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7章 我回来了!(下)(2 / 2)

赵无恤又想起了董安于,他要是在这就好了,那句与“首祸者死”原则完全相反的“不如先发制人”究竟是何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在这时,新近成为赵鞅心腹的杨因也摸着下巴上的细长胡须道:“综合二三子的意见,一口回绝知氏是不可行的,至少在告发范、中行叛国之前,赵氏不能与知氏翻脸。其实在我看来,全盘接受也不必,所谓的允诺君子不归晋,东西二赵不合一,在知伯还执政时尚能生效,等到主君继任晋国正卿后,谁还能阻止?甚至只要击败范、中行,就能立刻撕毁这一条件!”

“所以不妨先答应下来,至于第二条……”他呵呵一笑,很不以为然:“君女也到了许嫁之龄,以往来提亲者总是门不当户不对,可知氏嫡孙却可为佳婿,既能成全一桩婚姻,又能让知氏暂时安心,何乐而不为……”

……

砰!

杨因话音刚末,却听一声巨响,是赵无恤拍案而起。

他怒目而视杨因:“为了换取知氏的暂时中立,便要让赵氏献女示弱?这代价,未免太大了!”

杨因以为这是姐弟情深,是赵无恤对他阿姊的维护,他苦口婆心地解释道:“若不如此,赵氏可能会错过知伯的友谊,让他动摇中立的决心。”

赵无恤眉梢微挑,回答道:“知伯的友谊带毒,而且根本不可信。他们今日假意中立,马放南山,明日便能再度拿起武器,重返战场与赵氏对敌,这是没有意义的。我在此断言,即便今日知氏中立,迟早有一天,他们也必与赵氏有一战,那一天或许是明朝,或许是后日,届时二主对阵于疆场,你让我阿姊如何自处!”

赵无恤语毕,大厅内一片寂然。

杨因三次被乡人驱逐,五次被主君冷落,此人虽然有才,但情商却是低得可以,如今竟能当着季嬴的父亲和弟弟面前说出此话。他缓缓从袖中伸出双手,平静搁在桌案之上,平静看着面露愠色的赵无恤,缓声说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仆臣认为,以一女换取时间灭范、中行,我觉得这种牺牲是值得的……”

“住口!此乃我赵氏家事,你一个食客休得妄言!”赵无恤心中大恼,逆鳞一旦被揭,现在他身边若有干将剑,肯定会抽出将杨因斩了!

“该住口的是你!无恤!”身后却再度响起一声暴喝。

却是赵鞅满眼失望:“我还未死,你也还不是赵氏宗主,此事,轮不到你来做主!”

“还不快向先生赔罪,然后给我下去,好好去准备明日的婚事!”

赵无恤双手握拳,站在原地未动,深呼吸几下后,才放缓了声音,面朝杨因行了一礼:“杨先生,方才是无恤关心则乱,失礼了,在此向你赔罪。”

杨因没料到一向铁血,在鲁国手段狠辣,对待宋鲁诸卿翻手为云覆手雨的赵无恤面对送姐出嫁,竟会有这么大反应,他有些不知所措,讷讷地还礼,连称不敢。

赵无恤抬起目光,看着大殿里的众人,也看着赵鞅,大声说道:“但!我今日有话要私下与父亲说,还望二三子先出去片刻,可否?”

家臣们面面相觑,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赵氏父子因为某件事情起了争执,也不知道该听谁的。

“也罢,二三子暂且退下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最终,赵鞅虽然脸色铁青,但还是点了点头,让众人先出去。

阳虎走在所有人最后面,在大殿的门重重关上前那一刻,他一回头,看到的是灯烛将赵氏父子两人一站一座的影子映得失了真。

儿子岿然站立的身影,似乎要比父亲更深沉狰狞几分……

……

窗扉外温风徐徐,大殿内烛光闪烁,就像跳动不安的人心,也像前途叵测的未来。

“你让群臣回避,究竟想要说什么?”赵鞅板着脸,自从赵无恤奋起于绵上猎苑后,他还未对他这么严肃过。

不,仔细回想,还是有过的,那是乐祁在冬至觐见时被范鞅设计扣押,赵氏受到了奇耻大辱的情况下,赵鞅差点就怒而兴兵,与范、中行二卿大战一场了。

今天赵氏与二卿的仇怨,不过是六年前的遗留罢了。

赵无恤垂首道:“父亲,我只想把心里的话说完。“

“说什么?六年前我对你另眼相待,正是因为你对我说了这么一番话:能忍辱负重者,方能成就大事,晋文公被驱逐出国,历经十九年而回,城濮一战制霸;楚庄王被斗氏架空,三年不鸣,一鸣则问鼎中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对我说,六卿之争,争的不是一朝一夕,而是长达百年的对抗……我赞赏你的见识,作为父亲,我惭愧难当。”

“无恤啊,当日说过的话,当日的超凡见识,你全然忘了么?如今这场百年的对局已经到了最后时刻,你却迟疑了,软弱了,你太让为父失望了!”

面对赵鞅的眼神,赵无恤默然无语,当年赵鞅的心情,他有点理解了。

他多么希望,现在的赵鞅,还是那个重情重义,将亲友家人放在第一位的人啊……但是,赵鞅,这个老小子成长了,这些年的挫折和经历将他的棱角磨平了。

那是一个冬雨夜,暴怒的赵鞅将剑放到了冷静的儿子肩上,威胁他让开。

如今,情况却全然反了过来,是儿子要意气用事,父亲却冷漠得不可思议。

也可能没那么冷漠,只是将柔软的心藏到了僵硬的甲胄之内,赵鞅长长叹了口气,整个人都显得很累:“说罢,你要说什么,就说罢。”

“父亲,知氏与赵氏绝不可能共存,两者之间必有一战!”

赵鞅点了点头:“我知道,我忌惮知伯,知伯也深深地忌惮我。”

“若你阿姊真的嫁到了知氏,而赵氏又必灭知氏,你会如何做,会因为知氏是姻亲而心慈手软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会……”赵无恤顿住了,这是历史的惯性么,还是与他开玩笑,总想横亘在面前的命运?

“你会怎样?”赵鞅死死盯着这个最有出息的儿子,他想知道,他的器量有多大。

逆鳞被触,赵无恤现在已经深深恨上了知氏,他咬牙切齿,“我会夺走他们的土地,绝灭他们的宗族,将知宵的脑袋用铜料打碎,将知瑶的颅骨做成酒器,让知伯亲眼看着子嗣丧尽,我会毫不犹豫地做下这些事……但阿姊,若阿姊嫁到知氏,到时候以她的性情,必不能两全,我怕她会磨笄而死!”

“所以无论如何,这桩姻亲不可答应!”

赵鞅笑了,笑声最初很小,渐渐地大了起来,他开怀大笑,响彻大殿。

他笑得气喘吁吁,笑得老泪纵横,起身走到无恤身边,扶着他的肩膀说道:“好,好,如此我便放心了,无恤的器量没有变小,等我百年之后,可以放心地将赵氏的未来交给你……放心罢,知伯的第一条要求,赵氏只会与他们虚以委蛇,东西二赵,都是你的!”

“那阿姊……”

“把你心里的儿女情长,姐弟情深给我收起来!”赵鞅的语气变冷了。

他冷冷说道:“诗言,行百里者,半于九十,赵氏如今离击败强敌,独占上卿之位只差一步。赵氏需要知氏的中立,我会答应许嫁,哪怕能换取知氏半年的麻痹也足矣。等绝灭范、中行后,你要记得今日被知氏胁迫,被知氏讹诈的恨意,毫不犹豫地绝灭今日想扼住我赵氏咽喉的敌人!”

虽然是阳春三月,赵无恤感觉身边一切都冻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一度感觉赵鞅变得陌生,但这一刻他确定,这是赵鞅,没错的。

这就是历史上那个,将季嬴嫁给代国,又在临死前嘱咐赵襄子,“常山有宝符,我死,登夏屋山北望之”的赵简子。

那里有他的爱女,更有他觊觎已久的土地……

他爱季嬴,爱他的宝贝女儿,但是,他更爱赵氏,更爱胜利!

可怜红颜总薄命,最是无情帝王家啊……成为合格政客的代价,是名为绝情的无奈。

但无恤,已不是原来的无恤了!

赵无恤重重将赵鞅扶在肩头的手握住了。

“父亲。”

“若无阿姊,我纵然为大国上卿,便得了这锦绣山河,更与谁人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祖父真有意与赵氏结亲?”

离开正殿后,知瑶忍不住问叔叔知果。

知瑶二月份攻克仇由,三月初时押送仇由贵族回新田献俘,知氏与晋侯关系极佳,送回的战利品里自然少不了国君的一份。虚荣的晋侯大喜,知瑶便被顺理成章地任命为仇由大夫,仇由也成了知氏的合法领地。

这次受赵氏之邀前来祝贺,本是没有他的,但存了见赵无恤一面的想法,知瑶提出自己也要来温县。知伯碍于他的性情,本欲不允,可挨不过爱孙的请命,只能同意,但让他一切都得听叔父知果的,决不可依着自己的性情欺凌他人。

对这个聪明绝顶的侄儿,知果一向不太喜欢他,此刻干笑道:“你祖父的心思是猜不透的,但在我看来,或是在迷惑赵氏,让赵氏安心……”

“祖父要求赵氏一分为二,让赵氏父子如何安心?以赵无恤的脾性,恐不会答应。”

知果年近三旬,也是个聪慧的人,他抚着胡须道:“赵氏与范、中行已经势同水火,如今无非是想约合韩、魏两家共伐之,为此,他们需要知氏的支持。知氏遣人来结好,若我是赵孟,肯定会假意同意,再礼送吾等离开,随后一心准备与范、中行的战争,妄想先破二卿,等太行以东的战局已定,知氏便奈他们不能……可父亲的心思,又怎可能如此简单,休说是赵氏,换了我,也不甚明了。”

说话间,两人走到了馆舍处,知氏被安排在单独的院落里,知瑶和叔父相互行了一礼入室安寝。

直到这时,一直跟在身后,沉默不语的豫让方才从阴影里走出来,附在耳边小声说道:“君子,今日在殿外,邯郸氏所带的随从里有几个下臣的熟悉面孔,正是范氏的朝歌剑宫死士!”

知瑶回头望了豫让一眼:“你没看错?”

“绝不会有错。”

知瑶冷笑道:“祖父此番手段高明,同时拉拢五卿,却不明显倒向哪方。范、中行这几年处于劣势,他们已经放下了早年的龌龊,一心想求知氏相助。但他们的家主太自大了,一直没打消自行其是的念头,此事你切勿声张,知氏这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即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论赵氏父子会不会遇刺,死或不死,无论范、中行如何挣扎,都已牢牢陷入我祖父的阳谋中了!”

……

“君子,有件事已经调查清楚了,赵午身边的那几人,的确是范氏死士!”

赵无恤从大殿中出来后面色如常,和以往一样和众家臣见礼,在众家臣看来,父子二人方才大概已达成了某种共识,但既然赵无恤不说,他们也无从得知具体细节。

郑龙抢在赵无恤离开前,将这样一个消息告诉了他:邯郸午的随员里,有范氏安插的刺客!

“就是那些以命相搏,希望血溅五尺的剑士?范氏上回在陶丘刺杀就以失败告终,这次还想故技重施?”赵无恤冷冷一笑,范氏还真是一招鲜吃遍天啊。

“不过想想也是,我若是凑巧死了,鲁国就得立刻变天,维系赵氏与宋、曹联盟的纽带一旦断裂,就很难重新连上了。届时,赵氏在太行以东的优势将消失殆尽,敌对的诸卿便可以轻易将赵氏绝灭了……”

“我是赵氏此战胜负的关键,这一点,他们没有看错。”

郑龙问道:“那该如何处置,拘押起来么?”

赵无恤思索片刻后道:“不必,一切如常,只是要派人去将邯郸午再请回来,让他远离刺客,以免受到波及,对那边就说是我父亲邀他过来兄弟叙话。”

郑龙没有应诺,赵无恤知道,他还得进殿内请示过赵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虽然权倾鲁国,但回到温县后,却永远是儿子,是小辈的身份,家臣们虽然开始偏向于他,但大事上,仍然是赵鞅说一不二,比如说这次。

赵鞅决心哪怕知氏递过来的橄榄枝有毒,也得捡起来。季嬴会许嫁,这一点赵卿已经板上钉钉,尽管赵无恤极力反对,但赵鞅做的,只是将知氏提出的三个月准备延长到半年。

“我不会向知氏低头。”赵无恤死不松口,只有这句话。

赵氏需要在这六个月里,一边与知氏虚以委蛇,拖住他们,一边还得让局势彻底偏向己方!

赵无恤知道,若还想保护想保护的人,自己时间已不多了。

他对郑龙说道:“你进去以后,就说是我的建议。明日婚仪,让这些范氏刺客也参与,黑衣侍卫死死盯住他们,但要在仪式上故意给他们一个出手的机会……即便他们的目的不是刺杀我,也必须推他们一把,制造范、中行再度刺杀的口实!”

郑龙恍然:“君子的意思是……”

“眼睁睁地看着赵氏日复一日的强大,范、中行两家忍不下去了,他们比吾等还沉不住气……”

“既然两家嫌自己死的不够快,那就助他们一把,届时一口咬定这一条,加上叛国之罪,就算彼辈不动手,赵氏也要抢着先下手为强了!”

……

婚者,昏也,仪式将在黄昏时分举行,但准备工作,要从一大早就开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吉日这一天清晨,赵氏宗庙礼器已备,在寝室陈设鼎、尊等饮食之馔具。新郎赵无恤服爵弁、缁衣、缫裳、缁带,准备出发。

婚礼是人生大事,意外着在血亲之外,又多了一位家人。

家人是世上最重要的,这是赵无恤前世的信条,一个普通人的信条。

或许有些极端,他最鄙夷的,正是那些抛弃妻子,让家人含辛茹苦,却“无私”为他人做贡献的人。

为国为民的奉献可以,但决不能以家人的悲剧为代价。

来到春秋时代后,他亦如此认为!

在赵氏内部,对赵鞅、赵伯鲁等父兄,赵无恤有几分情分,但绝没深到“家人”的层面上。

“无恤,你的冠带有点歪。”红衣女子细心地为赵无恤整理着衣襟,好让他能体面地出门迎亲。

纤细的手指为他正了正冠,振衣,仔细地将红色的缨带系于颔下,一抬头,却见赵无恤正怔怔看着她。

“怎么了?今日为何心事重重的。”

“无事。”赵无恤勉强地笑了笑,季嬴应该还不知道那件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唯有季嬴,她是他一睁眼见到的第一人,在落魄时给予关怀的唯一一人,他一面将她当亲姐对待,又因为魂儿与灵的不匹配,对这位少女也有异样的爱惜。

但无论哪一种情绪,都不能容忍她像历史上那样,成为牺牲品。

哪怕人生再辉煌,若是没了家人分享,也是一片空虚。

“等进了家庙,再与灵子一同向阿姊献酒。”将出门前,赵无恤对季嬴笑着说道。

季嬴却不笑,面色却突然变得严肃了起来,“无恤,你在家庙中是见不到我的。”

赵无恤心中一惊。

“为何?”虽然平日的祭祀,女子是不能入庙的,但这毕竟是事关他的婚仪大事,季嬴作为赵氏名声在外的长女,肯定得跟着进去,受新郎和新妇一拜。

此时此刻,季嬴很平静,平静得出奇:“因为我纵然死了,也无法入赵氏家庙。”

“你觉得,这是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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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大的婚礼将于黄昏时分在温县的赵是家庙举行,入夜后新郎和新妇自去安寝,宾客们则要移驾王大殿召开宴会:一千名客宾客,数不尽的嘉柔美食,以及舞人、侏儒和倡优们的表演。

但首先,赵无恤得亲自驾车,去新娘暂居的馆舍迎接乐氏淑女。

仿佛昨夜的争执没有发生,赵鞅平静地命子曰:“往迎尔相,承我宗事。勖帅以敬,先妣之嗣,若则有常。”

赵无恤亦平静地下拜答道:“诺。惟恐弗堪,不敢忘命。”

他乘黑色漆车,身后有副车二乘,带着服玄端礼服的随行者,前去将乐灵子接到宗庙处,完成最后的仪式。

在此途中,墨车会经过一段长长的街道。

能容三辆戎车并行的狭窄街道上,两边罗列赵氏兵卒,用长矛挡住人群。赵无恤一车当先,他的左膀右臂们则扈从左右,漆万是他的车右,骑从们操纵马儿小跑着在侧边踏步,当初在夹谷之会上压了齐侯风头的仪仗队在这里也能派上用场,最后由穆夏带着两列卫兵殿后,乐官们吹吹打打,奏响悦耳的吉乐。

在赵氏兵卒稀疏的戈矛后,温县的民众用喜气洋洋的目光凝视着骑马驾车的人们。

赵氏统治温县百年之久,这里的民众自然也发自内心,将自己当成了赵氏领民,听闻赵氏那位在东方威名远望的小君子成婚,百姓不知出来了多少,完全没人组织,全是自发的,都盼着能一睹君子风采,要是能看看从宋国迎娶来的新娘有多美就更好了。当然,后者纯属臆想。

这围观的队伍由内城城门两侧始,一直排出好几里外,直到外郭墙垣,在道边挤得密密攘攘。这不是赵无恤第一次被百姓相迎了,在鲁国就有多次,可那多是在低税的收买和兵威慑服下才得到的待遇,比起温县民众发自内心的与赵氏同喜同忧,程度差了许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暗暗想道:“我虽能在鲁国立足,但根基不稳,想要让这株大树长大,华盖笼罩四野,只有在晋阳、长子、温县这些被赵氏长期统治的地方,才能牢牢扎下根须啊……”

不过换种想法,知、范、中行乃至于韩魏的领地,又何尝不是根深蒂固。

在早间与季嬴一番对话后,赵无恤的心结已去,没了那患得患失烦躁后,他又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他扬起面孔,今天是个晴天,午后暖暖的阳光下,春风越过墙垣吹入城中,一阵一阵吹拂人面,令人心痒痒的,在这样的春光里行走,很容易麻痹大意。

所以欢迎的人潮里,也混入了别有用心的人,想要利用这份大意……

虽然看似防备严密,赵鞅也已命郑龙出百余黑衣侍卫混进人群,预防有事故发生。赵无恤这边也作了类似部署,但在那自诩本领高超的剑士眼中,渺小的机会仍然存在。

赵无恤一边操纵着八辔,一边斜瞥街道,跳梁小丑们会从哪里冲出来呢?

他突然想起了一战时的费迪南大公,自己扮演的,也是这样一个角色吧。

他的死或者伤,将会引发一场世界大战……

……

他们穿过殿前的广场,沿着东西大道行驶,在一处最难防备的拐角处,伴随着民众不时发出的欢呼,突然猛然听见前头街北不远处有人大叫了一声:“赵氏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坐在车上抬眼向前看去,却见十余个穿各行各业衣服,提剑的刺客从街边、人流里杀气腾腾地迎面冲来。几乎同一时间,几名混在人群里,看似围观的邯郸氏随从也高声叫道:“赵氏子!”然后提着兵器猛地越过赵氏兵卒,蜂拥向赵无恤的墨车杀来。

光天化日之下,街上突发惊变,民众们或呆或惊,没反应过来的还愣在原地,反应过来的则开始朝两侧退却,喧嚷惊哗,车马失据,人奔车倒,顿时乱作一团。

相比上一次在陶丘大竞技场的刺杀,这次行刺的人更加胆大,敢在赵氏的领地中,在大街上动手。危急时刻,浮现到赵无恤脑中的却是:“终于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转眼间,这前后二十来个刺客就冲到了街道上。几个温县赵兵试图阻拦,被刺客毫不留情地刺倒地上。短兵尚未相接,街上已经溅血。

然而当刺客们须发贲张地冲到车前时,迎接他们的却是一阵弩机的齐射。

刺客的领头者是个身材短小的剑客,他见状一惊:“不好,有埋伏!”

墨车上藏有兵甲,练了三四年弩机,已经颇有所得的弩士材官们对着敢在这大喜日子里向赵大将军亮剑的人射出了愤怒的箭矢,箭无虚发,嗖嗖嗖数声闷响后,将他们半数钉翻在地。

而赵无恤身边的漆万和赵氏黑衣卫士们,也早已一个箭步跃到了车的前后左右,盾牌四面张开,挡住零星射来的冷箭,随后抽剑在手,挺在胸前,把赵无恤护在了中间。

当硕果仅存的几名刺客到了跟前时,却被善战的黑衣们阻拦。

穆夏穿着厚甲,手持一对在桃丘铁坊打制的大铁戟,他双臂舞动开来,大步跨进,两个持剑的刺客想包夹他,却被穆夏持右戟横击,正中右边刺客的胸腹,这刺客虽然贴身穿着皮甲,奈何穆夏的铁戟一支重四十斤,便是铜甲也挡不住,别说皮甲了,登时被铁戟的月牙钩穿透,鲜血喷涌,瞬间染红了衣衫,惨叫一声倒地而死。

黑衣卫士们一对一也许不是这些剑士的对手,但乱拳打死老师傅,除非能做到以一敌十的程度,刺客们不能前进半步。何况反应过来的温县民众也已经愤怒地围了过来,有想要突围逃走的被他们揪住,活生生打成了肉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边打,还一边愤怒地骂道:“贼子!真是大胆,竟然刺杀赵氏君子!”

整个过程中,赵无恤只是静静地在车上看着。

这一幕如果是发生在几年前,发生在太行山、羊肠坂上,赵无恤也许会手忙脚乱一阵,眼下他却是镇定自如。这数年来,他转战东国,历经血战,什么样的大场面没有见过?什么样的危险没有遇到过?与在千军万马阵中厮杀鏖战、稍不留神就会横尸当场的场面相比,这点场面太小儿科了。

可笑的是,一直把他当成大敌,必杀之而后快的范、中行却一点记性不长,一次又一次,还真以为能侥幸成功?

又或者,是赵无恤的体质天生吸引刺客?历史上的豫让不就刺了他三次么?

自嘲地笑了笑后,看着被围在二十余尺外,被封死了所有退路,无计可施的刺客,赵无恤一挥手,两张大网从副车上飞出,将他们罩在了里面。

刺客们见大势已去,纷纷想要以匕首自杀,但也有态度迟疑动作慢了的,便被直接以戟戳穿双掌,绑了起来。

这场闹剧,也该收场了……

……

“君子,是否要改变行程,是否要推迟婚期……”待尘埃落定后,一直跟在车边的赵氏有司满头大汗地跑过来问道。

他方才着实被吓了一跳,刚才紧紧抱着铜礼器贴着马车,想着要是有刺客近身,就抢在他害君子前一铜尊砸下去!砸刺客一个脑浆迸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却淡然自若,他说道:“不必为了此辈宵小而耽误吉时,赵氏的敌人越是想要吾等性命,吾等就越要妻子谐乐!乐官何在?休要停下,继续奏乐!仪仗在前开道,此辈宵小,交由黑衣卫士们处理即可。”

赵氏的乐官们吹奏的乐器大多笨重,举上举下可是个体力活,所以他们个个都不文弱,方才有名刺客如无头苍蝇般冲入了乐队里,他们拎起笙管就是往刺客头上砸,此刻也回过神来,擦了擦衣衫上沾着的血,便继续奏起了欢天喜地的迎亲之乐。

在这欢乐之中,温县的赵氏民众一面为君子的镇定而自豪,但更多的,则是对刺杀者的愤怒。

“敌国尚且不伐亲丧之邦,岂有在迎亲之日遣人来刺杀的!”

对此,赵无恤连问不问,就对旁边的人道:“此乃范、中行两氏欲刺我也!”

“范!”

“中行!”

亲卫们怒气冲天,民众们咬牙切齿,宾客们大吃一惊,而知氏叔侄,则交换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眼神。

用不了几个时辰,这二卿的作为将伴随赵无恤虽遇刺却平安无事的消息,传遍整个温县。

这是今日大婚的一曲不谐之曲,也是战争的信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马车在继续朝目标驶去,仪仗们沾上的血迹被迅速清理,在这长长队伍的头顶,有数只鸟儿拍着灰色的翅膀,划破青空,向遥远的东方飞去。

按照无恤的嘱咐,公治长在接到消息后,已经在鸽巢中将苍鸽放飞。经过去年到今年的数次实验,从鲁国带来的那些驯化苍鸽已经能带着小小纸条,从温县飞回故乡郓城、曲阜去了,虽然成功率还不算高。

不过没事,上面写的都是一些外人无法解读的密语,此外还有轻车快马十余,连续不断地回鲁国报信。

灰色的翅膀,将带去灰色的消息,关于战争,关于赵大将军的决心。

为了守护住眼前那片殷红,赵无恤已经下定了决心,连赵鞅也无法无视的决心。

而帮他下定决定的,还是早间季嬴告知的那番话。

抚着腰间的玉环,赵无恤哑然失笑,觉得自己像是个被耍的团团转的傻子。

玉环润洁无暇,它来自极西的昆仑之地,是赵氏的祖先造父从周穆王那里得来的宝物,它的身上,包含着许多个故事,也包括季嬴的……

ps:明天下午才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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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晨,在迈出厅堂之前,在赵无恤的不断追问下,季嬴抚着那枚昆仑美玉,用温润的声音,说起了关于它,也关于她自己的故事。

“嬴姓的始祖是崇尚鸟的少昊;少昊再传至于皋陶,皋陶传之于伯益,伯益虽被夏启夺取了夷夏盟主之位,但东夷嬴姓部族依然强大,足以自保。他有两子,一曰大廉,实名鸟俗氏,是赵氏的祖先;二曰若木,南迁到了淮泗之地,建立了徐国……”

“后来,鸟俗氏的后裔不堪夏的征伐,和殷商结盟,其首领费昌辅佐成汤起兵反抗夏后氏的残暴统治,在鸣条之战中大败夏桀,报了先祖被夺位的耻辱,从此嬴姓多显,遂为诸侯,世代忠良。”

“到了殷周易代的时候,他们很自然地站到了周人的对立面……”

与周、晋、鲁等宗姬邦国的青铜铭刻和列国春秋记述的不一样,对那段历史,赵氏的家史却写下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这是属于失败者的记忆。

牧野之战中,恶来高大的身躯被周人的战车碾成了碎肉,他的父兄蜚廉、季胜正奉命带着殷商主力,在海滨征服桀骜不驯的淮夷。直到远方传来了恶来战死的消息,还有帝辛****而死的传言。

面势头正盛的周人,嬴姓父子没有贸然回师傅,而是选择了暂时隐忍。他们游窜于海滨,说服蒲姑、奄等同盟国,联络殷商“顽民”。他们压抑的仇恨在数年后的武庚之乱里爆发出来了,可惜却被雄才大略的周公旦轻松碾平……

飞廉和季胜被围困于霍太山,据说当时季胜已背上了弓箭,提上了大钺,要下山去与周人决于死战,却被以善于奔跑而闻名天下的父亲蜚廉拦住了。天下大势已经无法挽回了,他们最终没有学伯夷叔齐,而是明智地选择了投降。

平叛后,圣明的周公用“宽大”的方法惩罚参与叛乱的人们,其中一个办法就是将他们赶离故土,迁往他乡。

周公旦以天命和成王名义宣布道:“猷!告尔多士,予惟时其迁居西尔,非我一人奉德不康宁,时惟天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嬴姓一族被逐到遥远的地方,陇山以西,苦寒荒凉的西陲之地。

赵氏的祖先季胜就这样低下了高傲的头,在周的西部边陲抵御戎人,为杀害兄长的仇人“守边”。曾经在大邑商世代为诸侯高官的嬴姓一族被征服后,社会地位一落千丈,整个氏族都沦周天子的放马圉牧,受周人的驱使和奴役。

“季胜有了儿子孟增,孟增因为养马有功被周成王被赐名为皋狼。皋狼有又有了儿子衡父,而衡父的儿子就是赵氏的肇造者,造父!”

“造父是百年一出的人才,他识马、养马、驾马的技艺高超,成为天下有名的御手,也成为周穆王身边的最得宠的仆从。虽然族人处境卑微,但造父依然默默为周穆王驾车御马,他选取了骏马八匹,与在桃林得到的盗骊、骅骝、绿耳等名马一同献给穆王。穆王大喜,让造父为他驾车,到西方去巡视,一路上他们涉流沙,登昆仑,在天池上见到了西王母,见证了种种奇景,周穆王快乐得把回去都忘了……“

旁人已经统统被赵无恤赶了出去,厅堂内仅剩他与季嬴两人,诉说着古老的秘密。说到这里,季嬴突然近身来,拨弄起了他腰间那枚莹白无瑕的玉环,柔和的目光中带着不舍。

“这块玉,本就是周穆王在这次西行中,于昆仑之墟得到的,他视之为瑰宝……”

这在无恤的预料之中,在鲁国时,他曾找攻玉之工鉴定过,这种玉是在中原无法寻到的,它来自玉石之乡,通过玉石之路传播进来。

他说道:“我听闻,就在这次西行中,徐子僭号为王,称徐偃王,在东方发动了叛乱,并联合九夷伐周,侵至伊洛。周穆王大惊,让造父为御,乘坐马车,日行千里奔回宗周,这才打败了徐子,战后论功行赏,便把赵城赐给造父,这就是赵氏的起源。至于这玉,从此也成了赵氏的传家宝,难道不是这样?”

赵无恤紧紧盯着季嬴的眼睛,今天她说的事情,颇有些骇人听闻啊。

季嬴一笑:“没错,这玉佩,就是周穆王因此事随手赏给造父的。只是受封于赵城却因为另一个理由,而且……”

说到这里,她突然严肃起来:“无恤,你不该称徐偃王为徐子,他和赵造父一样,是伯益之后,他治国有道,对同族同姓十分仁义,极盛时有地五百里,向他朝贡的邦族三十有六国,是带领嬴姓反抗周人统治的英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又露出了柔和的笑:“不过也怪不得你,因为赵氏的一切都已经周化了,所以你只知道故事的一半,赵造父的那一半。关于徐国的那一半,还得由我来告诉你!”

……

随着季嬴的潺潺讲述,故事在继续,不知不觉,赵无恤已被这故事本身吸引住了,他心里带着浓浓的疑惑,倾听着这一切。

“徐偃王侵兵至洛后,却未能顺利攻入周人的东都洛阳,周穆王火速归来组织反攻,楚人也从荆山深处袭击徐国的后方,徐人大败,没多久就败退回淮泗了……”

自从殷商灭亡后,周天子还从未如此被人逼压过,周穆王恼羞成怒,发齐、鲁等近百诸侯攻徐国。围城三月后,徐城告破,独自挑战泰半天下的徐国败亡,但徐偃王和徐国的王族却消失不见。

穆王大怒,征发身边所有人去搜索徐偃王的踪迹,造父也不例外。

数日后,多数人一无所获地归来,唯独晚归的造父带回了偃王的头颅。

只是,那块穆王赐予的玉却随着徐国王子、王孙们一起消失了……

“原来如此,这就是造父受封的原因?”

赵无恤长舒了一口气,凝视着自己的阿姊,史书上没有记述造父和此事有关,斩杀徐偃王的功绩被周穆王戴到了自己头上,只在赵氏内部有这种说法,季嬴知道这点不足为奇。

但更惊人的还在后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然,其实造父没有杀徐偃王。”

季嬴道:“造父的确追上了徐国王族,却借助自己的身份做掩护,帮他们离开了周人的包围圈,因为他也是嬴姓族人,对偃王的举动佩服不已。”

“那徐偃王是如何死的?”

季嬴闭上了眼,长长的睫毛带着一丝哀伤。

“是自杀。”

“自杀!?”赵无恤微微吃惊。

“身负重伤,自知命不久矣的徐偃王自刎而死,将自己的头颅送给了赵造父,让他回去换一份大功劳。他愿意用自己的头颅,换取族人的性命,换取徐国再起的机会,同时也想换取赵造父这一嬴姓支系繁衍壮大的机会!”

“赵氏和徐国王室的渊源便从此种下。后来,徐国王室南迁避开了周人锋芒,在淮泗重新立国,从此成了一个安分守己的诸侯。他们与被封在赵城,成了周王亲信大夫的赵造父立下了一个盟誓,两家同为嬴姓族人,休戚与共,若有危难,决不相忘!那是用徐偃王头颅换取的盟誓,赵造父被徐偃王的壮举感动,将玉环交给了徐国王室,作为信物,从此在徐国王室世代相传……”

“既然这是徐国与赵氏的机密,甚至吾等兄弟皆不知晓,阿姊又是从何得知的?这玉佩应在徐国手中,阿姊是如何得到的它?”赵无恤捏着季嬴的手腕,他现在只需要一个真相,一个答案。

季嬴看着急切的弟弟,无奈地笑了,也只有面对她时,他才会失去往常的镇定自若。

“别急,且听我说,还有时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瞥了一眼缓缓落下的沙漏,和摆放在外面的圭表,赵无恤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他身上还担着一项联姻的责任,很可能还得承受一次挑起大战的刺杀。

但他愿意给季嬴留出时间来诉说。

见赵无恤颔首应诺,季嬴看上去如释重负:“很简单,因为我本就是徐偃王的直系后裔,我叫季嬴,不是赵嬴的嬴,而是徐嬴的嬴!”

……

他看着眼前的红衣少女,将她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心情极为复杂。一刻前,她还是他的亲姊,如今却在吐诉一个天大的秘密后,俩人的关系顿时变了。

震惊、难以置信,却又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不明欣喜,这就是赵无恤听季嬴说,她不是自己亲姊时的感受。

半响后,他才说道:“阿姊,徐国,在十四年前已经被吴国灭亡了……”

十四年前,吴王阖闾北渡淮河讨伐亲楚的徐国,伍子胥放泗水灌徐城。三个月后,城坏,徐王章羽披发文面,绑缚着自己,领着妻子儿女出城投降,跪求吴王保留国土,吴王阖闾不准,立国千年之久的徐国灭亡,徐人自此失去了国土,沦为吴人的奴仆……

季嬴坦然道:“我知道,其实这是注定的,徐国早已不是徐偃王时候的淮泗霸国了,他国力弱小,民心松散,早在二十年前就有过一次灭亡的危机。在那次吴国兵临城下的危机里,徐国太子,也就是末代徐君章禹的兄长章羽,他携带玉环和怀胎六月的夫人北奔晋国,想要央求在晋国为卿,日益兴旺的赵氏设法相救……”

“可惜的是,公子章羽在抵达晋国不久后便死去了,留下了一对无依无靠的妻女。随着徐国之危解除,徐君病逝,次子章禹登位,他仗着有楚国保护,竟忘恩负义,对外宣布太子章羽是弃国而逃。于是太子的遗孤便无法回归故乡,只能在外流亡!”或许是事关己身,季嬴说得有些痛苦,纤细的手紧紧抓着自己胸前的衣襟,无恤只能近身安慰她。

“幸之又幸,赵氏的宗主收留了她们,他随后与那位太子夫人有了情谊,便收她为侧室。那位徐嬴遗孤也成了他的女儿,或是因为那份赵氏与徐国的盟约,他对她视若亲女,徐国灭亡后更甚,对外甚至声称她是他在外留下的血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徐国太子章羽,就是我的生父,他的夫人,则是我的母亲,而我,便是那个被赵氏收养的幸运儿。”

说完这一切后,似乎是意识到自此以后,再也不能以亲姐身份与赵无恤相处了,季嬴突然有些腼腆,她垂首下拜,如同一直火红的彩蝶。

“所以无恤,你现在该明白,为何我虽为赵氏的女儿,却死也不能入赵氏宗庙了吧?”

……

不同于最初的急躁,赵无恤现在静静地听着一切,缄默不言。

是时候正视自己的情感了。

在赵鞅做出了让季嬴出嫁的决定后,赵无恤在愤怒之余,也感受到了内心里的巨大空洞。

那个空洞,名为“家人”。

前世的家人是再也见不到了,而在这个时代,他真真切切当做家人的,也仅有季嬴,以及即将成为他妻子的灵子,妾室伯芈,还有儿子寥寥数人。

其中,对季嬴的情感尤为强烈。

因为当他一无所有时,唯有这个少女如仙子降临,踩着木屐踏入马厩牛棚,为他带来吃食,带来安慰,还带来了让他在这个时代坚强活下去的勇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这具身体来说,她是无微不至的阿姊,对身体里的魂儿来说,她则是无法替代的女神。

所以当得知她要嫁作他人妇时,赵无恤是真的慌了。

这意味着,他要失去她。

甚至,今天早晨醒来的时候,他都可以感觉到自己内里的空洞。原本被季嬴占据得满满当当的心房,如今却是全是虚无。就像一颗被强行拔掉的牙,用舌尖能感受到原本牙齿存在处的空洞,但牙齿会重新长出来,心中的空洞却依旧如故,一旦失去,这空洞永远不会好起来。

所以,是时候视自己的情感了。

人总是自私自利的生物,赵无恤从来不讳言“寡人有疾”,他想要将她留在身边,很想很想。

而方式,只有一个。

赵无恤执着季嬴之手,将她轻轻扶起来,拂去她眼角的泪,对她郑重地说道:“徐国已经亡了,阿姊你的故国已经失去了,但赵氏永远是你的家。你不仅有父亲,还有我,我发誓,迟早有一天,会让你进赵氏宗庙,在活着的时候!”

这一世,我可不能失去你了,他心中如此立誓道。

ps:故事一旦开始就没法回头,总算是写到这一步了,觉得接受不了的人也不必勉强,要弃书就弃书吧,骂人就省省吧,机智的七月已经不看评论了on_no~,总之,姐党才是执政党,明天还是会晚点才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婚礼吉日一大早,隶妾们就用冒着蒸汽的热水注满浴盆,服侍乐灵子沐浴更衣,一切完毕后,她黝黑的秀发轻轻搭在背上,最后披上了吉服。

“淑女美甚……”连她的陪嫁媵妾孔姣也不由发出了赞叹的声音。

“是么?”

乐灵子坐在在妆台前,对着磨得发亮的铜镜,里面是一张如花似玉的俏脸,而身后则是满眼羡慕的孔姣。

今天她被精心装扮过,原来便是有着大邑商女儿的清秀,如今更是显得仪态万方。但她被修过的双眉轻蹙,还是为了已经到了眼前的婚事而忧心不已。

本来这桩婚事已经没有多少波折,可是这次前来晋国,一路上被战争笼罩的阴云从未消散,而且除此之外,还有种种扰乱未婚夫心绪的事,和人。

不过她还是必须为身后的媵做出表率,乐灵子抬起一对宽袖,在铜鉴前轻轻一旋,露出了自信的一笑。

“的确很美。”

这几日,她们的暂居之所位于温县外郭,大河之畔。此地在河之阳,在温之汜,午后时分,盛装的新妇走出室内。河风吹过,裾袂飞扬。衣着鲜艳的媵嫁簇拥上前,聚拢她不染纤尘的一袭白衣,如花丛中翩飞着一只粉蝶。

车辙消失之处是汤汤而逝的河水,她回头,遥望大河的对岸,今日天气极佳,河雾消散,能看清对岸的光景,她知道,彼岸是郑国,寿星分野的郑国,郑国越过黄池再往东,则是大火分野,养育自己长大的母国——宋。

她又向前望去,盛大的亲迎队伍吹着喜庆的笙箫走近,双方的使者互相行礼,陈列着贽见的俪皮、玉璧、榖圭、束帛和羔羊,气氛开始热闹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亲迎队伍的警备严格的有些过分,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这微小的芥蒂很快释怀,因为新郎已经走过来了。

从商丘走到这里,这一路上虽然话说得不多,多数时候也只能隔着车壁交流,不过年余未见的生分却少了许多,他们之间好歹还有几分情谊,比起素未谋面便要同床共枕的那些夫妻好多了。

就这么想着,双方越来越近,乐灵子隔着面纱,不经意的顾盼间又撞见他的目光。

赵无恤已经大方地走来,按礼俗要服侍她上车。

“其君之袂也良?其娣之袂也良?”

她突然瞥了身后的高个孔姣一眼,对赵无恤小声地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揶揄着看着他的眼睛。

赵无恤迟疑了片刻,还是回答道:“虽则蝃蝀,匪我思存;谁谓我心,素衣如云……”

他从容地微笑,不过乐灵子却看得出,他颇有些神思不属,当然不是对身后的媵娣感兴趣,而是心思根本就不在这里。

“发生什么了?”她自内心发出疑问。

“无事。”赵无恤笑了笑让她安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疑虑并未从她的心中打消,若是仔细观察,她甚至能看到一些卫士甲衣衣角沾着的血迹。看来这人生大事才刚刚开始,便面临种种困难啊。

不过她还是从容蹬车,襜车缓缓启动,原地转过三周,他将车缰握于手中,缓缓向前驶去。

……

“告庙的仪式在明日,今天则是回寝舍行共牢合卺之礼……”

赵氏的礼仪有司已经将程序告知了赵无恤,赵无恤孤身一人时能容忍刺客来袭,可一旦新娘蹬车,他便不许沿途再出丝毫差错,街边被守卫得严严实实,一路平安无事,直至去年就在为两人修筑的临水宫室,这里是他们的新房。

车子停稳,从河水上吹来的风掀起了起了她的车帷,人们纷纷看去,她就像一朵风中的白昙,众人皆为新娘的优雅从容惊讶。

但乐灵子也隐隐听到晋人宾客们发出的窃窃私语声。

“中间那位就是新妇?”

“可不?虽看不清容貌,但君子能看上的女子,定然貌美如斯!”

“这还用问?您没看见众星捧月?”

“嘻,但奇了怪哉,怎么未来夫人的衣饰还不若从娣的精美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哎,说得也是,一身素白,连些颜色都没有。”

她愣怔片刻,看来,这些喜好黑红两色的晋人尚不习惯殷商遗民的尚白之俗。记得宋国的傅姆们曾深情地回忆过千年前,帝武丁迎娶妇好的盛况,“白者,吾之服也”,白色才是最纯美的颜色,新妇所服呀!

不过只在赵无恤朝周围看了一眼后,宾客们无不噤若寒蝉,今天正午时分,这位鲁国大将军才刚刚遭遇了人生中的不知第多少次刺杀,却从容不迫,让仪式照旧。

无恤回身朝新娘作揖,两人现在还无法携手,而是以一块素布牵引,一同进入寝门。

晋人虽然喜好黑红两色,但赵氏特地表示尊重殷商旧国的习俗,不但新娘服饰使用了素白,寝堂内外也没有后世结婚艳丽的大红,时值黄昏,倒是让赵无恤颇有一番感触。

他在前面走的坦坦荡荡,乐灵子却走得小心翼翼,双目紧紧盯着他的背影。因为任何一个细节都关乎她在这个家族中的地位,千万不能闹笑话。

在卫国就有这么一个故事,卫国有位贵族迎娶宋国新娘,新娘上车后,就问:“两边拉套的马是谁家的马?”御者说:“借来的。”新娘对仆人说:“鞭打两边拉套的马,中间驾辕的马也跑,可以免受鞭打之苦。”车到了新郎家门口,扶新娘下车时,她又对送新娘的老妇说:“把灶火灭了,以防失火。”进了新房,看见舂米的左臼,又说:“把它搬到窗户下面,免得妨碍室内往来的人。”

结果,主人家觉得她可笑,遂轻之。

那位宋人新娘这几次说的话,都是切中要害的话,然而不免被人笑话,这是因为新娘刚过门,就说这些,失之过早了。

所以乐灵子依照着本分,依照着自己的位置,在赵无恤的牵引下,战战兢兢地走完了全程,从少女变成妇人的全程。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春秋婚俗和后世有很大不同,虽然赵氏宴请的宾客众多,但就算是至亲之人,今日也不会来打扰一对新人。结婚当夜是两个人的事情,只有把该办的事情办完了,第二日才会去一起去宗庙拜见父亲兄弟姐妹,代表新娘正式加入这一宗族。

所以今日的婚礼,既严肃,又轻松,严肃在于那些繁琐的仪式,轻松在于今夜多数时间,是两个人私下相处的。

入了堂上,却见赞者辅助行礼者已经在筵席中设俎、敦、笾豆。赵无恤揖请让灵子先入席,二人入席对坐,新郎在西,面东,新娘在东,面西。他们四目而对,媵妾则侍奉在侧,不敢涉入这两个人的空间。

他们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等待霞光满天的黄昏变黑,等待夜幕降临。

新郎礼服英武,新娘则素衣纯洁,她的面纱已经撤下,戴着翚凤冠,但这一期间两人不能说话,只能通过眼神来交流。

看得出赵无恤有点心事,不过还是努力地朝她微笑,手掌虚抬,示意她别紧张,且稍安勿躁。

他们要共牢而食,皆先祭而后食,就像后世西方人晚餐前要祷告上帝一般,他们也向自己的昊天上帝祈求,祈求一生一世。

待饭饱后,便开始准备喝下合卺酒。赞者洗爵,先酌新郎,后酌新娘。前二次用爵,第三次用卺。

卺,即剖瓠葫芦为二,表示二人分则为二,合则为一,夫妻共体。后世称之为“合欢酒“、“交杯酒“。

到了第三杯时,他们凑得很近,肢体相交,目光离得很近,将自己的卺轻轻递到对方唇边。酒色清莹,滋味醇香,甘露入口后,新娘的脸顿时变红了,在男子眼中却越发显得秀色撩人。

卒食,撤馔。御者为新郎设卧席于西,媵为新娘设卧席于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作为新郎官,赵无恤还要继续应付一下宾客,而乐灵子则坐在洞房中床边,低垂着头。

两根儿臂粗细的牛油香烛,映得洞房中通亮。晋侯、宋公赐予的绸缎和器皿放在案前,素色的喜帐,被两支金钩挂在了六脚床沿。

新房之中,除了乐灵子之外,还有陪嫁的媵孔姣,她比新娘还要紧张几分,只如木雕般站在原地不敢说话。

乐灵子静静的坐在床边,呼吸都是柔柔细细,她看似平静,实则双手绞在一起,显出了她心中一点也不平静。

自打赵鞅和乐祁一拍即合,为他们缔结婚约,已经快过去六年了。在宋国默默为父亲守孝,静待赵无恤三年之约的那些日子,乐灵子常常为他的安危担心得夜中难以安寝,害怕这桩婚事最后落到她当初所担心的地步。

宋之乱时,她几乎以为这个故事就要以悲剧收场了,然而赵无恤却让所有人大吃一惊,扭转了宋国的战局,将她,还有南子都救出生天。

如今,等待了多年的婚约,终于到了最后一步。

但日后呢……乐灵子不敢去想,却又不能不去想。

未来丈夫雄心万丈,他激烈的一生对乐灵子,对长相守注定是一个考验。千载欷歔,花开一瞬,风光和美丽全都留在了水一方,在世人钦羡不已的浪漫背后,只能冷暖自知了……

……

就这样等待着,畏惧着,她已经没了时间的概念,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半刻,或许一个时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吱呀”一声,是新郎进了房,如同雕塑一般的孔姣这才如释重负地退了出去,在外面轻手轻脚的关上了房门。

房中变得只有两个人,乐灵子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厉害,不知道走过来的那人是不是听到了。

赵无恤见着坐在床边,绷得僵硬的乐灵子觉到有些可爱。

“怎么?”他走过去,握住了她的手,发现它们入手冰凉,而且在瑟瑟发抖,不由心生一丝惭愧,“少君莫不是在害怕?“

乐灵子也不否认,而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我的确在害怕。”

“君子今日来馆舍迎亲时,似乎遇到了一些事情?”

“然,遇到了几个胆大包天的宵小之辈……”

赵无恤也不瞒她,将今日中午遇刺之事简略地说了一遍,只略去了自己是故意给刺客们机会一事。

“刺客……总有人想要靠这种方式夺人性命……”乐灵子咬住了下唇,眼中不仅有担忧,还有痛恨,她的父亲乐祁正是被刺客在羊肠坂上刺杀了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放心罢,吃一堑而长一智,他们伤不了我的,而且妇翁的仇怨,我从未忘记!”

“其实我最担心的不是这个……”她摇了摇头,道:“因为君子战无不胜,一切自有自己的打算。”

她抬起眼睛,认真地看着赵无恤:“今夜之后,我愿伴随夫君跌宕起伏,为你管好家室,为你诞下子嗣,一如《大雅.思齐》所说的,太姒嗣徽音,则百斯男……”

那下宫鹿苑畔的白昙少女惊鸿一瞥,转眼间便要成为恬静祥和、德音孔昭的妻子和母亲……

听了乐灵子的吐诉,赵无恤很是感动,他看重乐灵子的就是这份坚韧和优容之心。她一向淡雅镇定,无论是乐祁被扣留那次,还是赵鞅昏厥那次,亦或是宋国内乱,被叛军团团包围那次都是如此。

除却对此女的感情外,正是看中了她的一点,赵无恤才坦然接受了这一政治婚姻。能碰上一个孝顺父母、心地好的女孩子,那是再难得不过,遇上就不能放手。

何况,她是在乱世中,做赵氏主母的上佳人选,战火纷飞之时,需要坚强的不仅是男人,女人更得如此。

不过乐灵子的下一句话,却让他汗颜不已。

“我只怕夫君的心,不在此处……”

赵无恤额头都流出冷汗了,自己的妻子,可聪明得很啊,这位秀外慧中的少女,她似乎什么事情都很明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也不想过多解释,而是坐到妻子的身边,将她的手强拉过来攥在掌心里。另一只手强硬的托着她的小巧下巴,转到正对着自己,向那对聪慧的双瞳中深深望进去,然后吻了下去。

……

双唇离开被吻得喘不过气来,赵无恤的手又探上了她的腰间。

乐灵子不敢动弹,紧紧的闭着眼睛。

对男女之事,她可不陌生,且不说在出嫁前,她被傅姆们教授过男女方面的知识。就说那些记述上古医术的陈年竹简里,其中记录了一些夫子医扁鹊也忌讳莫深的“素女之术”,不过她也红着脸,将其一一当做必须的知识诵读过。

但此刻,她却得亲身经历了,她浑身酥软,只能强忍着羞涩,但还是听任赵无恤为她解开罗裙,将衣衫一件件褪去。

“我的心今夜在此,这便够了。”

这句话让她顿时没了抵抗的欲望,烛光熄灭,新婚夜开始。

……

新婚夫妇在寝堂内独处,而另一处,宴会却正入佳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夜幕已然降临,大殿灯火通明,殿外的火炬统统点燃,殿内的烛光也随处可见。宾客们在案几后,正在进门的宾客们在外面留下佩剑武器,经有司依次通报名讳与头衔,再由卫士护送穿越宽阔的殿堂。侧席上全是乐官,有钟师、吹笙者和弹瑟的乐工。

赵鞅在首席上笑看宾客们的奉承,邯郸午和赵罗则坐在赵鞅的左右手,照理说这算是一种优容,但邯郸午却只是闷闷不乐地喝着闷酒。

当赵氏的有司喜气洋洋地跑来宣布,新郎新娘已入洞房后,宾客们纷纷起身吟诗颂扬道:

“螽斯羽,诜诜兮。宜尔子孙,振振兮!愿中军佐早日喜得嗣孙!”

“满上!”等众人颂完后,赵鞅面带喜色地宣布。

竖人们连忙上前将清酒倒入众宾客的酒盏中,赵鞅单手举起:“与二三子同乐!”

赵罗亦喜气洋洋地双手捧起:“愿赵氏有百世世卿!”所有人都这样说道。

数百个酒盏同时碰响,宣告婚宴进入高潮,邯郸午和旁人一样干了第一盏,落座时顾声气指地叫人重新满上。

但那些端上来的佳肴,他只是尝了一口,便将食物推开,面色有些微微发青,像是病了。

“味道不好?”赵罗则在一旁狼吞虎咽,他们温县最好的不是兵卒,而是庖厨和调味的雍人,对这点,他极为自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今日无甚胃口,我还是多饮些酒罢。”邯郸午勉强地笑了笑,小心地看了不远处的赵鞅一眼。

他在为这场婚事后,他必须被迫去新田状告范、中行两事而发愁。

想到这里,他颤颤巍巍地起身,打算再去恭贺赵鞅一言半语,这样才能让自己安心些。

然而刚走出筵席,他却觉得腿脚一软,嘭地一声跪倒在地,酒也洒了一地。

“怎么了,邯郸大夫?”旁边的宾客们连忙出来搀扶,而在殿内的卫士们也警惕地看向这边。

“无事,无事……”邯郸午在旁人搀扶下起身,有些恼怒地看着被酒洒得湿漉漉的地板,打算重新拎起酒壶再倒一点。

然而,就在他强撑着弯腰时,却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襟,引发了一阵猛烈的咳嗽!

他倒了下去,一整个筵席被按翻,礼器和菜肴乱七八糟地落在地上,在旁边跳舞的舞妾惊呼一声跳开了,那些弹瑟鼓琴乐师的乐调也被打乱了。

这一下,连赵鞅那鹰一般的目光也扫了过来,面上带着一丝不快。

周遭宾客充满各种疑虑,一半的人站了起来,想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而黑衣卫士们也已经围了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邯郸午却再也站不起来了,他的脸色越涨越红,手努力要去摸酒壶和酒盏,却两眼泛白,像一只热透的大虾般蜷缩了起来!还发出了令人恐怖的哀鸣,最后却归于沉寂。

旁边的人开始惊呼,赵罗等人在旁边围了一圈,纷纷用恐惧的目光看着邯郸午。

最后,还是郑龙大步走了过来,他将邯郸午翻了过来,却见他的身体绷直,已经硬得像岩石一样,而且面色涨红,眼白突出,神色恐怖。

郑龙将手指放在邯郸午鼻前轻轻试探,随后若无其事的挥了挥手让卫士们上前,将邯郸午抬了下去。

“邯郸大夫喝醉了。”他轻松地站了起来,司空见惯地宣布道。

与赵氏友善的宾客们面色一松,喧闹声再度响起,他们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只有知氏叔侄朝这边看了又看。

但郑龙走到伸手召唤他的赵鞅耳畔时,缄默半响,说出的却是这几个字:

“主君,他死了……”

ps:五千字大章一顶二了,明天还是会稍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起高楼,宴宾客,大婚之夜的热闹繁华后,往往是无声的沉寂。

直到一声拖长了声调的鸡鸣响起,随后整个温县的雄鸡一声接着一声打鸣,打破了寂寥的凌晨。

离开寝堂时,天色已从黝黑转为深深的钴蓝,但星星仍在闪耀,注视着在温县宫室内快速行驶的这辆安车。

赵无恤披着深衣,在安车上闭目而坐,徐徐晨飞吹来还有些冷意。对于新婚之夜的次日,不能抱着新娘安睡,反倒被剧烈的敲门声惊醒,他自然是有些不快的,一路上一言不发,直到这时觉得自己已经足够清醒,他才睁眼对旁边的人问道:“将大殿上的情形再与我说一遍?”

“唯,事情是这样发生的……”

传令的黑衣就站在赵无恤车上,他也是奉了赵鞅之命,才敢惊扰这位君子的。

听完后,赵无恤看似平静出奇,内中却是疑虑重重:邯郸午死了,死在宴飨之上,死在众目睽睽之下,这是他始料未及的事情。

不过一路上看到的情形,却又让他对此深信不疑。

这是一处隐秘的院落,数十名黑衣卫士守在外面。“未经主君准许,谁也不得擅自出入。”赵鞅已经凭借他钢铁般的意志,下了一道又一道命令,将这一消息封锁,同时加强了温县内的戒备。

院内一片安宁中,郑龙身穿黑甲黑袍站在屋外,虽然精神尚佳,但眼中的血丝却预示着他昨天彻夜未眠。

“我父何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主君就在里面。”郑龙边说边将门推开。

室内灯火通明,却不知为何有莫名的寒意,赵无恤走了过去,站到了赵鞅的侧后方。

“来了?”赵鞅知道来者是谁人,他只传唤了一个人。

“来了。”赵无恤轻轻作答,语气里没有丝毫不满。其实赵卿已经多给儿子的新婚之夜留出了不少时间,遇上这种大事,一向暴躁的他竟还能忍到事发后的次日凌晨才唤无恤过来。

自从前夜发生争执后,父子二人之间便像是隔了一道墙壁般,赵鞅似是将季嬴当做亲女儿来养育的,恐怕无法轻易接受赵无恤的感情。

不过如今事关宗族兴亡,族人生死,他们只能精诚合作。

赵无恤的目光投向蒲席,那上面静静地躺着个人,他一时间竟辨认不出死者。没错,双目瞪圆的死者正是邯郸午,却失去了先前的雍容大夫模样,他脸色发青,口齿微张,表情扭曲,似乎是死前经历了极其痛苦的事。

离死者最近的人单膝跪地,蒙着白色的口罩,正在查探死因,正是医扁鹊的弟子虢匄。

他是虢地大夫的儿子,因为医扁鹊先救了他,又收为弟子,带去鲁国行医,颇受赵无恤关照的因缘,虢大夫也开始向赵氏靠拢。待赵无恤势力席卷全鲁后,医扁鹊也开始将目光投向各国,在社会下层的行医施药只能在宋、鲁、曹三国开展,其余各国,还是得上层路线。比如晋国这边,就让虢匄来做赵氏的医官。

医者虢匄也不避讳,纵然面对的是个死人,也是望闻切走完一套,随后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的确是中毒而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什么时候中的毒!”赵鞅和赵无恤同时追问,这一点很重要。

虢匄道:“长则十天,短则三日,这应该是种极其少见的慢性毒,潜藏于肺腑之中,让人胸闷,窒息,直至死亡。直到昨夜受到一定诱因才突然发作,至于究竟是何种毒药,还得剖腹开胃一视才能知晓。”

中国医学自古便有解剖的传统,如今零散传世的医书《灵枢》便有载:“夫八尺之士,皮肉在此,外可度量切循而得之,其死可解剖而视之。其脏之坚脆、腑之大小、血之清浊、气之多少,皆有大数。”

加上在赵无恤的建议下,医扁鹊一门已经开始进行系统的人体解剖和记载,并让弟子们将每次解剖的发现都以后世实验报告的方式记述下来。其中,尤其以虢匄对解剖之术最为热衷,乐灵子倒是对这种血淋淋方式直皱眉。

”先不必了。“人死为大,死后伤其肉身是种无礼行为,其中以贵族们尤甚,赵鞅亦然,何况将邯郸午尸体开膛破肚后再送回去,邯郸那边恐怕更要炸窝了。

待虢匄退下后,赵鞅才阴着脸说道:“三日前,赵午刚到温县……”

“十天前,他人还在邯郸,期间路过了朝歌……“赵无恤则幽幽地如是说。

……

初升的朝阳为殿堂顶端点缀了鲜艳的绯红,但温县外围的墙垣仍在黑夜之中,外郭如此静谧,宾客和国人们恐不知道,战争即将来临。

乐灵子也被蒙在鼓里,尽管赵无恤一大早便被急促的敲门声喊走,让她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可她却没气力多想,昨夜赵无恤需索过甚,她承恩泽当然吃不消,很快又沉沉的睡了过去。如今再度醒来,不仅仅是下身私密之处火辣辣的疼着,身子骨也几乎被揉散了,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一想起昨夜,从一开始的僵硬拘束,再到后来不由自主的迎合,她就忍不住红了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必须强撑着起来,今日还有不少事情要做,婚礼的第二天,新妇还有一道在宗庙内拜舅姑的程序要走。

所以她鸡鸣即起,沐浴,梳妆,跟着有司去洗手做羹汤,然后端到宗庙外,奉于赵鞅,还有赵无恤的兄弟姐妹们。

纵然昨夜发生了大事,但赵鞅和赵无恤自然不会错过这郑重的仪式,匆匆从另一处赶了过来。

赵鞅坐于堂上,受用了儿媳的羹后,手抚枣、栗,带着赵无恤和乐灵子祭拜赵氏的列祖列宗,告诉他们家中又添了一位新妇。随后赐新娘醴、脯等物——中国自古便是吃货国,任何仪式都跟吃的脱不开关系,就连庄重的祭祀神明,也带着一丝烟火气息。

食毕,乐灵子撤席,她的媵孔姣则食新娘之余,这也是有所寓意的,若是正室夫人不育或者出了意外,她就必须顶上这个位置和责任。

礼毕,乐灵子自宗庙的东阶下,缺席已久的季嬴这才姗姗来迟。

对此,乐灵子是有些吃惊的,作为宗族长姊的季嬴竟未入庙,这其中有何寓意?丈夫昨日的心不在焉,与此有无关系?

不过,聪明的她一句未问,穿上了晋人喜欢的朱色深衣,她带着孔姣和季嬴相对一拜,这表示新娘将协助赵氏的长姊主持家事。

“赵氏的家内之事,从今以后要依仗灵子了。”季嬴笑着如是说。

“唯,敢不听阿姊之命。”乐灵子服服帖帖,十分顺从。

一切看上去都和和睦睦,但谁知道女人家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不过赵无恤也没功夫感受这修罗场,完成仪式后,他才有时间和赵鞅商量对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父亲,那些跟在赵午身边的范氏刺客已经审问完毕,其中有人熬不住拷打,说此行除却要伺机刺杀父亲与我外,还要监视赵午。由此看来,十有八九,肯定是范氏做下的好事!”继续早上的分析,赵无恤一口咬定了真凶。

“虽然邯郸氏的父兄极力反对,但赵午已经有重归赵氏的想法,范、中行二卿阻拦不得,为了不失去邯郸,便暗中下毒,算准时间,让赵午死于温县,然后嫁祸赵氏……”

他先前着实是小看范、中行二卿了,赵午可是中行寅的亲妹夫啊,却能毫不犹豫地下手除去,论心狠手辣,赵鞅、赵无恤皆不如也。

“邯郸午虽死,但计划不必变更,不如剖腹开胃,让医者看看究竟是中了何毒,然后再结合那些范氏死士的口供,与二卿刺杀君子一事,卫太子状告二卿叛国投齐一事一同告知国君……”在商量应对之策时,傅叟为人谨慎,如此建议道。

“指望国君和知氏是靠不住的,所以这么做,只是聊胜于无了。”

这一次,父子两人达成了共识,赵鞅也有这种觉悟。

“既然二卿做下这种事,西去新田的道路也不安全了,无恤这时候再亲去虒祁宫,无异于自投罗网,范、中行在那一带附近的力量,远远超过赵氏。”

赵无恤颔首道:“我会留在温县,调集鲁国兵卒,观形势变化再做决断。”

“调鲁兵入晋?这恐怕……”傅叟依然有些迟疑。

“棘津以南不是晋国疆域,而是晋鲁共同的占领区,调兵至此无可厚非。”赵无恤却不怕,如今的形势,还是兵卒在身边才算安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错,现在不是犹豫迟疑的时候,二三子,战争,或已经开始了!”赵鞅对核心家臣们如此宣布道。

赵无恤深吸一口气,他想起昨天等待那场刺杀前,他曾自嘲地把自己想象成引发一战的奥匈费迪南大公,如今看来,邯郸午才是。

邯郸氏内部除了赵午外,那些父兄,还有他的子嗣皆有叛赵之心,范、中行正是看清了这一点,才敢如此行事的。

赵午的死就像晋国这堆干柴中的一颗小火星,会引发一场剧烈的火焰,火焰将从邯郸开始,烧遍太行以东的范、中行领地,再引向赵氏、韩氏,太行以西的知、魏、晋侯恐怕也不能幸免,说不准,整个北方诸侯都会被卷进来。

对此他早已预料,但却没想到,开头会是这样。

“父亲说的没错,所以吾等必须当机立断,立刻行动。”

“虽然董子已经做了许多,但,赵氏真的准备好了么?”傅叟依然有些忧心忡忡。

“面对战争,没人敢说自己准备好了,包括对手,包括吾等自己。”赵无恤摇了摇头。

“我只能这样保证,东赵,比任何人都准备得早,准备得充足!”

……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是已经流传很久的老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世上没有纸包不住的火,这则是纸张在晋国渐渐被接受使用后,新出现的谚语。

虽然对外宣称赵午只是醉酒不省人事,但赵氏没办法扣留所有宾客,也没办法堵住他们的嘴。

三月下旬,去温县参加赵无恤大婚的赵午迟迟未归,他的儿子赵稷在焦心之下,却得知了一个五雷轰顶的消息。

赵午死了。

这个消息在邯郸氏内部掀起了轩然大波,赵稷的祖辈、父辈叔伯们纷纷从各县邑赶来。会议在邯郸城内的宗庙举行,这里和温县宗庙一样,同样祭祀着赵造父、叔带、赵夙,但后面却大不相同,而是第一代邯郸君赵穿。

君子之泽,五世而斩,邯郸氏与赵氏血缘已经淡薄,加上现实利益不同甚至相反,早已离心离德,唯一维系两家关系的,一是赵午对赵鞅的那份畏惧,二是前年赵氏从晋侯处重获对邯郸氏的宗法权。

理论上,赵鞅就算真杀了赵午,也只是内部家事,可在邯郸氏众人的心中,却绝非如此。

遭受丧夫之痛的赵午夫人形容憔悴,据说她眼神空洞,宛如噩梦缠身的人,已经不能与会。作为家中长子,赵稷坐上了主位,身旁是家宰涉宾,宗族父兄们则分坐于左右两侧。

“范氏那边传来消息,我父,已被赵氏在筵席上毒杀了!”他咬牙切齿地如是说。

接下来是持续的争吵,直至深夜。老主已死,新主未立,群狼无首,每位宗族成员和家臣都有权发言……或大吼大叫、或高声咒骂、或晓之以理,时时有人愤而离席,然后沉着脸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消息几乎已经可以确认是真的,如今的争议便是,邯郸氏将何去何从。

“老朽还是觉得,得先派人去和赵氏宗主谈谈,问清楚缘由。”保守的一方如是说。

“缘由?缘由就是我父死了!”

“但赵氏已发来了丧报,说是范氏死士下毒,似乎有理有据……”

“荒谬!”

一股无名怒火陡然充斥了赵稷的内心,他痛恨这整个世界,痛恨小宗必须服从于大宗的宗法制度,痛恨压迫邯郸氏的赵鞅,痛恨如今在鲁国混得风生水起的赵无恤,也痛恨宗族内懦弱的成员。

和邯郸氏的多数成员一样,他根本不信。

与范、中行交情匪浅的涉宾反驳道:“这是赵氏为自己开脱的说辞,杀主君者,赵鞅,赵无恤是也!”

“不错,邯郸的父兄昆弟们!”赵稷终于忍不住了,他高声大喝,声音在屋宇间回荡。

“且听小子说说我对赵氏的看法!”他啐了一口。“赵氏之于邯郸,一向是薄恩寡幸,赵鞅视邯郸如狗彘,赵无恤也一样,凭什么他们坐在晋阳或曲阜,就能对邯郸指手画脚,征召兵卒,强取赋税?凭稀薄的血缘?凭他们是所谓的大宗?邯郸与赵已经风马牛不相及,为何不能自己管自己?如今这对父子更做下这等事情,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绝不再向赵氏低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君辱臣忧,何况死乎?此乃杀主之仇。”邯郸家宰涉宾极力主战,他抽出长剑,放在面前的案几上,利刃在粗糙的木头上闪着寒光。“吾等应该拿这个与赵氏父子谈。”

一群人高声附和,其他人也表示同意,他们或随之呐喊,或握拳拍桌,纷纷抽出佩剑。

“但赵氏强大,光是西赵,便足足有邯郸两倍的实力,更何况还有离这更近的东赵……”还是有人忧心忡忡,不愿开战。

涉宾却信心满满:“邯郸也有朋友!范、中行不但遣人报丧,还极力支持邯郸,此外还有中牟大夫也将成为吾等助力,执政和国君也必定会为邯郸主持公道!”

“但首先,吾等要让整个晋国知道,赵氏干了什么!”

赵稷让竖人将准备好的东西带上来,不多时,他头上绑起服丧的黑带,身披麻衣,一众父兄家臣亦如是。

他悍然宣布道:“我乃邯郸稷,而非赵稷!邯郸,从今日起脱离赵氏,两家恩断义绝,自此之后,再无大宗小宗,只有仇雎!”

史墨所作之《乘》言:公十四年春三月,赵午死于温,四月,邯郸稷、涉宾以邯郸叛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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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立夏这一日,新田阳光明媚,时有清风拂过,吹动了虒祁宫池沼中的朵朵青萍。

夏天伴着蝉鸣到来,各地送来的贡物也陆续送入新田:大河中捕获的红鲤,产自大陆泽的芦苇席,绵上苑的山莓和香椿,还有解暑的冰。

正所谓“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入凌阴”,去岁十二月在冻结的汾水中凿下保存的冰块纷纷从冰窖里运出,分发到各宫殿,消解了夏日的炎热,所以虒祁宫大殿一点不闷热,反倒沉浸在凉意之中。

这是晋侯仍是晋国实际统治者的明证,至少他还没混到像鲁侯那样,连臣属贡物都收不上来的地步。

不过虽然过着滋侈的生活,但他心情却不怎么好。

明堂坐北朝南,晋侯午身穿朱红色的深衣,配赤色的玉璜,高高坐在君榻上,感受为君者的艰难。

早在五天前,去祝贺赵卿之子、鲁国执政赵无恤大婚的使者便回来了。他们奔着贺喜去,却携着丧报回,带来了邯郸大夫赵午死于温县的消息,还有一大堆告状的人。

赵氏长子伯鲁和家臣傅叟告范氏和邯郸氏遣死士刺杀其弟赵无恤,致使无恤腿脚受伤,无法来新田完成朝聘,而邯郸大夫的死也与范、中行二卿有关。

卫国太子蒯聩的话就更骇人听闻了,他声称范与中行早有叛晋之心,太子有确凿的证据证明在去年的战争中,二卿一直与齐、卫私下联络,绕开晋侯与敌军议和!

此事立刻在新田掀起了轩然大波,晋侯急令作为证人的史墨、韩虎、魏驹、上军司马籍秦等人入新田,又召唤六卿汇合于虒祁宫共议。

然而六卿还没到齐,或许永远到不齐,范、中行、邯郸的使者却也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们与赵氏的人当堂对峙,邯郸使者哭诉说赵氏才是杀了赵午的凶手,请求晋侯主持公道,准许他们在宗法上永远脱离赵氏。

如今,晋侯午能感觉得到大殿里的紧张气氛,在场人等不论属于哪一派,均怒目相视,只差在殿内拔剑相向。

“邯郸者,赵氏之小宗也,如今却聚兵反叛,赵氏将履行家法,讨伐邯郸,还望国君允之!范、中行二卿谋叛已久,数次派人刺杀无恤,这些奸佞不但要坏国之基石,还想让晋、鲁同盟破裂!真是亲者痛,仇者快啊!”

这是赵氏的请求,赵氏使者条理清晰,语气强硬,而且手握关键证据,韩、魏也明显站在一边,他们的意见晋侯无法忽视。

“赵氏对邯郸残暴不仁,还打压范、中行,欲像专鲁一样专晋!”

范、中行二卿和邯郸虽然说不出像样的反驳,但这句话也让晋侯心里的那颗刺隐隐发痒,这几年赵氏的确是强大得有些过分了。

“还望君上察之!”

殿下争吵不休,晋侯午感到很疲惫,他发自内心地觉得,晋国真的在他手中四分五裂了。

“都怪他,在鲁国好好呆着不就行了,为何非要回来!”晋侯午暗自责怪其所有事情的源头来。

自赵无恤开始归晋之旅,晋国的气氛便宛如一座柴火库,任何一粒火星便能引发一场大火,不巧的是,赵午扮演的正是这样一个角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据知氏的消息,邯郸氏的少主赵稷已经竖起了墨染的丧旗,他连杀三名亲赵的昆弟,宣布与赵氏不共戴天,召集家臣,此刻正在邯郸聚集军队。身处温县的赵氏父子也没有闲着,调兵的指令陆续发往晋阳、长子,照这样下去,赵与邯郸爆发流血冲突是迟早的事。

如今的情形是,无论晋侯偏向那一边,一场内战似乎都要不可避免地发生了。赵氏和邯郸氏已经站到了台前,韩魏和范、中行因为多年积累的矛盾,也在背后摩拳擦掌,随时可能加入进去。

区别只在于,赵与邯郸,谁才是群起而攻之的首祸者,这一点,将由他来判定!

从冲龄继位开始,晋午做国君十四年了,还从未感到如此为难过。晋国公室已经“戎马不驾,卿无军行;公乘无人,卒列无长”,晋侯力量不及任何一卿,也阻止不了战争。他唯一的权力,就剩一个合乎礼法的空壳了,谁得到他支持,谁就能得到新田国人们的支持,这是六卿还将他放在眼中的原因。

他终究还是不能决断,招来太史墨咨询,史墨也不提自己的意见,而是拱手道:“先君临终前曾言,若六卿相攻,君上可择势大者从之,择必胜者从之……”

……

晋侯午记得,自己的父亲晋顷公死前的确说过这番话,这是晋悼公后历代国君大权旁落后,处理卿族斗争的不二良方,平公助范氏灭栾,顷公助魏、知灭栾、羊舌,都是出于这种心思。

至于哪一方更占理,并不重要。

“但究竟是赵魏韩势大,还是范、中行、邯郸势大……”想着这一点,晋侯午感觉很可笑,这些人都是自己的臣子,如今却得看着地图寻找更强的一方去支持,才能确保晋国公室的存活,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好在史墨博学,不但通古今,更知现世国内外形势,他分析道,范、中行是老牌强卿,邯郸亦有四县之地,合兵足足有七万之众,他们的重心虽在太行以东,但太行以西的晋国腹地也有不少领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至于赵魏韩,要么是近五十年里崛起的新卿,或是像赵氏这样起死回生的旧族,合兵亦有近七万人。

“但别忘了,这只是中军佐的‘西赵’,在东边的海岱之地,还有一个所谓的‘东赵’,赵子泰有千乘实力,徒卒三万,还纠合了一大批盟友,并且与晋的敌人齐、卫为敌。”

“如此看来,似是赵魏韩一方更强大些?太史觉得,寡人应该支持赵氏?”晋侯午也恍然想起,晋国这腐朽坏透的霸业尚能存几分脸面,全靠赵氏维持。

但他又突然害怕起来,赵氏若是在控制邯郸,实力大增后,会不会把赵无恤在鲁国做的事在晋国也做上一遍?若是范、中行觉得自己处置不公,真的叛离晋国,去投靠齐国怎么办?

史墨已经垂垂老矣,他说话时胡须在微微颤抖,眼睛里看不出究竟在想些什么,见国君面露犹豫,他又道:“君上,先君还有一句话,国之大事不能决断,可问知伯……”

……

“知伯出中军将府门了!”

“知伯车驾已至虒祁宫外!”

立夏次日,知伯跞的行踪一条条被送进了赵氏府邸中,送到了傅叟和赵伯鲁面前。

“知狐称病闭门多日,如今总算出门了。”傅叟如是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作为对知伯最忌惮也最为了解的赵氏谋主,傅叟拖着老迈的身体赶来新田,主持首告一事,他最在意的,莫过于知伯跞的举动和行踪。

“若他再不动,这新田,我都要呆不下去了。”

赵伯鲁苦笑着说了这么一句后,悄悄地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水,也不知是天热,还是紧张。

在他的感觉里,这座已经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新田赵府,仿佛变成了大战前的帐幕,一名名斥候带着军情而来,而自己和傅叟,则是前敌军将和谋士,见证着这一场大战的开幕。

至于赵氏的主帅和副帅,他的父亲和弟弟,尚远在温县。

来新田的路上要经过敌对卿族的领地,而赵氏在这一带的力量,比起其余五卿而言微乎其微,这都是当年下宫之难丧土失地的恶果啊。赵鞅和赵无恤分别是东西二赵之首,在这关键时刻,不知范、中行会不会继续丧心病狂地沿途袭击,所以不能轻涉危堂。

在彻底放弃世子之位后,伯鲁却心安了不少,比起过去的畏惧不前,这回他很愿意为赵氏做些事情。可事到临头后,他才明白自己不适合做这种事,也越发佩服赵无恤是如何在鲁国乱中取胜,得到至高地位的。

赵氏与邯郸已经箭在弦上,随时可能交兵。这时候只缺晋侯一句话,好让赵氏能将“首祸者”的罪名扣到邯郸稷头上,让范氏和中行氏成为晋国公敌。

“知伯下车,换了步舆进宫了,太傅梁婴父与太史墨陪伴其左右!”

又一条消息传来,至此,就是赵氏眼线的尽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几年傅叟虽然已经在晋侯身边努力安插人手,但终究没什么成果,当年赵无恤入虒祁宫打下的基础也被白白浪费,究其原因,还是赵氏三子都不能和晋侯建立亲密的关系。

加上,知氏将宫廷视为自己的地盘,盯得很紧很紧,将其余诸卿的钉子一一拔除。

傅叟叹了口气:“虽然不情愿,但不得不承认,如今国君对知伯言听计从,他这次入虒祁宫,决定了国君和国人的态度,这就是他的可怕之处啊,轻易不出手,一出手,就能决定胜负!”

一股畏惧在胸间沉滞,让赵伯鲁愈发的战栗不已,他越来越觉得自己让贤之举是明智的,以他这薄弱的意志,与人无争的性情,真的不适合决断这些生死存亡之事。

等这件事了了,一切还是让父亲和无恤主持吧,自己还是适合含饴弄子……

“知伯会怎么选?知伯派人向我赵氏示好,愿意结亲,父亲为了宗族大计,也不顾无恤的反对,打算虚与委蛇……”

“不知,不可知……”傅叟却摇了摇头,“若能让人轻易猜透,他就不是知伯了。”

他突然严肃了起来:“君子,若知氏突然倒向范、中行,发兵来围攻府邸,你切记,一定要让黑衣护你跑到韩氏府邸寻求庇护,赵氏在新田附近的力量太弱了,一旦乱起,恐怕这赵府,乃至于下宫,都得全部放弃!”

ps:12点左右还有一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话音刚末,赵伯鲁的笑容陡然不见,眼神瞬息间变得害怕起来,讷讷地说道。

“先生,事情当不至于此罢……”

“这是最坏的打算。”

面对赵伯鲁的不安,傅叟只能如此解释,甚至谈不上安慰。

虽然赵鞅和赵无恤对晋阳、鲁国的备战情况很有信心,但傅叟总有些不安,赵氏和二卿就像是三头争斗的野兽,而知氏,则是潜伏在草丛中的猎户。

要知道,最可怕的不是已射出的箭,而是搭在弦上未发,不知会射向何方的利矢!

如今他们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默默等待。

“知伯已经出了虒祁宫!”

一刻之后,又一人带来了最新的消息,

赵伯鲁面色一喜,一回头,却发现这一消息让傅叟讶异的扬了扬眉毛,他也随之心惊肉跳起来。

“先生,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傅叟沉吟不语,他还以为知伯跞入虒祁宫朝见国君,会有一番决定晋国诸卿命运的长篇大论,没想到却这般干脆,前后不过一刻,只说了寥寥数语便离开了。

“猜不透,猜不透啊……”他闭上眼睛,无奈地摇了摇头,遇上这么一个对手,也不知是赵氏之幸,还是不幸。

……

他年已六旬,相貌平平无奇。从明堂中出来后,手笼在袖中,步伐低调而从容。不长不短的胡须后带着和善的笑,与那些向他见礼的宫中寺人一一颔首致意。

若非那身卿士才能穿戴的冠冕博带,若非那枚挂在他腰间,乃君上亲赐,可以在大半夜扣宫门而入的玉牌,别人恐怕会以为,这只是一介宫中老竖,而非晋国的执政卿罢!

在那些不知道的人眼里,知跞从来就是这样一个人,一个毫不眷恋权位之人,他看上去无害、守礼、缄默,自打继承差点失去的家族卿位后,便一副不问世事的态度,这是多数晋人的共识。

但在那些知道的人,比如梁婴父眼中,却绝非如此。

“见过中军将……”知跞一出来,梁婴父就与他行礼,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随后各自上了步辇。他奉君命将知跞迎入宫内,也有责任送他出宫,回府。

在虒祁宫门的两头虒兽前,两人上了同一辆车,当车厢后的帷幕落下,外人的目光被遮蔽后,之前还不卑不亢的梁婴父却换了一副模样。他笑容谄媚,低声下气,仿佛自己不是爵为上大夫的国君太傅,而是知氏一个小小家臣,要奉知伯为主。

梁婴父祖上是梁国公子,梁亡于秦后奔晋,一直在做没有封地的大夫、士,直到他这一代才混到了高位,令人艳羡。实际上,他还有另一重身份,那就是知跞之党。

在梁婴父眼中,这位大国上卿的一举一动,都有别样的含义,哪像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四十年来,晋国六卿斗争极其剧烈,但在一片混乱中,这位原本就不怎么管事的知伯跞,更形同隐身。韩起和中行吴、魏舒和范鞅、范鞅和赵鞅,这三对冤家如同斗鸡一般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没人注意到位次越来越靠前的知跞,朝堂上仿佛不存在他这人。直到他按部就班地当上了执政,许多人才头一次正视他。

或许是起步较低,梁婴父得以看清这位迷之卿士的人生轨迹:正是在知跞的帮助下,中行氏才渡过了中行吴去世后的那段危机。随后他又伙同魏舒灭羊舌和祁氏,让知氏得到一县之地,范、中行的仇恨却让赵魏韩三家顶了。

近十年来,他牢牢把持着次卿之位,范鞅打压不到他,赵鞅也取代不了他。面对这两位在晋国历史上,能力和强势都数一数二的卿,能在这柴火库般的气氛里长袖善舞,知跞的能力可见一斑。

所以此番赵氏与邯郸爆发冲突,韩、魏、范、中行也牵涉其中,闹得沸沸扬扬,要说知跞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深居不出,打算中立?别人或许会信,但梁婴父怎么想都觉得不可能。

他只是在等待时机,一咬致命的时机。

让梁婴父意外的是,这一咬竟如此之迅捷快速,还没等晋国诸卿的眼线反应过来,知跞已经收回了毒牙,恢复了一条无毒菜花蛇的模样。

所以梁婴父笑着问道:“我还以为执政会在宫中多呆片刻呢。”

知跞眼睛微闭,淡淡地说道:“事既已了,何必多留?”

梁婴父眼珠转了转,唯唯诺诺,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敢问,国君支持哪一方。”

他话里有话,知伯支持的,就是国君会支持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知跞让对卿族猜忌心极重的三代晋侯将他视为心腹,晋顷公几乎是托孤般将新君暗中托付给他。梁婴父甚至知道,国君在无人时还喊知跞尚父,意为可尊敬的父辈……这可是他这国君太傅也享受不到的待遇啊!

国君曾自夸,与知伯的关系,就像周武王之于太公望。

知跞才不会让国君发觉,他已悄悄架空了朝堂的一切,宫中遍布眼线和人手,他挖空了公室的墙角,只为加强知氏,削弱其余各卿。

这也是梁婴父甘心为知跞驱使的原因,他有一个野心,他想要当卿,为梁氏拿到世卿世禄的位置。但六卿席位已满,只能指望某个卿灭亡,其他人才有机会递补上去。

打吧,打起来吧,梁婴父无时无刻不这样盼望着。

不过知跞脸上露出了高深莫测的笑,说出的话也让梁婴父心惊。

“当然是支持赵氏了。”

……

“赵氏?”

梁婴父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旋即又笑道:“执政说笑了,正如我先前为执政分析过的,赵氏才是知氏最大的敌人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知跞眼中如古井无波:“我刚与赵氏定下了结亲事宜,自然要助他们到底,我入宫后直接和国君说了,邯郸氏乃赵氏叛臣,赵氏自可发兵去攻,公室不必过问。”

“但……”梁婴父还欲说话,却被知跞扫了一眼。

“太傅,你是因为董安于的恩怨,所以希望赵氏成为首祸者,受诸卿群起攻之吧。”

忽的被泼了一盆冷水,梁婴父愣了神,正欲辩解,知跞却抬了抬手,“太傅也不必多说,击败二卿和邯郸后,赵氏父子肯定不甘心居于知氏之下,我是知道的。”

”那执政为何还……“

梁婴父突然恍然大悟,喜道:“我明白了,执政是想让赵鞅安心,误以为知氏的确是有意保持中立,之前的遣使贺喜,提议结亲,都是执政的虚招吧。”

知跞却笑而不语,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兵者诡道,他从不会让对手猜到他要做什么,身边人亦然。

梁婴父猜不通透,慢慢地缄默不言了,唯恐多嘴为自己惹来祸事。但在知跞脸上、身上,信心却是越来越充足,甚至轻快地拍打起了车壁。

这一切都让梁婴父恐惧不已,越发不敢说话,上次见知跞这般模样,还是他只一句话就让羊舌、祁二族灭亡的时候……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从马车上下来,知跞望面对出迎的儿子知果和孙儿知瑶,抬了抬手让他们免礼。他迈步走在前头,心中却默默诵读起了那字字千金的贤人之言。

“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

那是他刚继承卿位没几年,地位低下,朝不保夕,卿位随时可能会被夺走的时候,他得到了一次出使周王室的机会。

在洛阳收藏室那堆得密密麻麻的竹简堆中,是那位长发垂鬟的老者一语点醒了他。

他说:“是谓微明,柔弱胜刚强……”

他说:“鱼不可脱之于渊……”

现如今,晋国就像一池即将干涸的池沼,诸卿如鱼,面对越来越逼近的崩盘局面,他们或相濡以沫,或为了尺寸之地,滴水必争。

但在知跞心中,知氏早已脱渊,他不是鱼,而是等待愚蠢鳟鱼跃入网中的渔夫……

知跞着天边微微绯红的天气露出了浅浅一笑,新田的夜才要开始,而这看似纷繁杂乱的时局,也如笼盖大地的夜幕般,牢牢控制在他手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孟夏四月,主火,主兵伐。

这个月,晋国太行内外春耕已毕,夏收也在陆续完成,天气还没热到人受不了的程度,恰是适合用兵的好时节。

晋国河内地已被战争阴云所笼罩,各方势力在这里交锋对峙。

河内因位于黄河凹处北岸以东,且位于昔日殷商王畿内,故称河内。它与河南、河东相对,并称为“三河”。昔虞夏都河东,殷人都河内,周人都河南,“三河”分别为虞夏商周王朝腹地,亦是“中原”的代名词。

“三河在天下之中,就像大鼎的三足一般,尤其是河内,南控大河之险,北倚太行之固,东临朝歌、卫地。沁河东流,少水西带,表里山河,雄跨晋、卫。昔东周之衰也,晋得南阳而霸业成,乃必争之地也……”

纵马于广阔的河内平原上,一身戎装的赵鞅带领家臣们来到了沁水边,驻马回望赵氏大军。

赵氏军容甚壮,午后的阳光下,但见河流如带、波光粼粼,翘足回首,赵兵长戟如林,战鼓声声,近千匹驷马、战马的马嘶之声直冲云霄,数千徒卒脚步扬起的尘土,在数里之外都能见到。

不少赵氏食客看得意气风发,异口同声地赞道:“赵师军容雄壮,主君此次东进,必能平定邯郸,尽灭不服者!”

从不逢迎,只规劝进谏的周舍叹了口气,在旁道:“可惜对岸的膏腴之地却是范氏领地,那里的民众视赵氏如仇寇,若不交战,则无法通过,若交战,则少不了一番血雨腥风。”

周舍的话一向不中听,赵鞅也习惯了,他操纵着坐骑涉水,马蹄在沁水边踏了又踏,望着对岸严阵以待的范氏之师,皱起了眉。

不错,他讨伐宗族叛臣的正义之师,在此处遇阻了!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氏此番出兵征伐宣布脱离大宗独立的邯郸,有两条道路可以选。”

“一是从温县发兵,渡沁水北上,再经过密集的范氏城邑,直达邯郸。二是从上党盆地的长子发兵,在山路里跋涉百余里,经太行陉叩范氏控制的孟门关!”

家臣们的建议很全面,赵鞅也选择了兵分两路,因为去长子调兵的邮无正再绕道温县的话,得先过轵道,再越太行,会耽误不少时间。

但无论哪一条,都得经过河内。

河内地区主要被范、韩两家瓜分,赵氏仅有一个温县,还有新获得的渡口棘津。

范、韩两家的领地分界线为沁水,韩氏在沁水以南有州、怀两县,沁水以北则有范氏的前沿雍县,后面还有凡、共等数座城池。

“韩氏虽然信誓旦旦说愿意与赵氏休戚与共,但韩伯此番却借口讨伐邯郸是赵氏内务,迟迟不肯出兵……”在沁水边一处干燥的空地安营扎寨后,阳虎看着帐外那些韩氏提供的劳役挑夫,轻声说道。

韩氏是赵氏的盟友,他们愿意借道,愿意为赵氏提供粮秣辎重和驻营地,甚至愿意让韩氏的斥候为赵氏服务。但却不愿意发兵相随,阳虎知道他们的心思,除非对头中行氏正式卷入战争,否则韩不信是不愿意轻启刀兵的。

这些晋国六卿啊,个个都是人精!不愧是斗争了两百年剩下的精英,智谋和实力,都比鲁国三桓强许多倍。

赵鞅颇有些无奈地说道:“韩氏家主是个老成谋国之人,他有老人家的行事谨慎,更不缺精打细算……”他那在州县驻守的儿子韩申则唯其父之命是从,对赵氏的援助程度拿捏得很精准,不多,也不少,让你既希望得到更多帮助,却又挑不出什么错来,让赵鞅恨得牙痒。

要是韩虎在州县主持就好了,他与儿子无恤约为兄弟,行事也更加主动些。

几代人的联姻、莅盟,依然无法保证卿族间能相互掏心掏肺,他们更多是利益的合作关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在韩氏也保证,若范氏敢先渡河来攻,他们一定会助赵攻范。

阳虎又道:“倒是魏氏的世子驹走之前拍着胸脯说一定会劝服其父参战,这却是君子与魏韩二子结义的功劳了,否则赵氏得到的帮助和承诺,或许还要少上几分。魏氏与范氏有仇,他们很有兴趣加入对范氏的攻击中,但魏氏在太行以东连一座百户小邑都没有,又不愿意将主力调离安邑,恐怕只能指望他们在太行以西牵制范氏其余领地。”

赵鞅扶着案几,看上面的六卿形势地图,西赵的领地被涂成了亮白色,“也就是说,太行以东的战事,只能靠赵氏自己!”

如今晋国战局一触即发,但赵氏和范氏也没立刻打起来,他们隔着沁水对峙两日了,双方兵力相当,谁也不敢轻动。

针对双方优劣,阳虎分析道:“赵氏的领地分散,新田左近有下宫和耿县两处。经营重心则集中在晋国西北,那里有晋阳、狼孟、盂、马首、霍人等,地广人稀,民风彪悍,可征兵万五千人,是赵氏的主要战力。可惜离这边太过遥远,光来回调兵就要一个月,远水恐不能解近渴。”

“至于在太行两侧,则是长子和温了。主君从晋阳带了五千人来,又从温征发了一师之众,加上从长子出发,威胁孟门的邮无正师,共计万人,光这沁水边就有七千余人……但对岸的范氏之兵也有这个数,甚至还更多点。”

先前已经说过了,河内是夏商周三代王者更居之地,被一代代先民开发近千年。所以民口稠密,地方富庶,舟车都会,号称”陆海“,是晋国最精华的地区之一。

范氏占了河内的三分之二,又有殷卫旧地朝歌,这片区域合六县十邑,有人口四十万,可出兵赋近两万,是范氏的核心。得知晋侯宣布邯郸为赵氏叛臣,赵氏可自讨之,范氏却做出了一副阻拦的模样,发兵一万在沁水北岸和孟门关堵截。

赵鞅颇有些恼怒地说道:“我已将范氏抗命阻拦之事回报国君,但指望虒祁宫和知伯勒令范氏让道是靠不住的,时间拖得越久,对赵氏就越不利。对岸是范吉射亲来,他在这里多拦我一天,邯郸氏就能更容易集结军队,更别说还有中行氏的强兵,我虽然看不起中行寅,但却不得不承认,他的东阳劲旅才是赵氏最可怕的敌人……”

虽然这几年赵氏改革了军事,赵鞅也因为大败齐人,得到了极高荣誉,可晋人素来轻齐,那支中行氏的徒卒方阵,绝不容小觑……中行氏的核心区域在柏人,在邯郸之北,集结兵力再到这里的时间会稍晚,但至迟不会超过四月底……

时间紧迫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谋臣杨因皱眉许久,说道:“看来不打是不行了,但匆匆渡河则容易被范氏半渡而击,要是子良司马能取下孟门关,从背后攻击范氏之师就好了……”

阳虎摇头道:“这可不容易,当年齐庄公乘着栾氏之乱破朝歌,登太行,却在孟门关栽了跟头,只能铩羽而归。孟门一带孔道如丝,蜿蜒盘绕,周围峰峦叠嶂,沟壑纵横,古隘丛峙,素称天险。人马除非长出翅膀来,否则难以逾越,更别说那里还有半师范氏守军……如今既韩氏不愿轻涉战局,若想破解此僵局,就只能靠东边了……”

随着阳虎的指点,赵鞅和帐内家臣谋士们的目光投向了河内的东部。赵氏在那里也有一块小小飞地,河对岸的地图,更是一片醒目的黑色:那是”东赵“的标志,廪延、濮南,那些本是卫国土地,如今却是赵氏的占领区。

“先生说的不错。”

赵鞅抚着须,颇有些担忧地说道。

“我若是范吉射、赵稷,既然从正面挡住了我的主力,就一定会派偏师去袭击棘津!”

……

“只要攻陷棘津,所谓的东西二赵便如同一条被斩为两截的蟒蛇,首尾不能呼应了!”

“是吗?”邯郸稷反问道,虽然惊闻父亲死后他一怒之下兴兵叛赵,可一旦宗族存亡的责任上肩,人就变得谨慎起来了。

此时时辰尚早,他们从朝歌出发,邯郸稷的车驾在队伍前方,与范氏的世子范禾同行。范氏的两百辆戎车,千余兵卒和邯郸氏的五千哀兵散开跟在他们身后,犹如一座由矛戟、旗帜和长戈组成的森林,缓缓移动。

“我家君子说的不错。”范氏的朝歌司马刘香在旁言道。“赵氏的一半主力尚在晋阳,千山万水阻隔,少了一个月绝对无法过来,只需截断棘津渡口,便能让大河东岸的赵无恤无法支援赵鞅。届时中行氏的劲旅杀到,配合范、邯郸渡沁水,出孟门,则南阳之地的赵军可以全歼矣!若能生擒或击杀赵鞅,便能抵定大局,逼国君改变对邯郸的不公判决,以赵氏为首祸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样太便宜赵氏了,若是先前能将赵无恤成功刺杀就好了,一旦失了首脑,所谓的东赵一定会崩溃。”范禾也恨恨地说道,那些范氏死士就是他这几年来一手训练的。

“我只求为父亲找回公道,攻下温县,能为他发丧,哭之三日,再将他的尸身迎回,葬于邯郸高岗……”

范禾见邯郸稷一直阴着脸,知道他还沉浸在父丧之中,便故作同情地说道:“可惜我父赠予邯郸悼子的卫士被赵氏调离了,谁能想到,他们竟下此毒手……”

邯郸稷却不想再提这事,他抚了抚绑在额头的黑布,又回首看了看以复仇之名纠合起来的邯郸之师,有些忧心忡忡地说道:“但,吾等能顺利攻下棘津么?”

“赵氏在棘津只驻留了千余人,还分别留在两岸,若敢抵抗,那是自寻死路。”范禾以他一贯的自信口吻说,“吾等兵力足足是他棘津六倍,可以轻易拿下此地,让赵无恤望河兴叹!”

说着说着他又开始咬牙切齿了,五年前,他的孪生兄长范嘉就是在棘津被赵无恤溺死在冰冷的大河中,杀兄之仇,切肤之痛,范禾一天也没有忘记。

所以他这次要和父亲一起大败赵氏,让赵无恤在河对岸看着自己的父兄姐妹一个接一个被虐杀,方能消心头之恨!

“赵无恤到哪了?”邯郸稷虽然对赵鞅没有多少畏惧之心,与赵无恤的交手也仅是年轻时在泮宫的小打小闹。但邯郸离鲁国近,这些年他的威名没少传过来,他纵然和范禾一样满腔怒火,却不得不多问几句,因为他这次奇袭棘津带着的,可是邯郸氏的一半家底啊!

“听说他半月前从温县乘船回鲁国去调兵,千里迢迢,算上征兵的时间,来回起码要一个月。要知道,就连晋侯从新田召集诸卿发兵河内,也得花费月余时间!”

虽然范禾信誓旦旦,邯郸稷望着渐渐变亮的天空,感到了一阵突如其来的战栗,他说道:“我还是有些不安……”

范禾却不以为然:“据齐、卫的消息,赵氏子的武卒精锐拖带着不少鲁兵,才离开鲁国不久。就算赵氏车骑彻夜皆行,也不会这么快就渡河,相信我,绝不会有意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除非,他赵无恤有飞回鲁国报信征兵的手段!”

……

是夜,棘津北岸,一位青年贵族站在渡口的码头上,面色有些疲惫,更多的是期待。他未披甲,但身后的虎贲将领皆披挂整齐,护在左右的黑衣亲卫亦是甲衣按剑,于犹尚暗淡的星光下昂首站立。

在他们身后,在更广阔的区域里,数不清的披甲士卒正在岸上集结,人人闭口不言,马儿衔枚,按照师、旅、卒、什、伍有序排列。结阵完毕后显得肃杀无比,一股森严之气如针锐雪寒逼人皮肤。

不多时,一位骑士纵马驰来,滚鞍下马道:“大将军,据斥候报,有一支敌军出朝歌,往棘津而来了!人数约六七千。”

“好!”

赵无恤立在深深的凉夜下,负手眺望大河以北的河内地,安静的外表下,掩不住心中的起伏汹涌。

终于要开始了!

“总算是没有耽搁,阳虎这招‘为渊驱鱼’之计不错,如今,就只等鱼儿入渊了!”

ps:@血的香味,龙套收好,最近有万恶的学位英语考试,很忙,今天先这样了,明天两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花了两天时间,总算把这七千兵卒都渡过来了,而且还将驶往下游的商贩船只统统拦截,不让他们泄露消息,古乘,你功劳不小。”

舍舟登岸后,赵无恤夸奖了主持棘津船只航运的舟吏古乘,此人亦是赵鞅从近千食客里发掘出来的人才,他本是一个地位低下的摆渡人,听说赵鞅择才不问出身后,便带着船桨去投赵氏。最初他并未受到重视,因为划船四平八稳,做了赵鞅的专属舟人。

直到一天,赵鞅在温县泛舟于河上,面对满目山川,想起赵无恤吟诵的那半首诗,不禁慨叹道:“大风起兮云飞扬,安得贤士与我游处?”

古乘听见,跪下来说道:“珠玉无足,却可以从数千里之外而来,这是因为人们喜欢它。贤士们有足却不来,这恐怕是因为主公您不喜欢贤士吧。”

赵鞅听了很不满意:“我有门客千人,饮食供应都觉紧张。他们朝食不足,当天傍晚我就向民间去征;飨食不足,第二天早上我就向民间去征。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谁还能说我不好士?”

古乘道:“鸿鹄之所以能高飞远翔,靠的是六翮。它背上和腹下的毛对飞翔是不顶用的,多上一把也无益,少上一把也无害。不知道主君的上千门客,是能当六翮用呢,还是那些没用的腹背之毛呢?”

赵鞅无言以对,他征召来的食客的确有不少人才,如周舍、杨因,可更多的却是鱼目混珠之辈,需要细细筛选甄别才能得到可用之才。

他也自此对古乘刮目相看,让此人来棘津为吏,顿时将这个重要渡口经营得有声有色。此番若无古乘,将他飞鸽传书从鲁国调来的援军一一摆渡到北岸,恐怕很能做到如此机密和有序。

“这是小人的职责所在,不敢称功……”古乘不骄不躁,直叫赵无恤暗暗颔首。野有遗贤,能让赵氏得到晋国士人的心,能挖掘出这的干练官吏,那些被无能食客们浪费的粮食也不可惜,毕竟这不是他亲自统治的地方,只能走这种符合晋国国情的择贤方式。

眼见兵卒们已经全部登岸,并有序地扎营休憩,赵无恤道:“我会再留一千人助你守卫棘津,此处是东西二赵联络的节点,无论南岸北岸,万万不容有失!”

“唯……”古乘抬头后又道:“大将军不守在此处以待敌军?毕竟武卒和鲁兵彻夜赶来,已经很疲惫了,而来敌亦有六七千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敌军也是跋涉百里,且没料到我大军已登岸,正好可以出其不意。休憩一夜,饱食后再出去迎敌。”

“然,贲虽疲,却尚有迎敌的气力,这种人数相差无几的交战,吾等已经许久没遇上过了。”田贲很有信心地请缨为先锋,却被赵无恤否了,他点了虞喜的名,让他稍事休息侯,便将骑从撒出去。

鲁国缺马,良马都得从晋阳一带千里迢迢运来,所以赵无恤手下的骑兵扩充速度不快,仅扩编到了1000骑:若再多,别说马儿不够,他那才刚刚充实起来的府库也养不起了。

因为骑兵走的是精兵路线,在桃丘的可锻铁源源不断产出后,赵无恤的骑兵已经焕然一新,此次归晋的亮相,定能叫世人大吃一惊!

不过他身边只有800骑,还有200留在鲁国,以备不测。

……

在营中安寝时,赵无恤也睡不着,便闭目盘点着自己手里的战力。

除了800骑兵,他的王牌是一师,也就是3500人的武卒,亦有500武卒在温县,另有1000留在鲁国随时准备抵御齐人,镇压可能发生的叛乱,那才是他的基本盘,一切一切的根基。

此外,更有鲁国右军3000千人在身边,这是赵无恤在西鲁的老班底,考虑到征召的农兵必须轮换征发才能维持国内生产,以及需要留人防备齐国,只带来了四分之一而已。

当然,他让公治长放苍鸽回鲁国,让张孟谈急速征兵、准备粮草,带出来的自然不止这点人。还有3000鲁国中军,2000盗跖的流民兵尚在路上,这些人虽非精锐,却可以作为战力使用,至于随行3000鲁国左军,就只能充当民夫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8000人可比不上职业武卒和右军老兵,他们行军缓慢,赵无恤索性让盗跖和羊舌戎带着这些人大张旗鼓地从大道缓缓而行,让齐、卫和二卿都以为自己才刚出鲁国。

如今既然引蛇出洞成功,他自然要拎着棍子上去狠狠打几下了!

赵无恤还怕来敌跑了呢!棘津是一处在大河北岸孤悬的飞地,他算是在敌境内作战,能野战歼灭就野战歼灭之,一旦让敌人全须全尾地走脱,就要陷入漫长的攻坚了。

他很清楚,一旦陷入经年累月的久战,对赵氏不利。

……

朝歌之南六十五里有牧邑,牧邑东南三十五里有棘津。

这时代封建领主的军队标准行军速度是日行三十里,范、邯郸的突袭部队走的已经算快了,但等他们从牧邑携带简单的攻城器械出发时,也已到第三日清晨。

“赵氏在温县打造了不少船只,还招募了不少大河上的水盗,截断航运,齐国因为不方便逆流而上,也无可奈何。届时吾等也不必管南岸,只要将北岸的的城邑占领,将船只一把火烧尽即可。”

范禾和邯郸午还在商议着攻城事项,靠近城邑后全军围上去,花上半天时间强攻,想来应该很简单便能拿下,完成父亲交给他的任务。

随后他们便能等中行氏大军抵达,西进沁水,寻找赵氏进行决战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当这一天正午,他们抵达离棘津十余里,范氏与赵氏分疆处时,朝歌司马刘香却感到一丝不对劲。

他望着原野上黄灿灿的冬麦田,皱眉道:“这几日正值四月中旬,麦熟时节,按理说附近的乡里应该有人来忙着收割才对,如今却了无一人……”

勤奋的范氏领民是不会耽误农时的,何况自打面粉在晋国流行开后,麦价涨了一倍,成了市肆中最紧俏的谷物,究竟是什么让民众忘了来田地里刨食?

他很快就来不及想了,因为分布在主军周围,负责警戒的分卒纷纷传来消息,说是窥见身份不明的单骑走马者。

“单骑走马者?”刘香不由头皮一紧,范禾和邯郸稷也对视一眼,眼中有一些讶然。

这是那个人的成名兵种,他们又怎会不知道呢?

赵氏凭骑兵大败齐人,虽然晋国人一向轻齐,但诸卿也渐渐开始重视这一兵种,一如当年魏与中行毁车为行后,其余四卿纷纷效仿一样。只可惜骑兵不是一日建成的,他们顶多招募戎狄之民善骑马者,组建百人以下的斥候小队,且那些新颖的马具尚未传入晋国,所以依旧是鸡肋般的存在。

总之,见骑兵者,如见赵氏之师,这依然是不变的共识。

既然这里有赵氏的轻骑,那就意味着……

不用去猜测了,很快,前方八九里开外,在棘津的模糊背影前,便出现了尘土飞扬,遮天蔽日的景象,待烟尘稍散后,一支整齐有序的大军出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大河北岸一马平川,连座遮挡视线的土丘都没有,更没有森林,千余年的开发和砍伐已经将这一带变成了秃地。所以隔着很远就能望见来敌,根本无从设伏。

眼见对面开来了一支人数不亚于己方的军队,范、邯郸联军从将帅到小卒,无不震惊。从棘津出来的自然不可能是友军,他们本来预想着去围攻兵少将寡的孤城,孰料却一头撞在铁板上,有些晕头转向。

对面的人也发现了来者,一时间战鼓、号角不断,他们开始向前迈步,天上的几朵云彩似都被这近万人前进的杀气给冲散了。

“似是赵氏的旗号,莫不是赵无恤?”邯郸稷虽然公开宣称赵氏父子对邯郸的苛刻,一副恨不能食其肉寝其皮的样子,可实际上,他亦有畏惧之心。

对面,可是一个号称战无不胜的人,许久以前打在他身上的木剑,似乎还在隐隐作痛……

“就是他!”比起邯郸稷,范禾更加冲动一些,望见炎日玄鸟旗,他眼前顿时出现了兄长惨死河中的景象,忍不住便要让御者带他冲过去致师,用手中的长剑獬豸斩下赵无恤的头颅。

但这次出征的实际指挥者,朝歌司马刘香却下了一个让他暴跳如雷的命令。

“敌尚在数里外,撤退还来得及!”

范禾一惊,随即破口骂道:“刘司马,你这是作甚!”

刘香并不是一个悍不畏死的人,他其实还曾庆幸,自己不用跟着主君去沁水边面对强悍的赵鞅,只需陪着少主捡捡便宜,就能捞到一份大功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谁料还是碰上了硬茬。

他头皮发麻,对手可是击败了郑国名将游速,横扫东方无敌手的赵无恤啊,非得有两倍甚至于三倍的兵力,他才敢在野战中掠其锋芒,可现如今……

他目测了一下对面的人数,双方相差无几,这还怎么打?

所以刘香极力劝道:“赵氏子狡猾,恐有埋伏,不如先退。”

“范氏的男儿,岂有遇敌避战之理?”

范禾骂声不止,想寻求邯郸稷的支持,谁想在甲胄外披麻戴孝的的邯郸小家主,居然也露出了畏惧的神情。

“还是先退为好,暂退半舍,回牧邑背靠城邑与之对敌,这样能多些胜算……”邯郸稷气势一泄,他身后的邯郸哀兵们也从悲愤变成了惶恐。

邯郸稷起兵报父仇?在这一刻成了个笑话。

军队的虎符在这位刘司马手中,范禾无奈,只能允之。范、邯郸联军也算精锐,这时候前军变后军,在大平原上也没什么阻碍,就这样开始小跑回撤。

于是一场气势汹汹的突袭,就这么变成了追歼战,攻击者被人反过来追得狼狈不堪,好在是在自己的地盘上行军,轻车熟路,也不至于一下子崩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范、中行联军并没有和预想中的一样成功跑回牧邑。

打了绑腿和不知绑腿为何物,有骑兵骚扰和没骑兵掩护,带着必胜信念前进和带着避战心思逃跑,日行四十里和日行五十里的区别顿时显现了出来。

他们在一处离牧邑仅有十里的地方被敌人展开的前锋追上,又被两支骑兵队阻了去路,只得再度匆匆掉头,列阵对敌。

一回头,邯郸的兵卒们惊恐地发现,对面的兵卒步伐也缓了下来,那些两里开外,尚看不清脸的敌方军吏们大声喝道:“六步、七步,乃止齐焉!”

而那名身披玄甲,戴长羽胄的敌方主将则带着擎玄鸟旗的侍卫于阵前纵马掠过。

“这是什么地方?”

望着近处马蹄践踏下的农田阡陌,远处惊恐地四散逃跑的农夫,还有地平线上的亩亩桑林,赵无恤心中突然一动,问身边的斥候道。

那名年轻的斥候手上持有简略的地图,他扫了一眼后抬头应道:“主君,此地名为牧野!”

ps:第二章在晚上,我猜继有人骂我开反向金手指虐主外,又有人要骂我开脑残光环,主角一直无敌没意思了,23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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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野,在殷周之际,这是个具有特殊含义的地方。

“殷商之旅,其会如林。矢于牧野,维予侯兴……”

身临其境,赵无恤脑中不由响起《大雅·大明》那昂扬的曲调,牧野之战在周人的颂歌和铭刻中朦胧不清,在恢宏诗意背后,却是“血之流杵”的厮杀。

在赵氏流传的故事里,刑徒、仆隶、百工……短短三日内,帝辛从朝歌王畿凑集整整十七万人!赵无恤仿佛能看到,殷商那全然是乌合之众的白色方阵在牧野肃立,与旗帜火红的周人对阵。

当时战况剧烈,仿佛天地间幻出如金的电光,划过殷商的俥马;又似化出如火的赤乌,盘缘在姬周的车驾……震耳欲聋的嘶喊和铿鸣交响而起。

结果自然是殷商惨败,赵无恤祖先季胜的兄长恶来作为指挥官,就死在这片原野上。

今时今日,昔日布满原野的鲜血和尸体让土地变得更加肥沃,范氏的民众在其间开辟经营,将战场变成桑田,一副田园诗歌的景象,只有农民从田间地头拾得的残缺戈矛、残缺骸骨诉说着曾发生的战事。

在这片土地平静了整整六百年后,再度有一场大战发生。

牧野旁无丘陵,又无险阻,这一日傍晚,范、邯郸的军队被赵氏数千之兵尾随至此。那些赵兵看上去既众且武,骑兵翼范、邯郸两军两旁,依靠速度骚扰阻挠,小队持短矛和钩镶的分卒猎其前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被敌军步骑追到两三里开外后,刘香被迫调头接战。

“若能撑到天黑,或许有机会突围而走……”刘香看了看即将西沉的落日,深吸了一口气,开始履行责任,指挥布置。

他硬着头皮让邯郸兵卒各出两千人,分为左右两翼,而范氏的车阵部署在中间。范氏带的战车不多,他们毕竟本是带着攻击孤城棘津的心思去的,谁能想到赵无恤却如神兵天降,突然出现在大河北岸。

所以刘香也不敢让人去主动冲阵送死,而是设了防御的四武冲阵。

时间有限,战车虽然被当成营垒,却排得一点不有序,而是歪七八糟,看得出部署匆忙。

联军的阵线是内凹的偃月型,中间凹,两翼凸。以善射闻名晋国的范氏弓兵配置在车后,披甲的邯郸兵卒则被匆匆拉了出来,毫无建制地挤在车前。刘香打算让弓手躲在车后轮流放箭,压制对面的赵兵全线,而两翼的邯郸族兵则持长兵架起戈矛来,阻止住那可怕的赵氏骑兵突击。

好歹要拖到晚上,天一黑,就有突围的机会。

然而刘香想法虽好,一旦开始接战,战局便开始急转而下。

那些车后的近千范氏弓手惊恐地发现,对面的赵兵一点不怂,尤其是排在靠前的精兵武卒,追到一里开外,稍作停顿,列开阵型后抬着长矛就冲杀过来了,其势看似不可阻挡。

在这种紧张的气氛中,他们顾不得等待军吏下达命令,对方还在两百步外,就匆忙从车后站起身来,拉开弓将轻箭射出。

这些范氏征召来的弓手都是在朝歌周围通过乡射选拔出来的善射者,惊慌之下他们反而射速大增,密密麻麻的箭支持续射出,抛向对面赵军阵线,一时间空中出现了飞蝗般的箭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惜,这使得箭的准度和力度大减。

赵兵很快进入百步之内,中箭者不少,死者却不多,赵氏武卒人人披甲,不少人还戴着胄,尖头的轻箭对他们有威胁,但要射死是不容易的。不断有前排迈步的矛兵倒下,但很快就被拖到后方,自有随军而行的灵鹊医者治疗保命。

赵兵数百骑兵或聚或散,他们抛射一轮后奔腾去了右翼整队,避开敌军箭雨。

武卒则以百人为单位组成方阵,二十个方阵排成两行从正面强行压上。进入射程后,靠前持盾的那排甲士蹲下,盾后一千把弩机对准了依仗着战车壁垒,以为自己可以高枕无忧的敌人。

下一瞬,随着弩机机括的沉闷响动,邯郸甲士组成的阵线上惨叫声已经响成一片,两千邯郸徒卒已经损失近两百人,第一排举着的盾牌竟然被射得四分五裂!躲在后面的人,穿甲的在地上打滚,无甲的则几乎被一扫而空,阵线如同被瞬间打薄了一层。

邯郸徒卒扛不住,留下一地尸体后撤回车阵处,但随即,联军的车阵防线也被箭雨覆盖。

弩矢射中车身,响起雨点般的叮当声,散乱飞舞的箭支转眼便插满了脚周围的地面,如同田地里长出了一堆翎羽杂草,同时响起的还有一片片哀鸣声。

躲在靠后位置的刘香看得胆寒,自己这回算是撞到铁板上了,在远程火力上,范氏引以为豪的弓手们竟被对面密集的弩机和弓箭射得抬不起头来,只能靠盲目的抛射来进行还击,这就是赵氏三段射、五段射的可怕之处么?

看着那密密麻麻压上来的赵氏武卒,刘香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了,他们还能挡住随后的剑盾和长矛么?

与此同时,没了弓箭远程威胁后,联军的两翼的邯郸兵也与赵兵接战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一边的战况,却没有这么一边倒。

……

赵无恤打的是让武卒集中在中央先行突破的主意,所以两翼主要由鲁国右军组成,在披甲率不过三成的右军中,也间或有些弓队。

其中右翼的弓手由颜高率领,他是个三十出头的鲁国士人,十年前投入孔子门下为弟子。但不同于同族人颜回,颜高对学习仁义礼仪毫无兴趣,他唯一能得到孔子称道的长处,就是身高臂长,擅长射箭。

孔子善射,颜高得其传授,技艺越发精进。

他在乡射礼上便小有名气,之多次被征召入伍,做弓兵的伍长。

鲁候宋八年,阳虎为晋攻齐,颜高亦有参加。当时阳虎围困阳州的城门,士兵们都排成行列坐着,聊天时说:“颜高的硬弓有一百八十斤重呢!”众人异之,纷纷拿来传看。恰在此时阳州人开门出战,鲁军大乱,颜高来不及拿回硬弓,便把别人的软弓抢过来射箭,一抬手射死了齐人将领籍丘子鉏,正中眉心。

这是了不得的大功,但却改变不了战局,那一仗鲁国人大败而逃,颜高没来得及带回敌人首级,反倒丢失了自己的大弓。

因为他平日喜欢吹牛,故他效忠的大夫认为是假话,到头来颜高非但没得封赏,反而受罚。他一怒之下,便回乡躬耕射猎,不再应征。直到赵无恤当了鲁国执政,发招贤令,让冉求等人推荐乡中人才,冉求才将这位在野的师兄推举上来。

赵无恤对颜高的射术很满意,便让他在右军中任职,统领从鲁国征召的弓手,作战时作为武卒弩兵的辅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鲁国人一向趋利避害,胆小而要面子。抵御老仇人齐国另当别论,和大多数鲁国人一样,颜高对千里迢迢跑到外国作战是有一些抵触的,但在军功授爵的激励下,家境贫寒的鲁人竟趋之若鹜。

这次跟着赵无恤回晋国,是颜高此生走得最远的一次,虽然时不时能乘车,但和多数鲁国同乡一样,他本已经有厚厚老茧的脚也磨起了水泡,钻心地疼,遇到沿途下雨冰雹,更是苦不堪言。

好在在国内征兵时,代大将军管理国政的张子已经发令承诺过了,这次西来的正卒,每人家中可以减免半年赋税,得到一次免收诊费,在城中医馆就医的机会。

加上沿途都是赵氏占领区,一日两餐和夜晚休息都能得到保证,实在跟不上急行军的,还能跟着后队缓缓而行,所以他们也没太多怨言。

可在这辽阔的平原和第一支敌人交上手后,才发现并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

颜高去年秋冬之交去攻打过卫国,按他的经验,甚至都不用武卒出动,右军和中军派分卒攻击就能让卫人阵型骚动,然后大阵到达七八十步抛射数箭,卫人已经一片大乱。他们再接近到三四十步,用那些从桃丘运来分发给善射者的铁簇重箭集中射击前排,一般的卫人就该逃命了。

就算是帝丘里派来的精锐,也会在武卒方阵出动后接近崩溃,只需要举着矛发动一次冲击,就可以慢慢收割那些卫人的首级。

颜高在济西、濮南经历了大小十余战,根本没遇到什么有效的抵抗。只觉得这比他在山林间的围猎更加简单,因为野兽走投无路时会疯狂的反击,而那些吓破胆的卫人只会束手就擒。

但对面那些邯郸晋人却不太一样。

颜高在指挥他这支百人弓队向对面射箭之余,手里也没停下,他持六钧大弓,一支接一支不停拉弓,遇到要紧的关头,也顾不得选择铜簇轻箭还是铁簇重箭,抓到就往对面射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种竭尽全力去战斗的情形,是他与卫人作战时从未遇到过的。

那些邯郸晋人虽然被追得狼狈,却远未到溃散的程度,或许是被逼入绝境的困兽犹斗,或许是为老主君复仇口号喊得太多,无论是不断对射的弓手,还是白刃相交的甲士徒卒,都战斗得极为凶狠。

他不由感叹道:“不愧是霸国啊,这些晋人真是顽强,比卫国人强出不少,战力竟与我鲁国中军相当……”

交战至今,颜高所在的百人弓队已损失了六七人,顶在前面的鲁兵死伤比例更高些。

作为一个经验老道的老兵油,他心中暗想道:“若赵氏的其他敌人也有这般能耐,此次远征,恐怕会超过征发的三个月期限呢……”

不过,这些邯郸人还是不如鲁国右军几分,随着敌人中军那边射来的箭雨停止,优势开始慢慢朝赵兵倾斜。

更何况跟着打着这么多仗,颜高也隐隐有了几分全局意识。

若不出意料,大将军显然是要玩正面压迫,而骑兵从后突击。卫国人被这一招杀成土鸡瓦狗,几个月里丢了大片土地和城邑,再也不敢出城野战。不过晋国人托了先前和大将军结盟的福,还没品尝过这滋味吧?

果然,颜高思绪刚过,敌阵右翼背后,就响起了震天撼地的隆隆声响……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牧野平原上太阳将落,如絮的云彩在田野间洒下一些残影,在余晖的光亮中,死死盯着敌军右翼,虞喜窥见了等待已久的战机。

这些年里,虞喜指挥的部队越来越多,从最初一个小乡的区区二十五骑,到初到鲁国的百骑,等主君入主曲阜时,已经有五百身经百战的老骑兵了。又经过一年多的扩大,东赵已有千骑。

这只是在役的骑兵数量,过去几年间倒霉坠马而亡的,冲锋时被箭射死的,战场上不慎冲入敌军矛阵被戳一身窟窿的,跌落马背瘸了腿,折了肱,只能退役回去当亭吏的……起码有几百人。

好在有源源不断的晋、鲁两国的虞人、牧人补充进来,虞喜要做的,就是训练他们的骑术,力求使每个人都成了骑马高手。他常常现身说法,用自己的经历告诉这些曾经地位低下的新兵,他们不用再过苦日子了,在赵氏军队里只需要学三件事:射箭掷矛、骑马、效忠主君!

人都如此,骑兵的双腿:马儿的消耗就更大了,几乎每一次血战,都有三分之一的战马死伤不堪再用。何况马匹的年龄没法和人比,距离主君带着他单骑前往绵上狩猎已经过去六年了,这足以使一匹小马驹长到可以骑乘的壮龄,也足以让肥健的战马衰老到只能送去拉辎重,好在赵氏本就来就控制着与代北戎狄的马匹贸易,勉强能供应得上。

总之,身边的人马来来去去,唯有东赵骑兵作为一个整体,却越战越强。

虞喜记得主君曾说过,养一个骑兵花费的钱粮,足够养五到十个徒卒,话虽如此,但赵无恤对骑兵的投入却从未拉下,从马具到装备,无不用心研发更换。而作为这一兵种的统帅,虞喜就得让骑兵起到徒卒五倍乃至于十倍的作用,方能不负主君的厚望!

在过去半个月的行军里,虞喜带着骑兵们穿较轻便的麻衣,骑着备用的驮马小跑,好保存马的体力。一有事故则立刻换上皮甲,跨上同样披了一层皮质罩面的战马。

方才与范、邯郸的军队接战,虞喜没有急着去冲锋,去立功,而是选择了游走。

他不会因为手下人马多了就自傲膨胀,因为无论训练得有多好,在面对严整的阵列时,马匹都不会想去做一次必死无疑的冲锋。精锐骑兵若想给最坚强的敌人以重大伤害,就必须在合适的时候对敌侧翼和背后发动攻击。

虞喜正是在寻找时机,行军作战,步宜整,而骑宜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在威胁敌军侧翼,逼得他们不敢再逃后,骑兵们便开始了游弋。他们人人装备骑弓,此时便三三五五地散开,断不簇聚给敌人齐射杀伤自己的机会,而是寻找机会靠近抛射一阵,扰乱敌人阵脚。

敌分亦分,敌合亦合,在傍晚渐渐暗淡的光线中或聚或散,他们或出或没,来如天坠,去如雷逝。

这就是所谓的“鸦兵撒星阵”!

“呜呜呜呜……”

直到赵无恤帅旗所在的后军处,骑兵们熟悉的冲锋号角再度响起。随着一声大吼,虞喜踩着马镫,跨上了战马,他身后的八百同袍亦如是。

骑射能削弱敌人,却无法决定胜负,“这就是好比打铁,步兵是铁砧,而骑兵就是铁锤。”赵无恤曾如是说过,虞喜则将这句话奉为圭臬。

“右翼!”

他一踢马肚,带着骑兵们向前冲去,当他们策马开跑,他对袍泽们指出了冲击的方向。

“切开敌军右翼,就能嬴!”

……

牧野一马平川,正是骑兵发挥的绝佳战场,这一带虽然被开辟为农田,仅有的一些阡陌沟渠可阻止不了骑兵的突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正前方,邯郸氏的兵卒正与部署在那里的鲁人陷入苦战,看来是后者更占优势,而且后劲更足:因为邯郸兵的披甲率不高,精锐集中在中军处,这里仅有前排的人有甲,后面的人却只穿葛麻布衣。

在他们被正面的敌人纠缠住,连预备队也不得不投入进去填补漏洞时,破绽百出的后背就是骑兵要捣击的目标。

鲁人颜高将这一切清楚地看在眼中,只见那八百骑兵以百人为一队,排成一个菱形阵,朝邯郸军右翼侧后方发动了突袭。

如雷鸣般的蹄声响起,告诉所有人:他们来了。

气势汹汹,势不可挡,披甲戴胄、看不到脸的骑士,冲锋时镔铁的轰鸣充斥整个世界。

这是巨大的心理威慑,颜高甚至见过,冲锋中的一百骑兵,甚至将一千卫卒吓得散开过。

不过邯郸氏却没有散,军吏高深喊叫,要他们列好阵形,拿起长矛坚守阵地。虽然有人惊恐地想要避让,有人害怕地趴在地上,但还是有许多人下意识地照办了。

赵氏骑兵从西面冲来,身后是血红的残阳,距离三百步时,他们抽出了武器。

那粗犷有余细致不足的直窄刀身,蕴含了前所未见的凌厉杀气,厚实的刀背将轻易承受住猛烈挥砍的应力,使骑士们化身为扑袭的猎鹰。

铁锤猛地砸到了铁砧上,登时火星四溅,骑兵手中那把镔铁锻造的利爪狠狠撕开敌人稀薄的防线,然后继续往里猛刺。

颜高在射箭之余,远远看见有个矛兵愚蠢地挡在虞喜面前,结果被他刀一挥正中胸膛,劈透甲衣、皮革、肌肉、骨骼和内脏,顿时毙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把锐利的武器卡在对手胸膛里,但虞喜马不停蹄,反手从腰间再抽出一把刀,一抬手,又将另一个邯郸徒卒的盾牌劈成两半,然后驻马斩下了他的首级。

头颅飞起,伴着着鲜血四溅,在他周围扈从的骑兵有样学样,一时间朵朵血花在邯郸军中绽放开来。

正面的鲁国右军也没浪费机会,他们开始不断收割敌人性命,颜高射一箭就往前挪动一步,到后来甚至带着弓手们不断向前奔跑,一边跑一边高举大弓,朝敌军阵中再射出一箭,加剧他们的混乱。

敌人的右翼彻底完了,不但前队已经被打穿,在骑兵们的冲击下,后队也彻底溃散,一个方阵接着一个方阵,邯郸兵卒纷纷分崩离析,有如被铁锤敲打过的陶瓷。

这一次,骑兵们是真正的赵氏铁骑,正用真正的铁蹄将敌人踩在脚下!

颜高知道这场战役要结束了,长久以来,这雷鸣般的马嘶和蹄声,都是战争接近尾声的标志。

他看见骑兵们在人群里四处挥刀斩落头颅,盯着他们手中染血的称手武器,艳羡不已。

他遗憾地拍了拍腰间的铜匕首,舔了舔嘴唇道:“桃丘产的环首刀哟,不知什么时候能给吾等弓手也配上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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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看来马蹄铁和环首刀的效果都不错。”

坐镇后军,赵无恤看着敌方右军在锤砧战术下分崩离析,对旁边的人说道。

因为要修补受损兵器,同时记录新武器的性能和改进方案,随军的铁官曹邴恭顺地说道:“多亏了莫邪,才能让此神兵利器在军中得到使用!将士莫不以拥有一柄环首刀为傲。”

赵无恤无奈地摇了摇头:“花了一整年时间,高炉彻夜不熄,也不过锻出了千口铁刀,暂时只能供应给骑兵们使用。”他毕竟只有一个鲁地,比不上后世孙吴一年时间就锻刀万口的手笔。

桃丘的铁工坊已经开张三年多了,先前一直主攻铸造铁质农具,在武器方面迟迟没有进展。直到一年前莫邪到来后,她献上了传承自欧冶子、干将的冶铁之法,才让铁的质量和产量大为提升。

所以虽然莫邪取代了曹邴氏的地位,虽然她是一个吴越女子,他却不敢有什么怨言。

因为赵大将军曾公开明言过,有莫邪一人,便能抵得上徒卒万人!

先前东赵军队一直只使用青铜武器,这就像仅有一只脚的人一般,独木难支。而铁的供应,终于让鲁国军工能双脚落地,许多新发明陆续被打造出来。

比如说,马蹄铁。

原本马的蹄子由两层构成,和地接触的是一层是坚硬的角质,称之为马掌。马掌和地面接触,受地面的摩擦,积水的腐蚀,一旦长途跋涉,很容易脱落,影响马的健康和作战能力。

对于骑兵和驾车的御者,这一直是个大难题,还是赵无恤想出了主意,那就是钉马掌。蹄状的马蹄铁用的是耐磨的生铁铸造成型,不仅能能保护马蹄,延缓马掌磨损,还使马蹄更坚实地抓牢地面,对骑乘和驾车都很有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三百年后才由罗马人发明的东西,就这样提前出现在春秋时代。

最先得到这一待遇的是战马,此次赵氏轻骑西来,马匹的损耗小到了个位数,最大程度保存了力量,故而才能登岸后一天便能投入战斗。

有了莫邪的技术,有了赵无恤正确的指路,鲁国已经开始跑步进入是铁器时代。蓬勃兴起的冶铁业将武卒铸成这个时代罕见的钢铁雄师。

除了内行人极为称道,外行人却不明所以的马蹄铁,桃丘更加出名的,还是那种新式的铁质武器。

……

“轩辕、神农、赫胥之时,以石为兵;至黄帝之时,以玉为兵;禹穴之时,以铜为兵;至此之时,当以铁为兵!”这是一年前,赵无恤否定了桃丘大量锻造铁剑的计划,转而画下“环首刀”形制后说的话。

他记得很清楚,环首刀是汉军发展出一支强大骑兵的利器,这种东西其实殷周春秋便有,只是由青铜铸造。由于青铜本身性能的限制,注定了近身兵器只能以击刺为主,劈砍则容易导致武器的断毁,所以青铜刀形制很小,只做削割皮革之用,无法用于实战。这种小刀在燕、齐广泛使用,还被齐人按照这形状变成了货币“齐刀”。

但到了战国时代,钢铁提供了兵器更为坚韧的骨骼,便催生出长达三四尺的铁刀。所以赵无恤这一指点,倒不算太超前于时代,只是让铁工坊提前走了正确的道路而已。

因为刀柄首端毫无例外地制成扁圆的环状,“环首刀”便因此得名。刀茎环首一体锻造,然后与刀身用嵌焊的方式连接,再用目钉加固,装上木柄。刀的刃部以黑心的可锻铁反复折迭锻打达,少者十余次,多者二三十次,然后放入动物油中淬火加固。这是哪一千口刀的标准配置,至于像赵无恤手里这把”百锻“的干将剑,尚无法普及开来。

最初拿到武器时,骑兵们尚有疑虑,但作为骑兵作战的行家里手,发明了鸦兵散星阵和锤砧战术的无恤自然有自己的理由。

“剑由于双面开刃而不利于马上作战、不利于劈砍、易折断,这在突骑的近身战斗中非常不利。而这种环首刀单面开刃、厚脊,是最利于砍杀的兵器,加上骑弓和铁戟的长短程配合,能大大加强骑兵的攻击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次牧野之战,是环首刀第一次运用在与强敌交错厮杀的战场上,这种专门用于砍劈的单刃厚背的短兵器具有构造上的优势,它不像双刃长剑一样容易折断,可以由骑兵单手持握,使用技巧也较快熟练。

在高速冲锋中刀尖斜指前方,能轻易划开敌人的喉咙,驻马后一抬手,一劈斩,血花溅起,就能让敌人失去战斗力。环首刀刃长达三尺半,纵然不小心滚落下马,对上邯郸兵普遍的二尺青铜剑,简直是摧枯拉朽的存在。

就像当年师尚父以雁行车乘致师,引发了商卒啸乱一般,当赵氏数百骑兵手持锋利的刀刃般突破邯郸师左翼后,坐镇右翼指挥的邯郸稷彻底惊呆了……

……

兄弟阋于墙,而外御其侮。

虽然祖先是赵氏一员,但从很小时候起,邯郸稷便只将中行氏的表兄当做兄弟,待赵氏大宗子弟却如同路人。

尤其是在泮宫中的那次冲突,更让邯郸稷和赵无恤形如水火。

但直至今日,他才发觉,那火太猛烈,将他这淌小水洼蒸腾得快要干涸了。

直到开始交战后,他才惊觉,仅仅几年时间,东赵的力量竟如此强大,那犀利的刀锋,那让人无计可施的战术,都让他心中感到一阵阵无力。

但,此时此刻,却不能不战!

这时代有一句在各国广为流传的话,“父之仇弗与共戴天,兄弟之仇不反兵,交游之仇不同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意思是对于杀父仇人,儿子们不能和这仇人生活在同一蓝天下,无论仇人身处何处,儿子们非得找到并亲手杀死仇人;自己兄弟被人杀了,要时刻随身带着兵器,见了仇人就杀;自己的好朋友被人杀了,不能和仇人生活在一个国家里,要么杀死仇人,要么追杀得仇人逃往国外。

邯郸稷死死认定,赵无恤与他,有杀父之仇!

所以今日他带的是一支哀兵,是邯郸氏被赵氏压迫了一甲子后,愤而反抗的哀兵。

所以邯郸稷必须战斗,他先前或许有所胆怯和避战,但此时此刻,却别无选择。

手下的兵卒能逃,能降,但他不能。

若不能复仇,便唯有一死!这是作为晋国武夫的尊严,他的先祖赵穿、赵旃无不发挥着这种遇小事怯,遇大事却悍不畏死的精神,这种精神流淌在他们这一家族的血液里。

这是邯郸最大的骄傲,也是他们自认为与赵氏的不同之处。

邯郸稷素来不是怕死之辈,不然当年就不会为了一口怨气,做下和中行、范两位君子一起在泮宫里围殴赵无恤、赵广德的事情了。

“邯郸!”面临即将崩溃的阵线,他突然纵声高呼,和身边的亲卫们一起坚守最后的战车壁垒。

他手中的长剑越来越沉,身边只剩几个人,其余的要么死去要么逃散,邯郸氏的哀兵们在强大的打击下,变得如此渺小,如此惊恐。他大开杀戒,手臂一直到肘成了红色。

又一个敌阵的矛兵向他奔来,邯郸稷一剑砍掉他的矛头,接着刺中了手和胳膊,他的剑术一向精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接着,是一个没了弓的弓箭手抓着箭像匕首一样戳来,大腿却被邯郸稷的亲卫砍了一戈,顿时摔了个四脚朝天,邯郸稷哈哈大笑,一剑刺入他的心窝。

最后,一个纵马冲入邯郸军阵的骑士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举起单刃的可怕武器对着那亲卫的盾牌一下又一下猛砍,杀了他以后,却不防被邯郸稷用剑偷袭,捅进了腋窝下。

连杀三人,邯郸稷找回了自信,为了让惊恐四散的兵卒们回到身边,他再度举起长剑,大声喊道:“邯郸!邯……”

然而呼喊却戛然而止,一支箭准确地射入了邯郸稷的眼窝,只剩下箭羽留在外面,将那儿变成了一个血窟窿。邯郸稷尚来不及喊出下一句,便一头朝前栽倒在地,死了。

“中了!”

猿臂善射的颜高尚保持着拉弓射击的姿势,弓弦尚在微微颤动。看着那个穿一身漂亮黑甲,在战局崩溃后还在负隅顽抗的敌军将领倒地,他得意地笑了笑。

“正中眼窝!”

他记住了那次阳州城外的教训,开始在自己的每根箭杆上都铭刻一个“高”字,他会记住每一个射死的人倒地的位置,在战后去一一寻觅尸首,割下左耳,拴上首级,然后再高举染血的箭杆,向主君献功!

颜高这个个没什么爱好,就是好面子,喜欢和袍泽乡党们吹牛,这个功劳除了能为他带来田宅和功爵外,够吹嘘上一辈子了!

ps:完工,考试去了,再次求月票,七月很想知道自己能进月票榜分类前十不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两军争锋并非一击定胜负,而是个相互滚雪球的过程,在邯郸兵组成的右翼崩溃后,中军和左翼也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中军处,就在范氏的弓手们被稍稍压制住的这短短时间里,赵氏的武卒方阵冲了进去,他们在那几百辆战车组成的临时壁垒间开始了短兵相接。

好在刘香从军日久,掌军也颇有段时日了,知些兵法,有些章程,勉强维持住中军不乱。

他第三次派人去左翼催促:“快去让君子速速撤离,留下邯郸兵阻挡敌人,或能撤到牧邑去!”

不过很快,手下就回来回报道:“君子不愿离开,还斩了劝他撤离的兵司马!”

“糟糕!”刘香暗道一声不好,自家这位君子脾气一向不好,看来是火气上头了,连劝三次都不愿撤离,是打算为自己断后么?

这样一来,刘香也陷入了两难,如今乘着战局混乱,两军厮杀在一起,火速后撤或许还能逃得了几百人,但那样的话,致使范氏世子被擒的罪名就得他来背了。

不过情况已经容不得他迟疑了,这时候右翼迸发了一阵阵的大喊,似乎是“赵稷已死,降者不杀“,先前还一心要为宗主复仇的邯郸兵像是被秋风扫过的树叶,一瞬间就失去了战斗的信念,或四散逃离,或纷纷请降。他们已经彻底崩溃,随着赵氏的骑兵和弓手开始朝中央旋转,失去了右翼保护的刘香哪里能抵挡得住!顿时节节退败。

“退,退!”靠后的刘香也顾不上左右两翼了,命身边的残部向后,意图突围杀出。

范、邯郸的残部在内圈,而赵兵在外围,被依然顽抗的左翼共计约两千步卒挡住,急切间杀不入其中,而又因为北面是范、邯郸的来路,在刘香的这“当机立断、壮士断腕”下,他最终带着仅存的五百余范氏亲兵杀出了包围圈。

出了包围圈,刘香不敢耽搁,只心情复杂:“左翼还能挡一阵子,与敌军遭遇时,我就已急遣轻车回牧邑让人出来接应,牧邑的援军应该快到了,我只要能再往前奔出个四五里与他们汇合,今夜便可性命无忧,只是……”

他又忧又惧地往仍还在厮杀振夜的战圈中看了眼,“只是我家君子,恐怕要被俘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香随即又自我安慰道:“我已做了当年韩原之战韩简该劝的,奈何君子一意孤行要当晋惠公,我有什么办法……”他如今只能尽快北奔,将赵无恤已渡河而来的消息告诉沿途各邑,保证朝歌不能有失!

朝歌,只要到了朝歌,在那座人口两万户的大城中,他只要将世子危矣的消息一说,再开放武库,征发十五岁以上者,便能号召万余兵卒、国人出城去救援!

当然,救不救得回来不得而知,但至少要拖住赵氏,不要让他们西进去袭击主君的大军,这样一来,才能将功补过。

然而念头刚尽,刘香一回头,却见侧后方有一支烟尘杀到,是赵氏的骑兵!

……

赵无恤派了些许骑兵去追击逃兵,自己则留在阵中。比起不知身份的窜逃者,他对左翼的那杆御龙大旗的确更感兴趣些,那是范氏的标志,自己的老冤家范禾就在那里。

“若能擒下此人,范氏失了世子,一定会威名扫地,见赵氏而丧胆。”

不过敌虽必败,却困兽犹斗,带着一股子疯狂劲,赵无恤也不急,而是让弩兵现在外围****,削弱敌人后才让步卒上前突进。

敌人的御龙大旗犹未倒,数千人厮杀一团。

领头的两名赵将,靠前一人身量不高,却冲在最前,左手环刀劈砍,右手持钩镶,竟无一人可挡,其势如火,挡者披靡。如果说此人整个人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后面那人则是沉稳的盾,他身材高大,披着重甲,也不冒进,而是带着武卒们步步为营,一点点占领由战车组成的营垒,又分点兵卒往敌军中虚弱处猛攻。

正是悍将田贲和穆夏!

此时三面赵军已经完成合围,赵无恤等了一会,再又传令,命前排疲惫的兵卒后退,弓手弩手又射了一阵后,后排的预备队补上。最后由骑兵冲击敌军侧翼。三管齐下,范禾相形见绌,左右难支,邯郸兵最先败退,仅剩的范氏亲卫继之后却,赵兵则身先陷阵,大呼急进,战不及一刻,敌军残部便支离破碎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兵将敌人围得严严实实,这一败,敌卒退可无退,不愿投降的大喊着慷慨赴死,其余的跪地举械投降。

傍晚开战,入夜便分出了胜负,骑兵驰行田野,协助步卒等收拢俘虏。而穆夏则生擒了敌人主将,送来赵无恤中军处。

……

此时天色已黑,周围点燃的燎炬将俘虏的模样映了出来,他头上有个伤口,鲜血自头顶流下一边脸颊,英俊的面孔只剩下狰狞和不甘。

谁也不能否认,范禾这厮的确很有勇气,他眼看大势已去,便号召手下,一路往外冲杀,企图冲到赵无恤旗帜处,结果半路被穆夏放倒。

望着被五花大绑,犹自瞪圆眼睛怒视自己的落魄宿敌,赵无恤没来由感到一阵痛快,背着手踱步到了他身旁,笑道:“范子,许久不见,谁想竟是这般光景。”

“贱庶子……”

范禾声音沙哑低沉,看到赵无恤来到跟前,却突然声音高亢了起来。

“兄弟之仇不反兵,我的剑被夺走了,否则一定能杀了你!速速放开我,你我在此持剑一战!”

这是挑战,和后世西欧的贵族决斗一样,先秦的士也好勇斗狠,腰间悬挂的长剑,绝不是摆设,一言不合大街上公开斗剑如同家常便饭,若是拒绝,则是胆怯的表现。

旁边的军吏们都在偷眼看自家主君,想知道他是什么反应,若主君实在抹不开面子应战,他们就得站出来劝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赵无恤却不为所动,他冷笑道:“范禾从小便自诩剑术超群,随后还在朝歌建了个剑宫,招募剑士夹门而客三百余人,日夜相击于堂前,死伤者每月都有十余人,好之不厌,也由此闻名诸侯间,之前两次刺杀我的刺客,就是你派来的罢……”

范禾也敢作敢当,歪着脑袋道:“不错!可惜未能杀了你!”

赵无恤突然叹了口气:“本来还很有期待与你再战,可如今一看,却发现你其实没什么长进,还是一副无谋的匹夫状,连手里的剑,也不过是庶人之剑!真是失望之极。”

“什么!”范禾大怒,挣扎不已,他最恨别人说他是匹夫,而且心高气傲,自誉为陶唐之后,御龙传人的他,怎么能忍受“庶人之剑”的称呼。

不理范禾,仿佛是在给周围的军吏们上课般,赵无恤说教道:“匹夫之剑,轻侠所持,全都是蓬头突鬓之辈,他们戴垂鹖之冠,结曼胡之缨,穿短后之衣,表情就和这位范氏世子一样,瞪大眼睛而气喘语塞。他喜欢在人前争斗刺杀,上能斩断脖颈,下能剖裂肝肺,虽然看似热闹,但说到底,跟斗鸡没有什么不同,一旦命尽气绝,对于国事就什么用处也没有,这就是庶人之剑!”

“你你你……竟敢辱我。”范禾气得哇哇直叫,若非被人死死按着,肯定要窜起来和赵无恤拼命了。

倒是身旁机智的项橐若有所思,追问道:“那主君所持的,是什么剑呢?”

赵无恤大言不惭:“自然是诸侯之剑!”

“诸侯之剑?”

无恤俯视四周众人,慨然道:“我代替国君治国领军,拿智勇之士做剑尖,拿清廉之士做剑刃,拿贤良之士做剑脊,拿忠诚之士做剑环,拿豪杰之士做剑柄。这种剑,向前直刺则无人能挡,高高举起则无物在上,按剑向下则所向披靡,挥动起来则旁若无物;对上效法于天而顺应日月星辰,对下取法于地而顺应四时序列,居中则顺和民意以安定四方。此剑一用,如雷霆之震也,四封之内,无不宾服而听命于我。此诸侯之剑也!”

众人一时间心潮澎湃,也忘了赵无恤以卿的身份自持诸侯之剑,这就好比太阿捯持,是极大的僭越。但比起逞匹夫之勇的庶人之剑,的确只有诸侯剑才能配的上主君,而自己,更是这剑上的一部分!斩宋之叛,斩鲁三桓,斩夷人,斩泗上诸侯,如今,又要来斩晋国诸卿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完这段话,赵无恤问道:“范禾的佩剑何在?”

穆夏持剑上前,“在此。”

“拔剑!”

穆夏也不迟疑,直接拔剑而出。

青色的金属光芒闪烁于月光下,剑长三尺,剑身狭长,剑脊略薄,刺削并重,多饰以铜格。剑柄缠银丝,柄首是一只名为獬豸的怪兽,兽口含玉,一看就是把精心铸造的好剑!

范禾盯着自己的佩剑,被缚住的双手恨不得立刻握着它,刺进赵无恤的胸口。

“我记得这把剑,名为獬豸。”赵无恤还记得,多年前,在新田的泮宫中,他曾伤于此剑之下,他这个人样样都好,只有一个毛病:他喜欢记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瑕疵之仇也要十倍报偿!

噌的一声清泠脆响,赵无恤也拔出了腰间的名剑干将,让它沐浴在洁白的月光下。

干将剑经过名匠的千锤百锻,是超越时代的武器,它刃如秋霜,在月光下寒光闪闪,那些龟鳞似的花纹仿佛活了过来,獬豸与之相比,顿时显得暗淡无光。

赵无恤也不言语,举剑上扬,干将挥过,一阵金铁之声后,穆夏手中的獬豸剑应声而断!

众人无不惊声失色,这还是主君第一次动用佩剑,竟是用来斩另一把名剑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你做了什么!”

范禾不可思议地看着心爱的宝剑断为两截,被仍在地上,成了废铜烂锡,他心都快碎了。

赵无恤俯视着范禾轻笑道:“今日牧野一战,我正是以诸侯之剑斩你这庶人之剑,如今我为胜者,你为阶下囚,胜负早分,何必再战?”

赵氏军吏纷纷欢呼附和,只有范禾死死瞪着赵无恤,脸色涨红,牙齿紧咬,胸膛起伏不定,眼睛仿佛要掉出眼眶一般。

从小到大,争强好胜的范禾从未受过如此屈辱,他的肺都要气炸了。

他突然一张口,将一口带着黑血的烂肉吐到了赵无恤的跟前,亲卫漆万大惊,上前将范禾一脚踢倒。

范禾滚到了污泥里,随即在地上发出了沙哑的哈哈大笑。

等赵无恤和军吏们踱步上前时,范禾笑声渐止,脸色乌青上气不接下气。

最后,一切化作沉寂双目瞪圆,范禾头上沾满草叶,口鼻满是灰土,表情呆滞。

漆万上前试了试呼吸,又掐着范禾的口齿一看,表情复杂:“死了,他咬碎了自己的舌头……”

周围一阵缄默,这是他们未想到的,范禾竟然如此搏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将范禾活活气杀的赵无恤却无动于衷,更谈不上佩服和惋惜。

“真是个匹夫,一怒之下,血溅五步不成,便只能免冠徒跣,以头抢地耳!”

他鄙夷地盯着那死狗般的尸身,随后将干将剑收入鞘中,不让人看到上面的小小缺口。

牧野一战,己方伤亡不过近千,敌军却几乎全军覆没,一如诸侯剑斩庶人剑,镔铁斩青铜,这是实力和战术的胜利,绝非侥幸。

经过此战,赵无恤的心态也发生了些许变化,他想道:“晋国诸卿虽然比宋、鲁的卿族强出了许多倍,但依旧是捧着青铜礼器度日的旧贵族。”

就算是一直牢牢占据父权地位,对他顾气声指的赵鞅,也不例外……

而东赵却不一样,他们已经炼就了钢铁的骨骼,足以搅动这一州风云。

“我之前或许太过谨慎小心了,无论是范氏还是知氏,也许都没我先前以为的那么强!”

那么下一步,是西进沁水,还是北上朝歌呢?

ps:现在在外面,晚上回的早的话,还有一章,晚的话,就得凌晨了,早睡的不用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得知邯郸稷战死的消息时,中行寅正好在邯郸。

中行氏的领地很大,其地西临太行,南至鸡泽,东濒大河,北至于燕,方圆千里,差不多是后世的小半个河北省,就算失去了夷仪,也差不多与鲁国一般大小。这是自中行林父开始,五代中行氏家主致力于开拓河北平原的结果,在这几年赵氏异军崛起前,中行能成为六卿翘楚,自然是有其底气的。

不过,这片名为“东阳”的疆域地广人稀,湖沼和盐卤地遍布,人口不过四十余万,而且半数为戎狄之民。

所以中行氏的军队中夹杂着大量戎狄兵,中行徒卒,天下无双,晋以东阳之甲,雄于山东,每次大战都少不了他们的影子。连当年不可一世的楚灵王,听到中行吴和中行方阵的名字时,也得忌惮三分。

邯郸午死去的消息传来后,邯郸宣布叛赵,作为他们背后的支持者,中行氏也征召了东阳的领民和戎狄部落,随时准备加入战争中。四月中旬时,中行寅亲带整整一军之众和附庸的戎狄部众开始南下,他最初的目标是去沁水北岸,与聚集在那里的范氏大军汇合,以二敌一,歼灭赵氏主力,则太行以东的战事可定。

谁料刚在邯郸休整,就接到了邯郸稷死难的消息。

“侄儿啊!”中行寅在人前表现得痛心疾首,差点从战车上滚落下来。

但在人后,在擦干眼泪后,中行寅贪婪的小眼睛里却闪着一丝狠意。

“我妹夫与侄儿先后死于赵氏之手,如今邯郸一半的战力或死或降,群龙无首,街巷中人人对邯郸的前途忧心,我担心他们会降赵,不如……”

他打算先下手为强,让中行兵接管邯郸和寒氏、乾侯、戏阳等县邑。

然而就在臣僚们领命要去实施时,一位白发白须的老者却站出来劝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主君,此事万万不可!这是自取灭亡之道!”

……

中行寅不喜欢有人忤逆他,闻言大怒,但转目一看,却是老臣高强,态度顿时和蔼了几分。

高强可不是一般人,他早先本是堂堂的齐国执政卿!又是父亲留下来的老臣,所以自大贪婪如中行寅,也得敬重他几分。

当年齐庄公时,崔杼、庆封相继专权,后公孙灶与公孙虿发动政变驱除庆氏。二人同为齐惠公之孙,故人称二惠。二惠共主国政,压制异姓贵族,齐国公族势力加强,吕氏复兴。

三十多年前,公孙虿驾鹤而去,高强作为其子嗣,继之为高氏之主。但高强年轻,嗜酒如命,不久便被阴谋家陈无宇合鲍氏驱逐。高强慌乱间逃离齐国,投奔晋国,受到晋国上军将中行吴的器重,自此担任中行氏家臣,为中行氏扩张立下功勋。

高强年轻时惨遭失败,后来痛定思痛,平日里颇能提出一些中肯的建议,逐渐成为中行氏的第一家臣。所以中行寅便问道:“子良且说说看,为何不可?”

高强道:“诸卿相斗,切忌在同盟内部起争执和分歧,如今邯郸二主先后死去,主君身为邯郸氏的舅父,应该出面为他们主持家事,而不是悍然夺其军政。”

“我让人进驻各县邑,是想要邯郸为我所用。”

“主君的手段太不友善,如此一来恐怕会激起邯郸氏民众的不满。更何况,赵无恤已北渡大河,进入范氏腹地,此刻主君应该急速南下,寻求与范氏合兵。而不是在邯郸耽搁,更不该分兵,让主力局限于邯郸数县。”

“那你说,应该怎么办?我妹夫和侄儿已死,邯郸的庶子们与我并无亲缘,我信不过他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高强道:“邯郸夫人乃主君之妹,她虽然伤心,但尚在人世,不如选一邯郸氏的年幼庶子,过继给悼姬夫人,立为新主。然后再于邯郸留一可靠家臣,与邯郸家宰一同主持大局。”

他又压低了声音道:“牧野一战,邯郸半数兵卒陷没,想要在军争时仰仗他们再去流血是不实际了。但邯郸乃漳、河之间一都会,四县皆万户也,其地北通柏人,南带朝歌,西临太行,东接卫国,乃东阳之地的转输咽喉。既然赵无恤已北渡大河,那朝歌一带也会成为战场,邯郸进可攻,退可守,正好成为前线天然的后方。邯郸人先与赵氏有杀主之仇,如今更是家家戴孝,若是操作得当,则民心可用。老臣肺腑之言,还望主君察之!”

“有道理……”

中行寅思索片刻后点头称是,改变了原先的计划,一切按照高强的建议行事。

他先以雷霆手段将那些有亲赵倾向的邯郸父兄昆弟杀光,稳定了邯郸的民心动摇,然后以“舅父”的身份,将邯郸稷那未满十岁的幼弟过继给自家妹妹,又立为新宗主。最后,按照高强的建议留一师中行兵帮邯郸家宰涉宾稳住局面,自己则继续帅一万大军急速南下。

中行大军遮天蔽日,戎狄徒卒又一向以脚力见长,所以行进速度很快。他们过洹水,渡淇水,到四月下旬时,大军已至朝歌北郊。朝歌司马刘香盼星星盼月亮终于将中行伯盼来了,一时大喜,亲自出城相迎。

然而中行寅一见到刘香,就气不打一处来,当众甩了他一鞭子,大骂道:“庸臣!竟丧二主于阵中,自己却苟命而逃,你说,你该当何罪!”

……

“外臣死罪!只等主君归来,再将我戮杀于宗庙,但在死前,还是要聊尽职责,我毕竟是范氏小宗,同为御龙氏之后。”

刘香唯唯诺诺地伏地谢罪,心中却是有苦说不出。

那一夜,他突围而逃,半道却被百余赵氏轻骑追逐,差点就不能走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幸好他之前派去求援的人带着牧邑的数百援兵出来接应,刘香才能带着少许亲卫入邑生还。

牧邑是个千户小邑,夯土墙垣不过丈余高,根本无从守备,刘香不敢久留,再度北奔朝歌。果不其然,刚进城不久,他就得知牧邑陷落的消息。

刘香也不由后怕,何其快也!幸亏自己走的急。

不过进了朝歌,躲在安全的高墙后,他觉得自己又掌握了主动。若赵无恤西去沁水,他就可以征发朝歌国人,衔尾相随,伺机与凡、共一带的驻军汇合,力求不让沁水边的主君陷入被赵兵两面夹击的困境。

若是赵无恤留在这一带准备进攻朝歌,那就再好不过了。朝歌虽然不复大邑商时能从王畿征召十七万人的盛况,却也是以砖石为墙垣的大城,人口几乎能和新田比肩,轻而易举就能征召万余人来守城。虽然刘香已经没了野战的胆气,但死守城池,拖到背后的中行大军抵达,是能办到的。

如今,终于把援军等到了。

“你是说,赵无恤还在牧邑!?”中行寅闻言大喜,也不深究刘香过错了,等战后再抓起来问罪不迟。

刘香道:“自牧野一战后已经过了七八天,或许是大战后需要休整,或许是长途跋涉军队疲劳,或许是想要等待大河对岸的援军渡河,一起进取朝歌,赵无恤的大军停留在牧邑。期间轻骑四出封锁道路,而主力则时不时来朝歌城外耀武扬威一番……外臣觉得这是试探,是在引诱我出城,所以也不理不睬,敌进则退,敌退则进,一直将他们死死吊在牧邑!”

中行寅哈哈大笑:“人言赵无恤善于用兵,我看不然,他长于临阵的小兵势,但在大的形势上却像个刚掌兵的孺子,贪图一战而定朝歌的功绩,却不肯西去与赵孟汇合。说到底,他还是太年轻了,勇悍多于睿智,这一场仗,赵氏要败了!”

他从刘香处得知,除去牧野一战损耗的,驻留棘津的,赵无恤能用的兵不过五六千人。中行寅却有劲卒万余,加上范氏陆续集中到朝歌勤主的邑兵,他们一共能凑出两万大军。

事不宜迟,在朝歌休整一日后,中行寅便帅大军直扑牧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将此邑的范氏之民统统驱逐出来,所以城中情形无人能知,待中行寅远远到了城外,却见城楼上锦旗招展,墙垣后人影憧憧。

虽然在人数上有绝对优势,虽然口头上对赵无恤的领兵才能大加鄙夷,但中行寅也不敢冒进,生怕中了此子诡计。他让人将城一围,然后让人去十余里外的树林砍伐树木,制作木梯,同时等待攻城的器械从朝歌运来,如此一来,就又耽搁了一日,直到第二日黄昏光线暗淡时,他才派人从城西进行试探性的进攻。

然而令中行寅万万没想到的是,千余人的试探部队轻而易举便破城而入,遭遇的反抗寥寥!

他大惊之下,入城一观,却发现这里的锦旗全插在土堆上,墙头那些彻夜不休的兵卒也只是用稻草编的假人。

“这是座空城,吾等上当了!?”中行寅气得七窍生烟,一把抓住刘香的衣襟:“赵无恤那孺子何在?”

刘香也傻了眼,感情他这些天来竭尽全力,却没将赵无恤留住?

唯有白发苍苍的高强蹲在城外,抚着土路上用树枝扫过的车辙和马蹄印记,这是好几天以前留下的,已极为模糊,但隐约的方向尚能辨出:他们一路向西。

“赵无恤带着主力,去沁水了……”勇悍多于睿智么?高强自嘲地笑了笑,赵无恤,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啊,活生生给中行氏上了一课!

他回到中行寅和刘香面前,面色凝重地宣布道:“范伯,要危险了。”

ps:第二章在晚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我儿死了!”得知这消息时,范吉射面色发青,眼睛一翻就差点栽倒在地,几名家臣连忙围了过来,掐人中的掐人中,抚胸口的抚胸口,好歹才让他把气顺过来。

“我儿真死了?”睁开眼后,范吉射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揪住朝歌来的信使,歇斯底里地又问了一遍。

“唯,主君,君子卒于牧野,死于赵无恤手中。”信使看上去赶了不少路,声音因疲累而呆滞,在他破碎的甲衣上甚至还有干涸的血渍。

在场的家臣和将领纷纷安静下来,听信使陈述事情经过。宽敞的范军大营里,只有铜燎炉中的木炭在劈啪作晌。

从三月份赵无恤归晋开始,范氏便在秣马厉兵,进行战争的准备工作,等到邯郸午死去的消息传出,早有预料的范吉射命令家臣们征召兵卒。邯郸氏在诉讼上输了,被认为是反叛赵氏,作为同盟者,范氏自然要为其出头,完成征发的大军在朝歌发放兵器甲胄,纷纷向西开赴,在沁水边拦住了赵鞅的七千人。

新仇旧恨,事情到这一地步,双方都杀起了血性,已经不在乎什么首祸不首祸了,范与中行、邯郸联合起来,在太行以东有兵力优势,只要能截断大河,先打垮赵鞅,便能取得全面优势,有机会将知氏拉拢过来,同时让韩、魏不敢妄动。

所以范氏一直在等待中行氏过来合兵,谁料十天过去了,得到的却是这样一个噩耗。

信使将发生在牧野的战事简要说了一遍,期间范吉射一言不发,他坐在案后怔怔出神,倾听时眼睛也一动不动,也不知是否从丧子之痛中走出来了。

“这怎么可能?”范吉射那体型胖大的庶长兄范维呻吟道,“从邯郸悼子之死至今,也不过月余,就算第一时间派船只、轻车、快马回鲁国报信,从那里征召的鲁兵再回来,也不可能渡得了大河啊!除非他能飞回去报信,或者赵兵能日行七八十里。”

“赵无恤用了什么手段让鲁国提前得到消息征兵,亦或是用了什么办法提高了行军的速度,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东赵已在朝歌以南渡河,并覆没了吾等派去袭击棘津的军队,现如今,他们究竟在何处……”另一个家臣王生阻止了众人胡乱的猜测,王生是公认的范氏第一谋臣,现如今也就他能稳住心神,问到了关键的一点。

信使道:“赵无恤还停留在牧邑,大张旗鼓,似有进攻朝歌的意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闻言后,悲观的范维再度哀嚎。“邯郸氏全军覆没,我侄儿不幸悯难,朝歌又遭到攻击……简直是大难临头!”

有家臣讷讷地打断了他的废话:“不至于此罢……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范氏下一步该怎么走?”

范维道:“还能怎么样?南下的邯郸兵不是被杀、被俘就是逃散,他们已经失去了一战之力。而赵无恤更是准备进军朝歌,切断中行伯与吾等的联系,赵氏已经占尽了上风……”

他突然建议道:“为今之计,或许可以派人渡过沁水,去和赵孟请平,反正这次开战,赵氏只是为了邯郸,他们的家事,就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好了。”

帐内家臣们一时间无言以对,范维是家主的庶兄,却十分软弱无能,没有见识,如今大敌当前,竟会说出这种话来,真是大损士气。

“请平?”就在这时,范吉射终于说话了,他拍案而起,将面前的瓷酒盏一饮而尽,随后将空樽往范维面前一掷,在他脚边摔成千百碎片,溅射的碎块将他胖脸划出了血,吓得范维差点跳了起来。

“孟兄,自从父亲和齐人联合将乐祁刺杀于羊肠坂,自从赵无恤在大河里溺死我长子的那一刻起,范氏与赵氏和解的机会就粉碎了。眼下他又杀我一子,要我跟赵氏请平?比用地下这破盏盛酒还难!我与赵氏父子,不共戴天!”

范吉射眼睛红得似要流血,他二子皆丧于赵无恤之手,范氏与赵氏的仇恨,已经比太行还高,比东海还深。

“不错。”见范维缩着头不敢再提请平之事,王生站出来说道:“仅此一战,并不足以决定全局的胜负,其实赵无恤留在朝歌附近,反倒是件好事。”

众人不解:“好事?”

“然,此时此刻,中行伯的大军应该已抵达,赵氏数千之众,恐怕是敌不过东阳劲卒,更何况还有朝歌城内一心为君子复仇的国人们助阵。范氏养士百年,终于到了派上用场的时候,赵无恤绝对无法对朝歌产生威胁。比起这个,我担心的其实是另一件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范吉射指着他:“何事,快说。”

王生忧心忡忡地说道:“我担心的,是赵无恤停留在朝歌是假,向西奔袭,意图与沁水对岸的赵鞅夹击我军是真,若真如此……”

就在此时,营帐外却响起了一阵骚动!

……

“何事喧哗?”

王生不仅是范氏谋士,也是管理营寨的人,他领命出了帐篷,眺望对岸,只见夜幕垂垂下,沁水奔流不息,对岸的赵氏大营灯火通明,有许多隐隐约约的旗帜陆续从营中开出。同时更有人打着火把,拉着长行军的队伍朝上游涌去,从王生的位置望去,如一条火焰长蛇,足有五六千人的规模。

“不好!”王生暗道不妙,敌军这是早有计划的行动。

他快步走到河边,观察河水的流势,只觉得比起下午时小了不少,然后他又捡了几块小石头扔入水中,石块在水面上砸出了个小漩涡,冒了几个泡沉入了河底。

王生掐着指头算了算,暗道:“这沁水的流速,果然是小了许多……”他脸色渐渐凝重起来,不知为何,今夜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沁水发端于太行深山间,向东南流,越过太行流经南阳地,最后在韩氏的怀县一带汇入大河,水道长约九百里。王生颇知地理形势,知道这沁水屈曲周回,多沙易淤,其特点是冬春之间,深不盈尺,到了夏秋天降霖雨,往往泛溢为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今正是四月下旬,雨水有一阵没一阵的,沁水算是不大不小,虽未到泛滥时,人却也很难淌水过来。

可现如今,因为异样的原因,水流急剧减小,而对岸赵兵又一副要强渡的架势……

“赵氏肯定在上游拥塞水道,打算强渡,派人沿着河岸往上游去,在那几处容易渡河的地点加强岸防!”范吉射也暂时放下了丧子之痛,亲自出来查看。营内休憩的士兵们已经被一一喊醒,聚集在岸边,警惕地观察敌军的异动。

但王生却过来在范吉射耳边说了如此这般。

范吉射面露惊疑:“撤兵?你建议我撤兵?”

面对主君的不解,王生道:“不错,沁水宽阔,而且河中满是淤泥,赵兵全部渡河至少要两个时辰,不如乘着他们还未下水,让全军急速撤离,用不了两个时辰,便能撤回雍邑。”

范吉射十分不满:“这是为何?你莫不是和我孟兄一样,起了避战的心思?”

“并非如此,只是仆臣方才问过营门官了,他说派往东面的斥候仍未归来回报!主君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范氏大军在沁水东岸扎营与赵氏对持,补给就近从北部的雍邑获取,同时每天都倍加小心。不仅营外密布削尖木栅,向北,向西,向东南方向都派去斥候,在二十里开外巡视,无论有无警戒,都要及时汇报。

一旦未归,那便预示着有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生解释道:“先前驻留沁水与赵氏对峙,是为了等中行氏汇合,如今形势异变,棘津未能夺取,赵无恤登岸北上,我军的后方已不安全了。依我看,不如先暂避一舍,范氏已经不能再输了,还是谨慎些好,也好过被赵氏父子夹击……”

范吉射心中满是儿子被杀的仇恨,一时间不能抉择,正寻思间,靠近下游的范氏营寨突然金鼓大作!范、王二人猛地抬头,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

之前对岸的赵氏营寨陆续有兵卒打着火把往上游去了,而靠近下游的地方看上去一片漆黑寂静,加上那一带河面较为宽广,足有百余步之广,想来不会有人强渡。所以方才安排防务时便未部署重兵。可现如今,从黑黝黝的水中却不知何时多出了数百个人影,因为赵氏在上面截断水流的缘故,水面只能没过他们的腰,完全可以淌水过来,他们皆口衔短兵,赤着身子朝这边拼命前进。

方才已有数人摸着黑登岸,杀了岸边的范兵,幸好他们被视野良好的哨塔发现,这才敲响了警告的金鼓声,同时一阵箭雨将登岸者射杀逼退。

对岸的人也不隐藏了,一时间杀声大作,同时水声哗啦作响,黑暗中不知有多少人下了水,在强行渡河。

王生直跺脚:“不好!中了赵氏奸计!”

“赵孟手下必有智谋之士,居然让人持火把去上游佯装渡河,其实主力已屏息在下游等待,待吾等调动兵力后,才突然领兵强渡,吾等上当了!”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范吉射也明白过来自己中计了,他一时心中大怒,拔剑怒喝道:“吾等人数更多,在营后尚有一师兵卒随时预备着,速速去将他们调过来,一定要将赵兵赶下河去,休要让一人登岸!”

如今范氏就算想撤,也不好撤了,王生无奈,只好指挥众人防御,连范吉射的亲卫也持盾举矛往下游赶去,他们临河列阵,严防以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事还未完,就在此时,他们突然听到一阵隐约的鼓声从东方传来,并有喊杀声随夜风传到。

王生悚然而惊,他登哨塔,转首东顾,顿时目瞪口呆。

黑洞洞的河内平原上,光亮一览无遗,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原野上多出了一条火龙,他们从远处赶来,行军速度都很快,从行速判断……

必是车骑无疑!

等到那支持火把的骑兵从范氏营寨前掠过,将火箭射到哨塔上时,他们的身份便确凿无疑了。

这世上诸侯邦国数十,卿大夫之家数百,却仅一家手下有成建制的骑兵部队……

火光中,赵氏的炎日玄鸟大旗立于一座小丘上,赵无恤戴飘洒红缨的兜胄,穿玄色的铜皮合甲,披绛色的战袍,佩黑色刀鞘的直刃环首刀,骑着高七尺,俊美雄壮的骏马,马鞍上还挂着臂张弩。

赵氏的年轻统帅立马横刀于范氏大帐数里外,在他身后,是熊熊燃烧的一片火海,前后连续,没有一点间隔。

是全须全尾的东赵大军!五千宋鲁子弟脸上满是长途跋涉蒙上的灰尘,却掩不住他们眼中闪烁的烈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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