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2章 摘桃的来了(2 / 2)
“赵无恤军呢?”
“三千人的主力还在蒙城一带,离商丘不过十余里,至于前锋……”
“这么快!?蒙城果然被早早攻克了,可恨郑国人不战而走……”夫差大惊,继续追问道:“那前锋到哪了?”
“前锋轻骑已经叩商丘蒙门……”
蒙门正对蒙城,这是商丘的东北方向,而夫差进逼的是正东面的扬门,吴国人一路过来没有耽误行程,谁料还是被赵无恤占据先机。
夫差心中大疑:“车骑且不论,难道赵无恤的步卒脚程比吴人还快?”
他不知道的是,赵无恤有一种名为绑腿的利器,从三年前突袭卫国甄邑就开始运用了……
但他又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先抵达商丘城下不代表什么,彼辈没有向氏潜藏在城中的内应,轻易不能攻下坚城,我等他们疲敝之后一举而下商丘,帮向氏控制宋公,宋国依旧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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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差强迫向氏劫掠民众、财帛,故子牛愤而来投?”
赵无恤一边和司马耕说着话,一边再次远眺了商丘城一眼,此地离商丘不过七八里地,已可隐见宋城高大的城墙,以及城内高耸的宫殿、门阙了。
桐宫,桐宫,你究竟是在哪个位置来着?南子在那高台之上,可眺望到有人来救她了?
司马耕没注意到赵无恤有些走神,依旧在义愤填膺地控诉道:“正是!吴军正急行军往扬门而去,却留下向氏帮他们做这些卑鄙事情……”
商丘居天下偏东,为豫州腹地,早在殷商时,就已是中原地区的交通枢纽,后经子姓宋国营建,现今的道路更是四通八达。
往大了说,商丘与四方邦国皆有大道相连,由商丘向西,经黄池、虎牢,可至新郑,向南直通陈、蔡,向东北远达定陶、曲阜。往小了说,商丘的城门与周围城邑之间亦皆有通畅的涂道,而且城门名字就是以通往的城邑命名的。
宋都城之东门叫扬门,东北门叫蒙门,南门叫卢门,东南门叫垤泽门,西北门叫曹门,北门叫桐门。赵无恤帅三千精卒直趋东北的蒙门,吴人的方向则是正东,那条路不但极为顺畅,而且槐杨如林,双方中间隔了条溪流,还有片林子,但直线距离不过十里,故司马耕能很快来到。
司马耕说完微微迟疑,一下子想起非但吴国,晋国人也喜欢做这种事情。远的晋献公假虞伐虢且不说,平丘之会时有晋国大夫想要乘着卫国无备攻打其城邑也不说,就说近的赵鞅攻卫,在路上就劫掠了几百户卫人回晋阳,要真算起来,军纪恐怕不比吴军强多少。
他突然狐疑地看着赵无恤,小声说道:“子泰,你不会也想这么做罢?”
要知道,赵无恤军中可是有柳下跖这个昔日大盗的,今年不还去劫掠了午道和大河航运么?要论打家劫舍,这位才是行家。
然而赵无恤对盗跖另有重托,早就不是抢点人口、财帛这种低端的事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佯装发怒道:“子牛居然如此信不过我?既然如此何必来投?”
还是乐溷走过来打抱不平道:“武卒者,保大,戡乱,安民者也,子牛休得妄加猜测!子泰途中数次嘱咐吾等,不得伤及平民,不许劫掠财物,就算一会入城后也要严加申饬,不许骚扰国人。”
“不仅如此,我妹灵子还从西鲁请来了灵鹊的医者,让他们在战区延医问药,排查疫病,如今即将入冬,要谨防伤寒等大疫啊!”
司马耕顿时一脸惭愧,赵无恤一面接受他的抱歉,一面觉得大舅哥演技有些进步啊。
别看乐溷说的正气凛然,他最初也流着口水打那些叛军占领区里士、国人财物的主意,却被赵无恤轻轻责备了一番。
“民如水,主君如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大兄若是想占据别家的河道,要做的不是惹怒河水,而是安抚它们。这些你眼里的乐大心、四公子所属民众参战也是情非得已,善待的话,或许就会转而向司城乐氏效忠。学学齐国陈氏罢,爱之如父母,则百姓归之如流水。”
好在乐溷知错能改,乐氏之兵大多在后押送俘虏、辎重,虽然没办法做到秋毫无犯,但比起夫差的横征暴敛来说简直是天上地下。
更何况还有乐灵子化身白衣天使,她不惧劳苦,带着一众从西鲁赶来的灵鹊们向民众分发粥食,问疾问药。这让宋国民众对司城乐氏好感飙升,纷纷说司城子罕的德泽传到了这一世……
所以在有心为司城乐氏争取宋国民心的赵无恤看来,夫差和向氏这是在作死啊!
殷周春秋之际,得罪谁都可以,千万别得罪国人,这些家里带武器的预备役生起气来,是真能颠覆大舟的。
国人暴动、晋国绛系三亡三绝、卫懿公使鹤、卫庒公被逐、栾盈之败……历史教训还少么?赵无恤只需让司城乐氏在国人中煽动一场小小的风暴,就能让吴国人和向氏在宋境无处容身,处处是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暗自想道:“看来只要能解决宋公,宋国的局势便可以抵定了……向氏这种皇协军做派,不久便可以和迟早被宋人恨之入骨的夫差一起滚蛋了。照此看来,司马耕这次来投奔还真是走对了棋,为向氏在宋国留下了一颗种子,此人耿直,倒是可以添为一卿,继承向氏的遗产。”
他想不通的是,也算是一世枭雄的夫差怎么会这么蠢?
不过想想就明白了,夫差生活的吴国对这种情况感触还不深,而且吴国人野蛮惯了,哪怕孙武亲自领军,也没法约束传统的抢劫掠夺,甚至还会加以鼓励……
这就是眼界的局限性啊,赵无恤觉得,孙武自然能灵活运用,但夫差这么多年兵法算是学到狗身上去了。他没搞清楚此次战争的目的!要沉重打击一个敌国作战能力时,可以大肆劫掠甚至屠城,但要威服邻邦时,这么做只会激起反抗,似乎历史上夫差北上争霸时,也对宋、鲁、卫等国这么做了?
赵无恤不再猜测夫差未来能否比今日进步几分,他现在关心的是,那支虞喜率领的轻骑前往蒙城叩门,结果如何?
有公子地在手,虞喜还是有很大几率骗开城门的,所以他才在这儿稍加停留。
没等多久,轻骑卷着烟尘奔回,让赵无恤诧异的是,许多骑士身上带伤,而敲门砖公子地更是面色土黄,看来是吓得够呛。
……
“发生什么了?被识破了么?”赵无恤直接问了气喘吁吁的虞喜,他们驾车叩门,轻骑则隐匿在两侧林间,随时准备在门开的刹那冲入,究竟出了什么意外,难道是狡猾的乐大心识破了这伎俩?
虞喜也有点懵,他们诈城也不是第一次了,却没有哪回像这次般诡异的:“禀司寇,吾等靠近蒙门,刚说是公子地率军归来,城头上就射下了无数箭矢,吾等猝不及防,死伤近十人……”
“二话不说直接放箭?”赵无恤心中大疑,一把揪起车舆里的公子地,打量了他一番,又让大舅哥和司马耕前来辨识:“汝等来看看,这不会是个替身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司马耕只瞄了一眼,就看出了不对来:“比上次见时瘦了。”
乐溷摸着下巴,一脸深沉:“没错,颊骨有点突出。”
公子地哭丧着脸,被俘获已经够倒霉了,真身还被当成替身就更糟糕了,真身好歹有些利用价值,影子替身直接砍了比较省事。
为了活命,他极力自辨:“真是我,真是我,我的确是公子地,不信且看我这嘴角的痣,还有臂膀上的胎记,子明、子牛,我与汝等一同长大,交游多年,汝等可不能认错啊!”
公子地是真不假,既然如此,本应开门相迎的蒙门叛军为何要放箭呢?射死了叛党的核心人物怎么办?
除非,蒙门现在已经不受公子地一党控制了!赵无恤一个激灵,出了一身冷汗。
这短短几日内,商丘城又生出了怎样的异变来?那个心思阴沉的宋公,又做了什么?
就在这时,前方又有斥候来报:“司寇!商丘城突然大乱!”
赵无恤问道:“大乱?”
“然,蒙门城楼上的守军突然撤了,然后城门大开,无数人涌了出来,而宫室之内更是火光冲天!”
如果说方才发生的事还可以用宋公、皇氏夺回了商丘来解释,可如今又生剧变,城中一片混乱,这就太过诡异了,发生了什么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实发生了什么对赵无恤等人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接下来是前进还是再观望一会。
所有人都看着赵无恤,赵无恤则低头质问公子地:“说,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公子地指天发誓,对此一无所知。
乐溷望着商丘城内的黑烟,咽了下口水道:“事发突然,处处透着蹊跷,不如再观察一会?”
“再观察一会,吴国人便抢先进入扬门了!”
柳下跖大喝一声,踏入围成一圈的人群中,过来请命道:“司寇,四方甲兵已聚,商丘又生变乱,发兵如箭在弦上,若反复狐疑,错失良机是也!”他不能不急,他在商丘里可是预定了大事去做的!
司马耕以为然,对赵无恤说道:“子石所言甚是。”
虞喜等人也探过头来问道,“司寇,打算怎么办?”
赵无恤闭上眼,陷入了沉思。
自打来宋国后,已经过去两个月了,这真是个神奇之地,意外太多了。
历史上的宋国应该很稳定才对,哪有这么大的叛乱?这是意外之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之后居然遇上了楚狂人和疑似计然的渔父,在他帮助下打赢了孟诸之战,这是好的意外。
夫差的军事才能比想象的强,一套虚虚实实让人眼花缭乱,可惜后续乏力,他情商比想象的低,这算是不好不坏的意外。
然而泰极丕来,本来赵无恤布置好了一切,甚至做好了咬咬牙弑杀宋公的打算,意外却再度来临,商丘里发生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太过扑朔迷离。
赵无恤担心自己在宋国的布置统统蛋打鸡飞。
他也担心南子,南子的失踪,这是就让他揪心的意外。
且不说有乐灵子祈求在先,赵无恤心里也有些放不下那个青丘九尾般的小妖女,任你狡猾似狐,还是被老猎手逮到了罢?赵无恤觉得自己现在所做的事情,就像是故事里的狗血情节一样,是来替白狐解除枷锁的书生。
现如今书生已经走到了白狐面前,却发现面前还有一道藩篱,该怎么办?
迟疑?退步?越过去!?
柳下跖说的很对,这个时候应该快刀斩乱麻,而不应该再狐疑不决。
赵无恤稳住心神,传下命令:“全军急行,天黑前赶到商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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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就像条狗,一条待宰的老狗……”南子站在桐宫楼阁上往下看,竟然产生了一丝怜悯。
宋人好食狗肉,尤其是丰邑、沛邑一带最为出名,商丘市肆里满是来自那两处的狗屠,南子年少时经过东市,曾捂住眼睛偷看过一会儿。乐大心,这个控制宋国朝政十余年,装病欺骗了她,又在立秋日时发动政变,囚禁国君的赢家,竟也有今天。
回忆这两天发生的事,南子恍如隔世。
大概是今日凌晨,郑、卫、公子地、公子辰联军在孟诸大败的消息传入商丘,卫人全军覆没,郑军西逃,两位公子不知所踪。这消息震惊商丘,南子还来不及为赵无恤欣喜,城内却立刻引发了一场新政变。
戍守宋宫的皇氏族兵和宫甲在宋公指令下突然杀出宫去,宣布乐大心为胁迫国君的叛党,号召国人驱逐之。原本乐大心留了三千人留守商丘,其中一半的兵力在公子仲佗、公子石彄手中,他们与忠于宋公的国人在巷中交战,胜负不过是五五之分。
然而到了早间,事情再生异变,也不知道宋公是如何说动公子仲佗的,他居然杀了弟弟石彄,强行夺取兵符,随后倒向宋公一派。乐大心一党顿时溃败,丢失了各个城门,乐大心本人也在家中被擒获。
然而便是游街示众,乐大心受尽了耻辱,一代名卿威风扫地,宋公得以报偿强忍了十余年的怨气。
如今宋公正忙着和公子仲佗等人追剿城内的叛党残余,这是一场泯灭人情的清扫,宋公要求“除恶必尽”,于是乐大心和三个公子的家眷统统被斩于东市。那一带血流成河,哭号生响彻商丘,南子在桐宫楼台上也能隐隐听到。宋公特地留下了乐大心目睹这一幕作为报复,现如今老卿士已经身心俱死,被套上枷锁扔在桐宫空地上奄奄一息。
青蝇在绕着乐大心佝偻蜷缩的身体飞舞,南子终于看不下去了:“我要下去看看他……”
身后的宫甲、傅姆们不为所动,他们寸步不让,在宋公对南子摊牌后,南子终于能自由在桐宫内走动,但身边依然有无数人监视。
见指挥不动这些人,南子只能两眼含着泪说道:“那我让人给他送一口水下去总可以罢?他作恶再多,毕竟也是宋国正卿,落得如此下场已经够凄凉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南子的泪目是无人能抵挡的,宫甲和傅姆们商量了下,同意让南子的贴身女婢给乐大心送去一瓮清水。
那女婢抱着水瓮战战兢兢地走过去,当她的影子为乐大心遮住阳光后,看上去像是死了似的乐大心才微微动了动。
女婢说明来意,并服侍他起身喝水,南子能看出来,乐大心那双下有血痕的眼睛朝自己的方向看了看——据说宋公亲自斩下乐大心二子头颅,再扔到他怀里,老卿士血泪满面,最后哭瞎了眼。
南子还看到乐大心似乎点了点头,又张口说了句什么。
“他对你说了什么?”等女婢回来后,南子紧紧捏住她的手腕,追问道。
“他说……”那女婢是南子宫室里的亲信,在南子苦苦哀求下宋公才允许她来服侍。她小心地避让着那些监视者,小声说道:“他说,兔死狐悲,公女见老朽如此模样,恐怕是物伤其类吧,他还说……”
“还有什么,统统说出来!”
女婢声音越来越小:“还说公女若不早作打算,他的今日,就是公女的明日!”
……
午后,老卿士终于被拖走了,他将在宋国宫门前受罪残酷的五马分尸之刑。南子不能出桐宫,又唆使一个婢女去观看,事后婢女吐得稀里哗啦,面色惨白,说乐大心临死前一直在诅咒宋公无德,诅咒公子仲佗弑杀亲弟,必不得好死。
南子对此不以为然:“只是临死前的不甘而已。”
但对乐大心在桐宫里说的那句话,南子却琢磨了许久,直到一个时辰后,宋公带着公子仲佗莅临桐宫时,她才算恍然大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经历了早间的血腥残暴后,宋公似乎恢复了往日的宽厚仁德,重掌商丘大权的他红光满面,一进来就对南子露出了久违的笑意。
“这两日住的可还舒适?”
南子屈身见礼:“再舒适不过,南子很知足。”舒适的仿佛能淹死人的温水,也许下一刻就会变成煮烂皮肉的沸水……
“也见过你的叔父仲佗,他可是此番平定叛党的大功臣!”
宋公一边说着,一边亲密地让公子仲佗上前,他是个身材矮小的中年人,高不过六尺,而且相貌丑陋,背还有点微驼,在宋公几个弟弟里最不起眼,最为拘谨,也是南子最看不起的人。
在你收买下,弑杀了弟弟的功臣么?
但南子连忙再度行礼,声音恭敬亲昵:“叔父……”
“岂敢,月余不见侄女,真是如隔三秋啊……”
仲佗还礼,一对丑陋的小眼睛色眯眯地盯着南子的胸襟看,这让南子羞怒不已。她当然知道整个宋国上下,除了乐大心外,几乎所有人都在觊觎她,但他们一般会收敛**,装成谦谦君子,也唯有仲佗如此下作直白,换了往日,他怎敢如此?
落地凤凰不如鸡,南子恍然觉得,乐大心的话不错,自己现在,也变成刀俎上的鱼肉了。
更可悲的是,自家父亲就是操刀割肉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果然,宋公在夸了仲佗一番后意味深长地说道:“从今以后,仲佗就不单单是公子了,他将作为宋国太子,寡人百年之后,就由他来继承君位!”
南子有些惊讶,也明白了仲佗为何要突然反水,捅了乐大心一剑。谁能料到,其余三个公子死的死,逃的逃,最后就剩下了他尚存,而且竟被宋公许以太子之位……
宋公笑吟吟地看着女儿和弟弟,不知在起什么心思,他随即让他们随他登上桐宫的高台,一路上南子都觉得身后的仲佗在紧紧盯着自己的裙裾,眼神露骨而充满**,让她极不舒服。
后面的门被紧紧关上,这里只剩下三人,楼台高十余丈,是宋城的最高点,站在此处远眺,不仅可以俯瞰大殿、黄堂和三重宫门。还能看到东北方的蒙门,那儿城门紧闭,戒备森严,似乎有几辆车马在外叩门。
宋公指着蒙门位置,突然对南子说道:“你可知道,我得知消息,赵无恤和司城乐氏已经大获全胜,正要从那里来。”
南子又惊又喜,但宋公又指了指正东的扬门:“还有从东面赶来的吴人和向氏兄弟,他们也想从此处进城。”
宋公咬牙切齿,狠狠敲击栏杆,吓了南子一跳:“这两家都寻到了外援,但彼辈想窃取宋国朝政的阴谋,绝不可能得逞!因为寡人还在,而且也立了新太子!”
他瞧了瞧急不可耐的弟弟,仲佗手里还有千余人,是宋公的重要凭借,他需要仲佗助他守住商丘,不要让城外发兵叩门的乱臣贼子和外国干涉者们进来。只要入了冬,赵无恤和吴国人自然得退走,司城乐氏和向氏也只剩臣服一途。
宋公突然望着桐树叹气道:“如今公室近支零落,剩下的人不多了。”
桐宫内的桐树叶子越发枯黄,一阵秋风过来就能吹落一大片,南子知道宋公的心情又不佳起来,讷讷不敢再言。
“寡人思索良久,欲取消你与卫侯的婚事……”宋公的开恩并没让南子欣喜几分,当知道自己在父亲心中只是一个利益交换的工具后,她早已对未来死了心,没有更坏,只有最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公突然将南子和仲佗的手放到了一起,仲佗的手潮湿而冰冷,粗短的手指还在肆意乱捏南子手心的软肉,这让南子难受不已,委屈至极,却只能忍着泪不让它们滴落。
事到如今,她唯一的指望赵无恤还能破城而入么?自己接下来只能闭目接受命运的戏弄?
果然,宋公接着说道:“姬、姜讲究同姓不婚,他们的史官说什么男女同姓,其生不蕃,似乎言之凿凿,其实不然。殷商的婚配与周人向来不同,吾等乃天命玄鸟的子嗣,血脉来自天帝,为了让天帝血脉纯正,不嫌一姓之婚,妇好嫁于武丁,振兴邦国,帝乙等也常娶侄女为夫人。故寡人想做主,将你嫁于你的叔父仲佗……”
……
听完这句话后,南子心里一片冰寒。
其实那一日宋公召见她,将她重重推倒在菊花从中责骂,就已经将话说得很明白了:“你不想嫁给卫侯?那好,那寡人便为你换一门婚事好了,只要能为孤谋利,寡人完全可以和齐襄公对待庒姜一样,让你被子侄所蒸,被兄弟所报亦无所谓!”
比如最不堪的叔父仲佗……也许他也只是一个临时的许婚者,为了让此人尽忠竭力为宋公守城而已。或许等他没用了,宋公就会再为南子换一个夫婿,或许是吴国太子夫差,或许是赵无恤,或许是任何人。
人尽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是这意思吧?只要能为宋公的权势和地位稳固做出贡献,他能将南子嫁给任何人。
南子发现自己彻底落入了牢笼里。
桐宫对于她是一个鸟笼,而整个商丘、宋国,乃至于这世上的女德又何尝不是?
南子的不甘没有化作泪水,却变成了微笑,她仿佛接受了父命,欣喜地握着叔父仲佗的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南子多谢君父许婚,南子仰慕叔父多时,日后定能形影不离,生则同衾,死则同穴。等父亲百年之后,南子也将作为宋公夫人留在宋国,没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了。”
仲佗得到了美人芳心大喜过望,恨不能今夜就完婚同榻,宋公也老怀大慰,有南子拴住仲佗,商丘应该能保住,自己的地位和性命也能保住,这个没用的女儿终于有了那么一点用处,没用白白生养她。
南子突然羞涩起来,对宋公撒娇道:“南子待嫁闺中多年,如今终于要嫁人了,不能再日日侍奉父亲膝下,父亲可否像年幼时那样,再抱南子一次?”
宋公一愣,还不等他有所反应,南子已经像一只归巢的小鹊般扑了上来,钻到了他生硬僵直的臂膀里。
好冷……
在紧紧抱住自家父亲的那一刻,南子感到了一阵寒意,好冷。
年幼时的父亲怀抱是充满暖意的,就像阳春三月的泗水一般。
可现如今,却像是没有一丝亲情,只剩下了利用与算计,冷彻骨髓,比季秋的雨还要冷。
一夜秋雨一夜寒,父女之情冻结殆尽。
她嘴里呢喃着一些小时候的事情,牢牢吸引着宋公的注意力,她仿佛在拥着自家父亲旋舞,直到走近高台上没有栏杆的位置,却急促地挣脱怀抱,将他用力向前一推!
宋公身形臃肿,没有什么力量,猝不及防之下踉跄后退,鞋履在光滑的高台地板上打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宋公满面惊恐,他已经失去了平衡,扭曲的手想要伸朝前抓住害他的女儿,但南子却俯身闪过,再度在他腿上踢了一脚。
“南子,你!!!!”
宋公的愤怒化为尖叫,他跌下了十丈高台,而台下,是还留有乐大心血迹的青石板!
片刻后,一声沉闷的巨响,惨叫戛然而止,整个桐宫都被轰动了,台下的寺人和女婢们惊呼连连。
秋风又开始吹了,高台上寒意逼人,不用低头就知道结果的南子披头散发,掩着嘴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被囚禁期间,她曾无数次俯瞰高台之下,想象自己跳下去自杀身亡的场景,宋公是头朝下的,他必死无疑。
从刚才起,公子仲佗被眼前的惊变吓得呆若木鸡,其乐融融的父女之情突然化为弑君惨剧,他抬起了颤抖的手指,指着自己的侄女,自己的未婚妻子道:“你……你弑父,弑君!
南子抬眼看着失措的仲佗,他不是枭雄,只是这场宋国大戏里的跳梁倡优。她安慰自己道:“没错,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南子此生绝不任人拿捏!”
高台门外的宫甲们则在大声叫喊,用兵器猛烈撞门,南子知道公子仲佗的手下都在桐宫之外,他在里面没有什么力量。
她猛地起身,乘着公子仲佗呆立的瞬间,连扑带跑地过去取下了门闩,酝酿已久的眼泪滴落。面对惊愕的宫甲,南子浑身颤抖,像一只失去了父亲的雏鸟,她悲痛欲绝,对黑压压的卫士们哭诉道:
“是公子仲佗,是他将国君推下高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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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国皇氏与乐氏一样,同为戴族,祖先是两百多年前的宋戴公之子皇父,相比出了司城子罕、乐大心等执政的乐氏,皇氏比较默默无闻,皇瑗被提拔为卿族,也是华向之乱后的事情。
在这场宋公栾十七年的宋国内乱里,实力最为弱小的皇瑗一直牢牢站在宋公一边,尽管为了防止皇氏不会一朝灭亡,也放任几名子弟去到处投靠。他的千余族兵是守卫宋宫的最后一道屏障,由此被宋公许诺说,事后要以他为执政。
虽然知道希望不大,虽然突然冒出了一个公子仲佗将成为“太子”,日后必定凌驾于自己之上,但皇瑗还是很忠诚地履行着义务。他帮宋公剿灭了城内叛党,车裂了乐大心,刚松了口气说大事已定,孰料下一刻就从桐宫内传来消息:宋公被弑杀!
皇瑗惊呆了,宋国现如今已经够乱的了,唯一能镇住场面的山陵说崩塌就崩塌!他立刻带着兵卒前往桐宫,进入宫门口才想起来问道:“凶手是谁!”
宫中的寺人们答道:“据说是公子仲佗。”
“公子仲佗人呢?”
“已经被吾等剁为肉泥……”斧钺上还沾着鲜血的宫甲之首迈步走了过来,与皇瑗见礼。“事发突然,吾等破门而入时,公子仲佗正红着眼拔剑追杀公女,吾等无可奈何,只能如此。”
皇瑗止住了他:“且慢,你说公女南子也在场?”皇瑗顿时疑心大起:“南子何在?我身为大司寇,出了这等弑君大事,要亲自查问她。”
“在高台下的小堂里,国君尸身也在那儿……”
等皇瑗进到停放宋公尸身的厅堂中时,却见宋公的尸身摆放在中央,上面盖上黑布,但掩不住渗出的血。皇瑗听说国君是从十余丈高台上倒头栽下的,落地后瞬间就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南子就在尸身旁,已经戴上了孝布,正跪在冰冷的条砖地板上,她面色惨白憔悴,额头因为稽首次数过多都磕红了,跪着跪着,突然间眼泪啪答啪答,大滴大滴的流了下来。
“公女真是至孝啊……”
“毕竟目睹父亲被弑,公子仲佗真是百死莫赎!”
皇瑗听旁人描述说,宋公死时头颅碎了一半,怎么拼都拼不起来,还是南子哭着将那些碎骨血肉一一收敛,期间还晕过去一次。
周围站满身披丝麻的傅姆、隶妾,桐宫的卫士们则持着长戟静立在两旁,见南子开了个头,到处都是压抑的抽泣声,随后越变越大。
皇瑗受这种气氛感染,心里也酸酸的,扑在地上哭了一通,随后便婉转地提出要就公子仲佗弑君一事询问南子。
名为询问,其实就是提审了,虽然见南子如此作态,皇瑗那一丝疑心已经消除了一半
“这本就是大司寇之职,下妾岂敢不从?”南子拭去泪水,乖顺地配合皇瑗,那模样无辜透了。
……
南子希望自己能有足够的勇气,她现在只想爬回那个囚禁她的居室里,缩进被褥下面,睡啊,睡啊,睡到天昏地暗,也好过在这里浑身颤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她不敢睡,甚至连晕阙过去都必须迅速醒来,因为一闭眼,宋公惨死的场景就会浮现眼前。
“南子,你!!!”父亲浑身是血地朝她爬来。
“我只是为了自保,为了不被玩弄于鼓掌……”纵然南子自我安慰,却仍洗不去弑父的浓浓罪恶感。
但一切还没结束,她还需要再演一场,最关键的一场。
皇瑗是宋国大司寇,排名六卿末席,却是对宋公最忠诚的一个,此人不好色,不贪财,不结党,受了封赏表现得诚惶诚恐,平日的觐见也没敢看南子几眼。然而就是这么个不起眼的人,如今却令南子倍感恐惧。
所以在和皇瑗面对面时,她只能不断地为自己鼓劲:“公子仲佗已经死了,死人是没法说话的,只需让皇瑗相信我……我只需把对宫甲和傅姆们讲的故事再对他重复一遍就是了。”
但宫甲们木讷好欺,傅姆们更没什么见识,而皇瑗,则是执拗而忠诚的一国卿士。
南子开始努力进入角色,她告诫自己,她目睹的是一桩令人发指的罪行,颤抖是必须的。她也没让自己表现得太过镇定,一点点害怕有助于烘托气氛,弱女子的恐惧常常能打动铁石心肠的男子。
所以当皇瑗结束了安慰,问起高台上发生的事时,南子的手开始微微颤抖。
她的喉咙听上去是如此干燥,让人心疼怜惜:“公子仲佗向父亲提出要娶我,父亲纵然不愿撕毁与卫国的姻亲,但最后还是允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谎言里掺杂一些真相会让它听上去像真的一样,说着说着,一滴热泪滚下脸颊,南子连忙去擦拭,同时用眼角观察对方的表情。
“然后公子仲佗又得寸进尺,说要成为执政……”
说到这里,南子捕捉到皇瑗眼中闪过的一丝怒意,没错,这个人也是有弱点的,是人就会有弱点。虽然他想要的或许是真相,是想为被弑杀的国君讨取公道,但南子会操纵自己的话语,带着皇瑗拐到另一条路上,听南子撒谎对皇瑗有好处,因为他也不喜欢公子仲佗,无论是私交还是利益。
“再然后呢?”
南子的语速开始稍微变快:“父亲有些不快,说这位置已经另择贤能,于是公子仲佗大怒,声称商丘已经被他的兵卒掌控,父亲允也得允,不允也得允。两人起了争执,公子仲佗便突然把父亲从高台上推下去了,之后他还……”
说着说着,她再度泣不成声。
皇瑗已经被激怒了:“逆贼!他之后做了什么?”
“他还想逼我作证说父亲是失足跌落,说什么让我做宋国夫人,我不愿,他便拔剑要杀我,就在此时,宫甲们进来了……”
南子说完后才抬头真诚地看着皇瑗,她知道自己的眼睛很漂亮,许多男人都被这双眼睛给迷倒,只是不如乐灵子,乐灵子的眼睛看上去诚恳、纯真,黑得像浓郁的夜,却闪着无数迷人的星辰。
“公子仲佗真是大逆不道!活该被剁为肉酱!”皇瑗的怀疑彻底消失了,他为公子仲佗定了罪,将南子身份当成了无辜的孤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孤女却对现下形势关切异常:”大司寇,公子仲佗虽已伏罪,但他号称在城内党徒数千,万一彼辈围攻宫室,该如何是好?“
乐大心倒台了,宋公死了,公子仲佗也死了,现在商丘局面就皇瑗一人掌控,但数百宫甲群龙无首之下,居然隐隐听起了南子号令。
皇瑗也知道现在的情况,他这个一向低调的六卿之末竟然成了商丘的第一人,顿时压力山大:“我这就让兵卒去扫清公子仲佗的逆党,夺取各门……”
“听闻叛军在孟诸大败,而司城乐氏、向氏分别从蒙门和扬门而来,不知大司寇要如何应对?”
“先前国君的命令是紧闭城门,休得放彼辈入城。”
南子却摇头道:“南子觉得这么做不妥,忠贞之士为了宋国社稷与叛军苦战两月,如今局势已定,却被关在门外,难免会寒心。甚至会因为不明城内局势做出冲动之举,大司寇难道想隔着城墙对他们解释国君是如何死的么?”
皇瑗顿时汗流浃背,现如今局势微妙,搞不好,城外的人会以为是他发动了弑君的政变呢!他先前还能抱着国君号令国人的大腿,现在却独木难支。
他虽然比较忠诚,但遇到这种站队的大事却是个无主见的,既然已经认定南子无辜,便愿意与她商量:“那公女觉得应该怎么做?”
“自然是打开城门,邀他们进来扫逆。”
“开哪座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南子想都不用想便说道:“自然是蒙门!”她解释道:“不开扬门,是因为向氏带着吴国人,吴人在楚国做下的禽兽事,大司寇应该有所耳闻,我看向氏也没安什么好心,左师向巢对执政之位志在必得。反之,司城乐氏与皇氏同为戴族,一贯忠于国君,鲁国的赵小司寇也是宋国友邻,下妾有孝在身不好离宫,还望大司寇能去迎接!”
她一边怂恿皇瑗开蒙门,心中则暗暗想道:“只要赵子泰和乐氏能进城,我便安全了!”
这时候,南子心里倒还没太大的野心,只是想要脱险,仅此而已……
……
“蒙门开了,蒙门开了!”
商丘城一日之内连续发生两次大的火拼,还传出了国君身死的消息,民众手足无措之下,见蒙门大开,顿时涌了出来!
赵无恤等人逼近商丘,遇到的就是这种情况。
若是和平时期,傍晚时分的商丘正是热闹之时,从田间归家的外郭百姓或由远路而来的外地士人、商贾,往往会把蒙门得水泄不通。而当下,门内外依然热闹,却是从城中、郭中逃出的商丘吏民。
宋人出城本是避乱的,刚露头就发现有赵无恤这一支三千人的兵马急进,无不仓皇躲避。
赵无恤倒也果断:“漆万!你带些宋国籍的武卒去清道,万不得已休要伤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实也用不着怎么清道,看到这么几千步骑甲士突然行至,蒙门内外的民众早就惊乱不已,出了门的四散而逃,没过门的又纷纷逃了回去。漆万带人过去只不过略微吆喝了几句,便将之悉数驱走,空出了宽阔的大门来。
守门的兵士又回来了,也不知道是哪家势力的,他们都在楼上小心翼翼地望着,竟无一人过问。赵无恤率带三千兵卒穿过蒙门,进入了商丘城北的郭区。
这局面透着诡异,但商丘城内再度剧变是不争的事实,赵无恤猜不透,也只能向四面派出斥候,让前锋小心谨慎,后队迅速入门,然后接管城防。
通往宋宫的路上,商丘城内仅存的卿士皇瑗在此等候,双方报明身份相互接触后,他寻到了赵无恤和乐溷的马车,含着泪说道:“敝邑不幸,叛臣构乱,以至于国君被弑,山陵崩塌,皇瑗迎接来迟,还望大司城和赵小司寇见谅!”
“国君崩了?”乐溷倒是从未对宋公有什么不臣的想法,闻言顿时翻身下车,陪皇瑗哭了起来。
“宋公死了?”赵无恤心中暗惊,这结果还真是出乎意料,自己才动了杀心,他居然就死了?
“怎么就死了?”最郁闷的当属柳下跖,他受赵无恤所托,鼓足了勇气和信心,摩拳擦掌准备进商丘干一桩大事,结果目标却抢先被人干掉了,究竟是谁抢了乃公的活!
且不提商丘城内一片悲戚,就说杨柳夹道的扬门处,吴国太子夫差眼见几里开外的赵无恤率军顺顺利利、通通畅畅地从蒙门开了进去,自己则在高大的扬门外吃了道闭门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不由暴跳如雷……
“宋人辱我太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好一似食尽鸟投林,落得个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站在门楼上,望着商丘满城素缟,赵无恤只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这是全城在为宋公服国丧,天子之丧,国人要服九九八十一日,诸侯之丧,七七四十九天方能解除。但同时,这也是宋国贵族们集体的丧葬。
短短两个月,宋国朝堂像是立秋收粟,秋分种麦,地里的粮食换了一茬又一茬。
距离赵无恤率军开进商丘城已经过去了三天,局势已经稳定下来,所有叛党余孽都已被扫清。但大乱之后,宋国统治的基础,卿大夫之家十室六空,事后一清点宋国贵族的残余人数,简直是令人咋舌。
最受重创的莫过于公室,非但国君身死,他的四个弟弟里,大司徒公子地在孟诸战败后没能逃脱骑兵的追逐,成了俘虏;公子辰则直接死于左翼的溃败中,事后追问,是虞喜立下的大功,他们的家眷在宋公疯狂的报复中几乎没有幸存,连幼子也被插到矛上戳死。公子石彄则死于同母哥哥公子仲佗之手,公子仲佗又在弑杀宋公栾后又被宫甲乱戈砍死……
乱,真他妈乱,这就是赵无恤对宋国的直观感受,与之相比,鲁国公族内部那点斗争简直是过家家。
所以现如今公室无主,宋公正室夫人已死,尚未立新夫人,其余嫔妃因为没为他生下儿子,并不受宠爱,于是最年长的公女南子便隐隐成了公室力量的继承者。她又是个有手段的,于是乎,数百宫甲,近千竖人、寺人、隶妾纷纷向南子委质效忠,她控制了宫墙之内。
“这不是牝鸡司晨么?”司马耕耿直,没有看到这其中的诸多利益纠葛,便来找赵无恤抱怨道:“如此一来,岂不是和乐大心在檄文上说的一模一样了?”
赵无恤有些怜悯地看着司马耕,子牛大兄弟啊,你究竟是怎么在宋国这部伦理剧里活到第三季的?而且还每次都站对了队……
无恤这几天一直在致力于控制外郭和各个城门,指点大舅哥在各个紧要职位上安插人手,对宫中的事情也不太上心:“如今公室能说得上话的人就剩下南子了,她不掌控宫廷,难不成还要汝等卿大夫进宫中去布置国君丧葬,亲自下场管理寺人、宫女不成?男主外,女主内,没什么不妥的。”
司马耕哑然,随后又道:“南子对宋公丧葬布置得极为妥当,连司礼们也挑不出毛病来,这我也知道,可她非但管这些内事,还牢牢把持着内府的财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谁让商丘一日三乱,叫乱兵抢了府库,只有宫中内库幸存?现如今除非逼宫让南子交出财帛,否则别想强行从她手中要出分毫来。”
赵无恤也有些苦恼,且不说宋公之死尚有疑点,反正公子仲佗死无对证,皇瑗也定了案,他一个鲁国小司寇犯不着跑宋国来翻案,也就这么着了。让人诧异的是,南子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对权势变得极其渴望,她控制宫廷,一些个宋公的如夫人想要闹腾夺势,却被南子施以雷霆手段,当场打死,硕大的宋宫顿时噤若寒蝉,接受了易主的现实。
其势已成,已经不好拔除了,更何况,赵无恤也需要一个能配合自己与乐氏的人居于宫内稳定公室,拔除干嘛?
南子虽然把持着城内的财源,但她对司马耕去要钱帛犒赏兵卒,收敛尸体等事情一概是配合的。往赵无恤和乐氏营中送来的粮食衣帛更是从不短缺,这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清楚自己能在宋宫立足,是因为这两家默许的缘故,她知道一旦城外虎视眈眈的向氏兄弟和吴国太子夫差进城来瓜分胜利果实的话,就又是另一番场面了。
遭逢弑君大乱后,商丘内的权力出现了一个真空期,且不说公室,原本的六卿里,右师乐大心全家被戮杀于东市,他自己也被车裂于宫门之前。其余向氏兄弟被逐出了商丘,现如今还被关在城门外和夫差一起喝西北风呢!
于是城内的宋卿就只剩下大司城乐溷和大司寇皇瑗了。
赵无恤之所以还留着皇瑗,是因为他虽然控制了商丘,但整个宋国局势未定,叛党余孽还据守萧邑,郑国人还留在境内,门边的吴人和向氏更是赖着不走。赵无恤需要一向稳重的皇瑗和耿直忠诚的司马耕帮助乐溷处理政务、稳定局面,毕竟大舅哥的能力管一个百乘之家还勉强,主宰一个千乘之国就够呛了,先想办法守住胜利果实,再图更多吧。
于是除了南子牢牢将宫室攒在手心外,赵氏和司城乐氏的兵卒控制了商丘通往外界各门及广阔的外郭地区,皇氏则乖顺地退到内城各门驻守。
外郭,内城,宫廷,三重门楼,三个势力正隐隐形成,在赵无恤眼中,这也是未来组成宋国朝政格局的基础。
不过他左看右看,似乎还差点什么,对了!后宫不该由公女霸占一辈子,还差一个国君!
……
“国无君则不安,君位不可久悬,还望二卿与公室能早日定下人选……”第一个提出此事的还是司马耕,传闻孔子三月无君则惴惴不安,司马子牛和夫子一个性情,总之得给自己找一个国君侍奉,心里才算安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择立新君是一国大事,宋公死后,宫廷第一次对外开放,正殿布置着老国君灵堂,偏殿则收拾出来,作为公议场所,选出新的国君。
春秋时各国卿权极重,所以诸侯的太子若是年纪不够大,能力不够强,往往不能继位,反倒是一群卿士凑在一起开个会,从众多公子公孙里选出自己中意者。
比较出名的,就是赵无恤的祖先赵宣子立嗣,反复几次反悔,赶走了狐氏,蒙骗了秦国人,最后选了晋灵公为国君那桩事了,这是赵氏的黑历史之一,此外鲁昭公也是这么选出来的……
九月二十这天清晨,城中兵力最盛的赵无恤被邀请作为宾客与会,其实所谓公议,其实也就走一个过场,做给史官看一下罢了。
空空荡荡没站几个人的偏殿上,南子坐在帷幕之内,作为公室的唯一代表。从赵无恤的位置看去,淡淡薄幕后的美人穿着一身素缟,身形似乎消瘦了不少,眼睛时不时朝赵无恤对瞥一下,隔着垂帘看不出情绪,但赵无恤总觉得其中有几分意味深长。
自打他进入商丘后,还没和南子单独相处过呢,不知为何她也不主动找来。或许是害怕宋公刚死,她还戴着孝,不好在众目睽睽下贸然行事?
正想着,却听皇瑗轻咳一声道:“先君宣公曾言,父死子继,兄终弟及,宋之常也……”
乐溷接口道:“虽然,但四公子或死或囚,皆不肖,非嫡君之选也!”
皇瑗被南子忽悠着迎了赵无恤和乐氏入城后,知道自己处于劣势,也不敢再争什么执政位子了。所以大舅哥乐溷这两天一直在干正卿的活,他已经进入了角色,一板一眼继续着择君的程序。
一如他们所说,宋国是两种继承法则交替进行,既然宋公无子,按理来说该轮到几个弟弟。但他的四个倒霉弟弟已经挂了三个,剩下一个也被扣上叛逆的帽子,想继位是不可能了,于是便只剩下唯一人选择……
这个人选,还得由公室代表南子提出。
她的声音因为这几天日夜哭丧,颇有些沙哑,往昔那魅惑人心的功效却丝毫未减,反而增添了几分成熟:“先君在世时常言,有贤侄公孙纠,可以继承大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殿内的二卿自然称善,公孙纠,这个不起眼的子姓少年,一下子成了香饽饽,几乎是板上钉钉,他就是未来的宋国国君!
这也是皇瑗不敢与乐溷相争的原因,公孙纠因为种种缘故,刚好就在司城乐氏手上,安置在离商丘有一天半路程的戴邑。
于是举行宋公栾的丧葬,迎立公孙纠,这便是在场众人未来要做的两件大事,辞旧迎新,开始宋国新的纪元。
将成为赵无恤和赵氏稳定盟友的新纪元!
帷幕后很少说话的南子突然严肃了起来:“但迎立公孙纠有一个前提,那就是吴军和向氏的兵车还堵在城外迟迟不退,彼辈不忿被拒之门外,叫嚣着一定要进城来,公孙从戴邑过来恐怕会被彼等所劫,不知两位卿士和赵小司寇打算如何处置?”
赵无恤这一刻有种戏剧感,南子仿佛是垂帘听政的女主一般。
当然,这念头也就想想而已,宋国虽然妇权较重,女子可以有自己的私产和田土,士与国人之女甚至可以自由择婿。但女主临朝这种事情恒古未有,世人恐怕不能轻易接受,在宋国,顶了天也就宋襄公夫人干涉过几年政务,废了一个国君而已。
尝到权力滋味的乐溷胆子也肥了起来:“莫不如出兵攻打?”他在心里算了一笔账,赵、乐、皇三家加一块,在城内共有兵卒五千,加上对吴人这几日在城外劫掠不满的国人,凑个万把人去将吴军驱逐似乎行得通。
赵无恤摇了摇头:“若是夫差不忿,回吴国后点上五千吴甲回来报复呢?”按照夫差的性情,这是有可能的,邢敖现在被夫差带在身边,无法为他实时传递消息,但赵无恤理智地认为,现在和吴国人彻底翻脸有些不妥。
连续两个月的大乱,宋国已经伤得够深,没必要再打一场与吴国,与向氏的战争了。
他看着帷幕后的南子说道:“我有一计,可以不费一兵一卒,便能让吴国人让出道路,撤离城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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辗转反侧细细思索过往,她也是怕了,先前算计乐大心,就因为手中没有自己的力量,一旦对方发动政变,她竟像个无力的婴儿一样只能束手就擒。吸取过去的教训,在宋公死后,南子便处心积虑地谋取权势,她成功控制了无主的宫廷,成了公室代言人,甚至有权参与择立新君的大事。
但南子已有自知之明,她掌握的力量就如同建在沙丘上的堡垒,没有赵无恤和司城乐氏、皇氏的默许便会轰然倒塌,南子将再度沦为政治工具和男人们的玩物。
南子也知道自己以公女身份占据宫廷名不正言不顺,这里迟早会迎来新主人。
“所以要尽快让公孙纠来商丘继位,他不过是个十岁孺子,对我言听计从,控制了他,我便又多了一份依仗。”
但围在城门边的吴国人和向氏兄弟,却成了南子的心病,她清楚,若当时进城的是他们,自己的处境只会更糟。
所以她对此很上心。
南子坐在帷幕里说道:“我听闻吴国太子夫差是个难相与的人,因前几日商丘闭门不纳之事而恼羞成怒,他派兵堵着四门不让人进出,甚至连赶来凭吊先君的大夫们都被阻拦扣押,赵小司寇有让吴人退却的计策?是什么计策?”
赵无恤道:“吴国太子夫差也不是真的水泼不进,我计策就是投其所好。”
“投其所好?”
赵无恤回忆着历史上的夫差和亲眼所见的夫差,让两个形象融为一体,他的贪婪,他的自负,他的嚣张跋扈和妇人之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曾听人说,吴王阖庐吃饭时不吃两道菜,坐席不用两层,宫室不建在高台上,器具不用奢侈的红漆和瓷器,姑苏城内不许造亭台楼阁,车船不用装饰,衣服用具实用而不糜费……但太子夫差却恰恰反其道而行之,此人极其好色,夜宿必须在楼台池沼,睡觉时必须有女色相伴……”
听到这里,南子心中一沉,却是想歪了:”他莫非是要让我去以女色接近夫差,求吴人退兵?”
经历宋国大乱后,南子看透了世事,对除她以外的人产生了严重的信任危机,即便对赵无恤也有深深的猜疑。毕竟两人虽然有交情,其实只是两年前的一面之缘,在黄堂里说了些半真半假的约定,事后写一些真假掺半的信件而已。
人是会变的,他能在鲁国厮混到如此地步,绝非心慈手软之辈,也不知道还是不是两年前那个赤子?
却听赵无恤继续说道:“夫差在外面哪怕只有一天,想得到的东西也一定要得到,珍玩之物,一定要劫掠带走。而且此人还极其虚荣,喜欢人吹捧,所以吾等便能投其所好,就看公女舍不舍得付出代价了。”
南子咬牙切齿地问道:“什么代价?赵小司寇但说无妨。”若赵无恤也是和她父亲一样的人,为了眼前利益要南子去献身,她必定会大失所望。
赵无恤笑道:“既然要投其所好,自然会有所花费。且请公女先将内府的财帛、金银转交一半给乐大司城,重新组建外府,何如?”
“内府?”南子眨眨眼,这倒是她未曾想到的。
……
原本殷周王室都设立了总管财政收支的“大府”,由大宰掌管九贡、九赋、九功,收取卿大夫和国人交纳的财物,并把财物分拨给负责收藏以待用的各府。
所谓内府外府,只是其下属机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到了春秋时期,许多机构都开始缩水裁减,比如宋国,就只保留了外府和内府两个经济机构。内府掌握山林水泽的收入和公室产业,为国君的私府。外府则是国库,凡祭祀、招待宾客、会盟、出兵征伐的财物费用,以及国内公有开支,都由外府调拨。
赵无恤张口索要内府的一半财帛,南子听后心中一紧,她乘着商丘城内的混乱和权力真空控制了内府,扼住了城内财源,司马耕等人已多次抱怨过,赵无恤对此事默默地忍了她三天,现在终于等不下去了么?
“这与退敌之策有关?”她想转移话题。
赵无恤却不放过她:“当然有关,发放给吏臣的俸禄,发给兵卒们的赏赐,这是公家的行政之费,一般由外府来筹备。至于办理国君丧葬,用的则是内府钱帛。如今外府失守,财帛遗失殆尽,想要让宋国朝政维持下去,只能先从内府挪用了,还望公女能以大局为重……”
南子怅然若失,本以为利用旧情谊,赵无恤会善意待她,如今却要硬生生从她手里夺走财权?
你果然变了,当真要将我身上防身的武器卸得一干二净不成?
乐溷和皇瑗也附议,他们每到要用钱帛时就得差人找南子讨好,实在是有些不耐。
南子一时间心灰意冷,只能听之任之,却又听赵无恤说道:“还望公女勿怪,宋国百废待兴,一切都得有规矩,此番从内府挪用的钱帛,待来年税赋收上后自当归还。我听闻宋国内府职官有许多空缺,即便公孙纠继位,他年纪小小也无法控制局面,未免受人欺瞒,我的想法是,不如让公女继续掌管内府,二位卿士以为如何?”
乐溷倒是知道自己能耐不足,能打赢这场内战全靠妹夫,所以便附和道:“理应如此!”
见他答应了,皇瑗独木难支,也只能同意,心里觉得怪怪的,怎么感觉赵无恤这个外人反倒像是宋国真正的执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补充道:“最好再拟定一个条陈,让此事合乎礼法。”
乐溷和皇瑗以为然,南子也一下恍然大悟,赵无恤虽然从她手里取了一半钱帛,却顺便将她遮遮掩掩控制内府的勾当公开化,合法化了!
只要把公室收支和官府分开,南子这个做姐姐的为小堂弟管管财务,这说出去多理直气壮啊!
她一下子不知该说什么好,如此看来,赵无恤已经够留情面了,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要哽咽,问道:“赵小司寇莫不是想用财帛贿赂夫差?”
皇瑗很是忧郁:“早在前日,我便让人带着礼物去犒军,夫差却不接受,将礼物统统扔了,将使者断发纹面赶了回来,非得吾等开门赔罪才行。”
赵无恤道:“夫差眼高于顶,一般的财帛只怕不能让他动心,更何况向氏二卿为了靠他入城,肯定会在旁怂恿,所以必须是尊礼、重礼才行。”
皇瑗和乐溷对视了一眼:“那便只有献上五牢之礼了……”
春秋之时,以牛、羊、豕各一为一牢,这就是这时代最高规格的礼物了。
面对不同的宾客,徵牢的规格不尽相同:正所谓“饔餼七牢,侯伯之礼”,诸侯用七牢。五牢,则是卿之礼,三牢,大夫之礼。夫差作为吴国太子,理应比诸侯低一级,受五牢之礼是比较合适的。
“五牢?“赵无恤笑笑不说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用诸侯之礼的七牢?”皇瑗又试探着问道。
“大司寇当夫差是什么人,乞丐?”
“吴国人的胃口的确很大……”乐溷掰着指头算了会,咬了咬牙道:“那就用天子之礼的九牢!这下夫差该满意了罢!”
皇瑗提醒他道:“这太过于僭越了……”倒不是舍不得那几十头猪牛羊,而是皇瑗骨子里比较恪守礼法。
赵无恤不屑地说道:“就算僭越了,周天子也不会派人来责问,还是将吴国人打发了要紧,不过九牢仍嫌不够!”
皇瑗和乐溷愕然,不过他们哪里有赵无恤了解夫差啊。
最后还是南子拍了板:“那就用超过天子规格的十牢,何如?”
赵无恤还是摇头:“还是不够,鲁国飨晋国之卿曾用上了十牢,夫差心比天高,必须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规格才能满足他的虚荣,才能将他打发走。”
偏殿内三人有些发怔,齐声问道:“那要多少才够?”
赵无恤笑道:“起码得九十九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你没有弄错?商丘内送来了九十九牢的徵礼!?”
向巢瞪大了眼睛,看着来报讯的弟弟向魋。
“没有错,这是礼单的副本,请大兄过目……”向魋满头大汗,将一块写满小字的上好绢帛递给哥哥,他方才也是被上面的内容震惊了。
向巢接过一看,上面满是溢美之词,夸夫差英明神武,夸吴国是患难友邦,夸他为宋国叛党平定立了大功,但如今宋国新遭变乱,城内一团糟,开门迎客招待不周恐怕让太子你笑话,不如去鸿口扎营几日,待商丘稍稳后再来不迟。全文文采飞扬,看得出是用了心遣词造句的,也不知道是让哪个机灵的笔吏写的……
这些废话之后便是各式礼物了,珍玩之类的倒也不算贵重,但末尾的“徵牢九十九”则让向巢冷汗直冒。
“疯了,商丘里的主事之人真是疯了,居然干出这种事情来……”
对方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九十九牢!?亘古未闻啊!
向巢将那绢帛狠狠揉成一团扔到一边,好让自己的心情冷静一下,随即追问弟弟道:“吴国太子什么反应?”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自家事自家清楚,宋公已死的消息昨日刚从城内传出,让向巢越发焦虑。
向氏在内战里已经实力大损,若不能立刻进入商丘,参与瓜分宋国朝堂的群鸦盛宴,必然会被乐氏、皇氏两家把膏腴的职位霸占殆尽,到那时,向氏在中枢就彻底边缘化了!
所以必须劝夫差留在商丘城外,哪怕没办法立即入城,也要拖着不让唯一的新君人选公孙纠进去,只要君位空悬,就还有生变的希望,否则一切都晚了。
所幸夫差比向巢预料中的还要蛮横霸道,原本按照中原的规矩,遇上国君之丧,即便是交战的两国也要立即停战以示哀悼。夫差倒好,对此视若未闻,直接堵在人都城门口了,毕竟吴国人一直有乘丧伐吊的恶习。
谁料城内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对方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九十九牢!?亘古未闻啊!
却听向魋说道:“太子见到礼单,先是不以为意,然后便询问身边的御者邢敖,在中原,这九十九牢大概是什么规格,邢敖说这是宋国能拿出的最高礼遇了。于是太子大喜,他连连称善,接纳了礼物,并厚待使者……”
“怎么会这样!不行,我得去看看。”向巢脸色铁青,连忙让弟弟带路,兄弟两人离开蒙门,朝夫差所在的扬门赶去。
驱车狂奔数里,等向氏兄弟赶到扬门时,却看到了让他们惊愕的一幕:从商丘南边各门处,用大陶鼎盛放的太牢依次送出,集中运到此处,远远就能闻到肉香扑鼻。此外还有犒军的米百筐,醯醢百瓮,吴国人喜滋滋地享受着这些礼物,原本杀气腾腾的围门阵势完全没了。
向巢连忙直奔夫差大营,进去一看,却见夫差身穿舒适的华服裘袍,有些激动地在里面走来走去。
虽然行军在外,可夫差却一点没有耽误享受,柔软豹皮垫在地上,进入宋国后搜刮来的瓷器、漆器摆设在帐内,有美丽的女子暖床伺候,更有调和味道的庖厨为他烹饪吴地口味的食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醒掌天下权,醉卧美人膝,夫差不知道这句话,但这句话的确是他理想生活的写照。
赵无恤投其所好,以宋国公室名义送来的礼物,彻底把眼界还不够高,意志还不够强的夫差砸晕了。
向巢进来时,夫差正满面潮红,兴奋劲尚未褪去,他一边低头看着礼单,一边不住地念叨道:“九十九牢……当年叔祖父季札访宋、鲁,受的不过时五牢之礼,九十九牢,宋国人真是看得起我夫差!”
嘴似抹了蜜的邢敖在旁边用吴语迅速地说着话:“连天子也不过受九牢之礼,如今看来,太子的尊贵足以顶十一个周天子了。且九九乃数之至大者,古往今来没有能与太子比肩的英豪,太子只比天帝低一点点而已。”
“休得乱说,这礼遇是给我背后的吴国,是给父王的!”夫差虽然笑骂着斥责,但任谁都能看得出,他心情好极了,都快上天了!
邢敖一面说着奉承话,一边暗暗吐舌头,宋国人这次的礼物可算是撞到太子夫差心坎里了,与他渴望被人吹捧、臣服的心态完全契合,以至于都忘了本来的目的。
向巢好容易逮到一个说话的空隙,上前讷讷地说道:“太子……”
夫差虎目朝向巢瞥了一眼:“你来的正好,速速回去集结兵卒,准备拔营。”
向巢愕然:“拔营!?”
“没错,宋国公室待我以礼,我不能还之以怨,这礼单里说的有道理,宋公刚刚过世,吾等不宜在此时入城,他们允诺等宋公丧葬布置完毕后,便邀我与汝等进城凭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赵无恤和乐氏的阴谋啊,太子!”
夫差却不在意这个了,他此番入宋已经得到了最想要的东西:面子。
“阴谋?吾等已经在城下枯守三日,攻城的兵卒器械不够,与其在这干等,不如退回鸿口休整一番。”
向巢还待再说,夫差却不耐烦了,这位富二代在军中一贯喜欢一言堂,听不进别人的劝说:“我说退兵,你没有听到?若是向氏想继续留在此处吃沙土,那我带着吴军自行离去便是。”
向氏兄弟哪能让怀里的大腿跑掉,立刻吓得屁滚尿流不敢再劝,纵然不愿意就此撤离,但也只能含着泪照办。
吴军撤的很快,这几天他们因为肆虐乡里,被所有商丘内外的民众怨恨,偶有夜间巡逻失踪,第二日死在水沟里的人,抢也抢够了,整天看着城墙也没办法望穿它,不如归去。
于是乎困扰南子多日的商丘之困,半日便解!
临行前夫差还找来向氏兄弟询问,问他们知不知道宋国公室现在由谁做主?究竟是谁给他送了九十九牢的礼物。
向巢兄弟左思右想,觉得乐溷和皇瑗是做不出这种事情的,目标便锁定到了机智的公女南子身上。
“南子?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的南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夫差摸着下巴,望着商丘城垣意味深长地说道:“久闻宋国公女南子容貌冠绝天下,可惜此番不能一见,等到宋公出殡之日我会再来,届时再当面答谢她的徵牢之礼!”
……
“竟然真的撤了!”司马耕趴在扬门城墙下,望着空空如也的城郊发怔。
赵无恤也在侧眺望,说道:“不然呢?你以为那近三百头猪牛羊是白送的?夫差这人性格如此,骄其心,顺其意,他自然不会紧逼不放。”
“子泰真是了解夫差,就像与他熟识多年一般。”
无恤淡淡地说道:“无他,观其言察其行而已,此人和当年的楚灵王倒是极为相似,但能力却比楚灵王强了不知几倍。”
夫差能力并没有问题,有问题的是他的性格……
希望对手臣服而不是赶尽杀绝,希望自己的装逼举动得到满场喝彩,赵无恤觉得自己差不多摸索到夫差的性格弱点了,除了当面接触外,还得多谢后世耳熟能详的《勾践灭吴》这篇课文……
他算是明白,历史上本来一心要报父仇的夫差怎么就脑门一抽把越王勾践给放了……
司马耕有些奇怪地问道:“我还有一问,诸侯卿大夫聘问时,献礼常凑出整数,子泰为何只提出送去九十九牢,而不是百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笑容戏虐:“本来是该给百牢的,只给九十九,是因为我怕夫差他骄傲……”
说起那礼物,司马耕还是有些不忿:“此事虽然有个好结果,但还是做太过了,换了我,就算是微子启重生,不,哪怕是成汤驾到,也不会用百牢的礼节去招待他们。国无礼则上下失序,必生乱,如此一来,恐怕宋国会遭别国嗤笑。人不知礼,无以立也,吾等也会被夫子归入不知礼的鄙人之列。”
对于司马耕的这种想法,赵无恤有些不以为然,俗言道笑贫不笑娼,这年头大家都在比没节操没下限,礼乐的崩坏一发不可收拾,如决堤的滔滔河水,光靠孔子及其弟子的理想主义是堵不上的。
虽然也受过礼乐教育的熏陶,但赵无恤对礼的态度还是后世观点:虽然名义上是九十九牢,可归根结底,不过是只是送了几百头牲畜而已。比起向巢兄弟扮演皇协军角色,为了自己争权夺利而引狼入室,出卖宋国、宋人利益,不知高明了多少倍。
和那两位相比,同样出身向氏的司马耕太单纯了,或许是因为他年纪轻轻就跑去鲁国拜入孔门的缘故?
所以赵无恤叹了口气道:“子牛,朝堂险恶,你日后也要在朝中做卿大夫,有时候还是太过耿直了。”
司马耕却正色道:“夫子曾言,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何况户口十余万的宋国乎?在我看来,宋国朝堂不缺乐大心,四公子,乃至于我两位兄长那样的尔虞我诈之辈,反而缺我这种死心眼的耿直之人。益者三友,友直、友谅、友多闻,我愿意永远耿直下去,做新国君的友直之臣。”
赵无恤微微震动,对司马子牛这个眉眼阔直的年轻人不由心生一丝佩服。
但这并不会影响他在宋国的布置。
吴人将按照约定,撤往几十里外的鸿口,但赵无恤不会大意,他将派轻骑斥候四处侦查,确保没危险后就将公孙纠接到商丘。结束宋公栾的葬礼,新君继位后大事可定,然后便要联合皇氏与吴国人、向氏对抗了,司马耕既已与他的哥哥们翻脸,引为盟友也并无不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现如今他还在犯难的,就是如何安置南子了。
从宋之乱就能看出来,南子,她就是宋国新政局里最不稳定的一环……
都不用赵无恤去推动,南子已经主动控制了宋国宫廷,考虑到大舅哥能力并不出众,镇住朝堂已经是极限。所以短时间内,赵无恤需要一个在宋国宫廷里操持小国君的人,南子是最合适的人选,可惜她身为公女,而不是夫人,无论以什么借口操持宫廷都名不正言不顺。
且不说前无古人,就算放眼后世,赵无恤只听说过垂帘的太后、皇太后,什么时候出过长期摄政的长公主?
赵无恤暂时给她寻了个管辖内府的权力,但南子身为女子,总是要嫁人的,宋卫联姻现如今是铁定告吹了,可她今后将何去何从,赵无恤却还没考虑好……
而且这个女子似乎对权势有了**,眷恋着手里的力量舍不得放开。赵无恤与南子关系暧昧,却没把握彻底控制她,更别说让她心甘情愿为自己效力。
或许是时候找机会与她开门见山地详谈一次了,赵无恤摸了摸腰间,别的且不说,姐姐季嬴给自己的玉环,还在南子手里呢!
……
一边想着,赵无恤巡视完外郭城防后便上了马,在一队亲卫的随行下往居所走去。
国丧期间,商丘城内依然在实行宵禁,也停了一切娱乐活动,夜间四处流窜的人会被当成逆党余孽击杀。从扬门走东西大道,到了与内城墙相邻的市肆区,也是人头冷清,不复往日繁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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