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 列为正卿(1 / 2)
('“正卿啊……我儿居然已是鲁国正卿了……”
得知赵无恤成为鲁国正卿后,赵鞅先是愣了半响,这才出言嗟叹。
此子是什么时候离开晋国的来着?记得是晋侯午九年冬至后上路的,如今是晋侯午十二年年末,不过三年多一点,他居然能在异国他乡取得如此成就,真叫赵鞅欣慰之余,又感到不可思议。
这不是还是中风时所做的梦吧?
赵鞅当了二十七年卿,所以他最清楚,虽然都是卿,但亚卿、次卿与正卿的差距,可谓天壤之别!
正卿就好比后世的宰相,而且是政权军权一起抓的宰相,在国君普遍只管得了祭祀的春秋,整个邦国就是正卿的一言堂!其余的卿则只能在前面加一个副字……无论在哪一国,正卿都是绝对凌驾于其他卿之上的,因为他们能合法调用三军和国人,先前赵鞅被范鞅各种打压却无还手之力,就是这个原因。
“了不起,了不起,真是虎父无犬子啊!”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厅堂内的众人还是被这消息惊呆了,过了好一会,在旁陪坐的温县大夫赵罗才忙不迭地奉承起赵氏父子起来。
他夸张地掰着粗短的指头如数家珍:“当初赵氏本是周天子的大夫,到了叔带时,周幽王无道,于是便去周入晋,事晋文侯,自叔带以下,赵宗益兴,五世而至烈祖赵夙,但也只是大夫而已。又到了天祖赵成子,才得以列入卿族行列,直至高祖赵宣子,才列为正卿……”
“赵氏先祖花了七代人才做到的事情,无恤三年就做到了,真是叫人嗟叹。赵氏有如此兴旺家业的麟儿,晋国其余五卿若是知道了,还不得嫉妒成什么模样!”
赵罗满面红光,心里却那个后悔啊,早知赵无恤有今日成就,当初他过温县时,自己怎么没多给他点帮助,上次靠温县与齐国进行货殖战争,自己为何那么贪婪,要了那么多好处?
赵鞅这一年多又老了一点,黑色美须里夹了一点白,好在精神十足,他自嘲地一笑:“何止是别人,连我这个做父亲的也艳羡不已,想我十九岁时,还只是个鲜衣怒马,到处与人斗剑的恶少年。在卿位上熬了二十多年,才熬到了次卿,如何更是连儿子都不如,真是惭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一抬眼,努嘴问对面身材高大,带着骇人面具的谋主:“阳子,你自称善于树人,无恤能有今日,多亏了你相助,你来说说看,我这做父亲的是不是有些差强人意?”
从十月份开始,赵鞅和家臣谋士们便云集于温县,一面催促邯郸氏攻卫,减轻宋、鲁的压力,一面也为家庙的腊祭做准备。在场众人里,阳虎恐怕是心里最百味杂陈的一个,在世卿世禄已成定理的鲁国,以陪臣亦或是外来者身份执国命有多难?没人比他更清楚了。
眼下他才被驱逐出国一年,赵无恤就轻而易举地完成了取而代之……
鲁国正卿,那本应是阳虎的位置!
幸好因为自毁容貌,他整日带着面具,否则赵鞅一定会取笑他此刻脸上的酸楚。
但一切已成往事,阳虎已死,他化名出国,现在是赵氏家臣,是赵鞅信任的谋主。
阳虎正色道:“鲁国只是一个千乘国,其正卿还赶不上晋国六卿末席,小君子虽然天纵奇才,但主君却更了不起,只是龙潜于渊,未能发挥而已。只要知伯一死,主君自然会成为大国上卿,届时执掌国政,复兴霸业,成就不会亚于赵宣子!”阳虎这句是真心话,只要赵氏越大越强大,他当上赵氏家宰后,在诸侯间的威名,能控制的权势必不亚于鲁卿!
这话赵鞅爱听,夏日之阳赵宣子是晋国权臣巅峰的样板,也是他为之努力的目标。
赵鞅的风疾已被医扁鹊治好,如今体格健朗,而知氏历代家主一向不长命,他自信能活过知伯。如今儿子已是正卿,他争强好胜,心里又是自豪,又是不甘落后!
他拍了拍长时间休憩,有些赘肉的大腿,豪迈地说道:“嗟乎,有子如此,为父者得多多自勉才行,开春后让邯郸氏加紧攻卫,一面要减轻鲁国的压力,只要卫国向临淄的求援不止,齐人便没法安心攻鲁、谋宋;另一面,也要早日打通晋国与鲁国的通道!我可不想死后在青史上荫子之功才得以留名!我要让后世史官在记述时,写‘鞅之子无恤’,而不是‘无恤之父鞅’!”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阵朝贺声中,赵鞅让阳虎坐下,接着问回来传信的赵广德:“无恤既已是正卿,那季、孟、叔孙这三桓他是如何处置的?”
赵广德打小不怕老爹赵罗,对赵鞅却怕得要死,他长长一拜,顿首在地后才将这个月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赵无恤将叔孙氏踢出卿族,改大司马为大将军的事;派子贡去郕邑,说服孟孙何忌出奔,让孟氏换了个家主的事;但季孙斯自杀的事却一语带过。
赵鞅喜欢堂堂正正与敌决为死战,一旦放下武器,却又变得十分优雅,赵无恤对季氏做的事情,恐怕他不大接受得来。
“如今孟孙说为次卿,季孙肥为第三卿,但鲁国大权都攒在堂兄手中。”
赵鞅欣慰地点了点头:“善,无恤做的还算妥当,我就怕他贸然将三桓夷灭,那样的话一定会大失人心,不是长久之计。鲁国好歹是个千乘,还是如老子所言,细火慢烹为好。”
他又道:“这两个新卿我没见过,你且说说看,次卿孟孙说是个怎样的人。”
赵广德道:“孟孙说是孟僖子的庶子,母亲乃泉丘国人之女,比起其兄何忌,他年纪轻轻便有好贤之名,以孔子为师,曾带着一车二马一童一御,陪孔子前往成周观礼,并向老子请教学问。先之前孟孙何忌欲以郕邑投齐,但孟孙说却不愿,他言道:夫鲁,坟墓所处,父母之国,不可离弃,兄长欲去齐国,自行往之,我留下照应宗族,无论生死,绝不背离鲁国!”
听赵广德叙述完了,赵鞅冷冷道:“能与无恤化干戈为玉帛,这应该是个知时势的人,孟氏尚有一些封地、甲兵、民众,若不想连这些也失去,他最好能安心屈尊无恤之下!”
至此他声音一顿,“你此次归来,除了告知鲁国近况外,还将与孟氏联姻一事请示宗族,既然孟氏女可为良配,孟氏也识大体,此事我便准了!”
“谢伯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广德脸色腼腆,孟氏家正好中有适龄的嫡女,赵无恤当然不可能霸道到强娶对方嫡女为妾,这种羞辱比杀人父母还要严重……为了向鲁人宣示两家和解,他便拉郎配,为赵广德寻了这门亲事。
赵氏是赵鞅的一言堂,在儿子婚事上,正牌的爹赵罗也没发言权。好在他对这门婚事还算满意,一个是晋国大夫之子,一个是孟氏嫡女,正好门当户对。
更别说孟氏还愿意陪嫁一座千室养邑!但条件是,必须赵广德与孟姬的子嗣才能继承。
如此一来,赵氏与鲁国卿族便有了姻亲关系,虽然比赵无恤在宋国的联姻差远了,但也能成为维系赵氏在鲁国统治的纽带。
但想到这里,赵鞅就开始来气了。
他重重一拍案几:“无恤年近十九,身边也有一妾,几年过去了竟还没子嗣,别说他身边的家臣,连我都为他着急!也别只为汝等寻觅婚事,鲁国若有适龄的大夫嫡女,或者卿的庶女,就快些娶来做妾。与乐氏的姻亲也要抓紧了,乐氏女为夫人,还得寻几个子姓女子做縢。赵氏自下宫之难后族人凋零,作为赵氏之人,便有兴旺宗族之责!我明岁或能添一个儿子或女儿,他也得加把劲!”
赵广德暗暗吐了舌头,请赵鞅息怒,他回鲁国后一定会多多规劝赵无恤云云,末了才挥了挥手,让人从厅堂外将礼物抬过来。
“伯父,堂兄说,这几年来每每错过家庙腊祭,心中惙惙不安,生怕伯父和先祖们责怪。眼见临近正月,鲁缟、珍玩等赵氏不缺,便让我送回来两样礼物……”
他先介绍那些造型古朴的木质器皿:“这是用曲阜东郊一株古桑木制作的礼器,少昊在穷桑立都时此木就在生长。嬴姓源于少昊,源于穷桑,如今赵氏为鲁国执政,也是天道轮转的必然……”这是赵无恤让人在曲阜宣扬的传闻,说的头头是道。
赵罗大声颂功:“此物进献给先祖,先祖想来会高兴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鞅却只是眯着眼睛,他可不是夫差那种只要面子不要实质的人,才没那么好忽悠:“第二件呢?”
“其次,便是这张地图,比起桑木琴,应该更能让伯父高兴,让先祖们欣慰……”
赵广德将怀中藏着的那张羊皮地图恭恭敬敬地献了上去,由阳虎传到赵鞅手里后,发现上面鲁国山川河流、城邑道路都画的很精致。
鲁国的国土是黑色的粗线,两头开阔,中间塞着几个泗上小国,显得狭窄。在鲁国内部,东地是各大夫的领邑,星罗棋布,显得犬牙交错;北鄙里面则是孟氏的地盘,城池夹在各个丘陵间,难怪不好攻取。
赵鞅的目光转向西面,瞳孔微微缩了缩。
赵广德介绍道:“红线所画的部分,便是鲁侯将授予堂兄的封地了。”
不止是赵鞅,赵罗、阳虎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好大一块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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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一月一日这天,曲阜繁霜满地,天气没有丝毫转暖的迹象。赵无恤穿戴好卿士的冠冕朝服,一早便入公宫去,中午回来时,发现府邸外已经挂上了桃梗。
桃梗既是桃符,以桃木制成,请巫祝在上面刻降福的咒语,挂在宅院门口一年一换,以驱逐邪鬼,保佑宅邸平安。
这座宅院本来就不太吉利,最初是东门氏的,这一家公族在政斗里被三桓扳倒,衰败下去,到了鲁昭公时东门氏后人恰恰是国君亲信,于是便举族被驱逐。
随后它落到了阳虎手里,赵无恤扳倒阳虎后,这块地皮就赐给了他,过去几年基本都空着,直到正式入主曲阜后才用上。赵无恤为了定鲁在外奔忙,府邸里一切都是伯芈主持的,倒也打理得井井有条。不用说,这桃梗自然也是细心的女主人让挂上的,她一直努力按照晋国的习俗让赵无恤有种回家的感觉。
鲁国用鲁历,早在十一月时就过了新年,进入鲁侯宋十一年。但赵无恤和伯芈作为晋人,府邸内许多习俗依然是按照夏历走,何况十一月时曲阜初定,哪有心思庆贺新年?如今却不同,赵无恤在鲁国的事业蒸蒸日上,如烈火烹油,他今夜还要在府中举办一场宴飨,招待家臣和宾客。
入了府内,赵无恤便让兵卒们将一个几百斤重的大铜鼎往正堂一摆,让女婢招呼妾室伯芈来观看,他但凡有什么得意之事,便很乐于与在鲁国唯一的家人分享。
赵无恤有召,伯芈来得很快,一路上若不是碍着越来越多的服侍婢女跟着,她甚至恨不得捋起深衣,跑着来。
几年过去了,伯芈也年近二十,但她继承了夏姬的优良基因,竟一直保留着十五六岁的模样,身材娇小窈窕。而且容色秀丽,本就是个难得的美人,素颜也很美。今天因为是夏历新年,她稍稍画了点妆,大概是知道赵无恤不喜石灰抹墙一般的浓妆,只是略略描了眉,抹了口红,并没有像鲁国一些贵族女子似的擦着厚铅粉。
但就是这么一点改变,却让她更是眉目如画,叫无恤眼前一亮。
“将军,这是什么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拍了拍大鼎,笑道:“当然是我家的鼎,赵卿之鼎!上面刻着策书铭文。”
梳着贵族妇人发式的伯芈偏着头在字形刻画古朴,词义运用晦涩的大铜鼎前看了半响,还是没搞明白一件事。
“下妾还是不大懂,将军的封地究竟有多大?”伯芈有些懵懂,好在她知道赵无恤今早入公宫,是再度接受策命,受封领地的。
“我一时半会也解释不明白,还是直接在舆图上指给你看罢。”
若非专人解释,赵无恤也有点搞不懂铜鼎策书上那些拗口的宗周语法说的是什么鬼,他也不难为爱妾,让人将新做成的鲁国舆图抬来。
和搬铜鼎一样费劲,七八个人将舆图抬进厅堂,却见一丈见方的木板上,用软泥塑成了鲁国山川的模样,无论是济水泗水,还是泰山东蒙,又或是曲阜都邑,缘边小城,都在沙盘之上得到了标识。
鲁国地形高低起伏,丘陵众多,传统的平面地图已经不适用了,在赵无恤的要求下,计侨的一众数科弟子进入了宫中,大肆寻找地图。他们和鲁国的舆人们合作,根据他们的见闻,做出了有等高线的地图,又进一步让制陶工匠们制造沙盘,鲁陶瓮能将拟人拟物的陶胚塑得与真物一般无二,如此塑工,是制作沙盘的不二人选。
于是便有了此物。
后世的祖龙“以水银为百川大海,相饥灌翰,上具天文、下具地理”,应该是中国沙盘的创始者。而东汉开国功臣马援用白米堆集成山川地势,道路分布,给光武帝刘秀讲陇西形势,则是将沙盘用于战争的第一人。
但在这条历史线上,纵使后世还有他们,也只能拾赵无恤,拾鲁国能工巧匠们的牙慧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竖人和隶妾们退下后,赵无恤和伯芈站在沙盘前,俯身下望,一览山川。伯芈好奇地睁大了眼睛,弟弟南下吴国后,赵无恤就是他的天,而她也是他重要的倾听者和赞赏者。
赵无恤抚着少女润滑的手,在沙盘上指指点点。
“这座方形的城池便是曲阜,你我此刻就在城内。”曲阜被做得比其余城邑更大,在地图中央极为显眼。
两人的手指缠绕在一起,朝西面指去。
“这里有两条河流,一条是泗水,一条是洙水。”
“下妾知道,腊月里凿冰,就是去的洙泗。”那些冰块伯芈摸一下就觉得透心凉,如今已送入冰窖里,等到二月后陆续取用。
“他们缠绕在一起向南奔流,被鲁人认为是一夫一妻。”说到这,伯芈心里一阵幸福,虽然自己仅能为妾,但有夫如此,也心满意足了。
无恤指着那条代表河流的绿线:“然,我的封地之东境,便是洙泗……”
“离曲阜好近,不过半日行程……”伯芈年幼时家族已经失封,但她也知道常识,一般离都城一天路程内的地域是不封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近一点,如何能看住曲阜,看住鲁侯,看住宵小们的非分之想?”
两人的手指抚上了北边泰岱的余脉,陶工技艺惟妙惟肖,将山脉的走势和高度很好地还原了出来,甚至还装饰着一小枝松枝,让人身临其境。
“这是我封地的北境,就在泰山脚下,与孟氏的郕邑隔着一条溪水。泰山风光秀丽,等我迎娶了灵子,等鲁国再太平些,便带汝等去游玩。”
“唯……”原本伯芈还是很畏惧未来的大妇的,但现如今她的心却定了不少,想要的东西她已经得到,可以安心了。
“封地向西向南,则一直延伸到鲁国的南境与西境,与卫、曹、宋、齐相邻。虽然地方不大,只有区区几百里,但南据亢父之险,西有濮济之利,而大野泽,更是成了我家内湖。”赵无恤说的轻巧,但伯芈却心惊不已。
她的目光在整个沙盘上来回扫了几遍:“将军的封地,整整有三分之一的鲁国大啊!其中的千室城邑,更是有……”她细细地数了起来。
“十七、十八、十九……舆图上标出来的,一共有十九个邑!”
“没错,十九个邑,还不包括那些百户、十室的小邑。无主的直接归我,有主的也得附庸或易地。十九个邑,比早先的西鲁大了一倍,也超过晋国邯郸氏了。口数三十多万,这便是我治下的民众数量了,比起韩氏稍微不如。”
其实公山不狃战败逃窜后,费邑也在赵无恤控制下,但一口气全吃下太贪,所以他决定将这里作为鲁侯的“直辖”,其实是派一个手下去管理。
要不要让宰予挪挪位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稍后再想吧,他的手抚上了伯芈秀丽的脸庞:“多么?”
“多……当年邢氏最盛时,也不过是三个邑,领民两三万而已。”
接着是她的腰肢,少女被紧紧拉近:“大么?”
“大……”伯芈脸色绯红,连忙补充道:“好大一块封地,将军真是了不起……”
她阻止了赵无恤的进一步袭扰,气喘吁吁地说道:“还望将军勿怪,下妾不懂政事,不懂军争,但邢氏也是以外国人身份进入晋国的,其中或许有某些共通之处。”
“嗯,你说。”
伯芈眼中闪烁着担心:“邢氏衰落后,我父整日大醉,他叹息道,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将军入鲁三年,得到了这么大一块领地好是好,但我担心……”
“担心我没得意几年就众叛亲离,被鲁人赶出国?”
赵无恤笑了,在她平坦的小腹上轻轻抚了抚:“放心罢,我已经不是下宫那个冲动的少年了,凭手中长剑窃了此国之政,治理时却会用上点诗书。我会设计一种制度,让鲁国卿大夫们服服帖帖,熬过这段危机四伏的日子,让赵氏在鲁国的统治一直延续下去!”
说着他便吻了过去,不住索取,但以往回应剧烈的伯芈今天却一直半推半就:“将军,今日不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事,无事,勿虑也……”
……
云雨过后又一起沐浴更衣,赵无恤打发伯芈去准备晚上的宴飨,
过年的习俗在春秋时已经有雏形,按照晋国的规矩,今天要用秋后酿造的美酒招待宾客,宰杀羊羔分给低级的家臣,而那些上宾则能共聚于高堂之上,举杯共同敬主人,齐声高呼寿无疆!
他自己则又走回去看了看那个名为“赵卿鼎”的大铜鼎,换了在西鲁窘迫缺乏金属的时候,但凡弄到鼎簋之类的礼器,赵无恤都会第一时间熔了,铸造兵器,铸造钱币,总之比放在庙堂上做摆设,或者陪葬入土好。
但这个鼎却不会遭此命运,一如铭文的末尾所说的:子子孙孙永保是用。金石不朽,这东西是要传世的,所以赵无恤会留着它,要熔,就去抢别人家庙堂的礼器来熔,比如说……卫国?这个国家富得流油,却弱的要命。
但那至少是入夏秋收时的事情了。
赵无恤指尖摸着凹下的铭文,默诵着上面段话,细细咀嚼其中味道:“公乃命赵卿,受封于鲁。锡之山川,土田附庸!”
当务之急,是为赵氏的鲁国做一个长远规划!
与此同时,季氏府邸,头上还绑着白布,披着麻衣的季孙肥也眼睛通红地在念策命副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东至于洙泗,西至于河,南至于亢父,北至于泰岱……”
策书落地,季孙肥目瞪口呆,三分之一个鲁国从此落入赵无恤手中,而昔日封地最广的季氏,仅剩下那座沂水边的小小食邑,连家臣们都养不活,这几日叛季氏者数不胜数。
他十岁的小妹季姬则懵懂无知,她扎着羊角发鬟,同样披着一身葛麻粗布为父守孝,她睁着大眼睛,拉着季孙肥的衣角问道。
“兄长,这是何物?”
季孙肥蹲下拉着妹妹的手,恶狠狠地说道:“仇人,这是季氏的仇人的罪证,他夺走了父亲的正卿之位,夺取了我的费邑,最后还逼死了父亲,你要牢牢记住!吾等的仇人,他无比强大,但终究会灭亡!”
他将妹妹抱住,不让她看到自己的眼泪:“但你我光是祈求昊天降灾可灭不了他,阿妹,你得快些长大,你要帮阿兄一起为父亲复仇!”
而在曲阜某个小巷深处的陋室里,在宅了很久没走出家门的孔子面前,柳下季也重重丢下了一卷帛书。
“赵无恤名为鲁卿,实专鲁权,仲尼你就不闻不问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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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柳下季的不忿,他没有像年轻时候,听闻季氏八佾舞于庭时,便愤青地怒斥“是可忍,孰不可忍也!”他只是接过帛书,将鲁侯授土策书的副本读完,随即将它扔到火炉里,任由其化为灰烬。
“事到如今,老朽还能说什么?”
“去据理力争,去出言反对,去鸣鼓于朝堂宫阙,这才是你,仲尼的风格!”
孔丘无奈地笑道:“我一事无成,如今只是一个主政失败的士,一个下野老朽而已,谁还会听我号召?”
柳下季说道:“你德高望重,如今正是国君需要人辅佐的时候,何苦自绝于鲁,这么多天闭门不出,你是要做隐士么?”
“隐士?不,不会。伯夷叔齐为了不降其志,不辱其身,隐居首阳山。你的祖先柳下惠被罢黜三次却不愿轻言离弃鲁国,宁可降其志,辱其身。这是两个极端,我与他们不同,不会隐于世外,却也无法再轻易出仕,更无法轻易出言了。”
柳下季死死盯着孔丘,指着渐渐熄灭的铜炉道:“仲尼,你现在像是一堆死灰般了无生气,这不是你,你应是个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
“我没有灰心,只是需要时间来反省自身。”
“反省?你无错,错的是那些小贼和大盗。就在你杜门不出的时候,鲁国已经高岸为谷,深谷为陵了!如今季氏家主自杀,孟氏家主出逃,这两家的继承者名为鲁卿,实际上却如同赵氏的附庸,但画诺而已!鲁国军政大权均决于赵氏之手。如此下去,鲁国迟早会君不君,臣不臣,家不家,国不国!礼乐征伐自卿大夫出,这不是你一向反对的么!?”
孔丘看着老友,眼神里充满无奈:“我知之……但刀剑胜过了诗书,权谋胜过了礼乐,这真真是鲁国的季世啊……”
他仿佛看到了时代的尽头,却无力去阻止,甚至连以身殉周礼的念想都未能实现,只能苟活于家中,大门一关,眼不见,心不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柳下季却有些偏执了:“所以你就什么都不做?我知道赵无恤沿袭了你的堕四都之策,还大肆任命你的弟子们为吏,多次请你出去做管礼乐的宗伯。你莫不是因此感激他,觉得他能礼遇你一生,至死方休?”
孔子皱起了眉:“何出此言?国君待我以礼,我必报之以忠,我此生绝不仕赵氏……赵子泰如今还是较为恭顺的臣子,他尚未逾越最后的底线,倘若他敢……”
柳下季步步紧逼:“他若起了非分之想,悍然弑君,你当如何?”
孔丘这几日来难得地须发贲张,他拍案起身道:“倘如此,我当斋戒沐浴,然后持二尺剑入曲阜里闾,号召国人鸣鼓共攻之!纵不能讨灭逆臣,丘身死可矣!”
……
柳下季告辞后,孔丘望着烛光又呆了半响,直到颜回拿着一卷书走进来,才将他从思索里惊醒。
“回,什么时辰了?”
颜回在这春寒料峭的时节依然衣衫单薄,那件破羊皮褥子不知披多久了,他恭恭敬敬地行礼道:“夫子,快到子时了。”
现在已经是一月一日,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年……
“将灯熄了,随我走走罢……”
颜回应诺,吹了灯,搀扶着孔子迈步出门,他那双眼睛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依然清澈无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公元前五世纪的都邑在夜里看上去和乡里、郊野没什么区别,到处都黑灯瞎火的。
但这个世界却不黑,和颜回的明眸一样,天上的夜幕像一条无比宽大的黑毯,满天星辰则像是缀在这毯子上一颗颗晶莹的闪光珍珠。
孔丘找到了最明亮的北辰星,指着它说道:“还记得为师在中都为宰时,对汝等说过的话么?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如今赵将军也如北辰那样凌驾众星之上,却并未为政以德,而是为政以力,竟无人能与之争。但这种局面恐怕无法持久,他迟早就将鲁国拖入六卿之争里,届时恐怕其兴也勃,其亡也忽,我在为鲁国的未来担忧啊……”
颜回答道:“我的看法与夫子一样,赵氏势成,与其硬争,还不如不争。而不是像柳下季大夫打算的那样,号召国人出来反对他。届时非但没法赶走,还会招致死亡和报复,鲁国需要的,是一种与赵氏共处的相处之道,恐怕还得依仗夫子你出面。”
孔丘知道颜回担心的其实是自己,但他却断然拒绝:“一如之前对柳下季所说的,只要赵子泰不越过底线,我便不会公然与之为敌。但要我和赐、求等人一样认同他,却更做不到,道不同,不相为谋!”
颜回犹豫了一下说道:“赵将军虽然擅权,对国君却没有太多不敬,他沿袭了鲁国旧礼,这月余来派人修缮公宫,保护历代鲁君之庙,颇得人心。或许是因为子贡、子有的关系,对夫子也够宽厚,前几日,公治长之事便是明证,有士师提议杀之,更有人心怀叵测,建议提审夫子,但赵将军处置公允,没有乘机打压夫子……”
就在前几日,孔丘的弟子公治长被人告发杀人!士师审问他,公冶长再三辩解,讲了一个无人相信的故事。
……
公治长自称能听懂百禽语言,他在曲阜郊外的园圃群鸟云集,有鸽子、野鸡、麻雀、甚至有少见的海鸟出没!
那天,却有一只鹞鹰飞来寻公冶长,呱呱叫道:“公冶长,公冶长,南山有死獐,汝食其肉,我食其肠!”公冶长答应后就前往了,果然找到一只獐,然而他并没有想把肠子喂给鹞鹰吃的意思。
鹞鹰因此抱怨他,没多久,鹞鹰又来向公冶长报告,公冶长又前往。远远看去,有很多人都围着一个东西在喧哗。公冶长以为它是一只死獐,怕别人夺走它,远远地呼喊道:“我杀之!我杀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众人都回头过来看他,目光怪异,公治长到了之后,才看清里面是一个死人,围观的众人就逮捕公冶长,把他当成凶手扭送去到司寇署。
好巧不巧,审理公治长一案的士师正好是少正卯的弟子,而士师们的上级,鲁国的代理小司寇,更是与子贡不和的阚止!
于是,一场试图将公治长绳之以法的大案就此掀起,且大有波及到孔丘及其门徒身上的意思。但这场风潮最终惊动了赵无恤,被他压了下来。
在家臣们内部,赵无恤语重心长地告诫众人:“创业难,守业更难!鲁国初安,人心未定,不亦掀起大案……汝等也不必兴风作浪,试图牵连更多的人。家臣揣测主君心思,这种事情可一而不可再!若有下次,决不轻饶!”
他将阚止申饬了一顿,此子有能力,有干劲,也懂得帮自己咬人,但就是放不下心头的一口气,面对夙敌,迷了心智。
赵无恤让处事公允的士师成抟代为审案,成抟最终没找到公治长杀人的证据,但也无法解除他的嫌疑。
于是最后结案时,赵无恤便给了公治长两个选择。
一是劳役三年,去泰山一带戍边,二是作为赵氏家臣,在驯养鸟兽的官署“虞人”里为吏,专门为赵无恤养鸽子……他能听懂百鸟的一言一行不知是真是假,但公治长很擅长养鸟驯鸟倒是真的。
公治长最终选择了后者,孔门弟子们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要是这次赵无恤故意牵连他们,并派兵卒来提审,他们肯定不愿受辱,要卷起行礼逃出鲁国。子路甚至对孔子坦言:“若子长死,则夫子可行矣!”
到头来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至于赵大将军让公治长养鸽子是要养了来吃,还是清晨时玩赏,他们就不关心了。
孔子颔首道:“子长能免于囹圄,的确是赵将军宽厚,对吾等,他表现得优雅宽厚,比我待少正卯强多了……”一想到此,他胃里便一阵抽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种被赵无恤救了一命,还被待之以礼的惭愧,与对赵氏窃取鲁国正卿权柄的愤怒交织在一起,便是孔子闭门月余的原因。
这个不撞南墙不回头的老者,在济水边被赵无恤刷新三观后,在思想上钻进了牛角尖。
他仰头望着星空,对爱徒说道:“我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入而立,立身,立事,立家;四十岁时造访周室,去齐归来,开始不再迷惑,明白复兴周礼是我的道路。到了五十再度出仕时,我以为自己是知天命之人,天命昭昭,只有周礼才能解救这个季世。可现如今,我却再度惘然了,我不知道何为天命,我也很久没有梦到周公了。”
颜回在后轻声道:“君子可逝也,不可陷也;可欺也,不可罔也!弟子们能糊涂,夫子不能。”
夫子是悬在他们前方引路的明灯,若夫子迷失了,那他们该何去何从?
孔子抚了抚颜回的肩膀:“我知道,所以这月余来,我一直在思索,终日不食,终夜不寝,苦思,却无益。于是我今日终于想明白了,与其如此,不如学也!”
“三人行,则必有我师焉。论农稼,我不如子迟;论言辞,我不如子贡;论勇悍,我不如子路;论聪慧,我不如那个寻我辩日的童子;论为政,我也赶不上赵将军……在鲁国有许多贤人值得我向学,但这次我最需要学的,是礼的真谛,是非远行不能懂得的天地大道……”
他隔着里闾内低矮的院墙,望向今夜曲阜最灯火通明的那处地方,那是大将军府,是晋人们共聚一堂的地方,红纸描金的请帖也送来过,但孔子却将它压到了榻下……
“虽然我也很想留在鲁国看看,看赵将军会找到一种怎样的方式,让他那咸与维新的势力与陈旧古老的鲁国能共存……但我是该出门学些东西了,和上次造访老子一样,去很远很远的地方,走遍九州,观百国春秋!”
ps:那啥,我这里天真的没黑,晚上还有一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韩虎为了出使鲁国,错过了家中的腊祭,错过了夏历正旦,也是够拼的。但好在他乡有故识,赵无恤在夏历正旦前夕办了一场宴飨,广邀家臣、宾客、朋友,韩虎自然也在其内。
赵无恤的大将军府很大,要去到正中央的厅堂院落,途中要连过三道阙门,建筑多为砖石和木质结构,雕梁画栋,武卒持戟而立,貌美的隶妾垂首而行,这一切都显示赵无恤不是阳虎那样的暴发户,有晋国赵氏输送血液和文化,已颇有几分卿族之家的气势了。
难怪现如今已有人将晋阳赵氏称之为西赵,而远在东方的赵无恤称为东赵……
而这场宴飨也够气派,够体面,案几从正厅一直摆到了露天的院子里,里面是地位较高的宾客和重臣,外面是一些投附的新臣和士。整个府邸上已点起火烛,将四周映得通亮如昼,让此处成了鲁城曲阜最耀眼的明灯,想必到明天,曲阜的士大夫们会为自己受到红底描银的硬纸请帖,受邀参加了今日宴飨而自夸不已。
整场宴飨晋国味十足,制菜的庖厨,调味的雍人都是从晋国请来的。食材也多为晋地美食,近几年越发走俏的面食成了主角,盛放在豆、盘上由美婢端出。随后这些女子就挥着长长的袖摆,跳了一支糅合着狄人舞姿的晋地舞蹈。
齐之美姜,晋之倡女,修婉而多宜,婵娟而工舞,都是很著名的。其舞飞龙列舞,进如惊鸿,转似回波,惹得在场晋人连连叫好。
甚至连盛在大鼎里的酒,也是晋地醇厚的酒,而不是鲁国这淡薄稀寡的酸酒。
至此,作为主人的赵无恤便上来向众人敬酒了。
“周公在《酒诰》里告诫卫人和鲁人说:不要经常饮酒,只有祭祀节庆方可饮酒。饮酒也不要过量,但只要能让邦国安定,庶民无枉死之忧,汝等乃饮食醉饱亦无不可。二三子助余平定鲁国之乱,可谓有大功于鲁,明日又是夏历正旦,聚於今宵,欢乐极矣!当不醉不归!”
“大将军寿无疆!赵氏世禄与国同休!”
在场众人大喜,家臣们随赵无恤从晋国离开,无一人叛离,到了鲁国后也年年大战,他们身边的伙伴一个接一个倒下,熟悉的面孔越来越少。好在这一切终于迎来了回报,赵无恤位列正卿,宰执千乘之邦后,众人总算是能歇口气了。所以他们今夜格外放松,开始相互劝酒,尤其是晋人纷纷抱团和在场的鲁人喝。
晋地民风远比鲁国开放,晋人豪爽好酒也胜于鲁人,筵席上极为放得开,公西华、冉求等却“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食肉,必有酱,无酱,则不食”,面对咄咄逼来的晋人,小口喝酒的守礼鲁人们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被灌了一通后,以子路为首的几人却怒了,他本是为了感谢赵无恤月余前救了他们师徒三人,随后又公正审理了公治长一案而来赴宴的,昔日的卫国豪侠被人嘲笑说酒量小,这还了得?
于是他也顾不上礼仪,吆五喝六地和田贲等一众晋人拼了起来。
不是每个人都有子路的战斗力,阚止年纪轻轻不胜酒力,没一会就败退下来,他又不想和子路、子贡等孔门弟子扎堆,于是便端着酒盏朝韩虎走了过来。
阚止看着跪坐在席上,面若桃花的英俊韩虎,一时间差点以为自己看到了一个酒醉的美人,心里觉得这个娘炮大概是在场晋人里最不胜酒力的吧。
“韩子亦能饮酒乎?”他借着酒胆,颇有些调笑地如此问道。
“不敢称能……”韩虎瞥了阚止一眼,知道这是最受赵无恤重用的鲁人之一,他表现得很谦虚,但半刻后却将阚止直接喝的趴到了地上。
“韩子不是自称不能多饮么?”阚止脸色酸楚,晋酒太醇厚,他实在消受不住,但韩虎却已经连饮两斗了,还跟没事人一样,只是脸上的桃红更甚几分。
韩虎道:“的确不能,在虒祁宫,在国君面前赏酒,有司就在旁边,御史则在后边,我心怀恐惧,不过一斗便会醉了。如果家里来了贵客,祖父和父亲唤我陪酒,我小心地跪坐在旁边,不时起身举杯祝宾客长寿,那么喝不到二斗也就醉了。”
他举樽继续抿了一口,淡淡地说:“但如果朋友故交突然相见,互诉衷情,大概能喝上三四斗吧……”
……
言罢韩虎也不理烂醉如泥的阚止,将目光移回到宴飨上。
除了子路、冉求等武士还在鏖战外,其余羸弱的鲁国人已经被拼得醉倒在地,强悍的晋人们却还抱团站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今夜是夏历正旦,鲁人是来陪衬的,晋人才是主角,韩虎望着那些同乡,他如今已能说出几位赵无恤重要家臣的名字了。
塌鼻子,红脸的田贲是个口不择言的莽夫,让人气得恨不能抽他几鞭子。他喝醉后便开始发酒疯,脱了上衣在席间跳起赫赫万舞,可惜那是匹夫之舞,而不是贵族虎贲之舞,姿态丑陋,笑声让人不寒而栗。透过烛光,能看到那冒汗的脊背上满是骇人的疤痕,有鞭子抽打的,有箭射的,也有利器切开的……
个高体庞,站在赵无恤身边像一座山的穆夏虽然穿着常服,未着甲胄,却是席上唯一一个带着武器的宾客:他手边有把利剑,坐席下还有一块大木盾,随时能奋而起之,为赵无恤挡下致命一击。众人皆醉的时候他却醒着,众人满厅堂乱窜时他也没离席,而是认真地在赵无恤身边护卫。
依然瘦得像根长矛的虞喜则对过来劝酒的隶妾们上下其手,亦无人阻止他,没人知道,这位高个面善的白马骑吏曾是赵氏马房里低贱的圉人。
而最不显眼的伍井,只是沉默着吃东西,拒绝了一切拼酒的行为,尤其是与田贲一句话也不说。稳重的他已是旅帅,奉命驻防郓城,还得连夜赶回西鲁。
赵无恤成了正卿,得了一大片封地,一口吃成了胖子,首先显现的问题便是兵力不足。他只能将剩下的武卒一分为二,一半驻扎在齐鲁边境,一半带到鲁城镇压不服者。武卒抽空,半职业化的邑兵们就承担起了守住老家,同时接管各地城邑的任务。
羊舌戎去了郈邑,虎会去了须句,都不在此处,他们两人资历较老,都已经被任命为师帅……加上管亭卒之师,将调往费邑的冉求,管盗寇、流民之师,在鲁卫边境做老本行的柳下跖,赵无恤手下一共有四个师帅。
加上直属的那一师武卒精锐,不知不觉竟已凑齐了《周礼》规定的一军战力……
鲁国现在是左右两军制,韩虎不知道兵力部署的详细情形,却能打听到赵无恤以大将军名义建立的这支鲁国“右军”究竟有几个师帅得到任命。他大体能猜测出,赵无恤的实力,已不止半个韩氏。算上鲁国东地大夫们战时临时凑出的“左军”万余人,甚至已隐隐超过。
若是给他一年半载整合完毕,再加上间接利用的宋国呢?这“东赵”的实力怕是直追魏氏了吧!
他暗暗想道:“魏氏那匹千里驹要是知道了,肯定会气得跳脚吧……”
这叫韩虎凛然不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个月来他可没闲着,而是密切关注着赵无恤在政、在军上的一举一动。他发现赵无恤为了顺利接管鲁国政权,在任用大量鲁人家臣为文职的同时,在武职上却有意倾向任用晋人家臣。
正是这种有意无意的区分,使得今日宴飨上,晋人与鲁人间产生了泾渭分明的暗斗。
也许在他们眼中,斗的已经不是樽中美酒,而是在主君眼中的地位吧!
韩虎觉得这很有意思,双方的隐隐相争,其实目的都指向一个:赵无恤在这场大丰收后,会怎样封赏有功者呢?
“事成则封,以恤功臣”,这是诸侯-卿大夫-士这种封建体制的常态。韩虎身在晋国,所以深知这个道理。打个比方,当年追随晋文公出国流亡多年的那些人,赵衰、狐偃、颠颉、胥臣、魏犨,谁是无欲无求,不寻回报的?
当然,介子推大概是个例外,但其余几人,回国后都得到了封赏,可惜封赏不均,导致魏犨和颠颉强烈不满。
韩虎之所以一直赖在鲁国不回去,宁可错过对韩氏全族极为重要的腊祭、正旦两个节庆,就是为了看赵无恤会怎样治鲁!
分功,或者说分赃,这是第一道坎,若是做的不好,不仅家臣们失望,失去了进取的积极性,协助赵无恤的鲁国士大夫们也会怨念不已。届时,虽然看似有一军之众,虽然名为鲁之正卿,赵无恤却不足为虑。
因为一个内部不稳的邦国,外强中干的卿族,是会瞬息毁灭的……
韩虎本以为,今日宴飨上,赵无恤肯定会宣布封赏了,家臣和亲近赵氏的鲁国士大夫们还眼巴巴地盼着呢!田贲褪衣,其中会没有邀功的意思?虞喜的手在逗弄陪酒女婢,眼睛却死死盯着首席呢!
对韩虎而言,这是为祖父评判赵氏未来的大好机会,他可不想错过,所以他纵然饮酒三斗,目光却依然明亮如雪!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筵席上众人的想法,赵无恤心里跟明镜似的。
汉朝人常常以万里觅封侯为志向,春秋的士大夫们也是如此,立名于世,立家于国,得封邑田土,这就是这时代的大志向了。
眼见主君打下了数百里山河,作为有功之臣,谁心里不打点小算盘?但若就这么轻易地把好容易整合的领地一一分割出去,赵无恤觉得自己这几年就白忙活了,他会走上赵襄子分割赵国的老路,枉为后世之人。
但不赏也不行,楚汉相争时,刘邦之所以能成事,正是因为他派有才能的人攻占城池与战略要地,给立大功的人加官奉爵。而项羽恰恰相反,有才不用,立功不授赏,授赏也不平均,所以他才众叛亲离,最终失败。
所以这一切都得小心规划,牵一发而动全身。
赵无恤没有轻易露出意向,只是面含微笑,沉稳如泰山,他一一回敬着家臣和鲁国大夫们的敬酒和祝寿,却没提封赏之事,直叫众人心里发痒。
直到宴飨将尽时,赵无恤才拍了拍手,叫停了歌舞,让还能清醒着的众人归位。
众人精神大震,知道今晚的正题来了,却见赵无恤起身宣布道:“我本是游于中夏的流亡卿子,能有今日,多亏了二三子之功,本应论功行封,但功有大小、赏有先后,汝等不如各自夸功,看看谁当为定鲁第一功臣,等到立春时节再统一封赏!”
在场的家臣、士大夫们一时间面面相觑,迟迟不见人站出来自夸,最后还是大胆的田贲挠了挠头道:“若论单场战事,我田贲敢认勇猛第一,则别人不敢认第二,但要整个来论,我却分不清高低。”
虞喜也道:“历次战役的过程主君都让人一一记录在案,不难挑出首功者……但自从武卒建军,已经过去了三年,大小战事不下数十,一时间仆臣们不能决也……”
赵无恤的老班底都这么说了,那些后来才加入的孔门弟子、西鲁大夫自然更没资格出来认领首功,最后还是赵无恤道:“汝等分不出高下,那我便告诉汝等……入鲁定鲁,立功最盛者,莫过于张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时间,在场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那个文弱淡雅的年轻人身上。
是他?他当为首功?
张孟谈不好饮酒,他一直笼着袖子坐在赵无恤下首位置,春寒料峭,他身体一般,还披着毛皮的坎肩,闻言只是轻轻一欠身,道:“主君过誉了,将士们披坚执锐,多者十余战,少者也有数次合战,攻城略地,或大或小都有战功。但我却没有汗马之劳,只不过靠舞文弄墨,发发议论,从不上战场,怎能居首功?”
的确,那些将领武夫的确是这么想的,只是碍于张孟谈的地位不敢说而已。
赵无恤却笃定了就是他:“不然,这就好比打猎的时候,追杀兽兔者,犬也,寻觅踪迹,向猎犬发出指示者,人也。将士虽有功,只不过是得到命令,奔逐兽兔的功狗,但孟谈你,却是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的功人!”
这时代,狗因其忠诚,深受中原人喜爱,特别是东国,以狗殉葬,以狗喻人者不在少数,不然不就会有“狡兔死,走狗烹”的比喻了。所以听赵无恤说家臣们是”功狗“,田贲等人不但不怒,反而喜形于色。
这是在夸他们忠诚啊!但说张孟谈的功劳高出他们好几等,众人还是不服。
张孟谈再辞道:“职各有司,孟谈只是做了该做的,不敢称功……”
无恤道:“野战杀敌是一时之事,庙算筹划却是经年之事。四年前我还是流亡宋国的卿子,手下衣食无着,是你放弃了做魏氏家臣,或跟着董子去晋阳为吏的机遇,不远千里来投我,为我分析了入鲁的可能性。”
“在西鲁立足后,我常年在外征战,多数时候便是你留守家中,为我约束人心叵测的城邑,管理民众户口,春耕秋收,无不井井有条。上次我冒险入宋,兵卒寡少,粮秣不足,面对强敌,情形岌岌可危。但你总能及时派遣士卒补充前线的军队,还能通过水陆转运,征集粮秣送去给我!”
赵无恤越说越激动,他目光一扫厅堂之内:“定鲁第一功,非孟谈莫属,谁有异意?当面将功勋亮出来比较比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时此刻,群臣们上头的酒劲也缓过来了,颇觉赵无恤所说的确有些道理,纷纷唯唯诺诺:“无有异意,张子当为首功!”不过他们也好奇,赵无恤会怎样封赏这位“首功”呢?
赵无恤一挥手:“来人,将鲁国舆图抬上来!”
几名力大的甲士抬着那块巨大的沙盘舆图走上堂来,将它放置在厅堂中央。
接着赵无恤便不由分说,离席将张孟谈拉到那张沙盘舆图边上,指着它说道:“北至于泰岱,东至于洙泗,西至于河濮,南至于亢父,国君已经正式册封给我了。赏有功,报有德者,政之急也。孟谈不单是我的家臣,也是我的朋友,作为首功,我决意授予你鲁国大夫之爵,你若是愿意,这百里山河,可与我共分之!”
……
均分领地给首功者?
厅堂内顿时一片寂静,随后有唏嘘声响起,在场众家臣同时咽了下口水,一方面有感于赵无恤的大方豪迈,一方面也艳羡不已。
主君手里有十九个邑,人口三十余万,若真的分一半给张孟谈,张氏立马就能一跃成为鲁国强族!就算放到全天下作比较,也是足以傲视其余大夫之家。
张孟谈看着舆图默然了,似乎在犹豫,似乎在思考究竟要哪一片区域。
赵无恤似乎还沉浸在“赏有功,报有德”的兴奋劲中,他继续说道:“鲁国之制,辅主者名显,功大者身尊,执国命者权重。我心怀忠信,鲁人才会服从,这是周公、伯禽能安社稷的原因,还望孟谈能接受我的一片心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张孟谈却猛地下拜顿首:“仆臣惶恐,仆臣不敢受!”
他……这么大的封赏,他竟然不要?
赵无恤面上露出一丝疑惑:“这是为何?”
“君之所言,成功之美也。臣之所谓,治国齐家之道也!”
他被赵无恤扶起后,对周围的众人正色说道:“我没什么过人的本领,就是喜欢观察往古的事迹,吸取教训,救我所闻,君臣之权均等却能平安相处的事,从来未有过!前事不忘,后事之师,主君有信,想让吾等共享富贵,但若赏赐太过,则只会重蹈宗周覆亡的覆辙。我作为臣子,不能只为自己的荣华,而忘了家国的安危!”
众人为张孟谈的这番言论嗟叹不已,赵无恤也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说的有道理,是我冲动了。既如此,你便在这封疆里任意挑选一个大邑作为食邑,何如?无论是郈、须句、廪丘,甚至是郓城,都可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家臣和西鲁的大夫们纷纷竖起了耳朵,暗想着若张孟谈挑了经营最久的那几处,他们要跟着挑什么。
但张孟谈却再度拒绝了!
他回头看着赵无恤,单薄的身体笔直,面上怆然有决色:“臣乃晋人,晋乃坟墓所在,父母之邦,迟早是要回去的,何苦再要鲁邑?臣不敢受,若主君强求,臣愿捐功名,去权势,离众隐居!”
众人这下都替他着急了,这也不要那也不要,你作为首功之臣若是什么都不封,那吾等怎么好意思张口要赏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很苦恼:“孟谈这是要做介子推,陷我于不义么?我可不是薄情的晋文公啊,好,我不逼你,那你且说说,究竟想要什么?”
张孟谈淡淡一笑:“良田千亩,隶臣百人,耕种的粮食够养活来投我的宾朋即可;鲁缟布帛十丈,够做出朝服衣冠,让我不用衣衫褴褛,堕了主君之威即可……若主君想要大肆封赏,等有朝一日回归晋国,为大国上卿时,再赐我张氏一座能容身的小邑即可。”
张孟谈表现得如此淡泊名利,让在场群臣都露出了愧然之色。
事成拂衣去,不求功与名,这才真正的国士啊!
“孟谈你真是……真是我的肱股腹心!”赵无恤扫了一眼在座群臣,叹了口气,“既然你不要封邑,也不要爵位,我便让你做我的家宰,继续替我管理众臣,管理家业,何如?”
张孟谈总算没推辞:“能继续为主君效劳,孟谈敢不从命?”
有赵无恤带头,一众家臣和西鲁大夫们不管心里怎么想,都纷纷附和称赞张孟谈,家臣里的道德典范便被早早竖立起来了。
天色越发晚了,赵无恤望着满席的杯盘狼藉,有些意兴阑珊地说道:“今夜本来要大论功勋,确定封赏的,谁料在论首功时便遇阻,也罢也罢……依礼,立春之日,卿要赏大夫、士、虎贲于家庙。如今赵氏在鲁国的家庙尚未建成,无处册爵赏功,二三子的封赏,立春再议!届时我也会拿出第一份在鲁国施政的纲领来!”
在场大夫、家臣对封赏心里痒痒,但有了张孟谈的例子在前面,却不好再夸功了。他们只能告辞,回去不安地等待,反正立春离现在也没多少天了。
是夜,宾主尽欢,过了午时才渐渐散去,一路上全是议论张孟谈居功不傲的谦让之德,还有他那句“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的振聋发聩之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唯独韩虎有些无趣地离席而去,听着前面众人的溢美之词,他不以为然,看着满天的星星翻了翻白眼,心道:
“赵子泰,张孟谈,汝二人今夜演得一手好戏!”
……
众人陆续散尽,却唯独张孟谈被赵无恤叫住,唤他一同进了侧室的厅堂,那个铭刻册命的大铜鼎就放置在此。
无恤遣退竖人侍女,连亲卫穆夏、漆万也不例外,随后才呼着酒气笑道:“孟谈,可还清醒?”
张孟谈道:“仆臣自知不胜酒力,故滴酒未沾,头脑尚且清醒。”
“善!那你过来……”
等张孟谈到了三步以内,赵无恤突然躬身朝张孟谈重重一拜,“今夜之事,多亏孟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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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赵无恤躬身朝张孟谈郑重一拜,“今夜之事,多亏孟谈了!你是定鲁首功,却只得了小小的家宰、田宅,真是委屈你了。”
张孟谈连忙避开还礼:“这本就是臣之所愿,主君能听臣之言,行臣之策,下臣欣喜还来不及呢,怎会抱怨!”
没错,今夜的一切,其实是赵无恤和张孟谈事先就商量好,又临时发挥了一部分的双簧。
这两个月来,赵无恤一直在为定鲁后如何分功的事情而苦恼,人心难测,在封土授勋如家常便饭的春秋,很难用后世的那套来要求春秋士人。就在这时,张孟谈却主动求见,主张不要将这百余里领地分割出去。
“将土地、民众集中在主君手里,御敌时才能像一个拳头似的打出去,若是分割得四分五裂,就成了自行其是的五指。此处一个邑大夫,那儿一个封君,虽然得到城邑的是忠心耿耿的功臣们,但人皆有私心,一旦要征召他们出人出财出力,便不会尽力。“
“孟谈所言正合我意!”
两人不谋而合,赵无恤大感欣慰,没错,虽然历程已经改变,但年轻的张孟谈依然是历史上那个说出“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的国士。晋阳之围后,张孟谈既固赵宗,便奉劝赵襄子限制家臣的封地、名望,他甚至不惜舍弃自己的首功,抛下领地和权位,带着家人避让隐居,直到赵氏遭到齐、楚、魏、韩围攻时,才出面解围。
在历史上,是他的牺牲让赵氏完成化封建之家为集权之国的最后一步!
而现如今,张孟谈那淡泊名利的性情,促使他在鲁国,在赵无恤面临困境时,做出了同样了选择。
赵无恤又道:”但若公然如此表示,恐怕将士心寒,群臣失望……“
”同样的事情用不同方式说出,效果大不相同,下臣有个建议,不如如此这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便有了今夜的这场表演,赵无恤感激张孟谈之心真诚,张孟谈推让封赏之意也发自内心,所以众人也没看出作伪之处,反而十分感动。
在树立张孟谈这样一个居功至伟却推辞了封赏的道德楷模后,其余众人便不好夸功开口要这要那了,而赵无恤的计划才能徐徐展开。
两人对坐,开始商量家事国事,赵无恤道:“孟谈说的没错,效仿周室分封的赏功之美乍一看很不错,但却与齐家、治国之道冲突,将功臣们封为世袭罔替的邑主,不但无利于整合鲁国,而且容易引发晋人邑主与鲁民的对立。长远来看,更是后患无穷,赵氏小宗的坐大,鲁国家臣的谋逆,历历在目啊,这些教训,我不敢忘记!”
“那主君打算如何解决?”
无恤道:“我想了想,渴求封功的人,大致可以分为四类人,且容我从下到上说起罢。”
“武卒的主体从宋、鲁招募的职业兵卒,他们本是为了追求田土、钱帛而加入的,从其所欲就是了。“
”从其所欲?“
”没错,我想把军功授田的制度,以成文律法的形式确定下来,并在领地上推行!“
……
”其实这是军中早已实行的制度,武卒按照所立功勋,可以得到多寡不一的封赏。容我打个比方,立了三等功的,可以用功勋换取田十亩,宅一处,同时还能因功升职,享受更多的军饷。不想升职也可,则能得到相应钱帛。二等功,一等功依次递增,还能得到隶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妙哉!”张孟谈赞道:“如此安置,不以亲、故封赏,而是食有劳而禄有功,则士气大增,武卒闻战则喜。长此以往,武卒在鲁国娶妻,扎根,在各处乡里里闾成了有土有田的世代从军者,他们的子孙将是拥护赵氏最坚定的一批人,如此,便能与排外的国人抗衡了!”
其实第一批武卒已经到了与赵无恤的三年之约期限,多数人选择了留下,只有少部分选择离开归乡。从宋国新招来的那些人,赵无恤半蒙半骗地让他们签了五年长约,鲁国籍贯的武卒,则要一直服役到打不动才能退役。十五从军征,八十始得归,这才是职业募兵!
赵无恤笑道:“孟谈,你还是一直站在晋人的角度,不要将武卒与鲁人彻底对立起来。因为武卒迟早会扩编,届时会收纳越来越多的鲁人,等武卒老兵在邑兵、亭卒中成为基层军吏,并且每一旅都分配两个记录功过赏罚的士师后,就可以在右军推行这套军功授田的制度了。”
张孟谈嗟叹道:”万人奋起,为了功勋田宅而努力作战的场面,真是不敢想象……“
赵无恤的部下们,田贲、虞喜、穆夏、伍井等人,本就是发于垄亩、隶妾的社会下层人士,靠着能力和功劳一步步混到今天。只要赵无恤稍作宣传,有这几人以身作则,这项制度很快便能取得右军底层兵卒信任。战阵之上,他们不再是打酱油的徒卒,而是为了田宅钱帛而战的虎狼……
在“世卿世禄”的鲁国,在选拔人才,包括军事将领时,除了靠乡射礼里出色表现升上来的那点基层士人外,主要走“亲亲尊尊”路线,主要在士大夫中选取。
城邑乡里的各级封建主,战时就是各级军官。战场上军功一概录于领主名下,会不会将好处分给手下的领民就看个人节操了。一般来说,普通民众无论在战争中立下多大功劳,都被看作是义务,军功不会改变他们的生活质量和社会地位。
但军功授田宅,升职位却不一样。
赵无恤有意效仿秦国的军功授爵,但他底盘尚小,爵位也只是一个卿,别说什么二十等爵,连十等爵都铺展不开。在春秋时代早早提出上首功,是会被道德君子们狂喷,让对手有借口杀来围殴的,所以只能变相实行……
但仅仅如此,便足以让手下的武卒老兵们成为鲁国第一批军功地主,他们将从基层开始,让鲁国改头换面!军功授田,它可以在不动声色间,有力地打击鲁国旧贵族特权,搅动社会等级的沉浮,洗刷沉滞胆怯的民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长此以往,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鲁国或将一改羸弱的礼乐旧邦形象,一变为好战求战的上功之国!
……
主臣二人虚席而谈,烛灯渐渐融化,厅堂内的两人却越说越兴奋。
曾几何时,他们在新田对着一块棋盘推演战阵,畅谈志向和诸侯时势,现如今,昔日少年终于到了真正执掌一国的时候了。
说完了对底层兵卒的安置,赵无恤又说到了立功更多,仅仅田宅恐无法满足的军吏们。
虎会、羊舌戎、田贲、虞喜等晋人作为老班底,对赵无恤的忠心毋庸置疑,他们一直没忘记太行山以西才是自己的故土,不少人的家室还在晋国。赵无恤打算以张孟谈为例子,劝说他们“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晋人家臣若在赵无恤诱导下,以辅佐主君归晋为目的的话,那他们在鲁国追求的便不是带不走的领地了,而是广土田、多臣妾,再就是获得荣誉勋爵,多得些钱帛而已。
赵无恤手里有食田百万亩,还把持了鲁国财政,以上欲求完全可以满足他们。
”甚至于,为了不让军吏们失去进取之心,还能封以百户食邑。“张孟谈补充建议道。
所谓食邑,并非世袭统治的实封,仅仅取其赋税的虚封,名义上是领主,却仅仅能去收谷子,没有治民之权,士死后食邑就会被收回。这种情况也是晋国诸卿普遍实行的,总的来看,晋国的制度要先进鲁国一百年!到了战国,三晋和齐国一样,也是科技、文化、思想爆发的核心区域。
”可!如此则将士不会寒心,等回到晋国后,我自会让他们得到应有的地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再然后,就是子贡、冉求、公西华、樊迟、宰予等人了,在赵无恤看来,这些孔门弟子反倒是最容易打发的一群人……
他们出身社会中下层,而且多为文职,受孔夫子多次推辞封地影响,孔门功利派的弟子们抱着”学而优则仕“的念头,对名望和权力的渴望很强,对封地的野心却不那么大。
以子贡为首,这些人似乎主君待之以礼,再给足俸禄就心满意足了,这些知足常乐的儒臣是帮赵氏在鲁国站稳脚跟的重要媒介,无恤在以军功地主为鲁国换血的同时,也不得不利用这些人。
子贡将作为行人以及分管货殖的官员,公西华将去接替孔子职务,宰予会调任费邑,冉求已经是师帅了……一群穷士几乎一跃跳到了大夫阶层,多数人心满意足,他们刻意避谈孔子与赵无恤的分歧,兢兢业业地在职务上努力着。
到了鸡鸣时分,烛火即将燃尽,赵无恤已经将三种不同的封赏办法徐徐道来,最后,只剩下一些贪得无厌,还不太好打发的人了。
”那些参与西鲁盟会的大夫们,秦邑、高鱼、郿邑等,甚至是我的岳家,甄邑甄氏,以及各邑氏族长老,如今都成了实打实的赵卿封臣。“
”他们自觉有功,于是便生出了更大的心思,邑宰、司马想做大夫,下大夫想当中大夫,中大夫想做上大夫……除了爵位外还想要实封,小邑想换成大邑,一个邑想增加到两个邑。这些人习惯了鲁国的制度,恐怕接受不了军功授田和虚封食邑。对这些人,杀之不能,封之亦不可,主君可有什么想法?“
赵无恤笑道:”很简单,我要在鲁国设县,只需将小邑合并为大县,若不想被新官上任的县吏凌驾于头上,这些人就只能乖乖挪地方!”
ps:今天我这天黑得早,嗯……另外作者后台换成新版了,上传时看不出双引号是正还是反,有问题告诉我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鲁侯宋十一年的立春时节,天气转暖,冰消雪融。
在这宝贵的农时里,农夫们要奋力耕作,鲁国没有闲田,但他们每年都过得又饿又累,直欲饿死。去年秋收的粮食,都消耗在名为“堕四都”的内乱里了,到头来曲阜里的三卿死了两个,灭了一个,那四都也只堕了三。粗鄙的农人们苦中作乐,暗笑道:“执政者不识数,连三和四都分不清。”
与之相反,贵族们却只需要装模作样地跟着国君下地籍田,连汗都不会出一滴。
不过今年国君推说身体不适,把祭祀、籍田等事统统授权新任正卿赵无恤代劳,所以士大夫们丝毫不敢怠慢,都早早前来。
立春这一日,赵大将军亲自率领卿大夫到曲阜东郊举行迎春的祭祀。祭毕回朝,他代国君在朝中赐酒犒劳卿、大夫、士,随后又在家中对过去几年“为安定鲁国作为突出贡献”的有功家臣实行褒奖,施与恩惠。
“食邑?军功授田?”当在鲁国等得百无聊赖的韩虎听到这件事时,不由眼前一亮,尤其是对后者,他摸着无须的下巴揣测道:“赵子泰是要效仿晋惠公作爰田之举么?”
赵大将军的一举一动都受万众瞩目,根本瞒不住,他为了让鲁人看着心热,也不想瞒,没多久,消息便传出来了。
高级军吏如羊舌戎、虎会、虞喜、田贲、穆夏等根据所立战功,得到了多寡不等的食邑。多半是指定一个百户小邑,或者乡、亭、里,人口或数百户,或几十户,宣布他们成为这里的领主。
但别高兴得太早,大将军又说了:“汝等作为武夫,能在车马上作战,却不能下了车马就治民,大概都懒得处理繁琐事务,所以食邑依然由大将军府派小吏去管理,每年将收取的粮食和布帛交割即可。”不止如此,若是有功战死,食邑可以传给子孙,若是无功受禄,则死后食邑归还主君。
虽然有诸多限制,但晋人军吏们多数出身社会底层,骤然得到食邑,自然喜不胜收,也不计较这是实封还是虚封了。有张孟谈的先例摆在那里,他们也不好意思要求太高,反正赵无恤已经将画饼画到了晋国。“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这句话说得好啊!鲁国太小,只不过是大将军归晋复仇的跳板。
然后是基层军官和普通士卒,武卒如今有一师之众,每一旅都有识文断字的军士师,记录功过赏罚。武卒们历次战争所立的功劳都记录在案,每次大战后的饮至礼,都会按照其表现,发放三等勋章,丙等功为桑木勋,乙等功为青铜勋,甲等功为黄铜勋,特等功甚至是擦得闪亮的银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立功劳的武卒,自然只能在军营里吃大锅饭,领军饷或者年节赏赐为生。但有功之人,却会被授予一些田土,过上食田的好生活。
桑木勋可换田十亩,宅一间;青铜勋可换田百亩,宅五间,隶臣三人,升职一级;黄铜勋可换田十顷,宅十间,隶臣十人,升职一级。至于银勋,那是高等军吏才获得到的,直接可以换食邑,得爵位!
武卒老兵多数都有几枚桑木勋在手,青铜勋也有不少人持有,但黄铜勋则寥寥无几。所以封赏的结果是勉强能养活自己和家眷的富农多,田土十顷以上的地主少。
不过总的算下来,还是分出去了近十万亩田地,这些田地主要集中在大野泽周边,是过去几年里新开垦出来的。至于附带的隶臣,他们的主要来源是宋国内乱里抓获的那些卫人和叛党从逆,还有些济水之战被俘的叔孙族兵。他们被许诺说乖乖干上五年就能恢复自由,所以都套着枷锁,苦着脸帮新主人干活耕地去了。
倒不是赵无恤不想取消万恶的奴隶制,实在是时代所限。这毕竟是是集权政治的原始积累阶段,他自己就是个大奴隶主,若想让领邑上的领民过的好一点,除了发展生产力,就只能剥削战俘了。他们将替代脱产的武卒劳动,用血汗来赎罪。
因为失败本就是一种罪!
其实直到战国时期,被后世传颂“以先进的封建制度取代了腐朽的奴隶制”的铁血秦国,其实却是个老牌奴隶制国家。有《商君书》《秦律》为证,奴隶数量不但是七国之最,其占人口比例更是超过了西周、春秋。靠着分战俘奴隶给军功地主来生产粮食,秦才得以维持扩张……
军功授田会推广到整个右军,万余基层兵卒从此有了跻身的途径。
这几项举措可谓推陈出新,却没能在鲁国引发太大震动,因为它们局限在赵无恤的领地上,只能算是赵卿的家事。
以上种种封赏食邑,军功授田的举措,赵无恤都是委托家宰张孟谈和一众家臣办理的,旁人难以置喙。何况,哪怕在最聪慧如子贡、韩虎等人看来,这只是在模仿晋国的“作州兵”和“爰田制”,他们没看到这背后赵无恤希望在鲁国培育一个军功地主阶层的企图,以及对旧贵族的浓浓恶意……
让鲁国大夫们直接感到不安的,是随后举行的朝会上,赵无恤公然宣布,将会在鲁国试行县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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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制?是秦国的县、楚国的县、还是晋国的县?”
“大将军乃晋人,自然是晋国的县……”
县制不是赵无恤的发明,在春秋时早已有之,早在两百年前,楚武王灭掉权国,将其改建为权县。随后秦武公也越过陇山,锋镝直指冀戎,平定后,以族名建立了冀县。晋国也不甘其后,至迟到了晋文公、晋襄公时已经在边境设县,什么“先茅之县”“瓜衍之县”,不一而足。
县者,悬也,本是边境的特殊城邑,主要职能是驻军。随着时间推移,县这一行政单位早已不限于边境,晋国内部已全面推广县制。一般以万户以上方可为县,晋国原有四十九县,后来增加到五十余县,分别归属国君、六卿统治,多数县大夫已经不再世袭,他们成了早期官僚,主君可以随时撤职更换。
赵大将军作为一个晋人,打算在鲁国推行晋国的制度,这看上去合情合理。
却不一定合礼合意。
但鲁国的大夫们有些不愿,孟孙说在郕邑没来,只能当赵无恤陪衬的季孙肥暗暗嘟囔道:“又要折腾……”
不过他没让人听见,他倒是希望赵无恤把东地大夫们得罪得越深越好,那样的话等春耕后碰到战事,一旦赵无恤败于外,他就能约合大夫们举事于内!
比起锐意进取的晋人,鲁人保守而胆小,很不愿意做出改变,尤其是已经成为保守派代表的柳下季更是在公议时强烈反对。
他据理力争道:“鲁国自有其国情,和晋国不一样,鲁以大夫治国,大夫以邑为基础,所以沿用都邑制即可。我知道大将军是晋人,或许觉得晋什么都好,但请记住一句话,入乡随俗,休要将晋国的一切都照搬到鲁国来!我看以都邑治国、牧民就挺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柳下季的这套说辞赢得了东地,甚至是西鲁大夫们的齐齐同意,但赵无恤却不以为然,他一个眼色,阚止就与柳下季在朝堂上辩论开了。
“都邑大夫制很好?为何我只见到了郈昭伯之乱,南蒯之叛,阳虎之乱,公若藐之乱,公山不狃之叛?大夫屡次反叛国君和卿,家臣则屡次反叛国君和卿大夫,我看鲁国近几十年来臣不臣,子不子的原因,就在于都邑制!”
贬低都邑制一通后,他又对县制大颂溢美之词:“反观晋国,可曾听说过有反叛主君的县?”
面对事实,柳下季一时间哑口无言,鲁国近年来的反叛内乱,上下尊卑异位的事情确实多得不像话。
赵无恤推行县制的决心十分坚决,他对众人说道:“县的好处不仅如此,有了县后,更容易征发兵卒,统一赋税,防御敌国入侵。如今在鲁国,各种千户、百户的小邑层次不齐,难以治理,莫不如合数邑为一县,再派县吏统辖之。”
涉及到自身利益,鲁国大夫们难得精明起来,设县,这就意味着,自己头上会多出一个赵无恤派去的县吏?他们面露不安,心生不满。
鲁侯今天还是“生病”,君榻空空如也,缺了作为缓冲剂的国君,正殿上一阵死一般的寂静,若要一人一票,今天的公议绝对无法通过的。
赵无恤已经把朝廷当成了一言堂,就算决策通不过的,他也可以利用大将军的权威,绕开诸臣强行通过!这就是作为堂堂正卿的权力!
但他得注意分寸,注意手段,他要用软刀子慢慢割鲁国旧贵族的肉,而不是一刀见血,引发恐慌。
集权不是一天两天能完成的,尚且保持独立状态的东地加起来占了鲁国人口的三分之一,还能组成左军,提供万余战力。直接打杀过去,二十多个城邑不是说攻下就攻下的,这会让鲁乱延续数年,不利于赵无恤的目标。这些地头蛇若是暗中抵制县制,恐怕空降过去的县吏会像东汉三国时到了地方却被豪强和士族架空的郡县长官一样,无从施政。
那样的话,想要利用县制控制东地,割除根深蒂固的大夫势力,至少要花费十年。但赵无恤现在可没十年的时间,他宰执鲁国,已经让不少人红了眼,而晋国六卿的平衡也渐渐失控,随时可能爆发战争。若虎视眈眈的外敌能给他两个秋收的机会,他就要感谢昊天上帝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见东地大夫们都面露不满,他心中有计较,又补充道:“当然,县制只是试行,先从本将军的领地开始,再渐次推广到收归公室的领地,至于东地,我暂不打算实行……”
……
一二月份本是新事物萌发的季节,赵大将军的执政也给鲁国注入了勃勃生机,他不动则已,一动就大刀阔斧,直叫默默等着看热闹的韩虎眼花缭乱。
鲁国正式进行制度改革,效仿霸主晋国推行县制。赵无恤那占了鲁国疆域三分之一的封地上,十九个千室邑,近百个百室邑被合并成了五个万户县。
大将军的都邑设置在济西县,此县位于济水以西,包括原先的郓城、须句、范、郿几处,还有铁山桃丘,治所为郓城。
其次是巨野县,此县位于濮水、大野泽之南,辖区为城濮、垂丘、咸丘、巨野几邑,民众多为卫人。濮南本是卫地,后来成了晋、鲁的占领区,归属未决,如今赵无恤却直接无视了卫国,悍然吞并!
理由?反正递交给晋国的理由就是,濮南自古以来就是鲁国的神是不可侵犯的领土,直到卫国迁都后才慢慢被侵占。
还有鄄城县,它位于鲁国最西端,由原先卫国甄城、清丘,齐国廪丘、还有秦邑组成,驻扎着柳下跖的一师之众,既防备齐人,又可以威胁卫国。
以上三处大致是被称为“西鲁”的旧地盘,另外两县则是新获取的。汶县位于汶水河两岸,包括了汶西之田、郈邑、中都几处。阚邑因为是鲁国公陵所在,地位特殊,所以独立于赵无恤领地之外,算是直属于公室的飞地,其实阚大夫因为儿子的缘故,早就是赵无恤死忠了。
最后是濒临邾国的任城县,包括任城、潜、负瑕三邑,还有赵无恤打算打造成南方要塞险隘的亢父关,此处可以沟通宋国,也可以进取邾、薛、滕等泗上小邦。
“将大小城邑夷为县制后,看上去好治理多了。”赵无恤对此十分满意,原本要记全十九个邑的名字都头疼,如今只剩下五个县,一目了然,县吏也可以随时调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县的长官为县令,主赋税、户口;其次为县尉,主兵事;再次为县士师,主诉讼刑狱。这三个县吏的权力很大,管着万户民众,管着千余兵卒,甚至还管着县内的邑大夫,但他们爵位却不高,暂时由赵无恤的家臣担任,直接向大将军负责,属于正卿私臣。
“西鲁那几个邑大夫要难受了,近来可没少往下臣这边跑……”
张孟谈笑而不语,一切都在他们的谋划之下,那些在内战里支持过赵无恤的邑大夫们一觉醒来,却发现头顶多了三个管事的县吏,全都是大将军亲信。因为兵权早就被收了,他们无从反对,只能跑到扮红脸的家宰张孟谈面前诉苦、抱怨,鲁人也纷纷揣测,赵大将军这是要过河拆桥了么?
“我不是个忘恩负义的人,会给这些大夫一个交待的……”赵无恤的目光移向东地。
东地的大夫有不少人或战死,或因为反抗赵无恤而被削除,那几个无主的城邑早被西鲁的大夫、邑宰、族长们垂涎了。
想要?好啊,给你就是了,把原先的领地乖乖交给大将军即可。
“西鲁的大夫可以做出选择,一是继续留在原来的邑做大夫,但军、政、民都要交予县寺,他们只有食邑之权。二是迁邑,我会在东地为他们找到比原来更大的城邑,将家庙迁过去。”
此策一出,西鲁大夫们纷纷噤声,除了郿邑邑宰出人意料地交出城邑,换取一个县吏位置外,其余大夫们都选择迁到东地去,而且争先恐后,唯恐落后分不到好邑。
东地没有设县,依然是二十多个城邑犬牙交错的状态。在那里,邑大夫可以自由自在,自己的领地自己说了算,谁愿意留在西鲁受县吏的鸟气?
不满是有的,但等几个月后迁邑完成,西鲁大夫们发现自己夹在众多东地大夫中间,周围充满了敌视的目光。为了争夺交界的田土、里聚、民众,甚至是一片桑园,东西矛盾将成为主要矛盾,他们巴结大将军还来不及呢……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西部的五个县只是第一批,等春耕结束后,还会新增一批。”
赵无恤计划着,等过上一年半载,还要把曲阜周边变成鲁县,阳关一带的北鄙变为泰山县,费邑周边变为费县,收入自己囊中。它们名义上不是赵无恤领地,而是鲁侯直属,赵大将军摇着“奉国君以讨不臣的大旗”,总得做点表面功夫。
好在鲁侯明白自己被架空了,一直托病不上朝,连祭祀也不参与,每日在宫中饮酒作乐。
此外孟氏的领地郕邑也可作为一个县,但那里无恤暂时不想插手,以免刺激到孟氏,先将手里的地盘消化完毕再说。
他大致算了一下,把东地化整为零的话,能凑出四个县,也就是说,鲁国大概能化为十三个县!人口近百万,相当于晋国赵卿,或秦汉的一个大郡……
形势看上去好极了,但目光长远的张孟谈却有隐忧。
“主君,鲁国现在好比是一个邦国两种制度,西面是县制,东面是大夫领邑制,我恐怕长此以往,东西会脱节啊。还得有种能囊括全鲁的体制,既让西部在主君手中集权,又能让东地大夫们俯首帖耳……”
“没错,我需要一种制度,挟国君以领诸臣,让大将军的权威合礼合法地凌驾于朝廷之上,让外朝成为摆设,让我的私属家臣接管国政。”赵无恤思索片刻,将藏在心里多时的主意全盘托出。
“我要在郓城开府设幕!”
ps:五千字大章顶两章了,今天先这样,开学在即,七月要收拾东西上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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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齐侯想象中,鲁国的大夫们一定对赵无恤的独裁充满了愤怒和不满,只要齐师兵临鲁地,鲁人一定会挟壶浆以迎友军。
可现实是残酷的,他在泰山南麓的几次小规模试探均以失败告终,赵无恤在齐鲁边境部署了整整两师半的兵卒,据守夹谷、阳关等险隘,齐国无机可乘。
齐侯心有不甘,想着要不要违背诺言,再度征召都邑民众攻鲁,如今春暖花开,应当不会重演前年冬天的悲剧,陈氏也在如此怂恿。
但他很快就没功夫去管赵无恤了,原来赵氏得了晋侯之命,令邯郸氏攻卫,以报复卫国背叛。邯郸氏迫于君命和赵氏宗主的压力,只能奋力攻之,因为王孙贾在濮阳的缘故,战斗力低下的弥子瑕被邯郸氏打得溃败,赵氏大旗居然插到了濮阳西门外。
于是卫侯连连向齐国告急,齐侯只能将准备攻鲁的一军调去卫国,帮卫人防御,温县兵和邯郸兵这才退到大河以西。
于是鲁国人渡过了一个和平的二月,春耕陆续展开,县制改革顺利进行,西鲁五县的大夫们开始打包府库,带着家眷和家臣前往东地。他们这会不再抱怨了,赵无恤为了安抚这些曾有助于自己的大夫,将朝廷的各种高官职位不要钱地安到他们头上。
什么小司马,小司寇,小宗伯,少傅、少师、少保,不一而足……这大大满足了大夫们的虚荣心,但这些曾经显赫的职位,如今却没有任何实权,只是一个虚名而已。
因为鲁国这几日又多了个新的机构:幕府。
赵无恤已经是卿,有权开府立家。于是鲁国在朝廷官署之外,又多了一个行政机构,那就是大将军幕府。按赵无恤的解释,“幕”意指军队的帐幕,“府”指放兵甲和财货的府库,治国为府,行军为幕,大将军得到国君授权,代为统治鲁国。
曲阜的旧贵族们已经麻木了,赵无恤的新政如同雨后春笋,一个劲地往外冒,他们反对无效,只能闭着眼接受。
唯有柳下季心中不忿,再度去孔丘家中向老友诉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还口口声声说这是效仿周公之政,让国君能垂拱而治,而各官署效率低下,该裁撤裁撤,该合并合并。他会在幕府中征辟贤能,将国事交给他们管理即可,真是荒谬!这不单是让卿大夫无事可做,更是将国君变成虚位啊!仲尼,你怎么看?”
孔丘倒没有太愤怒,只是淡淡地点评道:“觚不觚,觚哉?赵子泰这是以周礼之名,行僭越之实。”
觚不像个觚了,这也算是觚吗?在孔子的思想中,周礼是根本不可更动的,从井田到刑罚,从音乐到酒具,周礼规定的一切都是尽善尽美的,甚至是神圣不可侵犯的。
赵无恤推行县制,他不反对,但这所谓的幕府统治,却是他难以接受的。
可惜,能坐而论道,却不能起而施政,虽难以接受,也只能眼不见心不烦。
他叹息道:“原本我还认为,齐一变可至于鲁,鲁一变而至于道,可现如今鲁国却变得让我认不出来了,去矣,去矣!吾道不行,鲁国失礼,我可以远行了。”
“仲尼,你要走?”柳下季本欲挽留,可一想,现如今连他的职权也被那所谓的幕府僚吏们架空,颇有些心灰意冷,孔丘留下来还能做什么呢?
他无力地挥手道:“走罢,走罢,若非我是公族之后,放心不下国君,我也要随你一同去国了,不过,你要去往何处?”
“天下之大,何处不可去?我曾闻,中国失礼,求诸四夷,连周公之国都礼乐崩坏了,这世间还有哪里残存着古朴的礼仪呢?也许最偏僻的四夷之地才有罢……我会先去东方的九夷之地,住上一些时日。”
所谓九夷,指的是邾、莒、郯等夷人建立的小邦,比起鲁国来说,实在是过于偏僻辽远了,柳下季皱眉道:“去哪儿不好,九夷僻陋,何苦居之?”
孔丘笑道:“君子居之,何陋之有?我打算先去颛臾,拜祭东蒙山,再去莒国海边的纪障城,传闻那里的百姓淳厚且皆博学,可以一观。随后再去邾国,邾国太子好学,曾使人来问过我婚姻娶嫁的礼仪,我在邹城里有许多弟子,衣食无着时可以去投奔他们……”
望着志向在鲁国受阻,却依然笑呵呵的孔丘,柳下季放心了,没错,这才是他认识的仲尼,看来他已经从堕四都里走出来了,他开始正视自己的失败,并且坦然接受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他会不会因此失去了曾经的锐意进取和百折不挠?柳下季不知道。
“我已不敢自称知晓天命了,等到六十岁时,唯愿能修身至大成,听得进逆耳之言,纵然举世皆是詈骂之声也无所谓,此为耳顺也……”
临别时,孔丘拍了拍老友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若还想在鲁国撑下去,你也应当如此……”
……
道德君子们义愤填膺,其实在多数鲁人看来,这所谓的幕府,不就是家臣制度换个名称么?
赵氏幕府中设置了上百名等级分明,职权不一的家臣,他们不在朝廷编制之内,只对大将军负责。虽然没有太高爵位,家臣们却可以被授权担任重要职务。这就好比过去阳虎只是季氏家宰,当他代季氏出征、理政时,鲁国大夫却要俯首听命一般。
“赵子泰此举,是将‘祭由寡人,政由宁氏’正式化了……”
韩虎没有失望,他在鲁国足足呆了三个多月没有白费,在他和谋主段规看来,这幕府制度上可溯到宗周的命士之制,下则强化了如今卿大夫的家臣制度,只是将原本三卿执政的鲁国,彻底变成了大将军赵无恤的一言堂。
韩虎若有所思:“自打赵无恤入主曲阜,鲁国的朝廷官署就渐渐被架空,如今更是彻底失势,至少在设县的地域,就全由幕府统治了。”
段规补充说:“东地大夫们也不自由,他们需要将嫡子留在郓城,庶子或女儿留在曲阜,每逢节庆还要来曲阜朝拜国君,再去郓城觐见大将军,此为参觐交代,除了孟氏外,无人能幸免。如此一来,大夫们虽然在领邑内还能自主,但却不敢有叛心了。”
“西鲁的大夫们待遇稍好些,在西鲁五县保留了住宅、宗庙和汤沐小邑,还能获得高官职位,可惜已是虚衔,只是赵子泰的笼络手段而已。”
两人在馆舍里讨论到深夜,韩虎才叹息道:“若赵子泰继续实行鲁国的都邑制,则鲁国依然摆脱不了积贫积弱;若他强行在全鲁推行县制,则会逼得大夫们反叛,勾结外国侵鲁,一不小心他的一切都会毁于一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一方面在西部设县,另一方面在东地保留都邑大夫,最后还设了一个幕府来统筹全鲁,一环接一环,真是可怖。也不知道是他自己想出来的,还是他的谋主张孟谈想出来的……”
段规也凛然,入鲁前他多次听韩虎夸赞张孟谈,说他是当年泮宫最聪明的人,得之上可成霸业,下可安黎庶。最初段规还不信,现如今却不得不佩服。
“君子,如此看来,若是齐人不尽全力干涉的话,赵子泰在鲁国的地位恐怕是不可动摇了,假以时日,他便能整合全鲁,回过头介入晋国六卿之争……”
这就好比本就强大的赵氏一变为二,而且纵使在晋国内部覆灭,在鲁国也有一支“东赵”延续下去,几乎是立于不败之地。
韩虎颔首道:“然,赵氏不可与之为敌,只能与之为友,等回晋国后,我会将这几个月的见闻一一告知祖父,一定要巩固与赵氏的姻亲和友谊。”
他自嘲道:“先前我还笑话魏驹凡事都要效仿赵氏,如今看来,他才是对的,我韩氏也不得不效仿了,至少招贤纳士,训练族兵是必须做的!”
段规心中大愧,赵无恤在张孟谈辅佐下有了今日,自己也跟了君子一年了,却没有一件能称道的献言献策,真是惭愧。
想到韩虎说的想加深与赵氏的关系,他突然灵机一动,出主意道:“君子,我听闻赵氏有女名季嬴,如今已年近十九,按照礼制,女子二十而嫁,她也到许嫁之龄了。传闻此女绝美,冠绝晋国,近几年来提亲者络绎不绝,但限于身份不足,统统被拒绝。她是赵鞅爱女,还是赵子泰之姐,君子莫不如请上军佐去向赵氏提亲,若能迎娶季嬴,则赵韩两家在伯鲁与君女外,又多了一层姻亲!两家关系可以永固!”
韩虎摸了摸无须的下巴,认真考虑了起来。
自家姐姐韩姬性情高傲,不识大体,嫁给伯鲁后非但没能拉近赵韩关系,反而闹了不少尴尬,实在是无法依赖啊……段规说得对,为了韩氏的未来,只能由自己顶上了!
他点了点头,笑道:“多谢子矩了,此事可以考虑,若能因此拉近韩氏与东西二赵的关系,当记你一个大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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