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 我回来了!(上)(2 / 2)

血液里的酒精让他忘了先前的生分和木讷,拍着赵无恤的肩膀不住地重复这句话。

“也难怪董子在我临行前曾私下找找我,和我说了一些话。”

“噢?董子说了些什么话?”赵无恤明知故问。

伯鲁神情有些暗淡,他叹息着说道:“董子他对我讲了两个故事,一个是赵成子与赵伯姬立赵宣子为嗣;另一个是韩无忌称疾,请辞韩氏嗣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对于董安于会找伯鲁谈话,赵无恤早有预料。

赵鞅早已经向赵无恤许诺过要让他当赵氏世子,但二子、三子虽不肖,长子却没犯什么过错,作为宗主,他可以狠下心做出抉择,但作为父亲,却没法当着伯鲁的面说出口。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于是这个恶人,便只能由董安于来做了。

董安于却欣然应诺,表示乐意为之。

自从那次赵鞅中风昏迷数日,赵无恤和赵伯鲁两人的表现高下分明后,董安于便在择嗣上偏向于废长立贤,赵无恤出国为赵氏开了个大大的分店后,他更坚定了这种心思。

所以董安于对伯鲁说的两个故事,都是意有所指的。

当年,晋文公结束流亡归国继位后,赵氏迎来了第一个春天,赵成子娶了文公的女儿为正妻,这位赵姬出名的贤惠,不但力劝赵衰把在白狄娶得前妻叔隗和儿子赵盾接到晋国,还把正妻内子的位置让给了叔隗,自己做偏房。时隔数年后,还因为赵盾有贤能,便再次提议,让他做嫡子,继承赵氏家业,而让自己生的三个儿子当了庶子。

赵氏果然在赵宣子的发扬下,进入了璀璨的盛夏。

这意思明摆着,董安于等于是直接明了地对伯鲁说:“主君想让最贤的儿子继承宗族祖庙……”

得知此事后,赵伯鲁可以说是感觉到天旋地转,虽然早有预料,但希望彻底破灭却是另一回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离开晋阳后便一路失魂落魄,心里苦涩地想道,这件事情要是被妻子韩姬知晓,一定会满眼失望,叹着气说:“同是赵氏之子,为何有成就,得到好处的都是赵无恤,你却被弃如草芥呢?”

伯鲁心里一直没迈过那个坎,那个以后要对幼弟俯首称臣的坎。

直到白天在岸边见到赵无恤不露自威的权势后,他终于有所领悟。

当他还在国内庸庸碌碌时,无恤已经强大如斯!

但他还是有点不死心,妻子韩姬的话仿佛就在耳旁:“他既已在国外有那么大的成就,与赵氏本土并称‘东西二赵’,自立一族,让儿孙享受在鲁国的世卿世禄就是了,何必要回来与你相争,夺走本属于嫡长子的东西?”

于是乘着酒劲,伯鲁殷切地拉着赵无恤的手问道:“无恤,对此,你是怎么想的?”

“我?”赵无恤无愧于心地笑了:“伯兄问错了,其实我有什么想法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伯兄你的想法。”

……

“我的想法?”伯鲁愣住了。

“没错,这是父亲的决意,他的脾气伯兄清楚,言必有信,行必有果,只要是做出了决定的事,无论是家臣还是子嗣,无人能让他改变主意。想想董子说的第二个故事吧……”

无恤说道:“当年韩献子告老,本来想立嫡子韩无忌为继承人,韩无忌却拒绝了。他说,无功的庸者不敢居高位。如今无忌我智不能匡君之失,才不能救国之患,勇不能死君之难,怎么敢再玷污国君的朝堂,有辱韩氏的先人?请允许我退避吧。他接着又力荐幼弟,曰:我无忌虽然不才,让贤,还是做得到的,请父亲立阿起为世子,他有才干,一定能光大韩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韩氏便向国君宣称韩无忌有疾病,恐不能胜任卿位和韩氏宗主之职,让韩起代替他当了韩氏的继承人。果然,韩宣子时韩氏大兴,韩赋七邑,皆成县也,各能出赋百乘,韩氏蔚然成为六强卿之一。”

“伯兄,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董子的意思,你还不明白么?”

月光下,赵伯鲁脸色发青:“我明白,父亲和董子是希望我主动让贤……”他抬起眼盯着赵无恤:“让给你!”

“伯兄是否有些不甘心,有些不情愿,觉得这本是属于你的东西,却被我生生夺走了?”

“我……”伯鲁说不出话来,纵然他生性淳朴,但无过而被剥夺了继承权,换了谁也不会高兴。

伯鲁是个好人不假,但赵无恤心里却没有丝毫同情,更不想退让。且不说赵氏一贯有废嫡立贤的传统,赵宣子之立,赵景子之立,乃至赵鞅之立都是如此。在晋国六卿火并在即的时刻,还讲究嫡长子继承是取死之道。

未来的家主,当然是他这个兵强马壮者居之了!

不过,眼前的人还是可以规劝的,有他为佐的话,也在赵鞅和家臣面前展现自己的孝悌,同时让韩氏更合作点。

无恤语重心长地说道:“伯兄,世子之位,意味着的可不止是荣耀与权势,更多是责任与担当。晋国如今的形势你应当有所察觉,我赵氏与范、中行势如水火,知氏的态度也暧昧不明,战事一触即发。《诗》曰,岂不夙夜,谓行多露岂是不想走夜路,只是害怕露水多;又曰,弗躬弗亲,庶民弗信办事不能躬亲,百姓不会信任。我就问一句,伯兄你若为宗主,有信心让赵氏避免又一次下宫之难?有信心在战争中带赵氏走向胜利么?”

“我……不能。”伯鲁张了张嘴,苦笑着说道:“我连一座万户县都没把握治理好,也不懂军事,家臣们也不支持我……”

无恤一点不与他客气,阴阴地说道:“那你还想争什么?争一个赵氏的末代家主,争一个死后被赵氏列祖列宗指着鼻子唾骂的覆家亡族罪人?让出权力的同时,也让出了责任,让出了危险。韩无忌都能明白的事情,你就不明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这是父亲给你的选择,这决定了伯兄你日后的地位,是百世后仍受敬仰祭祀的宗正、大夫,还是和仲兄、叔兄一样被赶到边邑,排斥在赵氏核心之外,全在你一念之间!”

赵伯鲁如同当头棒喝,心里那道坎一下子通透了,他沉默半响后,朝无恤举袂道:“董子说的没错,韩无忌有疾,我亦有三疾,一疾为无才,二疾为懦弱,三疾为不能当大任……等回到温县,我会主动向父亲推荐你为世子的……”

赵无恤见他态度诚恳,知道已被自己说动,也不多言,举盏连敬了伯鲁三次。

是夜,伯鲁在去掉心结后,喝的酩酊大醉,越发收不住嘴,拉着赵无恤,从小时候的事情一直说到他那有些悲剧的婚姻,甚至是私下与韩姬的争吵。

赵无恤不住颔首,心里却想着别的事情。

这次归国,是公开宣布他将继承东西二赵的好时机么?

不见得,这会刺激晋国诸卿,让本已激化的局势越发危险。

但一直拖着,也不是个事,或许,可先在赵氏内部达成一种共识,赵鞅特地在温县为赵无恤和乐灵子举办规格远远高于其他三子的婚礼,正有此意。

“等……等到了温县,无恤你便能见到你嫂嫂和侄子了……”

不知不觉,絮絮叨叨的伯鲁不说话了,偏在石案上酣睡不已。时值三月,大河以北的天气仍有些微凉,赵无恤叹了口气,脱下自己的外衫,给这个老好人披上,轻声说道:“我在此向你保证,你未来在赵氏之中的地位,绝不会逊于韩无忌之于韩氏!”

韩无忌让嗣后,晋悼公认为无忌有德,命其为公族大夫之长,死后谥号公族穆子,其言行至今被韩氏称颂,在宗庙内与韩宣子并列祭祀,地位、富贵、死后名,该得到的什么都不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要伯鲁知进退,不自己作死,赵无恤便不吝啬于允诺他一个好下场。当然,肯定不可能是历史上赵襄子似的,放着五个儿子不传,却让伯鲁的孙子为君了,那件事埋下了赵国内乱,失去在战国前期崛起的良机……赵襄子精明了一辈子,却在死前犯糊涂,也不知是怎么想的。

难道是真觉得愧对伯鲁?

或者,有什么连史官都没搞清楚的隐秘……

他摇了摇头懒得去想,自言自语道:“韩姬和我那便宜侄子都在温县,阿姊应该也在罢……”

“无……无恤……季嬴也在温县。”

伯鲁似是听见了这段被风吹走的话,突然迷迷糊糊地就要起身,还冲着没人的地方,从嘴里又嘟囔出了几个字。

“那时候……那时候汝等还年纪小不记事,但,但我却是记得的,那年也是这个月份,季嬴随她母亲来了下宫,父亲称她是自己遗留在外的子嗣,要我把她当亲妹对待……”

“什么?”赵无恤没听清楚,只闻“季嬴”二字,不由耳朵一竖,拉着伯鲁就要追问。

然而,伯鲁却已倒头在花苑里沉沉睡去了,怎么喊都唤不醒……

ps:第二章在晚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第二天醒来后,伯鲁头还有点疼,对昨晚的事情有些记不清了,只记得自己承诺说愿意奉赵无恤为嗣子。一言既出,就再没有回转的余地了,伯鲁也没有懊悔,只是再见赵无恤时有些微微的尴尬。

不过他一出门,就遇上了笑容可掬的无恤站在院子里,他身边还有两匹毛色光鲜亮丽的骏马。

“这是……”

无恤道:“伯兄来的正好,来瞧瞧这两匹马如何?”

赵氏是世代玩马的行家,从伯益开始到现在,大概有一两千年之久了,族中之人莫不爱马,或多或少都懂一点相马之术,伯鲁也不例外。他放眼一瞧,见那两匹马皆龙颅、突目,碧眼青鬃,毛卷红纹,肩高有六尺,平脊大腹,肌腱强壮。靠近掰开口齿一看,牙似剑锋。

伯鲁不由赞道:“好马!纵然不是传说中的千里马,至少也是五百里好马,就算在晋国内也不多见,无恤是从何处寻来的?”

天下的产马地无非是以下几处:代国、鲜虞、晋国、燕国和秦国,其中代马是从代北草原处引进的,最为善跑,而晋马耐力惊人,秦马坚韧,燕马高大,鲜虞马长于在山地间行进。

除了这几国外,其余诸侯的马要么矮小无力,要么就得靠从外国购买,不值一提。

不过也有例外。

无恤拍了拍两马的背,笑道:“这是我从唐国的亡国公子处买的。”

伯鲁变色:“莫非是楚国令尹子常扣留唐成侯,想要所求的唐国之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正是唐国骕骦马,和随侯珠齐名的南方瑰宝,虽然生长于江汉宛叶,却不逊色于北方好马,我一共弄了四匹来,一匹给了广德,一匹想留着献给父亲,还剩下两匹,伯兄,你我各挑一匹罢?”

“这……如此贵重,我……”

赵无恤也不客气,脸色微微严肃:“伯兄,你我之间需要如此客气?”

伯鲁一下便不敢再推辞了,他最后选了那匹额上有白色斑点母马,装上了马鞍和马镫——赵无恤单骑走马的习惯虽还未被多数晋人贵族接受,但在赵鞅的身体力行下,赵氏子弟和家臣却已经视骑马为常态了。

之后,车队才再度起程,向西缓缓行驶,前往温县。

……

这是一条似曾相识的路,数年前赵无恤在羊肠坂的血案后,踏着晚冬的雪,从太行上一步步走下来。

如今,他已经走出了一条康庄大道!

但回程依旧漫长,晋国很大,这片“南阳之地”也很广阔,且被晋卿们分割得星星点点,一行人在这条路还要走上三天,其中两天是在范氏的领地上行进……

说来也好笑,在泗上诸侯实现了取消关税后,鲁都曲阜的工商产品疯狂涌入邾、滕、薛,鲁、曹商贾们再也不必被堵在关卡之外,至少在交通方便上,泗上诸国如同一国。

可名义上统一的晋国,内部却赫然分出了六个货币区域,六种大小不一的亩制,各卿族领地间也如同国界般此疆彼界分明,越境的行商和游士将遭到严格盘查,简直是分裂的六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晋虽六分,就算是最弱小的韩氏,也有九县之地,能征发“九百乘”的兵力,和三桓时代的鲁国相差无几。

其余五卿,无不是千乘、千五百乘级别的!能征发徒卒三四万。

强敌在侧,所以赵无恤对此小心翼翼,加上赵鞅派来接应的人,亲迎队伍已经接近一师之众,骑兵强弩在外,被保护在内的车队也走的十分紧密,随时预防可能会发起突袭的敌人。而且在路径上,刻意绕开了悬挂范氏御龙旗的共、凡等邑。

不过,和赵无恤对卫国太子说的一样,现在的他,远不是一个赵氏庶子那么简单,袭击他,是要上升到袭击外国领导人的程度的!除非范、中行疯了,否则绝不愿承担破坏晋鲁联盟的罪责。

所以一路上无惊无险,但赵无恤也一路心惊。

数年前途经此地,他一心想要南渡大河前往宋国完成使命,故没有多观察,可如今他眼界和见识远超从前,这一路走回来,将范氏的强大尽收眼底。

凡、共、雍三县的土地极其膏腴,人民众多,城邑一座连着一座,更别说再往北的朝歌、淇澳,全都是从殷商时代起就开发的熟地!

经过齐夺夷仪,鲜虞反击,范鞅提前一年身死,以及威信丧失等事件,范、中行已远不如历史上那么强大了,但就控制的人口和能征发的徒卒数量,仍然居六卿之首!

若将晋国诸卿综合实力排个次序的话,依然是中行第一、范氏第二,若加上邯郸,西赵可以和两家平分秋色,若无邯郸,却只能屈居第三。再次则是知氏,但因为控制着执政之权,占了大义和礼法名分,这一家的实力也不容小觑。魏氏、韩氏作为后起之秀,自然只能垫底。

也难怪历史上,范、中行在前期能吊打赵氏,顺便将知、魏、韩虐回太行以西。直到两家一时上头攻击了新田晋侯,才惹得国人反扑,这才丢掉了优势。

可如今却不一样了,因为赵无恤的“狡兔三窟”之计,赵氏多了一个比本家还强大的分基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东赵牢牢把持的鲁国,联合宋、曹,便能压倒范、中行二卿!

何况赵无恤已经从卫国太子蒯聩获知了那个隐秘的消息,范、中行与齐、卫的眉来眼去已非一日……

若赵氏操作得当,或可以将范、中行的作为说成叛国投齐,若是说动晋侯让赵魏韩伐之,宋鲁击其外,届时,形势将彻底倒向东西二赵!

现在邯郸氏比历史上老实多了,这次婚礼邯郸午也会来参加。而韩氏被牢牢拉在赵氏的阵营里,路过韩氏的州县时,县大夫出城数里相迎,把赵无恤当成了自家君子一般。而魏氏的世子魏驹也和赵无恤眉来眼去,过去几年一直有大宗的食盐贸易进行,唯独知氏……

老狐狸知跞,大概是目前最大的变数了。

说到知氏,赵无恤不由想起了历史上他最大的命中克星。

知瑶……

他已经从伯鲁处得知了消息,此子已灭了仇由,隐隐包围了赵氏晋阳的东侧。

从韩虎、赵伯鲁的口述中,无恤大致可以勾勒出那个天纵奇才的骄傲青年形象。

没错,这位知瑶的确可以称得上是天才,历史上完全是吊打赵襄子,让赵襄子恨得在他死后还将其头颅制成了酒器泄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今的赵无恤也不是天才,他前世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

但两千年的见闻,洞穿历史轨迹的眼睛,却让他有了与这时代天才角逐的实力!

且看,鹿死谁手吧!

不知不觉间,三天转瞬即逝,温县到了。

……

三月六日这天一大早,季嬴就在城阙上等待。

等待对她来说毫不陌生,早些年,父亲就总是让她等待。

“与你母亲一起,等我归来。”每次父亲赵鞅上朝、狩猎或远赴沙场,总是这么对她说。她也乖乖听话,耐心地拉着母亲的手,站在下宫的城垛上,看着汾水和浍水奔涌流过。

赵鞅言必有信,不过沙场经年累月,他每每不能准时归来,于是季嬴也和母亲在城墙上终日守望,透过雉堞和箭孔向外眺望,直到终于瞥见赵卿驾着驷马戎车,沿着浍水河岸,快步朝下宫奔来。

“可是等的乏了?”当赵鞅揽着她母亲,低头摸着季嬴头,看她长了多高时,一定会这么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是她幼年时最快乐的时候了。

可最后一次,季嬴的母亲却没能等到赵鞅归来,便撒手而去……

这之后,父亲忙于政务,回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她等待的对象便渐渐成了赵无恤。她没了母亲,他也一样,季嬴在不知不觉间,扮演了等待他长大的角色。

长姊的角色,同时也是”母亲“的角色。

当他那次病入膏肓时,季嬴哭得快都快一同死去了。

她进不了赵氏祖庙,便只能在畴祠祈求昊天上帝,祈求山川鬼神!

她祈求哪怕将自己的性命收走,也要让无恤逃过此劫难,让他活过十六岁、二十岁、五十岁,让他变得和父亲赵鞅一样高大,让他有机会把儿子抱在怀中……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求求你们!

她的祈求应验了。

成年礼那天,和之前似有不同的无恤拍着胸膛,信誓旦旦地对她说:“阿姊,我今日之后,便成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在此立誓,必将誓死保护阿姊,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女绝!”

季嬴欣慰地笑了,却闪过了他的臂膀,踮起脚尖,伸出手扯了扯他的耳朵,说再怎么长,你还是我的阿弟。

但很快,他便又离开了。

无恤离开的时候说道:“阿姊,我此行不会太长。“他曾郑重发誓,“早则数月,迟则半年,等我归来。”

和父亲说过的话一模一样喲……

然而……

春去秋来,一年又一年过去了。桑之未落,其叶沃若。桑之落矣,其黄而陨。

他一走就是五载!

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既见复关,载笑载言。

季嬴曾为《氓》里的那位妇人不值,可现如今,她却恍然明白了诗中的心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果然是女之耽兮,不可脱也……不知道在这里站上几个月,她会不会像涂山氏一样化为石人。

不过现在好了,他历尽千难万苦,总算是回来了!

……

风卷着深衣,让她像一面立在城头的锦旗,让赵无恤老远就能见到。

虽然他已为人父,虽然他此次是带着新娘和媵归来完婚,虽然在途径城下,双目远远对视时,两人都惊异于对对方的样貌大变。

昔日在下宫里手牵着手,两小无猜的少女和少年早已长大。

虽然依旧是红衣翩翩,但她的眉眼早已长开,丰腴的身体因为相思而消瘦了几分,却越发俏丽成熟。

像一朵灿烂的花,变成了熟透的果儿。

喜欢素颜的她细长的眼角化了点淡淡的妆——只为他一人而画。

而季嬴看着面前这个留了新胡子,骑着一匹肥健骏马,剑眉飞扬的高大青年,眼中所见却是那个傻呵呵跟着她满下宫跑的小阿弟。望着朝思暮想的阿弟愈来愈近,她鼻息竟渐渐沉重了起来,红酥手扶着墙垣,竟有一跃而下的冲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终究,她却只是以长姊的姿态,俯视城下的他,露出了淡淡的一笑。

无恤一直骑在马上,一直仰着头,她就是指明他归途,让他在这个时代不至于迷路的灯塔。

但……

温县正值阳春三月,满城荡漾着春天的景色,为何她却像宫墙中的绿柳那般遥不可及?

“无恤,回来了?”她问。

“嗯,阿姊,我回来了。”赵无恤答。

声音一个恬静,一个镇定,似乎一切都平平淡淡,似乎他没有走五年,她也没有苦等一千多个日夜。

只不过,在下城楼时,她走的太急,不觉屐齿之折……

只不过,入了城门,踏着马镫下马时,他神思不属,竟然下错了方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可怜红颜总薄命,最是无情帝王家。

不单是天子诸侯,在赵氏这种千乘之家中,儿女情长也远比不上家国之事重要。

所以刚下马还未来得及歇息,还未与季嬴说上几句话,赵无恤便被父亲赵鞅唤了去。

在门口迎接的是正是黑衣卫士的首领郑龙,郑龙正要领他过去,只听到身后有人用甜得发腻的声音叫道:“无恤。”

赵无恤被这嗓音弄得打了个哆嗦,真是渗得慌!

如今连无恤名义上的主君鲁侯也不敢直呼他的名,而是毕恭毕敬地称“大将军”。还有资格这么叫的人,基本都是赵氏的长辈。

他缓缓回头,果然见一个中年男子,身形矮胖,穿鲁缟,戴金冠,正举袂趋行朝他走来。正是温县的主人,大夫赵罗。

“无恤。”赵罗亲热地笑着迎上前:“多年不见,还记得叔父否?”

赵无恤眨了眨眼睛,看在赵广德的面子上,对这位便宜叔父行了一礼道:“当年小子能顺利出国,靠的就是叔父提供的数百兵卒。与齐人在大河上争衡,也是借了温县的船舶,无恤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叔父啊……”

赵罗信以为真,喜形于色,一脸谄媚道:“无恤,你虽然是小辈,但在东方打下了好大的一片领地,我虽是长辈,可对你的景仰之情也如河水滔滔,不能绝也……”

拉着赵无恤的手絮絮叨叨地说了一通,说着说着竟哽咽起来,开始了诉苦大会,将这些年为了支撑赵氏对齐、卫、郑作战,温县在人口的经济贸易上的损失夸大地说了一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眼见无恤开始不耐烦了,赵罗才终于扭扭捏捏地问道:“先前宗主将卫国的济西地交给广德和温县兵驻守,那片地离晋国太远,不好控制,所以去年被划入鲁国,成了你辖下的巨野县,这我能理解……”

“但去岁新攻下的濮南平丘、蒲二邑呢?能否划给我,好补偿这几年战争中温县的损失?”

原来是来要好处的……赵无恤心中闪过一丝不快,这个赵罗,不但没什么能耐,而且鼠目寸光,如今局势未定,他却已经盯上了平丘、蒲,想要参与瓜分利益。

也是,听说他这两年生了两个儿子,大概是妾室吹了点枕头风,让赵罗生出了别样的心思:他想让几个儿子各自领有一邑,让温县赵氏开枝散叶。

但我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可不是为了扔给你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作战屡战屡败,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蛀虫糟蹋的!

于是赵无恤笑道:“叔父和堂弟这几年的所作所为,父亲和我都看在眼里,放心吧,一笔写不出两个赵字,我一定不会亏待广德。至于那两邑,其归属涉及到卫国,不是我一句话能说了算的,还是等我父召集宗族和家臣们公议时再提吧。”

“是这样……”

赵罗脸色一黯,他怕赵鞅,怕得要命,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终究没机会把那两邑从儿子手里的驻防地,变成自家世袭的领地,神情颇有些失落。

赵无恤却没有时间去安抚这个无能的叔父,跟着郑龙进了厅堂大门。

他瞥了一眼后面皱着脸的赵罗,暗暗想道:“本以为他能收敛点,却仍死性不改,温县再交给他恐怕不妥。若是时机得当,还是得把赵罗打发到晋阳或下宫养老,赵广德也不宜继承温县,还不如在卫国境内割两邑给他作为补偿,而温县改为晋阳赵氏直辖!”

最是无情帝王家,对赵无恤来说,比起日益稀薄的血缘关系,唯命是从,随时可以撤换的官吏,才是更可靠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脱去鞋履,整理衣襟后入了厅堂,却见赵鞅正盘腿在专供坐姿的“床”上,与一个黑衣人对弈。

玩的自然不是简单的象棋,而是复杂无比的黑白十九道。

赵鞅这一年多又老了一点,黑色美须里夹了一点白,好在精神十足,依然一副雄主之姿。

他虽然下着棋,却神思不属,远远听到郑龙通报声,眼睛早就往门口处飘了,见赵无恤走了进来,不由一笑,将棋盘拨乱,停止了对弈。

赵鞅对面的黑衣人也回过头来,以复杂的眼神看着赵无恤,他戴着一块面具,正是自毁容貌,如今已成为赵鞅肱股之臣的阳虎!

抢在赵无恤行礼前,赵鞅却突然板着脸厉声问道:“有人和我说过一句话,冰,是水结冻而成的,却寒于水。如今在世人眼中,无恤你隔着太行和大河,与晋阳并称东西二赵。此番入晋,还是以鲁国正卿名义来朝聘的,而我却只是晋国次卿,理论上地位相当……”

他冷冷问道:“公事在先,私情次之,你我,是否应先该行二卿对拜之礼?”

换了一般的儿子刚回家就被老爹这一通刁难,只怕早给吓傻了,赵无恤却坦然道:“正卿或次卿,地位是后天才得到的,父亲与儿子,这种关系却是自始至终都存在的。后天的升迁,当然比不上天生的血亲重要,儿子永远是儿子,父亲永远是父亲。”

他下拜三稽首,额头触地有声:“不肖小子无恤,见过父亲!”

赵无恤也不作伪失声哭泣什么的,他的实力,早已让他脱离了这种靠演戏来博赵鞅同情,好分他点权力的级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父权依然是无法逾越的,得给老爹留点面子才行,老小老小,就当是哄一个性格冲动的小孩啦。

果然,赵鞅很满意,他僵硬的脸慢慢被春风融化,笑道:“你这不肖子,可算是回来了。”

他朝阳虎摆了摆手:“我父子二人说话,你先出去罢。”

阳虎应诺,对赵无恤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大步离开。

赵无恤起身后望着阳虎的背影,缓缓说道:“父亲,这只猛虎可还堪用?”

赵鞅捋着胡须道:“这几年来阳虎悉心事赵,为我出了不少狠辣的计谋,也举荐了不少名声不好,却有才干的人。自打有了他跟在我身边为谋主后,董安于便能安心在晋阳经营,傅叟便能脱身在新田为我联络韩、魏的关系。”

“有安民之臣,有谋略之臣,也有外交之臣,如此一来,加上掌管军事的司马子良邮无正,赵氏的驷马已备,可以驰骋千里了!”

赵无恤赞完又叹道:“小子能将这只老虎缚住,却没把握让他为我所用,也只有父亲这样雄才大略者,才敢于在身边饲虎,却不担心他反噬。”

小小拍了个马屁,赵鞅很是受用,却不防赵无恤有意无意地问道:“对了,方才那句‘冰,水凝之,而寒于水’,可是阳虎说的?”

“不是他。”赵鞅无甚防备,也不把儿子当外人,笑呵呵地说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栾激……一个投奔赵氏为食客的栾氏后人,也不管他是有心还是无意,赵无恤牢牢记住了这个名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果然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让尔等食客食有鱼行有车,是指望你们干活卖命的,可不是让你来离间我父子的!

……

东西二赵虽然相隔千里,消息要两个月才能跑个来回,但联系却一直没断过。

所以过去大半年发生的事情也不需要赘言,赵无恤只挑着这次亲迎在沿途的见闻,简略地向赵鞅说了一遍。

“卫国太子蒯聩?”

听到这个名字时,赵鞅顿时严肃了下来。

卫国夹在东西二赵中间,既是死敌和障碍,同时也是扩张最方便的方向。不知不觉,卫国的半壁江山和十七八万人口已落入赵氏手中,虽然核心的膏腴之地帝丘楚丘还在,但光是其余部分,已经让赵氏吃得脑满肠肥,比知氏废大气力去啃无肉的仇由要划算多了。

但有内有诸卿掣肘,外有齐、郑保护,甚至还有无影无形,却无处不在的“存灭继绝”传统在,赵氏想要一战灭卫是不可能的。

所以赵氏现在的战略依旧是在********联系的同时,力图逼迫卫国臣服,在这种国际形势下,立一个傀儡卫国纳贡,比起夷灭后面对卫人反抗和诸侯震怒要强。

但卫侯元又臭又硬,他一日不死,卫国便很难服从赵氏。

好在瞌睡时来了枕头,卫国太子蒯聩被赵氏的攻势吓破了胆,被驱逐出国后别无选择,倒是很乐意当带路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鞅嘲弄地笑了笑:“可惜齐公子阳生在虒祁宫做客,否则加上这卫太子,还有你带来的邾、滕、薛、小邾公子公孙们,倒是颇似一次盟会。”

赵无恤知道老爹喜欢热闹,这也是除了当成人质让泗上诸侯不敢造次外,他带着那些附庸子弟归晋的原因之一。

对于赵氏这种大族来说,面子,里子都不能缺。

不过那些都是锦上添花,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轻咳一声道:“此次卫国太子还带来了一个消息,一个事关重大的机密。”

赵鞅精神一振:“什么机密?”

“一月的时候,范、中行的使者与齐侯行人会于濮阳新台,将谋赵也!”

……

光是西赵,便比历史上的赵氏要强大,在无恤的建议下,赵鞅提前将主邑迁到了容易防守和开拓的晋阳,把世臣和小宗的权力收归中央,将大亩制度推广到各县,授田与民,赢得一片欢声。此外还有训练骑兵骑射的军事改革,招揽食客的纳士之风,在邓析的主持下,从基层到中枢,律令化也在慢慢进行,古老的宗法制残余被扫出了赵氏家门。

但就算如此,西赵的势力也仅仅能与范、中行之一相当,毕竟曾在下宫之难里覆灭过一次,落后了二三十年的发展机会。

之所以能在过去数年的对抗里占据优势,一是借了齐国、鲜虞对两家的打击,二是靠了赵无恤在东方的崛起。

可一旦范、中行、齐、卫四个赵氏的敌人联合起来图谋赵氏,则优势不复存在,后果不堪设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果然,赵鞅闻言,脸色一变:“晋与齐尚未休战,夷仪尚在齐人手中,范吉射与中行寅竟敢叛国?”

无恤摇头道:“从卫国太子的描述看,两家应当不至于投靠齐国,毕竟他们之间也矛盾重重。其目的,不过是与齐、卫商议如何遏制我赵氏,彼辈保证战时不相互攻击,范氏还会将赵兵在南阳之地的动向一一告知齐人!”

赵鞅冷笑道:“难怪战时两家的军队连大河都未渡过,可惜并没什么用处,郑国被宋人牵制着,齐军被你留在鲁国的两军牵制着,卫国孤木难支,丧师失地,道路还是打通了。范、中行除非亲自下场攻击赵氏,否则那点小手段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

赵氏在去年的攻势打的就是一个出其不意,加上邮无正这种善用车骑的奇袭专家,算是以力破了敌人的巧。

无恤却没那么乐观,他忧心道:“彼辈虽未得逞,但不排除会有下一次勾结。小子的想法是,或许可以让卫国太子入新田,请求国君助他归国,只要给他一个赵氏占领的卫邑称孤道寡,卫国内部的亲晋势力、主和势力就有了投靠的目标。吾等再以兵卒伐之,假以时日,也许就能驱逐卫侯元,让卫国倒戈为我所用了!此为其一。”

“同时,还可以授意卫国太子告发范、中行叛晋投齐,他言之凿凿,一定能让国君生疑!若能得到弓矢斧钺,组织一场赵魏韩奉君命攻范、中行的讨伐,则二卿不足为虑也,占据了大义名分,知伯也无话可说!此为其二!”

“可你不是说,范、中行并非叛晋么?”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父亲难道忘了,当年卻氏与栾氏谋我赵氏,发动下宫之难的借口,不也是庄姬所谓的赵氏三卿谋反么?此外三卻之灭,栾氏之灭,哪一家是真的叛晋?还不是由着阴谋者们编排!宁我谋人,毋人害我啊,父亲!”

赵鞅沉吟了片刻,这个喜欢堂堂正正之战,不爱玩弄阴谋的虎卿好容易才绕开了自己的道德壁垒,点头同意:“不错,是个妙计,而且和董子提议的先下手为强颇合。”

“董子提议由赵氏先动手?”赵无恤闻言却是一惊。

从赵宣子时代起,晋国一向有“首祸者死”的不成文传统,诸卿中哪家先攻击别人,就会被视为谋叛,被国君和其余各家联手消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遏制晋卿火拼的最有力威慑,他们更多时候只能选择相忍为国,而不是兵戈相向。

在晋国,这是任何一个弱冠卿子都能明白的事情,董安于作为赵氏的智者,为何会提出这样一个建议呢?

董子啊董子,你究竟是怎么想的?赵无恤恨不得立刻跑去晋阳,与他好好长谈一次。

赵鞅没有细说董安于的建议,原因是连董子自己也在犹豫,赵鞅也否决了此议。

后发制人,亦或是慢慢编织一个针对范、中行的罗网,看上去似乎更可行些。

这些事情得从长计议,最后,赵鞅似是有些乏了,摆了摆手道:“这些等你成婚之后再说不迟,离吉日只有三天了,要好好准备准备下。届时,除了范、中行两家只派使者来做做样子外,其余几家都会让大宗子弟亲自来贺!”

赵无恤心中一动,殷切地问道:“敢问,知氏派了谁来?”

“是知瑶么?”

ps:今天只有一班车,大车顶两张小车,总之没时间解释了,快上车!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知瑶?”赵鞅一愣,道:“不,不是知瑶,而是以老成稳健而著名的知果……”

闻言后,赵无恤也不知自己是失望,还是心中放下了一块石头。

方才他眼睛里闪烁着期待和兴奋,表现出的不寻常都被赵鞅看在眼里,以至于赵鞅问道:“我听闻国人将你与知瑶称为日、月,并列为年轻一代的佼佼者,你是否也将他当成了对手?”

对手……么?赵无恤陷入了沉思。

历史上的赵襄子和知瑶的确是对手,而且是死对头,可这对cp前二十年的较量,却是一边倒的。

知瑶,无往不胜,赵襄子,节节败退。

成为执政后,知瑶与赵襄子一同率兵包围郑国,知瑶借着自己是上卿,倨傲地命令襄子率先领军攻城,好让赵氏受损。襄子则用外交辞令推脱,能言善辩的知瑶便鄙夷地骂道:“赵无恤,你相貌丑陋,懦弱胆怯,赵简子瞎了眼?为什么立你为继承人?”襄子含蓄地答道:“我想,一个能够忍辱负重的继承人,对赵氏宗族并没有什么坏处。

唾骂,他忍了。

四年之后,知瑶与赵襄子再次一同讨伐郑国,得胜归国后,知瑶带着几分醉意向赵襄子灌酒,遭襄子拒绝,知瑶竟将酒盏扔到襄子脸上,砸出了血,留下了疤。君辱臣死,襄子的臣僚们都请求对知氏开战,洗刷耻辱,襄子却回答:“父亲之所以让我做储君,很重要一点,就是因为我能忍辱负重。”

殴打,他还是忍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似乎是忍辱负重者的时代,南方的勾践十年生聚十年教训,终于三千越甲吞了吴国。

北方的赵襄子一忍再忍,终于在知瑶索地时忍无可忍,愤而拒绝。于是便被知瑶吊打,三年晋阳之围,折骨为柴,悬釜而炊,那场面惨不忍睹,若非张孟谈妙计改变局势,赵氏差点就灭了。

不过这一世的赵无恤已坐拥千乘之国,当不至于这么惨。

所以他否定了赵鞅的询问,摇了摇头:“我对知瑶很重视,因为他是年轻一辈最令人瞩目的,灭仇由,杀戎子便足以名垂青史了,但我并未将他视为对手。”

赵鞅晓有兴趣地问道:“为何?他都配不上对手的称谓,还有谁能?”

赵无恤却故意卖了个关子,笑而不答,行礼,退数步而出。

出门后,他遇到了在外等候的阳虎。

“下雨了。”阳虎望着天,淡淡地说了一句,他身材高大,比赵无恤还高出一个头,戴着面具说话瓮声瓮气,赵无恤不敢想象面具后是怎样的惨状。

赵无恤和他并排站在屋檐下,看细雨飘飘,这是三四月间晋国常有的天气。

正欲谈点什么,里面的竖人却来传唤阳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主君有召,那仆臣先进去了,有机会再与君子叙旧。”阳虎与赵无恤很生分,毕竟疤痕和疼痛还在。

无恤看着他的背影默然,这头猛虎,真的在赵鞅压制下变成了乖顺的狸奴?

他让侍从撑起雨伞,就要离开,谁想一声“君子留步”,回头一瞧,刚进去的阳虎却又大步走出来了。

无恤笑问:“阳子,何其速也?”

阳虎面具后看不出表情,他道:“是主君让我出来追问君子的,既然不将知瑶当成对手,那你的对手究竟是谁人?”

“原来如此……”

赵无恤心里好笑,知道自己勾起了赵鞅的好奇心,自己再不答,他大概要光着脚自己冲出来追问了。

于是无恤酝酿了下情绪,背着手,望着天幕道:“我早已不是在泮宫里和一群同龄人用木剑对殴的少年了。我是鲁国大将军,千乘正卿,我的对手,自然也是同级别的人。比如千乘之家的范吉射、中行寅、齐国陈氏、国氏,乃至于卫侯元!灭他们的族,吞彼辈的国,这便是我的野望。”

“至于知瑶?他虽然侥幸灭了仇由,却仍旧只是个卿士之孙,请功后方能备大夫之职,不管晋人如何言之凿凿地说什么日、月同辉,我却是不认的!”

他看着天上云开雾去,阳光洒落人间,露出了自信的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太阳眼里,月亮,或许也只是颗能反射点光芒的小星星吧。

前世的赵襄子将知瑶当成天敌,但骄傲的知瑶恐怕压根没把赵襄子放在眼里。

这一世却不同了,赵无恤心里嘿然直笑:小知啊小知,想要与我为敌,和我站到同一级别,你还得努力几年,甚至几十年才行啊!

日月当空?笑话,且看谁的光芒更耀眼!

……

“好志气,不愧是我的儿子!”

在阳虎再度入厅堂汇报,将赵无恤的话原封不动地叙述一遍后,赵鞅大呼痛快。

但随即他却摸了摸胡子道:“无恤将范、中行、陈氏、卫视为对手,其实细细想来,他们也是与我一个层次的,那我……我岂不是与吾子相若?”

赵鞅有些不甘心。

阳虎补充道:“君子说了,这几家只是他为主君前驱,要扫清的藩篱而已,主君你的对手另有其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快说来听听!”

“主君的对手,是知伯跞,是秦伯,是齐侯杵臼,是楚王熊珍,是吴王阖闾……”

“他说,主君要当的,是大国上卿,主君要争的,是天下霸业!”

“说得好,无恤说道余的心坎里去了!”

赵鞅越听越激动,终于从床榻上一下子站了起来,只恨不得此刻就成为中军将,取代那尸位素餐的知伯跞,带领晋国重返霸主之位,率十万大军渡大河,围临淄,越方城,斩孤竹,指点江山!

阳虎一直冷淡阴毒的目光终于燃起了熊熊烈焰:“这也是下臣愿意服侍赵氏的缘故,我失去了执掌鲁国的机会,却不再后悔,因为我知道,我为赵氏之臣,便能赢得了在整个晋国,乃至在天下九州间驰骋的机遇!这才是大丈夫该有的作为!”

……

集结了东西二赵数千兵卒后,温县的外郭已成了一个大兵营,赵无恤中午入城时连遇到在外巡弋、警戒的骑兵,还有披甲持戈、挟挂弓矢的赵氏精兵。

进了内城宫室后,紧张的气氛缓了缓,但却是另一种情形,庙宇区那边都在忙着布置婚礼事项,竖人、寺人、女婢在有司指挥下搬着各种礼器物件出出进进,忙得不亦乐乎。

在后天开始演练仪式前,新郎赵无恤反倒没什么事,轻轻一句话让一君一臣两头猛虎找回了年轻时的壮志豪情后,他便轻衣一拂,在温县赵氏宫室里转悠了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温,最初是妖妃妲己母邦有苏氏的城邑,到了东周时,这里被周王感激勤王攘夷之恩,送给了晋文公,从此成了晋国疆域。晋文公分封功臣,又把这块好地给了心腹之臣赵衰,作为赵氏主邑。

之后赵衰传赵盾,赵盾又传赵朔,这里一直是赵氏中心,成、宣、庄三代祖庙所设。直到下宫之难,赵氏短暂失去了这里,赵氏孤儿复位后,赵武重获温地,著名的“赵文子冠”就是在温县庙堂中举行的。

不过或是考虑到温地周围的领地全部失去,此处独木难支,所以赵武将主邑迁离此处,回到了方便在新田管理国政的下宫。温县则被交给了赵无恤那被废黜的长子,赵获,两代后传到了无能的赵罗手里。若非第三代人赵广德还有几分忠勇,这一系就只剩下看祖庙一个用处了。

所以,温县的赵氏宫室经过历代经营,虽不如虒祁宫的富丽堂皇,不如宋都商丘宫室的古老庄重,更不如齐国临淄宫殿占地之广,可比起日渐寒酸的鲁宫,却似更胜一筹。

赵文子志得意满后曾有过一段奢侈的时光,他在温地大兴土木,修建宫室,受张老进谏方止。赵无恤身处其中的这一大片楼阁,百余间宫观便是其成果。

宫室里的下人大多被拉到宗庙区那边忙活婚仪了,所以这边不复白日时的热闹,静寂悄然。赵无恤也怡然自得,耳闻雨声,鼻嗅花香,踏踩着石板路上的青苔,悠闲地踱入后宅,只觉舒缓惬意,他很久没有过这样轻松的时刻了。

不过,心里依旧有疑惑:“阿姊说有一会人要见我,会是谁呢?”

无恤也不是没目的的瞎转悠,前面自有人指引,他这是要去寻找季嬴……

之前入城时,两人只短短交谈了几句,赵无恤便被赵鞅唤走了,季嬴嘱咐他完事后来这边,说有个人想要见他。

“谁人要见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季嬴当时微微一笑,神秘地说道:“等你来了便知道了。”

就本心而言,赵无恤只想见季嬴,对其余人毫无兴趣,即便是九天玄女下凡也只会不耐烦地让她挪开,别挡住自己注视季嬴的目光。

在宫室中绕了半刻后,赵无恤终于在季嬴安排下的女婢指引下,到了地方。

……

此处已经靠近大河岸边,采绿苔而被阶,引大河水以绕砌,屋舍被淡黄色的水波围绕,可以乘舫舟在水上游漾,顺着渠道直通大河。

季嬴她们就坐在河水所绕的一座小亭子上,大约也是喜这场仲春之雨,她命婢女撑起了彩帷朱幕,聚坐亭幕下一边避雨,一边观河景。

无恤隔着一座石桥,见别人都是环绕季嬴站着的,唯独有一个女子坐着。

难道是此女要见我?不可能吧,没头没脑,无缘无故的,赵无恤自命不是汉武帝,也不希望季嬴是平阳公主。

他也不贸然上前,而是让那女婢过去通报。

无恤的谨慎是对的,不多时,就见亭中有了异动,季嬴目光望了过来,露出了让赵无恤稍安勿躁的微笑。她又与那陪坐的女子说了几句话,随后行了一礼,那女子连忙起身还礼,随后坐上步辇,朝这边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或许是温大夫家中的妻妾,或者女儿罢……”

无恤如此想着,颇有士之风度地避到石桥之侧,让那步辇先走。这时代虽不讲究男女大防,但在野外无丈夫陪同下,与陌生男子见面依然是不太礼貌的行为。比如两百年前,华督那个色鬼,在商丘大街上看着孔嘉父的老婆目不转睛,于是被人诟病。

当步辇经过时,透过帷幕和华盖,赵无恤大致能看出在内的人皮肤呈小麦色,穿朴素深衣,身材稍微瘦小,年龄与季嬴层次相仿,只不过发式札成了已婚妇女的样式。那女子一直似是不舍,似是担心地朝季嬴所在的小亭中不住回望,像是遗留下了什么似的。

当经过时,她才瞥了赵无恤一眼,随即低下了头。

等她远去后,赵无恤才过了桥,带着一丝疑惑和期待,进了季嬴所在的小亭。

“阿姊,唤我来不知何事?”

不过刚入内,才说了一句话,赵无恤便愣住了。

却见季嬴转过身来,嘴角带着一副长姊的笑,她红衣交裹的怀里,抱着一个襁褓中的孩子……

ps:今天有点事,第二更可能在晚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进入亭中后,头顶的雨丝停了,但赵无恤心里的雨丝却又稀稀疏疏下了起来,而且那阴霾的面积,还在逐渐逐渐扩大。

他只觉得口齿喉咙有些干涩,舌头有些打结,干笑着问道:“这是谁家的婴孩,为何会在阿姊怀中?”

季嬴怜爱地抚着那婴孩道:“这是赵氏的新成员。”

“噢?”赵无恤一奇,毕竟相隔千里,来往传递的信件集中在军国大事上,一些“旁枝末节”的事情便不会提及。

季嬴解释道:“方才离开的,是父亲新娶的妾津娟,她在去年夏末秋初分娩……”

原来是赵鞅的孩子啊!

赵无恤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也想起这件事来。方才走的,正是那位传说中的“津娟”,是前年赵鞅在棘津渡口时,纳舟吏之女为妾。两人身份悬殊,这件事在晋国被传为奇谈,连赵无恤也有所耳闻。

三年前开出的花,如今终于结了果,虽然感觉有些怪异……

咳,老爹赵鞅年岁连五十都不到,在医扁鹊加以调养后,每顿都能食肉一斤,米一斗,酒半升,身体精壮着呢!重振雄风也实属正常。

季嬴这一刻像极了一位长姊,她嘴角带着讥诮的笑,缓缓走到赵无恤面前,对着他一努嘴,又对婴孩说道:“这是你兄长无恤,快喊他一声阿兄。”

这自然是玩笑话,那婴孩未满周岁,嘴里只会哼出模糊的咿咿呀呀,根本没法仿舌说话。无恤见其体型小巧,头顶已有淡黑色的柔发,眼睛透亮应该是看得清眼前的人了,看到赵无恤后,顿时兴奋不已,被季嬴抱着靠近后,更是将肉呼呼的小手伸出,口中咿咿呀呀叫个不停,似是想要无恤抱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季嬴咯咯地笑了起来,她好久没这么开心了:“似乎很喜欢你呢。”

“或是因为我长得像父亲。”

赵无恤挠了挠自己脸颊,他看着在季嬴怀中蹭来蹭去的婴孩,在羡慕之余,也生出了一丝警惕。

没记错的话,历史上赵鞅的确有第五子,名为赵嘉。赵襄子死后传位于伯鲁之孙,是为赵献侯。这一举动遭到了许多人反对,尤其是在代地的军事贵族们,在代地掌控军权的赵氏幼子嘉便乘机起兵,逐赵献侯,自立于代,僭位为君,后世称之为赵桓子。

直到赵桓子死后,国人认为桓子之立非赵襄子意,乃共杀其子而复迎立赵献侯。

不过,新兴的赵国经过这场内斗后,已经失去了在战国初期大杀四方的机会,还将三晋之首拱手让给了魏驹的儿子,魏文侯,之后给魏国、齐国当了一百年小弟,直到赵武灵王时才稍微振作。

赵无恤已经决定了,在未来的君位继承上,他绝不走历史上赵襄子的老路!所以顺带着对这位赵氏的新成员,也心无爱意。

不过他却不能在季嬴面前表现出来,看得出,阿姊很疼爱这个小家伙。

他伸出手在婴孩那肉呼呼的小手上轻轻一触:“原来阿姊说有人要见我,便是我这小阿弟罢?”

季嬴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笑骂道:“亏你已为人父,却连婴孩男女都分不清,这可不是什么阿弟,而是妹妹!”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自下宫之难后,赵氏大宗唯独一个赵武,一个赵婴齐脱身。赵武有二子,其子赵成亦只有二子,到了赵鞅才好容易有了四子。现如今赵武一系活着的男丁,加起来不超过二十人,远不如小宗邯郸系,更不如其他卿族势大。

可这一两年,赵氏大宗却如雨后春笋般,赫然多了几个新生命,这是比夺了几座城邑更值得庆贺的事情!

一个千乘之家不但需要用剑与书来维持,更需要男人的下半身和女人的孕育来保证繁衍不息……这也是媵妾制度盛行的缘故,在东方的封建时代,多数卿大夫并不像后世的西方贵族那样,需要担心绝嗣问题。

如今,当了祖父,完成让宗族开枝散叶任务的赵鞅笑逐颜开,他坐在案几后边,没了昔日的霸道,看着堂下的场面乐得不行,新宠妾津娟则静静地侍候在旁。

伯鲁、韩姬、赵无恤、伯芈、季嬴、赵罗等赵氏之人亦在堂两侧跪坐,这是一场赵氏内部的家宴,没有歌舞管乐助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厅堂中央的大床上。

先秦时的床可坐可睡,君以簟席,大夫以蒲席。安置在堂上的是一张大床,它模样与后世相差无几,就是矮了一些。有六只床足,尺寸大小可容纳两个人卧息,通体染了黑漆,床身及周绘以朱色的连云纹,床足雕镂成对称的卷云状,并且每边床栏上附有铜制镶角,工艺精湛,装饰华美。

床周围跪着几名神经紧张,动作小心翼翼的傅姆,像保护幼鸡的母鸡搬张开双臂,生怕床上三个身份尊贵的小家伙滚落下来。

这可是赵氏的未来,主君宠爱的瑰宝,千万不能伤着!

在这张垫了几层柔软皮毛的大床上到处乱爬乱滚的,正是赵氏的三个新成员。

赵伯鲁之子,赵无恤之子,还有赵鞅的幼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今天是赵鞅为女儿和孙儿们命名的仪式,堂上众人各怀心思,赵无恤亦然。

他是真没想到,赵鞅的第六个孩子,竟然是女非男……

就在昨日,在那个大河边的小亭中,无恤抱着使出吃奶的劲试图掰他手指的小丫头片子,彻底愣住了。

说好的赵桓子嘉呢?未来弟弟怎么忽然变成了妹妹!

这或许又是他小蝴蝶翅膀扇动的缘故,随着历史线的偏离,人物命运的改变,许多未来的事情也开始发生异化。

这会让赵无恤最大的优势:熟知历史走向渐渐失效,但这次改变却是朝好的方面。

赵桓子不复存在,赵无恤就不必担心赵鞅偏宠幼子,影响到自己对赵氏未来的筹划了。释然之后,他也觉得多个妹妹也没什么不好的。

小家伙的确很讨人喜欢,年纪小小就有美人胚子的趋向。她性格活泼好动,而且处事霸道,为了去争抢那个白玉璋,竟将伯鲁性格内向的儿子一把推开,惹得他哇哇大哭。她则虎虎生风地将白玉璋抱在怀里,然后顾盼自雄地冲赵无恤的儿子瞪眼。

小小赵才半岁有余,年纪没有她大,在床上争不过小虎女,就转而懒懒地打着滚,趴在床上睁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四周众人。

“看,不愧是我的女儿!伯鲁、无恤、季嬴,你们都不若她像我!”赵鞅老怀欣慰,他拍着膝盖,哈哈大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和伯鲁无奈地对视一眼,季嬴则捂着嘴吃吃发笑,这幼妹淡淡的小眉毛扬起的瞬间,的确和赵鞅颇为神似。

其余众人也配合着赵鞅一齐乐呵,看得出,赵中军佐很享受这一刻的天伦之乐,而且按他的意思看,似乎是打算将女儿当成儿子来养的。

《诗·小雅·斯干》曰:“乃生男子,载寝之床。载衣之裳,载弄之璋。”“乃生女子,载寝之地。载衣之裼,载弄之瓦。”

意思是说,如果生了男孩,就让他睡在床上,给他穿华美的衣服,给他玩白玉璋。如果生的是女孩,就让她睡在地上,把她包在襁褓里,给她陶制的纺锤玩。春秋之世,重男轻女、男尊女卑的意识非常明显。

但赵鞅的小女儿却赫然和她的两个侄子一起被放置在床上乱爬,争夺专属于男儿身份的白玉璋。

赵鞅中年得女,有些许溺爱再正常不过,但这样做却有些无视礼法规矩了。可在场的赵氏成员却无人敢说一句不是,赵鞅从来就不是按部就班的人,他虽然声称自己尊重礼法,却常常任性违背。

他实在太宠这个小女儿了!程度更甚于对季嬴。

等父亲含饴弄孙够了,主持赵氏内务多年的季嬴这才提醒意犹未尽的赵鞅道:“父亲,吉时已到,是时候给她们取名了。”

ps:明天的更新在下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春秋之世,“子生三月,则父名之”,不过也会根据具体情况而不同而改变,比如遇上赵鞅这样霸道不讲理的祖父……什么礼法,什么规矩,都得给赵卿的心情让位。

赵鞅扫了一眼堂上众人道:“姓、氏、名、字,皆关乎礼,不可随意……”他点了堂下那位操笔持纸的文士道:“周舍,你素来博学多闻,且来说说,取名有哪些讲究?”

周舍年过三旬,颔下是细长的胡须,面色古板,是赵氏近几年广招贤才,来投奔的食客。他喜欢直谏,是一位铮臣,曾立于赵鞅门下三天三夜不去。赵鞅使人问他何故如此,周舍说道:“我愿为谔谔之臣,能够经常拿着笔墨和木牍跟随在主君左右,看到主君犯了过错就把它记下来。如果每天记录下来并且时刻提醒您改正,那么,便能月有所效,岁有所得。”

赵鞅有感于随着赵氏势力大增,身边阿谀奉承之辈愈来愈多,像周舍这样直言进谏的却很少,便十分感动,根据其才能,让他做了身边的家史。

周舍一拱手,便说道开了:“自古以来,取名有五种方式,有信,有义,有像,有假,有类。用婴孩出生时发生的事情来命名是信,用祥瑞的字眼来命名是义,用拟物字眼来命名是像,假借某种事物的名称来命名是假,借用和父亲有关的字眼来命名是类。”

赵无恤微微颔首,周舍说的在理,比如孔子名“丘”,就是其父按“以类命为象”的原则所取的。孔子生下后被发现头顶特别,凹了下去,即所谓“圩顶”,故取名“丘”。孔子有了儿子后,恰好鲁昭公赐他一条鲤鱼,遂给儿子取名“鲤”,这又是依“取于物为假”之原则。

赵鞅又问:“那取名又有何忌讳?”

周舍答:“命名不可用本国名,不可用官名,不可用山川名,不可用疾病名,不可用牲畜名,不可用器物礼品名。”

所以春秋时的名字决不能和本国国号相同,若是国君用了官名命名就会改变官称,比如晋国因为晋僖公名为“司徒”而废除司徒之官,宋国因为宋武公名为“司空”而废除司空之官。

赵鞅颔首,心里有了计较,接下来便在期待的目光中,给女儿和两个孙子取了名。

他对小女儿的宠溺再次显现出来,第一个为她取名为“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场众人纷纷赞不绝口,佳者,好也,算是用祥瑞的字眼来命名,可见赵鞅对她的偏爱。

先秦之世,贵族女子也是有名的,比如赵无恤的妾氏伯芈,就叫做薇,而楚王妹季芈,则叫“畀我”。

无恤下意识用眼角瞥了一眼阿姊季嬴,可惜,她的闺名,自己却不知道。

似乎是心有灵犀,季嬴也回视了赵无恤一眼,还以莞尔一笑。

无恤收回目光,心里叹了口气,虽然只隔着数尺,为何却感觉咫尺天涯?

……

“哼……”姐弟两人的短暂对视无人察觉,唯独被韩姬看在眼中。

她早些年与季嬴交往慎甚密,所以能窥探到她的心意,今日一见,果然和自己所料不差。不过她也没点破,因为口说无凭,若是两人按捺不住,做出了齐襄公和文姜故事,待事情败露,那就有好戏看了!到时候赵鞅暴怒之下,看赵无恤还有何面目与自家丈夫争夺世子之位!

想罢,她的注意力也回到了厅堂中央。其实今日的命名礼,韩姬一直觉得心中不快,丈夫凡事被赵无恤压一头就算了,她的儿子是赵氏长孙,本应该被捧在手心生怕冷着,含在口中生怕化了,如今却要与其余二人分摊宠爱,命名时还被一一女婴抢了先!

真是岂有此理!

好在赵鞅随后又给伯鲁之子命名,韩姬气呼呼的脸色才好看了一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伯鲁之子被命名为赵周,周者,密也,忠信之人無不周密。这是“以类命为象”,因为小赵周一看就让人觉得和他父亲一样老实巴交,被姑姑欺负时打不还手,哇哇大哭,泪眼婆沙地四处寻找父亲母亲,所以才有此名。

不管心里满不满意,伯鲁拉着韩姬下堂拜谢,感激不尽。

最后,就轮到赵无恤了。

季嬴嘴角带着笑,晓有兴致地看着赵无恤额头的汗,以及他边上伯芈紧张得手捏成了拳状。此女曾长期侍奉在她身边,算是专程送去鲁国伺候弟弟起居,顺便让他收收心,不要沾染乱七八糟的宋、鲁女子的,看得出伯芈做的还算不错,而且也不恃宠而骄,见了季嬴,依然如老鼠见猫般。

趴在床上的小小赵在两个同龄玩伴被抱走后,似乎觉察到了什么,睁着懵懂的大眼睛,蚕豆米大的小嘴微张,怔怔地望着祖父。

赵鞅爱屋及乌,对小小赵也比对伯鲁之子更觉得亲切,方才只是碍于家族次序,才将他放到了最后。他捋着胡须仔细想了想,终于有了主意,在纸张写下了一个字。

看来是个单字名,比划不算多也不算少,赵无恤默默数着赵鞅手腕的抖动,那个字一共十二画。

命名一旦决定,就不能再更改了,这张纸先传到了家史周舍案几上,让他抄录下来。周舍瞥了一眼,微微颔首,看来这个字没有违反命名的忌讳原则。

这之后,那纸又到了辈分较长的赵罗、赵伯鲁手里,他们观后纷纷赞不绝口,称这是个好名。

终于,那张薄薄的纸传到了赵无恤手中。

只第一眼,赵无恤心里就如同万头羊驼驼飞奔而过,暗骂了一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操!”

……

命名礼结束后,赵无恤与伯鲁一家告别后,让伯芈抱着孩子乘安车先回,他一转身,却见红衣翩翩的季嬴站在身后,笑容恬静。

“父亲取的名不错,操者,操守也,预示着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阿姊在此给你道贺了。”季嬴故意学着男子的模样,举袂施礼。

“多谢阿姊。”

不过赵无恤却是有苦说不出,“操”在春秋之时的确是个好字,可对他这个两千多年后的穿越者来说,儿子名叫“赵操”总觉得很别扭。但这名字是赵鞅取的,他又能有什么办法改变。

赵无恤现在需要考虑的是,未来给孩子取字时,是不是应该称他为“孟德”?

还有,以后有了嫡长子和次子后,是不是该叫“伯符”,“仲谋”?

想到这里,赵无恤成功把自己逗乐了,算啦,赵操就赵操吧,习惯了就好。

“在想什么?竟然满脸笑意?”季嬴心细,觉察到了赵无恤的表情。

“在想我儿的名,故而忍不住发笑,自打他出生以来,便常常如此,还望阿姊不要见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季嬴了然,叹了口气道:“你呀,对自己苛刻,对敌人狠辣,唯独对家人,却亲昵如初。”

“不过这种心境,我恐是没法感同心受了,也只有日后为人母亲,方能体会其中滋味。”她望伯芈远去的背影,似有些羡慕。

赵无恤却被这句话弄得心中五味杂陈,忍不住问道:“当年阿姊命名礼的时候,我年纪尚小不记事,不知阿姊的名是什么?”

季嬴侧过俏丽的面庞,露出了柔和的笑:“无恤,难道你不知道么?女子的名是不能随便说的,除了长辈们知道外,就只能在出嫁时告诉未来的夫婿……”

……

赵无恤默然,话题一下子停了,姐弟俩就这么静静地在温县宫室内缓缓走了起来,也不怎么说话,似乎是心中的事无法启齿,又似乎是你知我知,不需多说。

三月桃花盛开,要论赏花之处,整个南阳之地恐怕没有几处能比得过温县大河畔的桃园。

传说这些盘根错节的古老桃树,是数百年前有苏氏的妲己种下的……此女虽然被周人认为是殷商灭亡的原因之一,但在温县当地人眼中,却是个不幸的女子,现如今苏氏的后嗣仍然有以桃花祭妲己的习俗。

只是如今以晋国的形势,有心赏花之人,恐怕是不多了。

漫步在桃林里,那一朵朵、一簇簇、一串串的桃花开满枝头。桃花有粉红的,深红的,浅紫的,在青翠欲滴的绿叶映衬下,更显得鲜艳娇美。有的才展开两三片花瓣儿,有的花瓣全展开了,一丝丝红色的花蕊,顶着嫩黄的尖尖,香气扑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忽然,一阵温风吹来,将季嬴满头乌发吹得在空中翩飞翻卷,无恤连忙上前,用宽厚的臂膀护住她。风将赵无恤的狼皮大氅吹得猎猎作响,两人靠的很近,近到能感受呼吸,能听到心跳。

也不知,过了多久,待风尽时,无恤低头一瞧,却见季嬴脸色绯红,而她头发上肩膀上,全是朵朵淡红色的桃花。

他下意识地伸出手去为她将那些花瓣一一拂落,待做完后才发觉季嬴抬着俏丽的面庞,正痴痴地看着他。

两人就这么呆呆站立。

许久之后,季嬴才将他一把推离身边,掩嘴吃吃地笑了起来:“无恤,你还是和幼时一样,想知道的东西一定要知道,不告诉你就会闷闷不乐,也罢,我的名就告诉你罢。”

这是惊喜,却见季嬴闭眼,张开双臂在原地转了一圈,深衣翩翩,如同对花而舞的彩蝶,她嗅着周围的桃花香味道:“诗言,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我的名,正是其中的一句。”

赵无恤知道,季嬴的生日是三月末,正是百花盛开的时节,也算是以类为名。

繁盛的桃树下,红衣少女走了过来,她轻轻踮起脚尖,附在赵无恤耳边,柔声把只能告诉夫婿的秘密告诉了他:“无恤,你记住了,我的闺名叫做,夭。”

……

春雨初霁后,婚期也越来越近了,所以赵无恤很忙,他服爵弁、缁衣、缫裳、缁带,整日被赵氏掌管礼仪的有司指点着演练仪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乐灵子虽然出身名门,却也不能免俗,一样要在另一处演练,到时候晋国乃至于外国宾客前来观礼,若是程序做错了弄差了,赵氏和乐氏脸面可没处搁。

可第二日傍晚时,赵鞅却又差近臣杨因来唤他过去。

杨因年近四旬,白面短须,一看那对眼睛就知道是个聪明人。

他也是个奇人,本是杨邑人,是个朝三暮四而又不得志的家伙:在故乡,三次被人驱逐;事主君,五次遭到贬弃——后来听说赵氏招贤,便又来投靠赵鞅。

赵无恤听人说,当时赵鞅正在用餐,一听说杨因的履历,竟然如获至宝,罢食而慨叹,就要出去迎接。

他的左右群臣进言道:“三次被乡人驱逐,可见这个杨因不容于众;五次背离主君,说明他不是个忠臣。主君何以对他如此敬重?”

赵鞅解释:“汝等不知道,凡是美女,一定会为丑妇所仇视;盛德之士,一定会为乱世所疏远;正直之人,一定会为那些奸邪之徒所憎恶。杨因被乡人驱逐,是因为他的才干不容于众,五次背离主君,是因为他们不能重用,这不是让宝剑蒙尘么?”

说罢,出门迎进杨因,将他当成上宾来奉养,这个杨因也感念知遇之恩,跟在赵鞅身边,为他将硕大赵氏的政务打理得井井有条。

在不拘一格用人才方面,赵无恤也对老爹佩服不已,就和孔子说过的那句话一样:“众恶之,必察焉;众好之,必察焉。”一个人为周围的人们所喜欢还是厌恶,并不一定能够作为鉴定他品质高下、才干优劣的准绳。

总之,是骡子是马,还是得拉出去遛一遛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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