是我无礼了,可既然你是人中雏凤,奈何要卷入朝堂阴谋,诸侯征伐的浑水里?莫不如学吴国的延陵季子,安稳度日,不去理这天下纷扰。”
“身份所限,不得已而为之,我做不了季札,唯愿修身齐家治国,为天下兴亡出一份力,还望辛文子先生能指点一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狂人大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辛文子?”
赵无恤一愣:“不是么?这不就是计然先生的居所?”
“这是文子的居所没错,但他这人和我一样,喜欢云游天下,不在家中,我只是来寻他的一个老友。”
“那先生可知他去了何处?”
那狂人伸了个懒腰:“谁知道呢?他此时或驾小舟游于五湖之中,或访隐士于太行之上,或寻朋友于齐鲁之间,或乐琴棋于桑间濮上,往来莫测,不知去所。吾亦欲访之,正不知其何往,又没一口吃的,只能来啃这酸梨……”
赵无恤有一些失望,原来今日他扑了一场空:“那究竟几时能归?”
狂人打了个哈欠:“按照他平日的做派,归期亦不定,若是离的近,或三五日,若是离得远,或三五年……”
赵无恤有些无语,但今天总不能白跑一趟,眼前的人或是计然好友,只要留下他,不怕计然不寻来。于是他便邀请那狂人道:”还不知道先生名字,如今兵戈四起,还请先生随我同至戴城,小子必美食嘉柔待之,共待辛文子先生归来,何如?”
那狂人摇头如拨浪鼓:“不去,不去,我宁可做一只在草泽里拖着尾巴却自由自在的乌龟,也不愿意被制作成龟甲卜骨,供奉在庙堂之上!”
“至于我的姓名?不敢辱君之耳,仅仅是楚地一狂人而已!司寇请回吧,也不用打着将我软禁起来以待计然的主意,若是见了他,我自然会将今日之事说予他听!”
他道破赵无恤的打算后竟狷狷而走,朝计然屋外那片菜地走去,一边用力拔起带泥的芦菔,一边用夹杂不清的楚言纵高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天下有道,圣人成焉;天下无道,圣人生焉。方今之时,仅免刑焉。福轻乎羽,莫之知载;祸重乎地,莫之知避。已乎已乎,临人以德!殆乎殆乎,画地而趋!迷阳迷阳,无伤吾行!吾行郤曲,无伤吾足。”
赵无恤等人回到石桥,正欲打马而走,听到那狂人高歌,不由愣了片刻,想起先前他慨叹的“凤兮凤兮”,一下子想起了这人是谁!
我本楚狂人,凤歌笑孔丘。
手持绿玉杖,朝别黄鹤楼。
五岳寻仙不辞远,一生好入名山游!
那个几年后会对着孔子纵声而歌的楚狂人接舆,居然会在此被他遇见……
……
光阴荏苒,季秋九月眨眼就过了一半,南子依然没有音讯,只是有人传说她被囚禁在商丘桐宫高台之上,至于计然那边,赵无恤也没少派人去打探,但依然没有回应,连楚狂人接舆也不知所踪。
这之后战火纷飞,局势越来越紧张,所以赵无恤也就没能“三顾茅庐”,但就在他将与郑、卫、宋叛党联军决战于孟诸前夕,却有人主动找上门来了。
“营外有一渔翁打扮的人,自称‘渔父’,说是有辛文子的消息,求见司寇!”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赵无恤让人将来者迎入一观后,发现渔父一如其自称,是一个地地道道的渔父。
渔父年过四旬,脸很粗糙,乃是长年风吹日晒所致,一头蓬厚浓密的黑发扎成了发髻,戴一顶青箬笠,眼角牵着皱纹。他身材仅有六尺却十分粗壮,披着一身绿蓑衣,足上踩一双草编的履。
怎么说呢?其貌不扬,但丰姿俊爽。
渔父进来后也在上下打量赵无恤,既然对方自称认识计然,他便以礼相待:“不知辛文子先生现在何处?”
那渔父捋了捋胡须,笑道:“赵小司寇半月前拜访濮上,恰逢辛文子不在,得知后颇觉失礼,但又无法立刻赶回,便让老朽来代为感谢小司寇,并为小司寇献上回礼……”
听闻计然仍然不打算露面,正忙于军务却抽空来见渔父的赵无恤眉头微皱:“回礼?”
渔父道:“不瞒小司寇,我在这孟诸水泽里遨游多年,颇知道其中路径深浅,河道走向,恰好有一条道路通往司寇的敌军后方……”
赵无恤瞳孔一缩,心中顿时大喜,他选择这里作为主战场的目的是为了让敌军占优势的兵力无法铺展开来,左翼已经预备下了突骑冲击。可另一翼想让盗跖绕道奔袭后方,终因为草泽里淤泥遍布,河道纵横而不得其路径,只能打算就地埋伏。
但渔父却声称他熟悉地形,真是瞌睡送来了枕头,这不是大礼还能是什么?
但那渔父出去后,同样在营帐里的伍井却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司寇,此人恐怕不是渔父。”
赵无恤知道伍井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实则极为细心,押送辎重等事情交给他最是能放心,便问道:”何以见得?“
“一般的渔父,因为常年撒网抛钩,手上都会布满茧疤,指关节发红,指甲里净是泥尘,近身后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鱼蛤腥味……但这些此人都无有,我想他这身装扮只是临时的。”
“你的意思是,他身份存疑,意图有诈?”
伍井的疑心不无道理,但赵无恤却也想到了另一种可能:他拜访计然的消息,只有濮上的乡民和楚狂人知道,敌人大概不会细心到用这一点来派人使诈,更可能的是,这个自称渔父的人,或许就是计然本人!
他再度找借口让渔父来相谈,却并未发现他言论里有和传说中计然接近的地方,除了博文识广外。
此事无法立刻证实,为了小心起见,赵无恤还让人连夜监视渔父,同时在第二日派人跟随他去探路。
探路结果十分顺利,对渔父的监视也并未发现什么疑点。
郑、卫、宋国叛党的联军已经被吸引了过来,明日就是决战之日,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赵无恤只能冒一冒险了。于是他让渔父再带柳下跖等人绕道突袭……同时授意伍井同往,继续监视渔父,准许他便宜行事之权……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们要从芦苇丛最深的地方钻入草泽,然后绕行四五里,抵达预定位置过夜,次日凌晨再走上四五里路,从最荒芜少人烟的位置绕到预定的战场后方。
于是大军在前扎营鼓噪声响吸引敌军注意,近千偏师于午后悄无声息地出发。
渔父手持藜杖走在最前面,他单薄的草履踩在泥泞的小路上如履平地。柳下跖紧随其后,有一句没一句地和手下们闲聊着,却并未暴露自己的鲁国大盗身份,伍井则在更后面阴郁地盯着他们的背影。
孟诸在秋冬季节里许多地方是干涸的,露出水面的土地低洼潮湿,蓝灰色天空笼罩下尽是茂密的芦苇丛和荒芜的泥沼,道路时而消失在野草和水坑间,过了半里地才再次显现。哪怕是盗跖这种在更宽广的大野泽待了许久的人也知道,若非渔父,他们一定会迷路。
地面很软,有些地方,渔父会走到前面,用藜杖敲打,确保可以立足。有时候他们不得不趟过泥潭,登岸时泥浆一直覆盖到膝盖。
直到这时,渔父才说了和指路无关的第一句话:“都小心些,烂泥不喜欢陌生人,倘若走错地方,冷不防便会被它张口吞没。”
这里还有野人居住,他们住在野草丛中泥土与茅草搭的矮房子里,在湖中有水的地方乘着小木舟捕鱼,这种生活是盗跖手下的群盗们曾经历过的。但他们却未对这些人物伤其类,当发现一些矮房里有女人时,一些群盗恶习不改,顿时眼都红了,但却被作为监军的伍井伸手阻止。
他面色阴沉:“敢滋事者,军法处置!”伍井生平最恨欺凌女子之人,见一次严惩一次。
柳下跖知道此时不能胡来,便约束了手下人,等他们一回头,却见渔父也面沉如水,抱着藜杖拦在那些惊恐的野人面前。
见他们不欲生事,渔父松了口气,咧嘴笑了笑,然后用当地方言对那些野人大声呼喊,柳下跖听得出来,这是让他们速速离开,远离战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划上渔舟,去湖心!”
继续上路后,伍井对渔父的态度稍微友善了不少,他问渔父:“你认识他们?”
渔父灌了一大口皮囊里的水,抬头看看将落的夕阳说道:“这孟诸草泽里的每个人都知道我,我却不一定一一认识他们。”
“整个宋国都在打仗,但我看他们却什么都不知道,也无人来征召。”
“彼辈没什么可被征召的,举家的财货仅是贝壳、鱼干和木舟,最好的武器是生锈的铜削,连上阵的装备都凑不齐。这些野人世世代代在此生老病死,对草泽外的邦国兴亡从不关心,不知有周,无论晋、楚。他们只知道宋公统治着这片湖泊,但商丘极少派人来征税,公女南子也好,萧叔大心也好,赵小司寇也好,对他们来说并无区别,反正都没听说过。”
直到这时候,众人才发现,刚上路时闷葫芦一般的渔父其实十分健谈,且见识广博,更加应证了伍井对他身份的猜测。
……
到了稍晚歇息时,众人不许点火造饭,只能啃点鱼干,嚼嚼炒熟的粟米充饥。黑暗里,渔父灌了一口小酒后,便对柳下跖和伍井侃侃而谈起来:
“天下比较著名的海泽,鲁有大野、晋有大陆、秦有杨陓、宋有孟诸、楚有云梦、吴越之间有具区、齐有海隅、燕有昭余祁、郑有圃田、周有十薮……这些湖泊各有其特点,比如孟诸就是芦苇繁茂。”
柳下跖道:“然,若不是这些芦苇足足有两人高,遮挡了外面的视野,吾等也无法绕道奔袭,也亏你知道这些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渔父笑着说道:“我当然清楚,我喜欢游历海泽,这双脚跨过孟诸每里地不下十遍。所以我熟悉那些小得连名字都没有的里闾,熟悉每一片水洼和湖沼的深浅,熟悉可以让口渴的人喝上水的干净小溪,熟悉能让旅人栖身的芦苇丛。宋国守藏室地图上没画出湖边那些泥泞曲折的小径,但我却清楚,哪些路是正经人走的,哪些路是本地人走的……”
柳下跖问道:“那你带吾等走的这条道,又是什么人走的?”
渔父盯着他上下打量,眼睛里带着笑意:“自然是打家劫舍,来此荒凉之地销赃的盗寇走的了。”
听他说起盗寇,柳下跖眸子发亮,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你个老渔父,有亲身遭遇过盗寇?”
渔父叹了口气:“当然遇到过,近来宋国大乱后,盗寇变得越来越多了,动辄以百计,连老朽我单身上路,都得带着手杖防身。”
柳下跖的声音徒然变冷:“那你这把老骨头是怎么活下来的!?”
渔父浑然不惧,笑眯眯地举起手里的藜杖:“这藜杖打退过几十个盗寇,阁下信否?”
伍井一直在旁边听着,这会冷汗直冒,这渔父真是胆大包天啊,虽说他是监督者,但盗跖发起狠来,他可压不住啊!
“我信……”
但柳下跖只是沉默了半响,蹦出两个字后就没再多说什么,第二日凌晨,他们摸着黑披星戴月地启程时,方才继续问那渔父:“你说你想要遨游天下名泽,可曾去过鲁之大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渔父戴上斗笠,披上蓑衣,星辰的微光洒在上面。
他淡淡地回答道:“老朽的手杖只敌得过小股盗匪,却拿有从卒九千的盗跖没办法,大野太乱,不敢去。只是如今已经变为赵小司寇领地的内湖,听说日益太平了,或许可以北上游历一番。”
柳下跖这会却没了脾气,复问道:“既然你听说过盗跖,那你觉得他如何?”
“有过耳闻,听说盗跖聚党数千人,横行天下,说他穴室枢户,驱人牛马,贪得忘亲,不顾父母兄弟,不祭先祖……更可恶的是……”
柳下跖狠声问道:“更可恶的是什么?”
渔父莞尔一笑:“他还暴戾恣睢,杀害无辜,***女,发泄后直接剖腹取出心肝,放在炭火上烤着吃……”
“那你觉得,这些是真是假?”
柳下跖咬牙切齿,而愤怒的群盗更是将渔父前后左右都围上了。
伍井再度心惊肉跳,意识到自己这回真是给自己找了个苦差事。渔父啊渔父,自从柳下跖归降后,除了司寇还没人能压服他,别人都是能不惹就不惹,可你呢?昨天到今天撩拨这大盗几次了!真是嫌命大啊!
渔父却只是看着漆黑的天,仿佛在辨认拂晓时位于南天正中的柳星,星光将他的眸子映衬得和柳下跖一样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本以为这些传说是真的,可直到昨日见了真人以后,才明白多半是谣言。盗跖有号召群盗的能耐不假,与世俗的道德礼仪不合也不假,但他盗亦有道,绝不是个滥杀无辜,甘于堕落之人……”
柳下跖大吃一惊,刚才憋足的气势顿时泄了:“你知道我是谁?”
渔父笑着反问:“君以为自己是谁?”
我是谁?我是柳下氏的弃子,是曲阜庙堂里格格不入的野人,是仓皇出逃的通缉要犯,是大野泽里求活的游侠,是九千群盗的将军,是赵无恤的手下败将,是为了一份陆涉流沙,舟行大海的梦想而苟且偷生的人,是得到天下唯一一份私掠令的西鲁舟师师帅……
但我还是我,傲然于天下人的盗跖!
柳下跖深吸了一口气,他来宋国的事情十分隐秘,只有赵无恤身边少数几名要员干吏知道,这老渔父真心不简单,究竟是怎么猜出来,亦或是提前打探出来的?
他对有本事的人,一向是肃然起敬的。
良久,柳下跖才说道:“你应是我这一生见过最大胆的渔父了……”
渔父则转过头笑道:“君也是老朽这一生见过最有志向的盗寇了,柳下将军,拂晓已至,吾等该继续赶路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战场上尸体横列,被两翼包抄堵住后路卫人、宋人投降者数以千计,此时纷纷缴了械,高举着手,被打扫战场的乐氏族兵用麻绳栓到一起。而立下了大功的骑兵还在追逐骚扰撤退的郑国人,希望能多在他们身上咬下几块肉。
“期间的事情就是这样……”回到大营,继盗跖之后,伍井也轻声将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一向赵无恤汇报。
赵无恤颔首,那个渔父果然不是一般人,居然能将眼高于人的盗跖折服,他接着问道:“这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随后便遭遇了郑人派出的偏师,渔父根据水鸟惊飞发觉了他们……”
想起当时情景伍井就心里后怕,先前还和渔父交谈甚欢的盗跖一下子就变了脸,横剑于渔父脖颈上,要他说说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伍井在经过一夜观察后几乎已经料定,那渔父大概不是来反间的人,哪家间谍敢在敌营里这么高调?可在这荒野里走到一半却遭遇敌军,谁能不疑?
但那渔父却也不慌,而是镇定地说此事与他无关,然后便指点着盗跖等埋伏在几个关键位置,将那四五百郑军偏师全歼!
“事后抓了敌方首领一问,果然是另有向导,与渔父无关。”
伍井迟疑了一下继续汇报道:“因为怕他们逃窜坏了司寇大事,所以没留活口。”
原来,郑军主帅游速也做出了和赵无恤一样的打算,但找的向导差了许多,磨蹭了半日还没找对路,正打算强行趟过沼泽地登岸,结果却被占了先手的盗跖率师团团围住,全军覆没。此时的芦苇荡里,大概已经被血泊染红了吧,这倒是盗跖的狠辣作风。
“那渔父对此怎么说?”
“只是在旁观望,眼中看不出喜怒哀乐,一言未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伍井突然腾地一声跪下稽首道:“全怪仆臣大意,将抵达预定的埋伏点时,一回头,那渔父居然不见了,在旁边搜索了一会,发现他已经舍岸登舟,正朝湖中划去……”
“于是他就这样径自走了?”
赵无恤有些苦恼,从那渔父的言谈和行为看,纵然不是计然,也是一个极有能耐的隐士。他访贤不遇,事后贤才却主动送上门来相助,本是让人欣喜的事情,但为何帮完忙后却又挥了挥衣袖走了呢?舟船是事先预备好的,颇有些“了事拂衣去,不留身与名”的意味。
“仆臣涉水也追不上渔父,只能呼喊他,请他回来,说司寇定有重谢,而柳下跖则直说,渔父若肯出仕,一定能在西鲁得到高官厚禄。但渔父却不为所动,莞尔一笑,遂去,不复与言,只是唱了一首歌……”
“什么歌?”
“他鼓着木浆唱道: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
……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在与柳下跖、伍井等人分道扬镳后,渔父继续披着蓑衣,乘着小舟在孟诸湖沼里划行,他唱着渔歌阵阵,穿越了几条和缓却弯曲的河道,彻底将可能跟来的人甩在了身后。
这是孟诸泽的另一侧,蛤蟆和蟋蟀在其中生活,从肃慎、燕以北飞来的海鸟在高空中滑翔,本地的水鸟则在滩涂的沙丘上筑巢呜叫。
渔父辨认着方位,舍舟登岸,将渔船拖到芦苇丛里藏好,一回头,一只在滩涂上寻找虾蟹吃的狐狸从湖边闲步穿过,后面还有个破衣烂衫的男子在追逐。
渔父露出了一丝讥诮的笑,大声对那踉踉跄跄的男子喊道:“楚狂人,狐狸肉又骚又臭,你纵是饿得不行,掏点鸟蛋吃也好过去追它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披头散发的邋遢男子闻言,顿时不追了,却恼怒地指着渔父看:“好你个辛文子,你可算来了,将我一个人扔在这荒野沼泽里,都快饿死了!”
赵无恤猜的不错,渔父的确就是计然本人,他喜欢遨游海泽,常自称“渔父”,至于他口里的“楚狂人”,正是赵无恤拜访濮上时遇到的那位。此人名为陆通,字接舆,楚国人士,因为楚国令尹子常为政号令无常,乃披发佯狂不仕,时人谓之楚狂也。
他与计然十年前同往成周守藏室向老子请教学问和天地大道,因此结识,遂成了莫逆之交。
面对接舆的抱怨,计然提起手里的鱼篓道:“我不是去偿还赵子泰那份礼物去了么?这不,路上归来时,还不忘打了几条草鱼,你与其在此抱怨,还不如速速挖个坑,寻些浮木和芦苇杆来点火烧鱼。”
听说有吃的,接舆咽了下口水,立刻低头帮忙刨坑,一边挖,嘴里也不闲着,他继续抱怨道:“总算有肉了,你可知道我这些天吃的都是什么?”
计然撇了撇嘴:“还不是祸害我那棵老梨树,以及屋后的菜圃,本来打理得阡陌整齐,现在想必已经像是被野猪拱过一般了。”
楚接舆骂道:“你这老叟还好意思说?邀我来宋国同游,结果却赶上了诸卿乱战,到处是战火。好容易跑到濮上,你屋内屋外别说肉了,连一粒粟米都不留,害我一肚子酸水,脸都吃绿了!”
计然一抬手将接舆那只还沾着泥土就想伸进鱼篓的手打开,冷笑道:“真是饿鬼,你若是想吃肉,那日赵小司寇邀你去戴邑,你为何不去?纵然不可能朝晚都让你吃上周八珍,但肉、酱肯定是缺不了的。”
楚接舆看着计然用铜削熟练地收拾草鱼,不屑地说道:“我与你不同,说要肆意终生,便会避开所有案牍之事。而你辛文子呢?自称不肯自显诸侯,实则功利藏于心中,对隐居之地指手画脚,对天下纷争时刻关注。对了,你还想要寻一个好弟子,将你的计然之策继承下来,再暗地里造就一个霸国出来,阴利天下而人不知,这就是你的打算了……”
两个老友开始进入相互揭短的节奏,计然不答,将鱼收拾干净后抹了随身携带的白盐,用芦苇叶子一栓,裹了泥巴,就放火坑里烤,动作慢条斯理,让等着看他反应的楚接舆急不可耐。
直到这时,他才抬起头瞪着楚接舆道:“吾行浩浩,如鸿鹄,吾志泛泛,如鲲鹏,你这老饿鬼罗雀般的脑袋,哪里能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鲜美的孟诸草鱼,烤熟后外焦里嫩,带着一丝芦苇清香,也是一道人间美味。自称一个月不知肉味的楚接舆狼吞虎咽,差点被一根鱼刺卡死,计然在他背上狠狠踹了几脚才帮他咳了出来。
“只是一口鱼肉而已,老饿鬼你吃这么快,不要命了?”
两人又是一阵相互吐槽,直到骂累了,楚接舆方才难得地正色问道:“孟诸的战事应该了结了罢?”
计然抬头看看日头,此时已经是午后了,先前隐约传来的喊杀声已然停歇,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打完了。”
“你就不去看看胜负?毕竟你也参与其中,给赵无恤送了份大礼。”
计然笃定地说道:“不用看就知道,赵氏必胜,郑人、卫人、二公子必败。”
“你怎么如此肯定?”
“因为我是计然,无论是计算还是算计,从未有过差错!”
一时间,楚接舆默然无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酒足饭饱,他又晒着太阳逮起虱子来:“话说回来,你为何要助那赵无恤?”
计然眼里闪过一丝哀伤:“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与其像二十年前的华向之乱般打个三年才有结果,让宋国死伤甚重,民众流离失所,还不如让决战早点分为胜负。”
“所以我才问,你为何选的是赵无恤,而不是游速、公子地、乐大心,别告诉我真是为了还他留在你家门前的那些礼物。”
计然哈哈笑道:“自然不是,我赞赏他礼贤下士的态度,但更多的,却为的是他‘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句话。加上他爱民如子的名声,所以我想,此人若胜,对宋国百姓、黎庶有利。”
“可是对子姓社稷可不利,我听闻当年相士姑布子卿曾预言,说乐祁将死于晋国,但子孙必得志于宋!如今真的要应验了?赵氏若大胜,司城乐氏必定掌权,宋国将沦为赵氏与国了!”
计然却冷冷说道:“我家是晋公子之后,又非子姓的殷商遗民,宋公一姓一氏的社稷,关我甚事?”
ps:春秋战国时期,“百姓”一词多指普通民众。
《论语.颜渊》:百姓足,君孰与不足?百姓不足,君孰与足?
《孟子.梁惠王章句下》:臣请为王言乐:今王鼓乐于此,百姓闻王钟鼓之声,管籥之音,举疾首蹙頞而相告曰:吾王之好鼓乐,夫何使我至于此极也?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散。今王田猎于此,百姓闻王车马之音,见羽旄之美,举疾首蹙頞而相告曰:吾王之好田猎,夫何使我至于此极也?父子不相见,兄弟妻子离散。此无他,不与民同乐也。
马王堆帛书甲本《老子》:百姓之不治也,以其上有以为也,是以不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楚狂人觉得自己真是自找没趣,他和计然本就是不知忠君为何物的人,即便要效忠,那位值得他付出忠诚的王子也已经败亡遇刺了……
于是他挠了挠头又问道:“那你为何不干脆留下?”
计然起身说道:“兴师者必先蓄积粮食、钱财、布帛,若不先蓄积,则士卒数饥,饥则易伤。兴师数年不休,则容易突然大败,国土沦丧,将士尸横遍野……”
楚狂人听着听着觉得不对,连忙摆手:“打住,打住,这不是你的《计然策》么?别人没听过,我却是看过的,还说与我听作甚,又要显摆?”
计然颇有对牛弹琴的感觉,冷哼道:“这些东西,不用我教,赵小司寇就已经意识到了,如今西鲁财货冠绝东国,瓷器、丝帛、纸张货殖天下,他不单重视农耕,还重视铸币,重视盐铁,只是没把这些利器的功用发挥到最大最好而已。在作战方面,他也知道时战时休,不会穷兵黩武,此次入宋,还知道提前抢割秋粮,食敌一钟,当吾十钟。”
“既然这些道理他已经懂了,就西鲁那一点地域,有他手下的计侨、端木赐等人经营足矣,我留下又能做甚?”
楚狂人冷笑:“是啊,你本事太大,一般的小庙堂可容纳不下。”
说到这里,计然的态度一下子变得睥睨万物起来:“没错,沧浪之水若污浊,我便可以效仿老子,与汝等一同肆意江湖;沧浪之水若清澈,我则可以洗净我的缨带,戴上冠冕重回朝堂。赵子泰治下的西鲁的确是条还算清澈的沧浪水,只可惜现下只是涓涓细流。百乘之家不需要我来治,想要我留下辅佐?等他真正执掌一个千乘之国再说罢!”
楚狂人酸溜溜地说道:“等他此战获胜,拿下商丘,利用司城乐氏窃了宋国,不就是一千乘了?若再窃了鲁国,则又是一千乘……两千乘……”
说到这里,楚狂人也被自己吓了一跳,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样一来,他岂不是比整个赵氏都要强大了?那还用得着再回晋国眼巴巴地等着做世子,继承赵孟的卿位?还不如自立门户,一个西赵,一个东赵得了!”
“事情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计然却给楚狂人泼了一盆凉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鲁国的事情我未去亲眼看过,且不论,就说宋国这边。此战赵、乐联军大胜不假,萧叔大心、四公子的主力已经败亡殆尽也不假,但国内可不止有这几家,向氏还控制着大片地域,宋公还有皇氏支持。而且宋国四战之地,赶上这场大乱,就成了周边诸侯眼里的肥肉,如今郑军溃败,卫军覆没,这两国是讨不到太多好处了。”
“天下的几个疆国里,齐国还在恢复,又有鲁国横亘,无法过来干涉。晋国六卿各自为政,加上与鲜虞、代、无终旷日持久地作战,也没兴趣来管。楚国正在避让吴国锋芒,连陈、蔡都无法完全收复,更别提北上了。如此一来,就只剩下了吴国人……赵小司寇靠这一战就想独占宋国的好处?我看难!”
……
“接下来的目标,当然是向宋城商丘进军!”
联军收拾战场基本完毕,曹军和司马耕率领的向氏族兵几乎丧失了战斗力,须得留在原地休整,但没有太大损耗的赵氏之兵和司城乐氏共计四千余人,则将继续开拔,赶赴下一个战场,或者迎接新的敌人。
临时搭建的行军帐内,乐溷兴奋地用拳头狠狠地在地图上商丘位置锤了一下。
自己没出什么力,就眼看联军打了一场大胜仗,乐溷在对自家妹夫赵无恤佩服之余,也彻底点燃了他的兴奋点。一张口,竟就滔滔不绝地分析起局势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刚才那场仗是他指挥打赢的呢!
“此战杀伤敌军数千,俘虏近六千!只有郑军走脱了三千余人,如今数百轻骑和数百脚程快的兵卒正在衔尾追击。彼辈逃窜的方位没选西南方的商丘,而是正西面的蒙城,大概是想直接逃回郑国,但他们却没料到,吾等早就让家宰陈寅组织蒙城人暴动,如今或已光复城邑,届时必能阻郑军于城下。就算彼辈绕过去也无所谓,吾等五千大军紧随其后,到蒙城休整后再直下商丘,则大事可成,内乱可熄!”
他不带休息地说了这么一大长串后颇有些得意地看着周围人的表情,希望看到他们惊异和佩服之色,然而……
众人只是面面想觑,反倒看向了赵无恤。
还是赵无恤给大舅哥面子,他可是日后赵氏控制宋国军政的重要工具,时不时得捧一捧,让他高兴高兴。于是赵无恤拊掌而赞道:“妙哉,兄长此策甚得兵法之奥妙。”
乐溷大喜,说道:“那还等什么?吾等这就连夜拔营,去商丘将叛党之首乐大心绳之以法,解救君上和公女要紧。戴族里的皇氏、灵氏都曾派人来知会过我,说愿为内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喂喂大舅哥,那是一个月前的事情了罢,当时郑、卫尚未入局,因为赵无恤和曹国的加入,司城乐氏正占据上风,那承诺现在还算得数么?
当然是算数的,如今局面在此逆转,赵、乐联军几乎抵定胜局,皇氏、灵氏若是看得准风向,就必然倒向这边。事实的确如此,此战里一个被俘的皇氏子弟,就口口声声说皇氏屈从于叛党是迫不得已,随时可以反正,他甚至将南子被囚于桐宫的消息透露出来了。
这场内战说白了,还是宋国远支公族和近支公族的矛盾,向氏本已破败,是宋公一意扶持的暂且不论。像司城乐氏、皇氏、灵氏这些属于戴族,与公室血缘疏远,而此番政变里支持四公子的,则多为宋平公、宋元公的公子公孙,以公子朝为代表。
乐大心倒是个特例,所以他被戴族三氏视为叛徒,乐溷恨不能立刻杀到商丘,抓获老迈不能出征的乐大心后戮杀于祖庙。
可赵无恤话还没说完。
“夺回商丘自然是平息此次内乱的最快手段,但……攻城却是最下乘的作战方式,尤其是商丘坚城,叛党甚多,少了一月难以攻克,即便有内应也不好谋取。何况兄长,吾等还得先面对一支潜在的敌人。”
乐溷见赵无恤驳回了他的计划,本来有点不高兴,听到这里不由奇怪:“敌人?郑、卫两邦和叛军不是已经被吾等击溃了么,哪还有什么敌人?”
赵无恤看了一眼面色如常的司马耕,这消息他也是战后才得到斥候通报的,想来性格耿直的司马子牛并不知情。
他笑道:“俗言道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有的人在桃树下费了半天劲,好容易将桃枝压低了,可有的人却径自走了过来,想要不费劳力就够到桃儿……”
赵无恤望着敞开的大帐之外,笑意收敛,用命令的口气说道:“兄长,下令让乐氏的兵卒们列阵以待,个个都给我精神些,摘桃子的人,已经到了!”
他心里则默默地说道:“南子,再委屈你在桐宫内稍待几日,待我扫清了眼前最后一片樊篱,便去救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夕阳将至,在孟诸水泽中又划行了一段路后,计然和楚狂人再次舍舟登岸,朝一座小丘上攀爬。
楚狂人一边爬一边问道:“季秋风大且冷,今夜可有个暖和的地方安歇?”
计然头也不回地说道:“冷?赵小司寇送你那件熊皮大裘呢?”
“来孟诸的路上,看到路边有饥寒交迫的民众,就送给他们穿了。”一套卿子公孙穿的熊皮裘价值极高,可以置换土地数百亩,可在楚狂人口中,却和扔了一件破衣烂衫没什么区别。
“你这是在害他们啊……”计然叹息。
楚狂人跳脚了:“害他们?”
“然,鸟为食亡,人为财死,天性也。更别说这是在深秋,觊觎熊皮大裘的人恐不在少数,也不知道那裘衣已经粘上几人鲜血了。”
楚狂人唾了一口道:“我才没那么愚钝!我将通往戴邑的路指给他们,让他们穿着这皮裘投奔赵氏营地,自然会得到善待。”
计然知道老友的性情,也不再调侃他,答道:“原来如此,今夜的居所就在这座小丘北面的山洞里,你十年前来过的。”
“就是那个阴暗潮湿,翻身就滚到泥里,夜里还回荡着滴水声的洞窟?饶了我罢。”楚狂人叫苦不堪,脚步却丝毫未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明明是处难得的洞天福地,你还挑三拣四的……咦?”
计然回头笑骂,结果却在咦了一声后,停了下来。
“你咦什么,停下作甚?”
计然沉默了片刻后道:“先别急着走,东面有人来了……”
楚狂人一转身,果然,孟诸之东,地平线处冒出了一支军队,旌旗招展,甲胄鲜明,不下千人。
然而这只是他们的前锋部队,其后还有三四千人,望上去像是滚动的黑色波涛,铺天盖地朝西面卷来。
楚狂人还在借助日落前的光芒努力辨认旗号,计然却已经一一道出了那些人的来历。
“是向氏,还有吴国人……”
楚狂人无奈地说道:“又被你猜对了。”
计然笑道:“那是自然,我已经得到消息,说早在半月之前,吴军在太子夫差率领下,已经开始攻击偪阳,他越过彭城,临萧邑,往商丘进军。我正奇怪他在何处,为何不来参与这场大战,孰料说到就到,这时机还真掐的准,不愧是孙武子的得意弟子!也不知他将那鬼才般的兵势学到了几成?夫差遇上了赵无恤么?有趣,当真有趣!”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带着吴军前来的是向氏!?这不可能,此事我两位阿兄未曾向我提及过啊!”
司马耕的确是个无辜的不知情者,当得知就在他带着一千族兵来为赵无恤助阵,他的两个哥哥却在背后使着小动作,引吴军入宋时,不由大惊失色。
他们已经出了营帐,站在孟诸南岸的一处小土坡上。赵无恤指着对面黑压压的影子对司马耕说道:“他们就在对面,据我所知,左师和大司马在商丘附近被击败后,退到了宋国东北,随即便向吴国发出了求援信,本是病急乱投医之举,如今却是覆水难收了。”
司马耕倒是没想太多:“既然来者中有半数打着向氏的旗号,那应该是友非敌。”
过来听侯调遣的柳下跖在旁冷笑:“吾等与敌军对峙两日,交战半日,彼辈愣是不出现,现在刚打完就冒出头来,气势汹汹地往战场开进,这是友军?恐怕是来坐观两虎相斗,事后从中渔利的罢!”
赵无恤瞪了盗跖一眼,让他不可对司马耕无礼。不过盗跖说得对,吴国人在前,向氏族兵在后,双方合军一处,显然是勾结在一起了。他们在十里之外便被赵氏斥候发现,几名轻骑见有向氏旗号,前往警告却直接被射杀!赵无恤随后再度遣使也毫无音讯,如今对方已经到逼近到三里之内,双方一触即发!
乐溷的直捣商丘计划横生枝节,十分抑郁,嘴上不由抱怨道:“子泰说的对,彼辈肯定是来摘桃的,早知向氏引来了吴国人,吾等何必与敌军决战,如今士卒疲敝,白白便宜了对方……”
这抱怨在赵无恤严厉的目光下渐渐变得声音微弱,最后不敢说了。其实乐溷心里也奇怪,自家妹夫赵无恤也就是个鲁国上大夫,自己可是宋国的卿!地位显然比他高,名义上的领地也比他多,但为何才三年不到时间,就变得如此畏惧他……
陷入这样的局面,赵无恤也是有苦说不出,最早时传来的消息是:吴师入宋后先攻彭城,又围偪阳。彭城属于宋公直属,偪阳则是向氏世传的城邑,叫人只以为吴国助了乐大心。所以他才不得不与叛军提前决战,以免腹背受敌。
随后消息却又有反复,吴师竟又和向氏合兵一处,围攻叛军的老巢萧邑,当真变幻莫测……
如今之计不是追究,而是稳住局面,于是赵无恤淡淡地说道:“吴人态度暧昧,将其视为友则可能变成敌,将其视为敌亦不可。于是我只能继续决战的计划,先解决一方后才好腾出手来对付他们,孰料吴师却未久攻萧邑,竟弃辎重直趋商丘,刚好赶上孟诸大战……归根结底还是料敌不明,我之过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场众人都纷纷道不敢,若无赵无恤指挥作战,布置战术,他们连叛军都打不过,更别说应对吴人的干涉了。
说到这里,赵无恤却徒然加重了语气:“如今吴人来者不善,吾等不可大意,子牛,你且先过去与左师和大司马碰个面,问清他们的打算和来意。其余诸将各自收敛兵卒,伤患和俘虏在后分别安置,能战者全部在前列阵,休要堕了军威!”
孟诸之战后,赵无恤在联军里风头一时无二,若说先前还有人怀疑他的年纪和地位,现在却但闻唯唯,连战役里损失惨重的曹国司马以卿士之资,也不敢有半个字的抱怨。
随后赵无恤蹬车驰往前线,脑子里却全是关于今日对手的信息。
“夫差,现在的吴国太子夫差,未来的吴王夫差,春秋五霸之一……”
……
春秋五霸,这是后世耳熟能详的一句话,本想着好歹得等春秋的纪年走完,方能将这三百年间的几百个诸侯分出个雌雄来。可来到这公元六世纪的尾巴后,赵无恤才愕然发觉,原来“五霸”的概念早就有了。
夏伯昆吾,殷伯大彭、豕韦,周伯齐桓、晋文,是为五伯。
霸者,伯长也,说白了就是诸侯里的老大哥,地位凌驾于小弟们之上,但理论上却依旧臣服于天子爸爸……
单以平王东迁后算的话,春秋五霸倒还没公论,赵无恤记得后世五霸的候选人有很多,其中两种比较流行。其一是:齐桓公、晋文公、秦穆公、宋襄公、楚庄王。
不过另一种显然更受认可,只要把秦穆公、宋襄公这两个既无名又无实的替补角色删掉,再把吴王夫差、越王勾践这对好基友塞上末班车即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两个死对头人生轨迹碰撞得太过于传奇,大起大落间蕴含着太多的嗟叹,再加上美人离殇的香艳,导致后世提及春秋最熟悉的人物,除却孔夫子外,莫过于夫差、勾践、西施这三人了……
勾践现在也只是越国太子,名望不显于诸侯,西施不知道几岁了,也许只是个小萝莉。唯有被赵无恤默认为潜在对手的夫差,他却早早开始关注,去年在陶丘和吴国接上头后,还让去吴国的邢敖特别留意。
夫差,他是十年后的霸主,影响力遍布天下的人,最盛时,败齐、逼楚、服越,淮泗诸侯无不臣服,赵鞅为执政的晋国仅能与之平分霸权,吴王夫差风头一时无二。
这便是赵无恤对于夫差的了解,可这些认知半月来却再度被刷新,若先前吴人的军事行动都是夫差刻意为之的战略欺骗,那这个人就太值得忌惮了,赵无恤当时甚至有一丝怀疑,来的莫非是孙武?
所以在得知敌方主帅身份时,他也不知自己是否该松一口气。这样的人,不可能是平庸之辈。
所幸,赵无恤不仅知道故事的开始,也知道故事的结局,知道夫差和吴国的结局……
……
车骑如风,在思考的片刻时间,赵无恤便奔驰到了阵列的前方,此刻,吴师已经逼近到了一里之外!
那些地平线上的黑点迅速变成了一层黑压压的浪潮,又变成了铺天盖地的黑甲兵卒,阵中高竖乌羽之矰,望之如墨。隐隐约约的脚步声也迅速化作震耳欲聋的惊雷,大地震颤,声如潮涌,两千吴国甲士在沉默着迈步接近,盾牌和短剑的敲击声,就是他们发出的吼叫。
赵、乐联军也早已列阵以待,各自占据左右。面对慢慢逼近,一副要大打一场的吴军,武卒表现尚好,乐氏兵卒却人心连同军阵齐齐动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溷呆呆地看着吴军看似势不可挡的军阵,喃喃说道:“久闻吴国步甲冠绝天下,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至于挤来前方观望的曹国司马,见到吴军战阵的那一刻,一种说不出的恐惧笼罩了他,让他两腿发颤,牙齿打战,咯咯的声音连聋子都能听得到。
一向睥睨世人的大盗柳下跖在对曹国司马不屑之余,也面色严峻起来,他侧过脸问赵无恤:“司寇,若是与吴师再战一场,能胜么?”
赵无恤小声回了他一句实话:“没把握……”
据说吴国的三万重甲军阵是孙武操练出来的,以往的好勇斗狠保留之余,却也练出了坚毅和整齐划一。早先的郑军比不上,连中行氏的方阵也不如远矣,说他们是当下诸侯间最强的重步兵也不为过,若是赵氏武卒没出现的话……
“没把握稳赢,五五开吧……”
柳下跖再度咧开一嘴大白牙:“这我就放心了。”
无恤道:“从对方进入宋国后的手段看,虚虚实实,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看似气势汹汹地压过来,但却不一定会开战……”
他指着被吴师掩盖在后的那些向氏族兵道:“向氏的精锐都被司马子牛带出来了,向巢征发了领地里的所有人才凑出这两三千杂兵,我听说吴国人作战一向喜欢驱逐盟友在前,如今怎么反过来了?恐怕来袭是假,威吓是真,即便真就如此开战,向氏之兵必无战心,吾等小心戒备之余,也不能落了下风!”
随着赵无恤一声令下,武卒那还算完备的阵线也列起来了,盾牌整齐地列在第一排,丈余的长矛架在上面闪着寒光,青铜刺猬再度将背部朝向来者。他们虽只是采取了守势,并未前进一步,却也同样带给对方以压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吴国人的脚步非但没有慢下,却反倒加快了几分!!!
乐氏兵已经隐隐有后退的打算了,刚经历了一场大战的他们浑身疲惫,也见够了袍泽死在身边,现下还能坚持住,仅仅是因为宋国人性格里的质朴和老实。
但武卒却丝毫未怂:长矛兵岿然不动,田贲的掷矛兵嚣张地用矛拍着自己的小盾;剑盾兵们填补了大盾间的缝隙,冷冷地盯着能看清脖颈的敌人;弩兵已经上满了弦,三列单臂弩瞄准前方。
那些稍逊一些的西鲁邑兵他们的鼓舞下,也咬牙坚持在位置上。
吴师的传讯方式与中原不同,以鸣金为进,以击鼓为退。在那尖锐的哐哐声映衬下,吴军已经到了七八百步外,像一座山般压了过来,沉甸甸的压在每一个人的心上,也压在赵无恤的心上。
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这是一场不见刀剑碰撞的心理战,一场未战先分胜负的较量,就看谁先熬不住这巨大的心理压力。
赵无恤也只能安慰自己:“没事的,虽然轻骑去追击郑军了,但柳下跖那数百群盗精锐还埋伏在芦苇丛里,随时可以绕后袭击敌军后方呢……”
“嘭!”一声巨大的鼓点响起,吓了许多人一跳,曹国司马干脆差点掉下车。有胆怯的就有胆大的,冲动的田贲差点就带着悍卒们冲了出去。
“且慢!不是吾等的鼓声!”稳健的伍井、穆夏等人连忙制止了身旁想跟着冲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吴国人的鼓声,鼓声意味着停止前进……
整齐划一,两千吴甲硬生生地在距离四百步的位置应声停下了,他们的踏步扬起了一大片尘埃,稍后,一辆戎车的影子从尘土里径直冲出……
见对方停下,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柳下跖擦了擦额头冒出的冷汗,笑骂道:“不会又是来致师的罢?”
赵无恤则隐隐猜到了对方的打算,不知为何,一腔热血腾地朝他头上涌去。
话音未落,对面立刻响起了一声山呼海啸般的吼声:“吴国太子夫差在此,敢请赵司寇出阵一见!”
……
“停了啊……看来是打不起来了。”
小丘之上,在看到吴师军阵停止后,楚狂人发出了一声嗟叹,听不出是可惜,还是松了口气。
他随即不耐烦起来,眼见计然还在目不转睛地盯着丘陵下的局面看,不由出口抱怨道:“走罢,两个年轻贵人争权夺势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计然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对我来说,这两人的碰面可是意义非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什么狗彘意义?又是你计算出来的?”
计然成竹在胸,抚着胡须道:“自平王东迁,周室衰微,诸侯以强并弱,齐、楚、秦、晋始大。从此政由方伯,彼辈挟王室之义,大兴盟会,礼乐征伐自诸侯出,号称霸主。”
“霸有如郑庄公那样的小霸,有秦穆公那样的偏霸,也有名正言顺,天子致伯的大霸!齐桓公首霸,霸业衰竭十年后有晋文公继之,晋文公之后三十年有楚庄王继之,从此霸主之位在晋楚之间来回摇摆,晋悼公、晋平公、楚灵王都曾肆意一时,号令诸侯。但平丘之会至今也有三十余年了,晋、楚陆续失霸。”
楚狂人听得脑袋发晕:“你究竟想说什么?”
计然有些兴奋:“天下不可五十年无霸,当今有能力一争霸业者,或是北面的齐侯杵臼,或是南方的吴王阖闾。前者志大才疏,且惨败于赵氏,永远失去了这机会,至于后者,有生之年恐怕是看不到吴国大霸了!”
“当年宗周太史伯预言王室将骚,齐、楚、秦、晋将强,如今晋阻三河,齐负东海,楚介江淮,秦因雍州之固,四方迭兴,预言果然应验,我在此也放下一预言罢……”
计然用力指着夕阳之下,孟诸湖畔两军阵前即将碰头的那两个小黑点,阳光将他们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长到了计然眼里的十年之后……
“十年后的霸主就在这里,非此,既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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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对于赵无恤来说,把他先前见过的所有国君,什么晋侯、齐侯、宋公、鲁侯、曹伯等阿猫阿狗加一块,都比不上今日要见的夫差够分量。
所以当夫差驰单车前来邀他一见的那一刻,赵无恤竟怔住了。
微怔之后,则是莫名的兴奋,血液在往他头上涌去。
乖乖,这位可是春秋季世顶级的豪杰了,与之结识,与之交游与之合作,甚至是与之对抗……泛黄纸张上的一个个名字纷纷化为兵车驰骋的英雄,这让赵无恤有种触摸到历史本原的实感。
他解下了碍事的大氅,任由它被秋风卷到地上:“备车!”
“司寇勿去!”
“子泰,小心有诈!”
身旁众人一时劝阻不已,换了乐溷、曹国司马等人,是绝对不敢冒险去两军阵中与夫差会面的。
赵无恤却已经蹬上了马车:“吴国太子相邀,难道我还能缩着头示弱,让他笑话中夏之人无礼么?”
他手一指,点了高个甲士的名字:“穆夏,你为我车右!”
柳下跖则不失时机地拱手道:“跖愿为君御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看了大盗一眼,笑道:“你驾车技艺足够好么?”
柳下跖大笑着回应:“跖好歹是学过君子六艺的,御术不输于航船,当不至于堕了司寇的威风。”
柳下跖,穆夏,这两人都有以一敌十之勇,安全问题应该可以保证。
武卒们用敬佩的目光看着自己的主帅,纷纷让开了一条道,这时代还有致师冲阵的传统,也有卿大夫在阵前谈笑风生的先例,他们的血仍然是热腾腾的,或许这就是属于这时代男人们的浪漫。
赵无恤三人乘车驰往两军阵中,离对方越来越近。进入百步之后,赵无恤看清对面的车上有一个短甲大汉站在车右位置上,正是号称要对赵无恤退避三舍的专伯鱼,而驾车之人,则是个年轻的青年,居然是半年未见的邢敖!
当双方只有十步距离后,赵无恤再看居左的正主,却见他大概二十余岁,等待期间傲然坐于舆内,纹身,断发,但不影响姿貌的伟岸,仪表的威容,他坐姿较为随意,然望之如雄虎休卧,有雄豪之气显露。
夫差一双眼朗朗有神,两撇矢状的胡须下嘴角带笑,向赵无恤看过来时,又带有盛气凌人的气势。直到赵无恤的车来到跟前,他才站起来用带口音的雅言说道:“余乃吴国太子夫差,来者可是赵小司寇?”
赵无恤不卑不亢地拱手回礼:“正是外臣,见过太子,甲胄在身不便行礼,还望太子赎罪。”
深秋里依然穿着一身劲装短甲的专伯鱼对夫差说道:“的确是赵小司寇。”
鲁国之上大夫,仅相当于吴国之中大夫,赵无恤的地位比起吴国太子要低,但他的态度却不卑不亢,叫夫差有些诧异。
赵无恤比夫差想象的年轻,也比他想象的稳重,很难相信,一个年仅十八的卿子能与自己分庭抗礼。而且赵无恤的御者和车右看上去也非凡俗之辈,尤其是御戎,身高九尺,俊朗豪迈,居然敢大着胆子打量自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人在相互打量试探,竟都抿着嘴不说话,最后还是专伯鱼先开口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赵无恤说道:“去年冬天多亏了赵小司寇的医者医治,我才能从疫病里活命,今春南归时我曾承诺,日后若与小司寇遇于中原,当退避三舍。然今日我非主帅,得唯太子之命是从,竟违诺逼近到一里之内,真是惭愧之至。我身为车右,执矛侍立在太子左右,不能自刎赔罪,只能献酒,还望恕罪,事后若是司寇想要我性命,尽管来取!”
说罢,专鲫便从端着漆盘小跑过来的侍从手中取酒两樽,一饮而尽后下车单膝跪下,将另一樽献于赵无恤。
这时代的南方人可比北方人野蛮刚烈得多,楚人和吴越之人屁大点事就动不动要自刎,赵无恤也见怪不怪了。他接过酒樽,察觉夫差在笑眯眯地看着他,他则瞧了邢敖一眼,见邢敖微微点头,方才一饮而尽。
在历史上,夫差能在会稽之围里放过勾践一把,之后勾践多次去姑苏为奴婢,夫差都有机会置勾践于死地,但他却没动手。想来,应该不是那种在阵上暗算敌将的卑鄙之辈。
赵无恤擦了擦嘴道:“伯鱼这酒我受了,但你这话却是说错了。”
专鲫已经归位,他闻言问道:“哪里错了?”
赵无恤道:“你当时的话是:两国治兵,遇于中原,当辟君三舍,与今日情景不合。抑或是我弄错了,今日吴师是敌非友?太子邀我来阵前难道不是为了修吴、鲁之好,结二君之欢,而是想要兵戈相见?”
……
夫差只开口说了一句话,便接到了赵无恤抛来的选项,脸色有些不快。
他这是在婉转地要夫差表态:吴国太子,你今天来究竟是欲战,还是欲和?
换了在国内,夫差哪受得了这样的态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想当年,夫差的兄长太子波患病死去,吴王阖闾和诸位大臣商议,要从剩下的诸位公子里挑一个新太子出来,但到底要选谁,阖闾却陷入了犹豫不决中。
当是时,夫差清楚吴王和伍子胥君臣际合的良好关系,于是便日日夜夜找他疏通关系,打探消息,想求得他帮助,立为太子。
换了别人,必然会对伍子胥唯唯诺诺,许下一个又一个好处,但夫差却不同一般,他当面第一句话就是:“父王欲立太子,太子乃邦国柱石,除了我还有谁够资格?此事的谋划就全在君了,拜托!”
若是被夫差求上门的人不是伍子胥,如此莽撞自大的夫差大概要被扫地出门了,哪有这样求人的?
但夫差这种舍我其谁的霸道和自信,竟让伍子胥十分对眼,他也用同样的口气允诺道:“太子的人选还未定下,但只要我入宫请求,此事便能定下了!”
一老一小两个张狂之士一拍即合,而吴国太子之位,居然就真这么定下来了……
很大程度上,是因为阖闾对伍员的信任,哪怕他私下觉得夫差并不是一个好的继承人。
阖闾当面直言:“此小子性情残暴而不通人情,恐怕不能继承吴国的社稷!”
知子莫若父,夫差的性格的确有些乖戾,他傲物凌人,喜欢看到对手匍匐屈膝,而不是分庭抗礼。方才之所以玩弄全军紧逼的手段,正是希望赵兵大乱,希望赵无恤被逼无奈之下,来车前以大夫身份向他跪拜顿首,那样才能遂他心意。
可让他没料到的是,刚刚经历苦战的赵氏武卒面对新的强敌逼近,阵脚竟然没有半分退却,而是针锋相对。夫差的虚实之策没有起到效果,又不能真的打起来,他只能强行让兵甲停下。
如此一来,夫差的姿态就变得有些尴尬了,一时间进退不能,如今赵无恤主动递过来一个台阶,现在就轮到他选择下或是不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夫差本人来说,赵无恤这种外柔内刚的态度让他十分不痛快,是索性咬咬牙战一场?还是与赵无恤交臂言和?
性格里的浮躁好容易被压了回去,临行前,吴王阖闾的话在夫差脑际回响。
“夫差,你可知此番宋国大乱,本是吴国北进中原的大好时机,我为何只让你带两千吴甲去?”
当时夫差自信地站在父亲面前,仰望他在王位上高大的身影,大声回答道:“因为吴人勇悍,能以一敌十。”
“谬矣!”阖闾却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夫差的自夸之词。
“是因为硕大吴国,已经抽调不出更多的兵卒去宋国了!你若是连这都不懂,如何能当太子?”
被训斥的夫差有些不快地咬了咬唇,这话听上去有些可笑,天下兵甲翘楚的吴国竟然凑不出一师之众干涉邻国内乱?
但仔细一想,的确是真的。
入郢之战前,孙武为吴国训练了三万精甲,加上从新征服的土地上征召的越人、徐人、舒人,总数将近六万。
但六年前吴国西破强楚,虽然取得了辉煌的胜利,却也陷入楚国泥潭自拔不能,后期多次被秦、楚寻隙击败,损兵折将,损耗近万。
给吴国更沉重一击的是,夫差的叔叔,柏举之战的大功臣夫概见吴人在楚地撑不下去了,竟潜回姑苏自立为吴王。虽然夫概最终被赶跑,但这场吴国王室的内战又让吴人损失近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现下硕大吴国,南北两千里,东西一千里的范围里,四万兵卒驻扎于各地,其中有两万还只能在农闲时征发。
吴国的敌人可不少,西面,四年前夫差伐楚,连续击败楚国的水陆两军,楚国丧二司马、七大夫,大为恐惧,害怕吴师入郢重演,吓得他们迁都鄀地,但楚国死而未僵,还占据顺江而下的优势,少不得要分兵五千防备。
对吴国来说,更严重的威胁来自南方,他们还得分兵万人来防备于越的不断骚扰。
此外,新征服的钟吾、徐、群舒并不稳固,也得留兵守备。所以满打满算,吴国能调动的兵卒一万不到,多数人得驻扎在姑苏以备不测,能交给夫差的,可不就只有这两千人。
没办法啊,吴国地广人稀,人口仅有百万不到。
当然,事后伍子胥提醒夫差,这同样也是吴王阖闾对他的考验。
“上次太子伐楚大获全胜,但大王仍嫌损耗过大,太子此番入宋,还望勉之。”
夫差心里对父亲的考校极不耐烦,却不得不接受。
就凭借手里的两千人,夫差不费一兵一卒,通过先围彭城,再让徐地吴将作出攻偪阳的姿态,就彻底吓住了宋国向氏二卿,裹挟他们派兵带领自己入宋。
本以为会一切顺利,却在志在必得的孟诸碰了壁……
孙武教他料敌于先,夫差之前也有过考量,郑、卫和宋国叛军共一万三千,由名声在外的名将游速率领,对上赵无恤这拼凑起来的八千之众,即便不胜,也至少两败俱伤。他在战役途中突然杀到,不就能不费吹灰之力抵定宋国局势了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出乎意料,赵无恤以极快的速度结束了战斗,并兵甲整齐地列阵以待,这就叫夫差难受不已了。对方尚能一战,而且精锐数量不下己方,要赌博么?若是赌输了,或是损耗过大,会不会因此让吴王更加嫌弃他?
吴王虽然请孙武教夫差兵法,夫差也表现出一副孜孜不倦的好学模样,但内心深处,他还是喜欢靠简单粗暴的兵势来解决问题。
“善用兵者,屈人之兵而非战也,拔人之城而非攻也,毁人之国而非久也……”眼下事不可为,他只能用孙子的话如此安慰自己。
心里百念交锋后,夫差终于缓缓说道:“晋、鲁与吴国是盟友,还是宋国的邻邦,我此来自然是想助子泰退敌的,孰料却来迟一步,真是惭愧……”
……
得到夫差答复后,赵无恤作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如此!”
心里却骂道:鬼才信!
他回头看了看隐隐对峙的两军,说道:“敌军已然逃窜,那太子接下来如何打算?是追击,还是就地驻扎?”
夫差扶着车舆说道:“我一月前从徐地出发,带着吴甲两千,一路上势如破竹,除了萧邑外无所不降,如今我打算助宋国左师和大司马回归商丘,处置叛臣,恢复宋国社稷稳固。想来小司寇与我目的一致,郑、卫,还有其背后的齐国俱是吾等之敌,而乐大心和四公子这等窃取商丘的叛臣也必须扫灭。此战之后,小司寇和司城乐氏、曹国想必损失惨重,不如与我合军一处,也好受我照应,何如?”
受你照应?赵无恤心中大疑,盯着夫差道:“多谢太子好意,不知合军之后,当以谁为主?”
“在军,自然是以本太子为主,攻下商丘,廓清朝堂后,自然是以宋国左师向巢和大司马向魋为主,重振宋国纲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依旧是咄咄逼人,但夫差不再玩弄虚实,而是直接了当地提出了条件,这样会让己方显得自信从容,显得吴国后劲强盛。
既然无法以力争,那就只能借势再度逼迫了……
向氏二卿之所以望风投靠夫差,想借助他平定宋乱,就是因为他身后强盛的吴国,而吴国目前只能奋力解决越国,却无力大肆北进的内情外人知之甚少,夫差正好可以借助这一点,再度展开一场讹诈。
兵者,诡道也,不能而示之能,不用而示之用,夫差正在练习将此道运用在伐谋伐交上。
用孙武评价夫差的一句话来说,他这个人“所欲必成”。夫差是个想得到的东西一定要得到的人,无论是珍玉、玩好、美人,亦或是太子之位,战阵之胜,乃至于未来的霸主之位!
忍让?那是什么东西?被父亲评价为“残暴而不通情理”的夫差根本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赵无恤也好,司城乐氏也好,曹国也好,既然吴国来了,汝等就统统靠边站好了。
对宋国,夫差志在必得!
ps:这两天有点事先这样了,明天下午再三更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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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边几千人人隐隐对峙,弓弦未松,甲胄未卸,主帅则在中央错毂而谈。
却听夫差道:“在军,自然是以本太子为主,攻下商丘,廓清朝堂后,自然是以宋国左师向巢和大司马向魋为主,重振宋国纲纪。”
赵无恤听后心中一沉:“好家伙,夫差不单想吞并掉联军,撷取指挥权,还想在战后扶持自己的代理人,向巢兄弟是彻底倒向吴国了罢。夫差的胃口真大,楚臣申包胥曾说吴国人的性情像贪得无厌的长蛇、野猪,我这回信了!”
若他就这么答应了,他从七月后在宋国的苦战,孟诸大战里遭受的损失都成了百搭,那才叫“苦恨年年压金线,到头来为他人作嫁衣裳”!
赵无恤如今代表的可不止是自己一家一姓的利益,他身后还有司城乐氏、曹国、南子,乃至于有意投靠过来的皇氏、灵氏。一旦示弱太过,碍于夫差背后强大的吴国而跪舔,嘿,那就等着背后的同盟分崩离析罢!
想要做利益集团的首领,一个大忌是千万不能认怂,尤其是在众目睽睽下认怂!
但当面与夫差撕破脸也不是稳妥的方式,他对吴国现状并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几年后老吴王会被勾践击败而死,夫差顺利上位,先败越国,然后便开始北上中原……此时的吴国究竟能拿出多大的力量来经略宋国?邢敖只是夫差身边一个低级的大夫子弟,在吴国时日尚短,许多关系都没打通,没办法提供这种国家机密性质的消息。
正迟疑着要不要稍微露下底牌让夫差知难而退,却听自己车上的御者柳下跖插嘴道:“合军?这恐怕行不通……”
……
对赵无恤敢于两军阵前单车赴会,柳下跖是挺佩服的。
至于让他好奇不已的吴国太子夫差,柳下跖只觉得这是个张狂、浮躁之辈,恨不得将拥有的全显摆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暗暗想道:“子泰给夫差三分面子,过来与他相会,夫差却拿大,因为两军都摆开精甲对峙,子泰只当是他的反击,或尚能忍。然夫差却得寸进尺,一张口说要合军,还要所有人听他号令,再张口又要子泰将宋国拱手相让!他毕竟是吴国太子,与晋国有同盟之谊,他若是拿大,子泰却也不好当场翻脸,当下之时,还是得由我出言,好回敬下夫差的傲慢无礼。”
于是柳下跖便朝赵无恤拱手道:“司寇,小人斗胆说句话,吾等与吴人合军,恐怕是行不通。”
夫差浓眉一扬:“一个小小御者,焉能插话?这就是中原的礼节么。”
柳下跖针锋相对,他瞋目视夫差,头发上指,目眦尽裂:“既然太子的车右能献酒,就不许我献言?这就是吴国的礼节么?”
专伯鱼一摸腰间鱼肠剑,怒喝道:“大胆!”
赵无恤道:“太子勿恼,此子乃我属下,此战也立下大功,想要一睹太子真容才请缨为御者……”
夫差素来敬重猛人,何况盗跖长得身材高大,相貌俊美,他由此对柳下跖高看了一眼:“壮士,如何称呼?现居何职?”
“小人陋名不敢辱太子,曾在大野泽中为盗,后被司寇收服,又复从良,添为舟师师帅。”
他这么说夫差当然听不懂,还是邢敖回头用吴语轻声说了一句什么,夫差顿时脸色一变:“莫非是从卒九千,横行鲁、卫、齐的盗跖?”
柳下跖姿态恢复了谦谨:“盗跖已是往事,如今我只是司寇麾下的鹰犬。”
夫差一时间嗟叹不已,能降服盗跖这等人物,他对赵无恤也不由高看了几分。
赵无恤知道柳下跖是个有主意的人,他大场面见惯了,也不惧怕对方是吴国太子,出言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便继续方才的话题:“子石,你且说说有何不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柳下跖手持八辔道:“我驾车要以手执鞭辔控制驷马,正如诗言,执辔如组,两骖如舞;两服齐首,两骖如手。御者就像主帅一样,驷马则像兵卒一样,但假如我向服马发令让它后退,向骖马下令要他前进,则整辆车进退不能,因为号令不可以两从。”
“现如今,联军与吴师号令不同,语言不通,旗帜不一,甚至连金鼓辨识都不一样。若是途中遇敌,太子鸣金而进,在吾等听来却是退却,吾等击鼓而进,在吴军听来却是后退,这不是乱套了么?所以我才说,合军根本行不通。”
赵无恤拊掌赞叹:“妙哉子石,以御寓兵。你说的对,战阵之上丝毫不能大意,与其强行合军起了磕绊,还不如分兵前进,也能互为犄角,太子,你看怎样?”
夫差一时间哑然,这盗跖能言善辩,竟让他无力反驳。
提议合军一处,本就是夫差张口就来的讹诈,真正的目的,还是第二个:在大局已定的情况下,仗着背后的吴国,强行为投靠自己的向氏兄弟出头,在宋国朝堂中扶持亲吴派。
若能如此,他回去后或许能让父王另眼相看。
尽管自己不占理,夫差却还想强行占据先机:“此话倒也在理,那便让吴师为前军,子泰居后休整几日,何如?”
夫差的心思赵无恤哪能不清楚,夫差背后有吴国撑腰,再抢先出兵拿下商丘,控制宋国君臣,那战后如何分蛋糕还不得由他说了算?
赵无恤明面上忍让,内里却半步不退:“吴军百战百胜之师,能去追击强敌,外臣求之不得,只是哪敢让太子屈尊做我的前驱,还是分为左右二军齐头并进为好。不知吴国的规矩和中原一不一样,是以左为尊还是以右为尊?我甘愿做太子的辅军。”
同样的话用不同的方式说出差别巨大,赵无恤只是稍微放低姿态,便让夫差心中大快。他不是不能容人,只是要人向他低头才行。一旦对方屈服,哪怕是形式上的屈服,都会让夫差痛快异常,他甚至能不计前嫌,留着对方迟迟不击垮,享受持续的尊崇感。
“好,那便我为左军,从鸿口、空泽进军商丘;司寇为右军,从蒙城入商丘!”
这两条路前者更近,后者更远,且空泽一带无敌军,他只需攻克鸿口即可。而蒙城那一路,似乎是郑军逃窜的方向,赵无恤过去少不得要再战几场。加上夫差见赵无恤阵后有俘虏,又有伤卒,料他肯定走不快,所以觉得自己彻夜行军,也能占据先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再同意不过:“一言为定!”他有自己的打算。
两车错毂,赵无恤与夫差交臂为誓,都从对方坚定的眼中看到了必胜的信念。
“天下诸侯里,年轻一辈的英豪,应该就我与子泰了罢!”
盟誓之后,夫差用略为生硬的雅言说了这么一句话。
赵无恤差点就对这个龙傲天脱口而出:“夫差,你知道勾践么?”
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短短一次碰面,无恤对夫差有了鲜明的认识,此人的傲慢,贪婪,霸道,浮躁,张扬,在方才的对话里展露无遗。
他讨厌夫差的咄咄逼人,而且还知道夫差的结局……
赵无恤让柳下跖调转车头,回头一瞧,日悬西天,天光仍好,红霞已起,暮色将至。
……
“好大的阵仗,几千人齐刷刷摆开,结果还是没打起来,肉食者就是喜欢这么摆弄人。看来这未来的新霸主,得十年后方能决出,希望老朽能活到那时候,看看你的预言准不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丘之上,看热闹的两位世外高人一站一坐,箕坐的是楚狂人,从方才到现在一动不动的是计然。
计然回头瞧了老友一眼:“你起码还有二十年好活,走罢,天色要黑了。”
楚狂人起身随意地扑打灰土:“今夜之后呢?你有何打算,要留在宋国看看这场大乱的结果?”
“无甚好看的,无非是六卿少了几个,又补上几个,无非是老国君继续在位,或者换一个新国君,无非是外来者想操控宋国,但最后都会被执拗的宋人顶回去。宋人喜欢守株待兔,可外人想来占据这株木桩,他们却不见得会轻易忍让……殆乎殆乎,画地而趋!迷阳迷阳,无伤吾行!与其在这看生灵涂炭,还不如随你去楚国云游一番罢,烟波飘渺的云梦大泽,我还想再见一次呢!”
说道云游,楚狂人顿时来了兴致,加快脚步到计然身边道:“既然如此,吾等就走宛、叶、方城一带入楚,何如?”
计然笑道:“久闻镇守方城、宛、叶的叶公子高年轻而有贤名,你莫不是在替他招揽我?”
楚狂人呸了一声:“楚国之政昏暗,方今之时,仅免刑焉,我哪敢与肉食者谋?叶公子高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他声称好贤,贤至却不能用,难怪世人都道叶公好龙。我之所以邀你走那条路,是因为来时在宛地遇到一个年轻人,他行为怪诞,不合时俗,时常会出豪言,自比为子文、孙叔敖。乡人视为疯癫,可我看他的确是有些才干的,奈何不是楚国公族,绝不可能升居庙堂。我见他与你脾性相似,或许能继承你的计然之策。”
计然心中一动:“那年轻人叫什么?”
“范蠡,字少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子泰,子泰,我听闻吴国太子夫差说,等恢复商丘后,他要让向氏兄弟掌权执政?”
拔营后第二天,赵无恤的兵卒开始朝蒙城进发,乐溷却急冲冲地跑来询问昨日之事。
“柳下跖告诉你的?”赵无恤知道穆夏嘴严,看到的事听到的话甚多,绝不可能外传。那就只有唯恐天下不乱的盗跖了,嘿,这个家伙,又有本领,又爱出风头,真不太好约束,得想办法彻底压服他才行。
乐溷颔首承认:“然,这可是真的?”
“是真的,只可惜是夫差一厢情愿。”
大舅哥急了:“晋国迟迟未发兵来援,鲁国也不见动静,唯独你带了两三千人来,恐怕不如吴军吧。”
“夫差也只带了吴甲两千,要论人数,还是吾等更多一些。”
乐溷直跺脚:“但宋国与吴国相邻,随时能发兵入宋,吴师勇锐,连强楚也敌不过,可不是你我百乘之家能对抗的。届时向氏兄弟便能稳坐执政之位了,可恨向巢和向魋面对叛军一败再败,孟诸决战也未到场,如今竟白捡了正卿和次卿的位置……”
赵无恤少不得安慰他:“大兄不要那么悲观,事情还未定下。夫差料错了一件事情,伤患和俘虏我让千人在后慢慢押送,而精锐则卷甲而趋,并未耽误行程。加上蒙城已经被陈寅家宰收复,郑人只想退走,没有阻拦吾等的心思,所以吾等必不晚于吴师抵达商丘,到时候我还是会全力支持大兄为宋国执政。”
乐溷闷闷不乐地走了,柳下跖却不知从哪冒出来了:“叛党大败,商丘肯定乱成一团了,破城并不难,难的是入城后司寇打算如何应对夫差?他对宋国志在必得,恐怕不好对付。”
赵无恤却大义凛然地说道:“在我看来,宋之乱乃宋国内务,我和夫差前来协助姻亲是义举,扫清君侧叛党后自当归去。该任命谁为执政,应该由宋君自己决定,旁人恐怕不好置喙。”
柳下跖冷笑道:“司寇的意思是,吾等要和夫差约定,事后双方都不干涉宋国之事,一切政归宋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
柳下跖摊手道:“那这次岂不是白跑了?就好比外出劫掠,跑了几百里路,打了无数硬仗,却一无所获,事先说好分发的帛币也不能兑现,该对手下如何交待?”
赵无恤说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既然强行干涉争不过吴国,不如把自己放在一个不争的位置上,以不争为争。”
柳下跖更加不解:”何谓以不争为争?“
“自然是在不干涉宋国内务,政归宋公的前提下,暗地里挟宋公以令宋人。”
柳下跖吃了一惊:“控制宋公,号令宋国?且不说这事要抢得先机不易,就说宋公也是继位十七年的国君了,素有仁名,虽然不知是不是假仁假义,总之在国内威望甚高。我听闻乐大心虽然控制了宋城,却未攻入宫中,就是怕激怒了国人,你如何才能操持住他?”
旁边没有宋人,对面又是柳下跖这个无君无父,不祭祖先的叛逆大盗,赵无恤也不必隐藏心思:“叛党控制宋城两月有余,也不知道宋公可还安好,若是无恙,自当如此,可若是他有什么不测……”
听到这里,柳下跖猛地意识到一个问题:“现如今宋国太子是谁?”
赵无恤淡淡地说道:“叛党认可的太子公子地已逃窜,他与郑人走的不是一处,郑师径自往西,公子地则带着百余残部往商丘走,昨日便被虞喜捕获了。”
盗跖愣住了:“公子地被抓获了?此事司寇为何未公之于众?”
“自然是为了骗开商丘的城门,公子地在手,相等于有了破开商丘的钥匙,吾等便能占得先机,当然,战败者是没资格继位了……另一方面,司城乐氏扶持公孙纠为太子,他现在人在戴邑,由灵子照料……”
想起这件事赵无恤就恼火,据那个被俘虏的皇氏子弟说,公女南子是被宋公甲士夺回的,囚禁在桐宫内。但却放公孙纠去戴邑,就是想让乐大心有所忌惮,没办法痛下狠手弑君,让公子地继位。宋公真是老狐狸,可惜却送了一份大礼给赵无恤,这就是他的底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柳下跖压低声音道:“公孙纠不满十岁,他若是继位,司城乐氏控制了他,自然也就控制了君命,控制了国人。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宋公得遇上不测,我觉得叛党不一定有这个胆量……”
“叛党不敢,那吾等让宋公遭遇不测好了!”
……
意识到赵无恤想做什么后,柳下跖一时间毛骨悚然。
赵无恤目视柳下跖:“我们晋国的师旷曾说过一句话,国君是神明的主祭人,是民众的希望。如果国君不能胜任,使民众的生计困乏,神明失祭,百姓绝望,哪里还用得着国君?继续留着他坐在君位上有何用处?宋公表面仁义,却扶持两党相争,结果放任宋国陷入大乱,无数民众惨死,于社稷来说,他不合格。人都要为做下的事负责,乐大心和四公子叛乱,他们的罪责就是死或流亡,宋公弄乱了国家,导致兵戈四起,民众流亡,他也要负责,寿终正寝或许就是最好的下场,也许死后继任者还能给他一个美谥……”
通过乐灵子和俘虏们的描述,赵无恤差不多已经知道了宋之乱的前因后果。
宋公将南子视为换取利益的物件,不惜将女儿往卫国新台的火坑里推,用一句儿女之情没有国家利益重要也许能掩盖过去。但他还利用南子玩朝堂制衡,结果却玩崩了,差点波及到乐灵子不说,宋公情急之下却只能把气往女儿身上撒,玩了一出桐宫之囚,真是不当人父!
这才是引起赵无恤怒意的真正原因,但当着柳下跖的面,他却只能找一个更加正义的借口。
“攻破商丘后,城中必定大乱,我想要你带人潜入宋宫,帮我做两件事。”
柳下跖纵然胆大包天,不惧王侯权贵,此刻却也听得口舌干燥。
如果说以往柳下跖在赵无恤面前还有几分傲然,这一刻却是真心佩服,他很想看看这个践踏君威礼法的卿子,究竟能干出怎样的弥天大罪来。
“司寇想要我做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一是救出被囚禁在桐宫的南子,我要她毫发无伤;第二件嘛……”
赵无恤笑着问道:“你见识广博,应该知道公子彭生在鲁桓公车舆上做下的事情。”
柳下跖深吸了一口气:“我明白了,司寇是要我做公子彭生,而你要做齐襄公……”
齐襄公与妹妹文姜,也就是鲁桓公夫人通奸被发觉,羞怒之下,令齐国的勇士公子彭生灌醉桓公,将他拉杀于车中。虽然这比喻让赵无恤感觉怪怪的,却没否认。
“然,你自命豪杰,可有胆量做下此事?”
天有十日,人有十等。下所以事上,上所以共神也。故王臣公,公臣大夫,大夫臣士,士臣皂……这就是殷周春秋的秩序,上下不可逾越。
但世道变了,下克上层出不穷,平王东迁以来,臣弑君者三十六次,诸侯奔走,不得保其社稷者,不可胜数。
这是对柳下跖的考验和试炼,赵无恤手下干脏活的人不多,这个往昔大盗恰恰是最利的剑,弑君这种活,也只有他才能没有心理负担地去做吧。
若是不能做,也许将这把剑早早埋葬才是好的选择!
……
盗跖的确有些犹豫,他看着自己的双手,背面满是疮疤,正面满是握剑持戈留下的老茧:“我这双手杀过贪婪的城门有司,杀过虐民的邑宰,甚至杀过不小心落入我手的下大夫……可这国君,还真没试过。”
他抬眼认真地问道:“传闻弑君者必遭天谴,这是真的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对此嗤之以鼻:“我只知道杀了晋灵公的赵穿寿终正寝,子孙繁衍不息,成了今天的邯郸氏。”
他知道柳下跖在顾虑什么:“放心,你到时候隐匿身份,装成乐大心叛党即可,我也不想在史书上被重重记上一笔:赵无恤弑宋公!”
“跖知之……”柳下跖领命,随即又抬头看了赵无恤一眼,比起初见时,赵小司寇似乎没长高多少,但气势和心思深沉却一日盛过一日。对夫差他能暂时屈尊,对天下诸侯爵位最高的宋公,却起了弑杀之心……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当初赵无恤对他说出这句话时盗跖心许之余,也有几分奇怪,一个卿子能说出此言,是刻意迎合自己的吧?
可柳下跖现在知道了,这话的确是赵无恤本心。
他暗暗想道:“我曾入城为盗,杀死邑宰后面不改色,当时还以为自己是群盗里的大勇。孰料今日言及弑君,明明在司寇口中如屠一犬的事情,我却几度失措,真是惭愧之至。”
赵无恤不再言语,转身看着沿着涂道向商丘进军的兵卒,说道:“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倘若外泄……你应该知道我会怎么做。”
柳下跖单膝跪下,上指苍天,认真地说道:“今日之事若走漏半个字,我甘愿步公子彭生被戮于笙窦的后尘!”
他迟疑了一下又试探地问道:“我曾说过,司寇与阳虎、三桓本质上并无不同。我虽然自命为大盗,也不过是窃人钱帛性命而已,司寇你才是真正的窃国大盗……这话却是说差了,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司寇非但想要窃鲁,恐怕还想窃宋、窃晋,乃至于窃天下罢!”
对此赵无恤只是轻轻一笑:“或许吧,今夜便能抵达商丘了,勉之,勉之,也许这不是死于你手的第一个国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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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就是这,这便是鸿口!”
夫差让人停车孰视,却见此地平平无奇,不过是一条名为鸿水的小河横贯平原而已。
但对于吴国,对于夫差来说,这里意义非同一般。
二十年前,宋国华向之乱,诸侯纷纷介入,吴国也不例外,他们帮助的正是华、向叛军。十月,华登率领吴军救援华氏,当时齐国的将领乌枝鸣也在宋国戍守,乌枝鸣采纳厨邑大夫濮的建议,乘吴军远道而来疲劳之时发动进攻。十月十七日,齐军、宋军在鸿口击败吴军,俘虏吴国的主将和副将,分别是公子苦雂、偃州员。
吴国在寿梦时代后第一次北进中原的尝试就此戛然而止,当时的他们尚不是齐国人的对手。
夫差每每想到当年的败仗,都觉得这是吴国的奇耻大辱啊!
“可这次不一样了!”夫差信心满满,他们父子已经取代了吴王僚一系,统治了这个被弃在海滨的宗姬国度,他们有了伍员,有了孙武,有了数万甲士,足以征服广阔的领土!
夫差所欲必得,只要想要的东西,一定会得到,他对扶持向氏,控制宋国志在必得。
当然,其他方面也不能拉下。
宋国东西不过七百里,南北不过四百里,仅相当于吴国的淮北之地大,人口却和吴国等同。所以夫差从彭城、萧邑一路过来,路上所见与在地广人稀的吴国所见截然迥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虽然宋国大乱,但战事主要集中在商丘西面和北面,鸿口一带还算安生,道路两边的田中麦苗青青,已有半尺来高,长势喜人,田中不时见有农人劳作。
路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有跨剑结伴而行的青壮士人,有带着孙儿的老者,亦有提着陶制水瓮的妇人,这些都是本地的土著,又有许多尘土菜色、扶老携幼之人,应是从其他城邑逃来的流民。看到军队通行,田间的农人起身观望,路上的行人、流民纷纷躲避。
夫差看在眼中,喜在心里,喜的不是麦苗,而是口数。
“宋国真是人烟稠密,积蓄丰厚啊,随便一个小乡,就能赶上吴国一个邑的富裕!”
面对如此膏腴的景象,不做些事情,就不是被史家形容为“返禽兽行”的吴人了。
夫差想起孙子教给他的兵法妙术:善用兵者,役不再籍,粮不三载,取用于国,因粮于敌,故军食可足也!
对于上一次伐楚为何会失败,吴国内部也有过总结,孙子认为是未能得到楚国民心,夫差却不这么看。
他认为:吴国之所以因作战而贫困,是由于军队远征,不得不进行长途运输。长途运输必然导致吴人贫穷,甚至导致物资枯竭,物财枯竭,赋税和劳役必然加重,于是他的叔叔夫概才能利用国人不满自立为王。那场战争的结果是,在战场上,吴师军力耗尽,国内则财源枯竭,百姓私家财产损耗十分之七。公家的财产,由于车辆破损,马匹疲惫,盔甲、弓箭、矛戟、盾牌、牛车的损失,而耗去十分之六。
这之后几年,吴国一直在恢复元气,如今还没达到战前的水平。
所以明智的将军,一定要在敌国解决粮草,从敌国搞到一钟的粮食,就相当于从本国启运时的二十钟,在当地取得饲料一石,相当于从本国启运时的二十石!
一路过来,夫差都严格按照这点来做,他就地解决补给,还从向氏那里索要了大量出兵相助的军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还不够,夫差这位贪婪的客人吃得满嘴是油,眼看宴飨就要结束了,手里不顺点东西走,就对不住大老远来做的这趟客。
他已经决定了,此番归吴,身后除了毫发未伤的两千吴甲外,至少还要带上两万强征来的宋人,好填补人口空虚的淮南,两万人够开垦一大片土地了。放到海滨之地也不错,今年煮盐卖给曹国、西鲁,可是一份不小的收入……
夫差对手脚灵活,思维清晰的传令吏皆翻译的邢敖下令道:“让吴人彻夜行军,赶在赵无恤之前抵达商丘,向氏之兵则要在后收拢劳役,押送财货辎重!”
……
和赵无恤的骑兵先行相比,吴国人的速度并未落下太多,如今已经是深秋,他们却还穿着短甲,而且跣足而行,在通往商丘的土路上脚步飞快,比向氏带来的族兵要快上许多。
“传闻吴人能凭一双赤脚就跨越山林,原来是真的。”司马耕看着健步如飞的吴军忧心忡忡,他心向赵无恤,身份却仍属向氏,在两位兄长的逼迫下不得不帅残部归入他们。
“这算什么?六年前吴国伐楚,把船停在淮河边上,从豫章进发,奔袭到汉水与楚军对峙,五战及郢。这些兵卒正是那场大战遗留下来的精锐,他们的赤脚可是能行千里的,赵无恤的武卒虽然号称精锐,必不及也!”
宋国的大司马向魋洋洋得意地站在车上,望着吴军仿佛在检阅自己的军队似的。
司马耕偏过头嘀咕道:“郑国子游所帅也是老卒,不也被子泰击败了……”
向魋的笑容像冬天的祭肉般突然僵住,“子牛吾弟……”他阴阴地说,“你究竟是站在哪一边的?”
兄长如父,司马耕低下了头:“我当然是向氏族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知道便好!吾等兄弟与司城乐氏本为朋友,但扫清叛党后,就要争夺宋国执政之位了,赵无恤若继续支持乐子明,就是吾等之敌!”
面对兄长的斥责,司马耕唯唯诺诺,心里却不是滋味,而这种感觉在邢敖传来夫差军令时达到了顶点……
“吴国太子让吾等将沿途所见的青壮男女统统收拢起来,押往后军!?”
司马耕转头望着面色有些尴尬的向魋:“他这是想作甚?要驱使民众攻城么?”
这下轮到向魋讷讷不答了,还是邢敖笑着说道:“并非是要攻城,收拢沿途人口,是为了在战后送回吴国。”
司马耕不可思议地盯着笑呵呵的邢敖:“送回吴国?”
“然,吴国之民不增多,这一向是太子的心病,此番入宋,见宋国民众流离失所,无地可依,便起了帮贵国安置民众的打算……小司马也勿恼,这是贵国左师和大司马答应的条件,从彭城到此地,一直是这么做的,沿途所破城邑,粮食、布帛、财货也亦如是。”
“兄长,这可是真的!?”司马耕怒气冲冲地质问哥哥,向魋只得点头应是。
“这哪里是来协助宋国平叛的友邦,简直是乘火打劫的强盗啊!”司马耕不忿,大声骂了起来。
向魋连忙暗示他噤声,将他拉到一边道:“子牛,吾等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司马耕指着那些如狼似虎扑向路边无辜民众的向氏族兵,手指有些颤抖:“兄长,你我是宋国的卿大夫,本应保境安民,如今却在做害民残民的事情,你还告诉我,这是不得已而为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向魋有些不敢看耿直暴躁的弟弟:“向氏的过往你也知道,华向之乱的残余而已,二十年前,随便谁一句话便能将吾等驱逐或杀戮。你那时候还年幼不记事,我与你大兄处境艰难,四处逢迎才保住了偪阳,到了国君继位后极力讨好他,才得到赏识,慢慢恢复了卿族地位,这容易么?”
司马耕喉头苦涩:“两位兄长处世不易,我是知道,但……”
向魋却已经陷入了回忆,自顾自地说道:“但国君也没安什么好心,他只是想让吾等制衡乐大心罢了。如今乐大心突然反叛,向氏主力被歼,还能战的一千人也被你扔到孟诸之战里损耗过半,我眼下只能凑出这点人马,一群乌合之众而已,能和谁对抗?此战之后,若乐大心和四公子溃败,按照国君的性子,向氏会被当成引发叛乱的佞臣清算,那样他就能重掌朝政了。所以吾等为了宗族存亡,不得不投靠吴人,即便现在为他们做点什么,也是逼不得已啊,还望你体谅几分……”
司马耕一时间有些迷茫,但随即却坚定起来,他一手甩开了哥哥的手:“不,汝等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向氏延续,其实不然,只是汝等舍不得富贵权势而已,若是先祖左师向戎尚在,绝不会做出这等卖国残民之事来!”
他看着无缘无故地被同胞所抓,老人儿女在后面紧紧追逐痛哭不已的宋人们,再看看腆着笑脸讨好吴兵的向氏吏、宰,顿时悲愤不已,突然抽出长剑,斩破了系马车的辔带,朝马背上扔了个鞍,一跃而上,朝那些犹豫着要不要帮吴军劫掠宋人的兵卒大声呼喊。
“二三子,听我一言!”
但凡能听到的人都回头来看着司马耕,想知道这位君子要作甚。
“二三子,吴人如封豕、长蛇,贪得无厌,不想为虎作伥者,随我去投奔赵小司寇,投司城乐氏还来得及!”
向魋脾气也不好,顿时火了,拉着马笼头喝骂道:“因为你是幼弟不懂事,我才与你说了这么多,你竟还不听?吴国太子还没走远,你大呼小叫地想要作甚,你莫不是想叛族?还不给我下来!”
“叛族就叛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司马耕在马上一脚将哥哥踹翻在地,向魋的冠带掉了,宽袍大袖沾满尘土,不可思议地看着一向对他恭敬的弟弟。
“你……你……不孝不悌!”
“兄长,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兄长,你就当我是个狂狷不孝悌的叛族之人罢!我的夫子对我说过,狂者进取,狷者有所不为也,这等残害母邦之人的事,恕我实在做不出来!”
说完,司马耕径自纵马而去,在他一路呼喊下,不少对吴人行径不满的向氏族兵纷纷携带武器追随而去,总计七八百人,后面还有更多的民众……
向魋颜面扫地,邢敖则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随即收敛笑容,哭丧着脸去回报夫差了。
……
“司马子牛走了?还带走着近千人去投赵无恤?”
得知消息后,夫差脸上一阵恼怒,他的得力干将专鲫请命道:“太子,让我去擒拿此子,车裂于三军之前,以震慑宋人,何如?”
“跳梁之辈,有他无他都一样,事后再算账即可。”
夫差好歹还记着正事,所以这次压下了怒火,转而朝前来汇报的斥候问道:“吾等离商丘还有多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二十里,半日便能抵达!”
“赵无恤军呢?”
“三千人的主力还在蒙城一带,离商丘不过十余里,至于前锋……”
“这么快!?蒙城果然被早早攻克了,可恨郑国人不战而走……”夫差大惊,继续追问道:“那前锋到哪了?”
“前锋轻骑已经叩商丘蒙门……”
蒙门正对蒙城,这是商丘的东北方向,而夫差进逼的是正东面的扬门,吴国人一路过来没有耽误行程,谁料还是被赵无恤占据先机。
夫差心中大疑:“车骑且不论,难道赵无恤的步卒脚程比吴人还快?”
他不知道的是,赵无恤有一种名为绑腿的利器,从三年前突袭卫国甄邑就开始运用了……
但他又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先抵达商丘城下不代表什么,彼辈没有向氏潜藏在城中的内应,轻易不能攻下坚城,我等他们疲敝之后一举而下商丘,帮向氏控制宋公,宋国依旧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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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差强迫向氏劫掠民众、财帛,故子牛愤而来投?”
赵无恤一边和司马耕说着话,一边再次远眺了商丘城一眼,此地离商丘不过七八里地,已可隐见宋城高大的城墙,以及城内高耸的宫殿、门阙了。
桐宫,桐宫,你究竟是在哪个位置来着?南子在那高台之上,可眺望到有人来救她了?
司马耕没注意到赵无恤有些走神,依旧在义愤填膺地控诉道:“正是!吴军正急行军往扬门而去,却留下向氏帮他们做这些卑鄙事情……”
商丘居天下偏东,为豫州腹地,早在殷商时,就已是中原地区的交通枢纽,后经子姓宋国营建,现今的道路更是四通八达。
往大了说,商丘与四方邦国皆有大道相连,由商丘向西,经黄池、虎牢,可至新郑,向南直通陈、蔡,向东北远达定陶、曲阜。往小了说,商丘的城门与周围城邑之间亦皆有通畅的涂道,而且城门名字就是以通往的城邑命名的。
宋都城之东门叫扬门,东北门叫蒙门,南门叫卢门,东南门叫垤泽门,西北门叫曹门,北门叫桐门。赵无恤帅三千精卒直趋东北的蒙门,吴人的方向则是正东,那条路不但极为顺畅,而且槐杨如林,双方中间隔了条溪流,还有片林子,但直线距离不过十里,故司马耕能很快来到。
司马耕说完微微迟疑,一下子想起非但吴国,晋国人也喜欢做这种事情。远的晋献公假虞伐虢且不说,平丘之会时有晋国大夫想要乘着卫国无备攻打其城邑也不说,就说近的赵鞅攻卫,在路上就劫掠了几百户卫人回晋阳,要真算起来,军纪恐怕不比吴军强多少。
他突然狐疑地看着赵无恤,小声说道:“子泰,你不会也想这么做罢?”
要知道,赵无恤军中可是有柳下跖这个昔日大盗的,今年不还去劫掠了午道和大河航运么?要论打家劫舍,这位才是行家。
然而赵无恤对盗跖另有重托,早就不是抢点人口、财帛这种低端的事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佯装发怒道:“子牛居然如此信不过我?既然如此何必来投?”
还是乐溷走过来打抱不平道:“武卒者,保大,戡乱,安民者也,子牛休得妄加猜测!子泰途中数次嘱咐吾等,不得伤及平民,不许劫掠财物,就算一会入城后也要严加申饬,不许骚扰国人。”
“不仅如此,我妹灵子还从西鲁请来了灵鹊的医者,让他们在战区延医问药,排查疫病,如今即将入冬,要谨防伤寒等大疫啊!”
司马耕顿时一脸惭愧,赵无恤一面接受他的抱歉,一面觉得大舅哥演技有些进步啊。
别看乐溷说的正气凛然,他最初也流着口水打那些叛军占领区里士、国人财物的主意,却被赵无恤轻轻责备了一番。
“民如水,主君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大兄若是想占据别家的河道,要做的不是惹怒河水,而是安抚它们。这些你眼里的乐大心、四公子所属民众参战也是情非得已,善待的话,或许就会转而向司城乐氏效忠。学学齐国陈氏罢,爱之如父母,则百姓归之如流水。”
好在乐溷知错能改,乐氏之兵大多在后押送俘虏、辎重,虽然没办法做到秋毫无犯,但比起夫差的横征暴敛来说简直是天上地下。
更何况还有乐灵子化身白衣天使,她不惧劳苦,带着一众从西鲁赶来的灵鹊们向民众分发粥食,问疾问药。这让宋国民众对司城乐氏好感飙升,纷纷说司城子罕的德泽传到了这一世……
所以在有心为司城乐氏争取宋国民心的赵无恤看来,夫差和向氏这是在作死啊!
殷周春秋之际,得罪谁都可以,千万别得罪国人,这些家里带武器的预备役生起气来,是真能颠覆大舟的。
国人暴动、晋国绛系三亡三绝、卫懿公使鹤、卫庒公被逐、栾盈之败……历史教训还少么?赵无恤只需让司城乐氏在国人中煽动一场小小的风暴,就能让吴国人和向氏在宋境无处容身,处处是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暗自想道:“看来只要能解决宋公,宋国的局势便可以抵定了……向氏这种皇协军做派,不久便可以和迟早被宋人恨之入骨的夫差一起滚蛋了。照此看来,司马耕这次来投奔还真是走对了棋,为向氏在宋国留下了一颗种子,此人耿直,倒是可以添为一卿,继承向氏的遗产。”
他想不通的是,也算是一世枭雄的夫差怎么会这么蠢?
不过想想就明白了,夫差生活的吴国对这种情况感触还不深,而且吴国人野蛮惯了,哪怕孙武亲自领军,也没法约束传统的抢劫掠夺,甚至还会加以鼓励……
这就是眼界的局限性啊,赵无恤觉得,孙武自然能灵活运用,但夫差这么多年兵法算是学到狗身上去了。他没搞清楚此次战争的目的!要沉重打击一个敌国作战能力时,可以大肆劫掠甚至屠城,但要威服邻邦时,这么做只会激起反抗,似乎历史上夫差北上争霸时,也对宋、鲁、卫等国这么做了?
赵无恤不再猜测夫差未来能否比今日进步几分,他现在关心的是,那支虞喜率领的轻骑前往蒙城叩门,结果如何?
有公子地在手,虞喜还是有很大几率骗开城门的,所以他才在这儿稍加停留。
没等多久,轻骑卷着烟尘奔回,让赵无恤诧异的是,许多骑士身上带伤,而敲门砖公子地更是面色土黄,看来是吓得够呛。
……
“发生什么了?被识破了么?”赵无恤直接问了气喘吁吁的虞喜,他们驾车叩门,轻骑则隐匿在两侧林间,随时准备在门开的刹那冲入,究竟出了什么意外,难道是狡猾的乐大心识破了这伎俩?
虞喜也有点懵,他们诈城也不是第一次了,却没有哪回像这次般诡异的:“禀司寇,吾等靠近蒙门,刚说是公子地率军归来,城头上就射下了无数箭矢,吾等猝不及防,死伤近十人……”
“二话不说直接放箭?”赵无恤心中大疑,一把揪起车舆里的公子地,打量了他一番,又让大舅哥和司马耕前来辨识:“汝等来看看,这不会是个替身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司马耕只瞄了一眼,就看出了不对来:“比上次见时瘦了。”
乐溷摸着下巴,一脸深沉:“没错,颊骨有点突出。”
公子地哭丧着脸,被俘获已经够倒霉了,真身还被当成替身就更糟糕了,真身好歹有些利用价值,影子替身直接砍了比较省事。
为了活命,他极力自辨:“真是我,真是我,我的确是公子地,不信且看我这嘴角的痣,还有臂膀上的胎记,子明、子牛,我与汝等一同长大,交游多年,汝等可不能认错啊!”
公子地是真不假,既然如此,本应开门相迎的蒙门叛军为何要放箭呢?射死了叛党的核心人物怎么办?
除非,蒙门现在已经不受公子地一党控制了!赵无恤一个激灵,出了一身冷汗。
这短短几日内,商丘城又生出了怎样的异变来?那个心思阴沉的宋公,又做了什么?
就在这时,前方又有斥候来报:“司寇!商丘城突然大乱!”
赵无恤问道:“大乱?”
“然,蒙门城楼上的守军突然撤了,然后城门大开,无数人涌了出来,而宫室之内更是火光冲天!”
如果说方才发生的事还可以用宋公、皇氏夺回了商丘来解释,可如今又生剧变,城中一片混乱,这就太过诡异了,发生了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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