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5章 赵氏包围网(上)(2 / 2)
……
“齐军已绕过郕邑,此时正要渡过汶水!”虞喜终于和赵无恤的前锋碰面,一个照面后,便急匆匆地将敌情汇报上去。
赵无恤率领的赵宋联军连续赶了好几天的路,将士们已经很疲累了,但是听到齐军就在前边,全都精神一振,不少人松了口气,笑骂道:“总算是追上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时间,众人纷纷请战,请求去突击齐军,毕其功于一役。
已经与赵无恤部汇合的田贲都已经披挂好甲胄了,他急冲冲地叫道:“齐人不愧是多次战败过,其主将逃遁甚速,我等追了他两天了才终於追上,此时若稍缓,万一被他们逃过河去,恐怕就追不上了!”
阚止则谨慎地建议道:”汶水宽阔湍急,国夏部足足数万之众,又缺少渡河之物,难以速渡,吾等现与他相距不过十几里,转瞬即到。何况还有轻骑在旁骚扰,让齐人无法安心渡河,我想他逃不走,今若吾等轻敌追之,恐怕会有不测之事。”
田贲不服:“你又不是军将师帅,更没亲自指挥过军队,懂得了什么?”
“你!”
“够了!”赵无恤制止了两人的争吵,他是个谨慎的人,从虞喜的汇报可知,国夏是个谨慎的知兵之人,虽然如今陷入死地,但齐军实力犹存,一不小心是会被翻盘的。
所以他示意诸将静下声来,说道:“齐军北撤,困于汶水之南,此困穷之寇也。俗言道‘困兽犹斗,何况人乎’?子我的话有道理,田贲也没错,这样,骑从与轻兵分左右两方去袭扰,大军则先整军列阵,然后再开过去,直接将敌人往水里逼,让他们没有列阵的空间!”
计议定了,赵无恤让众人严整以待,依次前行,等众将领命离去后,阚止却留了下来,朝赵无恤行礼道:“臣下还有一句话,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无恤笑着道:“谏言无罪,你尽管说。”
“正如主君所言,此战是东方最后一战,虽然赵氏必胜,但恐怕会损失惨重。其实就仆臣看来,赵氏与国夏,是没必要非拼个你死我活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瞥了阚止一眼,此子虽然年轻,却是他的心腹之臣,在鲁国除了张孟谈,他最信任的莫过于阚止,远超孔门弟子们……
“哦?这么说你还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法子?且细细说来。”
阚止道:“我了解过一些齐国内部的情形,诸卿各自为政,比晋国六卿交战好不到哪去。大致是以国、高二卿为一派,又以陈氏、鲍氏为一派,此外晏氏等大夫也自成一系。陈氏正在袭扰赵氏的邯郸,按理说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将军莫不如让仆臣去齐营对国夏晓之以厉害,共同对付陈氏……”
赵无恤还没听完,就哈哈大笑了起来,笑得阚止心虚,问道:“不知将军为何发笑。”
“子我,你将齐国的情势看得太简单了,在晋国,卿族可以一言不合就开战,但在齐国,齐侯虽然垂垂老矣,且国政大多数交予诸卿,可他一直暗中控制着大权。无论是国、高、陈、鲍,都得团结在齐侯之下才能为自己牟利,只要齐侯还活着一天,齐卿就绝不敢做火拼之事。”
“所以去劝说国、高二人转换目标并没什么用,因为齐国的战和大权都在齐侯手里攒着。杵臼的固执是出了名的,这些年过去了,你应该也能见一斑,他连去齐国救助疫病的灵鹊医者都一直关着不肯放!连儿子被俘也不肯来接洽赎回!想要他低头?太难了,齐赵关系已经在他那里打了一个死结,轻易是解不开了,他将手指向了鲁国,齐国便只能执行他的决策,陈氏虽然偷奸耍滑,乘机扩大领地,但那依然是以攻赵为借口实行的。”
阚止一愣:“原来如此,不错,若齐侯活着,的确不容易说服国夏罢兵。”
赵无恤又道:“更何况,如今不是齐人要与我为难,而是我必须让齐人付出点代价,才能换取鲁国的安定。你还记得雪原大战时,齐人损失了多少么?”
阚止道:“死伤和失踪、投降的人两万不到。”
“就是这两万人,让齐侯不得不忍耐了四五年之久,才敢重新征召民众与我家为难。这一次我之所以花费这么多时间追击齐军,力求将他们堵在鲁国,就是想复制雪原大战的战果,只要能留下一半的齐军,就能再鲁国数年平稳繁荣。否则若患得患失,放国夏大军全须全尾归去,一旦我前脚回晋国,齐人这恶邻居后脚便能再来泰山南麓打秋风,到时候,我救还是不救?真会陷入疲于奔命的被动中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阚止这下懂了,“未能领会主君的方略,臣之罪也……”
赵无恤将他扶起来:“你的想法不错,此战若国、高二氏命不该绝,等打掉齐人主力后,或可派人与他们接洽。陈氏,也是未来赵氏的大敌,齐国的局也是时候着手布置了!”
“不过,还是要先打赢这一仗再说!与国夏的交手,我也是期待许久了!”
……
一个时辰后,赵氏大军已进至汶水附近,有轻骑在前边引路,很快找到了国夏部。
赵无恤驱马登高远眺,见前方五六里外汶水浩荡,由东北向西南滚滚流去,此时刚过午时,阳光正热,身后是鲁国的汶上之地,左右原野翠绿,土气潮湿;前头汶水滚滚,浪花四溅,远隔数里亦觉水气扑面,岸边绿树芦苇,各色野花点点,时有惊鸟飞出,近四万齐人正在离岸两三里处安营布阵!
那座浮桥搭了一半,如今已停止建造了,看来国夏明白,若不先解决身后之敌,等待他们的只有半渡而击。
更甚者,赵无恤随即看到浮桥上冒起滚滚浓烟,是国夏派人将其烧毁!
无恤不由赞叹道:“不错,国子虽然不知道破釜沉舟和背水一战的故事,却也知道,唯有困兽才能激发大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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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烧毁浮桥!”
这道命令让齐军传令官愣了半响,只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国夏目光坚定,不容置疑,一点也不想开玩笑的样子。
国夏抵达汶水时,浮桥已经建了一半,另一半还需要两个时辰才能造好,齐人将近三万五千大军在岸边巴巴地等着,可他们身后,赵氏主力不到一个时辰便将抵达了。
他阴着脸看了半刻后,最后咬着牙做出毁侨的决定。
“国子,这是何意!”不出国夏所料,这道命令在师帅中间掀起了轩然大波,没过多久,负责踵军的齐国公子阳生第一个来抗议,他将胄抱在胸前,满头大汗,怒气冲冲。
国夏对阳生的举动皱起了眉,解释道:“赵军就要到了,我军来不及渡河,汶水南岸一场大战在所难免。”
阳生眼中闪过强烈的求生欲望,他殷切地说道:“赵军也是长途行军后才抵达的,必然极其疲惫,让后军挡住赵无恤,我去前面让人加速搭建,大军完全可以走脱……”
“谁来断后?高子,还是公子?”国夏扫视了一眼来探他口气的众将,冷笑道:“先前一万大军断后,已被赵氏偏师骚扰得不成建制,任何一支偏师与赵氏主力交战,必然溃不成军。到时候,我大军暴露在赵氏兵锋之下,便是半渡而击的局面,必败无疑,而且是场惨败!”
“可,可也用不着烧了浮桥啊,这可是众人唯一的生路!”
“本将就是要把众人唯一的生路堵死!”国夏在心里轻轻说道,但出口时却换了说法。
“晋楚邲之战的教训汝等都忘记了?晋军小小失利后,为了抢夺渡过大河的船只,晋人在楚军抵达前就相互残杀,舟上的人将岸上的人推下水,为了争夺一个上船的位置,袍泽乡党大打出手,以至于舟中被砍下的手指数都数不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国夏很清楚,就算他和阳生等人能逃回齐国,可若大军失陷在这里,齐国就完了!出于为主帅的责任感,为了国高二氏的未来,也为了姜姓公室长存,他绝不会苟全偷生。
“既然如此,还不如烧毁浮桥,让众人觉得已陷入死地,而吾将示之以不活,这样才能困兽犹斗,击退赵军,从容渡河!”
国夏在军中的权威是无人敢违抗的,众师帅讷讷称是,国夏让公子阳生回到自己的职位上,又派传车手持他的号令,在见浮桥起火后引发一阵小慌乱的齐军中大声疾呼:“赵军奸细烧了浮桥,齐人若想归乡者,回头列阵,击败赵军后,军将带汝等回家!”一个人头随着喊话被高高悬起,这所谓的“赵军奸细”,其实是个不停号令,想要擅自渡河的军吏……
“归乡!回家!”死一人而三军震,声浪在略微停滞后响了起来,这些天的你追我赶中,齐兵们也或多或少意识到后方有危险,他们丢弃了大部分在鲁国抢掠的战利品,只剩下一条性命必须带回故乡。如今希望突然被人掐断,有人恐惧,有人彷徨,可大多数人,却被国夏激起了血性和怒气。
既然被逼到这份上,那只有打了!赵军有什么了不起的,他们齐国人可不是懦弱无能的卫国人能比的!
国夏看着在师帅们指挥下陆续转身列阵的齐卒,满意地点了点头。二十年了,司马穰苴之法虽然已经荒废了许多,但那位兵家留给齐人的骄傲和勇气却仍然存在,这是齐侯求霸的勇气来源,也是国夏敢于与赵无恤一战的本钱!
此战结果是好是坏,国夏已经孤注一掷了!他只希望自己的反扑能让赵无恤知难而退,让大军拖到齐国那边的援兵来接应……
……
“可曾探明,赵军主力人数几何?”一刻后,国夏指着仅存的传车斥候如此问道。
“禀国子,约莫两万余,离此八里。”
“两万?其中都有谁的旗号,你可看清楚了?”
“小人看得真切,有赵氏的炎日玄鸟旗,宋国的白底玄鸟旗,还有其余师一级的旗号,什么奔马骑士、剑盾、斗马鸡,不一而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国夏站在戎车上微微皱眉,在齐军回头背水列阵后,赵军也已经逼近了,不过人数与他预料的却不太一致。
据更早的消息,赵军在围困帝丘时大概就有两万,出发东进差不多也这个数。与此同时,曹国之变时又有情报称,一支规模不小的宋军正途径陶丘北上,在曹国耽搁了一段时间。若这支宋军与赵无恤军合流,国夏将面对的至少是三万人才对,加上那些骑兵、轻兵和曲阜鲁卒,人数当不亚于齐军。
等赵军大部进入国夏视野后,他粗略地估量了下明面上的敌人兵力,的确只有两万左右,那凭空消失的一万人,到哪里去了呢?
“会不会是在沿途与大军脱节了?”高无邳提出了这个可能,据他们所知,赵兵之所以会这么快追上自己,一定是没日没夜地急行军,沿途掉队万把人也是寻常事,他们在行进途中,不也时时刻刻有人走不动留在后面么?
事到如今,国夏只能这么想了,如此一来,至少在滞后的赵兵赶上来前,齐军对赵军是有人数优势的。
虽然决定了要打,但怎么打还是个问题。作为一个头脑清晰的齐将,国夏心里很清楚,论军阵之坚,兵道之诡,他是远远比不上有长矛方阵和轻骑兵的赵无恤的,所以只能以齐人之长,攻敌人之短。
齐军的长处是什么?在国夏想来,一是战车,二是弓箭,尤其是战车,他手头至少有八九百乘,都是上好的戎车!
“车者,军之羽翼也,所以陷坚陈,破强敌,遮走北也,败步骑,当用战车!”
也有被赵氏骑兵祸害惨的公子阳生提出异议,赵军中有大量轻骑,战车恐怕不能敌骑兵。
国夏却有点不信邪,这几年间,赵氏骑兵虽然名声响亮,几乎战而不胜,但就国夏所知,他们并没有在大的会战里正面击败战车的经历。宋之乱里的孟诸之战,郑军的鱼丽之阵被赵氏打得满地找牙,可那靠的主要是步卒方阵和弩箭。
所以国夏很希望自己的战车在赵军刚到立足未稳时一口气冲锋出去,挫挫赵无恤的锐气,再将他们击退。
齐国战车的置吏之法,以五车有一个车长,十车有一个车吏,五十车有一车率,百车有一车将,国夏便点了九名大夫或公孙去担任车将。一时间,国夏的中军处令旗招展,各师得令后,开始将各自所统属的战车集中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或许是国夏这一举动的意图太过明显,也许是对面的赵无恤也知道己方和齐军的优势所在,赵军那边在齐人出手前,便有了应对举措……
……
赵军中的确平白蒸发了近一万人,但那些人做什么用途去了,赵无恤和主要将吏心知肚明,为了最终的胜利,他完全愿意承担以两万部队攻三万五千人的风险。
赵无恤有许多斥候,国夏也有派斥候出来,虽然大部分都被轻骑剿杀,可还是有几个漏网之鱼跑了回去。所以国夏已知赵无恤追上来了,他原本是准备渡河,这会儿匆匆地烧毁了浮桥,改成在河边背水列阵备战。
无恤便传下令去,命穆夏、田贲诸将各自陈列本部,做好进攻的准备。他则在河岸高处骑马远望,观看齐人的军阵。
“子僖觉得,齐阵如何?”赵无恤考校似地问了在拖延齐人过程中智谋大放异彩的石乞。
石乞话不多,他观望片刻便扬鞭指点,对赵无恤说道:“小人以前只是个楚军小吏,不太懂战阵,但也能看得出,齐军正在集中战车,战车恐怕就是齐将最为仰仗的东西。”
赵无恤点头赞同,说道:“不错,敌之军阵,战车最坚。”
如此数量的战车对己方还是能造成威胁的,他的突骑数量不多,多数还是骑射和骚扰用的弓骑兵,数万大军交战,战线能拉开数里,若交战后齐人的千乘战车集中冲击一处,也是有可能被连破数座军阵的,不可不防。于是赵无恤偏头寻找道:“子有何在?”
“仆臣在此。”冉求从身后冒了出来,和石乞一样,他也因为果断带着曲阜鲁人出击得到了赵无恤褒奖,与田贲、石乞并列首功,而虞喜、樊迟居次功,他们这追击数百里的五人还被戏称为赵氏“五犬”,意为赵无恤乃猎手,五人则是助猎人寻敌、滞敌的猎狗。
“子有镇守鲁邦,你觉得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与齐人交战多次的冉求靠近建议道:“将军离开鲁国前曾交代过我,齐人乃鲁之大敌,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求查遍国史里对齐军战法的记载,结合与齐人多次交战的经验,方知齐人无论哪个将帅,惯用的战法一贯是技击、强弓和战车同时使用。我看那国夏的战法,应该是想将强弓布于两旁,射我左右,车兵再冲击我左右,技击也乘机攻入,造成我两翼大乱。“
“无论如何,齐人的战法核心都是战车啊……”赵无恤笑了笑,心中有了主意。
“既然如此,让齐人这优势用不了不就行了?”
他当即下令道:“挥旗,让虞喜持续袭扰,而我大军开始靠拢,从行军队列变为作战队列,进入敌前两里后也不要停,一直前进,前进,直到进入半里外方能停止!”
……
“国子,赵军没有停下!”
正在指挥大军集中战车,准备与敌人交战的国夏闻言一惊,回一看赵军动作,心中不由咯噔一下。他随即自嘲地笑道:“也是,赵无恤并不打算与我堂堂正正摆阵会战,他想学鄢陵之战里的楚军,趁我军仓促回头,便突然迫近我军营垒布阵,如此一来,后有大河,前有敌军,战车便施展不开了……”
齐军的车战之法自成一套体系,不同于郑国人的步车协同“鱼丽之阵”,齐人喜欢把战车集中使用,其中以五车为列,相去四十步,左右十步,队间六十步,这是遇到较弱敌人时的战法,战车阵列较松散。至于遇到强敌的险战之法,战车便以十车为聚,二十车为屯,前后相去二十步,左右六步,队间三十六步。
即便是以险战之法来算,千乘战车,也得排开纵横二里的范围,国夏本以为赵军长途跋涉而来,赵无恤若谨慎起见,肯定会在数里外休息一下,谁料对方似是一眼看透了自己的战法,竟步步紧逼!
“卑鄙!”也不知是哪位齐人师帅骂了一句,引发一片赞同,这不是两位卿士会战该有的做法,这赵无恤果然是贱庶子,一点也不大度。
“够了,战场之上无对错,只要能嬴便好……输家,没有理由说胜者如何。”国夏叹了口气,同时也更加谨慎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鄢陵之战时晋军被楚人所逼,处于不利地位。晋军最后采纳范宣子的计谋,在军营内填井平灶,扩大空间,就地列阵,既摆脱不能出营布阵的困境,又隐蔽自己的部署调整……”
国夏看了看占据了河岸制高点的赵军,摇了摇头,他们注定无法复制晋军的正确做法,既然赵军堵死了他们主动进攻的可能性,那就只能选择守了……
……
“我听闻中原诸侯交战,一向喜欢摆开阵仗,等待对方擂鼓,再一同前进,可自从来到赵氏营中后,却从未见将军如此用兵。”
石乞旁观了赵无恤的调动指挥,见还未交手前赵军就赢了一手先机,他突然问了这么一句话。
赵无恤微微一愣,有点不好回答,却是旁边的项橐抢着答道:“那是几百年前的古军礼了,除了宋襄公,谁还遵守?行军作战可不能一板一眼,早在当年长勺之战时,面对强势的齐军,曹刿也用了计策。他不管什么堂堂会战,只让鲁军一动不动,等齐人擂鼓三次,战车也冲了三次,气势已泄后才进攻,鲁人以一敌十,打败了齐国,事后只有夸赞曹刿有急智,谁会说他不守规矩?反倒被奉为英雄。”
赵无恤也点头道:“不错,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不察。这可是事关数万人性命的较量,我不会碍于死的礼乐制度,而让活着的兵卒白白多出伤亡……“
他看着像蚂蚁一样得令后缓缓前进的赵军,说道:”以最小的代价赢得战争胜利,这才是为将者追求的目标!”
就在这时,一直在观察齐人动向的冉求大声说道:“将军!齐人变阵了!”
无恤等人连忙定睛一看,他不由啧啧称奇道:“不愧是齐国名帅,国夏反应很快,他见无法让战车突击,便改而在原地以车设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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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帅国夏试图以齐军惯用的战车突阵,是因为兵法有言,领兵深入敌国境内,与敌军突击部队正面接触,而敌人又利用熟悉地形的优势前来攻击,或攻左翼,或攻右翼,使得全军震恐,这样的敌人叫做“震寇”。
对付这样的敌人,利于出战,而不适宜防守。应该挑选材士强弓,以战车为左右两翼,迅猛地攻击敌人正面,急速地攻击敌人侧后。或击其表,或击其里。这样,敌人士兵必然混乱,敌人将帅必然惊恐骇惧而被打败!
然而人是活的,战术也是活的,在两军接阵前统帅根据现场情况不同进行微调,往往能决定战役的走势,赵无恤让大军不做休憩,直接列阵向前逼压,顿时给齐人带来了巨大的压迫感。
“可恨!赵军不待吾等列阵完毕就开始前进,战车是铺展不开了,国子,这该如何是好?”
高无邳狠狠地锤了一下车舆,国夏却并未慌张,他淡淡地看了这位世弟一眼,道:“无妨,交战之法,不过是攻、守二途而已,既然赵军抢在吾等之前进攻,那便先防守就好了,先动手的,也不一定占便宜。”
国夏反应也很快,他立刻就让已集中起来的战车们原地变阵。
“将驷马卸下,数量战车环扣在一起,成为坚固的壁垒,快,再快一些!”
齐军没有壁垒,便就地取材,用辎车携带的木蒺藜洒在外面,起壕沟的作用,他们并不知道,这对于赵氏安上了马蹄铁的铁骑而言用处不大……然后再用战车布阵,当作壁垒矮墙。如此一来,齐人便迅速建立了蔽身的场所,既可防御巩固自己的阵线,又可往外反击。
如此一来,齐军除战车外第二仰仗的利器弓箭,便得以登场了。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夷者,善用弓的部族是也,齐国原本就是九夷之地,齐人不少是夷人华夏化而来的,祖传的弓箭手艺却没丢下,所以齐国虽然很少有养由基、吕錡那样的名箭手,但民间的善射者却远超晋、楚两国。
所以齐军历次与外国交战,远程兵种都带的特别多,一般而言,齐军中步卒万二千五百人,强弓6000,戟楯2000,矛楯2000,此外再加上修治攻具,砥砺兵器的巧手工匠500人,技击500人,辎重兵卒1000人,这便是齐军中大致的兵种配比。
那是司马穰苴时代的事情,国夏这次没带那么高比例的弓手,但四五成还是有的。万五千人的弓手在阵线上,已经是相当恐怖的远程火力打击了,对敌人的攻击不再是点,而是覆盖到了面!一次齐射便足以让人望而却步。
济水两岸乡射礼选拔出来的士,各乡里的猎手,东莱的射鸟人,少海边的射鱼者……来自齐国各地的弓手按照区域和乡党划分,在车垒刚刚建造成后,便立刻被安排在里面,清点弓矢,调整弓体,让自己处于最佳的临战状态,塞不进去的人则夹在方阵缝隙间。
“国夏应对得不错啊……“赵无恤摸着下巴细思,赵军大部离齐军射程尚早,此前的接触都是试探性的。
国夏此战法其实是放大版的四武冲阵,只见那多达千乘的车辆排列成矮墙一般,弓箭和长兵器在后面森森相待。
最初与他们交手的是赵氏轻骑,从外围奔袭而来的骑兵在齐人车阵前围绕奔驰,坚硬的马蹄铁让他们无视了木蒺藜的阻碍。有的顺时针绕,有的逆时针绕,但见骏马往来奔驰,旌旗摇曳,蹄声仿佛闷雷一般,千骑如同惊涛骇浪,几要将这小小的壁垒吞没。片刻后,菱形骑阵中号角齐声长鸣,环绕四面八方的骑兵同时发出震天呐喊,飞箭如蝗,一起向车阵射去!
然而齐人壁垒已成,虽然弓骑兵千百支乱箭嗖嗖啸叫,如燕子,似乌鸦,往车城里面钻去,但大部分却噗噗的钉在外面的车厢上。也有少量从空中飞落进去,但多数被齐人或用兵器挥打,或用盾牌格挡受伤的人并不多。
反倒是弓骑兵这边,他们掠过外围攻击一处车垒,却可能会受到数座车垒内弓手的射击,一时间,在如蝗飞箭的反击下有二十多匹马被刺中,一时间人仰马翻。
赵无恤皱眉看到被一波抛射逼退的骑兵,派人下去让持行持续骚扰的虞喜先行退回来。
虽然骑兵在平原上能把落单的战车打得毫无还手之力,但面对车阵,骑兵却天生就有劣势。后世西汉李陵伐匈奴,凭借辎重车组成的车城和弓弩手的力量将对方多次击退,以数千之众敌数万匈奴骑兵尚能坚持,何况今日赵无恤只有两千骑兵,个个精贵得很,他可舍不得拿去攻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加上交战的场地距离岸边不远,土地松软,多有坑洼,不利骑兵冲击,所以今日的主角,注定是步卒。
赵无恤举手,猛挥令旗,下达了进攻的命令!
……
在骑兵暂退下来后,赵氏大军已逼近到半里距离。赵军前锋大概有五千人,半数是长矛兵,还有一千弩兵,一千剑盾,随着将令、军旗、鼓声的催动,左边两千五百人首先出阵邀战,与齐人挡在车垒前数十步的一翼两千人相击,只见刀剑交撞,战士奋呼。
战不及半刻,赵无恤又令另外两千五百人又出战,直击齐军,国夏也挥动旗帜让人阻挡,一时间旌旗飒飒,战鼓雷鸣。河流、田野,蓝天、大地,数千人厮杀一团。
但他们未尽全力,推攮得也不十分用劲,这场战役还长着呢,也许会从午后一直打到天黑,打到次日凌晨,要是早早把体力耗光,后面就有苦说不出,先缓缓打着,等一会自然会被生力军替换下去,数万人的会战,不能一通混战分胜负,必须层次分明。
战到一刻时,前锋有些微微疲惫了,而一直在细细观察战场的项橐也看出点门道来了。
“再这样下去,此次攻击便要被敌军的车垒挫败了!”
“我知道。”赵无恤也在眯着眼观战。
纵观战场,齐人的二十座车垒将他们的阵地环绕成了一个半月形,弓手依托在内朝外抛射。在车垒之外,则是齐人的矛盾和戟盾部队列阵以待,那些厚厚的方阵可以防止赵军突入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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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求也来进言道:”想要击败齐军,必先压制住那些车垒内的弓手,既然骑兵和弩兵都无法伤及车垒,就只能靠步卒硬推。如此一来,在步卒击穿齐人方阵前,便要一直忍受齐人强弓的抛射,此战之后损失必定不小啊!“他担忧地说道,然后请命让自己的长矛兵上。
冉子有的话不错,这样下去,就算将齐人的二十座车垒统统推平,赵军也要承受巨大的损失,这是赵无恤不希望看到的。
沉吟片刻后,赵无恤突然笑了,他握掌成拳,从半空中狠狠砸向正在不断喷射箭矢的齐人车垒,厉声道:“亦或是……直接摧毁车垒!”
“摧毁……”冉求一愣:“要如何摧毁?难道说,将军从卫国带了投石机过来?”他虽然人在鲁国,但当初公输班实验投石机时,冉求可是到现场旁观过的,之后也听说投石机在攻朝歌时的奇迹。
但,冉求也知道大型投石机极其笨重,修筑需要十天半月,根本不可能在野地取材快速建造,若是从帝丘跨越数百里距离运过来,不说花费的人力物力惊人,就说到了以后,精巧的零件恐怕都震坏不能用了……难不成,经过公输班的改良,这种攻城武器可以运用在野战上了?
“并不是投石机,而是另一种新做出的利器……”面对冉求的疑惑,赵无恤神秘一笑,随即回头大声喝道:“传令吏!”
传令兵们凛然应诺:“唯!”
“去公输班处,问问他阵地上的弩砲可布置妥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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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将支架安置在此,然后每架都必须测一测与齐军车垒之间的距离和角度!”
火辣辣的太阳下,赵氏匠人领袖公输班毫无形象地穿着一身短打,站在河岸一处凸起的高地上。虚岁十五的少年早不是几年前瘦弱的模样了,坚实的臂膀已能挥动沉重的铁锤,坚毅的目光能承受铜炉中刺目的金液。他不顾头上流下的汗,用力踩了踩脚下,对那片无法立足的河沙地摇了摇头,转而将目光放到了厚实的泥地上。
木刺深深扎了进去,到达一定深度后怎么摇晃都岿然不动,这里,可以的!
随着他的指点,一架架机械从马拉的辎车上被卸下,架设到河岸上,这木构的机械带有坚固的支架,主梁置于支架之上,长丈余,斜立起来也足足有一人高。
兵卒们卸下机械后,工匠开始将部分零件重新组装调试,整个过程中小心翼翼,他们和公输班都再清楚不过,这些名为“弩砲”的器械究竟有多么来之不易!
抚摸着马鬃、皮绳和动物肌腱做成的”弹簧“,公输班不由回忆起了建造出这架利器的点点滴滴……
……
那是半年多前,在攻克邯郸,回师朝歌后,赵无恤终于有时间继续与公输班讨论制作新武器的问题了。
“考工之术是推动战争胜利的基础!”在赵无恤颁布了这样的号召,鼓励对战争技术的研发和创新后,赵氏在曲阜朝歌聚集了一批计吏和工匠,将他们分成专业小组,各组间采取分工合作的方式研发或改进武器、装备。
在这番努力之下,许多十分新奇的想法被提了出来,比如对弩的改造,让它能射得更远,或者数矢连发;如何才能提高冶铁的效率,对全身铜甲制造的研究,甚至包括如何用新的材料”纸“来做甲衣。当然,这些研发依然停留在纸面理论上,离付诸实践为时尚早。
也有些东西在天才工匠公输班,晋人称之为“鲁班”的少年参与下,有了迅猛的进步。比如仅有一个轮子,却能在山间小路如履平地的新型运粮车。
“这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而是有人亲眼见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周围的溢美之词越来越多,但公输班却知道,自己离不开赵无恤的理论指导。
赵将军的点子,实在太过新奇了,却又有巨大的可行性!弩砲的建造便是其中之一。
那是一天清晨,让人寻来公输班后,赵无恤开始向他展示一个“戏法”。他挎着一张角弓,又多取了一根弓弦和一支羽箭,随后他将多出的一根弓弦也安装上了弓身,于是一张弓装了两根弦。
“子般,你可要看仔细了。”
赵无恤捡起一枚鸽子蛋大小的石头,放入两根弓弦之间,开始反复转动它们,直到两根弓弦扭成麻花状再也无法转动,又突然瞄准墙壁放手!
却听“绷!”的一声轻响,那颗石头在两根弓弦紧拧后释放的作用下飞速弹出,最后径直撞到了数丈外的墙壁上,将墙上的碎土打落了一片!
“这是!?”公输班昨夜敖到三更天研究如何让投石机不用太多人力便能发石,本来还有点心不在焉,这会却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这种发石方式,的确是前所未见啊!
赵无恤将弓递给公输班,任由他照葫芦画瓢地折腾那两根弓弦,笑吟吟地说道:“子般,你可看出什么门道了?”
“石之所以飞出,不是如寻常弓箭般拉扯弓弦的弹力,而是弓弦扭在一起又突然放开的力量……就像,就像洗衣时拧紧的布匹突然松开时,传到手上的那股力量一般。”
“不错,这是种新的力量,我称之为‘扭力’!”
赵无恤早就给公输班说起过“力”这种东西,把他还记得的初中力学知识倾囊相授。
光有理论不行,还得有实践,让赵无恤亲手参与这些技术活是抓瞎,但他可以将前世的所见所闻告诉鲁班,这些东西在鲁班头脑中生根发芽,起到的效用是无恤无法想象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道理非常简单,但利用这种扭力,我要你试着造一种新武器,大概是这个样子。”
赵无恤手持炭笔,在竹纸上三下五除二画了一个粗略的草图,他是前世在一本图说古代兵器里见到的。线条堆在一起,普通人看不懂是什么玩意,但天才的鲁班眼中,这却是宝贝。
“这是什么?”公输班目光炯炯,已经彻底沉迷进这种新发现的力里去了,并迫不及待想要将假想变为活生生的武器。
赵无恤笑道:“这是弩砲,不用人力拉扯绳索,乃是依靠筋弦扭转之力发射的弩砲!”
……
万事都是想着容易,做起来难,赵氏的物质水平已经足够,人力也充足,所以做一架弩炮的低劣仿制品不难,难的是如何驯服扭力,让各部位构建的比例合理,正确计算出射程,让这东西能运用到实战中去。
这是一项极为精密的工作,计吏和工匠们需要依据扭力弹簧的尺寸来试着制造不同规格的弩砲,而这些又都依赖于扭力弹簧的直径。在此期间,工程小组一度遇到了巨大的数学难题:不是困扰历史上希腊、罗马人制造弩炮的开方问题,因为连赵无恤也没意识到,春秋时代的中国数学家们已经在九种基本算法中的《少广》一章中,把开平方术,开立方术都总结得淋漓尽致了!
工匠们遇到的难题,是三角函数……
所幸这是赵无恤依稀记得的初中数学问题,早在鲁国时,计侨便带了一堆有赵无恤前世小学、初中数学水平的学生出来,公输班亦是他们中的佼佼者,有这些数科学生在,这问题很快迎刃而解。
理论难题被攻克后,制造的进度加快了,终于,在春暖花开之际,第一架弩砲制作成功了!
它有弩机和投石机两相结合的外观:利用两束张紧的粗皮筋产生的扭力作为动力,驱动弩臂带动弓弦抛射石丸或长矛。公输班设计的弩砲带有坚固的支架,主梁置于支架之上,其前端两侧装有两具扭力弹簧组,每个弹簧组带动一只弩臂,弩臂末端连接弓弦,弓弦正中是容纳投射物的编制网袋。
短暂的欢呼过后,便是紧张而漫长的试验过程了,弩砲的确如赵无恤和公输班期望的,具有强大的威力。第一架弩砲射程不远,但已经超越了单兵弩机,在不断的改良中,在春末夏初敲定的最终实战版,已经能将二十斤重的石丸射到两百步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帝丘城外,公输班奉命带着数十架弩砲当着赵无恤的面试射了几次,均取得了较满意的效果,百步之内,薄土墙可以直接被击垮,只是因为卫人太不经打,没给他表象的机会。
而且,不同于笨重不堪的投石机,新的武器弩砲个头不大,卸下弹簧和部分零件后,放到一辆辎重大车上就能运走!
“这么说,此物能用于野战!?”当得知手里的六十架弩炮要随着大军移动时,公输班有些激动了。
步卒野战自然是要结阵的,上千乃至更多的将士拥在一起,保护他们的弓箭射程仅仅在百步之内,这要是在敌军自以为尚未进入射程前,突然被弩砲攻击……一次近百枚几十斤的石弹发射,砸到人堆或临时防御工事里面的话……这将会造成怎样的毁灭性效果,公输班能够预见到!
“真是利器!”
虽然年纪轻轻,但公输班变得有点热衷于战争了,他尤其喜欢攻城,渴望看到坚不可摧的城池在自己布置的共事下崩然倒塌的情形。至于野战,他也同样报以兴趣——前提是机械能够在战争中起到关键作用。
此时此刻,在汶水河岸上,得到赵无恤传令兵的询问后,公输班让他回去进行肯定的转达,万事俱备,随时可以开砲!
“一会就全靠你了……”公输班抚拍着漆刚干没多久的弩砲,深情款款,少年这神情,像极了送子弟上战场,希望他们好好表现立功的昆父兄弟……
中军处令旗动了,传令官再度回来传话,直到这时,随着公输班的喊话,随着计吏和有经验的工匠们矫正好距离、方位,目标位置,并且将风向考虑进去后,一枚河边的普通鹅卵石被放上弩砲,瞄准了敌人!
在兵卒奋力推动下,齿轮滚动,两根皮筋彻底缠绕在了一起,像是这努力交战的齐赵两军一般。
“发射!”随着一声大喝,石弹朝两百步外的齐军车垒呼啸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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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烈日当空,汶水滔滔。河流南岸的大战绵延数里,继两军前锋短暂接触后,其他各条战线上齐赵兵卒也开始了试探性的交锋。
战役伊始,在过去数年间“战无不胜”的赵军并未取得全面性的优势。的确,武卒的军纪更严明,装备也更优秀,但赵无恤带到此处的精锐武卒只有五千,其余都是征召兵。他不会一开始就将他们投进去,刚开始派上的是一些所谓的“填沟壑”者:在河内征召后训练了半年的新卒,宋军的一部,以及曲阜鲁兵们,只有等他们削弱敌人阵线后,精锐才能一蹴而就……
这些人是武卒的复制品,与齐军战了个半斤八两,部分阵线上甚至有颓势,因为他们的方阵必须顶着齐军的强弓****前进。
齐人的弓手太多了,一万多人,使用来自东方的双曲形牛角筋腱制的弓,分布在二十个车垒后面,不断拉弦开弓,朝赵军的阵线释放。箭如雨下,纵然赵军的防御不错,但每一波都会夺走几十人性命,让更多的人受伤和心生恐惧。
赵军反击很猛烈,于侧翼排成三到五列的弩机也持续不断地射击着,但在抛射上却远不如弓箭有效。
赵军也有弓手,来自鲁国的数百善射者在颜高的带领下奋力仰天抛射。可惜的是,他们与敌人之间挡着厚厚的齐人军阵,大多数弓弩钉到了敌人步卒的身体,亦或是他们手中的大橹上,射得最远的那些也被车垒挡住,铁箭头和硬木碰撞的叮叮当当声响个不停,惨叫声却很少从中发出。
颜高的臂膀有点酸,面对车垒,他心中有些无奈,身为一个曾在鲁军多次服劳役的老弓手,他对这种东西并不陌生。
毫无疑问,从茹毛饮血的蒙昧时代起,弓箭就在早期战争中发挥了巨大的作用,飞蝗般扑向敌阵的箭矢往往给对手造成可怕的伤亡。但随着工事筑垒的出现,单兵弓弩对付他们的作用被相应削弱。就比如说眼下,赵军的弓弩无法射穿厚重的齐人大橹,更无法摧毁战车环绕的掩体。
而齐人,正好躲在壁垒后以强弓从头顶削弱赵军,再让持矛、戟的步卒发起反击,远程火力不如对方,让赵军陷入了略微的被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颜高想来,想要破掉敌人的车垒,只怕得像沁水之战一样,使用烟矢火箭了。只是这是开阔的原野,不是可燃物堆积如山的营寨,加上敌人背靠大河,取水十分方便,很难起到火烧敌阵的效果。
更别说今天风向也不对,微风是沿着河谷吹的。
怎么办呢?颜高皱眉苦思,作为基层的旅帅,他无法知晓全局,以及那些属于机密的秘密武器,他只是被赵无恤赋予命令,而他只需要执行命令即可。
“继续射!要相信将军,一定会有办法的!”颜高能感到身边年轻弓弩手们的犹豫,他深知怀疑和犹豫是导致军心涣散的毒药,赵军攻势遇阻,他们现在需要一个振奋人心的奇迹!
奇迹,真的出现了。
颜高咬咬牙,手里再度搭上一支箭,正要抬头开弓,却愕然发现,在鏖战的两军头顶有什么东西划空飞过!颜高和许多看到这一幕的弓弩手一样长大了嘴,就这样看着那东西直接砸进正前方百步左右的齐人车垒里!
……
“赵军也不过如此。”站在安全的车垒后面,弦施一边眯着眼观察战况,一边回头笑着对弓手们鼓劲。
总的来说,齐国新崛起的大夫们环绕在陈、鲍两家外姓卿周围,而弦氏这种姜姓公族后裔,则围着国、高转悠。
弦施便是其中的典型例子,他是齐国大夫弦章之子,也是一位贵戚子弟,此次国夏南征,便在军中担任乡良人。他手下足足有一千名弓手,都是从领地和周边都邑征召来的,这些人近战不行,却娴熟弓箭,他们依凭车垒,已经射得一支试图以盾牌为掩护冲杀过来的赵兵不得不退回去。
“国子就是国子,能让我军扬长避短,光比射箭的话,世间无人能与齐军车垒对敌!”在弦施看来,这次国子的战法无疑是正确的,他们一定能顺利击退赵军,然后从容渡河,实现国子的承诺:带将士们回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就在这时,他突然发现前方的天空上,多出了一个黑点,那黑点愈来愈大,直愣愣地朝他们飞来!
眨眼的功夫,没人来得及有反应,接着,一枚足足有半个脑袋大的鹅卵石径直砸到了车垒的边缘!
弦施只觉得距离他十余步的那辆车遭到了剧烈撞击,随后发出车舆破碎,轮轴断裂的吱呀呻吟,整辆车就在他眼前轰然倒塌!顺带压死了蹲在旁边想要躲避赵军弓箭的齐卒。
“发生了……何事……”弦施整个人怔在了原地,和他身旁的齐人弓手一起统统傻了眼,从天空中突然天降飞石,这是老卒也无法解释的事情。
“难道敌阵中有当年高宣子一样的大力士,能够投掷飞石伤敌?”半响后,弦施总算找到了一个解释,干笑着对旁边的属下如是说,让弓手们继续归位射箭。
他不知道的是,在中军位置处,作为高固后人的高无邳,也正一脸懵逼地看着远处飞入车垒的石头,以及它引发了小小骚乱。
“又来了……”主帅国夏面容苍白,忽然说了这么一句,高无邳正要问什么又来了,一抬头,却半句话都说不出了。
不止视野开阔的国夏、高无邳,车垒里的弦施和弓手,乃至于战场上的齐、赵兵卒都看得清清楚楚,数十枚黑点再度破空而至,朝着刚才第一枚石头砸落的地方,齐齐轰击!
……
“完了!”
看着眼前越来越大的黑点,弦施心里闪过这两个字,随即就被旁边的亲兵扑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河沙进了眼,火辣辣的疼,他也只敢蒙着头趴在地上一动不敢动,耳中只剩下撞击的巨响和震撼,还有惨叫、哀嚎、车壁支离破碎、以及骨头断裂的声音……
等再度睁眼时,弦施面前已经一片狼藉,到处是惨嘶呼救的声音。他一回头,被看到的骇人景象吓了一跳,那个扑倒弦施的亲兵身体还在,头颅却整个不翼而飞,他被一块飞石不偏不倚砸中了脖子,肩膀以上部分全没了,成了远处的一团浆糊,裹着他血肉的石头则镶进沙地里,上面沾满的红白之物显得狰狞无比,让人避之不及。
起身迷茫地看着周围,弦施发现车垒坍塌了数个大缺口,身边一些被天降飞石吓到的齐人毫无目的的在车垒内走动,口中发出绝望的尖叫,弓箭烂七八糟地扔在地上,发生了这样可怕的事,谁还有心思开弓作战?
他的车垒完蛋了,死伤虽然不多,可所有人都被上一次攻击吓坏了。弦施心里之前对于赵军“不过如此”的评价,早已被惶恐和不安所替代……
他欲哭无泪,这绝不是某位大力士能投掷出的,而像是鬼神的手笔!
……
弦施对自己遭受了来自何方的攻击仍茫然不知,在中军处纵观全局的国夏却看得真切。
方才那些石头不是从天而降,而是来自赵军方阵后的河岸,数十枚两斤到十多斤的石弹从那里被射出,划出一道死亡的弧线后集中砸向正面的车垒,一时间那处车垒许多部分轰然倒塌,尘土飞扬,无数碎木块升上半空如雨点般落下。
人的惨叫且不论,卸下战车后被牵到一边看管的马匹也一片嘶叫,眼前的景象让它们惊恐不已。其中更有一枚偏离目标的石头落到马群里,砸中一匹倒霉的服马,马头瞬间塌陷下去一块,头骨被打成碎片,马头被打偏在一边,马儿噗噗的吐出两口血沫,四蹄同时软下去,身子按着惯性摔向前方,倒地时四蹄已经开始痉挛,马群奔逃四散,搅乱了一个正在集结的阵列。
齐人心乱了,齐军阵线上能看到这一幕的兵卒,已经被这突如其来的剧变弄得哗然不已,将吏拼命弹压才让他们重新呆在原地。
其实不止是他们,连一向镇定的统帅国夏也产生了些许波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兵法上从未讲过的,也是我前所未见的武器,简直是只在黄帝与蚩尤交战的神话里才可能出现的奇景……”
至少太公和司马穰苴叙述兵法时,绝不会想到他们的后背会遇上这样的武器,更无从写下应对之策。
遭到石头轰击的地方距离国夏足足有数百步远,但也惊得他心中狂跳,隔着这么远也能感受到车垒那边的地动山摇,其中威力只有亲身经历才能体验。
“是赵军曾在攻陷朝歌时用过的东西,能发飞石至百余步外,本以为那么笨重的器械他们无法携带,只能用于攻城,看来是我大意了……”
国夏深呼吸了几下,对呆若木鸡的高无邳如此解释,他知道,自己现在绝对不能乱,若是乱了,齐人就真的得在此全军覆没了!
高无邳咽了咽口水,重重地点了点头,还主动驾车去事发的地点维持秩序。
“小心,赵军绝不会只进行一次攻击……”
虽然表面上恢复了镇静,但国夏和高无邳,以及所有齐人心中,由车垒的和强弓带来的安全感和自信,在车垒被击破的同时也轰然破碎了。
在那河岸上神秘新武器出现后,战阵之上,无人再是安全的,战争的方式,从今天开始将发生剧变!
如今国夏只希望,赵军的神秘发石器不能移动,只能对着一片区域猛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在高无邳过来巡视后,齐人的车垒内稍微平息了之前的哗然,地上倒着几个死去的齐人,高无邳皱着眉绕过他们,又小心的通过了车垒缺损的部分,让人迅速用木板将那里填补上。
“或许再来几次飞石,这处车垒就会垮塌,不如舍弃罢。”弦施无论高无邳说多少好话,都不愿意再待在这里了,此处已经被天上的鬼神盯上,已经不再安全。
“国子让你再坚持片刻,他便让人来替换汝等,但这处车垒处于正面关键之处,必须射箭压制住赵军前锋进攻,万万不能舍弃!”
话未说完,有人突然惊呼道:“石头又来了!”吓得齐人身形一缩,四散而逃。
片刻后,弦施所在的车垒便传来石弹撞击车舆的轰隆声,整个连城一圈的车垒都剧烈的抖动起来,被击中的几个车舆破裂垮塌了,齐人步卒竖起的大橹也承受不住这可怕的冲击力,一声巨响后直接被击得脱手。
高、弦二人的避让有些晚,“嘭”一声巨响,高无邳和弦施前面的车垒遭遇重创,一颗十余斤重的石弹重重落下,将那里的一辆戎车砸得了个正着,脆弱的车栏,木屑满天纷飞。这次没有亲兵保护,弦施被车栏的碎片刺中了身体,他脸上青筋暴起,捂着颈子发出嘶哑的荷荷声,高无邳定睛一看,终于看清他颈子上深深插着一块尖锐的木片,鲜红的血水顺着碎片的边缘跳动着。
随后弦施的身子软软的滑倒,喉间血流不止,仍由旁人呼喊,耷拉着脑袋,再没有一点反应。
高无邳心胆俱寒,车垒内外的齐军也是乱成一片,他们根本不知道如何防守。看着眼前情形,高无邳咬着嘴唇,带着亲随死命地向外跑,再也顾不上国夏的军令。
因为他知道,下一次攻击,恐怕很快就会到来!
果不其然,接下来一刻时间里,仿佛平地惊雷,赵军战阵后的河岸上接二连三响起一连串沉闷的发石声。半空时不时会落下飞石,让躲在车垒后的人心都要跳出来了,弓手们已经没有勇气露头射箭,不少人紧紧趴在地上,待石头雨之后再向外移动,总之离阵线越远越好,他们现在只想离开早已不再安全的车垒。
眼前的战争方式和他们曾经认识的,极为不同,百步之外,已经不再安全!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河岸之上,公输班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数次齐射后,齐军车垒那边不断传来车垒被轰开的巨响,还夹杂着许多惨叫和惊慌的呼叫,在弩砲这种利器面前,齐人自以为得意的车垒已经不值一提。
他对弩砲的实战效果十分满意,虽然精确度还有待提高,军中能操纵弩砲的人才稀缺,这玩意可比投石机难操作多了,但如今也只能将就着用了。幸好敌人的车垒连绵百步,极其显眼,就算打偏,也是殃及旁边的齐人。
与国夏祈求的不同,公输班制造的弩砲非但可以转移到另一处安置,并且还有自由转动的基座,能在原地自由转动方向,将死亡的抛射指向任何两百步内的目标!
它的核心是粗壮的扭力弹簧组,每个弹簧组带动一只弩臂,弩臂末端连接弓弦,弓弦正中是容纳抛射物的编制网袋。横梁上侧带着燕尾长槽,一个带长导轨的滑块可以沿着长槽前后滑动,滑块的后断装着一套精巧的击发机构。工匠们可以方便的锁定和释放弓弦,横梁的末端装有绞盘,使用者可以通过扳动手柄,或者拖曳绳索使滑块移动。
利用地势较高的河岸俯瞰敌人的战阵布局,确认射击目标,然后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敌方掩体车垒抛射密集的弹丸,将其摧毁!这就是他们的战法,足以让这时代战争方式发生剧烈变化的战术!
何况弩砲能攻击的,可不止是敌军车垒……
……
在弩砲连续轰击正面齐人车垒数次后,赵无恤用肉眼都能看到车垒处的惨状,车舆四分五裂,里面的齐人一片慌乱,从里面射出的箭矢渐渐少了,直至停止。
“也就是说,只射了四次,弩砲便让齐人一座车垒失去了作战的能力。”这虽然是弩砲初次上阵吓呆了敌人,可其可怕的攻击力也可见一斑。
赵无恤笑道:“真是野战利器,虽然一次性造成的杀伤不多,但这场战争里,它将是齐人的噩梦。齐人不是一直以自己的强弓和弓手之多而骄傲么?不是一直喜欢在百步之中射得人抬不起头么?这次便让他们知道,我在两百步外,便能收割他们的性命!”
他旁边的项橐有口中发干,自己还是童子时的好友竟能制造出这等恐怖的武器,他咽了咽口水润润嗓子,这才问道:“主君要让子般将齐人的二十座临时车垒一一摧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必那么麻烦,而且弩砲的数量也不够多,只能轰击一个区域,一旦分开使用,就没这种气势了。如今齐人士气已夺,正是进攻的好机会,让公输班再对着正面车垒来上几发,彻底打垮它们!随后配合弓弩和步卒,攻击齐人军阵,我要看国子之鼓、高子之鼓在此地支离破碎!”
……
一枚十斤的圆润鹅卵石以完美的角度射入,如同鬼神手中的利刃一般,砸折了一名齐人徒卒的手臂,接着在地上爆起一团沙尘后弹地而起,将一名齐人军吏持令旗的右臂带半边肩膀打中,顿时皮开肉绽。
他的肩膀露出惨白的肩骨,鲜血如同喷泉一样从巨大的伤口涌出。而罪魁祸首则带着数人的血肉落到地上,终于停了下来,恢复了一枚鹅卵石该有的一动不动。
“啊!”嘶声力竭的惨叫声这时才响起,让人听上去慎得慌。
初代弩砲的精确度真的很成问题,轰击车垒尚可,面对运动中的军阵就容易打偏。所以每次调转方向后都需要试射,所以一轮只有这数颗石弹被投掷过来,但足以让齐人军阵惊恐不已。
齐人未遭攻击的阵线也产生了波动,不少人心有余悸地转头看了一眼被命中的地方,倒霉的两人在血泊中拼命挣扎,仍未死去。
不过战场上,没死的惨状比死了还可怕,在军吏的喝令下,齐卒好容易恢复平静继续前进,去抵挡赵军的进攻。但他们的脚步已经迟疑了许多,持矛戟的手也在瑟瑟发抖,有盾的人下意识地将蒙了三层牛皮的盾牌高高抬起,尽管他们知道这东西恐怕无法挡住呼啸而至的飞石。
这支齐兵是国氏的老兵,面对利箭,面对长矛,乃至于敌人凶狠的眼神,他们都有心理准备,可从天而降的飞石,简直闻所未闻啊!
战争从未变得如此可怕,如此陌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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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会不会是鲁国汶水的神明在作祟……”齐人军阵中,有迷信的人如是说,这个谣言一传十十传百,军阵愈加散乱了,可他们还是按着惯性向前进发。
很快,带着死亡的弹射声再度响起,齐人们心头一紧,这次不再是单独的试射,而是数十枚一起被发出。他们只觉得耳边呼一声鸣响,接着似有一阵劲风吹过头顶,身后传来石头砸中人体的闷响,同时响起的还有惨叫,显然又有人被命中。
许多人只感觉石弹几乎是擦着自己头顶飞过去,他们的手不由自主的抖动起来,赶紧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还是完好的,但仍然头顶一阵阵发麻。
周围的齐人恐惧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停顿下来,其中还有一个呕吐起来,他们的军心已经被这几轮弩砲的石弹轰击大大动摇。
这意味着他们在进入赵军弓弩射程前,就要遭受数次飞石攻击,每个人都悬着一颗心。
在硬着头皮前进几十步后,一支齐军崩溃了,方才那些石头的数十枚同伴接踵而至,眼见自己所在队伍要被击中的齐人炸窝了。他们忘了秩序,忘了乡党,忘了军规和国夏言之凿凿的承诺和赏赐,像一窝没头没脑的苍蝇般四处乱钻!
数万人的大战,胜负会拉锯很长一段时间,但转机往往是从一个角的崩溃开始的。就在齐人阵线在弩砲攻击下呈现心态不稳时,赵军中军鼓声如雷,赵无恤中军大旗挥动,赵氏的武卒也开始缓缓开出,真正的进攻要开始了……
与此同时,眼见战场上形势极其不妙,国夏的眉头已经拧到了一起,随着敌军的石弹轰击,躲在车垒后不再是安全的,他手下的乡良人纷纷来告急,说手下的弓手拒绝进入车垒,他们觉得在那里会成为敌人的靶子。
“这样下去可不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国夏的眼神慢慢凝聚,又慢慢变为饿狼般的凶狠,他猛地举起剑怒喝一声,让御者驱车上前,把因飞石落到近处便散乱退缩的士兵踹倒在地,紧跟着手起剑落,将那个齐卒人头砍落。
“吾等无路可退,只有一战!”
他威严的眼神环视着自己的部属们,问道:“高无邳何在?”
“唯,无邳在此……”高无邳战战兢兢地过来领命,他方才也一度被飞石吓得惊慌失措。
“敌军飞石看似可怕,可迄今为止,造成的伤亡不过百余,还不如大军中推攮摔伤的多,但对我军士气却打击极大。你下去召集技击,带他们冲到近处,找到赵军的发石器械摧毁!”
就像先前赵军必须压制齐人车垒里的弓手才能顺利前进一样,如今国夏也不得不照葫芦画瓢,派人去将敌人发石的利器捣毁,战争才有继续下去的可能。
……
利剑往往容易折断,弩砲能在远程对敌人造成巨大的心理打击,可一旦被敌人近身,工匠们并无半点反抗的能力。
所以赵无恤为这把利剑配了一块最坚硬的盾牌……
安置弩砲的河岸下方,有一支军队顶着炎炎烈日分布在河滩上,交战至今已经快一个时辰了,他们却没有任何行动,只是待在原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士兵们一排一排又一排盘腿坐在地上,这样能节省体力。但他们也没有半点松懈,盾牌靠在身侧,剑与长矛紧紧握在手中,目光凝视前方的敌阵。
总共一千名武卒甲士,外加一千五百名装备长矛和弓弩的赵兵。最年轻的一些人还是从无毛小伙,但跟其他人一样坐得笔直,纹丝不动,个个都是没有人性的石头,他们的统帅,也是一颗石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统帅这些人的是高个子穆夏,赵无恤最信任的坚盾,他已经年近三旬,随着年纪和经验的增长,越发沉稳得像一块磐石,任何人都休想撼动他守卫的防线。
“来了。”穆夏一直站在车上观察赵无恤的旗令和敌军动向,接到中军信号后,他抬起了手,手下的众人便纷纷变坐阵为站阵,盾牌重重竖到地上,尖端插入沙地里,弩机上弦对准前方,长矛也斜斜向前指去。
不同于遭受弩砲轰击,军心极其不稳的阵线中部,齐人左右两翼尚能稳住,在察觉赵军发石的地点后,高无邳带着一支齐军开始突出战线,朝这边涌来。
开路的是数十乘战车,因为距离有限,所以冲锋速度不快。后面跟着技击和齐人戟盾兵,国夏的中军鼓声明显加快频率。
这支偏师的统帅高无邳脸上已换上了一副狰狞表情,他大声命令道:“冲开眼前的敌军,国子当有重赏!”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无路可走的齐人爆发出了他们的野性,大声怒喝继续前进,还有人一边用兵器敲击着手中的盾牌,发出整齐的声响。
在高无邳看来,敌军守护自己的发石利器也未免太不用心了,仅有一师之众相待,可他却带着右翼的五千齐军扑来!这是国夏的一场豪赌,弩砲对齐人造成的巨大心理压制让他不得不调兵过来解决,这里阵线较为薄弱,一旦齐军突入,还能反转从侧面攻击赵军。
高无邳无疑也抱着这种期望,可当他所帅的五千人突入距离敌军百五十步之内时,看着那些斜斜竖起的架矛和大橹时,突然意识到,眼前的敌人,绝不是可以用“薄弱”来加以形容的。
对手前排的兵卒全披着重甲,面对汹涌而至的齐军,居然没有一个人产生动摇,他瞳孔收缩着,这支赵军的严整,甚至超过了几天前曾将他击败的曲阜鲁兵,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赵氏武卒?
高无邳还未察觉的还有另一件事,河岸上的公输班也注意到有敌军接近,工匠们连忙开始调整基座,让弩砲瞄准的方向从远方换成近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五十多架一人高的弩砲在河岸上次第摆开,因地制宜安置在不同的位置,以略有些倾斜的角度打击各自正面的敌人。数百名辎重师的徒卒跑来跑去,手中抱着车载的石弹,亦或是就地取材的鹅卵石。
三名士兵负责干搬运弹丸的粗活,修理更换零件要靠一名工匠来做,操作每架弩砲的则是一名数科学生,正好编成一个伍。
之所以让计侨培养出来的数科弟子来瞄准和调整,是因为简单的发射并不难学,可打击的精确度一直是困扰他们的难题。
弩砲对于移动目标的威胁不大,可没有什么敌人会傻乎乎等着他们慢慢校射的,若是轰上几发不中,人家早就挪窝了。所以弩砲想要在野战中发挥威力,除了拥有一定的机动性之外,便是高水平的瞄准技艺,必须在敌军做出反应之前,将最多的弹丸轰到他们的军阵之中!
这并不容易,若想要很好的操作弩砲,首先要有一定的数学基础。只有让数科弟子算好了距离、方位、风速、砲重、弦力、角度、抛物线,才能勉强达到十发三中、四中。
过去几个月间,公输班也在不断改进,让弩砲操作更加简便可靠:弩砲上带长导轨的滑块可以沿着木槽前后滑动,滑块的后方装有一套精巧的激发机构,可以方便的锁定和释放弓弦。
而为了让操作绞盘不至于太费力,公输班还在横梁两侧设置了金属齿条,既能让开弓的工作不必一气呵成,又能调节武器的抛射力量,从而获得需要的射程。他在弩砲的研制方面几乎倾注了全部智慧,以便无论敌人突入多近,都能调整方向和角度对他们来上一发!
如今,实验的机会来了。
等工匠调整好弩砲的基座和角度,齐人已经靠得很近了,河岸下的武卒已经统统起身,随时准备御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距敌一百五十步。”一名来自晋国成乡窦氏的数科弟子认真地目测着敌距,他身后操作弩砲的师兄弟们在工匠帮助下调整角度,将特制的长矛放到滑块上,接着扳动手柄,通过绳索拖曳滑块移动,让弹簧组绷得紧紧的!
在他们紧张地操作的同时,公输班却在仔细地观察,用炭笔将数据快速记录在册子上,这些记录将作为战后改进和演习的依据。
在公输班看来,铸宝剑必有献给鬼神以求相助的牺牲品,鬼斧神工的弩砲初次登场,也需要有人来献祭。如今齐人竟敢选择进攻,公输班觉得可笑之余,也觉得这是他们幸运,弩砲会疾风暴雨一般将他们打得溃不成军,让这些人成为献给昊天的祭品,同时也是珍贵的实战数据,好让他日后做出更伟大的作品来!
在这临战的时刻,公输班不知为何,想起了赵无恤闲聊时对他说过的话:“我年少时曾做过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世界器械登峰造极,有翱翔天空的铁鸟,有数百里外发射毁灭一国的利器,人造出的东西,甚至能毁天灭地!”他坚信赵无恤说过的话,人力终究有限,但“科技”的力量是无穷大的!人之所以不同于万物,就在于人能运用工具,创造出器械来。
“我能记住梦中许多精巧的器械,可却做不出来,而你,子般,你就是我实现这一切的手。”
将军从未对人说过这样的话,鲁班受宠若惊,他原本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工匠之子,是赵无恤在人群里发现了他,并将他一路带到现在的位置,他也不负众望,每年都有许多发明,而这众多发明中的佼佼者弩砲,定能成为赵氏克敌制胜的劲旅奇兵!
心潮澎湃,飞快记录下数据后,他朝旁边的军吏点了点头。
“射!”随着令旗挥动,随着一声喝令,弹簧组绷紧又飞速松开,巨大的扭力推动滑块上的长矛运动。接着,仿佛霹雳在原地炸响,数十根长矛离弦而去。
而此时,齐军已经进入一百二十步内!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我知道我战争戏写的太烂,让读者失望了,所以,响应大家的意见,这本书烦人的战争戏会尽量少些,正好省去多余的篇幅,让读者省点钱,我也能早点完本,以上。明天更新在晚上。
……
一百二十步,这本来是弓箭射程之外的安全距离,在这个位置,步卒可以放心冲锋,除非养由基再世,否则很少有人能将箭射得这么远。
更别提长矛了,就算恶来在此,也只能将矛投出三四十步远,这已经是极限。
但这是人力的极限,却不是器械的极限!
突进中的齐军偏师总算没有遭到石弹轰击,这次前来欢迎他的的,是数十根呼啸而至的尖锐长矛!
站在战车上,高无邳只觉得前方一阵惨呼,似乎有数十股巨大的冲击力撞到了前排齐人身上,将他们顶得节节后退,在巨力的冲击下,厚厚的皮甲顷刻间变得不堪一击,甲士一直往后冲了几步才停下。至此,它们已将正在冲锋的齐兵两个或三个一起钉在地面上,像一根根长长的肉串,鲜血沿着矛杆流淌!骇人无比!
不提齐人在这剧变下停滞的冲锋和慌乱的军心,稳如磐石的穆夏听着身后的闷响声,手指紧紧的扣在一起。他站在军阵中前方,对齐人遭到的重创看在眼中,这弩砲的确是军国利器,他对赵无恤的奇思妙想,以及公输班的巧夺天工佩服得五体投地,这两人做出的东西,绝对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但弩砲虽能打击敌军士气,可实际的杀伤实在不多,想要赢得战斗,还是得靠兵卒近战。
“向前!”待一轮长矛雨点射过后,穆夏举起了他的大盾,他们被赵无恤安排在此,可不是单纯为了防御敌人的!
……
一波长矛雨点将齐军射得有些懵了,但他们的大部分还是依着惯性向前进发,突进到了数十步之内,甚至能看清河岸上那些奇怪的木制机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由于期间遭遇两次弩砲轰击,齐人阵列稍稍有些散乱,有几处被长矛贯穿数人的地方显得比较稀落,齐人都怕,害怕自己重蹈袍泽的覆辙。但他们总算到了最有利于作战的距离,可却发现自己再也前进不得,反而被密集的赵军长矛、大盾挡了回来。
摆在他们面前的是赵军赖以成名的武卒方阵,甲士列阵完毕,军阵上矛戟林立,穆夏一挥手,一声声腰鼓敲响,甲士们开始从容的前进,逼得冲击到近处的齐人不能再前进半步。
侧面也响起了弓弩的发射声,齐人弓手试图反击,可在这种距离却被弩机压制得抬不起头,与此同时,齐军的身后,却突然生变!
“单骑,是赵军的单骑!”被高无邳安排在侧翼的那数百兵卒突然像炸了窝一般乱窜,他们身后响起了隆隆马蹄。
箭矢像是雨点般落在齐军的侧翼和后方,一支数量可观的弓骑兵出现在他们身后,无情地收割着毫无防备的齐人,河滩和车垒限制了骑兵运动,他们假意去了北面,实则却悄悄绕后,给这支为了捣毁弩砲而冒进的齐人致命一击!
弓骑兵来回数次袭扰,将原本还算严整的齐人后阵搅乱后,就轮到突骑上场了。
牛角号吹出的泛音响彻河滩,合计五百骑的突骑排成长长的两列阵型,阵列上竖起的环首刀在阳光下光芒闪耀,直指齐人身后!
……
耳边是呼呼的风响,鼻中是河流、青草、夏花和鲜血的气息。
对了,还有敌人恐惧的味道,是虞喜鄙夷厌恶的尿骚,这一刻,回头的齐卒恐怕有不少失禁了吧。
“聚拢!”
虞喜对那些远远飞来的箭矢毫不理会,他一边跑动一边左右观察着自己的阵列,第一个菱形阵的两百五十名突骑开始慢跑,满目皆是涌动的马头。阵型后方的骑吏有效的控制着队伍,阵列没有产生混乱,多年来艰苦训练的成果体现出来,他们可不是齐人粗劣的仿制品能比的,他们是这时代中原唯一一支成建制的骑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河滩上的马蹄不再是零散杂乱的声响,密集的蹄声慢慢汇成隆隆的喧哗,在虞喜耳中如同桑间濮上的美妙乐章。
他们离齐人的距离很快只有一百步了,甚至能看到齐人脸上惊恐的表情。
“提速,冲锋!”
又一声前进的号角,虞喜手里的环首刀前倾,同时前倾的还有他们的身体。五百突骑同时打马加速,隆隆的马蹄声如同天边由远而近的奔雷。
不时有骑从中箭翻倒,但对大局毫无影响。
“圈套,这是个圈套……”另一面,高无邳倒在戎车上绝望不已,弩砲的轰击虽然停下了,但前有坚如磐石的方阵,后有势不可挡的突骑,这明显是赵无恤给他设下的圈套!
可昊天也没工夫听他哀嚎了,短短的距离转瞬即逝,下一刻,骑兵阵和齐人同时爆发出嘶声力竭的吼叫,一边是勇猛,一边是恐惧。
“杀!”
轰!铁骑的洪流撞上了松散的齐军阵线,人马碰撞连绵不绝,斜指向前方的环首刀割断了数不清的喉咙,破开了许多甲衣。齐人绝望下举起的矛戟也戳中了不少倒霉的骑从,一些马儿带着骑手倒地,在地上拼命翻滚,折断的矛杆与鲜血一起在空中翻腾。
这次突骑攻击如同疾风暴雨,一下便将齐人阵线冲得千疮百孔,只留下一地尸骸和伤员。
如同一只巨大的手将他们按在铁砧上,另一只手则用巨锤猛地敲打,在经过反复数锤砧战术冲击后,这支多达五千人的齐军,彻底炸了。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中军处,曾多次见证过赵军突骑冲锋的赵无恤也不由自主的踩着车舆站起,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处战场,他眼前全是奔腾的马股和反射阳光的环首刀,两千根钉了马掌的铁蹄带起的泥土草屑四处飞扬,奔腾产生的震动连这里都能感觉到。
不管看多少次看到这一幕,赵无恤的心情都会激动无比,骑马冲锋,这就是男人的情怀啊。曾几何时,在雪原的大战里,他带着装备远没有这么精良的轻骑冲锋,杀入齐军大营,离齐侯很近很近生……
可如今他的地位不一样了,赵无恤可不想当冲锋而死,导致大军群龙无首的倒霉将军,尽管他心中非常想参加骑兵冲阵……
他现在只能手握令旗,想象眼前的一切都是他手里的棋,数万人在他的手指向下奋力厮杀,回想前世,就像在做梦一样。
“那支齐军彻底完了。”他平复了内心奇怪的想法,露出了满意的微笑,骑兵和弩砲一样金贵,每次看到他们立功,赵无恤就会觉得物有所值。
他随即将目光转向正面战场,紧握鼓椎,开始亲自擂鼓。这鼓声预示着赵军真正的进攻,也是终结此战的隆隆尾音!
……
“天命玄鸟!”出战前最后一次呼号响彻赵宋联军的阵列,甭管是不是嬴姓和子姓后裔,兵卒们都抬头奋呼,与有荣焉。千年前共同的历史神话被夸大,让赵兵与宋卒觉得自己的确是一个阵营里的,赵无恤正需要他们以此为契机团结一致。
无恤亲自敲击的大鼓发出密集的鼓点,之前被雪藏的赵宋两军精锐开始倾巢而出,朝敌军阵线紊乱的位置突进。
漆万全身都罩着厚皮甲,连脸部也不例外,只有眼睛和鼻孔露在外面,他带领着手持铁戟和大盾的重装武卒,迈着沉重的脚步前进。在正面数座车垒被弩砲打得失去战斗力后,敌人的箭雨弱了许多,稀稀拉拉的箭矢无法对重甲造成伤害。
密密麻麻的长矛竖起,几乎遮挡了天空,赵军又一声号角,步鼓声一通急响,随即变成步点,十个五百人的方阵同时向前移动,如同一片片移动的长矛森林。
只剩下最后的十几步,漆万所在的武卒方阵对面尽是面目扭曲的齐人。弩的扳机鸣响,将对面两个冲得最近的齐人技击打翻,对方还以颜色,稍后面的一些齐人弓手则抓住最后的时机射出钝头箭,试图对赵军甲士造成伤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方阵列都传出惨叫声,至此,近战前的最后一轮打击完成,密集的阵线让所有人都无法躲避,此时的战技身手都没有多少作用,士兵唯一可以依赖的,便只剩下运气。
下一瞬,黑色和皂色的洪流迎面对撞,赵宋联军挟着略微的下坡冲势呼啸而至,锋利的兵刃错身而过,在齐人阵线中泛起朵朵红色的浪花,兵器折断声和惨叫连绵不绝,残酷的冷兵器作战以更快的速度收割着生命。
漆万视野里不断有人中箭倒下,但弩矢也同样在收割齐人的性命,更别随后有弩砲射出的石弹落到齐人身后。赵军可没这样的后顾之忧,他们的后方和侧翼都有保障。
前排许多赵军和齐卒同时刺中对方,漆万的耳中充斥着疯狂的呐喊和伤兵的惨叫,眼前全是挥舞刺杀的兵器。他面前一个拿长剑的齐人技击猛冲而来,圆睁双眼,想要将他击杀。但不待漆万动手,侧面两根八尺长矛便对着那技击猛刺过去,薄薄的皮甲丝毫不能抵挡尖锐的铁矛,顿时戳了个透心凉,鲜血洒在沙地上。
同样的事情发生在阵线各处,作为生力军的武卒战技娴熟,长矛和剑盾交替跃进,长兵攻击之后,短兵的剑盾便突前继续进攻,根本不给对方喘息之机。连绵的攻势让对面的齐人只有招架之力,不断有人受伤倒地,面对这些强悍的对手,齐军阵线开始慢慢后退,然后越退越快,最后成了溃逃!
“败了,我是败了……”国夏在心中叹息,齐人中军大旗在风中飘摇,中军处被弩砲击垮的车垒反倒成了齐人的弱点,赵军不断攻击此处,缺口越来越大,最后根本填补不上了。
齐卒胆气已丧,一时间,背水而战的困兽犹斗如今成了泄气的丧家之犬,反倒是赵宋联军一往无前。这场战役不到两个时辰,已经到了收尾的时刻。
国夏开始后悔,早知如此,还不如留着浮桥,宁可摸着被半渡而击,损兵过半,也要带着齐人渡过汶水……
现如今,该如何是好?国夏很清楚,等左右两翼的赵军骑兵包抄过来后,他们这数万人就会被堵死在河岸上,没有反击的空间,留给他想对策的时间不多了。
然而祸不单行,就在这时,有亲信连滚带爬地跑来汇报道:“国子,公子阳生跑了!他杀了监军,带着那师踵军,想要强行渡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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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媒妁婚配所生之子,犹树有孽生,故称之庶孽。
在齐国有一种说法,庶孽子的血脉是不合礼法的,天生便是反复无常,背信弃义。公子阳生便是庶孽子,他的父亲是齐侯杵臼,母亲却仅是一个齐国行宫的隶妾,地位卑贱,侥幸被齐侯临幸后产子,按照齐人子以母贵的传统,阳生虽为长子,却并不受待见。
阳生长大后曾想证明给齐侯和国人看,证明这说法是错的,他也能像公子重耳一样,成为一个出色的嗣君。然而这几年里他的表现实在拙劣,长达四年的俘虏生涯磨去了他仅剩的尊严,回来后齐侯对他极为冷淡,将雪原大战失败的缘由归咎于他失了粮草。国内的世卿大夫们也瞧不起他,就连手下的兵卒背地里也没少笑话他。
这次入鲁作战,大概是阳生洗刷自己耻辱的最后一次机会,他也在西鲁举起屠刀杀红了眼,报复自己被俘之耻。然而他现在却清醒多了,因为情况看上去极为不妙。
从半空被投掷来的飞石每一次撞击都在撼动齐人的勇气,长达数里的战线已经全面交战。阳生的位置正好在高无邳的后面,他要负责保护其后方,在进攻受挫时接应他们退下。
然而当号角吹响,战鼓擂动后,高无邳却俨然陷入了一个圈套中。敌人从侧翼出现,数队整齐的骑兵,全穿着皮甲,手持闪闪发光的环首刀或长矛。
说时迟那时快,原野彼端,一队突骑已冲向高无邳部,高无邳正正竭力让队列调头。齐人们忙乱地组成方阵,但行动太迟,组织混乱,动作也慢,眨眼的功夫,高无邳部已经被冲击得一塌糊涂,与此同时,另一队弓骑兵直阳生和他们之间的缝隙。
盯着那些隆隆响动的马蹄,阳生赫然想起了几年前的那个清晨,本来说毫无风险的运送辎重粮草,却遇到了一场突袭,那是赵氏骑兵的成名战,也是他所受耻辱的开端。
恐惧和害怕促使他做出了选择,他没有响应高无邳的求助前进救援,而是在赵军还未过来时迅速调转车头,朝阵地后方没命的奔去!
这是一场偏将放弃自己阵地造成的连锁崩溃,齐人背水一战凝聚起来的意志,早已被弩砲轰得荡然无存,第一次见识到这种武器的他们惊为天人,面对赵军凌厉的进攻,每条战线都在后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国夏安排在后方的督战队抽出长剑,努力阻止溃兵逃散,想驱使他们回头去重新列阵。可没用,他们最终也没能挡住那些惊慌的兵卒,面对潮水般疯狂逃来的溃兵,督战的齐人军吏也不敢阻拦,甚至连自己也被裹挟着往侧后方退去。
但他们跑了几百步步却恍然察觉,身后是奔流不息的汶水河,浮桥被烧毁的残骸仍在冒着缕缕青烟,他们已别无退路!
带头逃跑的公子阳生再度起到了表率作用,面对生死抉择,他毅然抛弃了身为公子的最后一点尊严,带着亲兵砍翻劝说他回去的一个大夫,急匆匆地下车跨入汶水河中,一面丢弃身上的甲胄和武器,一面淌水过河。
齐人们顿时开了窍,夏天的汶水河虽深,可顶多只能没过头顶,且水流并不算湍急,他完全可以泅渡过去!
只是这过程比较艰辛和难看就对了,可连公子阳生都不在乎,他们又何必矜持呢?
就像是赶鸭子入河,一批又一批齐人开始效仿公子阳生,迈开步子进入汶水中。
被太阳晒了一整天,汶水水流甚至有一丝温暖,带给丢盔弃甲的齐人一种虚幻的安全感,只要过了河,就是齐国的疆域,只要上了岸,他们就能离开这片地狱般的战场,回归故乡!
战利品虽统统没了,可还有一条命在啊!
……
公子阳生和他身后的溃兵们想得差不多,被俘的恐惧像把剑一样穿透了他的心脏,也让他的勇气崩塌殆尽。
做俘虏的那段回忆令他透不过气来,他已经深入河流,水从身侧流过,带来了一定的阻力,但不足以阻止他向前,远离身后的战场,离跳跃着玄鸟炎日的赵氏军旗越远越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他拼命地游,用上了跟他父亲齐侯在海边行宫游玩时学会的各式游泳姿势,灵活的像只青蛙。据说他那卑微的母亲就是来自行宫边上一个小渔村的晒网隶妾,他或许不是当军将或公子的料,可在泅渡上却格外有天赋……
汶水比少海好游多了,但整个过程还是花了一刻时间,阳生第一个抵达岸边,他的亲兵还在数十步外拼命刨着水。更远的身后,河岸上密密麻麻挤着齐人的败兵,大部分战线都完了,仅剩国氏族兵还在顽强抵抗,抵抗赵军无敌的方阵和骑兵冲击。
“国子现在一定恨透了我……”阳生整个人都湿透了,从头到脚都是水和黏滑的水草,他心里自嘲地想。
不过那已经没关系了,这时候勇者死,逃者生,四年的俘虏生涯教会公子阳生一个道理,只要活着,就一切皆有可能。他不笨,国氏和高氏今日将在此覆灭,齐国还剩下两个卿,尤其是陈氏,他父亲齐侯不待见他不要紧,只要能投靠陈氏,他依然能做一个锦衣玉食的公子。
甚至有机会登上君位!
他这次要是跟着陈氏行动,不来这鲁国就好了,陈恒代表陈乞对他表达的善意,让公子阳生心动不已。
一步步踏上河岸,不知何时,青灰色的天空凄凄沥沥地下起了小雨,空气中弥漫着浮桥残骸被雨水浇灭后散发的潮湿烟气。
南方刮来的风吹在脸上,仿佛潮湿的吻,透过缕缕雨丝,齐国的土地已经触目可及!
“回家了……”这么多天来,阳生第一次露出了欣慰的笑。
然而下一瞬,公子阳生的心凉透了,他站在河滩的沙地上呆若木鸡,因为随着草丛悉悉索索的响动,无数身穿皂衣的人站了起来,一百把弩机指向了他,一支打着玄鸟旗号的庞大军队,已然在此恭候多时!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个五花大绑的人被一群赵氏轻兵高高举着,他们从南边的河滩过来,举着的人似乎已经昏迷,也不知是被吓晕的,还是被打晕的。
一个穿着轻甲的壮汉走在最前面,正是田贲,他脸上沾满河沙,腰上别着把环首刀,背后背一支强弩,腰带上还挂着两个齐人首级,鲜血还在不断往下滴。他手上则拎着一枚精致的玉佩,是从俘虏身上拽下来的,一边甩着,还一边趾高气扬的挥手招呼士兵过来观看他的战利品。
“田师帅又立大功了!”
周围挤了一大群凑过来的赵兵和宋兵,不断发出欢呼声,他们与田贲相处不像上下级,反倒像江湖朋友,不少人瞅个空子就上去摸一摸那俘虏,惊奇不已,他们从小到大,一般只能“一之日于貉,取彼狐狸,为公子裘”,却从未见过真正的公子王孙。
不过今日一见,这位身份尊贵的俘虏除了比他们白净点外,也没什么不同之处嘛,比起将军的赫赫威仪差远了。一时间,周围赵宋两军将士齐声欢叫,齐人俘虏则面如死灰。
“执政在此,不得喧哗,退下,统统退下!”威严的声音响起,一位和公子王孙同样地位的大贵族在随从簇拥下走了过来,赵氏轻兵们一撇嘴,只能退到一边。
来者正是宋国执政乐溷,他本来帅一万宋军与赵无恤在郓城汇合,随后一同东进,可在抵达汶水,好容易追上齐军后,却被指派了一个任务:带着五千宋军,在两千赵氏轻兵引导下渡过汶水,在战场后方埋伏。
乐溷很乐意承担这个不用鏖战的任务,当然,这也意味着他们必须阻击有可能从平阴、东阿甚至穆陵过来的齐人援军。他亲自带着五千宋军埋伏,防备齐人援兵,引导他渡河的田贲老早就自告奋勇,带着轻兵去河边堵截。
但最后乐溷连齐人援军影都没看到,只能不甘心地带人来到河岸,随即看见了他此生难忘的一幕。
“齐人真崩溃了,竟然打的如此之快,这才打了两个半时辰啊……”乐溷呆呆望着战场,南面突然一片惊天动地的嚎叫,齐人开始成规模地逃跑,因为三面有赵军阻挡,汶水变成了唯一的方向。
他随即看向得意洋洋的田贲,作为世卿,他对这个粗鲁的军吏很是不喜,奈何此人是赵无恤爱将,据说多次犯了军中禁令,赵无恤也只是屡屡贬斥,没有狠心下手杀他,乐溷也只好捏着鼻子与之相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更让他不舒服的是,自己无功而返,田贲那边却捉住了不少溃兵,而其中第一个被俘者,就有这个被五花大绑的家伙。
于是乐溷高傲地指着地上昏迷不醒的人问道:“此人是谁?”
田贲正开心着,也没在意乐溷的态度,他蹲下揪起那人的发髻,露出了一张保养完好却略显苍白的脸:“是齐国的公子,几年前我曾跟随将军擒获过他!”
“公子阳生!?”乐溷一惊,随即大喜,西鲁的惨状他也有目睹,赵无恤对这个人恨得直咬牙,如今将其生擒活捉,这可是一件值得称道的事情啊!
乐溷比田贲谨慎多了,他让十多个齐人俘虏来轮流确认,等到认为万无一失后才满意的大笑起来,此战有了这个特殊的俘虏,也不枉他在这里蹲了那么久。
不过他随即又皱起了眉,因为阳生实在太狼狈了。
“此乃齐国公子,天生贵胄,岂能如此折辱?还不快点松绑,给他一身干净衣裳,待战事了解后,我亲自带他去见子泰!”
田贲不乐意地瞪大了眼睛,就像一对牛铃铛,对着乐溷晃动,唾沫星子都快喷到他脸上了。
“这可不行,赵军中有严令,谁抓获的俘虏,就由谁押到军士师那里记录在册,好方便时候清算功绩,执政,你莫不是想要贪吾等的功劳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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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这两个字后,高无邳有些不可思议。
此时距离战斗停止,阵线上已经平静已足足有半个时辰了。
在高无邳部落入圈套被歼灭,公子阳生部掉头逃跑后,齐人兵败如山倒,早就大势已去了。
许多齐人没命地朝汶水跑去,试图泅渡逃离战场,可大部分人没法挤到后面,只能被留在战场。只过了一刻,他们便发觉自己没渡河其实是幸运的,汶水对岸不知何时出现了一支赵军,数量不少,渡河而去的溃兵半数被俘虏,半数则被活活射死在水中,一时间清澈的汶水变成了赤色……
见后退无路,不断有零星的小队齐人来投降,可大部分还是下意识地集中在国夏的中军周围。四面都没出路,三万齐人竟被两万多赵兵包围,围在狭小的区域里,早先保护他们的车垒,如今却成了赵氏围困他们的墙垣,弩机和弓矢摆满木墙,齐人可没弩砲或投石机将其摧毁,他们在承受赵军持续不断的骚扰,身心俱疲。
“齐人伤亡并不重,困兽犹斗,若是将他们逼急了拼死一搏,那才是最可怕的……”赵无恤手下的僚吏们丝毫不敢看轻齐人,他们毕竟有庞大的数量,于是赵无恤便打算让刚刚被俘虏的高氏世子高无邳进去,让国夏投降。
高无邳手臂受了伤,被一把环首刀狠狠拉开了一道口子,赵氏随军的灵鹊军医为他简单处理过,血是止住了,可年轻的高氏世子仍然脸色苍白。
他虽然打仗不太行,被俘虏后却没有堕了卿族的尊严,被押到赵无恤身边后眨着眼睛,好奇地盯着他看,却又很快移开了目光,朝无恤行礼。国高二守数百年的家风,可不是公子阳生那种从小失了教养的庶孽公子能比得了的。
至少在国、高二卿的身上,赵无恤还能看到一丝残存不多的“贵族气质”。
在听赵无恤说要放他去齐阵中劝国夏投降时,高无邳眼中充满怀疑。
“国子不会降的……”他嘴上没有讨饶,依然重复着这句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道:“国子已经输了,没错,他的族兵很英勇,甚至挡住了我武卒数次进攻,但大势已去,齐军已经被包围,国子作为主帅,必须为麾下的数万人性命做出决定。投降,是他唯一的选择”
高无邳似乎有了一丝动摇,他凝视着赵无恤,“若是投降,将军能放过国子,放过我么?”
“国高二守是齐国上卿,我也是鲁国的卿,赵氏世世代代与二卿先祖有交情,盟会上多次赋诗敬酒,我称呼二位一声世兄亦无不可。国子能以卿的身份降我,我自当以卿族之礼待之。”
“那,其他人呢……”
“只要国子投降,我将保证他麾下数万人性命,当然,在鲁国制造屠杀者不包括在内……”赵无恤在说服和诱惑高无邳,西鲁的账,等齐军降后再算,反正最大的战犯公子阳生已经被对岸擒获,田贲喜滋滋地派人过来报功劳,生怕被宋人抢去,直让赵无恤哭笑不得。
高无邳抬起头,挤出了一丝笑:“假若国子不愿投降呢……赵将军休要因为我这败军之将,便把齐人都看得如此之低。国子是个骄傲的人,他说过,要死的话,他宁愿手握沾赵卒鲜血的长剑,站着死去!”
“我相信国子做得到,若非如此,他就不会放弃渡河逃走的机会,却烧了浮桥,转身背水列阵了。”看得出,这个年轻人对国夏充满崇敬和效仿。
可这没什么用,赵无恤摇了摇头道:“只可惜,他赌输了……”
得到承诺后,高无邳心里已经松动不少,只是他心里也没底,国夏一向是个不容易屈服的人。
“我相信将军的诚意,但还是没把握说服国子。”
“你必须说服他!”赵无恤却不容高无邳退缩,话语里带上了一丝命令的口气。
“为何?就算再战,赵军也会伤亡惨重吧!”高无邳讷讷地反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非要我直接说出来吗?赵无恤扫了眼周围,除了面无表情的黑衣侍卫外,只有一位盲眼的年轻史官跪坐在一边记录这些对话,他是无恤这次路过中都时偶然捡到的“宝贝”,眼睛虽然瞎,心却不瞎。
让他去听,让他去记吧,赵无恤突然觉得无所谓了,让接下来这段话留在青史上吧,让后世都知道,他赵无恤,是个左手诗书,右手长剑的人!
他微笑了,笑得十分和善。
“高子,你与过我的大军交战过,你见识了那些飞石、弩箭、武卒方阵和挥动马刀的骑兵。只需我一句话,进攻将继续,成千上万人会死——别抱任何困兽犹斗的幻想,死者绝大部分会是国、高二卿和公室的兵卒,赵军将屠杀齐人杀到手软。最初的攻击将由数百飞石构成,然后是从汝等阵地上缴获的箭矢,最后是火,甲胄、车舆、矛柄、衣褐,可以用来点火的东西数不胜数。等齐人被打得不敢抬头,累得连盾都举不动,被火烧死大半后,我的武卒方阵才会出击。他们会碾平散乱的齐人,一直将汝等逼到汶水里,而对岸还有近万人手持武器等着呢。此战之后,齐人将被统统杀光,或溺死,或活埋,我还要砍下他们的头颅,在汶水北岸筑起一个大大的京观,让齐人全境皆是素缟,让陈氏归齐政变,毁灭国、高二卿的家庙时不费吹灰之力,我甚至会给予他们帮助和承认。事成之后,世人将不会记得国、高二守的辉煌!只会记得国夏、高无邳丧师之耻!”
赵无恤站起身来,在高无邳惊恐的目光下向他靠近:“即便如此,我言而有信,你还是会被送入齐军的,我会砍下你的头颅,用弩砲射出去,送还国夏!”
沙沙声响起,连护卫在侧的黑衣卫士都惊讶于赵无恤的咄咄逼人,可盲眼的史官却一个字没听漏,手里飞速记录着话语。
赵无恤在高无邳肩膀上拍了拍,保持着微笑道:“前景太骇人了,不是么?但我是个先礼后兵的人,为了让这一切避免,我给了你去劝降国子的机会,高子,你,可要把握住了!”
沉默,不止是受伤的手臂,高无邳全身上下都在颤抖,过了一会,他才盯着自己绑着干净麻布的手臂,重重点头道:“唯,我会回去,回去尽力劝说国子……”
……
等高无邳离开后,赵无恤才背着手踱步到那个正奋笔疾书的青年史官面前。他二十多岁,颔下有淡淡的胡须,虽然眼瞎,书写却很快,方才的话,几乎一字不漏地记录在竹纸上,而且字还停工整,只是习惯性地往右上方偏,看上去怪怪的。
据说,此人曾经在孔子讲课的杏林听过课,但未正式拜师就走了。他还在宰予的费县县寺里做过笔吏,只是不久后便自己辞职回家。
齐人入鲁时毁掉了他赖以为生的田宅,他流落到中都求食,被路过的赵无恤遇到,只听了此人报上的姓名,无恤便决定将他带在身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氏的僚吏们都很奇怪,赵无恤为何这么做?能在他身边参赞的,无不是食客、家臣里的佼佼者,这个瞎子,他何德何能!?
无恤当时解释道:“凡是底蕴深厚的邦国和卿大夫,必有国史、家史,这场战争是难得的大战,所以我希望他能详细记述下来,让后人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
“可为何是他?将军麾下耳聪目明者不知凡几……”还有有人不服。
赵无恤神秘一笑:“给他个机会罢,我觉得此人未来能成为编篡我赵氏史事的良史。“
今日一看,赵无恤果然没失望。
他看着竹纸上的内容道:”记得不错,不讳言,不揣测,如实记述,而且叙事严密,文笔极佳,读起来脍炙人口,我仿佛看到此战又重演了一遍。你看不到场面,却能描述得让人身临其境,更可贵的是还不偏离事实,是怎么做到的?”
瞎子青年抬起头,眼睛微闭,但赵无恤知道,里面一定是波澜不惊。
“禀将军,小人没有眼,可还有耳,还有心,加上记述用的手,三物足矣。”
“了不起。”
赵无恤点了点头,他很少如此称赞一个人。
“左丘明,你未来一定能成为一代良史!”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高无邳乘着一辆马车被送了回去,他有些精神恍惚,毕竟刚才被赵无恤吓坏了。
但他并不是赵无恤唯一的准备,他同时也让公输班将弩砲移动到近处,只等齐人拒绝后发动进攻。
只是一旦那样,这场战役就要演变成一场单方面的屠杀了,汶水恐怕要为之不流,而赵军也将付出不小的代价,这不是赵无恤愿意看到的结局。
他希望此战能到此结束,让赵军能尽快回归军情如火的西线。何况国、高两卿,也是他未来东方计划的一部分……
陈氏在历次战争里占尽了便宜,齐国公室和公族日渐削弱,陈乞陈恒父子却一天天壮大,赵无恤可不想让他们这么轻松地完成“陈氏代齐”!
高无邳进去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就在赵无恤耐心即将耗尽,让手下发动进攻时,对面却派人过来了,还打着约定好的白旗,是高无邳,还是国夏派来的使者。
“国子说,此战输得心服口服,他愿带大军降赵,还望将军能信守诺言!”
“天地为证,小子若违誓,必家灭族亡!”
指天发下毒誓,看着俯首在战车下十余步外的齐人使节,赵无恤嘴角露出了一丝上翘的弧度,他望向对面细雨里有力无气的齐军交龙之旂垂垂落下,像一个战败的士兵。
午间开战,到了傍晚时分,三万齐卒便卸甲投降,他们输掉了这场战役,也输掉了整场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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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降仪式在傍晚时分举行,这是既定的规矩。
春秋列国之用兵,一向是打服就罢兵,而不期于多多杀伤,杀人之中,又有一套贵族时代遗留下来的军礼制度,这就是与战国最大的不同,正是应了后世的那首诗“苟能制侵陵,岂在多杀伤”,楚庄王在邲之战后论“武”,拒绝筑京观,大概就是其中最典型的例子了。
虽然这几十年间礼乐崩坏得厉害,但作为世卿,国夏依然严格恪守着这一标准,他请求收容一下兵卒后便投降,赵无恤也欣然同意。齐人被围得死死的,连重整队列的空间都没有,不怕他们玩出什么花来。
诸侯间的投降礼仪大致相同,不仅有战败者的投降礼,也有战胜者的受降礼。约定好时间后,他驾着代表胜利者的朱色车马,与乘素车的国夏、高武邳二人相遇于尸骸满地的两军阵前。
国夏是位有一张国字脸和稀疏胡子的中年人,这位历史上让赵鞅头疼不已,数次扭转晋国战局的齐国名将还来不及大放异彩,他的武运便在汶水被赵无恤斩断了。
这场前所未有的大败,已够他在齐国的史书里遗臭百年……
夹谷之会时国夏不在,这是他与赵无恤的第一次碰面,在惊讶于赵无恤之年轻的同时,他也勉强抱拳道:“赵将军能提出休兵,真乃两军将士之幸。”
“是投降,无条件的投降,不是什么休兵。”赵无恤身边有许多黑衣侍卫护送,他得提防齐人玩当年曹沫劫盟的把戏,面对国夏,他举止彬彬有礼,口气却一点不客气。
国夏一愣:“无条件投降?”
“然,齐人不能提出任何交换条件,一切都应遵从我的指示和命令。”
国夏眉头大皱,大概是觉得有些屈辱,胸口起伏不已,若换了平时,他早就一挥袖子掉头就走,高无邳连忙在后面拉他袖子,提醒他齐人已经输得一塌糊涂,无法再战了。
这是无从争辩的事实,国夏沉吟片刻后,选择低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卸下头盔,朝赵无恤诚恳地说道:“容许我说起一件几十年前的旧事。当初,陈哀公会合楚王进攻郑国,陈军经过的路上,水井被填,树木被砍,郑人很怨恨陈军。后来,郑国的子展、子产领着七百辆战车攻打陈国,夜袭成功后便进了陈城,他们没有大肆报复,子展命令军队不要进入陈哀公的宫室,和子产亲自守卫在宫门口,接受投降后点了点俘虏的人数就离开了。两人宽待降者的举动得到诸侯赞颂……”
“将军的仁德宽厚,吾等在齐国也有所耳闻,今日之败,全在我一人之过,还望将军能放过将士们,若能如此,就算将国夏枭首悬旗,亦无怨言。”
赵无恤笑道:“我若对国子做些什么,只怕要被诸侯君子诋毁一生,即便只是为了未来的名声,我也不会这么做。国子请放心,我的承诺依然有效,齐人只要放下武器,性命便能得到保证,让降礼完成罢,我会让人安排二位歇息的地方。”
国夏叹了口气,作为武夫,最难接受的就是屈膝投降了,好在他不是一旦打输就流行自刎以谢君王和家乡父老的楚国人,投降在中原国战里仍是常事,尤其是齐国向晋国人投降,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仿佛鞍之战、平阴之战后的翻版,齐人军旗一面接一面被扔在赵无恤面前,国、高二人则免去甲胄,献上佩剑,下车朝赵无恤行礼。
赵无恤坦然受礼,他让人收下国、高二人的军旗,以及军中大鼓:国子之鼓,高子之鼓,齐人们看着两面曾激励他们奋战的大鼓被运入赵氏中军,赵兵发出山呼海啸的欢呼,他们则只能将武器扔到空地上,接受命运的安排,排着队等待赵氏看押。
国夏身边的僚吏献上大军编制和名册,入鲁时尚有四万余人的齐军,在历次小战大战的折损后,如今投降的,还剩余两万七千余人,加上对岸被乐子明和田贲逮住的两三千,约合三万。而赵军此战伤亡加起来也不超过三千,这是前所未有的大胜了,而且收尾漂亮,毕其功于一役,比雪原之战更加完美!
此战之后,齐国便折损了五分之二的兵力!剩下另五分之三,还有一半是陈氏的……
齐国的南大门,已经向赵军彻底敞开了!
可赵无恤在心动之余,看着这些人头黑压压的齐国人,也感到了一丝头疼。
接下来的事情还很多,比如战场上的尸骸需要收敛,无论敌方还是己方,四年前那场大伤寒,他记忆犹新。如今正值盛夏,正是细菌容易滋生的季节,尸体过不了几天就会腐烂变臭,污染整条汶水,这可是西鲁的命脉啊,西鲁本来就被齐人祸害了春耕,这下更是雪上加霜。
此外俘虏需要打散羁押,对他们的处置要拿出一个章程来,是杀?是关?还是遣散?这就够赵无恤手下的参谋和幕僚们争论上好几天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公子阳生也被田贲派人送过来了,他依然被五花大绑,身上湿漉漉的,见证了四年前骑兵突袭齐营一幕的虞喜看到他过来,便嘲笑着说道:“齐国公子,许久不见了,怎么今日光景,和四年前一模一样啊,你还记得我么。”
阳生很狼狈,早没了四年前的架子,他没认出眼前瘦高的骑吏是谁,但从中可以看出,赵无恤对他的公子身份毫不在意,这次只怕很难再放过他。于是入军帐后,便用哀求的目光看向坐在旁边,阴着脸不说话的国夏和高无邳。
“国子、高子,汝等为座上客,阳生为阶下囚,阳生虽有过错,还望国子能看在我是齐国公子,吾等同是姜姓后裔的份上,替小子向赵将军讨饶一二。”
高无邳很记仇,他对这位抢先逃跑,导致自己后方无人接应的公子看都不想看一眼,国夏则无奈地摇头道:“公子早知此刻,何必当初呢……”
公子阳生还来不及回答,便被一把推到大帐中间,赵无恤大马金刀地坐在案后,冷冷地看着他。
“还望将军饶恕小子,小子若能归齐,必以十座城邑奉上,外加美女钱帛无数。”
赵无恤感觉很可笑:“你还不是齐侯,就想要割地了?公子别忘了,你连太子都不是,在齐国朝廷里说的话,分量还比不上一个大夫!”
他接着露出了一个让国夏和高无邳心里发凉的冷笑:“更何况,若我想要齐国的城池和财富,自己去取不就行了?”
阳生战战兢兢地跪地求饶,赵无恤却不再搭理他,只是一挥手,让人推了出去。
一般而言,诸侯的公子王孙被俘虏通常会被赎回,但阳生一向不受齐侯宠爱,加上他在齐国内部名声已臭,这次又干出弃军而逃这样可耻的事,只怕没人想救他了。何况从赵无恤的口气里看,大概不会轻易绕过阳生。
待公子阳生讨饶的呼声远去后,国夏才转过身来道:“阳生不肖,这都是我治军不严之过,让将军见笑了,不知将军会如何安置他,能否给予他与我一样的待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道:“国子,我虽然承诺保证齐人将士性命,可只有一样例外,在鲁国犯下滔天罪孽,滥杀无辜者,将被甄别出来明正刑典,如此才能给鲁人一个交待,高子,你手上可沾有僚吏和平民鲜血?“
被突然发问,一旁的高无邳心中一紧,像是身上无缘无故沾了什么脏东西般,连忙解释道:”在西鲁时我不在后军,阳生的作为与我无关,至于那闾丘明,他已在将军的追击中坠车而死,劫掠等事全是他私下所为……“
他看了看国夏:“也与国子无关。”
赵无恤眯着眼盯着高无邳看了半响,直看得这位世子冷汗直冒,这才笑着说道:“我信你,也相信这不是国子的军令。二位若犯下了像他一样的罪恶,只怕也无法坐在宾客的席位上。”
他暗中敲打,但国夏犹不自知,依然恳求道:“阳生固然对鲁国有罪,可他也是一国公子,还请将军给予体面的待遇……”
“国子愿意将自己和他的处境换一下?”赵无恤打断了国夏的求情,国夏顿时便不说了,他恍然反应过来,赵无恤虽然以卿礼待他,看似敬他为座上宾,实际呢,他和阳生一样,不过是个稍体面点的阶下囚而已!
无条件投降的战败者,哪来这么多要求!自身都还不保,还想给别人求情?
“虽熟读兵法,但在判断时机上很成问题,且心中有太多的妇人之仁……”从国夏投降后的表现,赵无恤对他做出了如此判断,难怪在历史上,掌控齐国兵权的他会被陈氏父子坑得血本无归。
对国夏少了几分忌惮后,赵无恤继续道:“阳生不仅是俘虏,他还是一名对鲁国犯下滔天恶行的战犯,先羁押在营中,我会在战后将他和其余战犯带去西鲁,在郓城让司寇和士师审理彼辈的罪行!”
国夏一惊:“审理?将军是要让人诉讼阳生?他可是公子,齐国一向有规矩,刑不上大夫……”
赵无恤站起身来:“我不知道管夷吾当年给齐国立下的是什么规矩,可是在赵氏,在鲁国,是以法治家,以法治国的!不管是公子,还是齐侯本人,甚至是周天子,在鲁国犯了事,就得按我的规矩来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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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汶水十几里远的小邑名为“夫钟”,原本是个人口不过百户的小地方,如今却变得极其热闹。
短短三天三夜的时间,一座巨大的“监牢”在此拔地而起。城邑外一处因汶水改道而干涸的河床被利用起来,河谷两面陡峭,正好被利用来来作为天然的监狱。还是用齐人的战车和一些树木做材料,两边竖起了一座粗糙搭建的围栏木墙,里面密密麻麻挤满了衣衫褴褛齐军战俘。
齐人的武器已经被收缴,甲胄甚至是御寒的衣褐也被无情地剥夺,仅剩贴身的短衣,幸好这是夏天,也幸好昨天的小雨没下多久,顶多是蚊虫叮咬带来的烦恼。
可比起性命之忧,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齐人是惶恐而惊惧的,汶水的大败后,他们在军将国夏的带领下投降,然后就被打乱了建制,与原先的旅、师剥离开来,周围全是陌生的面孔,乡党也不知所踪。至于军吏,据说在另一处分开关押。
这几天来俘虏都吃不饱穿不暖,每天还得干活:即便囚禁他们的木墙完工后,也得继续挖土加高,赵无恤这么做是为了让他们疲惫不堪,生不出反抗的勇气和力量来。
他们在干完活后,便像牲畜一样悲被圈在里面,为争夺一张睡觉的草席相互怒目而视。但没人敢打架杀人,因为赵军士卒一直在河岸上冷冷地盯着他们,坚盾利矛、张弓搭箭守在坑四周,没有丝毫懈怠。
总之,齐人战俘一直提心吊胆,等待赵无恤对他们的判决,祈求八神主能保佑他们活命。
孰不知,赵无恤也在为战俘问题烦恼。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虽然对国夏许了诺言,可对于如何处置俘虏赵无恤却未下定论,赵氏僚吏里意见分为两种。
田贲、石乞等武夫,张口就是一个杀字,石乞直接建议说,最好是能将这些齐人统统活埋了,然后筑一个巨大的京观震慑齐人,只留下百余年纪不大的齐人小卒,戳瞎了眼睛用绳子拴在一起放回去震怖齐国人。
“臣闻克敌,必示子孙,以无忘将军武功!”他这番话让不少武夫心动,叫嚣着要让齐人付出代价,彻底让齐国失去战斗的勇气。
但,也可能反过来激发齐人的仇恨和斗志,就像历史上,战国的燕将骑劫面对的愤怒一样……
“这个楚国人,真是心狠手辣!”冉求、樊迟、项橐等有文化和道德底线的人则震惊于此计的歹毒,冉求当面反对,认为杀俘不祥。
“将军成立武卒的初衷何在?所谓的武,便是止戈二字相合,武卒是用来禁暴、戢兵、保大、定功、安民、和众、丰财的,岂能穷兵黩武,将已降的俘虏妄加杀戮呢?”
石乞一撇嘴:“冉司马忘记齐人在鲁国境内所做的事情了么?曲阜鲁兵都与齐人有仇,如今报复回去有何不可?”
“当然要给齐人惩罚,但不至于将三万人全部屠杀,杀俘不祥啊将军!”
两边争论不休,赵无恤却另有考虑。
石乞很功利,他说的也没错,杀俘,是短期内最简单有效的手段。在历史上,战国时白起在伊阙、鄢郢、长平都制造了数次战后大屠杀,死在他命令下的楚人、魏人、韩人、赵人多达数十万,虽然白起最后没落得好下场,但他也为秦扫平六合减轻了许多物质上的阻力。
当然,也造就了六国人对秦的仇恨,这仇恨埋在心里,就有了“楚虽三户,亡秦必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相对于其他诸侯卿大夫而言,一个巨大的优势就是能以史为鉴,无论在这时代发生没有。屠杀省事,但后患无穷,这其中的利弊教训他想的很清楚,更何况他所处的时代是春秋,还未到战国呢……
纵观春秋二百多年,除了柏举止战外,历次大战未有杀人累万者。直到后来车战废而首功兴,诸侯抛弃礼乐,变得急功近利,屠城、杀俘才渐渐流行起来,这也是后来孟子哀叹的“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
旧时代一些腐朽的东西需要推翻、改革,可一些温情脉脉的传统,也应该流传下去。
总之要赵无恤做屠夫,他连手下大部分人这一关就过不去,更堵不住天下悠悠众口和左丘明笔下的史书。
于是他决定将两种意见折中,这三万人就是活生生的资源,他要物尽其用,不能简单地杀掉筑个京观吓吓人了事。
战后的第四天,赵无恤召集主要僚吏开会,将自己的决定告诉了他们。
……
“战争仍未结束,我不会放齐人回去,有昆父兄弟同为俘虏者将被挑出来,加入我军做僮仆。其他人则将作为补偿鲁国损失的人质,分散到鲁国各县服役。”
说白了,这些齐人要么做赵军中的填沟壑者,要么留在鲁国任由幕府驱使,修补城垣、清理尸体、重新耕种土地、在矿山开采矿石、伐木拉纤、开挖运河沟渠,鲁国在战后百废待兴,有的是事情等他们去做!
恩,他们其实就是奴隶,得以活命,却失去了人身自由。
对于赵无恤的决定,众人皆表示此策可行,要知道,赵无恤废除了殉葬,废除了人祭,规避野蛮的屠杀,却从未废除同样野蛮的奴隶制度。随着近些年战争的持续,许多卫国、齐国战俘都沦为氓隶,为鲁国经济的繁荣做贡献,军功授田里,也有可拥有氓隶人数一条,在场的冉求、虞喜等人,其实得到了广阔的食田和数以百计的僮仆,成为鲁国新兴地主阶层的代表人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想避免历史上秦帝国统一时引发的国族仇恨,可在军功授爵授田,并留数额巨大的奴隶进行压榨,保证国人利益这方面,却走了秦的老路……当然,这时代的秦还是僻在雍州的宅男,离改革尚早,赵无恤就是要将他们的路占掉,让这些嬴姓老亲戚无路可走。
事情便如此决定了,不过常跟在赵无恤身边,俨然是第一顾问的计然却笑着摇了摇头。
“辛文子先生,你认为如何?可有不妥之处?”
计然站出来道:“并无不妥,我曾南游楚国,亲眼见到吴军入楚时屠戮百姓,残杀楚兵,以至于整个楚国都团结在楚王周围反抗,原本能鲸吞大半楚国,最后却只落得仓皇而逃,这就是孙武的因粮于敌做的太过了,吴人的做法是强盗劫掠,而不像谋国。”
“而将军的善后做法却有利有节,头脑清醒无可挑剔,老朽最佩服将军的,不是功业显赫,而是对待大胜后的谦和和节制。”
赵无恤被计然夸了一通,倒挺受用的,不过计然随即话音一转,说道:
“但将军如此处置,随之而来的也有一个问题。”
他将手从袖子里抽出来,指尖捏着什么东西递到赵无恤面前,众人定睛一看,却是一粒发黄的粟米。
计然就这样将再普通不过的粟米放在手心,高高举起道:“这个问题,便是粮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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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经济专家,计然功课做的很足,跟着赵无恤行军途中也没少翻阅沿途县乡上计资料。才进入鲁国半个多月,他却俨然是一个鲁国通了,在这场合议后,计然给赵无恤算了笔账。
“将军在鲁国苦心经营数年,售卖瓷器、鲁缟等物换取粮食,许多地方已经粟支一年,曲阜、郓城等地甚至粟支两年。然而将军连续征战一年半,每次动员和集结、训练都要消耗大量粮食,这些地区的仓禀便所剩不多了。更别说鲁国青壮被抽调入伍,民间本就缺少劳力,随后鲁国又遭到齐的入寇,去年的秋收受影响,今年的春耕更被耽误。”
“如此一来,鲁国的粮食勉强够吃到秋收,许多地方入秋前只怕就要遭饥荒。将军这几年通过均输抑制粮价,如今却要疯涨了,届时鲁国粟值百钱、千钱,民心必乱!这还没算上将军的大军的人吃马嚼,又是一笔巨大支出,先前依靠陶丘运到郓城的粮食维持军需,之后该怎么办?”
他最后给出了结论:“总之,若再多出三万张嘴的负担,现在的鲁国根本养不起如此多的俘虏,就算让他们作为氓隶参与收割,也得等七八月秋收时节,如今是五月中,将军必须找到够三万人吃三个月的粮食,否则……”
计然没有再说下去,但赵无恤知道后果,粮食,是一切邦国的基础,若连吃都吃不饱,一切功名霸业便无从谈起。
他摸着下巴道:“我不会在鲁国久留,晋国西线****告急,铜鞮已经被知瑶攻下,韩虎和乐符离退守上党、长子,我怕他们随时可能会撑不住,战线正在往太行推移,连温县也不安全。至迟到六月,我的大军便会西返,鲁国的粮食负担便能减轻了。”
“至于俘虏的口粮……”赵无恤想了想,“缺口大概是多少?”
计然拨动算盘,他对这个发明爱不释手:“人月食一石半粟米,三个月,大概是四石五斗,三万人就是十四万石。”
“氓隶不用吃饱,吃饱了反倒会生出反抗的心思,每个月一石就行,三万人……十万石?”
赵无恤笑了:“我记得攻破朝歌后,城里便有一百多万石粮食,一年时间里人吃马嚼消耗大半,也还剩几十万。如今卫国交通已经打通,随时可以顺大河而下,再走陆路接济鲁国一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朝歌存粮不能动。”计然却很坚决。
“将军虽然赢了东方的战事,可西方与晋侯、知、魏和范、中行的作战隔着太行,霍太等山系,即便战事顺利,也要花一年半载,甚至更长时间。赵韩驻军甚多,河内刚从战乱里缓过来,许多地方秋收前也没有存粮,都指望朝歌的仓禀接济,所以朝歌的粮食决不能动用!何况鲁国民间需粮的缺口不止这些,约莫估计,得三十万石才能让鲁国粮价回落,平安进入秋收。千里输粟,到鲁国都被民夫吃掉三分之一了,得不偿失啊。”
“那该如何是好……”赵无恤皱起了眉。
卫国?卫国是不用指望了,赵无恤离开时帝丘自己都在缺粮,也怪他这几年把卫国摧残太甚。
曹国?曹国也才遭逢大乱,子贡还要承担赵军回师的粮食,这可比让齐人俘虏不饿死重要多了。
宋国?宋国也难啊,大舅哥已经整天怨声载道了,和平时期大家都宽裕,战事却都吃紧,据说南子已经是勒紧腰带,带头减餐来支援赵氏。
泗上小国?那些小邦可以压榨一番,可有的邦国人口也才三五万,这青黄不接的月份,就算把他们逼死也没法突然拿出这么多粮食来啊。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区区三十万石粮食,却让武功赫赫的赵小将军犯了难。
赵无恤思虑再三,最后眼前一亮,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真是笨,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啊!
“这有粮食!”赵无恤走到大帐里摊开的地图上,敲了敲汶水以北、泰山西麓的地区,那是齐国的疆域,分布着一大片城邑。
“早在两天前,我便派虞喜部帅一千骑作为前锋进入齐境探路,我大军虽然得休整后回晋国救急,可也不能放着南门洞开的齐国不管,若错过此机会就太可惜了,不如留下一支偏师去齐国南境占据城邑,因粮于敌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补给大军的府库主要在东阿、平阴两处,除此之外,遂、障、阳州,这些千室邑都有数万石粮食……”
随着晋国和郑国首创,成文法已经在诸侯间渐渐流行开来,齐国也有专门安排粮食存储的《库法》。齐国都邑必有府库仓禀,作为俘虏,高无邳被逼无奈,硬着头皮为赵无恤指出地图上齐国军粮之所在,这块地区被称为汶阳之田,原本是鲁国的地盘,两百年间被齐国一口口蚕食,沦为敌境。
他和国夏当然知道赵无恤要做什么,但刀架在脖子上有什么办法?何况齐人入鲁也没少劫掠粮仓,如今一报还一报,只希望赵无恤真能恪守他”武卒“的底线,对齐国南境的损害能尽量小一些吧。
不过国夏和高无邳注定要失望,因为赵无恤决定留下的偏师主帅,却是打家劫舍起家的柳下跖……
“汶水一战前,齐军东线尚有近万人,没来得及过来汇合,我让柳下跖去对付他们,如今这些人已不堪其扰退回穆陵关,想靠三千人攻克此雄关只怕不可能,我会让柳下跖转而西进,通过夹谷、长勺一带进入汶阳之地,一边为鲁国劫粮,一边攻城略地,至于能啃下多大的地,就看他和徐承发挥了。”
徐承的舟师已有小成,他也能杨帆顺着济水而下,深入齐国腹地,制造恐慌,齐人逆流,很难进行防御。
计然对此策深以为然,他说道:“的确,齐军陷没近半,短时间内无法组织大军抵御,正是收复鲁国固有疆域的大好机会。不过也不宜全军大举进攻,若老朽所料不差,齐国公室和国、高二卿兵力丧失殆尽,齐国之内,必生大变!若外敌太强,貌合神离的齐人反倒会联手御敌,若袭扰不轻不重,齐人就会自己大打出手。”
赵无恤也如此认为,他之所以扣着国夏和高无邳,不放不杀,就是在等待这样的局面,好完成他的东方布局:“不错,这么好的机会,若陈乞和陈恒父子没有动作,他们就不是陈氏了。”
在派虞喜先行进入齐境探路的同时,赵无恤也刻意放了一些齐人俘虏回去,中间夹杂了不少细作,他们将在东阿、平阴大肆宣扬国、高二卿的丧师之过。赵无恤希望陈氏能忍不住,让齐国陷入一场争权夺利的大乱中,无暇影响他打完晋国内战。
柳下跖和徐承是刺向齐国的剑,他们会给齐人带去战争的滋味,冉求就是稳住鲁国局势的盾,他要负责看守俘虏,将其甄别区分,输送到各地服劳役。有这两人在,鲁国可以无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定计之后,赵氏大军便准备拔营离开了。如今已是汶水之战后第五天,对齐人乡良人们的审问甄别进行得差不多,在西鲁杀戮百姓、僚吏的是哪几支也基本搞清楚了。
“将那几支数千齐人单独关押,饿他们一天,让他们相互举报,谁杀了人,谁做了恶,谁是主犯,谁是从犯,尽量找出来。我只给三天时间,第一天找不出来,便十人抽一人杀,第二天找不出来,便十人抽两人杀,第三天,则屠戮殆尽!”
赵无恤发了狠,一场相互举报的风潮在齐人俘虏中吹过,让他们人人自危,这是普通兵卒集体犯罪的惩罚,一时间为了活命,袍泽反目,乡党恩断义绝,很快就找出了近千人。
五百名从犯被处以肉刑,另外五百名手上沾满鲁人鲜血的齐人,在赵军前往曲阜的时候,以触目惊心的方式处死。每隔半里便树立木桩,上面用木钉钉上一名齐人,他们是被活生生钉上去的,肚子被拉开,肠子挂在外面,只伸直一条手臂,指向西鲁的方向——他们犯下罪行的方向!
赵无恤没有大肆杀俘,向世人展示了他的宽厚,可现在,他也通过这种方式展示了以直报怨的性情,警告所有人,明犯赵氏百姓者,必诛!这可比简单的京观震撼多了。
……
进入五月下旬,赵无恤和乐溷带着赵宋联军回到了曲阜,一场浩大的俘虏游行仪式在北门举行,半个多月前,齐国人还在这里耀武扬威,如今却个个垂头丧气地经过城楼,跪在一众曲阜民众面前,承受烂菜和石头的攻击,以及无数鲁国乡言的唾骂。
赵无恤应验了他的承诺,有他做执政,鲁国便不再是任人欺凌的弱邦,而是能对入侵和暴行奋起反击的劲国!
两百年前所未有的大胜,却与鲁国君主无关。鲁侯只是象征性地露了一面,就怯怯地缩回宫中去了,他已经做了好几年傀儡,沉溺于酒色好忘记这种无奈的现实,如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离灯枯油尽只怕不远,张孟谈认为,是时候注意寻找新君人选了。
张孟谈说道:“鲁侯只有一个儿子,名为‘将’,今年才十二三,已被立为太子。”
无恤考虑了一会道:“将他将从鲁宫里接出来,单独给他建一座东宫,再请几位师、傅,多给他讲讲放权于幕府,国君垂拱而治的好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突然笑了起来:“当然,就算鲁国换了国君,实际执政的还是你这位家老,未来的鲁国很可能会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君主,外加一个刚断奶的幕府大将军,孟谈可得多多担待啊……”
“自从在泮宫遇到主君时起,我就知道自己脱不了劳碌命了。”张孟谈苦笑着摇了摇头,下去安排以上事宜了。
除此之外,赏功策爵也要立刻进行,原本冉求、张孟谈、虞喜等人,都是已拥有广阔食田和百余僮仆的大地主。此战之后,他们不少人又立下功劳,于是士升为下大夫,下大夫升为大夫,给冉求、公输班等人的赐田甚至多达万亩!
再往后,赵无恤得考虑着加重赏赐的砝码,给予千室城作为食邑了,正好许多东鲁大夫或被抓,或叛逃,晋国的河北地区一片空茫,盗跖花点时间也能打下汶阳之田,势力在不断扩张,赵无恤不愁无地可赏。
当然,这些都是虚封,封建为辅,县制集权为主的国策绝不容破坏!
考虑到卿、大夫、士的爵位太少,上升空间不足,等打完晋国的内战,也时候在晋鲁进行改制,弄个二十等爵出来了。
等鲁人宣泄够,欢呼够以后,享受了大胜快感的乐溷将带着宋军经由邾、小邾等地回宋国,顺便吓唬吓唬泗上诸侯,让他们知道齐国已经完了,泗上依然是鲁宋共同主宰的秩序,再不老实,便让你亡国亡社稷!
至于赵无恤,他带着国夏、高无邳,公子阳生,以及那些纵容士卒劫掠、杀人的齐人军吏西返,期间会路过郓城,等待他们的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审判!
说来有趣,一个晋国君子为鲁国人出气,对一群齐国将帅军吏进行的审判,担任审案“理官”的却是个郑国人。
他是中国第一部民间刑律《竹刑》的撰写者,也是名法之学的肇基人,他叫邓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周礼中,司寇掌司法,其下有士师掌刑狱,而负责审理案件的法官,则称之为“理官”。
赵氏最大的法官,也就是“大理”邓析年近五旬,他鬓角已经发白,三捋一丝不苟的胡须粘在下巴上,让他的瘦脸显得越发古板。
这位理官的人生经历非同一般,他不满子产之法,便欲改郑国所铸旧法,而私造刑律,写于竹简之上,被称之为《竹刑》。他还向郑国国人、商贾们传授法律知识,公开承揽诉讼,为人打官司,他在审案的棘下操两可之说,设无穷之词,以非为是,以是为非,多次翻转了案情。这让郑国司寇、士师十分被动,只要邓析到场,便再无人敢主持讼狱。
此事最终惊动了郑国执政驷歂,他与邓析在乡校辩论,却被驳得一败涂地,恼羞成怒之下关了乡校,还对邓析下了禁锢令,打算执邓析而戮之!
赵无恤在邓氏族人的请求下联合郑国的一些商贾大夫解救了邓析,将他送到赵氏。邓析入赵后没有呆在下宫锦衣玉食,而是开始在长子、晋阳、温县等地跋涉,深入民间了解疾苦,最终在赵宣子之法的基础上,制定了一套新的律法,称之为《赵律》。并在赵鞅的支持下开设官办学校,广收门徒,传授律法、诉讼知识,名法之学在赵氏父子的鼓励下,俨然在冀州之地流行起来。
晋国内战打乱了这种节奏,但也给了邓析一些新尝试的机会,比如说难得一见的公审一国公子……
“我审理过庶民作奸犯科的盗窃案,审理过军中临阵脱逃丢失兵器,审理过邯郸氏谋逆大案,但惟独没有接手过对外国公子的讼狱……”
邓析翻着厚厚的卷宗,抬眼皱眉看向赵无恤,将他不远百里从朝歌唤来,就是为了此事,但他却感觉有些棘手。处理起民事、宗族、军事案件来邓析得心应手,可对一个外国公子的宣判,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若非要和现世的惯例挂钩,便是军事司法和跨国司法了。
正所谓“不死伍乘,军之大刑也”,战争需要有严格的军事纪律,古代在战前有《誓》,晋国和赵氏更有严格的成文军规,军中的司马、士师要对违反军法者处以严刑,对己方民众烧杀抢掠者也是大罪,自然要明正刑典。
可公子阳生犯下的事虽是在战争中,但他却不是赵氏将帅,赵氏的军法无法推广到他头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既然阳生是外国人,那也可以套入跨国司法里。一般而言,跨国案件的主持者是至高无上的周天子,后来天子失权,就成了霸主代劳,诸侯自有一套“国际法”,专门处理两国卿大夫之间的纠纷、战争、诉讼。
可如今天下无霸,赵无恤更不是晋国的上卿,对敌国公子,拘押亦可,甚至杀掉也无可厚非,可由他派理官来仲裁公子阳生的罪行,就有些不伦不类了。
所以邓析有一点犯难,“将军,此事无旧例可循,你打算让我如何审理?”
赵无恤刚赶到郓城,没歇一口气便要开始张罗此事,他笑道:“先生不是修了《赵律》,并推而广之撰写了《鲁律》么,按照此律执行即可。”
邓析抿着嘴:“可阳生是齐国公子。”
“外国人在赵氏领地和鲁国疆域里犯了罪要如何处置,不也写在条例里么?”
“但那是针对轻侠、游士和商贾庶民的。”
赵无恤沉思片刻道:“这的确是我的疏漏,应该将范围扩大,无所不包才行,以后赵氏和鲁国的律法便要实行这样的原则,公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
“公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反复咀嚼着这句话,邓析莫名感到了一丝激动。
一直以来,“刑不上大夫”这句话一直是肉食者逃避律法制裁,作奸犯科的依凭,邓析在郑国就是不满这种现状,才私自修了《竹刑》,可就算是他,也不敢将步子迈得这么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他也注意到了,赵无恤说的是同罪,不是同罚。从第一位首创刑狱的皋陶起,罪与罚,从来就不是统一的。同样是杀人罪,庶民可能会被处死,卿大夫却只会被罚粮罚钱,这也是时代的无奈,赵无恤还是为特权阶级留了一线。
可从免罪到定罪,已经是难能可贵的进步了!
但邓析还是拿不准,赵无恤的意思,是要定阳生大罪,可罚呢?他在讼狱时的判决,可是包括处罚方案的,这其中轻重,邓析有点拿捏不准,对方毕竟是一国公子。
“先生何时变得这样局促?”赵无恤却摇了摇头,似是有些失望。
“理,治玉也,万物之脉理唯独以玉最密,皋陶氏之所以将掌管司法者命名为理官,就是希望能理能将复杂的不法之举通过严密规则进行裁决,明断是非,以维持人间秩序,先生按照自己修订的律法审理即可,何必问我的意思?”
邓析沉默了,不错,在郑国得罪权贵的教训是他人生的转折点,经历一次差点死掉的囚禁后,他再接触刑律和判决时的确有些畏首畏尾。
因为他不相信,这世上竟还有不想凌驾于刑律之上,利用权势曲解律令,以达到自己目的的主君!
可赵无恤却让他惊讶了,这位小将军,对待如同初生婴儿的刑名律法,却有别国诸侯世卿所没有的宽容和理解。
他认真地问道:“将军当真肯放手让我独立仲裁?”
赵无恤应诺:“此时如此,以后也会如此,不到事非得已的时候,我绝不会干涉先生的司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邓析突然笑了:“我猜想将军肯定对公子阳生恨之入骨,必杀之而后快,如今却将裁决他的绳索交到了我手中,若我给阳生定的罪罚不是将军所期望的呢?”
“即便如此,我也会坦然接受。”赵无恤笑了笑,让邓析一时失神。
他背着手,看向郓城幕府府邸窗外的景象,被齐人围攻数月后,这里一片凋敝,曾经的辉煌不见,恢复到战前的状态可能要三五年时间才行。
“我听说,上古之时的审判属于神判,由族中的巫祝用石制的獬豸兽轻触犯人,以确定是否有罪,称为触审。然而这种触审名义上是鬼神意志,实则是非全由巫祝掌握,以至于冤、假、错案横行,罪及无辜者甚多,所以皋陶断然废除了这一制度,使审判由神断变为人断……”
邓析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无恤继续说道:“人们常说苍天有眼,有罪必遭天谴,可我却不相信什么天谴,只相信人罚。阳生在西鲁犯下的罪行,郓城百姓有目共睹,证据遍地都是,根本不用细细收集,便有无数诉讼者来控诉血泪。”
他转过身,严肃地说道:“我也相信先生是公正的,作为皋陶的后裔,我一直希望能重现那时候的执法公正严明,让国中再无冤屈,让百姓各得其实,让恶人不敢作奸犯科,这才是律法规范天下的盛世。我一向认为法是百世之基,肇基便从这场郓城审判开始,我在此为民请命,明日的审理,就拜托大理了!”
赵无恤对着他一拜,邓析连忙还礼,心中肃然起敬。也许是同为嬴姓的缘故,他觉得赵无恤和皋陶一样,对法有难得的正视和尊重,赵氏看上去的确很像“依法治国”的样子。
他郑重承诺道:“施象惟明,惟明克允,邓析一定恪守皋陶的这两点准则,按罪治刑!还西鲁民众一个公道!”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中国古代的司法,没有设立专门的侦查机关明代的锦衣卫、东西厂为特例,办理刑事案件,在审判之前,没有专门的侦查程序,基本上是侦审不分。同时,古代也没有设立检察机关提起公诉……”
这是后人对中国古代司法的诟病,可历史已经在法的萌芽期便悄然发生改变,郓城审判虽然是一场胜利者对失败者的判决,却开创了许多先河……
首先,由郓、汶上等数县士师代表官方,联合发起对齐军的公诉。邓析则严格按照既定的侦查程序,派出他“大理”下属的一批详断吏明察暗访,收集了遭受齐军祸害的民众千余人提交的证据证词,并记录在案。
接下来,便是将在郓城坐狱的公子阳生等战犯提出来,由邓析和他的学生们进行审理。
春秋之际的法庭被称之为“棘下”,郓城的棘下并不如后世法院雄伟高大,仅能容纳数十人,能进来旁观审理的只有少量证人和赵无恤派来的监督者,他自己甚至没有到场,这是放手让邓析裁断。
一道钟声,大理官邓析戴着高高的獬豸冠步入庭中,一身黑衣显得肃穆无比,让小声说话的众人下意识噤声。
邓析坐在案后,同样一身黑衣的学生们跑前跑后,递交上他已经过目数遍的卷宗供词,同时不断传唤重要证人发问,每一句都很有耐心,每个字都有笔吏如实记录。
就这样,数个时辰过去了,期间戴着镣铐被押上来的公子阳生甚至有自辩的机会,然而庭内证据如山,屋外舆情激愤,他的自辩根本无从谈起,只能不断强调自己的公子身份,要求得到赵氏宽容。
其实,让犯人自辩,这只是显示“司法公正”的一个过场而已,他的罪,邓析心中早已有数。
最后,在短暂的休庭后,以《鲁律》为纲,综合情理、先例,邓析宣布了判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邓析那不带丝毫情感的判决书中,入寇罪,杀人罪,外加坏田、屠戮、强暴,甚至还有一条赵无恤加上的”反人伦罪“,一道又一道罪责像从天而降的大山般,砸到公子阳生和其他齐人将士的身上,压得他们喘不过气来。
罪如此之重,罚呢?
“赵将军何在?我是齐国公子,岂能受此屈辱?”历史未来的齐悼公,现在却只是一直惊惧不安的小麻雀,眼睁睁看着笼子罩到头顶。
直到现在,公子阳生依然不相信自己会遭到重罚,战争来来去去,类似他的所作所为,诸侯间谁没做过?最后即便被俘虏,也会从宽以待,这是这时代公子王孙,世卿大夫们的特权,律法?在他们看来就是一个无用的铁鼎,一张可以轻易折断踩在脚下的简牍!
可惜,这是在赵氏,在鲁国,不是齐国……
邓析起身,他侧面的全场理官亦然,旁听全场的赵军军吏、幕僚也下意识站了起来,身体笔直,就像在军中训练的军姿,这一刻的架势,让他们感到了某种不容亵渎的“神圣”。
压着心里的激动,邓析宣布了来自他,来自律法,也来自西鲁千余冤魂,来自上万民众的仲裁!
“公子阳生为首恶,罪不容赦,游街示众后,腰斩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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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将军收回裁断,收回腰斩公子阳生的命令!”
国夏涨红了脸,他现在极其后悔当初投降的决定,自己应该在汶水岸边奋力一搏,事若不成,则自刎而死,也好过现在所受的煎熬。没错,他和高无邳被奉为宾客,赵无恤以礼相待,可对待公子阳生就不同了,国夏本以为顶多是拘押起来,等待齐人的赎金,这期间阳生或许会吃点苦头,可应该不会有性命之忧。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赵无恤竟然采取了这种方式,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腰斩,这是远超五刑的酷刑,只对大恶之人使用,对于一国公子来说,对于齐国公室来说,无疑是莫大的耻辱……
于情于理,国夏虽然身为败军之将,却也想极力阻止。
赵无恤却推得一干二净:“这不是我的裁断,是理官的判定,这也不是我一句话能收回的东西。昨天的审案过程国子也在旁目睹,程序公正,合乎礼,也合乎法。书.吕刑》里不是这么说的么?原告和被告都到齐了,狱官通过观其言、察其情来审理案件。五种审讯的结果确凿无疑了,就按照墨、劓、膑、宫、大辟五种刑的规定来判决,《鲁律》对外国籍贯者在境内施加暴行,则多了腰斩一条。“
“所以理官的判决合情合理,判词也写在纸、简牍上各一份藏于府库,绝不能轻易更改。”
“可阳生毕竟是齐国公子,周室和齐国有旧规,以八辟减免刑罚。其中就有议贵之辟,将军不顾他的身份便要斩之以斧钺,实在是有失赵氏体面!”国夏说的激动,不由又前进了一步。
“体面?”赵无恤重重一拍案几,站了起来,国夏身后的黑衣侍卫们也齐齐将手放在了剑柄上。
赵无恤让他们稍安,但语气已经比方才重了许多:“国子居然和我谈体面?汝等帅齐兵入寇鲁国,纵容手下祸害乡闾时,可曾在乎过自己作为卿大夫的德行体面?阳生为了报复曾沦为赵氏俘虏,下令滥杀无辜时,可曾在意过他身为齐国公子的体面?至于被残忍戮杀的高鱼大夫,被搞得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死后尸体在荒野里被野狗啃食的数千鲁人,谁又考虑过他们的体面!”
“我见过最高尚的庶民氓隶,也见过最卑鄙的公子王孙,阳生在我眼中,不比那些惨死在沟壑里的鲁国黎民高贵半分!在我的律法面前,就算是齐侯在鲁国境内犯了罪,也要受应有的惩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国夏无话可说,只是瞪圆了眼:”齐国不会接受如此折辱!“
“齐人接受又如何,不接受又怎样?”赵无恤看国夏已经带上了一丝傲然:“难道齐侯还有力反击?国子已经全军尽没,齐国南境大开,柳下跖带着八千兵卒脚程极佳,徐承近百条快船风驰电掣,你说他们如今到哪里了?是阳州,是平阴东阿,还是……临淄郊外?”
国夏脸色发白,如今齐鲁攻守之势已经替换,这才几天功夫,齐国边境已经处处遇袭,小邑或降或陷,盗跖干起老本行来驾轻就熟,抢光府库粮食后,便让舟师快船扬帆运回。若非赵无恤西线吃紧,齐国早已是刀俎上的鱼肉了。
“你……将军莫不要以为打胜了仗,便能为所欲为!”
“我这也算为所欲为?”赵无恤不怒反笑。
他解下鹖冠,如墨的黑发披散下来,然后指着明显断了的一截道:“我在途径郓城时目睹了此地的惨状,当众断发发誓,一定会为他们做主报仇。如今我打赢了这场仗,俘虏了所有的齐人,可我也未像阳生一般肆意妄为,我压制自己愤怒,饶过多数齐人的性命,我按捺自己的耐心,将国子和高子,这场战争的统帅者奉为上宾,而不是与阳生一样送到棘下让理官定罪。”
“此事已定,国子若有不服,大可为阳生,为被判罪的齐人将士提出诉讼,再由理官决定是否需要重审。但说实话,阳生之罪证据确凿,即便重审,大概也会维持原判,请回吧!”
赵无恤让侍卫开门送客,国夏气呼呼地走了,继续回到软禁他的地方。待他离开后,一直旁听的项橐闪了进来,在好笑国夏没有自知之明的窘态之余,他心中也隐隐担心,便上前讷讷地说道:“杀公子阳生,此举虽然大快西鲁人心,可若饶他一命,会不会对主君更有利?”
……
无恤瞥了少年一眼:“凡事必有利弊两面,你倒是说说,要怎么处置才合适?”
“或许,把他关起来……作为人质?”项橐说,这或许是个办法……
赵无恤笑了:“阳生在齐国内的地位你不是不知道,你觉得齐人还在乎他?”
项橐挠了挠头,的确,据说齐侯对这个儿子已经嫌弃到了极点,留着阳生做人质,只怕连一万石粮食也换不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担心将军这么做,会受到无端的敌视,阳生不受重视不假,可他是一国公子也不假,只怕会让诸侯和卿大夫们心生不满,成为将军的敌人。”
“心生不满的同时,也会心生恐惧。”
赵无恤招呼项橐坐下,又给他上起了课。
“你知道么?晋文公重耳是个瑕疵必报的人,在外流亡时受了很多委屈,他成为晋侯后,便开始大肆报复曾羞辱过自己的敌人。这位心胸不宽的霸主在郭偃的建议下,凡事都要套上一副按礼法行事的皮。郭偃、李离等作为晋国的士师、理官,公然以投靠楚国的罪名提审诸侯,认为他们有罪,于是又是派人去毒杀卫成公,强迫曹共公割让土地给鲁、宋。当时谁都接受不了晋国的行事霸道,却无可奈何,只能咬牙忍着,可这一百多年下来,不都习惯了么?但凡有点诸侯间的纠纷诉讼,便忙不迭地跑到晋国求霸主仲裁……“
项橐挠了挠脑袋:“的确如此不假,但……”
无恤止住了他的话:“你怕赵氏招惹更多的敌人,我在此感谢你的好意,只是我不怕再有更多敌人了。去年这会,我一度天下皆敌,可这些敌人里,范、中行、邯郸、公孙疆、卫灵公、季氏、齐国,却都一败涂地,灭的灭,残的残。”
他叹了口气:“你应当知道,我能有今天,依靠的是士和民众,而不是卿大夫的支持,我走的是一条既继承又革新的霸道。旧礼里合理的,对我有利的,那便保留一二,有碍于我前进的,踢开便是。放在汶水之战前,我也许还得忍辱负重,委屈自己和无辜的鲁人,饶阳生一命,如今就不必了。所以啊,项橐,不要总想着去迎合、习惯那些古老的旧礼乐,他们已经崩坏得不成样子了,现在,要让天下人来习惯赵氏的新规矩!”
项橐震惊了,呆呆地看着赵无恤,的确,若连自己的领民都保护不了?若畏手畏尾地拉着他们忍住仇恨,陪自己做旧礼制淫威下委委屈屈的小媳妇,那赵无恤还有什么理由,让鲁国人为自己去战场上抛头颅洒热血呢?
饶过阳生,齐人不会对他感激分毫,反倒会嘲笑他的软弱和妇人之仁。杀了阳生,虽然会让自己受到不少苍蝇的嗡嗡唾骂,却能震慑赵氏内外的贵族,同时带给西鲁三十万鲁人一个公道,彻底赢得他们的忠诚,对自己的忠诚,也是对他尚在襁褓中儿子的忠诚……
自古凡革命,无不有流血牺牲者,若不想让自己人流血,就得让敌人流血。就用阳生身上流着的姜姓血脉来浇筑赵氏在鲁国的统治根基罢,就用他的小命来祭奠律法被贵族随意践踏的旧时代罢!
赵无恤束紧头发,举起沉重的卿士冠冕,重新戴到头上,再度恢复为杀伐果断的堂堂将军,起身时腰间长剑巍然挺立。
“据说上古时尧的共工之官孔壬犯下大罪,宽厚的尧帝曰‘宥之’三次,而刚正不阿的皋陶则曰‘杀之’三次,最后杀没杀典籍也没记载清楚,大概是杀了吧。我喜欢这位嬴姓祖先的做法,这一次,我会支持邓子到底,阳生,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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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脸跟刚磨出来的豆浆一样白。”
一个天真烂漫的鲁国童子,指着戴着枷锁示众的阳生如是说,这位昔日公子,如今却成了赵氏的战犯,在被押往市上正法的路上。赵无恤还是给了阳生一点“体面”的,他不像身后的齐人军吏一般穿着囚服,而是换上了崭新的锦服衣冠——这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谁是今天行刑的主角。
可惜阳生没有慷慨赴死的勇气,才走了一半路,他便已吓得脸色煞白,惹得围观的郓城人嗤笑不已。
公子阳生脚下虚浮,短短几天的监禁生活比几年的俘虏生涯更难熬,至少在铜鞮宫时,他只是晋侯展示威望的战利品,没有性命之忧。昨晚阳生彻夜难免,赤着脚在他的囚室里踱来踱去,就像小时候跟随他父亲齐侯在少海边游玩时,看到困在大网中的海鲛一样挣扎不安。
他清楚地记得,那条长达数丈的大海鲛被捕获时齐国渔民发出了一片欢呼,一边痛诉这条海鲛曾在浅海吞噬了无数下海采珠捡蛤的人命,一边用锋利铜削对它进行报复:鲛鳍被割下,制成美味的肉羹;鲛革被剥离,可以做成极佳的甲衣,让箭矢很难射入;接下来是开膛破肚,鲛肝可以让失明者重见光明,鲛鳔可以吹鼓后当浮水的气囊使用……
很快,这条在海中不可一世的恶鲛,便只剩下了瞪圆的鱼眼和一身血淋淋的骨头。
阳生不知道自己明日会不会也遭受这种对待,他就算死了,也是赵无恤用来立威和收买人心的祭品,和那条海鲛的下场一样。
人总是对死亡心存恐惧,地位越高,生活越好的人就越是怕死。
阳生很怕,出门时他怕极了,走在郓城的大街小巷里时更是怕得要命。他身上的衣服虽然光鲜,但脚下的履却很薄,街上粗糙的石头磨着他脚底。一个月前,他还是率军来攻略此地的师帅,在战车上俯瞰这些鲁国贱民,看谁不顺眼就让兵卒斩杀,可如却沦为死囚,被众人围观。
郓城里钟鼓齐鸣,召唤整个城邑的人前来。最初看到他的是维持秩序的赵兵,原本在小声地议论着什么,等阳生被押着走过来时,全场忽然陷入一片寂静,一千双眼睛转过来盯着他。
等阳生走了以后,他们才交头接耳:“齐国公子就长这模样?同样是贵人,比起将军差远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旁的兵卒一脸鄙夷:“怎么能将这等斗屑之人与将军相提并论!?”
接下来才是真正的众目睽睽,郓城父老男女扶老携幼,不远百里赶过来,足足有好几万。街道拥挤狭窄,人群紧紧地挤在一起,后排的人努力踮起脚尖想看看齐国公子长啥样,但都是持戟的赵兵挡了回去。
不过还是有很多人视线良好,兵卒、工匠、农圃,这些在阳生眼中污秽不堪,蓬头垢面的鲁国鄙人,都在晓有兴致地观看阳生的耻辱,享受赵氏承诺带给他们的复仇。
“活该!”他们齐声说道。
“畜生!”
嘈杂中,又一个声音尖叫起来,是一个女人,大概是丈夫或儿子被齐人所杀,自己又被乱兵糟蹋,此时痛苦地哭泣着,不过却不耽误她朝阳生的位置扔腐烂的菜叶。阳生堪堪躲开,那黑乎乎的秽物从他身边飞过,落到后面跟着的齐人军吏身上。他们也是囚犯,罪名与阳生相当,一共一百多人被判了五刑,其中一半是死刑,另一半是黔、劓、剕、宫等肉刑。
这一路好长,似乎用了一百年才穿过街巷,阳生终于走到了他的终点,郓城市肆。宽阔的市场被清空,行刑的台子早已被搭建起来,戴着皂色的帻,身穿红色短打的刽子手正站在台上,冷冷地盯着他看……
被那人盯上的时候,阳生一路强撑着维持的公子形象终于垮了,他双腿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地上。
……
刽者,断也,是对行刑者的称呼,但凡大辟、腰斩等刑都由他们来做。
不过今天的刽者身份有些特殊,邓析给阳生叛了重罚,在管牢狱的小吏里却找不出敢对齐国公子动手的人。他只得向赵无恤求助,从掌管军中杀头的侍卫里挑出一人来担此重任。
站出来做这事的是漆万,赵无恤的黑衣侍卫之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午时已过,天气有些炎热,漆万只穿着一身红色短打。他早就不是当年宋国漆员里的老实苦工了,在武卒里待了五年后,手上沾的人命起码上百。作为赵无恤亲卫期间,也手刃了不少违反军纪者。他就是将军的剑,将军的刀,让斩谁便斩谁,不会有什么心理障碍,所以看上去神色平静如常,盯着被押送过来的阳生脸上猛看,仿佛上面有朵花。
春秋之世,只有罪大恶极的犯人才会在午时三刻处斩,而且死刑一般都在秋天处决,定罪审决就要杀头的也都是大案恶人。比如在秦国与晋国战争里,被晋人当场抓获的秦国间谍。这位齐国公子在郓城犯下了滔天罪孽,他做的绝,赵无恤也做的绝,能怪谁?
公子阳生好像很害怕,也不知是怕漆万,是怕刑台上的斧钺,还是害怕死亡本身。有那么一会,他开始拼命挣扎,试图反抗,但高大的赵兵立刻扼住他的喉咙,把他按在地上,直到他停止挣扎,才一个人掐着一支胳膊,将他半拖半拽地押上台阶。
这期间阳生哭喊着,“放开我,我乃公子贵胄……汝等不能……”他毫无公子形象,但无济于事,漆万和助手合作,将他按到斧钺之下的横木上用绳子固定好。
刑场周围的一万多人被阳生的丑态惹得哈哈大笑,贫富贵贱,各色人等都有,每个人脸上都颇为兴奋,有点像冬至腊祭的年节气氛,从上古到如今再到后世,中国人就喜欢看行刑。
热得满头大汗的理官开始念阳生和众多齐人战犯的罪状和处置,听着那些齐人曾施加到他们头上的罪行,人群又开始搔动起来,这次的确激起了鲁人的怒火,有人又忍不住冲阳生大骂,还有人随手摸起什么砸过去,场面又有些混乱。
赵兵们又转身开始弹压,而理官在噪杂声中,终于念到了“腰斩”二字。
漆万饮了一口酒喷到手上后,便朝进行腰斩的刑具走去,这是一个巨大的鬼头铜钺,锋利而笨重。
听到腰斩二字,阳生也吓坏了,被死死绑住依然乱动不已,鼻涕眼泪流得到处都是。
“公子,你若不动的话会容易些,”漆万在活动胳膊,试试刑具锋利与否。
“想躲的话,你还是会死,且死相会很难看。大钺虽然锋利,用起来却没那么简单,必须像庖厨解牛一样,谙熟腰骨空隙,否则一刀下去不能砍断,围观的人群会嘲笑我手艺不精,到时候我也尴尬,公子也难受,要剩下半截身子在地上挣扎很久。对,就这样,伸直腰……”
这几句大实话却让阳生吓坏了,非但没停,挣扎得更厉害了,大喊大叫,漆万的助手只能替他将嘴堵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漆万握紧重达四十斤的大铜钺,高举过头时,午时三刻的灼热阳光在锋刃上流动着!
被齐军阳生部祸害过的难民目不转睛,坐在马车上的鲁国上士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来看热闹的妇人则惊叫一声,捂住了怀里孩子的眼睛,殊不知孩童透过指缝,依然能看到接下来血腥的一幕!
流光闪落,阳生被漆万一钺斩断身体,前后各一半在横木上断成两截,肠肚哗啦流了一地,鲜血从断口中喷洒而出……
“啊!”
阳生在惨叫,嘶声力竭地惨叫。
但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欢呼掩盖了,响彻整个郓城的欢呼声!
“斩的好!”
……
“斩的好!”
一直以来,齐人因为国力强盛,屡战屡胜对鲁人产生的心理优势,彻底扭转了过来。齐襄公杀鲁桓公,淫鲁侯夫人文姜,这一代齐侯更是视鲁昭公为臣子,以上无不是鲁国的奇耻大辱,但却从未有一位鲁国公子,在临淄、东阿受如此之刑啊!
所以士为一雪前耻而兴奋,民为家仇得报而痛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糟了……”漆万擦去溅到脸上血点,猛地想起什么事来,在旁边的理官问何事时,挠了挠头道:“将军让我记得问下公子阳生的遗言,我给忘了。”
以他的低贱出身斩杀一国公子,要说不紧张,那是不可能的,漆万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有惶恐,也有激动……
在欢呼中,漆万抬起头,看到离此百余步的市掾吏小楼上,赵无恤也在那里观看行刑,身边环绕着他的将吏和幕僚们。
无恤似乎没将漆万遗忘的事记在心上,对他点了点头,然后便笑着向朝他欢呼不已的鲁国人行礼致意。
“无恤的承诺,今日兑现了!以阳生之命宣告天下,敢对我的子民犯下恶行者,无论他是何人,无论他身份如何,必擒而诛之!”
鲁人回过头朝赵无恤下拜,连漆万等人也不例外,万余人齐齐向他倒伏,而对他的称呼也层次不齐,有喊“主君”者,有喊“将军”者,甚至还有孤陋寡闻者喊他“司寇”的。
不过最终,都化为了同样的崇拜和祝福。
“万岁!”
ps:秦王坐章台见相如,相如奉璧奏秦王。秦王大喜,传以示美人及左右,左右皆呼万岁。——《史记.廉颇蔺相如列传》
孟尝君曰:“市义奈何?”曰:“今君有区区之薛,不拊爱子其民,因而贾利之。臣窃矫君命,以责赐诸民,因烧其券,民称万岁,乃臣所以为君市义也。”——《战国策.齐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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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
“万岁!”
响亮的合声震撼了郓城的黄色夯土城墙,让人听之色变。
每一刻都有更多的人郓城各处闻讯赶来,走过来跟着一起欢呼。此时此刻,他们都朝赵无恤所在的市掾小楼奔跑,推推搡搡,磕磕绊绊,想离他近一点,想听到他的声音,触到他的脚尖。
赵无恤安排在楼下的黑衣侍卫,根本无法将疯狂的人群挡在外面,人潮涌动带着小楼似乎都开始颤动,连身边的将吏幕僚也紧张了起来,只有计然笑吟吟地摸着胡须,颔首不已。
“杀一人而举国欢庆,今日之后,西鲁国人必将相互劝诫,我已经能预见到了,父勉其子,兄勉其弟,妇勉其夫,都异口同声地说:有这样爱护子民的主君,为他而死又何妨?将军离开鲁国时,军中只怕又要多出至少万余人的生力军了。”
赵无恤对计然的预见深以为然,他笑道:“在朝歌和邯郸,我可享受不到这种待遇。”
他在心里告诫自己,西鲁数县的三四十万民众,依然是他打赢这场大战最坚定的支柱。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股巨浪不会打翻他,而是会送他直挂云帆济沧海!
他的目光越过民众,看向刑场上阳生尚在抽搐的半截尸体,叹了口气道:“只可惜了那一身新衣裳,都是上好的鲁缟织造,让人替他收尸,把衣裳剥下,将上半截送去齐国给齐侯留个念想,至于下半截……”
赵无恤停住了话,摸着短须想了想,这半截血裳,是该给郑国送去呢?还是给魏氏送去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与郓城的云开雾散不同,东阿的天空一片阴霾,距离汶水南岸的大败已经过去了十多天,该知道的消息,也差不多传回来了。
不过最初齐侯得到的情报不是国夏率部投降,而是“国卿、高氏世子双双战死”,一位侥幸从战场上逃脱的军吏还绘声绘色地向齐侯杵臼讲述了国夏的殉难经过,齐侯闻之落泪,便当场给国夏写了一篇祭文。
“呜呼,安内攘外,端赖重臣。昊天不吊,折我股肱”……这篇饱含了杵臼哀伤的祭文,在稍后便被他亲自撕毁,烧成了灰烬!
齐侯被摆了一道大乌龙,因为消息最终被确认,国夏,他根本没有死,而是投降赵无恤了!还是带着三万大军一齐投降的!
“国夏辜负了寡人,误了齐国!”
杵臼心里重重挨了一刀,顿时暴跳如雷,对国夏和高无邳的感官大降,大骂他们一将无能,三军受累。他本来就垂垂老矣,这下更气得卧床不能理事,军政都交给了诸卿大夫,他自己则带着鲍牧有力无气地摆驾回临淄去了。
陈乞被任命为南都之守,他组织了近万人来守备东阿、平阴,晏圉则带着五千人留守穆陵关,勉强能挡住柳下跖偏师和徐承水军如潮的攻势。
不过陈乞的心思却不在防御鲁军上,从战前到战后,他一心一意,都想着如何将国、高二卿彻底埋葬,让陈氏在齐国独大!
齐军大军进攻鲁国,与赵无恤发生碰撞,这种情势是陈乞努力创造的结果。
国夏、高无邳请求东阿发兵接应也是被他按下的,陈乞就希望两人能和赵无恤打个两败俱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最终,事情的结果与他想象的有差异,国高是败了,可赵氏赢得太过轻松,这让陈乞有些隐忧,但仅是隐忧而已。
要是汶水之战后赵无恤大举进攻,他或许还会联合国内卿大夫共同御敌,以保证齐国这条大船不沉,先将侵略者赶走再内斗不迟。既然现如今见赵无恤没有攻齐的欲望,而是转头去驰援军情如火的西线,陈乞便放下了心来,开始集中精力搞内斗。
国夏、高无邳战死的假消息是他放出来的,那个军吏也是他的人,为的就是让齐侯感觉自己受到蒙蔽,恨透国夏,同时再也不相信还在国内的上卿高张!
这只是他诸多阴谋中的一环,陈乞要搬倒国、高二卿,让自己成为执政,掌握齐国的权柄,好在变幻莫测的季世抢占先机。
与此相比,柳下跖和徐承虽然来势汹汹,可只要确保防门以北不失,泰山以南的疆域本来就是鲁国的地盘,如今被夺走也无伤大雅,反正他陈氏的领地远在济水以北,赵无恤伤不到他分毫。
所以陈乞收缩了兵力,几乎是在坐视鲁人长驱直入,同时让手下密切关注齐侯的身体状况,一天要不停派人往返报告三次!
他对齐侯还是有一些忌惮的,这位国君最初是傀儡,后来却靠晏婴的妙策夺回了政权。他一直在国内玩平衡,重新启用国高二卿压制他父亲陈无宇,又制造了晏婴、司马穰苴一派两不相帮,在平衡失败后又弃用司马穰苴,敲打陈氏。到陈武子暴死,年轻的陈乞战战兢兢接受并不算很强的陈氏时,齐侯又拉了他们一把。
不过这种做法,在如今已经强大起来的陈乞看来,无异于自掘坟墓。
齐侯对谁都不信任,只是利用和权衡,包括陈乞,若他能呆在临淄,一定有更好的机会取代高张成为正卿,可齐侯却将他留在了平阴。这一次国、高已垮,杵臼是要依靠鲍牧了么?
但这并没有什么用,陈乞太了解鲍牧了,此人只需要自己稍加煽动,就会被牵着鼻子走,绝不是个能临终托孤的好人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听闻韩氏的上党已陷落,赵氏的长子也岌岌可危。赵无恤急着西归,应该会很乐意接受我主持的和约。但只要国君一天不死,和谈便无法顺利开始,国君已经老糊涂了,陷入了争霸的执念里,为了自己的颜面,他不惜拉着整个齐国陪葬!”
幸好,齐侯的死期不远了,看得出来,这位七旬老人已经快灯枯油尽了,只要在位五十年,遏制了齐国卿大夫分权的长命国君一死,一场对齐国的瓜分便迫在眉睫。
陈乞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几十年,他让海滨术士进献的红色药丸吃一颗两颗能让人精神抖擞,可日复一日却能削骨剥髓。齐侯已经行将就木,现如今,就剩下一样能深深刺激到他的东西了。
简直是是瞌睡送来了枕头,就在这时,公子阳生在郓城被处死的消息传来,连带那件染血的半截衣裳……
“这是赵无恤给我的大礼啊。”
摸着血渍仍在的亡者衣物,阴谋家陈乞露出了一丝笑,他曾有过扶持阳生的打算,还让儿子接触阳生,博取他的好感,可如今看来,此子是扶不起来的,死了也好,他那屈辱的死,让齐国颜面扫地的死,正好能给他父亲致命一击!
在让人火速将此物送去临淄给国君过目的同时,陈乞又给自己那还在邯郸和河间地盘桓的儿子陈恒写了一封信。
信中只有两个字:
“当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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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郸城既古老又年轻,土黄色的墙垣耸立于丘陵边缘,这里本是一片荒茂密的森林,但近千年来,不断有人迁徙过来。
最初是有易氏,然后是游耕迁徙的殷人赶着牛马途径此处,一座座茅屋,祭坛和羊圈在这曾经长满森林和草场的土地上拔地而起,荒凉而泥泞的地面被人踩踏出了一条康庄大道。在他们建立一个大王朝后,邯郸作为畿辅之地,还在此修筑了行宫。
随后是周人的邢国、赤狄部落,最后是晋人,邯郸君赵穿封于此地,不过现如今,邯郸氏的统治也早已破灭了。城头大旗变幻,从邯郸到赵,或许明日,又会换成中行或陈……
四月将尽的时候,陈恒和他的大军锦旗招展渡过大河,踏过平原,进入邯郸视野之内。
这个时间点,赵无恤正在围攻帝丘,卫国只剩下了一口气。在河北,陈恒也终于打进了晋国腹地,开始执行他“围邯郸以救卫”的计划。
赵无恤去年席卷范、邯郸领地,但这些地区并不稳固。
陈恒钻了赵军主力东去的机会,但他没有去碰河内,虽然范氏的旧臣在地方上仍有一定实力,自从陈恒渡河入晋后,或主动或被动来联系他的便有不少。只可惜赵无恤留下八千重兵镇压温县、朝歌等地,那些人已掀不起大风浪。
他的目标是邯郸一带,在陈恒想来,赵氏刚征服那里半年多时间,邯郸族灭太过惨烈,地方上应该有不少邯郸旧臣心怀不满。加上中行氏实力犹存,三方合力之下,或许能颠覆赵氏在此的统治,将挣脱开的包围网再度合拢。
然而叫陈恒没想到的是,邯郸人对赵氏不但有畏惧和害怕,也有拥戴,在战后获得大片土地的邯郸兵卒,反倒成为捍卫赵氏统治的急先锋,处处与陈氏作对。
此外,邯郸守将邮无正不愧为天下名将,给陈恒和中行黑肱好好上了一课。邮司马只靠手里三五千兵力,便将合军两万的陈、中行联军牵着鼻子走。他从不与他们正面碰撞,总是利用五百骑兵和收编的白狄徒卒偷袭,弄得陈恒烦不胜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来晋国一个多月,他分散在大军周围的偏师已损兵一千,辎重也被烧毁不少。陈恒只能改变齐军一直以来将军队铺开分掠四地的思路,将兵力集中在一起,与中行氏汇合,直接推到了邯郸城下。
战争来来去去,没有停歇之日,带给这片土地的伤害是无法计量的。赵军攻邯郸算得上不战而屈人之兵,可陈氏和中行氏的联军过境却毫不留情。
曾经环绕邯郸城的土地、农田和果园已经消亡殆尽,只剩下泥土和灰烬,以及四处散落的烧焦的房屋和磨坊的断壁残垣。废墟上生长着野草、荆棘和灌木,除此之外,连一点庄稼都没有。
邮无正善攻,对于守城也表现不俗,他采取了坚壁清野的策略,城内存粮还够半年,他有的是耐心与敌人周旋,只要给赵无恤赢得击败齐国的时间,胜利终将属于赵氏。
他的应对很得当,和帝丘被围成铁桶一般的情况相比,邯郸城并没有受到强有力的包围。陈恒和中行黑肱并无攻破邯郸城大门或者冲击高墙的打算,赵无恤有信心月余破朝歌,陈恒和中行黑肱却没有,他们手里没有投石机,没有云梯以及各种匪夷所思的攻城器械,只能靠人命去堆。
这种亏本买卖,精明的陈恒自然不会做,所以只能围而不攻,他和中行黑肱都不愿承担伤亡的风险。他们在等,等待太行以西的知伯如约派兵过来,一起打下邯郸,再从北向南推进。
只可惜时间不等人,五月初,在籍秦终于带着五千兵卒通过知氏控制的壶口关进入邯郸地区时,中行氏残部却已萌生退意。
和陈恒年纪相仿的中行黑肱继承了他父亲的卿位和领地,只是经历河内的数次大败后,手里兵卒已不到一半。
他原本摩拳擦掌准备收复邯郸等失地,复兴家族,为此不惜出卖地广人稀的河间地,以获得陈恒的帮助,却不料前方邯郸未下,后面的老家却失了火……
“中山南下,进攻了鼓、肥二城……”中行黑肱接到这个消息时脸色煞白,将帛书紧紧捏在手里揉成一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中山,是一个新出现的国名,诸侯通常仍称他们为“鲜虞”或“白狄”。
一百多年前,白狄与秦都在雍州,其最初的分布区域,主要在秦国北部,后来白狄因为气候干旱,新的戎狄部落威胁,以及秦国压力下开始了大迁徙。他们越过太行山向东发展,占据了空荡的常山和鲜虞水一带定居下来,建立了鲜虞、鼓、肥、仇由等新部落,并逐渐向邦国演变。
晋国对这些新出现的狄人邦国觊觎已久,尤其是将家族重心放在东阳之地的中行氏。中行吴先后灭鼓、肥等鲜虞属国,而最终目的则是灭亡鲜虞,全取河北。
然而鲜虞人却未轻易屈服,他们部民众多,男人勇敢善战,在接受了中原先进的农业和文化后,更迸发出惊人的韧性。十年前,鲜虞出兵晋国平中,大败晋军,俘虏晋国勇士观虎,报了晋灭肥、鼓,占领中人城的一箭之仇。
九年前,乘晋国专注于会盟诸侯时,鲜虞人更在地势险要的中人城公开建国,因中人城城中有山,故曰“中山国”,山字旗帜将所有狄人团结到了一起。
从酋邦到中原体制的诸侯国,绝不可同等视之,新兴的“中山国”让中行寅十分忌惮,他为此不惜搅黄了蔡侯伐楚的恳求,准备专心对付中山。之后几年间,中行氏两次进攻鲜虞中山,报“获观虎”之仇,也一度成功压制了鲜虞,逼迫他们纳贡称臣。
可惜这一切在前几年齐国破夷仪后,便化为流水了,中山再度恢复独立,甚至乘着晋国内战,开始想恢复故土。中行寅和中行黑肱父子不得不换上笑脸,返还中山的贡赋,中行黑肱不久前还让人送了一大批美女玉帛去,希望这些贪婪的狄人被眼前之利蒙蔽,不要给他添乱。
只可惜送去的礼物似乎没起到好效果,中山君还是毅然发兵南下了。
中行黑肱只能忙于应付,事情的前因后果却不得而知,不过这次中山南侵,显然是赵无恤的手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据说去劝说鲜虞君动手的,正是先前效忠中行氏,却投降赵无恤的鼓人翟封荼,赵无恤让他给中山君带去一句话。
“道路遥远,赵将军不能亲自来拜见中山君,只能让小人转告中原的实情。如今中行有内忧外患,中行家主只得改换态度,向中山君赠送贵重的礼物来讨好贵国,以求得贵国的援手。可若中行复兴,内外无事时,必灭中山而后快!”
翟封荼还宣称,赵氏愿意让白狄收复仇由、鼓、肥等故土,同时承认鲜虞的地位,他们建立的“中山国”视为与华夏诸侯等同,得以参与盟会,这让中山君心动不已,连连称“谨受教”……
中山君被这么一游说,加上与中行氏的百年之仇,便在收到中行黑肱送来的锦绣五百匹,漂亮的女子二十人时,却发兵进攻中行,大败其守军,打到了鼓、肥两城之下。中行氏领地内的白狄人纷纷响应,一时间,除了柏人外,处处皆是火焰,让中行氏的处境雪上加霜。
“赵氏庶孽子竟敢与我家的狄奴相勾结!?”虽然不知道事情原委,但也能猜出是谁搞的鬼,中行黑肱恼羞成怒,却忘了他伯父知跞也引代兵南下,袭扰晋阳,大家不择手段起来其实半斤八两。
不管怎样,中行黑肱的心已经乱了,他手下的兵卒们也归心似箭,只能放弃邯郸,撤军北返。
而与此同时,国内传来国夏、高无邳在汶水边大败的消息,陈恒大惊之下,只能带兵撤离,如此,邯郸之围便顺利解开了。
……
到五月下旬时,陈恒的大军已经离开邯郸,顿兵于河间地,对在重整旗鼓西进还是掉头东归上,他仍有些犹豫。就在这一天,陈氏军营迎来了一位信使。
来者是陈恒的同族弟弟陈逆,他长期握剑布满老茧的手里握着一封信,汗水顺着他的手背流下,他从东阿一路赶来,担负着家主陈乞交予的使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恒让他休息,接过帛书,打开以后又合上了。
“这是第三封信了。”
其实不用看,陈恒就知道信里的内容是什么,第一封说明齐国的情况,然后两封便是催促他回国的,都是同样的两个字:”当归“!
他父亲言简意赅,又意味着局势的刻不容缓。
随着汶水之战结束,东方战线基本尘埃落定,齐国在丧师四万后,已经无力发起反击。齐侯病重,一场风暴正在国内酝酿,陈乞急需陈恒手下的军队。
“看来我不得不走了……”陈恒只能苦笑着摇摇头,比起晋国的内战,齐国才是他们家的根基。父命如山,他不能不从,再留在这里,说不定赵无恤会率军北上来堵截他,到时候便是欲归不能了。
在大军拔营逶迤东行时,陈恒久久在大河的分支“西河”边驻足,他面色凝重,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在陈逆来寻他时,他拍着这位堂弟的肩膀道:“齐国已败,等赵无恤归来后,晋国的局势也会天翻地覆。赵氏若全取晋国、鲁国,又有宋卫为羽翼,这是晋文公霸业肇基的情形啊,则天下无人能与之争锋。我此生恐怕再也无法踏足大河以西,再陪我看一眼罢,这大好山河,膏腴之地,终究还是落入了别家的鼎里……”
年轻的阴谋家叹了口气,话语里带着深深的不甘,还有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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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侯午十五年,季夏五月末,黄昏时分,日在柳宿。
年轻有为的知瑶站在战车上,他脸庞棱角分明,目光犀利,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气势。他此刻正眯着眼观看小城“台谷”的布防,手指不断磨擦光滑的玉制剑柄。
这场战争已经打了一年零两个月,相比赵无恤在太行以东和齐鲁的突飞猛进,晋军——其实是知、魏和范、中行残余组成的联军却进展缓慢。势力众多难以协调是一个重要原因,尤其是魏氏,他们与知氏是暂时的合作,而非从属关系。
所以他祖父知伯花了整整一年,才终于扫清了赵氏和韩氏在太行以西的据点,在知瑶和士鲋两个善用兵者的进攻下,羸弱的韩兵如土鸡瓦狗般崩溃。平阳被攻破,楼县窦辇投降,然后是铜鞮、上党,一处又一处城邑回归晋侯治下。
如今只剩下晋阳和长子一北一南两根刺了,只要将他们拔除,知氏就能稍微喘一口气——他们还不知道汶水边的那场大战,只知赵无恤被齐国人吸引了注意力,这次东去,只怕要半年才能回头。
在韩氏上党失陷后,知瑶和士鲋带着大军风卷残云,士鲋部去围攻长子县,知瑶则带着族兵追击韩虎残部,想阻止他们逃入轵关。
然而就在距离轵道三十里的一处涂道尽头,追击的知兵却遇阻了,这是一处名为“台谷”的小小城邑,原来的人口可能不满百户,据得到的消息,这里的韩氏民众已经逃走,此地应该已成空城。
没想到等前锋抵达后,却发现城头旌旗飘扬,鼓声震耳。前锋稍微试探着进攻几次后,城上反击十分激烈,这是第二天了,他们仍未能攻入城中。
“里面有多少守军?”知瑶抵达后皱着眉问道。
“不知详情,应该不到一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知瑶火气直冒,就他所见,台谷是一座不大的城池,周长不过半里,墙垣高两丈,加上女墙至多三丈。许多地方很是单薄,无论如何用木板和土基加厚都掩盖不了其脆弱。知瑶掌兵多年,深知这种小邑防御流窜在山间的戎狄很轻松,可面对大军攻击,就显得有些不够看,岂有三千前锋打了一天还未突破的道理?
“君子,是否继续攻城?”身后是知瑶在灭仇由一战里获得的勇士豫让,高大的身材一身劲装,无论哪次攻城,他都是先登者。
知瑶若有所思,抬起头看向天空,太阳早就躲到厚厚的云层之中,层层的乌云如同石块一般压向小城,好像随时可以将其摧垮。
他深轻蔑地又看了一眼小城,“攻吧,日落前拿下此邑!”
豫让得令,转过头,大声喝道:“擂鼓!”
令旗翻飞,攻城的部队开始向前迈动脚步……
……
“又有一批敌军抵达城下。”
城头上,看着城外越数越多的敌军营垒,伍井心中一紧。
他已经三十岁了,跟了将军整整八年,在武卒里除了穆夏、虞喜等几人外,没谁敢说资历比他老。
但他的经历却十分曲折,背负着背叛者的称号,带着武卒征战晋鲁,血战四方,无数次与司命的钩子擦肩而过,凭着累累军功坐上了师帅的位置。这也让他那张年轻的脸多了一份无耐和悲伤,比实际年纪老成许多,喜欢想一些长远深邃的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韩氏上党丢的太突然,而敌军势大,阻挡了他们退往长子的道路。韩虎和乐符离只能带着数千残部向轵关撤离,但知瑶的一军之众一直在衔尾追击,殿后的伍井部来不及走脱,干脆入驻台谷小城躲避,顺便也能为韩虎争取时间。
虽然韩虎离别前的话语犹在耳畔飘荡:“师帅见机行事,不必勉强!”但伍井却低头苦笑,见机行事?他们在敌人必经之路上,即便突围成功也跑不了。而且若不能抵挡敌军的步伐,韩氏那些人速度太慢,被追上了怎么办?
他还是看得清大势的,在上党的时候,韩氏家臣已经对赵氏怨气冲冲,多次拉着他质问为何赵将军不来救韩,却跑到外国去和齐人打仗?
伍井也没法跟他们解释,晋阳被代人牵制,邯郸被陈氏、中行牵制,河内范氏旧臣蠢蠢欲动,赵氏根本抽不出兵再支援西线了,或者说,老主君和君子早就敲定了他们的底线:晋阳和太行以东不失去即可,这道战略,便是以空间换时间。
韩氏正好是被牺牲的对象,这场战争对他们来说弊大于利。就目前的形势看,若韩虎被俘或死去,韩氏与赵氏的联盟也就到头了。若连带着轵关也仓促失陷,赵氏就危险了。他不知道将军在东边打得怎么样,反正在太行以西,情势不妙,很不妙。
总之,事到如今已别无他法,拖住敌军,拖的越久越好,希望能拖到将军归来,同时也是给韩氏的一份交待……这本不是伍井的责任,却被他揽到了身上。
只是,有些对不起手下的士卒……
眼看敌军生力军不断抵达,他将目光扫过城楼上的士兵,观察他们是否动摇。他们大部分是伍井带来的部下,小部分是韩氏的徒卒,最初有八百,在昨天抵挡了一天敌军进攻后,只剩下了七百。
“敌军又来攻城了!”就在这时,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城墙上的赵韩兵卒们几乎在听到示警的同时,一窝蜂的拥到了城墙边上,伍井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却见城墙的北侧、东侧、西侧,黑压压的敌军散开朝小城扑来,似乎有万人之多。五彩缤纷的战旗随风飘扬,明晃晃的矛盾剑戟森严夺目,一队队徒卒迈着整齐的步伐,一列列战车排成长长的队列压阵,在军吏喝令指挥下,兵卒抬着梯子,挎着长弓,踩着层次不齐的步伐,朝他们这边走了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单薄的墙垣在这么多人接近的时候,仿佛发出了阵阵的颤抖,与之相伴的是一股低沉而又冗长的隆隆之声,是敌军的战鼓。低沉而富有节奏的声音让本就阴云密布的天地变得凝重起来,一股森森杀气让经历战场不多的新兵们打了一个寒颤,有些人连呼吸都困难起来。
城墙上,士兵们使劲的压抑着胸口的恐惧,很是手足无措,每个人不由自主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以舒缓自己的情绪,七百个心跳都随着敌人前进的步伐而神经质的跳动着。
“真不知道,吾等还能拖住多久……”
短暂的迷茫的脆弱后,伍井抬起头看了看城上的大旗,大旗高约两丈,算不上耸立入云,但却是他坚持到现在的精神支柱。白底的旗面上绣着炎日玄鸟图案,它迎风飞舞,仿佛真如玄鸟一般欲腾空欲起!
只是看看这面旗帜,伍井便感觉自己的心中充满着一股豪气,全身充满着使不完的力量,他是赵氏之臣,今日一战,不为韩氏,而是为了君子的知遇之恩。
他不由想起七年前,搭在他肩膀上的那把剑,从那一夜起,他的命就是赵氏君子的。那一夜所受的惩罚和宽恕,仿佛给了他无穷的力量,让他感动不已,为将军而战,死而无憾!
他首先站起身来,振臂高呼赵氏万岁,然后拔出长剑,指向城下如同排山倒海一般压过来的敌人。
不知为何,一向沉稳的伍井喊出了死对头田贲战时喜欢吼的那句话。
“伍井,死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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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井是典型的晋国人,从小在下宫长大,生于斯、游于斯、乐于斯。
乡邑的生活是清苦却又温馨,除了农忙以外,男子还有义务在十一月上山狩猎,猎到上好的狐狸皮毛,得送给贵人做皮袄,打到兔鼠归自己,猎到鹿羊则得献给主君所有。
当然,赵氏主君也不吝啬,不仅爰田时分给他们大亩,税也低,时不时还有乡射的饮宴和赐食,所以伍井一家日子过得还算不错,至少可以温饱。他家中有昆父兄弟,也有舅母姊妹,都对赵氏心存感激,说有幸能做赵氏之民。不像其他卿大夫治下的远亲,一年到头忙活个不停,到了冬天却无衣无褐,连腊祭时进献给祖先的一块肉都凑不出来……
所以二十一岁前,伍井的日子是半年辛苦,半年悠闲的。他可以在农忙之后躺在一颗有茂盛树叶的树下,身旁是一口在阳光下泛黄的池塘,在树荫里闭上眼睛安然入睡。
阳光的温暖,粟花的香味,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蚂蚁爬过地面的悉悉索索,伙伴寻找他的呼唤,伍井入伍前的生活就是这样的。可在他傅籍入伍,加入赵无恤手下后,生活便不再如此日常平缓,而是在风浪里颠簸。他经受了考验,遭遇耻辱,也获得过荣誉,见证奇景,以及此前从未想过的财富和锦衣玉食。
当然,更多的,是血与火!
睁开眼,昔日的一切早已不再,伍井裹着毛毯,蜷缩在冷冰冰的小邑城头上,黑暗笼罩着这座孤城,地上躺满了黑乎乎的人,已分不清是没来得及收拾的尸体还是累极躺下的士兵。
整个世界的光明,只剩下站岗哨兵打着的火把,以及城外的万点萤火……
不,那不是萤火,而是数不清的敌军营垒……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伍井彻底从梦中醒来,是啊,他们是在台谷抵御敌军,以防他们迅速逼近轵关。他成功了,在付出两百人的死伤后,重创了两倍于己的敌军,将他们赶下了城墙。
他睡不着了,便披着外裳起身,在城头巡视起来。
一天苦战后,所有人都感觉到困乏,许多士卒已经背靠女墙开始睡了起来,在这冰冷的墙头,他们蜷缩着身体,怀抱武器,这些老实巴交的兵卒此刻忘记了一切的烦恼,慢慢进入了梦乡。有的人在梦中抽泣得像个孩子,有的人却笑容灿烂,就像之前的伍井一样。
留在这里的人都是为了什么呢?赵兵是习惯性的服从军纪,重视荣誉,而上党韩兵,则是为了让他们的君子韩虎带着自己的家人成功退到太行以西去。据说城外敌军里的范氏和中行残部里吸纳了大量无赖和恶少年,军纪不怎么好。
“啊!”
尖叫蓦然从城头响起,没有一点征兆,最初伍井以为是有人做噩梦惊啸,可随即响起的打斗声却让他意识到,事情不对!
已经有几十名敌军翻上城头,正与赵兵殊死交战,而伍井则籍着微弱的光亮看着城外,远处人头赞动,敌军又开始攻城了!
下一刻,烟矢箭雨漫天,吞云噬月,将城头的守卒射翻许多。伍井也差点没命,一根贯满劲道的长箭贴着他脸颊擦过,一溜血水划下,伍井感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痛。
可他顾不上伤,大喊着组织人反击,一片零星的箭雨便从城头飘下,一头扎向敌军阵中,但只引发了少量惨叫,多数被蒙皮的盾挡了下来。
“嗒,嗒……”一连串的声音响起,无数梯子架到了城墙上,随即有人攀爬上来,被伍井一矛刺死,连着梯子一起推下。
城下,敌军在弓箭的掩护之下,开始抢攻城墙,不远处,一队敌军抱着砍伐下的大树开始无情的冲撞城门、墙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白天的进攻依旧是试探,真正的总攻,现在才刚刚开始!
守卒不满千人,连墙垣都站不满,又岂能扛得住这种一万人的三面突击?很快,多点开花的敌军便攻上了城头,失去城墙掩护的守城士卒只能忘死拼杀,只有将冲上城墙的敌人杀下去,他们才能有机会守得住。
更多赵兵死去,地上袍泽的鲜血激起了生者的血性,地上这些逐渐冰冷的尸体是一个釜里吃食的兄弟,他们一同被招募入伍,聚集在玄鸟旗帜下辛苦训练,成军时被冠以“武卒”的称号,历经数次大战。
他们没有死在大野泽,没有死在孟诸,没有死在牧野,没有死在凡、共,却死在了这座小小的台谷城?他们眼里充满不甘,看着亲如手足的袍泽永远的倒在这块不属于赵氏土地上,城上的武卒老兵放声怒吼。
“天命玄鸟!”
……
这个熟悉的声音勾起了赵军士卒太多太多的回忆,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随便更多的人颤声回应。
“天命玄鸟!”
他们又一次吼起了熟悉的战斗口号,甚至带动了韩兵也加入呼号的队伍,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发泄他们心中的悲愤。越来越多的守卒悍不畏死冲到血肉铺满的城墙边,他们需要报仇,需要将敌人赶走。
城头惨叫不休,敌军看似不可阻挡的攻势,居然又被逼退了两次……
只可惜……杀完一批又来一批,敌军实在太多了,而城外的知瑶也发了狠,不顾伤亡,只为拿下这座坚韧的小城,一旦泄气,他们攻取上党的大胜之势必然为之一滞,这时候,决不能退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伍井也加入了战斗的行列,他长矛一偏,格开一柄刺过来的剑,矛尖便刺入了敌人的身体,杀光了眼前的敌人,又继续带着人驰援另一处。
可这只是杯水车薪,缺口太多,根本堵不住。第三次,第四次进攻几乎是没有间隙地开始,在“临战退缩者杀无赦”的军令下,敌军没命地往城头涌来。很快,东城墙失守,西城墙也被撞开了一个大洞,敌军一拥而入。
孤军奋战一天一夜,城头的守卒顿遭重创,久战疲惫的他们被分割成了一个又一个小战团,遭受到了无情的杀戮。
恐惧如同瘟疫一般迅速的扩散开来,失败的阴影忽然之间便压向了原来强悍无比的守卒,摧毁他们的意志。
没有必死信念的士卒见大势已去,选择了投降。只剩下心怀死志的数十人且战且退,退到了赵氏大旗的位置,这里有墙体掩护,过来的甬道也十分狭窄,一人守着,十人不能入内。
他们在此血战,把这里变成了血肉的磨坊,直至天边露出了鱼肚白,整个小邑全部沦陷,只剩下赵氏玄鸟大旗旁边小小的孤岛,还有仅剩的十余人……
知兵为了冲到那杆赵氏大旗下,也死伤近百人,在这种狭窄的地方,人数不再是决定性因素。
可最终,收割他们性命的人来了,在知氏精兵的推进下,垂死挣扎的赵兵陆续被放倒,一个持短剑劲装武士踩着血泊和尸体来到浑身是伤的伍井面前,看着他,眼中有一丝敬意。
出于这份敬意,他报出了自己姓名,并给出了两个选择。
“我乃知氏之臣豫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汝是降,还是死?”
……
伍井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扶着手边的旗杆。昨夜苦战,他经历了一次又一次死亡的威胁,身上已经不止一处重伤。他感觉自己的全身都在颤抖,伤口血流不止,心脏更是扑通扑通的跳个不停,许多部位的触觉似乎都失去了,指尖发麻。
只怕,再也触碰不到清苦又悠闲的乡邑生活了。
多令人怀念啊,那夏天的虫儿蝉鸣,腊祭时的热闹,第一次乡射礼上他尝过的辣口清酒,割麦时节和伙伴偷眼瞧见的农家少女弯腰时丰腴的臀部……
统统都成了梦,成了泡影。
可他一点也不后悔入伍,不后悔做赵氏君子的臣子。
伍井在军中得到了属于自己的氏,得到了尊严和荣誉,也学会了忠恕之道。他踏上了一条公平的跻身渠道,作为军中“猛将必起于行伍”的典型,被人津津乐道。
那些死去的袍泽兄弟的脸一个个闪过,每一个都会刺痛的心里一次,而那些活着的人,他同样怀念。
身材威猛,却笑容憨厚的穆夏;喜欢盯着漂亮女子看,真去勾搭时却扭扭捏捏,连君子教他那几首引诱女子私奔的诗都背不出来的虞喜;还有田贲那个伍井最痛恨,恨不得亲自手刃的恶人,如今却成了他妹夫,给伍井添了两个调皮活泼的侄子,伍井的恨意也慢慢消弭,只希望他们长大后,不要学会其父糟糕的德行,嗯,连同自己的儿子一起,一定得送入学堂里,学君子六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伍井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可惜,他恐怕是见不到了。
他知道自己最后的时刻来临了,面前这个人浑身上下都是武器,看似随意的脚尖,绷直的手臂,还有那柄杀人无数的剑,他绝对打不过。
风林火山,是将军对他们几人的评价,其余三人若在,哪怕人数再劣势,也能在这里打一场史诗般的胜仗,只要有将军率领,便能所向披靡。
可即便他们谁都不在,伍井也有想要守护的东西。
风林火山,他伍井是林,其徐如林的林,独木成林的林。他曾经倒下,又被赵无恤扶正,扎根于地,默默吸纳水分生长,默默地开花结果。他是老兵,是如今武卒里的一根标杆,也是一面促使军中庶民氓隶努力的旗帜,这支军队一直需要新鲜的血液,以保持不倒。
转身,抬头,血流进了眼睛里,火辣辣的疼。白底的旗面仿佛也染成了血色,上面绣着玄鸟图案,它迎风飞舞,仿佛真如活的玄鸟一般欲腾空欲起,在朝阳下飞翔!
百年世卿会毁灭,千年的诸侯也会崩塌,唯有身后的赵氏武卒大旗,永不会倒下!
“将军会为吾等报仇的……”
伍井喃喃说着话,借助旗杆撑着自己起身,捡起满是滑腻鲜血的剑,指向了面前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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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阴沉,昨夜惨烈的杀伐已经过去,充满生气的朝阳从云层里钻出,小城台谷笼罩在温暖的阳光下。
战斗已经结束,经过一天一夜的厮杀,一个又一个彪悍的战士倒在城头。如今两丈宽的城墙被尸体填满每一寸空间,满地都是兵器,断矛、残剑、弯弓。原来土黄色的墙垣被鲜血浇透,此刻透着阵阵血红,整个台谷小城就如同一个超大的屠宰场,空气之中尽带着一股血腥酸臭之味。
在豫让登上城头时,最后的反抗者也终于被击杀。
那个干瘦的赵氏军吏倚在旗杆上,双眼瞪圆,似乎随时会奋起一搏,可实际上,他已经有进气无出气,早就死了。他身上千疮百孔,可最终让他死去的,是胸口上的致命剑伤,很不明显,却很致命,只有豫让才能刺的这么准,这么毫不犹豫。
豫让是对决的胜利者,却看不出获胜的喜悦,他提着还滴落鲜血的剑,静静地站在那赵氏军吏死不瞑目的尸体前呆立不动,似是在默哀,又似是在祭奠。
“宁死也要守住身后的军旗,这便是,士为知己者死么?”
豫让喃喃说了这么一句,似乎感觉到了天空之中传来的光亮,便抬起头来看向天空,原本锐利的眼神此刻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落寂。
“此人如何称呼?”
豫让回头,见是知瑶走了过来,正皱着眉四下查看,他对这场战斗很不满意,但在看到这番光景时,仍有些触动。
他爱才,求才之心不亚于赵氏父子招贤,此生最见不得的两件事,便是美人迟暮,壮士末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知瑶指着虽死不倒的赵将道:“能让我两万大军顿足于城下,守了一天一夜不失,了不起,我想知道他氏甚名甚。”
豫让行礼道:“俘虏说,是一个赵氏师帅,名为伍井,是赵无恤在国内时就追随他的亲信,原本是个区区庶民徒卒,却一步步被提拔到现在的位置。”
知瑶点了点头:“赵无恤有些眼光,你对此人很敬重?”
豫让站得笔直:“此人乃国士,我结果了他,也希望能厚葬他。”虽然各为其主,但忠士也会惺惺相惜啊。
“准了,就用军中为大夫准备的棺椁,将他埋了吧。”知瑶身上还残留着一丝贵族的气质,对勇敢的战败者,他也会给予一定的尊重,这种态度让他颇得士心,比中行寅、范吉射要强许多。
“但首先,要将这杆他拼死守护的大旗放倒!”知瑶和豫让同时抬头,赵氏大旗还悬挂在最高处,染上不少血点的旗面在风停后无力地垂下头来,犹如一只折断翅膀的玄鸟。
这就是伍井用生命守护的东西,在它被晋侯和知氏旗帜替换后,也意味着,赵韩联军在太行以西一败涂地:韩氏领地尽丧,赵氏也只剩下晋阳和长子两座孤城。
可知瑶仍未敢有丝毫的轻视,他花了整整一年的功夫,才扫平赵韩在晋国南部各自为战的领地,虽然数次大败韩虎,却从未与赵氏主力交战过。
或者说,赵无恤从未将他看做最主要的敌人,从未重视过他?一股被无视的耻辱在心中涌动。自从七八年前起,知瑶无论在国内做出怎样的成绩,都会被人拿来与流亡国外的赵无恤相比。这一比,就显得他的成就不值一提,人皆言赵氏无恤是太阳,知氏幼孙就是月亮,月亮永远无法和太阳同辉,自己只能在他落山后才能藐视群星……
他一贯不服,一直想奋勇追击,可现如今,却有一丝不自信。
“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师帅,带着数百赵氏老卒便能让我在此顿足两天,兵卒死伤近千。接下来若赵氏每一支军队每一座城邑都如此坚韧,我当如何击败赵无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接下来的战争,只怕会更血腥,更残酷吧。
透过阳光,知瑶将目光投向了越往东越高的太行山系。连绵数十座山头,山峰不高,但却连绵纵横,一眼望不到尽头。
既然对赵氏没有必胜的信心,那就先打残韩氏吧。韩氏离开上党时可谓扶老携幼,韩虎心软,不忍心丢下族人和女眷,以至于行动缓慢,此时恐怕还未到轵关。
溃败之军,纵然诛以千百数,犹仓皇败北不止,换了往常,知瑶没把握攻下轵关,可正值韩氏大震,人心不稳之际,或许有些许机会……
虽然在这被耽搁了两天时间,可知瑶手下也有不少在山区招募来的轻兵,就派豫让带着他们迈开脚步去追击吧,若能在轵道上逮住韩氏尾巴,再顺势破了轵关。那接下来的时间里,赵氏就得孤军奋战了!
……
知瑶所料不差,轵道上的确一片惊恐,这一日清晨,歪歪斜斜的士卒在山道上或躺、或倚、或坐。破败不堪的甲衣,只剩一半的兵器,以及士卒疲惫的面庞,无一不显然出这是一支饱受磨难的部队。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贵族和平民,有的人赶着牛马车辆,有的人则两手空空,只能咽着口水看别家造饭。
韩虎位于队伍的最前端,喝下一口米汤后,看着残破的碗边,他心中莫名的悲恸起来,自己还能吃上热食,但是那些一路上惨死的将士和百姓却再也没有了这样机会。
平阳丢了,他父亲死了,接着是少水边的大败,铜鞮陷落。直到十天前,上党也丢了,那场鲜血淋漓的战争变得越来越清晰,血肉纷飞的场景在他脑海中不断重复,一个又一个倒下的家臣和族人仿佛是一条又一条皮鞭狠狠抽在心间,痛的他全身都抽搐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滴晶莹的泪珠猛的冲出了韩虎的眼眶,没有丝毫的犹豫便沿着白皙的皮肤往下滑去,一直到了光滑的下巴上才滴落,看得旁边的乐符离愣神不已,乍一看,还以为是美人伤情呢。
韩虎也知道自己这模样可不能让家臣和族人们看见,否则又要引发他们新一轮的惶恐。
“只要抵达轵关,就安全了!”
轵关往东,是韩氏最后的一块河内领地,最盛时的韩氏九县,已经只剩下三县。在这场战争里,韩氏遭受的损失远比获得的好处多得多,家臣和族人动摇不已,对这场战争前景不抱希望也就不足为奇了,连韩虎,也在这种压力下渐渐撑不住了……
可不管怎样,还是得咬牙扛下去,父亲已死,祖父抱病,韩氏的担子落到了他的肩上,何况这么多人的生死都指望着韩虎呢。
放眼望去,溃败的残军足足有五六千人,其中大部分是无力战斗的贵族和平民,队伍拉的很长很长,足有七八里。若敌军追来,肯定会被从尾到头吞噬,根本无法组织抵抗。幸好后方还有伍井殿后,有他拖着知瑶,这一日正午时分,韩虎终于抵达了石头筑造的轵关。
但他却没有喜悦,而是更加忧郁,关隘虽然还完好,泥石流也没将其破坏,但韩氏众人的心中早已裂开了一条巨大的缝隙。
果然,在安定下来后,很快又有人来明里暗里地提议,轵关恐怕无法久守,不如向晋侯请罪,与赵氏脱离关系,或许还能拿回失陷的领地云云……
“荒谬!与赵氏为敌,我连河内数县也要失去了!何况杀父之仇未报,岂能向仇人低头?”韩虎站了起来,斥退了所有人,韩氏现在付出的代价太大,已经无法抽身,只能寄希望于赵氏能赢得最终胜利,如约给韩氏补偿。
可他心中何尝没有过怀疑?桃园里的结义誓言尤在耳边回荡,魏驹却已抢先背叛了他们,赵无恤的选择也让人摸不着头脑,韩虎能理解两面受敌的危险,赵无恤决定先去击败齐人,再集中精力解决西线,可问题是,为这一战略受伤、流血的是他韩氏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怀疑就像春天播下的种子,在韩虎心中渐渐发芽,他已经忍不住胡思乱想了,毕竟已经十天没得到来自东方的消息。
“子泰会不会已在东面被齐人击败?甚至死了?”
“我听说陈氏和中行在打邯郸,那里陷落了么?敌军会不会已经向南打到了朝歌,打到了州、野王……”
“他不会是故意的罢……故意不管西线,让我撑在前面,好让韩氏损失惨重,弱到只能唯他指令是从?”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让韩虎不寒而栗,只能在夜间披上甲胄,在轵关巡视。
可这不能抚平他担忧,这关隘里,他已经算最坚定的人了。若再看不到希望,韩虎的确没信心在轵关挡住知瑶犀利的进攻。
第二天,斥候来报,台谷已经陷落,断后的赵兵全军覆没。知氏追的很急,最后一批往轵关来的上党难民被其前锋攻击,死了不少,剩下的正朝这边逃窜,但韩虎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混入知氏的人。
他的心太软,看着关外苦苦哀求的难民,正犹豫要不要开关门时,知氏的旌旗也开始在山间晃动,两万大军从数条山路向轵关靠近,他们的武器在韩虎眼中显得格外刺目……
家臣们窃窃私语,士卒们苦着脸,一连串的大败让他们没了再战的勇气和信心。
怎么办?
韩虎的心扭成了一团,滚石、弓箭、巨木,他能勒令兵卒用这些东西挡住敌军一时,却难以阻挡手下兵卒丧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援军将至!”
正在这危机时刻,关隘的东面有使者高举着帛书到来,一路上宣告着个消息,让所有人精神一振。是韩虎派去温县,又一路跑到卫国向赵无恤求援的家臣段规!
“是子泰回来了么?”韩虎差点又一次热泪盈眶,他没了以往温润君子形象,双手揪着段规的衣领连连质问。
段规也面容憔悴,大概是彻夜赶来的吧,他匆匆回道:”臣在西返的途中听说,赵氏已大败齐军。”
“真的!?”韩虎大喜过望,但笑容随即又停滞了。
“但来的不是赵小将军,他还在从鲁国归来的路上……”
“那援军有多少,由谁所帅?”
“河内赵兵来了一半,主帅是中军佐。”
段规抬头,兴奋地说道:“君子没听错,是赵卿亲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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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库里的兵器已锻砺一新,甲胄则涂上味道浓烈的漆油,由库吏发放到兵卒手里,驷马用上好的豆子喂得饱饱的,套上车辕或马鞍辔缰。六月初时,河内赵军旌旗在温县集结,准备向西进发,万事俱备,只剩下主帅赵鞅还没登上他的战车。
赵鞅也喜欢骑马,年轻时曾纵马在林中游玩,所以对狩猎时赵无恤单骑走马才没有暴跳如雷。可如今他再也没法跨上无恤送他的骕骦马了,因为他的双腿形同残废,平日走几步路都酸痛不已,这是受伤和风疾的后遗症。
他的后半生是坎坷多难的,伤病疼痛一直折磨着他,如今唯一能给赵鞅带来安慰的,除了含着饴糖逗弄孙子赵周外,便是赵无恤在东方连续不断的胜利消息了。
得知赵无恤新立了蒯聩做卫侯时,赵鞅笑骂了一声“小儿辈猖狂”,然后便以赵氏家主名义给那位新国君送去贺礼。听说帝丘陷落,卫灵公饮鸩而亡时,赵鞅召开饮宴庆贺一番后却叹了口气:“卫侯与我同年出生,我还以为他作为国君德厚,会比我多活几岁呢。”于是便撤去筵席,为昔日的敌人卫侯设灵堂以示哀悼,士人皆赞赵鞅胸襟宽广,不堕卿族之风。
至于赵齐决战的那段时间,赵鞅甚至在暗中准备自己的陵墓,因为他知道,若赵无恤败,赵氏必将迎来一场浩劫,比下宫之难更加惨烈。
接到曲阜送来的信鸽那一夜,他欣喜若狂,不顾医扁鹊劝阻,喝得酩酊大醉。
“击败齐、秦、楚,是我一生的奢望,如今已办到了一样。若晋国还认我赵氏为卿族,吾子此战已为晋国赢得一代人的霸业了……”
赵鞅心中,自豪,骄傲,还有一丝异样的情绪油然而生。
他寂寞。
他又不甘寂寞。
在得知韩氏从上党大败,连轵关也有些岌岌可危时,赵鞅做出了亲自去支援韩虎的决定。
“请父亲不要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一个站出来劝阻他的,却是女儿季嬴。
……
“父亲何必坚持要亲自去?让一位师帅代劳不行么?”
季嬴披着一身盈盈红衣跪坐在地,纤细的双手绞在一起,虽然抿着嘴一句话不说,一双大眼睛满心忧虑地看着他,赵鞅能察觉到她的担忧。
“我今年正月时,便五十有二了。”面对女儿沉默的坚墙,赵鞅摸着花白的胡须,突然开始说起自己的年岁。
“今年的寿宴,无恤难得能在身边,让我享受了一番天伦之乐。筵席上,他当场送了我一首诗,季嬴你可还记得?”
季嬴垂首,轻声念了起来,这首诗她背了无数遍,赵无恤作的每一首新诗,或出奇或精怪,她都烂熟于心,虽然有些是作给其他女子的。
“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腾蛇乘雾,终为土灰。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盈缩之期,不但在天;养怡之福,可得永年……”
“这首《龟虽寿》,无恤的本意是最后两句,他想让父亲在温县调养好身心,就定可益寿延年。”
季嬴抬眼,却发现赵鞅看着她笑了起来,花胡子在颤动:“我知道,可我最中意的,却是中间那一句。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简直,就是他如今的写照啊!
赵鞅咬字很重,说完后语重心长地说道:“有人打过比方,说赵氏是一辆戎车,拉车的马一直在换,车子也越来越大,家主的责任自然越来越重。如今伯鲁不幸悯难,我家便只剩下两匹马在拉车,无恤是年轻的驷马,我则是衰老不堪的老骥。”
说完之后他才察觉忘了什么,又笑道:“不对,是三匹,还有你这主内的赤驹。往后多的是艰难的日子,我也想清楚了,你和无恤需相互扶持,就像幼时一样,不可分离,将你交给他我才能放心,这季世除了自己的家人,谁能信得过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父亲……”赵鞅话里有很强的暗示,季嬴脸色一红,这时候她该欣喜才对,却压根笑不出来,她知道,父亲在逞强,从壮年到现在,他总是如此要强。
赵鞅见没把女儿逗乐,便继续说道:“我是老了,不中用了,非但不能像年轻时一样迈开步子狂奔,反倒连走几步路都气喘吁吁。赵氏的一切,都得由无恤和你来拉着走,这一年里汝等的辛苦,我又岂能不知?”
“父亲没有老。”季嬴眼里似进了沙子,突然变得通红,她揉了揉,盈盈一笑:“父亲一直是赵氏的主心骨,从前是,现在是,往后也是。”
赵鞅摆了摆手:“我也是时候退下来了,赵氏有了一匹千里驹,但如今无恤在东方奋战,韩氏却又败了,只要见过那些求援的韩氏使者,你便能知道,轵关那边岌岌可危。韩氏子一败再败,乐符离也不是个沉得住气的,这些小儿辈心情脆弱,根本无法与吾子相比,万一被知氏侥幸攻破轵关,河内就危险了。即便无恤赶回,让他们不敢越过太行,往后打到山西,结束这场诸卿之战的时间也必然大大延长,这不是我想看到的,这危难之时,须得让韩氏看到,赵氏还未抛弃他们,轵关,需要一匹老骥稳住局面,给那些小儿辈指引归途,我虽已老,却还能做点事。”
在情理上,季嬴已经快被说服了,但她还是忧心地看着赵鞅:“可父亲的伤病……”
“你放心,我打过的仗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侥幸活到了现在,玄鸟庇护,天不亡我。何况此次去,只是在后指挥坐镇,守住一座石隘而已,不会冲锋陷阵。”
赵鞅苦笑着拍了拍自己麻木肿胀的腿:“就算我想冲,也冲不了,郑龙会在旁保护我。”
“女儿须得问问医扁鹊先生才行。”季嬴很倔强,让人请扁鹊过来询问后,得到了“不会有大碍”的保证。她这才放心一些,但还是逼着赵鞅发誓。
“此次过后,父亲再也不许再入行伍征战,而是要好好养病。”她表情严肃认真,伸出白皙的手掌与父亲相击。
“卿士一言,驷马难追,这是我最后一次出征。”
赵鞅笑着照做了,季嬴才长长舒了口气,转而去忙活安排大军出发的辎重去了,温县女眷们缝补的衣褐、军旗、鞋履得加把劲才行,那些日常需要的用品和药物,她也得为赵鞅备齐。
等季嬴红色的身影在门廊消失后,医扁鹊的脸色顿时阴了下来,转过身看着笑意不减的赵鞅,严肃地说道:“赵军将,再这样下去,你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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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医者的扁鹊很少撒谎,除非被很尊敬的人以死相托。
季嬴一走,他便给赵鞅泼了一瓢冷水,他使尽浑身解数,才将赵鞅的病情稳住。若赵鞅听话好好在温县安心养病,或许还有十年寿命,可若不顾身体情况强行出征的话,扁鹊可不保证他什么时候会再度病发暴死。
在他眼里,赵鞅就跟他那两头白骡一样犟!
他们扁鹊一系有“六不治”,其中“骄恣不论于理;衣食不能适,不治;阴阳并,脏气不定,不治”,光赵鞅一人就占全了三种,若非看在他女弟子乐氏女嫁入赵氏,若非看在他的弟子被赵无恤庇护、聘请的份上,扁鹊早就一甩袖子走了!
“不错,我也许会死。”
赵鞅虽然骄恣蛮横,却有自知之明,女儿走了,他不再需要掩饰,脸色因疼痛而变得苍白,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
“先生听过愚公移山的故事么?”
扁鹊依然板着脸:“赵氏君子编的王屋山愚公?听灵子说起过,但此乃乡野怪谈,不足为信。”
赵鞅笑道:“虽然不足信,却仍可引人深思,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万仞,它们挡住了愚公一族的活路。我赵氏的处境相似,我面前也有三座大山,国君、卿族政治、还有诸侯默认上下不可逾越的礼法,这三座山牢牢压在赵氏头上,吾等必须安分守己,不能动弹。”
扁鹊摇了摇头:“积土成山,非斯须之作,这种情形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军将何必勉强呢?”
“不错,赵氏几代家主都得面临这种局面。赵成子选择妥协,他甘心做依附在大山上的一株松树,让年轻的赵氏慢慢在晋国的躯壳上扎根。赵宣子选择改弦易辙,弑杀国君,独霸朝堂,诸侯盟会只知有赵孟,不知有晋侯,可他做的一切都基于山丘,只削去了表皮,却没挖开内里。到了赵庄子时,后果来了,三座山压了下来,下宫之难赵氏差点毁灭。于是赵文子又继续赵成子的做法,非但不打算移山,甚至还维护这山的稳定,生怕皮之不存,赵氏毛将焉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们几位的做法称不上谁对谁错,都是无奈之举。接下来轮到我,我年纪轻轻便位列卿位,很怕被天下人看作是平庸无能之辈。所以想管好宗族,同时继承赵文子之政,虽不能致力于教化,却能从军政入手,维护晋国的利益,好建立自己的名誉,让世上的人都清楚地了解我赵志父是怎样一个人。”
“所以我招揽群士,革除弊政,然而却被范鞅、中行寅利用,骗我铸造刑鼎,刻上去的却是他家的范宣子之法,世人因此归恶于我。我深怕给家族招来灾祸,虽然心中愤怒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致力于暗中壮大家族,收回邑宰和大夫们的权力。因为范鞅的做法让我明白了一件事,在晋国,手中的兵车数目才是说话的依仗。”
他脸上带上了一丝愤怒:“但我的忍让被人视为懦弱,赵氏想低调,却被多疑的范、中行针对暗算,甚至连累了乐伯死于太行山,吾子无恤也以杀人罪被逐出国!”
赵鞅声音渐渐高了起来,生气伤身,扁鹊却没有再劝,而是叹了口气,默默听着。
“即便如此,我也没有半分异心,就想为晋国讨敌立功,恢复昔日霸业。开拓完晋阳,在民间推行什伍制后,我完全可以招集更多的兵马,然而却常常裁减,不愿扩充,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兵多了便会意气骄盛,与诸卿抗争,可能重新引起祸端。所以雪原之战时,我部下只有几千人,加上无恤的兵,也仍不过万余人,这是因为我父子的志向就很有限,只想保家守户,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这之后范、中行抢先发难,我只能出兵讨伐,多次击败他们,致使二卿势穷力尽,瓦解崩溃,最后都不得好死。本来战争到此便能结束,只等邯郸氏服软,知伯告老,我顺利接下执政之位,便能施展抱负,召回无恤,让政局平缓渡过,国君垂拱而治,这样也算对得起三百年前晋室对赵氏的接纳了。再过十多年父死子继,死后在墓碑上题字曰:晋故中军将赵卿之墓,这就是我当时的志向……”
赵鞅无奈地笑了笑:“可局势与我想的不同,知伯与梁婴父、范皋夷合伙谋我,国君也听信了他们的谗言,定赵氏首祸之罪。为此不惜勾结齐国,这是因为他们都忌惮我和无恤,纷纷说‘赵孟、赵无恤在,赵氏必有晋国’。我无从自辩,只能让无恤举起清君侧的大旗,从朝歌打到邯郸,从帝丘打到齐国。”
“赵氏遭到的恶议和苛刻是因为什么?我痛定思痛,反省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为晋国求霸有错么?维护赵氏的利益有错么?最后我明白了,无恤说得对,错的是以公谋私的诸卿,是晋国各自为政的制度,是昏聩的国君,他们忌惮赵氏木秀于林!”
赵鞅看着扁鹊,认真地说道:“以下这些话,我未对任何人说过,只有先生才值得听。我决定放弃效仿赵文子之政,文子的谦逊和忍让,我学不来,莫不如恢复赵宣子的做法,像老愚公一样,继续挖空晋国的三座大山!”
扁鹊叹了口气:“将军能对我述志,老朽不胜荣幸。但心有执念不能忘怀者,顽疾最为难治,这也是将军旧病复发的缘故,何必勉强呢?将军所说的事,本就不是一代人能完成的。”
赵鞅却越来越有斗志:“没错,就好比智叟说愚公以残年余力,曾不能毁山之一毛,只是在做无用之事,在先生眼中,我也差不多。但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
说到这里,他扶着面前的案几,不用郑龙搀扶就强行站了起来,然后站得笔直,仿佛又恢复了那个高大挺拔的军将之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同的是,老愚公有天帝相助,赵氏却只能靠自己,靠士人,靠万民,靠他们掀起的水浪。我也许会死,却能让这场大战早日结束,让无恤早日搬掉这三座大山!”
“何况,我赵鞅跌宕一生,岂能老来却死于床榻之上,小儿女之手?太过憋屈了!若有机会,我应该像前辈先轸一样,死在疆场上,马革裹尸而还!”
赵鞅露出了自傲的笑,在扁鹊眼中,这位命不久矣的卿士散发着耀眼的光,这才是真正的他!
“军将……”扁鹊说不出话了,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愿意为眼前的人撒一次谎,而且是会让自己信誉受损的谎言。
他使劲跺了跺脚道:“也罢也罢,老朽就拼着这把老骨头不要,陪军将去太行山上走一遭吧!”
“多谢先生,可人的寿命是天定的,就算医术天下第一,也无法扭转生死,我若真的不幸丧命,以上那些话,便是我想要对天下人说的遗言了。”
赵鞅说够了,他将自己的一生的志向都浓缩在这场对话里,尽数托付给扁鹊。他披上了出征的大氅,掷地有声地说道:“这一次,我要让天下人知道,赵志父,志在千里!”
……
“等无恤归来,告诉他去轵关见我,若来的晚些,他便要一路追着我的车辙跑到新绛了!”
赵鞅再度披上战袍后心情不错,他哈哈大笑着翻身上马,穿着一副明亮的铜皮合甲,身后大氅飞扬——上面是烈焰与玄夜的色彩,他铜胄顶则有一只展翅而飞的玄鸟,和军旗上那只遥相呼应,看上去颇有风采,仿佛那位霸气的赵志父又回来了。
但季嬴却知道父亲身体的羸弱,这几个月里,一直是她照顾他的,曾用有力双臂高高将她举过头顶的父亲,却已经虚弱得不成样子。
她在战车下仰头说道:“父亲切勿冒进,无恤已经入晋国境内,再过七八天就能回到温县了,一定要在轵关等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鞅回头看了女儿一眼,点了点头,让御者策动驷马,他则举起一只手臂宣布出发。顿时战鼓雷鸣,号角吹响,吊桥轰然放下,他带着四千人马浩浩荡荡离开温县,长矛高举,旗帜飘飘,开始朝太行山地迈进。
季嬴目送他离去,双手不安地放在胸口,她统辖着惶恐和害怕的大军,比赵鞅所帅的人要多得多。有时候她真恨不得自己是男儿身,能拿着剑与父亲和弟弟一起踏上战场,与彼同袍。
然而这不可能,男主外,女主内,她的战场在这里,在温县。
她不能让别人看出自己的情绪,收敛,微笑,目光平和地看向那些与她一同送别赵军的温县女眷,她们的身份是母亲、女儿或妻子。
赵氏领地如今十分空虚,除了朝歌还留下些人外,河内的适龄男子几乎被征召一空,温县只剩下赵广德带着一群由老弱伤兵、竖人和未经训练、甚至尚未成年的童子组成的守军,满城妇孺就靠他们来保护。虽然此子已经成长了不少,年前还娶了鲁国孟氏的女儿做夫人,可季嬴仍信不过他,也许是因为在她眼里,除了弟弟无恤外,所有人都靠不住。
她现在只能向昊天祈求,以自己的性命为注,祈求父亲平安,祈求无恤早日归来……
……
仿佛是响应季嬴的号召,六月初时,赵无恤已在匆匆回师的途中,他们抵达了大河岸边,糟糕的是陈氏船队控制了这里,搭建浮桥渡河并不容易,他们为此耽搁了两天时间。
不得不承认,靠海吃饭的齐国人依然是北方水军第一,尤其是在大河上很有优势。虽然盗跖一度给陈氏的航运造成巨大损失,可在他走后,温县那点船只根本无力与之争锋,大野泽的舟师或能一战,可那里与大河根本就不相接。
赵无恤自有应对之策,他只是让大军将马头北调,做出北上攻击夷仪的姿态,陈氏的船队顿时慌乱了,这是他们的命门。很快,一艘小舟举着白旗从河中划来,来者是一位名叫陈豹的年轻人,他给赵无恤带来陈恒的亲笔信。
无恤也拿足了架势,他无礼地箕坐在行军凳上,连坐席都不给陈豹一张,就让他在旁边好好站着。他看过之后一言不发,将信揉成一团,笑容却很玩味:“我没看错罢,陈氏,想要与我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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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齐国陈氏别的不敢吹,生养却是一把一的好手,随便哪家都有五六个子女。一百多年下来,从陈国逃亡的公子后人已经在齐地开枝散叶,更难得的是,不单数量多,质量也过硬,一代代家主里没有谁是吃素的,其余司马穰苴、孙书、孙武等旁支子孙也名声响亮。
这奉命带着船队在大河上监视赵无恤大军举动的陈豹,正是陈恒的族弟,他得到的任务本是看住赵军,为陈氏那万余人留出足够的撤退时间——要是赵无恤一拍脑袋,去堵截正在回师的陈恒,他们家可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避免与赵军交战,是陈恒放在第一位考虑的事情。
所以在赵无恤渡河不能,做出北上夷仪的姿态后,陈豹便慌了,他连忙拆了陈恒之前递给他的信,按照上面说的挂起白旗,乘坐小船来岸上见赵无恤,表明他们陈氏的“善意”。
“善意?”赵无恤指着在大河上抛锚停泊的陈氏船队冷笑不已,大翼一,中翼小翼各十,此外还有艨艟十余,已经是一支不容忽视的水上力量了,任谁想横渡大河,都得考虑一二。
“我只看到陈氏与我为敌的决心,丝毫不见善意。”
“将军息怒,我也是第一次指挥船队,难免调度失误,以至于各船误会了我的意思,竟阻拦贵军回国,实在是不该。但陈氏家主和世子的确想与赵氏和解,吾等拳拳之心……”
赵无恤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够了,也不用说漂亮话,你此来所为何事?”
陈豹讪笑道:“舟师会让开河道,让将军顺利归国,从此大河以西、泰山以南归君所有,陈氏在高唐、东莱,两家有事则休戚与共,无事则风牛马不相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氏撇开齐侯来与我请平,这是为人臣子的本分么?何况我现在突然不想归国了。”
赵无恤打了个哈欠,对旁边的将吏家臣们说道:“齐国在汶水边大战损兵折将,国内诸卿不合,正是我恢复旧疆域的好机会,属于鲁国的汶阳之田已经被我的司马柳下跖拿下,属于晋国夷仪也得拿回来,这样我归晋时才有底气。”
众人皆笑,陈豹大急:“夷仪坚城,守卒数千,将军疲惫之师,何苦去两败俱伤?”
赵无恤笑了:“疲惫?我在鲁国已经休息够了,将士们纷纷抱怨筋骨都开始松弛,正摩拳擦掌要再下一城。何况你当我是齐侯,只知道用人命去堆?”
他轻轻一摆手,公输班便得令而去,就在陈豹还懵懂不已时,没多会,江边便传来了一阵雷霆般的发石声响,数架布置在滩涂灌木丛里的弩砲齐齐发射,对着百余步外的陈豹大翼射出了几枚十几斤重的石弹。准星有限,基本都落空掉进水里,砸出大大的水花,唯独有一颗直接命中船头,砸得船剧烈晃荡,上面的人惊恐不已,连忙转向驶远。
“这是……”陈豹看得目瞪口呆,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
虽然有传闻说赵氏在汶水一战里用上了能发巨石的神秘武器,可今日一见,他才相信那是真的。看来去年攻破朝歌、邯郸的器械,就是这东西?只可惜弩砲主体掩藏在滩涂灌木里,陈豹看不真切,也没法回去后让工匠仿造。
赵无恤一点不掩饰自己的威胁:“我有甲兵两万,更有发石利器百架,只要安在夷仪城外箭射不到的地方,一天射个上千发石弹,你说说,夷仪守将能坚持多久?”
陈豹手心汗津津的,若真如此,别说夷仪,就算赵氏一路打到高唐,甚至临淄下也不奇怪。他也侥幸自己早早来请平,否则再迟几个时辰,可能就会遭到飞石攻击了,难怪堂兄陈恒安排他主动来与赵无恤接触呢,赵氏无论是硬实力,还是机巧之力都太可怕了,的确不可与之为敌……
正发愣间,却听赵无恤再次发问道:“难道你来之前,陈子常没教过你,要如何与人打交道么?大夫觐见卿士,就没有备下一点礼物和诚意?”
陈豹连忙道:“我这就去补上见面礼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要的可不是羊羔或大雁。”
“啊?”
无恤嫌他愚钝:“也罢,你过来,我指给你看。”
宽大的屏风前,一张纸制的地图在席子上铺开,正是齐鲁晋卫的粗略疆界。赵无恤手持一支炭笔,一会皱眉一会舒展,他左边画一下,右边画一下,完了才满意时拍了拍被染黑的手,道:“我要的也不多,就是这些地方。”
陈豹定睛一看,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这还少?赵无恤将整个河间地,连同齐鲁交界的两大片土地圈了起来!
他干笑着问道:“将军……将军这是何意?”
“这都看不懂?陈恒平时很懂我想要什么,怎么却派了你这样的人来。”赵无恤皱眉,痛心疾首地哀叹陈氏子孙一代不如一代。
他用足尖点着地图道:“自从汶水之战后,我一直等着齐侯找我和谈,商量赎回将吏兵卒,赔偿战争损失一事,可久等不至,我只能自己派人去齐国南疆索取喽。当然,陈氏现在出面来与我谈也是一样的,这也意味着,汝等要承担起齐国战败应付出的东西了。陈氏所夺的河间地,赵氏要了,先前夺取的夷仪,赵氏也要了,艾陵、长勺以南的夹谷山地,防门、济水以南的汶阳之田,也要归鲁国所有!”
陈豹咽了一口唾沫,虽然陈氏主动与赵氏请平肯定会付出些什么,可赵无恤这也太贪婪了吧!光是堂兄刚夺取的河间地,虽然地广人稀,没什么富庶的地方,可光就面积算,就相当于鲁国的三分之一!
其余两处,汶阳之田虽被柳下跖搅乱,可往日也是膏腴之地,至于艾陵、长勺以南的泰山东麓山地,是齐国进攻鲁国的桥头堡,同样地位重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在这想着,赵无恤那边却继续清点着陈氏需要付出的“赔款”:“汝等也不用拿几个姜姓美人来搪塞我,我要的都是实物,粮食五十万石,外加齐刀币十万枚,铜锡各百钧,铁千钧,盐两千钟,半年年交割完毕,何如?”
陈豹被吓得一屁股跌倒在地,哭丧着脸道:“将军,此事关系重大,我只是个小小大夫,做不了主……”
“噢,你做不了主,差点忘了此事。”
赵无恤露出和善的笑容:“不知陈子常何在,是在夷仪,还是已回到高唐了?我亲自去找他——带着两万甲兵和发石利器,何如?”
陈豹脸色煞白,连忙说道:“不必了,不必了,我这就去找世子和家主,把将军的要求告知他们……”
他忙不迭地走了,小船比来的时候急切许多,船桨飞快拍打浪花,朝缩到河中心的齐国大翼驶去。
陈豹没发现,身后的赵无恤在河边又看了片刻后,便让人将刚才放置在身后的屏风去掉,屏风之后,是脸色煞白的高无邳。
……
国夏和高无邳,是赵无恤营中地位最高的两名人质,只要这两人在手,那些忠臣的国、高家臣就得硬着头皮在鲁国为他好好服劳役。国、高当然也清楚自己的身份,只是国夏在阳生被腰斩一事后和赵无恤翻了脸,正闹绝食呢,赵无恤也不想搭理他,国夏要真有死志,之前就不会投降,先随他闹去,一个俘虏而已,岂能骄纵?
所以他的攻略目标,就放在较年轻较单纯的高无邳身上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走过去坐到高无邳身边,将一盏酒推到他身前,这才说道:“高子,方才陈豹的话,你可都听清楚了?”
“一字不漏。”高无邳咬着牙,陈氏这时候撇开国君和他那当执政的父亲高张,私下来找赵无恤请平,他们的狼子野心,他又何尝看不出来呢?
可他对赵无恤的防备之心也未有丝毫降低,不想称他心意:”我听到将军在吹嘘军力,把弩砲数量夸大了一倍,还漏过了赵军连日赶路的乏力,又要陈氏割许多土地给你,你是想借此机会,靠陈氏得到战争得不到的东西……“
其实不止数量,弩砲在汶水之战便损坏近半,加上中途遇雨,如今只剩下十几架能用,剩下的都需要修复,这些古代器械,娇气程度更甚于后世大炮。赵无恤大笑:“高子很细心啊,可惜,细心用的地方不对,不该针对你的朋友,应该针对吾等共同的敌人。”
高无邳嘴上不虚:“朋友?我以为将军是陈氏之友……”
赵无恤面色阴沉了下来:“陈氏是参与谋杀我岳父的仇人,我已经厌烦与彼辈虚以委蛇了,何况我想,不久之后,他们也会成为高子的仇敌。”
话里有话,要小心,国夏的警告尤在耳边,高无邳别过脸去:“我家与陈氏虽然不和,却不至于此,吾等齐人可不像晋人那样喜欢相互仇杀。”
”是么?“赵无恤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高子还是没想清楚啊,看来你得先跟着我回晋国一趟,见见不一样的风景,这样才能勾起思乡之情。”
他将自己的酒一饮而尽,转身时才轻声说道:“若我所料不差,陈氏之所以敢胆大到与我接洽,在临淄的齐侯要么就是重病不起,要么就是已经死了!若陈恒带着大军归国,高执政恐怕也凶多吉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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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君,快不行了?”
高无邳目瞪口呆,怔怔地盯着案几一言不发。
“拭目以待吧。”赵无恤只是猜测,却说得言之凿凿,留下高无邳一个人去猜忌,去担忧,他则回头望着朝下游飞驰而去的陈氏船队,心中计较开了。
齐国将有一场大变,陈氏已经按捺不住了,他们迫不及待要在国内争权夺利,所以想要和赵氏请平,至少保证侧翼暂时的安全。赵无恤就不妨狮子大开口,至于到手的是多少就多少吧,河间地和夷仪他没空去夺,可汶阳地区,已经是柳下跖和徐承的囊中之物了……
不过,那边也并非一帆风顺,据报,进入齐境寇略的鲁军虽然去势汹汹,可他们却一直没突破横亘在东阿、平阴两城面前的防线。
进展没想象的那么顺利,看来不派主力,还是没法攻入齐国腹地。可他得先解决晋国的事情,韩氏的败绩他已听说,如今非但太行以西不保,连轵关也岌岌可危起来。
可无恤知道这是暂时的,只要他一回去,带着这支百战之师,好好教知瑶和魏驹做孙子!
他下了令:“抓紧架设浮桥,准备渡河!”
回首望着来去匆匆的东土,他也不免遗憾。即便齐侯现在死了,赵无恤也没工夫在齐国分心,只能让盗跖狠狠咬一口,再给那口烧开的滚锅添点油……他希望齐国能多乱一段时间。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盗跖虽然错过了半个多月前的汶水之战,但在东鲁也杀了好几个给齐国人带路的大夫,让晏圉的一万偏师知难而返,退回穆陵关。
这之后他又接到赵无恤之令,带着一师之众在泰山、梁父之间绕了个大圈,经由夹谷进入齐国汶阳之田,与其余鲁军汇合。陆军八千,舟师大小船只百艘,共同组成讨伐齐国的复仇之师。
仿佛是数月前齐人入鲁的翻版,这次同样是在一些齐人俘虏的带领下,盗跖很轻松地便攻入齐国境内,在富庶的汶阳之田横行直撞。
赵氏军令严明,可对某些编外部队却是个例外,比如田贲的轻兵,比如盗跖那支流民组成的军队。在己方土地上要求严守军纪,到了外国,监军和管军法的士师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有消息灵通的军吏怯怯地问军士师,说赵将军处死了公子阳生和数百将吏兵卒,肉刑者更多,罪名是在鲁国境内大肆杀人、抢劫、强暴,自己若在齐国做下以上诸事,会不会遭到同样的惩罚?
士师问:“你是哪国人?”
“禀士师,小人是鲁国人……”
“管你的是齐国的律法还是鲁国的律法?”
“当然是鲁律,还有军中禁令。”
“但鲁律管不到在齐国境内发生的事,如今是征战之时,吾等还要因粮于敌,故军中禁令已弛,破邑必掠府库、豪长之家。所以你只要不做下‘不道’和‘不义’两项普天之下无人能容忍的罪行,其余事情,我一概不过问。”
完了那士师还说笑道:“大理官说了,除非哪天齐国效仿赵鲁修律,并得到将军的承认,吾等才需要收敛一些。除非在诸侯间建立一套通用的律令秩序,代替过去的口头礼法,否则战时跨国犯罪,都不会被深究,汝等大可放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了这个保证,鲁军在齐国境内大肆报复,对反抗者基本是抢光,抓光,吃光。这其中从北方迁徙来的齐人纷纷逃亡,祖辈曾是鲁国之民的则大多留了下来,说着一口和中都区别不大的汶阳方言拼命解释自己身在齐心在鲁。
就这样,鲁军绕过坚城不打,专挑那些防御较差的小邑和当地大夫、豪长孤立在郊野的庄园下手,抢掠了人口和粮食后,就运到济水边的徐承舟师,让齐国俘虏当纤夫运回鲁国去。
这种情况持续了近十天,盗跖带着前锋已经打穿汶阳之田,进击到了防门附近,在这里,他们终于停下了脚步,一个个都踮起脚尖,看着地平线末端泰山余脉上那道防线发呆。
没错,盗跖遇到了一道拔地而起的石土混合墙垣,那就是长城,齐长城……
……
“这就是所谓的阴雍长城之地?”
柳下跖胡子拉扎,骑在一匹黑马上,看着眼前拔地而起绵延数十里的墙垣十分好奇。
一个在汶水之战里被俘虏的齐国大夫被提溜上来,他一直作为盗跖的俘虏,因为盗跖看上去很凶恶,更有挖人心肝烧了吃的恶名声在外,这个大夫吓得战战兢兢,都不用等人抽打,便将知道的事情全盘托出。
长城,是齐国在一百多年前,因畏惧晋、楚,效仿楚国方城而修筑的防御工事。它在连绵的泰山西麓之中起伏,虽有平谷之地,但多为山岭,长城便依山就势而筑。起点是平阴西南的“岭子头”,向东依据山势而弯弯曲曲,断断续续地延伸到长勺一带,全长两三百里,其中有防门等险关驻兵。
冲到这里,盗跖有点犯难了。就建筑材料而言,长城多就近取材,山岭地段因取石之便,便用石砌;平坦地带因无石便取,便用土筑,都很坚固。长城的修筑纯粹从军事防御功能考虑,每十里都有关塞、燧、亭、烽火台等建筑,防门关内城楼、兵营一应俱全,强攻显然是行不通的。
分到手的那五六百骑兵也不好行动了,他们得绕开老远才能越过齐长城。何况齐军收缩的兵力多半驻扎在此,越是往北,他遇到的抵抗越剧烈,盗跖也没把握攻入后全身而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兵可行险招式,但也得险中有稳,柳下跖是在劫掠中学会用兵之道的,再次回归老本行,这位大盗没有丝毫的贪婪。他果断放弃了长城以北重兵把守的平阴、东阿,转而专心攻略汶阳之田,打算将这一县之地完好地从齐国身上割下来吃掉。
……
而数日后的夷仪,陈豹也已经一路狂奔至此,将赵无恤的要求一字不漏告知陈恒。
“这赵无恤,好大的胃口,也不怕被噎死!”陈恒也才刚刚卸下甲胄,他才带着大军回来不久,都没时间歇口气,就要陷入繁杂的军政外交事务里。
谁让他是陈氏的世子呢?权力越大,责任也越大。
陈恒揉了揉太阳穴,整理好了思路。
齐国公室和国、高的军队在汶水全军覆没,被赵氏所拘,如今齐国内部,当属陈氏最强,局势从未对他们如此有利国。可国外赵无恤对他们的威胁,也从未如此之大过。
赵氏主力还在大河以西盘桓,他们的偏师则进攻了汶阳之田,攻势渐渐平息下来,但仍对东阿、平阴的威胁依然很大,陈氏的大河船队也无法去济水支援。
所以,只要赵无恤还呆在卫鲁,陈氏就没法放开手来内斗,陈恒纵然回来,也不能急吼吼地朝临淄开拔。他得留在这里,死死盯着赵无恤的一举一动,为了让赵氏放心,他主动派人去接洽,谁料换回来的是这样一份答案,苛刻至极的回答。
“这是赵无恤的讹诈,他没有真心与我谈判,而是提出了一个苛刻但陈氏却可能做得到的要求,我若为了让赵氏离开就一口答应他,那便是得癔症了!”
反正赵无恤也急着回家救火,已经渡过大河,这样一来陈恒便没那么急了,他指示陈豹道:“继续在大河上监视,提防赵氏突然回师,至于和约的条件……将他的那些实物要求统统砍掉一半,至于土地城邑,汶阳之田可以给,其余地方我家绝不退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恒和赵无恤一样,对这场请平抱着一个随意的心态,反正两人心思都不在对方那里,一场毫无诚意的讨价还价在未来很长时间里,在他们之间踢过来踢过去。
而赵无恤的猜测也不错,与陈氏亲善的大夫送来消息,说齐侯已灯枯油尽,的确快不行了……
镇守南方,有守土之责的陈乞终于下定决心,他命陈恒守着东阿、平阴、夷仪一线,自己则亲赴临淄!
一场新的权力游戏,将在临淄上演,这里只有赢或输,没有中间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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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雍长城之地,其于齐国三分之一,非谷之所生也”——《管子》
“征齐,入长城,先会于平阴。”
——洛阳出土晋国编钟铭文,为鲁襄公十八年公元前555年
平阴之战后的遗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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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宫黑暗而寂静,高张、鲍牧等大臣在硕大宫殿里趋行时,似乎都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回音。
如勾的月亮已经低悬高墙,无数守卫正在齐侯寝宫外巡视,亲卫犁弥也焦躁地在室外踱步,见他们过来,连忙行礼道:“两位卿士总算来了!”
一阵诡异的寒意袭上心头,高张和鲍牧对视一眼,都预感大事不妙。齐侯的身体在雪原大战里受惊吓和寒气入体后一直不太好,这次国夏、高无邳在汶水大战里失利,更让他受到巨大打击,不得不离开前线,回临淄养病。谁料前几日鲁国那边派人送来了半件沾血的衣裳,同时到达的还有公子阳生被审判腰斩的消息!
齐侯虽然不爱阳生,可乍闻此讯,却还是气得晕了过去,毕竟是自己的骨肉啊。之后便一直处于意识不太清醒的状态,高张和鲍牧紧张兮兮,不敢轻易离开齐宫,这位老君主虽然刚愎自用,常做糊涂事,可他若突然不在,对于众人而言,无异于于大厦将倾。
同时,这也是托孤受命的大好机会,两人谁也不愿落后,前半夜才看过齐侯,陪他说了几句话,后半夜打算去眯一会,谁料才合眼,就被叫醒了。
“君上怎样了?”高张揪着犁弥问道。
犁弥叹了口气:“又昏过去了一次,至今未醒!”
他们不再废话,连忙进去,厅堂两端对称位置的铜烛架上灯火通明,让房间充满光亮,隔绝屋外黑暗的天空。齐侯杵臼躺在挂着幔帐的床榻上,闭着眼睛,气若游丝。医官和巫祝随侍在旁,齐侯夫人燕姬头发散乱,似乎刚从睡梦中醒来,但那双眼中却毫无睡意,她如今一言不发坐在床尾擦着眼泪抽泣。
“君上……君上?”高张的语气充满悲伤,在他轻声的呼唤下,齐侯杵臼终于睁开了浑浊的眼睛。
“汝等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燕姬和竖人扶着齐侯起身,他像一棵朽坏的大树般摇摇晃晃,一手撑着床柱,这才稳住身子,却已没了说话的力气,只能不停地对医官招手。
“丹丸,快给君上丹丸!”
散发着神秘香气的小红丸入口,齐侯似乎精神了许多,
“高执政留下,其余人统统出去。”
他的话不容置疑,燕姬欲言又止,擦着眼泪离开了,她是燕国的公女,齐侯的正室夫人,是齐侯派司马穰苴以武力逼迫才娶回来的,长期得君欢心,只可惜儿子在十年前不幸夭折,这之后再无产出,便渐渐不受宠爱。但并未影响她的地位,因为燕国一直是齐国最坚定的盟邦之一。
至于鲍牧,他的小眼睛羡慕地看了一眼高张,但还是跟随燕姬离开,
而在屋内,齐侯也自知命不久矣,他在用自己最后一丝清明,开始宣布遗诏。
“孤不天,不能事八神主,使神明怀怒,以及敝邑,殃及百姓,孤之罪也……”
“齐公子荼,年少聪敏,深肖寡人,必能克承太公之业,可立为太子,即齐侯位……”
“君上!”记到此处,高张的笔却停了,他重重地稽首下去,力劝道:“国赖长君啊!”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愤怒,痛苦,不解,齐侯的情绪清楚明白地写在脸上,他枯瘦的手重重指向高张:“汝子和国夏将齐国大军葬送在汶水,我还未对汝二卿加以惩罚,还让你继续执国政,奉遗诏,你,你竟敢忤逆寡人?是想要谋反么?”
高张稽首如捣蒜:“臣之忠心,昊天可鉴!高无邳丧师之罪,高张万死不能赎,只是如今齐国内外不安,公子荼只有七岁,恐怕不能承大业。若是高氏甲兵仍在,国夏也还在临淄,我自当奉召,可如今高氏只剩下两千族兵在城中,公室的兵也不多,若主君甍去,没有一位已冠的新君,只怕靠仆臣是压不住诸卿大夫的,请君上三思啊!”
“吾子虽多,却都是阳生一般的不肖子,唯独荼得我心意。”齐侯捶胸不已,他这话发自肺腑的,他对少子公子荼十分宠爱,甚至愿意放下国君的尊严,趴到地上做儿子的坐骑,为此磕掉了门牙依然开心得不行。
但诸卿都担心荼成为太子,早就提议在诸公子中选择年长贤德者做太子。齐侯不能如愿,便很讨厌提立太子事,就对卿大夫们说:“及时行乐吧,还怕国家没有君主?”这件事便一直拖到了现在,终于拖不下去了。
高张苦苦相劝:“荼之母芮子本来微贱,而荼又幼小,必受国人轻视,君上强行立他为太子,反倒是害了他。”
齐侯躺在床榻上喘息不已,他的精力在发了一通火后又耗尽了,高张只能又服侍他吃下一枚药丸,这场决定未来齐国命运的谈话才能继续下去。
“高卿的难处我也清楚,也怪寡人,将齐国弄成了这番模样,荼继位的确不合适……”
终于,知道自己时间不多,没机会为公子荼铺路的齐侯有了一丝松动,他知道,若传唤陈、鲍二人来托孤,他让公子荼继位的念头应该能成,可那两人毕竟的外姓卿,齐侯无法信任他们。
于是接下来,为了两全其美,他想出了一个让高张瞠目结舌的主意。
“孤可以听你的,先选一位忠厚的公子为太子,但他必须遵从兄终弟及之法,下一代嗣君必须是公子荼!”
这是吴王寿梦令诸樊先继位,死后再让位给弟弟季札的故事,可高张并不觉得齐国的公子们会这么做,到时候恐怕又是一出郑伯克段,亦或是鲁桓公弑其兄鲁隐公的惨剧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再怎样,也比扶持一个幼君继位,导致齐国重演齐桓公后的五子之乱要强!为了让齐国不乱,为了让高氏不亡,只能答应下来了。
君臣各退一步,开始商量人选。齐侯的公子除去已死的阳生外,还有寿、驹、黔、驵四人,二人挑来挑去,最后选定了最本分老实的公子寿为君!
诏书很快便拟好了,高张在齐侯监督下在上面盖上国君大印,吹干后松了口气。接下来,只需要去将公子寿唤来耳提面命一番,再昭告群臣国人,事后把群公子放逐到偏远的莱地去,齐国的君位交接就能平稳度过了!
“国政拜托给晏子,宫室防备交给东郭书,司马穰苴在外统帅大军,晋国必不敢越过大河来攻我,寡人高枕无忧……”
齐侯开始说起胡话,喊着一堆死人的名字,那是他为君的黄金时代,可惜早已逝去。现在的齐国既无强兵又无良将,可谓风雨飘摇,高张也不自信能带着这样的齐国走多远。
他打开门让竖人和医者、术士们进来,指望他们稀奇古怪的方法给齐侯续命是不可能的,只希望国君能多撑几天,至少能让新君站稳脚跟,让他主持齐赵和谈,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先把国夏和儿子赎回再说。
就在高张前脚刚要踏出房门时,却听到身后的齐侯又喃呢了一句:“派人去将监牢里的扁鹊弟子子阳杀了!孤不想死在他之前,遭他耻笑!”
这是另一道遗命,还是昏头的胡话?高张不清楚,他朝侍卫犁弥点了点头,此事自有他去做,自己接下来的任务,重着呢!
……
“高子离开了,他出宫后直接去了公子寿的府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鲍牧听着亲信的耳语,面色阴沉,挥了挥手让他退下,捋着胡须思索了起来。
齐侯虽然对国、高二人汶水大败十分暴怒,可最终还是选择信任高张,看来新君人选已经敲定,高张去公子寿处,是要将他接进宫中,立为太子。
“呵,立君之功啊,高氏又能有一代人的富贵了。”
对此鲍牧心中很不甘,却又无奈。
“我说的不错罢,不管鲍子如何忠于国事,国君是不可能信赖外姓的。”
“谁!”鲍牧大惊,按着宝剑喝问。
帷幕的阴影中,说话之人显露出真面目,一身掩人耳目的皂衣,尖下巴,高鼻梁,矢状的胡须微微上翘,正是本应在东阿、平阴防御鲁人进攻的齐卿陈乞!
“陈子,你为何会出现在此?”鲍牧大惊,直接从榻上跳了起来,他在的地方是齐宫内的官署,陈乞是怎么回来的,又是怎么进入这里的?
他思绪大乱,难道说,长城也失守了?赵军长驱直入了?
“那边有吾子镇守,不会有事。”陈乞笑容可掬,语气却刻不容缓:“如今齐国最急的不是外患,而是内忧。事到如今,鲍子还要在这里坐以待毙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鲍牧一愣:“此言何意?”
“高张已经得到国君信任,立公子寿为太子,他便有大功,之后二十年的执政之位便会被高氏牢牢占据。等他稳住局面,向赵氏赎回国、高的族兵,再以大义名分向吾等施压,你我作为异姓,便半分机会都没有。”
鲍牧干笑:“我不知道陈子说的是什么机会。”
“大国上卿,位列人臣之极,鲍叔牙甘心一生居于管夷吾和国、高之下,难道鲍子也愿如此?”
鲍牧咬了咬牙,他当然不甘心,他家为公子小白回国继位费尽心血,无鲍叔牙,则无桓公霸业,无管夷吾的成就。可鲍氏在之后一百多年却一直不温不火,终于在三十年前,他父亲鲍文子与陈文子联合,驱逐了执政的二惠,这才位列卿族。
可这次政变的果实,却在晏婴的怂恿下,落入了齐侯和流亡国外的国、高手中。国氏与高氏复兴了,他鲍氏却还是那样,父亲鲍文子是资历最老的卿,年过九旬,却只能屈尊于国高之下!只因为齐国有旧例,正卿只能由国、高二守担任。
鲍牧当然不服,鲍氏的实力不弱,也是五百乘的大族,但他缺乏去争取的勇气……
可他面前的人不缺阴谋,不缺决心。
陈乞执鲍牧之手,毒蛇的信子嘶嘶作响,他诚恳地说道:“多年前我祖父陈文子与鲍文子联合驱逐了栾、高,共分其室,这才有了吾等的今天。如今国君命不久矣,大厦将倾,高氏实力大损,却占有执政的名分,此乃名实不符也。我得到消息,听说他在立太子之日会加害鲍子,莫不如乘大局未定,先发制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日落时分,高墙上的云朵已经披上红霞,齐侯夫人燕姬借口散心来到路寝之台下的园圃处,她避开了寺人和宫女的目光,只带着几名亲信守着外面的道路,独自一人进入园圃之内。
里面空无一人,在齐侯不大宴宾客的日子里,此处安详而宁静。厚重的围墙阻隔了临淄车马喧腾,只能听见虫鸣鸟叫,听见叶子在风中瑟瑟作响,总之,这是一个密谋详谈的好地方。
燕姬已经几天没合眼了,昨日休息了一会,精神才稍微好一点,她走在园圃内,焦虑地四下观望,却没找到约自己来此的人身在何处。
是不是来得太迟了?还是说那张暗地塞给她的帛书只是一个玩笑,甚至是个陷害她的阴谋!永远不要小瞧宫室里的斗争。
她的泪水顺着脸颊流下,丈夫时而昏迷时而清醒,随时可能死去,这往后的日子,她该如何是好?
就在这时,身后有声音响起。
“臣见过夫人。”
燕姬旋身,一名男子从树荫里走出,他穿着不显眼的皂色衣裳,但透过夕阳,她一眼便认出他来。
“陈卿……”见到陈乞露面,燕姬和鲍牧一样大吃一惊,只不过她惊讶之后是喜悦。
三十年前,她嫁到齐国来的第一站就是高唐,在那里,忐忑不安的燕国少女受到了陈氏一族礼遇。作为齐燕贸易交通的主导者,陈氏与燕国公室交情匪浅,爱屋及乌,对燕姬也比其他齐国卿大夫多了一层尊敬讨好。无论在燕姬受宠还是丧子失宠时,陈氏每年逢冬至、腊祭都会献上价值不菲的礼物,所以燕姬也一直将陈乞当成外援。
正值齐侯病重将死之际,她一个外国老妇无依无靠,看到陈乞出现在临淄,就仿佛有了倚靠一般。
寒暄过后,陈乞单刀直入地问道:“夫人,君上已经改变立公子荼的决定,决定立公子寿为君,你可知此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高执政已将此事告知于我……”
“立公子荼为君本是君上初衷,可高张为了一己之私,收受公子寿贿赂,欲扶持他做国君。”
“这是国政,与我有何干系?”燕姬疑惑地看了陈乞一眼,对于燕姬而言,反正两个公子都不是他的儿子,谁做新君都无所谓,对她待遇好一些就行了。
“关系匪浅,夫人需知,公子寿为新君,亦或是公子荼为新君,夫人的地位将完全不同。公子寿之母家乃齐国大夫,在临淄附近极有名望,公子寿年纪又大,必然尊其母而黜夫人,到时候这硕大齐宫,恐怕再无夫人一席之地。”
燕姬慌了:“这该如何是好?”
陈乞一笑:“若公子荼为君,则情况将完全不同。公子荼之母地位卑贱,岂能做国君之母?公子荼年纪尚小,需要德才皆备的母亲教诲,诸大夫一定会将他交给夫人抚养,如此一来,夫人的地位便不可动摇了。”
燕姬觉得此言有理,可又面露难色:“但君上已发诏令,要立公子寿为太子,他已被高执政接入宫内,守在国君身边……”
“这是高张的阴谋!是他蒙蔽国君得到的伪诏!”陈乞的话将燕姬吓得不行,这,这怎么可能呢?
“国内诸大夫对高张所为极为不满,尤其是鲍氏与陈氏,吾等欲共举大事,驱逐高氏,恢复公子荼的地位,然后便让他认夫人为嫡母,掌内宫之事。”
燕姬听罢,砰然心动了,她最担心的事情,莫过于齐侯死后,自己遭到新君苛刻待遇。若外有陈、鲍,内有认她做母亲的新君,自己的地位可以无忧了。
可事情没那么简单,陈乞进一步道:“但此事需要夫人相助!”
燕姬随即意识到,自己已经被卷入一个阴谋,卷入陈鲍与国高的斗争中,她叹了口气:“我一个老妇,能做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乞上前一步道,毒蛇的信子再度时隐时现:“不需要做太多,夫人只用照顾好国君,支开高张的人,若君上有不测,犁司马必会第一时间封锁消息,还望夫人能先通知臣,同时为吾等忠君之臣打开宫室大门,仅此而已……”
……
床榻侧,刚回来不久的燕姬摇着驱赶热气的蒲扇,想让齐侯杵臼舒服一些。
公子寿也在旁侍候,他很紧张,在众兄弟里,他年纪只比阳生小,却一直老实本分,对君位不太敢去想。谁料昨日,这好处却突然砸到了他头上,被高张用马车接进宫时他顿时欣喜若狂,却只能努力表现得悲伤。
他的拘谨使得精力都集中在昏睡的齐侯身上,对燕姬没超过三句交谈,他母亲与燕姬没交情,甚至还有些过节,这让燕姬下定了倒向陈氏的决心。
两人各怀心思,而此时此刻,杵臼正陷入昏睡,呼吸平缓,看上去很平静,和先前暴怒时甩手抽燕姬巴掌的暴君判如两人。他正穿行于生与死的界限间,弥留之际的人总是会做各种奇奇怪怪的梦。
他再度梦见自己年富力强的时候,能连续饮酒七天七夜不休,在梦中临淄依旧繁荣无比,他与从前的臣子们并肩而行:身材矮小却脑袋睿智,嘴巴从不饶人的晏婴;擅长作战,严于律己的司马穰苴;还有在他身边时笑话说个不停,能陪他做任何荒唐游戏的宠臣梁丘据。
那一夜,他在宴飨后仍不满足,便驾着马车去晏子家邀他饮酒,被晏婴所拒,再去司马穰苴家,同样遭到了义正词严的拒绝。最后他只能去梁丘据家,梁丘据亲自等在门前,左手拿着瑟,右手举着竽,唱着歌迎接他。
是夜,杵臼大醉,自傲地说道:“若无晏子、司马穰苴,寡人何以治国?若无梁丘据,孤何以乐身?”
贤圣的君主身边皆有良师益友,却少见教他们懈怠行乐的臣子。杵臼知道自己的惰性,绝对无法做个纯粹的贤君,因此两种人都重用了,结果是仅仅能够使国家不至于灭亡……
当他的良师益友纷纷死去后,他的邦国也便陷入窘境中了,更何况,他还遇到了赵鞅、赵无恤父子这样的天敌。
梦境破碎了,现实降临,杵臼惊恐地发现自己输掉了战争,遭到丧子之耻,国内怨声载道,假肢和假脚多过卖鞋履者,而最想要的霸业离他越来越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听到夫人燕姬的大喊大叫,儿子公子寿焦急呼唤,他想紧紧攒住他们的手,却只能翻着白眼大口喘气。
他不住挣扎,从口中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手脚却动不了分毫。海滨术士进献的药丸将毒素残留在他体内,他的生命就像在狂风中抖动不已的蜡烛般,随时都会熄灭。
寝宫的大门被打开,嘈杂声响作一片,无数医者、巫祝、术士冲进来围着他,遮挡了光线,所有人都不知所措。在齐侯眼中,他们的脸,都变成了扁鹊弟子子阳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君有疾在腠理,不知将恐深……“
也许听了他的话,自己能多活几年?
齐侯放弃了抵抗,纵然对诸侯的富贵安逸有所不舍,却无可奈何。他死死盯着金碧辉煌的屋顶,说了最后一句遗言,也是最后一个人生疑问:
“美哉室!其谁有此乎?”
“美哉室!其谁有此乎?”
言罢,杵臼的意识彻底模糊了,身体机能在迅速衰竭,他死了,死时还放了一个又响又臭的屁,让所有人不由自主掩住了口鼻……
所有人都在下意识地远离先君热气还未散尽的尸体,只有公子寿强忍着哈哈大笑,伏在尸体边痛哭。侍卫犁弥长叹一声后,将屋子看得严严实实,任何人都无法出去!直到明日高张进来,让公子寿完成君位的承袭。
但燕姬却是个例外,这位刚死了丈夫的女人显得格外冷静,她假装悲痛昏厥,在被亲信抬出寝宫坐上步辇后,燕姬深吸了一口气,紧紧捏着齐侯的印信,朝齐宫大门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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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淄,陈氏府邸。
今夜无月,夜色越来越浓,几欲有将天地吞噬之势。时间刚过三更,悬挂在陈氏府外的几盏孤灯摇摇欲灭,黯淡无光,三重台阶上的朱红大门紧紧关闭着,临淄人都知道,陈乞和陈恒父子不在城中,家中只剩下女眷和几名家臣,所以这里极为冷清。
咕噜咕噜,一辆传车从巷子里拐了出来,停在侧门边上,皂衣的竖人跌跌撞撞地滚下车来,一把勾住门环,不顾一切的“砰砰”敲起来。仿佛府内早有人在等他的到来,只敲了三下,侧门便“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那来者低声说了句什么,便被人引进府内,门随即便又被匆匆关上。
进入到里面后才会愕然发现,看似平静的府邸之内,却闪着密密麻麻的兵刃寒光!
陈氏家中的院子很大,被布置成了演戏武艺的校场,这里有数百名全副武装的陈氏族兵坐在地上,全都身披甲衣,手持剑、戟等兵刃。而本应该在东阿前线御敌的陈乞,此时正坐在他们中间,一言不发地与众人饮着酒呢!
皂衣竖人被这架势吓到了,他战战兢兢地穿过兵甲的丛林,长跪在陈乞面前道:“卿士,宫内传来消息,国君已经薨了,夫人遣小人来……请卿士火速进宫,以定人心。”
这是个惊心动魄的消息,一场足以改变陈乞个人和整个陈氏命运的大变故,知道内情的家臣们都面露喜色,唯独陈乞波澜不惊。
此事本是预料中事,陈乞甚至一直在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司马穰苴和晏婴早已经成为骨骸,国、高二守也早该扫进垃圾堆里,在位五十年的国君,压制了他陈氏整整两代人的吕杵臼也终于死了……
他也早已做了周密的准备,宫内有燕姬为内应,城中有鲍氏为羽翼,城外还有随时可以攻入的五千大军,儿子则把守国门,虽然不能阻止赵氏攻城略地,但长城以内,他们休想进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但高张那边也会很快得知消息,此刻时机宝贵,不能有顷刻耽误,他必须立刻入宫。早一刻见到燕姬,早一刻控制宫廷,扶持自己中意的傀儡,才能安定大局,免生变数。
接下来,就是属于他们陈氏的时代!
“是时候了!”
陈乞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站起身来振臂一呼:“陈氏养士三十年,二三子仗义死节,在今日乎?”
院内死士皆呼:“愿为主君赴汤蹈火!”
三更一刻,陈氏府邸的大门忽然再度打开,在打更人惊讶的目光下,数百名黑衣甲士仗剑鱼贯而出,乘着夜色,朝公宫方向飞奔而去。
……
今日夜色阴霾,多云且沉重,这不是好兆头。
王孙胜皱眉看着天气皱眉不已,他是以宾客身份暂居于鲍氏府邸中的,养父伍子胥在夏初时就返回吴国了,王孙胜为他感到遗憾,因为如此一来,他就错过了汶水一战给齐国人带来的震惊和恐惧。
一如王孙胜所料,赵氏赢了,赢得漂亮,赢得齐人瞠目结舌。几年前的雪原一战,他们还能将原因归咎于该死的雪天,可这回,却败得无话可说,齐人的脊梁被干脆利落地砸断,如今他们宁可内斗,也不愿去与赵氏为敌。
按照王孙胜之前的说法,赵氏胜,则东方大局已定,齐国失去了角逐霸权的资格,赵氏将如旭日东升般冉冉向上。他此时去投奔,以楚国王孙的身份,以他对吴国的了解,应该能得到很大的礼遇,甚至实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之所以还留在齐国未走,是因为这边尘埃未定,王孙胜想把齐国的热闹看完,再去赶晋国内战的末班车。
早在齐侯抱病回到临淄时起,他就敏感地嗅到,一场大乱正在酝酿之中,鲍氏府邸的守卫比往常增多了数倍,大街上也人心惶惶,宵禁令颁布,这在不夜城临淄是难以想象的事。
乱,将起于齐侯丧命之日!
今夜,鲍牧以为他安全着想为由,派了许多名竖人和守卫在门外看护,王孙期一笑而过,将所有人遣出门外后,却在室内独自磨着剑。
勾吴宝剑反射着烛光,轻轻挥动,则帷幕轰然落下。
“长剑藏诸深山无人知晓,一朝锋鸣定叫天下色变!”
王孙期满意地点了点头,找出伍子胥在他行冠时送他的那副犀皮甲胄,仔细穿戴在身上,随后一脚踢倒了烛架,看着狂舞的火焰渐渐吞噬居室,他的面容却冷静若处子,只是透着一丝兴奋的狰狞。
“失火了,失火了!”外面人声嘈杂,下人和侍卫忙不迭地抬着水桶来救火,却不防王孙期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窗口跳了出去,只留下身后一片混乱。
以他狡诈而好作乱的本性,又怎会错过这场热闹?
王孙胜将阻拦他的守卫推倒,大步迈入鲍氏演武的校场中,出现在也正激励死士,号召他们随自己赶赴公宫“勤君之难”的鲍牧、鲍息父子面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鲍牧父子和数百鲍氏死士惊讶疑惑的目光下,王孙胜握着剑躬身行礼道:“多谢伯父和世兄让小子在鲍府白吃白住这么多日,今夜的厮杀,便是报答鲍氏之时!”
……
“伯父,这是国氏能凑出的钱粮、财物,还望伯父能早日与赵氏和谈,让我父归国。”
国书是国夏的长子,十四五岁年纪,他虽未行冠,扎着总角的孩童发髻,言行举止却已与大人无异,残酷的卿族斗争使得七鼎之家的孩子容易早熟,毕竟他们从小的游戏就是拉帮结伙,勾心斗角。
“只等新君继位,我便立刻派人去同赵氏讲和。”高张这几天下来很疲惫,他使尽浑身解数才说服齐侯收起疼爱小儿子的偏心,以邦国为重一次。也幸好国君乘自己还没糊涂时将陈乞留在东阿、平阴应付入寇的赵军,陈恒也远在河间,否则只靠仅剩的国、高二氏族兵,以及为数不多的公室军队,高张根本无力阻止陈氏撷取政权。
只等新君继位大势已定后,再试图与陈氏、鲍氏达成平衡了,高张默默数着自己手里还有多少牌,公子寿感激他册立之恩,穆陵关的晏圉会支持他,赎回国、高的主力后,这场危机便能过去了……
可赵无恤会答应和解及赎人么?高张心里也没底,只怕这次齐国要流很多血,汶阳之田怕是保不住了,陈氏侵吞的河间地,甚至于夷仪也可以让出去,也许还能与赵无恤达成协议,共同削弱陈氏。高张不知道的是,无论国内还是国外,他都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就在这时候,一阵失措的大呼将高张从短暂的沉思中惊醒,国书也一跃而起,按着剑警觉地看向窗外。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微微发亮,灰色的晨光正透过窗户流泄进屋,外面是发生什么事了么?高张心里突然突突乱跳起来,意识到大事不妙。
有人推门而入,来者是高张一党的大夫秉意兹,他身上满是鲜血,面如土色,匆匆进来后下拜道:“执政,大事不好了,君上已薨,陈氏与鲍氏叛乱,正发兵围攻公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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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看似最固若金汤的地方,也是最危机重重的地方,数百年来,这里发生过无数次政变、弑君,无论将墙垣如何加固增高,都无法防止它从内部被攻陷。
公子寿战战兢兢地站在大殿内,胆战心惊地等待外面战斗的结果,他经历了从成为太子的大喜到父亲死去的悲喜交加,再到政变者者兵临宫门的大骇这一历程。
政变是突然发生的,虽然才进入齐宫一天,但他俨然将自己当成了这里的主人,正在和宗伯商量如何操办葬礼,如何给先君一个合适的谥号,政变者突然到来,数百兵卒攻入宫门——公子寿甚至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进来的,他只在事后才察觉,先君的夫人燕姬不见了!
齐国公室的军队虽然葬送在汶水南岸,但还是保有一定防御能力的,犁弥组织了一千人分布在宫内四面,却被五百陈氏死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很快就冲过殿前的广场,直奔齐侯寝宫而来。
犁弥见状不妙,让公子寿躲到齐侯杵臼的停尸房中,他则带着虎贲在外御敌。在最前面的百余人叛党中,他看到了许多相识的陈氏族人面孔,当即心中一沉,知道今日之乱,是陈乞搞的鬼。
“犁司马,宫门已经被我掌握,放下兵器吧。”果不其然,在他们被围在殿门外后,一身戎装的陈乞走了过来,开始劝降犁弥。
“卿士是要叛乱么?是要学易牙、竖刁,还是学崔杼?”先君尸骨未寒便发动兵变,这让犁弥心中怒意一发不可收拾。
陈乞笑道:“司马言过了,公子寿之立乃高氏私心,非先君之愿也。司马常侍先君左右,应该知道,君上一直是想要公子荼继位的,我来此,就是想完成先君的心愿,让他能在黄泉下瞑目!”
犁弥对这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嗤之以鼻,“君上有制,卿在城内私兵不得超过五百,大夫不得超过两百,卿士虽然侥幸攻入宫中,可实际上,在临淄城内,你的实力比起国、高来并无优势。”
“是么?”陈乞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看来司马是想等高子来救?只可惜,如今连他连自己都保不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陈乞说的不错,因为是陈鲍二卿的联合行动,所以他们分工合作,陈乞叩宫门,鲍国则负责截击来公宫支援的高氏甲兵。
此时天已大亮,高张匆匆集合五百家臣族兵后便赶赴公宫,希望能保住嗣君不失,可在抵达西市附近时,就被鲍氏的兵缠住了,一场巷战在西市爆发。
对于巷战,齐国人已经司空见惯了。早在一百多年前齐桓公去世后,在易牙,竖刁等奸佞的支持下,五公子打成了一团,足足战了六十多天,把临淄打得支离破碎。到人死的差不多了,才有空歇下来去给齐桓公收尸,可那时爬出公宫窗外的尸虫都快化茧成蝇,满临淄乱飞了。
这之后的崔庆之乱,陈、鲍驱逐二惠之役,无不以临淄为战场,打得不可开交。鲍牧、陈乞就是当年的亲历者,这两个老练的政变者有心算无心,早早等在必经之路上,打了高氏一个出其不意,其中鲍牧勉强才带上的王孙胜更是勇猛不已,使出那套在吴国学的剑技,可以一敌十。
战斗本来是一面倒的,可随着小国书也带着仅剩的国氏族兵赶到,却隐隐有翻盘的迹象,毕竟鲍氏之兵不以善战出名,国、高族兵中却有很多技击。
就在这紧要关头,却有国人加入到战团中来了。
以往历次政变,国人基本都是中立的一方,可这一次他们听到打斗声出门一瞧,却正好听到各家派来的人在大声求助。
对一向自视甚高,看不起平民的国、高二卿求助,他们嗤之以鼻,对鲍氏的求助,他们同样无动于衷,唯独对陈氏,勾起了他们的一些记忆。
陈氏的豆、区、釜三种量器,都加大了四分之一,钟的容量就更大了。从陈无宇开始,但凡遇到临淄人借贷,就用私家的大量器借出粮食,而用公家的小量器收回。高唐山上的木材运到临淄市场,价格不比山里高;东莱的鱼盐蛤蜊等海产品,价格也不比海边高。在齐侯杵臼统治末期,百姓把劳动收入分成三分,两分归公家,一分用来维持自己的衣食。国君聚敛的财物已腐烂生虫,老年人们却挨冻受饿。加上刑罚泛滥,国都的各个市场上,鞋价便宜而假腿昂贵。
临淄人有了痛苦疾病,在国君和国、高二卿处得不到安抚,只有陈氏愿意出财出力安顿他们。这种事情做一次两次可以说是伪善,但三十年如一日地做下来,就成了真正的行善,而且是惠及两代人的大善!祖父临死前会对孙子说陈氏的好,母亲下葬后儿子会擦着眼泪说多亏陈氏相助,否则连一体面的葬礼都办不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三十年下来,临淄民众虽然名为国君子民,可他们最底层的那些人,拥戴陈氏如同父母一样,归附陈氏像流水一样。
陈氏若亡,谁来抚恤临淄受苦受难的穷困百姓?
齐侯可以死!陈氏不能倒!
所以在陈氏旗帜的号召下,他们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阵营。
让高张瞠目结舌,让鲍牧不明所以,让王孙胜记忆犹新的一幕发生了。战局正酣时,临淄的国人纷纷从家里拿出农具、武器,倒向陈、鲍及诸大夫一边,他们全民皆兵,集结了整整万余人,半个临淄都喧嚣起来,这已经不是四个家族的争权夺利,而是齐人用手里的武器投出的选票。
于是高、国仅剩的那点族兵寡不敌众,连连败退,一直从西市败到了东市。自己这边人越战越少,敌人却得到了越来越多临淄国人的拥护,变得势不可挡起来。
“输了,吾等输了,得国人者,得齐国。”高张不用想就知道大势已去,若在临淄他都打不赢,出了临淄,面对实力完好的陈氏,国、高更是有败无胜!
“走!”高张调转车头,对一脸呆滞的国书吼道:“我走南门,你走东门,我从夹谷入鲁请求庇护,你去穆陵关找晏圉!吾等需要他手下的南军!”
……
“犁司马,看到了么?这就是水可载舟,水可覆舟……”陈乞听完手下汇报外面的情况后有感而发,这句话是从曹国的政变中听来的,端木赐在陶丘做的一切给他很好地上了一课,陈氏一直在贴本养士,讨好临淄民众,为的就是这一天!
那些避战,勾结利益相同的上层,是阴谋,可施利给民众,获得他们的支持,就是阳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阴阳谋并用,以正合,以奇胜,陈乞在谋国上,俨然有了族弟孙武的精髓,哪怕在国、高实力犹存的时候,也抵不过汹汹国人。
这场内斗的胜负,早在三十年前陈无宇开始大斗借小斗收时,便已经注定了!只可惜,他自己没能看到这一幕奇景。
随着高张和国书的分别败退,随着他侄子陈逆带着五千人进入临淄弹压不服者,所有人都知道,大势已定。亲近高张的大夫之家或奔或逃,其他各家则忙不迭地加入陈氏一边,唯恐落后,被当成异己打压了。
犁弥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没有再做更多的反抗,乖乖让开了寝宫的道路,陈乞和随后到达的鲍牧双双进去对着齐侯杵臼的尸体哭丧,让跪在旁边的公子寿站也不是,跪也不是,尴尬不已。
就在这时,先君夫人燕姬再度出现,她带来了齐侯杵臼生前最疼爱的儿子公子荼,陈乞和鲍牧也炮制了一份加盖了国君大印的“遗诏”来,俨然以驱逐奸臣,扭转乾坤的顾命大臣自居,将少年公子按在先君灵寝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头。
随后,伪太子公子寿也被利剑逼着,对他的小弟三稽首表示臣服。
他这几天的经历,就像是一场梦,而这场梦,随着数日后的一盏断肠鸩酒宣告终结。齐侯的其他几个儿子不想落得这一下场,纷纷外逃,或逃向最近的杞国,或是东南沿海的莒国,但更多的选择鲁国,选择赵氏,如今中原诸侯卿大夫里,仅剩的大腿……
……
与此同时,就在临淄之乱接近尾声时,毅然抱病出征的赵氏家主鞅也终于抵达了轵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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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远望去,在太行山脉与盆地交界的位置,一条斗折蛇行的道路刚好在两座山峰中间,两山高耸入云,四面陡峭,崖壁几乎呈直立状,飞鸟方能越过。在山中间是一片方圆数十亩大小的平地,平地上用山石建造了一个简陋的关隘,是为轵关。
早在轵关刚刚设置的时候,齐桓公西伐大夏,涉流沙,束马悬车登太行,至卑耳山。这里是他的终点,至于再往西的地方,一代霸主却只能感慨一番后退走。
一百年后,周灵王二十二年,齐庄公借栾盈之乱倾齐国之兵讨伐晋国,同样也是登太行山,封少水,这里也是他的终点,之后无论如何努力,都无法越过轵关。
因为轵关的存在,任何来自东方的敌人都无法越过太行山,对晋国造成更大的威胁,其重要性不言而喻。它对于从西面攻来的人也一视同仁,但相比太行东麓,知军行进的道路更加平缓,也更容易布置军队发动进攻。
数个日夜过去了,战斗断断续续发生在轵关。
西方一里远处,是一处山间的盆地,知氏的营地忙碌不堪,无数篝火升起根根烟柱如树木枝桠般伸向夏末碧蓝的天空。他们沿森林和山丘边缘搭起帐篷,到处都是人和车马器械。
通过狭长的轵道来进攻关隘,这在以往是不可想象的,光靠轵关自己的地利,就能把这些人挡在外面。可如今韩虎作为败军之将,却没有这种自信,每一次敌军推着冲车和橹车前进,他都胆战心惊。石头的城墙不是那么容易被摧毁的,可木制的门不一定,只要顶着弓箭和石块的攻击抵达门下,用手里的斧钺将木门摧毁是做得到的。
出于军事机密,赵氏没有将守城利器投石机和弩砲泄露给韩氏,于是韩虎见传统的法子不凑效,便用了一招釜底抽薪的招数,他让人将木门内堆满石头,堵死了整个门洞!
于是知氏开始改变策略,森林里时不时传来一声巨响,一棵棵千年古树轰然倒下,卷起漫天尘土和针叶,他们仍未气馁,在制造器械。知氏人多,若一拥而上,很有机会靠着木梯挤上城墙,知瑶也不乏耐心派人去寻找其他出路,太行沟壑纵横,总有小道通向关隘后方,虽然无法容纳大军绕路,可派一支前锋绕到轵关背后夹击,还是很行得通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双方统帅都清楚,一旦短兵相接,韩兵们完全没有勇气进行抵抗。
这也意味着,敌人先登之时,便是轵关陷落之日!
韩虎就这样在绝望下坚持,一直坚持到段规宣称的援军终于踏入轵关!
……
赵鞅抵达这里后,受到了如潮水般的欢呼,意志薄弱,差一点就弃城投降的韩氏残部也仿佛找到了主心骨,如同拜见自家主君般,纷纷匍匐在他脚下抽泣。
赵氏抛弃韩氏的谣言,也随着赵卿的抵达不攻自破,那些降知派讷讷地退到人群后面,跟着众人一起对赵鞅顶礼膜拜。
“舅父,你总算到了。”韩虎双目垂泪,这些日子他承受了巨大的压力,不单有关外的知军,还有堡垒内部形形色色的声音。“你若为家主,须得多倾听臣下谏言。”祖父曾如此教训他,可现在韩虎却一个字都不想听。
“哭哭啼啼像什么君子?未来的韩氏家主可不是这样的。”赵鞅将含着眼泪,仿佛看到了救星的韩虎扶起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擦去脸上的污迹眼泪,也是一个堂堂美男子,他暗自嗟叹若是家里的那个韩氏媳妇空有一身好外表,若性情也与其弟一样通情达理便好了。
这轵关虽然一夫当万夫莫开,可也要看是什么样的人在防守。在被知瑶的大军攻打了数日,加上去年被泥石流冲垮了小段城墙尚未完全修缮,这座关隘已经摇摇欲坠,赵鞅的到来,仿佛堵住了它的缺口,凝聚了人心。
尽管有医扁鹊一路照料,赵鞅腿脚还是刺痛不已,但他强忍着不适,眼睛扫过所有人,无人敢与他对视,但他却能将他们的胆怯、懦弱、没担当记在心里。
韩氏众人的心安定了下来,接着便要继续共御外敌了,韩虎邀请赵鞅登上城头,恰好见到对面军阵也有人在观看城池形势,还对这边指指点点,大概已发现援军抵达这一事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鞅观望了一会,心中暗道对面知瑶的营帐扎得毫无破绽,此子虽然年轻,却已经是个娴熟战阵的军将了,而且尤其擅长山地作战,军队中还有不少仇由人。
于是他派了个使者过去传话:“我与知伯同辈,知氏之孙亦鞅之孙也,见长辈却不来卸甲拜见,是否太过无礼?”
……
从赵氏玄鸟大旗重新竖起在轵关城头时起,知瑶便知道乘机攻克此关恐怕是没戏了。仿佛勇气在胸间膨胀,本来在城头缩头缩脑的韩氏兵卒竟也敢冒出头来与敌人直视。
而赵鞅派人送来的话,更是让知瑶手下的众人暴跳如雷。
“赵孟这个老不修,他是在占君子的便宜啊!”
知瑶也皱起了眉,若他承认赵鞅为祖父辈,那赵无恤岂不是他父辈了,这种赤裸裸的折辱,是对他巨大的挑衅。
若换了几年前,知瑶定会受不住激,下令强攻轵关。可如今他已经成年,性情也没那么冲动了,反倒在勇之余有了几分智,赵军抵达后,轵关守军剧增一倍,光靠他这不到两万人,是决然攻不下来的。
但这场对话涉及士气,涉及两家脸面,他也不能示弱,于是便让使者将话送了回去:“知氏曾与赵氏有姻亲,如今两家构难,交战于太行,但知氏诚意仍在,只是军将之女恐怕不能做家兄之妻,仅能为小子侍婢了……”
看着使者渐渐远去后,他露出了一丝冷笑,调转了车头:“传令下去,准备拔营撤离,明日凌晨天明后悄悄离开轵关!”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子猖狂!”
赵鞅送去的羞辱没让知瑶失去理智,知瑶的反击却让他怒火中烧。
他的愤怒不仅来自知瑶的自大,还有其他事情。在众人的口述下,赵鞅也得知了不久前发生在小邑台谷的阻击战,宁死不屈的师帅伍井,以及在疾风骤雨中蔚然不倒的玄鸟旗。
“可惜,真是可惜。”一声叹,声声叹,赵鞅不记得那位小师帅的模样,只记得是儿子麾下的老人之一。
“惭愧,伍师帅为吾等断后浴血奋战,我却苟且而生,真是惭愧。”韩虎也嗟叹不已,这不是作伪,而是发自内心的惋惜。
他不知道的是,赵鞅却对此另有想法,太行以西的陷落,伍井的死,这都是血的教训。赵鞅由此认定,再让韩氏控制轵关太不可靠,也是时候让赵氏接手太行各关隘,是时候为这场大战收尾了……
赵鞅道:“我此次前来,不仅是要救轵关,还要去救长子,长子若失,赵韩两家就没有反攻的立足点了。晋阳……晋阳太偏北,而且陷入了敌人的团团包围中,我只求董子可以自保。知瑶久攻轵关,联军士气大降,吾等需要一场胜利,来洗刷台谷的血仇!”
“小子不才,亦知耻而后勇,舅父请说,吾等应该怎么做?”韩虎虽然不想再打仗,可事到如今,他仿佛已经被刀剑逼迫着到了悬崖边的独木桥上。韩氏已经损失太多,必须得到更多才能在这场战争里盈利。
在得知赵无恤大败齐人,开始返回后,他便认定,这场胜利是板上钉钉的了,至少太行以东大局已定,他们韩氏想要夺回失去的疆土,在战后让自己不吃亏,就要继续在接下来的战争中出力,好增加战后分割战败者领地的话语权。
赵鞅盯着关外的地形道:“我料知瑶见我抵达,必知难而退,不日必将撤离,轵关道地险路狭,敌我两军在此地就譬如两只老鼠在洞里争斗,人数已经不重要了,而是哪个勇猛哪个得胜!等彼辈拔营之时,便派三千赵韩死士出城攻击!不利则原地设垒防御,有利则一路猛追,直到将他们赶下太行山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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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夕阳西下时,战斗已然结束,在一处高高的山岗上,千余名赵卒簇拥着赵氏的白底炎日玄鸟大纛,纛下的赵鞅坐在戎车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战场,心中有重回沙场的畅快,也有让敌军逃走的不甘。
狭路相逢勇者胜,说起来简单,却需要大量死士去实践这个道理。
放眼望去,数不清的尸体密布在起伏无垠的太行山地间。年轻士卒的躯干彼此纠缠在一起,死士们哪怕死,手掌仍紧握着剑戟。他们尚未冷透的鲜血浸润了干燥的土壤,形成无数道细小的溪流汇聚到纵横四野的沟壑处,慢慢地没入土黄色的大地。
赵鞅不愧为老骥伏枥,只是他猜测到知军会撤离,却没想到会撤得这么果断。他让人连夜悄悄挖开堵住轵关大门的石块泥土,天色放亮后,两千赵兵和一千韩兵奉命追击,杀进炊烟依旧的知营后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知瑶已经走了。
但却走不了多远,联军继续追击,终于咬住了敌军殿后的尾巴。战斗从当日清晨一直持续到傍晚,路就那么窄,若被赵军一直衔着尾巴就意味着所有人都回不去,豫让带着知瑶麾下的死士断后,和士气正锐的赵卒打了个平手,山路上丢下了各自的百余具尸体。
最后,他们在一个小盆地彻底展开贴身肉搏,一个又一个建制打残打溃,依然没分出究竟谁才是更勇的一方,这才有了眼前的景象。
于是知氏的前军和中军顺利撤离了,只剩下近千人被赵鞅带的后续部队追上,一举歼灭!
日落之后,是否还要追击?这是个两难的抉择,若是就此放手,知氏主力会全须全尾地退走,若是冒险前进,他们也可能遭到伏击。
赵鞅的大旗指向前方,这位卿士已经杀出了血性和怒火,但他也吸取了当年齐国人大军深入腹地结果被断了粮道的教训,偏激中带有一丝谨慎。
“大军在此扎营过夜,前锋继续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被点到名的将吏领命而去,赵鞅则要布置战局,和家臣商量进一步的战略,今夜他的大帐估计又得灯火通明。
“军将,你这是在透支性命……”随军而行的医扁鹊忧心忡忡,行军途中的劳顿他深有体会,伙食也不太按时稳定,虽然赵鞅听他吩咐按时服药,可这些日子下来,好容易容光焕发的卿士又瘦了一圈,在扁鹊眼里,他就是一根即将燃尽,却犹不断扩大焰火,想释放更多光明照亮黑屋的蜡烛。
“若能像祝融一样,昭显天地之光明,为赵氏造福,我就算只剩下一团灰烬,又何妨呢?”赵鞅不以为然,大笑一番后,将手指重重向了地图上的位置。
“我要去这里!”那是伍井牺牲的台谷,也是赵鞅的目的地,他需要一场大战,控制太行险隘的同时,为在平阳、在铜鞮、在上党,在台谷牺牲的招数家臣和兵卒们复仇!
他也要昭告晋国,赵氏的西线反攻已经开始了,让虒祁宫里的晋侯和新绛的知伯知道,叫他们为自己将步卫侯齐侯后尘的命运颤抖恐惧!
……
赵鞅的谨慎不是没有道理,二十多里外知氏前军,一个埋伏正在被设置。
“设弓手于山隘之上,见赵兵通过便举火直呼,矢石齐发!”
知瑶在赵军发动追击后,没有让大军回头交战,他很明白,在狭窄的山道上,根本无法铺开战阵,这就好比巷战里,只有乱拳打死老师傅,知军的人数优势已荡然无存。所以他选择先退却,让赵军追不上却又不会跟丢,然后再设下伏兵,不指望这能将追击的敌军全部覆灭,只求让赵鞅损失惨重在,知难而退。
至此,他这一路已经没希望进入太行以东了,另一边的士鲋想攻下长子县也不太容易,晋阳的围攻更是绵绵无期,知氏好容易顺畅起来的攻势眼看又要戛然而止,不过他们还有一个希望。
“如同祖父计划的一样,河内赵兵已经抽调一空,赵无恤还在齐国,不知胜负如何,邯郸的邮无正也在陈氏和中行的骚扰下无法抽身,此时此刻温县定然空虚,若能有一支奇兵袭击,必能得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论如何,消息已经让传车飞速送出去了,知瑶望着渐渐黑下去的夜色,暗想道:“也不知我兄长宵的那支奇兵,是否准备好出发了?”
这个计划很大胆,但惟独有一个隐患。
纵然有世子魏驹在新绛做人质,但知瑶,压根就信不过首鼠两端的魏氏!
……
砥柱,是横亘在大河中央的巨大山峰,蒙昧洪荒的上古时代,因这座山堵塞了黄河的河道,使得河水不能畅通。直到夏禹治水时,凿宽山两侧的河道,使河水分流而过,但也对砥柱无可奈何。
这座山就象一根高大的石柱,矗立在大河的急流之中,将原本宽敞的大河变成了狭窄的三股急流,俗称北边一股为“人门”,中为“神门”,南为“鬼门”,而以“鬼门”尤险,后世亦称之为“三门峡”。
大河水流在该地最急最险,船只在经过时,触礁遇难的事故常有发生,所以船主和商贾们谈砥柱而色变,上下游的航运也很难开展。
所以范氏、魏氏运送陶器、湖盐的船只集中在砥柱以东的地区,比如这处名叫“瓠丘”的小渔村,在魏氏投机,获得范氏河东领地并加以整合后,俨然成了大河中游的重要港口。
就在赵鞅抵达轵关三天后,这里也聚集了众多兵卒,知瑶的兄长知宵为帅,带着族兵登上了由魏氏提供的大船。
鼓声响起,到起航的时候了,没有帆的魏氏盐船蒙着麻布,里面却是全副武装的知氏兵卒。“只希望他们吐出的秽物不要将船弄沉。”令狐博如此想着,却带着笑容去奉承知宵,祝这位知氏长孙旗开得胜,赢得不亚于他弟弟知瑶的功绩。
知宵貌丑,所以并不受父亲宠爱,若非祖父坚持他的长孙身份,恐怕早就被人遗忘了,所以他这次需要一场胜利,证明一下自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然,除此之外,他也另有所求。
“听说赵卿的女儿也在温县,虽然有传闻说她并非赵氏之女,可其容貌早已越过太行,传到所有人耳中,此去河内,或许能一睹真容,要知道,我与她还有一份被废弃的联姻。”知宵看着奔腾东去的河水,眼中露出了一丝期待。
只听见缓慢沉稳的鼓点,以及木桨柔和的划动,载满兵卒而非盐巴的船只们呻吟着,粗重的牵引绳紧紧绷起,缓缓离开港口,向东驶去。
知宵邀请吕行与自己一同出征未果,便在船上与令狐博、吕行告辞,登船后扶着栏杆想象胜利场景和美人姿色去了。
吕行看着船只渐渐远去,笑容顿时凝固了,这次偷袭是知氏的计划,他魏氏只是提供船只而已。
“如今太行以东战局未定,吾等就这样帮助知氏,真的好么?”善射的吕行目测那些知兵足足有一师之众,魏氏提供了大半盐船才将他们装下。
“魏氏明面上还是尊晋侯,听从执政之命的,不过这一次,家主和世子另有打算。”令狐博留了飘逸的胡须,也在岸上观看船只离开。
他深信,魏氏才是这场战争的赢家,前期投靠知氏,得到了范氏遗产,并且避免了在河东地区与其他卿族交战,维护了宗族的利益。如今知氏已经越来越倚重魏氏了,接下来,就是要进一步赢得他们的信任,未来若形势不妙时,才能将刀子捅得更狠!
所以世子魏驹主动去新绛陪伴晋侯左右,当了人质,在知氏请求舟师支援时,他们也毫不吝啬地提供船只。
究其原因,是魏氏的家主魏侈内心的需求越来越多了,他已经不仅仅满足于让魏氏在两大集团间自保,而是想让这种乱相持续越长越好。赵氏和知氏无论哪一边获胜,都能控制泰半晋国,实现一家独大,那样对魏氏不利,最好他们就划太行而治,魏氏想办法中立,维持这脆弱的平衡。
所以在魏氏眼里,韩氏真是笨蛋,若当初他们愿意与魏氏组成攻守同盟,而不是全力加入赵氏,哪会沦落到今天的窘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哪边风头盛,魏氏就想法办法给另一边边以帮助,无论明里暗里。所以他们一边给赵氏运送盐、粮出售,一边又让知氏上船,给风头正劲,一面控制了卫曹,一面又想反攻太行以西的赵氏制造点麻烦。
若问他们什么时候才会选定阵营?那得是战争将要分出胜负,魏氏不得不做出抉择的时候吧,令狐博如此想道。
等半个时辰后,大河上已经再也看不到一点船影后,令狐博才要转身离开,却被一个匆匆来此的使者拦下,在他耳边匆匆说了几句话。
令狐博先是愣住,然后是嘴巴微张,最后是猛地转身,看着早就在十余里外的偷袭船队,怔怔出神。
“发生了何事?”吕行走过来问道。
“是最新的消息,赵无恤,赵无恤在东方大败齐军,不日将回归晋国!”
乍闻此言,吕行也面如土色,赵无恤已经不是在泮宫里和他斗箭术小道的少年了,而是执掌数万大军,操控两千乘兵赋的军将。
“这么说河内并不空虚,看来知宵危险了!只是可惜了那些上好的盐船。”
可现在,已经没法追回船队,顺流直下是轻快迅捷,再想回来,却难于登太行!
令狐博则想的更远,他一脸酸楚地蹲在河边,很不甘心,他们魏氏的机关算尽,在无恤归来的消息面前仿佛成了一个大笑话!他归来后,晋国的战局平衡将偏离魏氏熟悉的轨道,或许,是时候做出抉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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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敌人船队袭击温县港口的消息传到城中后,顿时引发了一阵小混乱。
赵鞅带着城中青壮去了轵关,现在也不知道打到哪了,短时间无法回防。所以温县只剩下赵广德带着一群由老弱伤兵、竖人和未经训练、甚至尚未成年的童子组成的守军,满城妇孺就靠他们来保护。
赵广德第一次承担这种重任,倒还算镇定,他和舟师统帅古乘在河岸边部署了一定的防御,敌人的船只靠岸很分散,攻击也不是很犀利,如今连滩涂都未曾占领,只要将他们赶下水,就可以获得胜利。
他过来将此事告知季嬴后,便披挂亮眼的甲胄,骑上红色的骏马,季嬴看得出,他的打扮都在向无恤看齐,可气质却差了不止一分。
“城外自有广德,城内就拜托堂姊了!”
敌人人数未知,但既然是从水上过来的,想必数量不多,这时候最怕的不是遭到攻城,而是城内自己先乱了方寸,给敌人可乘之机。
男主外,女主内,过去一年半时间里,季嬴赫然是温县的女主人,她点了点头,看着赵广德带着兵卒毅然出城去支援港口,自己则带着侍女和黑衣侍卫们去将城中贵族家眷统统接到赵氏家庙建筑群的殿堂中。
入夜时分,城外的战斗已经打响,而城里几乎所有大夫和士的女眷都坐在殿堂内,还有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和襁褓中的孩童。这些女人是赵氏大夫、家臣的父母妻女,她们的昆父兄弟或跟着赵无恤东征,或追随赵鞅西进,或在城外与赵广德并肩御敌,或在城中调拨人手物资。
季嬴位于垫着雪豹皮的主座上,扫视殿堂内众人,城防和秩序有一批精通此事的家臣来管,她的任务,则是保护好他们的家眷--一方面是保护,一方面也是人质,谁知道这次敌人的进攻是不是城内有内应?家眷集中在此,一方面可以让他们放心御敌,也可以让心怀不轨者投鼠忌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现在的气氛可不太好。
……
殿堂内宴飨已经开始,乐师没敲编钟,而是在吹着竽演奏新曲《龟虽寿》,音乐能掩盖厮杀声,分散注意力,却无法驱散恐惧。宾客们强颜欢笑,却言不由衷,仿佛随时都能化为愁容。他们人在这里,心却在城外,在他们征战沙场的家人,以及赵广德那薄薄的河边防线处。
大战之后不知几人能回,更重要的是家人遇到危险时他们反而不在身边,于是与欢快的音乐相反,殿堂内气氛凝重,人人心忧。
季嬴深知,若家人沮丧失望,大夫和家臣们也不会激发勇气守城,于是她露出了微笑,开始点一个又一个人的名字,请她们上前说话。谈她们氏族作为赵氏家臣的历史,谈她们所来城邑的凤物,他们丈夫儿孙获得的战功荣誉,甚至抱着刚出生不久的新生儿,让下人送上礼物,逗得童子咯咯直笑。
这些东西是她从小就被父亲言传身教,不学自通,于是殿堂内气氛一松,称赞季嬴的博学强闻,快赶得上当年的许穆公夫人了。
可这没有影响到离季嬴最近的人:她周围都是赵氏女眷们:左手边是赵鞅的妾室津娟,还有幼女赵佳,津娟较为镇定,但光是应付不分场合好动的小赵佳已经够让她焦头烂额了。
右边是赵氏的媳妇韩姬,还有正在牙牙学语的伯鲁之子赵周,既为丈夫戴孝,又为父亲戴孝的韩姬紧紧拽着儿子的小手,看着季嬴的表现,眼中闪过一丝嫉妒和不耐烦。
“敌军随时可能破城,汝等还在这里谈家长里短?”
终于,她没忍住,蹦出了这么一句话,刹那间,说话声停止了,所有人都诧异地盯着韩姬看。
当音乐停止时,当季嬴不和他们闲聊时,他们的耳畔似乎又能听到远处战斗的声音:那是金鼓在低吟,是甲胄兵器的挥动撞击,是快船登陆时溅起的水花,是松木板噼啪作响的燃烧……这一切之外,还有凄厉的喊杀声,以及活人濒死的呼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季嬴的努力白费了,刚刚忘掉战争的众人这才想起,自己仍然处于危室之中,屋子随时可能塌下来,将所有人轧死!他们的谈兴消失了,殿堂内再度陷入一片沉寂。
季嬴冷冷地瞥了韩姬一眼,笑容依旧,却压低声音道:“嫂嫂喝醉了么?你可是还在服孝!”
殿堂内有低度数的酒浆,在这种时候,很多人需要借助酒精的力量让自己忘掉恐惧。韩姬的确饮了不少,小脸红扑扑,醉酒的美人最是诱人,可她口中说出的话却很不中听,韩姬举起一盏酒,示威似的抿了一口,笑着回应道:
“我父我夫黄泉有知,会体谅妾的。”
眼泪流了出来,在韩氏时,她是祖父和父亲兄弟们手心里的鲛珠,捧在手中怕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可来到赵氏后,自己丈夫的风头被赵无恤抢了个精光,自己也没得到管理内事的权力,迟迟不嫁的季嬴撷取了本该属于她的东西!
她擦去懦弱的泪水,露出了一丝嘲讽:“毕竟再过几个时辰,只怕想喝都喝不上了。”
季嬴的娥眉紧紧颦到一起:“此言何意?”
“但凡作战,没有只胜不败的,去年这时候赵氏几乎亡了范和中行,打到朝歌,打到邯郸,还放任韩氏的平阳和上党陷落,可曾想到有朝一日温县也被人进攻?”
韩姬冷笑着,指着厅堂内战栗的众人,她们在她眼中,仿佛是叽叽喳喳的母鸡,还有只知道躲在母亲翅膀下的小鸡。
“嫂嫂,你失言了!”季嬴驳斥了她,目光扫过厅堂,笑道:“我相信广德会保护温县,确保敌军不会入城。”
“若赵广德不能击退敌军,范、中行的下场,家庙被焚,宗族四散,子女遭殃,只怕都要在今夜重演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韩姬却不依不饶,她嫁到赵氏之后对这门婚事的不满,伯鲁和她父亲韩庚死后对赵鞅、赵无恤父子的怨愤,甚至还有对季嬴的嫉妒,都在今夜,在恐惧和酒精的牵引下爆发出来。
仿佛预言一般,有侍女匆匆进入殿堂,在季嬴耳边轻声说了如此这般,季嬴面色如常,手掌却不由捏成了拳。
……
“发生了何事?”殿堂内的众人不是傻子,此时纷纷意识到情况不妙。
“还望君女如实相告!”她们急于知道实情,是城池陷落?还是赵广德战死?尽管知道了也无济于事。
事实是,河岸的厮杀已经结束了,赵广德带出去的人少,最终没能挡住,他受了轻伤,但依然忍着疼痛指挥残部撤回城里,河滨被敌人占领,他们开始抬着船只的龙骨,进攻城门,众人听到的砰砰声,感受到的震动便来源于此。
情况很糟糕,但季嬴不能将实情全盘脱托出,人的内心是悲观脆弱的,她必须安抚他们,哪怕用善意的谎言。
“赵军英勇,多次击退敌军,且广德毫发无伤,只是退回城中更便于作战。”
哪怕仅仅如此,也有人接受不了,很快,寂静的殿堂内有老妇掩面号哭起来,大夫家的豆蔻少女们紧随其后,几个童子也跟着哭,他们嗅到了恐惧的味道。
情况更加糟糕了,连津娟也有些茫然无助,韩姬则冷笑不已,她没有半分去帮衬的打算,只想看热闹,看季嬴如此收场。
“别怕!城墙还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季嬴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一身红装极其引人注目,她能听到自己说的每一个字。
“三丈高的版筑城墙,有壕沟护城河保护,府库里的弓箭也足,每面城墙还有三座投石机,准保让彼辈不能靠近。敌军数量不多,甚至不够围住温县一个角,别说一夜,就算一个月,他们也打不下来。”
她不再害怕,而是骄傲地大声宣告道:“何况就算温县被围,吾弟无恤已击败齐军,不日将返回此处!”
乱哄哄的厅堂再度镇静下来,百战百胜的赵氏君子,能止敌境小儿夜啼,也能让赵氏领地的众人安心,更何况,从今年入夏起,高大而神秘的投石机也成了这座城邑最忠诚的卫士。
“你就指望等着你的小阿弟来相救罢,说不定他没有来温县救急,而是直接去朝歌见娇妻爱子,又或者,连他大败齐国这个消息也是假的,他已经死在东方了!”韩姬依然在低声冷嘲热讽,她拉着儿子,准备离开此处。
季嬴被这句话刺得心中一痛,却伸手拦住了她:“嫂嫂要去哪?”
“离开此处,去安全的地方。”
“温县还有何处比这里安全?”
韩姬一愣,仍然坚持道:“回到韩氏派来保护我的侍卫周围,才算安全,赵氏或许坚持不过这次了,一场下宫之难不知会不会重演,到时候,不知道谁会是赵氏孤儿,是在朝歌的那个童子,还是吾子,真正的赵氏长孙……”
她低头温柔地看着儿子,想象着要是温县陷落,自己要如何在韩氏虎贲,还有伯鲁那几个残余家臣的护送下逃离此处,又该投靠谁?却不知今夜自己的举动已经吓坏了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只当这一切是嫂嫂的酒后乱言,要是累了,自可去殿后休息,但战事结束前,谁都不许离开此地!赵氏的女眷,更应该如此!”季嬴很认真,寸步不让,而她的身后,五十名身穿黑衣的赵卒屹立在门边,如磐石,如山岳,堵死了任何人想离开的打算。
“你……”
韩姬说不出话来了,因为她瞥见季嬴纤细白皙的手里,竟然捏着着一把剑,真正的剑!
……
剑细而长,一看就知道不是给男子杀敌用的,而是给女子防身的。
“你不敢的,你小时候连狸奴和幼鹿都不会下手……”韩姬看出季嬴想做什么,她气势消退,咬着牙低声说道。
“我从未挥剑,不是因为不敢,而是心存善意,是因为的剑术比不上父亲和无恤,害怕误伤无辜,是因为不想让阿周看到不该看的一幕……”
季嬴朝韩姬行礼,看似恳求,却带上了命令的语气:“可比起这些,身为赵氏长女的责任更为重要,若敌人破城而入,这剑便是我自裁的工具,若敌军不入城,却有人私自离开,散播谣言让人心不稳,视为敌谍,殿外自有理官以军法绳之,殿内则由我用家法制裁。嫂嫂,请不要为难季嬴……”
她就是那种人,平日如同慵懒的母猫,可一旦龇起尖牙来,人们才明白,这其实也是一头雌虎!
韩姬最终还是服软了,但也没法在这里待下去,她像一只淋了汤的母鸡,耷拉着脑袋,跟随侍女去了殿后的屋子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季嬴则将剑悄悄收回身后,对殿内的所有人大声说道:“守城人人有责,故城内的丁女和六十以下,十四以上者统统上了城墙,吾等能在此无所事事,已是极大的优容,众人只需静待,静待援军抵达。”
为了安抚众人的筵席依旧,季赢独居于高座之上,俨然成了温县的女主。
殿内的妇孺对季嬴投来崇敬的目光,城墙上的战场是男人的刀光剑影,宴席上的战斗则是女主的春风细雨,化解了他们心中名为恐惧和敌人。话题变了,她们开始谈论季嬴如何勇敢,如何坚强,如何激励她们的士气,而且坚定不移,没有片刻疑虑。
这才是赵志父的女儿该有的样子!
“不是这样的……”季嬴努力让自己看起来的确如此,心里的苦楚却无人能识。
身下的豹皮软垫十分轻柔,可季嬴却只觉得如坐针毡,那些天然的斑点,仿佛变成了吞噬她的陷阱毒刺。
原来这个位子如此难坐,这不该是她的位置,她希望父亲能继续在此执行家主之权,也希望无恤有朝一日继承此位,在上面发号施令,而她只需要在侧方静静地,微笑着看着他们。
归根结底,她只是一个二十余岁的小女子……
“无恤,你是在往此处赶么?究竟何时才能到?”城外的喊杀声穿透夜色传到这里,季嬴知道,这一夜,将很漫长,很漫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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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宵觉得自己今日武运昌盛。
魏氏的盐船顺利抵达温县外的河面,乘着傍晚时分昏暗的光线向河岸靠近,这时候渔船已经回去,本以为不会被发觉,但赵氏的哨兵还是第一时间发现了他们。在河边巡视的船只上点燃了浓浓的蒿烟,通知岸上这边有异常,知氏让船夫撞沉了巡逻船,随后加快了登陆的速度。
他们直接让船冲上宽阔的河滩——知氏也不是没在水里作战过,他们和魏氏是进攻秦国的急先锋,在那里除了浮桥外,也有驾船直接登陆河西,虽然无论哪一次,都没有秦穆公”泛舟之役“的壮观。
所以知氏河西兵很娴熟地下船与赶来的赵军作战,温县一如他弟弟知瑶猜测的极为空虚,来的都是老卒和小兵,抵抗也不成建制,稀稀拉拉的弩机抵不过知氏数百把密集的弓箭,靠着远程火力的优势,他们很快就冲上了河岸,并步步为营向前推进。
赵军虽然处于劣势,却没有被击溃,他们一直在试图对知军造成杀伤,直到发现身边再无港口的建筑作为掩体,才加快了脚步,跑回城中。
随着吊桥升起,知宵知道自己已经赢得了登岸的胜利,后续的船只陆续抵达,一师之众要试图进攻这个防御空虚的城池,这是赵氏的主邑,若能攻陷则意义非凡。
然而在开始进攻后,知宵才感受到,纵然空虚,但温县的抵抗依旧剧烈,不逊色于晋阳、长子。
赵氏的弩机在守城时更能对进攻者造成伤害,对他们威胁最大的则是每面城墙安置了三架的投石机,瓦砾和砖石不断被投掷出来,一不小心就会死伤数人,以至于知宵不敢靠近到两百步以内。他看着这座满是尖牙利爪的城池一筹莫展,虽然声势浩大,但温县可谓是固若金汤,里面的大夫女眷们其实是平白担忧了半晚上。
黑暗中的温县城墙仿佛高耸的山脉,想突破进去必然要付出血的代价,强攻一角,知宵预计得损失一千个人,也许更多,这当然不可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知宵也不急,他让一部分人留守在河边,其他人绕城寻找薄弱点,比如水门之类。找到后便将主攻方向转移到了靠南的水门处:这是城内小船去往港口,去往大河的必经之路。
城内大概没料到有有敌人攻到赵氏主邑,虽然征召了许多人上城头,但却有些混乱,根本不像组织严密的防守。
知宵相信,以自己今夜的运气,说不定真的能攻破眼前脆弱的水门,杀入城内,一睹赵氏美人真容呢……
然而就在他让兵卒摆好架势,准备以盾牌挡住城头妇孺老弱齐齐上阵扔下的瓦砾,去打开水门时,却听到阵后传来一阵阵惊呼!
风从东方狂野地吹来,使得风沙迷眼,知宵以为是这原因造成了混乱,可风很快就停了,声浪却尤未停止,不断有人下意识地回头。
他也回过头,想训斥,想严肃军纪。
然而却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也许是十里,也许是二十里外,有一条接一条的火龙。
一支大军,而且任知宵再乐观,也不相信那是齐人击败赵氏后派来的军队。这支军队点着夜行军的火把,如蛇形般在平原上延伸出去,仿佛让黑沉沉的天空也燃烧了起来!
看上去就像,就像是一支燃烧的巨大玄鸟……
而近处,那支军队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低沉的号角声突然从数百步外传来,借着己方和城头的火把,知宵看到凶猛的铁蹄猛兽从夜色里迈步踏出,马头密密麻麻,马肩上则是操控鞍鞯的骑士,他们或持长矛,或挽轻弓,或挥动环首铁刃。
三排整齐的骑兵,全穿着上好的皮甲和小帽。这不只是一队斥候,而是一支大军。他们是马衔枚,人噤声,靠近到两百步以内才暴露行踪的,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一旦开动,就一往无前!
三二一,随着三声短促的号角吹响,骑兵加速,开始朝这边冲锋……
而大地也开始颤抖……
知宵感觉到了,他面前高高的城墙,连带自己所知的整个世界都在颤抖,抖到了心里,抖到了肝里,抖得肺腑乱颤。
他已经没了建功立业赶上弟弟,让父亲也夸自己一次的豪气,因为他听说过赵氏骑兵的可怕。手下这区区两三千人,根本禁不起赵骑一冲!只消有一千骑兵过来践踏一番,知兵就铁定奔溃!到时候再在后面赵氏大军和城内守卒的夹击下,怕是要全军覆没了。
逃,逃!
心里有个声音对他如是说。
知宵不由自主夺过御者的马鞭,狠狠抽打驷马,驱使它们逃离死境!
“撤退,撤退,去河边,上船离开!”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马儿四腿狂奔,骑士低伏下身子,手中长矛被放平,弓箭拉成半月,环首刀斜斜朝下,准备迎接热血的洗礼。
不必知宵下令,原本已经结成队列的知兵开始自动解体崩溃,当成千赵氏骑兵呼啸而来,当马蹄声响彻云霄盖过了城头上的欢呼声,盖过了远方赵军行军的金鼓声,这些知卒心中的恐惧全都爆发了出来。
但也有部分人压根没反应过来,腿脚不听使唤,就像灌了铅似的抬不起来,他们呆呆地立在墙垣前,只能用肉身迎接猛烈的冲击。
骑兵如雷般席卷而来,下一刻,马与人对撞,撞出间隙,只一瞬间便尸骸遍地,受伤的士兵和失足跌倒的马匹都在拼命挣扎嘶叫,碰撞集中的地方,知兵仿佛脆弱的琉璃,被猛地击来的铁榔头砸得支离破碎!
反应慢的人成了替死鬼,其余人则开始疯狂地跳过沟壑,越过从温县水门里流出来的小河,在知宵的带领下往大河边逃去。
身后的人喊马嘶却一直没远去,反倒在渐渐靠近,知宵知道,自己的士卒们在不断被如潮水般扑来的骑兵收割,他们仅占着夜色的便宜,连滚带爬地朝停泊船只的港口逃去。
战了半夜,现在大概是三更时分了,虽然夜航船很危险,可也好过沦为蹄下冤魂吧!
回头看着稀稀拉拉的溃兵,知宵暗自叹息,心情低落到了极点,本来带着憧憬来温县,却遇到了回援的赵军。他这次能带一千人登船就满足了,一会只怕会发生邲之战时晋军为了争夺上船而相互残杀的事情吧……
不知不觉,天空又下起了小雨,雨点越来越大,渐渐变成了小拇指大的冰雹!纷纷扬扬,看上去仿佛满天雪花。
这是六七月常有的天气,却叫知宵和手下的溃兵们吃尽了苦头,当然,地面变得湿滑难走,也会加大后方追兵对他们的追击速度,至少不用担心骑兵了。
知宵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等半刻后,抵达河边港口的知宵瞠目结舌,他们连自相残杀上船的机会也没了,因为,停泊在温县港口的船只已经无影无踪!
留守的那百余人狼狈不堪,卒长哭丧着脸过来诉苦道:“君子,魏氏的吕行方才坐船赶来,他说什么赵氏大军正在东面渡河,要去截断彼辈,好掩护君子攻城,便不由分说将吾等留守的知兵赶下船,带着船队往下游去了!”
……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还真是应景。”仰面感受小冰雹带来的凉意,赵无恤拒绝了蓑衣,他要与兵卒们一样装扮,好激励他们加快脚步,而不是一哄而散跑到树下躲避。两万大军在后,骑兵则提前去击退触赵氏逆鳞者,若虞喜带着一千骑连两三千人都冲不散,他可以提头来见了,所以赵无恤一点不担心,反倒是这批大军,若因在野外着凉染病就不好了。
他让传令官去大声呼喊:“温县就在前方!等待吾等的是昆父兄弟,是遮风避雨的房檐,是酸甜的浆水,还有温暖干燥的被褥!”
”还有床榻上的妇人!“是田贲吼了一嗓子,不少人笑出声来,随即又热泪盈眶。
“回家了!”虽然许多人的家不在温县,但抵达这里,就相当于结束了长达四个月的征程,来自赵氏各处领地的汉子们一时间眼睛酸酸的,走的时候麦苗青青,回来时粟米都快成熟了,他们同时也有永远别打仗,就这样好好过日子的奢望。
“没错,吾等回家了。”
无恤也感慨不已,后世的东坡先生说过,此心安处是吾乡,能让他这颗经历前世今生,伤痕累累的心安定的人就在城中,在静静等他归来。
他,终于又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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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雹纷飞,砸得屋檐叮当作响,却掩盖不住外面喊杀声震天响地。殿堂内所有人都没了谈兴,哪怕再贪婪好吃的人,也停下了手里的箸筷,放下了酒盏,静静地听着,等待胜负的消息,等待昊天的裁决。
季嬴紧紧握着垫子下的细剑,她没有说谎,若敌军破城,她宁可死,也不愿被俘虏,被侮辱。
她是骄傲的嬴姓之女,玄鸟之嗣,宁可像妲己一样陪帝辛玉石俱焚,也不愿如息媯一般委身于胜利者。
就在这时,大门被猛地推开了!
赵广德手臂受伤,甲胄浸满渗出的血,风风火火地入内时惊得几名童子哇哇大哭,他后面还有一位白衣的灵鹊医者一边跟着一边为其包扎。
“赢了!吾等赢了!”他不顾伤势,一进门就大喊大叫。
“发生了何事?”
“敌军将帅逃跑了,城外知兵崩溃了,温县得救了!”赵广德情绪充满喜悦。
“是无恤回来了?”季嬴殷切地看着他,双手捏紧衣角,轻声问道。
里里外外的嘈杂声太大,赵广德似乎没听到季嬴的话,依旧在语无伦次地对众人描述当时的情形:“当时知军正围攻水门,援军穿过夜色掩杀而来,于是他们被从后袭击,几乎没作抵抗,有的拔腿就跑,更多的屈膝投降,高声求饶,却被砍飞了脑袋,护城沟壑被彼辈的浮尸填满。我在墙垣上看的真切,数不尽的火把沿着大道,顺着河岸而来,胜利的关键在于骑兵,他们像长矛穿透瓜瓤一般击溃知氏,个个都勇猛似虎,我真想跳下城墙,加入其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问你,是无恤回来了么?”季嬴站了起来,加重了语气,使得赵广德回头,应道:“正是!是堂兄的大军,他坐镇在大军处指挥一切,此刻应当快入城了。”
欢呼在殿堂,在温县墙头,在每一条里巷里沸腾,唯独季嬴轻轻舒了口气,闭上眼感谢昊天庇佑。
她没有加入欢快的海洋,而是镇定地下令道:“来归自镐,我行永久;饮御诸友,炰鳖脍鲤。无恤和众将士获胜归来,一定很疲惫,速速让人下去准备酒食,吾等出去犒劳他们!”
……
进城时,一马当先的赵无恤一眼就看到了红衣翩翩的季嬴,她被出来迎接昆父兄弟的女眷们簇拥在中央,就如同鹤立鸡群般显眼。
当然,赵无恤看到的还有她腰间帛带上的黑鞘佩剑,她看似镇定,实则出来时心里早就乱成一团了,压根就忘了解下。
赵无恤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心里一紧,若自己迟来几日,若知氏鸿运当头侥幸破城,若自己没能赢得这场战争,季嬴的结局,会不会比历史上更加凄烈?
丝毫不用怀疑,季嬴本就是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刚烈女子,能磨簪自尽,也会饮剑而亡。
万幸万幸,那些假设都没发生,下马走到她身边,赵无恤毫不犹豫地伸手将剑取过来,笑道:“女儿家还是拿针线好。”
季嬴心里欢喜,面色却不能表现太过,只是淡淡地说道:“我听说无恤麾下有个名为莫邪的女剑师,不单能使剑,还能锻剑,阿姊如何就使不得?”
赵无恤摇了摇头:“吴越女子纹面雕题,赤脚持剑搏击于江河之间,不是中原窈窕淑女该比的。”倒不是他歧视南方人,而是无法接受吴越的审美,也不知传说中的苎萝村西施是不是也这模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姊弟正说话间,却不防季嬴身边年方两岁,正牙牙学语的小妹赵佳跌跌撞撞地过来,睁大眼睛仰头看着一身漂亮甲胄的赵无恤,又朝他身后肃穆无比的黑衣侍卫们看了又看。
“又长大了不少。”
赵无恤顺势将她抱起,相比腼腆的侄儿赵周,他对这个小妹倒是更觉得亲密一些,几乎胜过了自己的儿子。这小姑娘初次见面时就喜欢往他怀里钻,这次离开四个月,她也还认得无恤,一点不认生。
不但如此,她还盯上了赵无恤腰间的干将宝剑,胖乎乎的小手朝他直伸,口里咿咿呀呀地说着“剑……剑。”吐字清晰,惹得赵无恤笑了,据季嬴说,她至今还不会喊兄长,只会喊父亲和剑两个词。
“取名时就和两个侄儿抢白玉璋,将他们推到一边,抓周时抓了一匹木制的马儿,近来又见剑则喜,真不知以后会怎样……”其母津娟有些心忧,她地位卑贱,平日很少说话。
赵无恤给出了答案:“赵氏的女儿即便佩剑,用来裁纸即可,至于杀人的剑,由父亲和我来挥便是。”
他在心中暗自发誓,不会再让自己的家人立于危墙之下了!
“对了,父亲他人呢?”
季嬴面色上闪过一丝忧虑:“十日前离开此地,去轵关了……”
……
冰雹和小雨下了一整夜,让知氏溃兵失散大半,但也让赵军的追击停滞下来。靠着这一点,知宵才跌跌撞撞地一路往西南行,经过一昼夜加一个白天的狂奔,终于跑到了河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众人浑身湿漉漉的,冻了一夜又被季夏火辣辣的太阳一烤,冷热失衡,哈欠喷嚏不断,许多人走着走着就倒在地上呼呼大睡,怎么喊也喊不醒,一摸额头,烫得不行。生病的人和伤员如果不能跟上,就落得被抛下来自生自灭的下场,只能筋疲力竭地瘫在道旁等待被赵军俘虏。
到最后,他身后仅剩三四百人了,个个疲惫不堪。
知宵也像一只斗败的公鸡,耷拉着羽冠,他好想躺在舒适的软榻上睡上一觉,怀抱妾室柔软的身体,往日的生活与如今的窘境相比,让他对吕行,对魏氏更加愤恨不已。
直到看到大河波光粼粼的水面,看到对岸依稀可见的人影的船只,他才重新打起精神。
“到了,对岸就是孟津,只要过了河,就是王室的领地!”
他们的原计划是攻击温县,若能攻克最好,不能便在调动赵鞅回防后,坐船顺流而下,去郑国。当然,若下游去不了,也可以回头来孟津,王室的船只会在这里接应。
知宵的祖父知伯跞与周王和单刘二公交情匪浅,加上执政的刘公还是范皋夷的姻亲,所以这场战争里周室一直站在晋侯、知氏这边。虽然没提供实质性的支援,但光是大义名分,就足够让赵氏站在天下人对立面了。
可让知宵惊恐莫名的是,赵氏对此并不在乎,从战争开始到现在,清君侧,族灭邯郸,逼死范中行二卿,还有他尚不知道的郓城审判,腰斩阳生……赵氏父子不知做了多少与传统礼法相违背的事情,如今更是击破了诸侯联合张开的包围网……
“赵无恤回来,齐国肯定是败了,如今吾等该如何击败他们?”知宵忧心忡忡,不过没过多会,他就只顾得担心自己了。
因为原本说好会派船队过来接应的周室,却只过来了一艘小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眼睁睁地看着那艘小船靠近,上面一位长须飘飘,举止有礼的士人朝知宵行礼,知宵则愤怒地问道:”汝乃何人,刘公说好等在对岸的船队呢?“
“在下苌弘,此事说来话长……”士人再度行礼,面带愧色。
“苌弘?”
此人的大名,知宵早有耳闻。这苌弘是周地贤士,学识渊博,王子朝之乱里,他辅佐刘文公打赢了内战,借晋国帮助平乱,辅立周王匄即位,立下大功。随后设射《貍首》,欲使诸侯重新尊周,又扩建周城,让王室在王子朝之乱后有了安身的地方,被周王和刘公视为国之柱石,是如今周室的实际执政者。
苌弘亲来,也代表着周室对知赵之争的态度,有了改变……
苌弘解释道:“单公的采邑被赵氏围而不攻,便力主亲赵,如今赵氏大败齐国的消息传来,朝中大夫支持单公者占了优势,天子已经打算停止与赵氏为敌,接应知氏兵卒的事情,自然也不了了之。”
他心中惭愧,知伯的这个计划是提前通知王室的,可他们却临时反悔,天子的诚信只怕要被天下人耻笑了。可在周王和单公、刘公看来,即便如此,也比继续得罪赵氏强啊!如今不单范、中行、邯郸、卫、曹一个接一个倒下,连齐国人都被打得大败,赵氏太可怕了!再这样下去,谁知道下一个牺牲会不会是王室?
苌弘虽然有建议权,却没有决定权,如今他能做的,只是将知氏的长孙接到对岸,以此给知伯一个交代。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知宵失去了方寸。
说话间,只一会功夫,远处的涂道上烟尘再起,是赵氏的骑兵,他们一直在寻找知宵的行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请君子上船!”苌弘踏出一步,在舟上殷切地邀请知宵。
“君子?”知氏的数百残兵满心绝望,他们眼睁睁地看着自家统帅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后还是跳上小舟,随着苌弘往南岸渡去。
知兵伸出了手,却没抓住知宵的衣角,也没抓住船体,而是被船上的长矛长戟逼退。
“君子!”
他们见自己被抛弃,便发出了绝望的呐喊,咬了咬牙,回头看着疾驰而来的赵骑,齐齐跪地,选择了投降。
君待臣以礼,臣侍君以忠,这是等价的交换,可若君弃臣子如草芥,这份忠义便没有了意义……
至此,知氏的军事冒险以全军覆没的结局告终,在苌弘船上苟且偷生的知宵羞愧难当,他抱头痛哭,心里想着,若是弟弟知瑶在这里的话,会怎么做呢?
他大概宁可带着手下人死战,也不愿独自偷生吧?所以他手下的士人才甘愿为之效死。
自此以后,知宵再也没了争嫡之心,因为知赵的攻守彻底反转了,齐国战败,天子反复,魏氏意图难测,或许在不久的将来,就只剩下知氏孤军奋战。所以知氏的未来继承人,需要有带领家族顶住赵无恤滔滔攻势的勇气和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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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落下时,赵无恤终于赶上了赵鞅的步伐。
季嬴在担心赵鞅的安危,赵无恤也放心不下他,尽管他们有过矛盾,有过争执,也有过当众争吵,但哪家父子不是这样?没有这些,就没有之后的谅解,和好,甚至惺惺相惜。
他没有带走所有的大军,在挑选随行者时,他能感到士卒们的疲惫,以及眼中的失望。
去年,鲁国万余男儿紧随他的脚步,从鲁国向西奔袭五百里,转战河内、邯郸,一场场硬仗,伤敌三千,自损八百。今年,还是这些人,加上从河内、河北征召的新卒,他们沿着原路返回,破卫,败齐,赢取前所未有的荣耀,然后又折转回来。
一场又一场大战打下来,一次又一次远距离行军走下来,不但是人,连马儿也身心俱疲,大家都需要休息,赵无恤也承诺过让他们休息,至少在秋收之前,不会再有大规模的作战。
赵无恤叹了口气,这就是封建军队的极限吧。
所以他只点了三千精卒,是那些招募入伍的武卒,几年下来,他们已经把军队当成了家,对赵无恤的忠心不会因为身体的懈怠而降低分毫!
于是无恤告别季嬴,告别小妹,带着他们迅速西行,登上太行,经过轵关,与韩虎重逢,当夜同塌而卧畅谈在东方的胜利,许诺非给韩氏三千齐卒作为补偿,最后给结义兄弟画了一个大大的饼后,他开始步入惨烈的战场。
赵鞅带着军队驱赶人数是他两三倍的知军,整个太行山路都成了战场,尸骸没人收拾,横七竖八地躺在灌木里,悬崖边,甚至还有一部分被大部队拉下的散兵游勇被赵无恤收编。
从他们口中,无恤得知了赵鞅的行踪,以及那场知氏精心策划的伏击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非郑司士挺身而出,主君差点不保。”
高大勇敢的郑龙,他誓死捍卫着赵鞅的安全,在上一次赵鞅中箭后,他认为这是自己的失职,一直心中有愧。
但这一次,他履行了自己的职责,为赵鞅挡下了致命的一击,用凡人身躯挡住了敌人从山上推落的大石!
“忠士哉,可惜了……”赵无恤为之惋惜,郑龙一直是赵氏最忠诚的黑衣侍卫,并能及时进谏,他曾阻止赵鞅射杀误入园圃的野人,为赵氏保住了爱民的名声,这样的人,竟牺牲在这里,实在是让人扼腕叹息。
伏击造成数百赵军死亡,让郑龙陨身,但好在赵鞅毫发无伤,在厚葬郑龙后他继续挥动大旗前进,前进,直到眼前这座城池,才停了下来……
小城台谷,赵氏的另一位忠士伍井牺牲的地方。
……
小城已残,这里不知经历了多少次战斗,每一块夯土都有黑乎乎的血迹,赵氏的玄鸟旗帜重新插上残垣断壁的最高处,为了保住它,为了重新让它在此飘扬,知赵双方近千人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赵无恤来过这里,那还是六年前,他护送自己的未婚妻子和岳父乐祁时路过此地,当时他还未意识到,再回到这里时,竟已物是人非。
在离城池数里的地方,赵无恤找到了赵鞅,赵志父正静静地坐在被苔藓爬盖的磐石上,高大的背影让赵无恤倍感亲切,他正望着两座新近立起的坟冢怔怔出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夏天厚厚的草甸吸走了他的足音,赵无恤走到很近很近的地方,才拱手行礼道:“父亲。”
晋国中军佐回过头来,年少离家的儿子已经蓄了浓密的胡须,父亲也鬓角斑白,青春不再了。
他抬起头看着他。“无恤。”语调沧桑而遥远。“温县可还安好?汝姊妹侄儿可还安好?”
“广德抵抗英勇,小子赶到的也算及时,她们安然无恙。”
“我这边却不太好。”赵鞅怅然若失地摇了摇头,指着两座坟冢道:“这是郑龙,还有伍井的坟墓,他们都是为了赵氏而死,听说伍井作战到了只剩下他最后一人,还守着玄鸟旗不倒,而郑龙,更是死在了我面前数步。壮士末年啊,惜哉惜哉。”
赵无恤亦心有所感,得知伍井死讯时他怔怔出神,伍井,那个出身低贱,皮肤黝黑,腼腆不爱说话,背负着背叛的耻辱,总是尽力去完成交予他任务的的得力干将,就这么去了。
他麾下的老兵们,穆夏、虞喜无不神伤,原本与伍井矛盾重重的田贲更是哭得嘶声力竭,眼睛里流出了血来……
赵无恤由此切身感受到,战争是一把双刃剑,伤人伤己。
但在感伤之余,也得紧握长剑,让仇敌付出代价。
“父亲,不知知瑶现在在何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用一场伏击拖住老夫后,便急速退走,退到上党去了。”
赵鞅指着左边的封土道:“说起来,伍井的坟冢倒是知氏小子立起来的。”
“我为此感谢他,也为此痛恨他。”
赵无恤深吸一口气,发誓道:“人必有一死,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伍井、郑龙都是赵氏忠臣,死的惊天动地,我不会让他们白白牺牲,我会认他二人的儿子为义子,亲手抚养长大成才,还想在赵氏家庙中为他们,也为历代有大功的家臣建立祠堂,描绘画像,作为历代家主的陪祀,父亲觉得如何?”
赵鞅点了点头:“这想法不错,能让忠心为主的家臣一直享受赵氏血食。”
祠堂的名字应该叫什么呢?凌烟阁?赵无恤想了想,亦或是云台?他赵无恤的云台二十八将,又会是哪些人呢?
不过,他宁愿事成之日,殿堂上多一些恭贺,与他共贫贱后共富贵的声音,而祠堂里少一些英魂。
他握紧也佩剑:“不仅如此,终有一日,我还会用知氏的灭亡来祭奠列位忠士!”
赵鞅大笑起来,笑声响彻山间:“说得好!人必有一死,知氏也必将付出代价。”
他的声音徒然低了下来:“但,不是现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赵无恤一愣:“父亲……”
赵鞅一摆手,阻止他说话:“我为人喜欢怒气冲头,伍井的死让我愤怒,恨不得立刻追上知氏小子,斩掉他的头颅用来做饮器。但郑龙的死却又惊醒了我,就如同当年他出言阻止我射杀惊走猎物的野人一般……归根结底,是我的冒进让他丧命。”
“不怪父亲……”
赵鞅摇了摇头扶着赵无恤的肩膀,“赵氏现在是怎样一个状况,你比我清楚。爬树爬得越高的人越感到害怕,官职越高的人越感到危机,赵氏打到现在,说天下无敌手亦可,说处处隐患也可。头一年丰收,次年必定是灾年。赵氏的兵卒已经疲惫不堪了,范、中行、邯郸那些刚被征服的领地也不太稳定,今年晋阳、长子恐怕会颗粒无收,邯郸也遭了兵灾,赵氏只能靠河内的肥地维持军粮,一般而言打仗一年,会消耗平常三年的粮食,赵氏的府库已经空虚……”
赵无恤颔首,赵鞅说的没错,计然已经对他算了这笔账,鲁国那边依靠从齐国抢来,或者以被俘大夫换取的粮食,顶多能实现自我维持,卫国粮食缺口很大,不要出现人相食就谢天谢地,宋国也勒紧了裤腰带,所以赵氏的晋国领地也必须实现自给自足。
这就是时代的局限性了,就算加强了什伍制度管理,就算在各地让劝农官推行代田法和粟麦交替种植,粮食亩产也顶多到汉初水准,能维持的战争规模,作战时间都有限。
“所以吾等最需要的不是快,而是慢。我此次西来,就是为了保住轵关,把控制的区域延伸到台谷,加上长子、晋阳,吾等在太行以西就有了三个钉子,握有战争的主动,随时可以向西进攻,扰乱知氏的春耕秋收。至于太行以东,却可以扫清中行,稳定领地,积蓄力量。至少要让赵氏熬过这个灾年,再迎来一次丰收,才能将这场战争打到底!”
赵鞅紧紧握着赵无恤的手,无恤能感受到它们的冰冷,赵志父这番话,怎么听上去像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呢?
“无恤!”他说道:“答应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唯,不敢忘!”赵无恤重重点头,赵鞅这匹老马冲动了一辈子,年老之时,总算稳重下来,开始为儿子指点归途了。
赵鞅松了口气,拉着赵无恤登上台谷,站在伍井战斗过的地方,远眺西方。
此处的景致如赵无恤记忆之中一样醉人:东面是太行山系,是满是风化岩石和凹凸峰壁的悬崖,茂密的林海在城池不远处蔓延出去,淡绿色的沁水流经此地,一抬头,是无边无际的天空与云彩,被夕阳染成了血红色。
赵鞅仿佛累了,倚着赵无恤宽厚的肩膀,指着太阳,语气里略带感伤。
“世人常常把赵氏家主比作太阳。赵成子是冬日之阳,他性格谦逊,在公归国后晋国复杂的卿族关系里长袖善舞,如冬天的太阳般温和而微弱,人们盼望他的光顾而不会将其视为威胁。宣子赵盾性格强悍,名为晋卿,实专晋权,他弑灵公,颁布夷之法,甚至开了以卿大夫身份主持诸侯盟会的先河。如同夏天的阳般炙热,使人畏避,散的光芒让晋国诸卿黯然失色,只能俯帖耳,所以被称为夏日之阳……”
“我的祖父赵文子一如其谥号,则是位谦谦君子,经历了下宫之难后一直低调而谨慎,以自身的美德和辛劳,逆时逆势,勉力为晋国和诸夏创造和维持了一个和平而繁荣的时代,就如同春日之阳般和曦,也象征着赵氏一族的重生,恍如春日之阳。”
“父亲也是无恤,是阿姊,是妹妹和孙儿们眼中的太阳!是秋日之阳!对敌人,像是秋老虎般酷烈,对家人和臣民,却带来丰收!赵氏入晋两百年,在父亲手里达到全盛!东至于海,西至于晋阳,北到柏人,南临周室!已经是幅员两千里,有民两百余万的两千乘大国了!”
“你把鲁国也算进去了?这其中九成都是你的功劳,若只靠我,不让宗族灭亡就不错了。“赵鞅无力地笑了笑,他强行出征,旅途劳累,纵然有扁鹊在身边,却也是灯枯油尽了。
“不过秋日之阳这称呼,老夫喜欢,哈哈哈……”
他抚着无恤的背道:“传说羲和在清晨驾六龙,运载着太阳从汤谷升起,傍晚时抵达西方的虞渊落下,日升日落,周转不息,但终究有落下的一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父亲切勿气馁。”
赵鞅很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我这一生做了许多错的决定,也办了很多正确的事,最错的,便是你年少时将你忽略,最对的,便是终于没有瞎眼到底,看出你是赵氏最好的家主!”他累了,征战,病痛,回忆,愤恨,纠缠不休。”
“事先和季嬴说好的,这是我最后一次出征,回去以后,也会从家主之位上退下来。”
他笑得很欣慰:“春夏秋冬,赵氏走完了四个季度,迎来了全盛,可这没有结束,旧的太阳落下,新的太阳升起,从今以后,赵氏,就交给你了!”
“还有你阿姊,为父也亲手交给你了!”
……
第三卷完!
第四卷,《列为诸侯》
赵氏代晋,三家分齐,你们熟悉的历史将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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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王匄二十五年公元前495年九月,秋日将尽,冷雨飘飞,打湿了温县的黄土墙垣。
包得严丝合缝的马车缓缓从涂道上驶过,十名黑衣侍卫骑行在前开道,雨水浸湿了他们的黑甲黑袍黑马,车后则是赵氏的家臣和卫兵。
生得粉雕玉琢的赵操忍不住掀开一点窗帘望出去,外面是湿漉漉的空旷街道,便奶声奶气地问道:“姑母,祖父葬礼时也在下雨,这里到处都是人,今日为何没有?”
因为决战开始了,这是赵氏酝酿已久的收尾之战,河内、邯郸、长子、晋阳,赵氏的军队和丁壮大部分集中到太行以西,以至于温县空空如也,季嬴心中如是说,随后缓缓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回忆的哀伤:“那时的事情,你还记得?”
赵操才四岁,两年前的记忆当然不记得,只是在他母亲和侍候起居的女婢强调下,才产生了一些虚幻的印象,所以他懵懂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如今是赵氏叛晋的第四个年头,也是季嬴为父亲赵鞅守孝的第二年零两个月。
两年前,在追击知瑶未果后,军旅劳顿的赵鞅逝世于轵关,他的死和当年楚武王征随国死于途中如出一辙,赵无恤的处理也有条不紊,他先是重秘不发丧,离开太行后在周室领地单邑附近建筑营垒,周天子和单公恐惧,派人向赵氏求和,表示周室不再与赵氏为敌。赵无恤与单公在河中心的船上会见,定下盟约这才退兵,回到温县后方才公布丧事,举城同悲伤,赵鞅送葬之日百姓自发聚集起来,人山人海。
秋日之阳落山了,新的太阳却照常升起,赵无恤在温县家庙昭告天地和列祖列宗,正式成为赵氏自赵造父以来的第二十代家主!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氏内部的权力交接至此尘埃落定,但战争却还在继续,知氏依然顽抗,魏氏依然首鼠两端,郑国与宋国的冲突,齐国的内战也如火如荼地展开。
赵无恤执行赵鞅遗命,用了两年时间****伤口,休养生息。这期间,他需要不时在河内和邯郸、朝歌、曲阜、商丘间奔波,无法长期守孝,于是便由他的长子赵操代劳,小家伙从记事起,便跟随其母伯芈和姑母季嬴在温县生活。
马车停下,终于到地方了,季嬴踩着竖人摆在地上的矮蹬慢慢下来,皱着眉看了看阴晴不定的天气,随后紧紧握住侄儿赵操的小手,牵他走过砖石铺就的湿漉涂道,往雾气中屋檐高耸的赵氏家庙走去。
有竖人撑着鲁班发明的雨伞,跑前跑后为姑侄二人遮风挡雨,但赵操的目光却一直未离开他们脚下溅起的水花。
“姑母,来之前母亲说过,昊天在为祖父而哭泣,雨点就是他的泪,真是这样么?”
伯芈是个低眉顺眼的老实妾室,没有因为生下长子而恃宠而骄,季嬴当年的调教总算没白费,所以她也将赵操当成自己亲子般关切。
“传说中,赵氏本就是是天帝的诸多子嗣之一,若昊天有灵,他当然会为吾等的死逝而哀伤,为吾等的欢喜的欣慰。”
赵操眼睛一亮:“天也会为我高兴?”
“会的。”
季嬴和蔼的笑让赵操的紧张消失了,姑母今天与往常一样,穿着黑色的孝服,正所谓女要俏一身孝,搭配她白皙的皮肤,若他父亲在,大概会生出“我见犹怜”的感觉。可在赵操眼中,这却是安全和可靠的象征,有姑母温暖的手牵着,他才敢走进庙堂,靠近被呛鼻香火环绕的灵位。
他们说,祖父的魂儿,就住在里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那个黑漆漆写着些他不认识的字的木牌,竟然能容纳死人的魂儿?
赵操很不理解,却不敢再问了,因为自打走进这里,姑母的表情变得严肃,脚步变得轻盈,他也不由自主走的端正起来。只是那身粗麻制作的孝服穿在他未免太沉重了些,几步路就让他气喘吁吁,但接下来的路再让傅姆抱着是对死者不敬的。
于是季嬴偏头看着他,用微笑和目光加以勉励,低声承诺回去以后会让他多吃几块面制点心和饴糖,这是姑侄两人共同的爱好。于是赵操没有像他堂兄赵周上次来此一般大哭大闹,而是默默跟随季嬴步上台阶,进入庙堂。
无论点多少耀眼的蜡烛,家庙里总是冷的,她们走在赵氏家族历代死者之间,足音回响在偌大的殿堂里,列祖列宗都注视着他们。
“身即死矣,归葬山阳。山何巍巍,天何苍苍。山有木兮国有殇。魂兮归来,以瞻家邦……”季嬴嘴唇微动,不由想起无恤在父亲下葬时的这首诗。
“无恤说得对,父亲的确应该安葬在风景秀丽的高岗上,在松柏之间,头顶有苍天飞鸟与他为伴,有风霜雨露为他沐浴……”
赵鞅的葬礼超出了卿士应有的规格,这次没了饱受诟病的活人殉葬,但气势却远胜一般诸侯卿士。赵无恤用从范、中行那里夺取的传家宝,来自曹、卫两个傀儡国的国器,外加从鲁、邾那里索要来的礼器,加上在汶水一战缴获的齐人铜料,为赵鞅铸造了九个巨大的凤首螭纹蹄足鼎!
按照周朝礼制,天子九鼎、诸侯七鼎、卿大夫五鼎。但随着礼乐崩坏,各国诸侯也开始用九鼎之礼了,而卿、上大夫则用七鼎。但无恤更过分,他私下里完全是依照诸侯的礼制安葬父亲!
他还为赵鞅选了一个谥号:武!
刚彊直理曰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威彊叡德曰武!
克定祸乱曰武!
刑民克服曰武!
赵鞅的一生,与这个字极为切合,“赵武子”,将是他在子孙口中的尊称,当然,赵无恤对季嬴直言,他的目标,是将这称谓其变为“武侯”,甚至是“武王”!
“所以,九鼎并不过分,当世的天子、诸侯,加起来都比不上父亲有资格享用此礼!”
这番话说得无恤手下那个叫石乞的楚国人眼前一亮,甚至当场就请求无恤彻底与晋国决裂,自立一国,再逼天子承认赵氏列为诸侯!
无恤虽然婉拒了这个吓人的建议,但其他地方的僭越违规却一点也不少。
比如季嬴她作为徐国后裔,并不能进入赵氏家庙的传统,也被赵无恤一挥手给改了……
他当时如此劝说季嬴:“我说过的,终有一日,要让阿姊堂堂正正地步入这座庙堂。我忙于军政,灵子也不合适来管宗族内务,为列祖列宗上香添油的人,舍你其谁?若他们不愿接纳你奉献的牺牲,那便只能饿着不能血食了,想来我赵氏的祖先,不会如此顽固不化吧?”
改革,这是赵无恤正式掌权后定下的基调,在他那里,没有什么万世不移之法,没有不可更易的祖宗之言。季嬴说不过他,无奈之下,也只能由着他来,心中却深为感动,也有一丝担心。成为家主之后,无恤比过去霸道了许多,再不能将他视为当年的小阿弟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和无恤努力展现的威仪不同,他的儿子赵操,却是个老实巴交的小家伙。
季嬴一低头,却见赵操正乖乖地跪在地上,按着主持礼仪的孔门弟子宣读祭文,做出各种复杂的礼仪动作。
她心中欣慰,总有一天,他会穿戴上冠冕朝服,无恤就是如此成长起来,成为一家之主,大国卿士!
赵氏的顶梁柱倒下了,不单是赵无恤需要将这片大厦重新撑起,家族中的每一个人,都要在这场战争里发挥作用,赵伊、赵广德等旁支子弟自不必说,无论是婚床还是战场,都需要他们做贡献。作为家族长女,季嬴需要打理好守孝事务,就连四岁孩童赵操,也有被强行赋予的责任……
只是季嬴觉得,这责任来得太早,对于赵操而言,也太重了罢。若形势需要她牺牲,她一定会欣然受之,可眼下要接受这重担的,还是个小童子啊!
这场祭拜是临时的,且只针对赵操一个人,因为他不久之后便要远行,回到他出生的地方去了,所以才到这里与祖父告别……
对子侄的疼爱使得季嬴有些恼火地回头看了看在家庙门口静待的两名家臣,张孟谈,宰予,代赵氏管理鲁国的重臣,深受无恤信赖,他们是专程来接小主人的。
季嬴颇有些不满地低声道:“四岁半的鲁国正卿、幕府将军?鲁国的僚吏们简直是在胡闹!无恤竟也同意了此事,难道就因为不是嫡子,让他年幼别居也无所谓么?”
ps:太原赵卿墓疑似赵鞅之墓,出土了七鼎规格的礼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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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氏家庙外,两位在鲁国呼风唤雨的重臣在这里却只能恭恭敬敬地等待着,在这间隙里,宰予轻声问道:“张子,你觉得少主如何?”
张孟谈的目光依然深邃睿智,任何人在他面前都无从遁形。赵操和赵氏家主长得不太像,更多继承了母亲的样貌——或许还有几分母族的祖先申公巫臣的相貌,看上去有点瘦,面容如楚人般清秀俊俏,是个害羞的童子。
新绛泮宫里那个处处显得与众不同的小君子,只怕是很难见到了,毕竟是几百年一出的人物啊……
他笑了笑道:“少主文质彬彬,敦敦守礼,乃可造之材,一定会是一位好正卿。”
“可他才四岁……”
“四岁半。”张孟谈强调。
宰予摇了摇头:“无甚区别,其实主君是否在鲁国坐镇,并不影响幕府的行政,少主甚至不必亲去,只需要在温县垂拱,有张子和吾等,一样能把鲁国治理得井井有条……”
“子我,你这想法,很危险啊,和南蒯、公山不狃等自以为是的邑宰如出一辙……”作为幕府长史,张孟谈的地位不可撼动,在他的声音严厉起来后,连一向自傲的宰予也只能低下头认错。
“三桓中叔孙和季氏已亡,仅剩的孟氏也交出了领地,被迁到曲阜中,享有卿名却无卿权,鲁国的世卿,便只剩下赵氏一家,子我,你博学多闻,说说什么是世卿。”
宰予咽了咽口水:“累世为卿,与国同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错,既然是与国同休,那岂有为卿者长期不在国内的?长此以往,鲁国人会忘了是赵氏在统治他们,所以在主君忙于治理河内,忙于太行以西的战事时,鲁国需要一个赵氏子嗣坐镇,除了眼前的少主,还能有谁呢?”
赵氏人丁不算兴旺,赵无恤的正室夫人乐氏女去年生下了一个女儿,赵无恤虽然对她疼爱有加,作为政治家族的新生儿,她也很快被赋予了一场婚约,长大后将嫁给韩虎的儿子,作为赵韩联盟永固的见证。
可如此一来,家臣们对嫡子的期待便泡汤了,作为赵无恤目前为止仅有的独子,赵操自然而然被张孟谈认为是在鲁国为赵氏守护利益的最佳人选。
并不是所有人都赞同这一点,在鲁国,一些自由惯了的幕府僚吏便颇有微词。
这种想法或许来源于邻国曹国,亦或是所谓的“陶丘自由市”。曹国无君,只有子贡作为“大当国”管理国政,他下面则是曹国十三家商贾和七家贵族组成的“公议大夫”们,共同立下律法,遵循其进行统治。
与此类似,鲁国的国君,无论是今年春天刚病死的鲁定公,还是新继位的鲁侯将,都是虚设的傀儡。
鲁国政权由赵氏幕府控制,但赵无恤长期不在鲁国,便由张孟谈为首的士人来代管。几年过去了,在外患齐国无暇他顾的时候,宰予等少数人已经形成了一种“鲁国乃士人自治”的错觉。
但张孟谈很明白,他再清楚不过,虽然高举重用士人的大旗,虽然将鲁国内部的旧贵族打倒一大片,用僚吏、军功小地主来分割他们的领地,取代他们的地位。
可归根结底,赵无恤不过是想将原本分散的封建权力集中到幕府手中,而幕府,永远是嬴姓赵氏!
“鲁国可以没有国君,但却不能没有将军!”这是张孟谈坚持的底线。
若赵将军无暇去鲁国坐堂,那就只能推一位小将军上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张孟谈的职责,就是为赵氏守住这片泰岱之地,毕竟是起家的地方,何况这两年来,鲁国的确是蒸蒸日上,无论是军政民生,都步入了正轨。
鲁国原先只有九个县,但随着东鲁大夫们相继或被问罪,或被收回领地,东鲁也被纳入幕府的县制体系中,增加了三县,加上汶水之战后盗跖和徐承水路配合,从齐国疆域里硬生生夺下的泰山县、汶阳县,共计14个县,百余万人口!是赵氏的东部基地。
至于鲁国的大敌齐国,两年前,陈氏联合鲍氏发动了政变,扶持公子荼继位,称之为晏孺子,亦或是“孺子侯”。高张作为政变的失败者,外逃后被陈氏埋伏的军队截住,高张在被押回临淄后遭到杀害。
与此同时,国夏的儿子国书逃到了穆陵关投奔晏圉,只可惜晏圉无能,坐拥一万军队和险关穆陵,却犹豫不决,既不降鲁也不归附政变胜利一方。迟疑间,他被陈鲍发来的诏书扰乱了军心,手下兵卒一哄而散,他自己也只能和国书逃亡到莒国。
一场大乱之后,陈氏鲍氏继续整合内部,如今齐国无力对鲁国造成威胁,反而要时刻提防鲁国随时可能的侵略。
陈氏无奈之下,已经同意割让泰山东麓、汶阳等地给鲁国,甚至河间地也可以商量,只要能和平就好。赵氏也需要和平来治疗战争的伤,需要齐国赔偿的粮食救急,于是明面上赵无恤与陈氏签署了和约,陈氏归还河间地南部的数座中行城邑,北面的大片土地则继续保留,鲁国方面也停止进攻齐国。
但实际上,赵无恤怎么可能会让陈氏好过呢?他的策略是更加用心险恶的“以齐攻齐”!
早在得知高张被害的消息后,高无邳痛苦不已,也终于愿意答应赵无恤的条件,欲向陈氏复仇。
和他一同被俘的国夏倒是个硬骨头,纵然宗族政变失败被驱逐,他还是不愿意做赵无恤的刀子。
不过话说回来,赵无恤也不放心这个名将之资,于是他干脆继续扣留国夏做人质,而以高无邳为主,晏圉、国书为辅,从齐国俘虏中挑选出了一万人,以他们为先锋打进莒国。赵氏自己占领莒国都城和琅琊等海滨和城邑,齐国的白卫兵们则集中在北部,操练数月后开始进攻齐国,攻下了莒国故土介根,以此为反攻临淄的基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仅如此,赵无恤还找到了逃出齐国的那几个齐愍公公子齐侯杵臼的谥号也发生了变化,不是历史上的“景”,而是“愍”,在国逢乱曰愍,有兵寇之事;使民悲伤曰愍,多苛政贼害,是大大的恶谥,让高无邳以他们为旗帜,反对陈鲍和那个傀儡“孺子侯”。
于是两年下来,陈鲍与国高的残军一直在齐莒边境交战,还要不时应付内部爆发的国高余党叛乱,苦不堪言,鲁国在恢复的同时,齐国却在持续流血。
陈氏依靠得民心,勉强能稳住阵脚,却也害怕赵氏缓过神来继续进攻,于是陈乞陈恒父子便想了一个主意:他们在齐鲁边境开始增修长城,简单的夯土墙从防门向东延伸,一直延伸到了穆陵关,还打算进一步修到海滨!
这是近一个月的事情,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赵无恤正在与张孟谈商量让儿子去鲁国占做少将军。张孟谈清楚地记得,主君怔住片刻后哈哈大笑,笑陈氏父子病急乱投医,还让张孟谈回鲁国后派人去齐国境内找找,找找有没有名为”孟姜“的齐女。
“得孟姜女一人,便可破齐国千里长城,而不费吹灰之力!”赵无恤说这话时像是忍着笑,像这样乐得忘乎所以的的他,自打两年前继承家主之位后,张孟谈就再没见过了。
不过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以张孟谈多智近妖的脑瓜,依然没想明白……
他只能认真地回答道:“主君,叫孟姜的女子,齐国境内没有一千,也有几百,都是姜姓后裔,散落齐国各都邑,并不难找……”
“孟谈就是太严肃正经了。”赵无恤感觉自己就像是说了个冷笑话,旁人还没听懂,有自讨没趣,最后化为自嘲的一笑。
他拍了拍张孟谈的肩膀:“若无你这样的益友肃臣,何以安家邦?正好,吾子也正需要一位你这样良师耳提面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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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不说数万齐人在泰山北麓辛苦劳役,修筑长城,若张孟谈和宰予将视线往西移动,便能发现,在疆域仅是战前二分之一的卫国土地上,也在大兴土木。
卫灵公死后,蒯聩成了唯一的国君,带着逼死父亲的恶名,他任命孔圉为执政,开始了自己的统治。濮阳地区土地肥沃,卫国农夫也极为勤劳,所以在连绵战火结束后,春耕秋收,很快粮食再次在仓禀里堆积起来,但它们很快就被辎车向西运送,去朝歌交割,作为卫国之前与赵氏为敌的代价。
明眼人都知道,这个新卫国存在的意义,完全是为赵氏在战争中提供财物和劳力的。
去年,有一万身强体壮的齐国俘虏被调拨到此,和战争里沦为奴隶的范、中行、卫、莒等国俘虏,以及数万卫国平民一起,正在开挖了一条连通黄河、濮水水系的运河。这条由计然提议,鲁班规划的运河从澶渊分大河之水,向东南行,在洮邑与濮水相连,全长一百余里。因为一路都是平原,地势也向东南偏斜,所以很可行,计划三年工期,如今才修了一小半。
在计然的规划里,这将是让赵氏鲁国和河内两地连成一片的大动脉,也可以加强对泗上诸侯的控制,而运河的枢纽帝丘或许能取代陶丘,成为北方最大的贸易中转中心!
如今一来,卫国在赵氏主导的东方体系里,赫然显得重要起来,赵无恤派自家人赵广德带了一师精兵去卫国驻守,还空降了计然去卫国,总管运河事项。这位在野大才虽然理论十足,赵无恤是准备当财政部长来用,不过就这样将整个赵氏财权交给他,也会让老家臣们不服,所以先牛刀小试一番,立下功勋后再重用,也能叫人无话可说。
虽然这条运河被赋予了很大的期望,但当下,因为它的开挖,卫国人的日子过得不好,数万人在工地上挥洒血泪,卫人纷纷说,这日子还不如卫灵公时候呢!
民间的愤恨和痛苦会通过歌声来发泄,张孟谈和宰予从鲁国途径帝丘时,一首《邶风》中的民歌正在卫地流行。
“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故,胡为乎中露!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天黑了,天黑了,为什么还不回家?如果不是为君主讨好赵氏的缘故,何以在清晨露水还在时就起来劳作?何以一天到晚都在泥浆中劳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卫人抱怨归抱怨,可看着胄明甲亮的赵氏兵卒,挨着监工高高扬起的鞭子,却不敢反抗,只能默默忍耐着。至少在运河边干活,苦是苦了点,能保证一日两餐。比起被征召去前线填沟壑,挖一条运河算不上什么……
过去两年间,大规模的战争虽然休止,可战火却从未从中原大地上消失,除齐国内战外,最重大的事件,当属中行氏的灭亡……
……
在中行寅和主力在朝歌之围中被歼灭后,中行氏已经日薄西山,中行黑肱依靠东阳地区较高的地势苟延残喘,殊不知在没了军队后,他们家已经是人人觊觎的肥肉。
西面,知氏将中行领地收归己有,东面,陈氏控制了河间地区,随着鲜虞中山与赵氏达成同盟,东阳面临南北夹击。在苦苦坚持一年后,柏人终于失守,中行黑肱逃往齐国投靠鲍氏,至此,中行相当于灭亡了。
在翟封荼的引荐下,赵无恤和中山君在昔阳会面,谈判如何瓜分中行氏的遗产。
因为地缘的关系,中山方面与赵氏没什么旧仇,仅仅有的一次冲突,还是二十多年前,赵鞅参与了中行吴伐鲜虞的战争。中山君手下的臣子们依靠那次战争遗留下来的蛛丝马迹,居然“考证”赵无恤的生母狄婢,原来是鲜虞部落的人,被赵鞅作为战利品带回下宫。
细细算起来,他的生母和中山君一系还有亲戚关系,所以严格算起来,中山君和赵无恤,应该是远方的表兄弟才对哩!
赵无恤对中山国这种攀亲戚的行径笑而不语,也不想追究真假,不过既然对方示好,他也伸手不打笑脸人,于是双方结下“兄弟之盟”,中山君四十多岁的人,还腆着脸称呼赵无恤“表兄”。
就算是亲兄弟也得明算账,对中行氏领地的瓜分,按照实际控制区域而定,中山方面获得了鼓、肥,赵氏则获得柏人。如此一来中山恢复了旧土,赵无恤也对满是狄人部落的鼓、肥兴致缺缺,无法编户齐民的地区,短时间内价值不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了鼓、肥两县,加上失而复得的仇由,晋燕交界的一些隙地,中山的人口剧增到了四十余万!一个强大的实体已经在燕晋齐中间崛起,历史上中山也是战国小强之一,不可小觑。
但无恤这会也没空收拾他们,因为他反而有求于中山君。除了柏人之外,这场盟约给赵氏的额外好处,便是借中山国控制的井陉发展下一步军事行动。
今年夏末,赵无恤让主力在太行一线发动攻势,吸引敌人的注意力,邮无正和赵伊则带着一万赵军翻山越岭通过中山国,收复陷落的马首、盂等城邑,驱逐了盘桓在太原盆地的代戎,杀到晋阳城下。
晋阳的军队在韩氏的大败中被牵连,丧失大半,丁壮也大多跟随赵鞅去了东边。但因为晋阳人心向赵,城墙完整,府库器用充足,仓廪粮草实备,甚至连宫殿四周都满是茂密环生可用来造箭杆的“荻蒿”、“楮楚”,高十余丈。
智氏引代戎入寇,却顿兵于晋阳之下,见强攻无效,便采纳知瑶的计策,改用围困及水攻的战术,切断所有出入通道,决开汾水灌淹晋阳城。大水淹没城内“三版”六尺,两年下来,粮食即将断绝,人们悬釜做饭,搭棚居住,生活非常困难。
但他们还是在董安于的带领下坚持到了现在,终于得救后,满城皆哭,白发苍苍的董子得知赵鞅逝世的消息后,也痛哭垂拜温县方向。
至此,最艰难的时期已经过去了,太原盆地光复后,赵氏已经从东、北两面对晋、知、魏完成包围,他们已经失去了天险,战争很可能会在今年内结束。
所以赵无恤也开始考虑战后的事情,无论结果如何,他必然会长期留在晋国。这世上还没有同时做两国卿士的先例,所以东方的鲁国将军的位置,还是让儿子去坐比较好,这才有了张孟谈和宰予来温县接赵操母子上路的一幕。
……
“少主到鲁后,吾等要如何行政?”宰予还是有些忧心,有些不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切如常,直到少主成年行冠,亲政为止。”张孟谈说完这句话后,便朝已经结束祭祀,由季嬴牵着走出来的赵操行礼。
“臣张孟谈见过少将军。”
“臣宰予,见过少将军!”
小少年面对两个陌生的男子有些怯怯的,宰予的笑容有些虚假,但他还是能感受到张孟谈那如沐春风般的善意,只是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如何还礼,便抬起头看着姑母,拉着她的衣角不知所措。
季嬴纵然不愿此子离开,但也知道弟弟自有打算,自己无法阻止。于是她便收起不舍,柔声说道:“这是你的幕府长史,汝父为汝找到的老师,叫夫子。”
赵操懂了,就和那些教他书、数、礼、乐的傅一样。于是他笨笨地行了个见师之礼,奶声奶气地说道:
“夫,夫子……”
这声音停在耳中,竟让张孟谈心中一热,连忙将他扶起,看着这位小小的少年,赵无恤的话,又一次在他耳边回荡。
“孟谈你像管夷吾辅佐齐桓公一样侍奉我,也要像狐偃追随晋文公一般辅佐吾子,可能做到?”
此时此刻,张孟谈在心中立誓:“将军知臣谨慎,故西征前寄臣以大事,孟谈不敢忘怀,必将尽心竭力,辅佐少将军治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直到有朝一日,晋鲁合一为止!
“他应该会是个好夫子。”这少长和睦的一幕季嬴看在眼中,便点了点头,稍微放心了一些。
这时候,霖霖秋雨已经停了,温暖的太阳从云层背后探出头来。
“父亲虽然不在了,但赵氏的太阳依旧照常升起,一代又一代,绵延不息……”季嬴叹了口气,回头看了看赵鞅那摆满祭品的灵位,合手为他祈福。
只是操心完小的,她又得操心大的了。因为赵氏已经积累了两年的力量,而赵无恤下定决心,要在今年内结束这场漫长的战争!
在光复太原盆地的同时,从秋收直到现在,赵军主力攻势如潮,他们已经反攻到了韩氏上党一带,亲帅四万大军,与晋侯、知氏、魏氏、范氏残部的四万联军对峙了月余。
决战,就要开始了……
她多么希望,这场大决战之后,这世间能长期和平下去,女人不必再担忧远方的昆父兄弟是否已死于沟壑之中,治下的孩童们也不用从小没了父亲,只能进入“羽林孤儿”里,学习舞刀弄剑,延续上一代的仇恨。
不知是不是巧合,据季嬴所知,双方对峙的战场在沁水流域,是个连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小村邑,却有个让人充满遐想的名字,叫做“长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深秋时节,天气渐寒,万木凋零,放眼望去,只见林木萧萧,山间有条淡红色的河流蜿蜒流过。这条河发源于北方百里外起伏如怒的丹朱岭,汇合了上党诸山之水,由北往南建瓴而下。每逢暴雨,则水势高涨二三丈,浮沙赤赭,水流如丹,故当地人称之为“丹水”。
丹水中游有个小小村邑,属于泫氏邑治下,名为“长平”,村中有数十户淳朴的野人,全村人协力垦了几百亩薄田,自给自足,极少离开。
不过他们平静的生活在今年入秋时被打破了,燃遍晋国的内战也没放过他们,很快便烧到了这里。某一天,村民们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家乡竟已经身处战场之中。
最先遭殃的是相邻的四个村庄,本是鸡犬之声相闻却老死不相往来,如今全都渺无人烟。长平人出去看过,发现许多房屋被烈焰灼烧成了废墟,只剩下焦炭状的梁柱横七竖八。而没有没焚烧的房舍中遍生荆棘,已成为豺狼狐犬的聚集之所。
随后,那些骑着马匹,驾着传车的斥候来来往往,而小规模的战斗也不时在村子周围爆发。大仗小仗打了十多次后,空旷的原野上,随处可见被野兽啮噬的残破尸体,大群的食腐鸦雀逡巡于盛宴之间,发出令人不快的鸣叫声。
这让村民们惊恐不已,随着战争离他们居住的地方越来越近,他们最终选择了逃亡。
他们殊不知,就在自己背井离乡时,有一位目光深邃的军将,正站在泫氏邑的城头,朝这边眺望呢。
……
赵无恤裹着大氅,目视丹水河谷西方韩氏上党山地重峦叠嶂,还有那一点位于战场中心的村邑。
“长平,长平……”他念叨起那里的名字,嘴角露出了一丝笑。
在历史上,战国两强秦、赵相拒于此,长平是赵国的耻辱,是他们由盛转衰的开始,四十万赵人丧命于此,往后两千年,依然能在山地沟壑间找出数不清的骨骸和残缺兵器。
那场大战最终决定了战国末期的历史走向,败者从此一蹶不振,而胜者凭借战胜之威,数十年内,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结束了春秋战国。
命运么?亦或是巧合,在被赵无恤深深改变的历史线里,持续了快四年的晋国内战,也很有希望在长平做一个了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地图。”他淡淡说了一声,身后早有准备的封凛便走了过来,将地图在案几上铺开,上面已经被红色和黑色的圆点、箭头占满。
赵无恤踱步过去颦眉观看,随着聚集的军队越来越多,算上不断运送辎重加入的民夫,赵氏这边人数接近六万,敌军那边也接近五万,若是开战,这应该是一场十万人次的大战!
“十万人……当年晋楚鄢陵之战集结了十多国诸侯,也只是这等规模啊。”赵无恤身边还站着一个身着白色犀甲的年轻将领,说话时有一股浓重的南音,他叫王孙胜,是两年前来投赵的,其身份高贵,唬得将吏僚吏们吓了一跳,此人竟是楚平王之孙,太子建之子,也是当今楚王的亲侄儿。
不过赵无恤更在意的,是他的另一重身份:伍子胥的养子,打小在吴国长大,却不被吴人信任,他的故事,被无恤派去南方的邢敖曾来信说起过。说起自家小舅子,随着赵氏与吴国的蜜月期结束,他也渐渐不受信任了,尤其是伍子胥对他怀疑最深,邢敖处境艰难,已经有北归的想法,等此战结束后,也是时候召他回来了……
若问当世赵无恤最忌惮谁的话,还是伍子胥,意志坚韧的复仇者,为吴国强大呕心沥血的贤相。
哪怕仅仅出于对他的敬佩,也足以让他将王孙胜留在身边了,更何况,若是没记错的话,这位王孙胜,就是未来的白公胜,屠神白起的祖先……
白起、赵括、长平……
想王孙胜与此地隐隐的联系,赵无恤哑然失笑,没错,他就是这场战争最好的见证者。
王孙胜不知道赵无恤在想什么,依然在认真地分析战争形势,看得出来,被伍子胥和孙武两个军事家言传身教的他的确很有才干,难怪历史上会成为叶公子高的一个大敌,还差点成了楚王。
“这种规模的战役,广度和耗时都与小战大不相同,双方隔着丹水谷地对峙,吾等的大本营是泫氏,而敌军统帅知瑶的大本营则在光狼城,南北数十里,东西十余里,均是战场……”
赵无恤点了点头,他说的没错,就时间上来说,从先锋抵达此地开始,双方已经对峙快三个月了……
赵军是从长子和台谷两条路朝这边进攻的,前锋田贲部击败知氏驻扎泫氏的守军,一路将他们赶到光狼城下。知瑶的反应不慢,很快就将冒进的田贲击败,重新将他赶到丹水以东,双方不断在这一区域增兵,于是就慢慢发展成现在的大规模对峙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和历史上长平之战里秦赵双方的攻防,完全掉了个位置。
相应的,大军消耗的财力和粮食,也是一个巨大的数目,若非赵无恤忍了三个秋天,让府库存下了一年粮食,加上从齐、卫、曹、莒获得的索赔,若非计然的量入为出计划有度,只怕还撑不起这场战争……
所以他可以确定,自己的对手绝对要更加艰难!
赵无恤笑道:“目前为止,还是知氏吃亏,就在彼辈的精力被吸引在此处时,上个月,邮无正司马已光复晋阳,再拖下去,说不定知瑶就得接到新绛传来的告急了。这也是最近敌军动作异常的原因,知瑶憋不住了。”
此时此刻,知瑶必须寻找机会主动进攻,否则,只能在这里被赵军拖住!虽然他们的粮食要从太行以东运过来,但知氏只剩下一个河东、河西,而且还不能完全控制。赵无恤却有河内、河北、卫国、鲁国、宋国、泗上,还能从周室买粮!拆东墙补西墙,也能活活将他们耗死!
眼看决战在既,他心中豪气油然而生,对王孙胜说道:
“两年前,我是以一隅敌天下,现如今,我的敌人也陷入了同样的境地。”
封凛在后笑着应和道:“晋国三分,将军也已得其二。”
王孙胜也道:“然,如今只等韩军将带着最后一批兵卒和粮食抵达,我军便万事俱备,只等敌人一头撞上来了。”韩不信已死,如今韩虎成了韩氏的家主,为了胜利后赵无恤许诺的土地,他也只能咬着牙榨干韩氏最后一点战争潜力,加入进来。说起来,历史上的长平之战,与韩国也脱不了干系了,只可惜另一个主角秦国正处于秦哀公死后的混乱和沉寂中,在这场晋国内战里像没事人似的旁观了全程。
这倒是提醒了赵无恤,他回头对封凛道:“备好纸墨笔砚,我要写一封信,给我的结义兄弟,我需要他的援助!”
两五十年后的长平之战是赵国衰亡的丧钟,这一次,却是赵氏宣告崛起,一统晋国并最终化家为国的号角,而且赵无恤发誓,长平之战,只会有这唯一的一次!哪怕不择手段,他也要赢得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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丹水以西十四里,光狼城。
由百户小邑改造而成的晋军大本营并不宽敞,各家的代表和将吏一拥而入后,便将大帐站得满满当当的,都在等待主帅知瑶下令。
战争已经进行到第四个年头,晋国人才凋零,无能战的大将,于是知瑶便渐渐从一个偏师统帅脱颖而出。灭仇由之战,少水之战,破铜鞮、拔上党之战,台谷之战,重新夺长子之战,但凡晋军取得的胜利,基本都是由他指挥的。
他的兄长知宵,却打了一场败仗,归来后一蹶不振,兄弟二人高下立判。
所以祖父知伯跞便响应舆情,将他卓拔为上大夫、中军司马,代国君和执政统帅三军!
可知瑶心中却没有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的喜悦,这两年里,赵氏放缓了攻势,晋国各家有了喘息的机会,但周边的大网却一丝丝的被收紧:中行灭亡了,中山国成为新的敌人;惧怕强权的周室反复,收回了伐赵的号召;郑国在夺取阴地后,也匆匆脱离了晋国这艘要翻的大船,和赵氏请平,与宋国举行边界谈判。
结果就是赵氏在消化新征服的领地,知氏却未能得到休息,太行天险已经是双方共有,敌人随时可能会发动进攻,战争的主动权,已经完全落入了他们手中!
果不其然,今年入秋后,府库里再度积满粮食的赵氏终于忍不住了,他们明攻几经易手的长子,实际却调兵直插泫氏邑,打算抄晋军后路,但知瑶反应很快,他判断出了赵氏的打算,立刻集结了上党的军队,将赵氏先锋击退。
但长子还是重归赵氏,赵军达到了初期战略目的,不单光复长子,在上党山地边缘站稳了脚跟,田贲部如同钉子一般,成功进入丹水盆地,有利于大部队充分展开作战。
到这时候,知瑶已经意识到了,这次试探不同于以往小打小闹的牵制******,而是大张旗鼓的进攻!
警讯越来越多,而且都来自丹水以东的不同地方,斥候报来的赵军旗号足足有二十个师之多。对于赵氏手下的兵力,知瑶平日还是做过一些功课的,赵无恤已经非同日而语,全职当兵的武卒超过了一万人,更有分别从河内、邯郸、鲁国征召的三军近四万人,外加韩氏可以提供的一军,机动兵力足足有六万之多!这还不包括较弱的地方驻戍部队。
这次,赵氏至少带了五万,外加一万民夫,几乎倾尽治下所有兵马而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知瑶算是正式领教了赵军全力以赴的厉害,他开始以主帅的身份调遣各家力量。总的来说,知氏有两军,魏氏有两军,公室有一军,范氏残党有半军,其余大夫之家也能凑个半军,明明上不输于赵氏,可他们还得留人防守,所以集中在上党地区的人数较赵军略少,仅有不到五万。
既然兵力不如对方,士气也不如,以守为主是较明智的决定。知瑶便以大营所在的光狼城为中心,以丹水为天然屏障,还利用当地的山石夯土,沿着丹水修筑了一条长达二十里的壁垒,只要赵军敢渡河攻击,就立刻半渡而击之。
依托于一条河水和一条山脉的防线,终于挡住了赵军的步伐,赵军一个月内多次进攻也无法前进,数次挑战,知瑶都不予理睬,于是双方进入两个月的对峙期。
可随着时间慢慢流逝,知瑶赫然发现自己上当了,赵无恤这次进攻,打的是一手连环子,叫人防不胜防。在他注意力被吸引在名为“长平”的这块弹丸之地时,北方却出了大篓子!
……
收到晋阳的报警是七天前的事情,七天来陆续又有三拨信使来到军前,原来,仇由已被中山国夺回,赵军通过那里进入太原盆地,晋阳地区的代人猝不及防,很快就被击败,晋国的北边,重新插上赵氏旗帜。
对于这些信使,知瑶痛下狠手,无一例外地将其斩杀,因为他要稳定军心封锁消息,这点小事也还难不倒他。
因为他知道,知氏家臣还好说,若帐下的大夫们得知这一消息,只怕就一哄而散了……
局势虽然已经风雨飘摇,但好歹新绛晋侯的旗帜还在,知氏魏氏主力尚存。梁婴父等大夫与赵氏积怨太深,只怕自己投降后像鲁国的大夫一样失去一切,故而还存着将赵氏赶到太行以东,划太行而治的想法。
没错,以战促和,这就是知氏目前的指望。
“我若不想让大军不战而溃,便只有在消息传开前,硬着头皮与赵无恤决战一场了……打赢了这一仗,将赵氏赶到山东,再收兵回去收拾残局!”
但这可是决定晋国归属终战,数万将士生死的抉择啊。知瑶虽然崛起如彗星般迅速,却依然是个不满三十的年轻人,此时此刻,看着火光下各怀心思的众人,一时间,他对自己的决定又有些动摇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人站了出来,请他屏退左右,又用一席话帮他下定了决心:“子玉知瑶的字,吾等必须与赵军交战,再拖下去,粮食将尽,大军便不战而溃了!”
……
帐内离知瑶最近的人,在他耳边低声说出这番话的人,是魏驹,魏氏的世子,也是魏氏表示忠于晋侯的人质,数年未见,他已经蓄起了浓浓的软须,身高八尺,颇有魏氏世代武人的风范。
知氏与魏氏的关系并非没有耿介,两年前,魏氏的小宗吕行在知宵进攻温县时提前带着船队撤离,导致知氏偏师全军覆没,知宵全靠苌弘庇护才得以走脱。
知伯跞十分震怒,要魏氏给出解释,魏氏方面将罪过全部归于小宗令狐博和吕行自作主张。这两人一个被驱逐不知所踪一个被贬斥在行伍里,算是给知氏一个交代。
为了让知氏彻底打消猜疑,魏氏的家主魏侈却主动前往新绛,相当于代替儿子做人质,知魏同盟也才得以维系下去。
正因为这种种变数,魏驹才能站在大帐里,在知瑶犹豫时,说了这一番话。
“过去两年间,赵无恤控制了孟门、轵关,不断派兵来西边袭扰,并利用空城长子引诱我军进攻,消耗吾等力量。几次反复后,军旅疲惫,耕作耽搁……”
“知氏在太行一线的领地产量极少,河西倒是有不少良田,这两年军用基本靠河西田和我魏氏曲沃、安邑的粮仓维持,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如今子玉集中五万人于丹水西岸,百里馈粮,内外之费,兵卒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粟米数千石,府库已空空如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子腾说的有理……”知瑶点了点头,他对魏氏谈不上信任,却迫于形势只能依靠他们。
唇亡齿寒,这是虢虞两国留下的历史教训,若这时候他们相互猜疑背弃,只会被赵氏轻易击破,全取晋国,想来魏氏也明白这个道理吧。
他打消了自己的种种犹疑,作为大军统帅,最忌讳的就是当断不断,哪怕晋阳那边不出事,自己没有时间慢悠悠与赵无恤对峙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赵无恤只怕一直在等着吾等主动进攻,吾等虽然占据了上党山地之利,可丹水以东也一样,泫氏以东有山名曰摩天岭,为谷地的制高点,易守难攻。我军若贸然出击,并不占优势,反而容易中了赵无恤的诡计,你与他交情匪浅,应该知道他的战法。”
说起与赵无恤的“交情”,魏驹有些尴尬,温县桃园结义众所周知,可韩虎兢兢业业地站在赵氏一边,他却与两人的敌人为伍,骄傲的知瑶与他的关系,可称不上友善,就算是现在,话里还带着刺呢!
但他想到那位新寻来的家臣所说的话,很快就挥去了一丝不快,笑道:“子玉代替执政统领三军,如何作战自然由你做主,吾等听你号令便是。”
”善!子腾你来看地图。”
知瑶点了点地图上丹水的源头丹朱岭,岭东的小村长平,又一直划到南面的光狼城和泫氏邑一带,这便是战场的全貌。
“对峙的战线南北长达十余里,斥候南北通报得半个时辰,战局瞬息万变,绝不可能等主帅下令,所以赵军各营垒必然有战时自行抉择之权。”
魏驹点了点头:”此言有理,我军亦是如此,那子玉的打算是?“
”诱敌先击!“
知瑶已经胸有成竹,如今还没有被赵军大败过的晋人将吏寥寥无几,他就是其中之一。
己方兵力虽然不如赵军,但却控制了上党地区的交通要道,踞险而守,这地势大军根本展不开,兵力优势完全无法发挥,只能在丹水谷地里进行零散的交锋。让诸侯闻之色变的赵军骑兵优势在于速度和冲击力,在这种硬扛的攻防战中无法发挥,这种情况下,军中兵卒多为太行地区山民的知军或许还有一丝胜算……
知瑶的手再度重重敲在长平处:“斥候探明,长平附近驻扎的赵军将吏名为田贲,吾等若效仿城濮之战晋军退避三舍之计,让丹朱岭的士鲋军更换营地,做出撤离的架势。田贲喜欢冒进,一定不会错过。待赵军渡河来追击时,吾等便让伏兵从侧面半渡而击,以此作为此战的突破口,一举攻到丹水东面,将赵无恤击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军将,长平方向有旗语传来!”
正在与众将吏召开军议的赵无恤猛地抬头:“是何意,译出来了么?”
“大意是:敌军营垒混乱,似是在撤离,田师帅请求出击!”
“让掌旗官传话过去,准他出击,一切按原计划行事,不得自行其是!”
发布命令后,赵无恤对王孙胜等人笑道:“吾等期待已久的战机终于来了。”
长平小村是田贲的驻地,距离泫氏远隔十余里,按照一般想来,至多能以快马通讯,就算这样,也需要半个时辰方能将消息传到,战机转瞬即逝,知军的动作,赵军根本来不及反应,若田贲自作主张出击,恐怕等结果出来后,赵无恤才会收到消息。
但知氏方面不知道的是,这短短两年里,赵氏又采用了一种新的战场通讯方式:旗语!
这时代虽然也是通过更换旗帜和敲打金鼓来指挥作战的,但仅仅适用于主帅目光所及的战场,但在赵无恤的奇思妙想下,却将旗帜的变幻活学活用,当成大型战役时指挥的工具。只需要规定一套旗帜语言,比如撤退就用苍旗,出击就用赤色旗,原地防御就挂黄旗,坚持不住就用白色旗,不知敌人状况用黑旗,需要食物时就扬绘有食菌的旗,需要调集敢死队时就打出鹰旗,需勇士攻坚时就挂出虎旗……
这些不同颜色和标志的旗帜又有许多组合,他专门让人培养了一批译旗语者,在大本营和恶各驻扎点间,每隔半里设置一个驿站。掌旗者和译旗者时刻专注相邻驿站打出的旗号,随后在指定地点向后方传递。如此一来,不用人马奔波,只靠眼睛,赵无恤的指挥就能越过十余里的距离,在很短的时间内指挥到各师。
所以与知瑶想象的不同,他在这片战场上并不是眼前一片战争迷雾的瞎子,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前后不需要半刻,田贲就得到了泫氏一路传来的旗语,得知是“准许出击”的命令后,他差点跳起来蹦上三蹦,不过又想到之前赵无恤严令他的“只许败不许胜”,否则军法处置,死也进不了供奉功臣的“云台”,便又变得兴致缺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最后急得抓耳挠腮,一拍案几道:“呸,为了死后能入云台做英魂,乃公就怂这么一次!二三子随我出击杀贼,能杀多少是多少,鸣金一响,便都给我跑快些!”
……
半个时辰后,“败了败了!”的声音响遍丹水西岸。
与知瑶的所料不差,在他命令士鲋部做出拔营举动后,赵军田贲部便气势汹汹地渡过丹水冲杀过来打算拔营,然而一刻后,他们却遭到了侧翼梁婴父部的攻击,赵兵惊骇之余,开始一哄而散,争先恐后地向后方逃去。
对面这支兵卒用的是鹰旗,被称之为“轻兵”,象征如鹰一般迅猛扑击,然而若折了羽毛,却只能扑腾着翅膀逃窜。
按照知瑶之前的布置,士鲋部的三千人,还有丹朱岭侧面埋伏的梁婴父部五千人追着赵氏败兵渡河,打算夺取长平小村,以此为基地,开始向南席卷,最终将赵军驱赶到泫氏城下,配合渡过丹水的知氏、魏氏各万余人,借助地势进攻他们!
一切看上去很顺利,士鲋作为范氏仅存的猛将,他坐在战车上奋矛挥剑,率部向赵氏部署在长平村的营垒。
知瑶已经带着知氏魏氏各部前进到了丹水边上,极目远眺,看到田贲部仓皇逃窜,这些轻兵穿轻甲,脚程惊人,所以逃起来很快,尽管有数百人成为战场亡魂,但大部分还是逃到了对岸,撤入长平村。随即,长平村内缓缓开出留守的赵军,他们布的是武卒传统的方阵,只可惜本身不是精锐的武卒,所以阵型较为松散,且只有两千余人,大概是仓促应战的。
士鲋部作为前锋很尽责,他驾车挥矛,带着军队扑上去,与赵军短兵相接,他憋了好几年了,很需要发泄家主和世子相继被杀的愤恨。
知瑶等人只惊鸿一瞥地看见士鲋和身边的范氏死士奔入赵兵阵中的背影,一个接一个地被淹没其中,到最后,他们只能看见敌我数千兵卒混在一起厮杀,入眼遍是矛起刀举,入耳皆为呼喊厮杀,人与人拼搏奋战,长平村到丹水之间这弹丸之地鲜血四溅。
知氏大旗下,知瑶,魏驹,豫让,范皋夷等人屏息远观,一片混乱中,只能看到士鲋的军旗,在稳稳地朝长平方向前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鱼真不愧是范氏的猛将啊!”
看了一会后,知瑶对旁边的范皋夷如是说,范皋夷则勉强笑了一笑。
“只怕是赵军屡战屡胜,太过骄傲托大了。”
范皋夷是在弟弟个侄子们死光后才捡到范氏家主之位的,可这士鲋一向不听他的,牢牢将范氏的兵权控制在手,此战之后,只怕更是压不服他。
所以范皋夷心里想着,最好时在大胜赵氏的同时,士鲋也能死在沙场上……
这边怀有心事的不止范皋夷一人,魏驹看着眼前的厮杀,表面平静如常,心里却波涛汹涌,因为他有些难以判断,这究竟是士鲋真的勇猛,还是赵军在故意放水……
他看了一会,也看不出所以然来,但还是下定了决心,离开他的魏氏本部队伍前边,驾车小跑到知瑶的车前,说道:“子玉!长平的赵兵撑不住了,士子的推进如此迅速,看来子玉的计谋成了,吾等也速速跟上罢!乘着赵无恤还没反应过来,乘着长平这一角防线的崩溃,我军必能扩大战果,将赵军在丹水边的防线彻底击溃,再借助北面山地的地势优势,一鼓作气攻到泫氏下,此战,必胜!”
这关键时刻,魏驹的请战却让知瑶心疑了,他心中想道:“赵军的战斗力极强,与大半个晋国鏖战三四年,打残范氏,灭了中行、邯郸,又击倒了齐国。就算在太行以西我指挥联军打了不少胜仗,但在赵无恤回师后,依旧占不到太多便宜。一贯勇锐的赵军,今日却突然如此疲软,竟被士鲋一次冲击就能突入心腹。长平的战斗,眼看就要以赵兵溃散战败结束,就算士鲋勇猛,也不应该胜得这么轻易,莫非其中有诈?”
一时间,连魏驹的请战,知瑶也觉得可疑起来,想起此战前,叔叔知果对他说过的那些话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有点事,今天就这章了
知瑶尤记得自己行冠那一天的情形:尚未长成的少年纤细得像把长剑,穿着雪白的深衣,体态虽柔弱,但肌肉健实,英气十足,将新绛每一个见到他的少女迷得七荤八素。他却没有看她们哪怕一眼,闪烁着傲气光芒的眼睛只盯着自己的长辈,希望从他们那里得到肯定。
父亲知申青睐他,祖父知伯跞和叔叔知果却不怎么看好他,
他也记得叔叔偏头对祖父说的话:“瑶有五种过人长处,颔下美须,身材高大,射御为晋人翘楚,还会剑击、弈棋等多项技艺,强毅智巧过人。惟有一个短处,他贪残不仁,若是依仗自己的长处去欺负人,只怕晋国年轻一辈里,都将与他为敌……”
人们常言,知伯跞信奉上善若水之道,行事说话总让人摸不透,一不小心就会在里面溺死。当时祖父的确面沉如水,看不出究竟在想些什么,他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然后对知瑶笑了一下……
若知瑶继续这样在父辈庇护下顺利成长下去,安享无忧无虑的生活,从未见识血光沙场,只怕的确会如知果所预言,变成一个自负骄傲的人,凭借自以为是的勇气和不切实际的信心肆意妄为。
哪怕他当上一国卿士,也会把政治当成孩童的游戏,把战争看做加强版狩猎,想在其中猎获光辉、荣誉和宠幸,就像沉溺于歌谣故事的孩童一般,孩童总以为自己力大无穷,天下无敌,而不会提防周围阴冷的谋算。历史上知氏的毁灭,由此而始。
然而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他偏偏遇到了一个对头,从小开始便强压他一头,无论他做出多少成绩出来,赵无恤都会带给众人更大的惊讶,同时把知瑶衬托得一无是处……
月亮,怎么与太阳争辉呢?
孔子有言,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知瑶再未登上一座高峰,他只能站在半山腰羡慕地看着对手。不再像历史上那样站在巅峰蔑视众生,而是如魏驹、韩虎等同龄人一般,以赵无恤为目标,不断攀爬接近,只可惜,直到现在仍未追上。
当战争开始后,带给知瑶的东西便更多了,他和同龄人一起,在战争中长大成熟,成为真正的男人。
他被祖父和父亲叔叔重新信任,赋予他指挥大军的职权,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他不敢再肆意妄为,因为每一个决定都决定着成千上万人的性命,决定着宗族存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何况他身边还有叔叔知果和谋士絺疵邓一批人不断规劝,纠正的过去的恶习。
絺疵毕竟年轻,更多看到的是“计”,而他叔叔知果年长老成,看到的却是“势”。
今年夏天,在知果奉命去河西驻守,为万一晋国局势崩坏留一条后路时,他对知瑶说了一番掏心窝的话。
“我若是魏氏,只怕早就反复了,魏伯和魏驹父子能和知氏共存到现在,一定有他们的目的,不可不防!”
所以现如今,魏驹的殷切便让知瑶生出了一丝怀疑。
然而如此建言的,却不止魏驹一人。
看着士鲋部与赵军厮杀,豫让心中难以按捺,这两年来他没多少机会上战场,多数时间留在知瑶身边,今日大战在即,他早就战意旺盛斗志昂扬,手指在剑柄上不断摩挲,一心想要参与其中。
终于,豫让忍不住了,也过来请战道:“主君,士司马与赵军接战至今不到一刻钟,军旗就已经深入到了敌阵中间,至多再过一刻钟,他就能将其击溃,夺取长平!这个时候正是我军急击之时啊!主君,下令吧,豫让愿为前锋,从南侧杀过去,掩护士司马侧翼。”
豫让也能看出士鲋得利,是该联军再接再厉、扩大成果之时,身为主帅的知瑶又岂会看不出?
但他瞥了谋士絺疵一眼,絺疵则对他摇了摇头。
“不急,再稍待片刻。”
知瑶稳住心神,压下众人请战,扶着剑死死盯着战场,想要寻找赵军诈败的蛛丝马迹,但烟尘之中焉能看得出来?只能见到士鲋的旗帜如虎下山,将赵军阵线撕裂,攻入长平村中,而赵军一部则仓促撤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魏驹很焦躁,再度过来请战道:“子玉,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看!泫氏的赵军大营已经燃起了烽烟,这是召集各处赵军,准备进行决战的标志啊,若再不去,只怕士司马会遭到赵军围攻!”
“魏氏世子所言有理。”
“梁婴父大夫也过来请示,要不要跟随士司马渡过丹水。”
“都到这份上了,要么全军渡水,要么将士司马撤回来,前功尽弃……”
战局已经刻不容缓,随着其余看到赵军败退的大夫一起建言出击,知瑶的那份怀疑又沉寂下去了。
“会不会是我想多了?赵军与我对峙两月,士气回落,加上他们连续大胜,心生骄傲,骄兵必败!”
不管如何变,他骨子里,还是那个自信过度的知瑶……
终于,他露出了笑容:“看来我的计策成了,二三子,下去准备!梁大夫、范子范皋夷将一万人在北,我将一万五千人在中,子腾将一万人在南,絺疵带五千人及辎重在后,吾等三线齐进,我将效仿壮士卞庄子一举刺三虎,大破赵军!”
魏驹暗地里松了口气,得令后正要转身,却再度被知瑶喊住了。
“子腾!”
他心中一紧,换上笑容后回头,却看到知瑶那双充满傲气光芒的眼睛盯着他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今的晋国已成四分五裂之战国,中行已亡,范氏也名存实灭,知魏赵韩,仅存的四家,常有人将四家的年轻人称之为‘四君子’,其中更以他赵无恤为首。可在我看来,我与子腾也是晋国的一时豪杰,不比对面的赵无恤、韩虎差!”
听到这番话,魏驹胸间没来由涌上一股热血,又是暖和,又是麻痒得难受。他和知瑶并肩作战已经两年,纵然年少时有过冲突,如今也算是袍泽之谊了,他连忙重重应了一声,转头而去,生怕留的久了,会动摇自己的决心……
这个时间点,他们还是年轻人,理想,激情伴随其生命,年过半百政客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可以去学,却没法突然适应。
……
目视魏驹驾车远去,知瑶转而目光熠熠注视着烽烟冲天的泫氏,他这一生的对手赵无恤正坐镇在那,等待他的挑战。
“纵然吾等抢得先机,但赵军依然强大,今日一定是场苦战。”
豫让等家臣应道:“有臣等在,定能保主君无虞!”
知瑶摇了摇头:“汝等乃忠士,自然不会辜负知氏给予的士田和俸禄。我有言在先,今日打赢了,食邑也好,爵位也罢,汝等之所愿,吾都能满足!”
众人相视,目光中有一丝喜意。
“可若是在这里败下阵来,我便不再是什么军将,尔等也便不是什么知氏家臣,知氏只怕要亡族灭家,子孙将躬耕于外国,宗庙之牺化为畎亩之勤,也再无什么能给予汝等的。”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豫让第一个下拜拱手道:“定当全力向前,不辱君命,此生能得主君赏识,已经是豫让最大的荣耀,纵死,犹不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定当拼死向前,不辱君命!”知瑶纵然与贵族子弟们多不对付,可对待壮士却极好,不知不觉,身边已笼络了大批忠士。
他有些自得,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眯起眼,抬手指着东面道:“善!得诸位忠士一诺,瑶心中甘甜,胜过琼浆百壶。明日此时,我若不是站在泫氏城下对着赵无恤耀武扬威,便已是沙场上一具枯骨,知氏的存亡,赳赳武夫的生死荣辱,都在此一战了!二三子,共勉之!”
……
“我军五万步卒分布在战场各处,再加上万余随时可以上阵的丁壮民夫,在人数上多于敌军。在座的将吏都是追随我许多年,试问武卒立军以来,我举旗在鲁国立足以来,何时打过人数比敌方占优的战役?”
“无论天时、地利、人和,我军已经占尽优势,两年的休养生息使得军粮充足,源源不断,耗得起!时间在我们这边。长子夺回来了,北面的晋阳也有邮无正的一万偏师,随时准备南下,空间也在我们这边!我军上下一心根基稳固,知瑶却是内忧外患君臣掣肘,各卿大夫间相疑,再加上诱敌深入之计,若是如此还不能一鼓作气荡平敌军,我就算死了,也要用头发蒙着脸,无颜见我父亲,见为此战奠定胜局的赵武子!”
与此同时,泫氏邑,赵氏家主无恤头戴铮亮的青铜头盔,全身上下都被铜甲包裹,只可惜不是全身甲,而是不同部件组合而成的。甲上的浮雕也不是泰西那些希腊裸男喜欢的胸肌腹肌,而是中原审美更能接受的家族徽记,护心镜被做成一轮燃烧的太阳,肩甲上立着两只三足金乌,乌黑的大氅如瀑布般从上面泻下!
他手下的亲随将吏们,皆须发皆张,杀气腾腾地站在帐中,甚至连韩虎,也目光崇敬地看着赵无恤,他的热血,也不由被今日的气氛激发起来了。
主帅的装扮,也是提升士气的一种方式,赵无恤需要将士们将自己当成神,顺着自己的手臂而动,哪怕要他们诈败,要他们牺牲,也得毫不犹豫地执行。
赏如日月,信如四时,令如斧钺,利如干将,士卒不用命者,未之有也!这就是赵无恤的掌兵之法。
他们能闻见呛鼻的味道,泫氏城燃起了狼粪制作的浓烟,这是决战开始的信号,斥候和旗帜不断传播来自丹水沿线的消息,在田贲部出色的演技下,敌军一部已经深入长平后方,而知瑶的三军大旗,也开始陆续从夯土石垒中走出,朝东方前进。
有知氏之旗,魏氏之旗,范氏之旗,梁婴父之旗……但凡赵无恤数得出的敌人,都能在对面找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反观赵军这边,乍一看没什么章法,可实际上,一个紧密的大网正缓缓张开!共有三军参与作战,加上韩氏初到的一军,足以铺满整个丹水河谷……
“诸将听令,敌军已经入瓮,汝等寰甲束兵多日,定然忍耐难当,只等两翼伏兵得手,泫氏的大军便随我出击,让晋国卿大夫们好好见识一番赵氏军威,已经不是他们能匹敌的了!”
将吏们在这弹丸之地顿兵三个月,早就憋急了,都恨不得快点打一仗,此刻皆呼:“赵氏万胜!”
赵无恤摆摆手,让他们安静下来:“此外,我的史官左丘明在传统的国别、纪年作史之余,也在另作一种传纪体裁的史书。今日之战,大功之臣死后能位列云台,不仅如此,他的事迹还会被写入列传中,永垂青史!”
一时间,众人都听呆了,尤其是穆夏、漆万等出身低微者,还有石乞这种求身前身后名者。
春秋时代士人的追求,除了得封地为封君与国同休外,无非是留名于世,不要让自己的名字湮灭在时间长河中。食邑田产,赵无恤从不吝啬,他还放话说此战后若能执掌晋国,甚至还会开始实封领邑!
反正连邯郸附近都有一大片荒地,晋阳、河间也一片荒渺,正需要人去开发,更别说在晋国旧疆域外,还有大片辽阔的疆土等着好男儿去建功立业呢!作为后世来人,赵无恤的眼光可从未被局限。
当年万里觅封侯。匹马戍梁州。关河梦断何处,尘暗旧貂裘。无论过上多少代,这都是华夏有志向男人们的梦想……赵无恤不求万里,有生之年,能用一个封君的名头,让手下几代年轻冒险者们的目光和足迹再向外三千里就不错了……
相对物质上的满足,另一种理想就有些可遇而不可求了,鲁国叔孙豹说过,人生三不朽而留名,立德、立功、立言,要求太过严苛,范鞅指望了一辈子也达不到这标准,只能遗憾而终。相对而言,赵无恤的为功臣立传就相对简单多了,是一种激发他们骁勇作战的好手段,众人都大喜过望。
等他们各自下去后,赵无恤又邀韩虎一同下了城,两人分别上车,分别之前对他说道:“史书会为功臣作传,世代相传的卿族则为《世家》,将来史家为赵氏、韩氏撰写世家时,会说我两家四季轮回之后的极盛,始自今日!子寅,就此暂别,等硝烟散尽,你我聚会于光狼城头,用知瑶的头颅做酒器痛饮!”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长平村邑后方,在浓云密布的天空下,是一段缓平的上坡道路,丹水的滩涂苇草在此止步。作为上党山地的边缘,这里的农田本就稀少,战争来临后,抛荒的田地也差不多要完全退化成草地了,大约人高的枯黄苇草一眼望不到边际。
突然间,数不清的麻履从上面匆匆踏过,田贲带着从长平村“溃败”的轻兵一路小跑,轻兵擅长徒步前行,在山地间,他们甚至比成建制的骑兵走的更快,所以一直将后方紧追,打算把他们歼灭在此的敌军吊在不远不近的距离内。
他们的目标是目光所及,高出地面数百尺的小丘“韩山”,据说过去讨伐此处的赤狄潞子国时,韩厥在此驻军而得名。
数百步外,士鲋的偏师正奋起之追,因为前面的敌人看上去很疲惫了,似乎再加把劲就能咬住。
士鲋虽然有勇,可谋略却不太够,没有想到关键的一点:如果赵军真的战败,他们败退的方向应该是东南方的泫氏邑,那是大本营所在,也是辎重存放的地方,而且也只有这个方向能撤出丹水谷地通往长子。
可如今,赵军败退到一条死路的韩山来,显然大有文章,若是一位深谙军旅的老将,应该会在击退田贲部后稳扎稳打,探明形势后再做决定,但赵军如此的败退在士鲋看来,显然是慌不择路的结果。
士鲋一心想要歼灭眼前的赵军,过去三个月,田贲驻扎在他对面,每次骂战,这些由轻侠、恶少年组成的轻兵口里喷出的话最难听,若非知瑶严令不得贸然出击,他早就忍不住要来教训这支毫无贵族精神的军队了,所以此时此刻,他带着手下紧追不舍,正面战场自然有各家主力解决,他只需要将田贲,这个赵无恤的悍将在此歼灭,大挫对方锐气,就算完成战略任务了。
于是他尾随赵军开始上坡,看起来,士鲋只要逐渐推进,无路可走的赵军就将在抵达半山腰后被全歼,不过随着时间推移,本来热血上头的士鲋猛地意识到,自己是不是追的太深了。
一回头,他们已经越过长平村邑,追了整整两里地,丹水一线,己方大军如同一根三叉戟,分三支阵列渡水,开始徐徐向东岸进攻,而赵军泫氏邑的狼烟也越来越浓,从这里看去,不断有兵卒从各处汇聚,在泫氏集结,然后整装出发。
“赵军井然有序,不像是突然受挫后惊慌的样子,与眼前这支残兵完全不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位于韩山西麓,所以许多关键性的东西无法看到,但或许是出于为将者的本能,士鲋突然意识到自己已身处险境!
然而这时候回头已来不及了,突然间,前方逃窜的千余赵兵突然像波分浪裂般向两旁分开,几根巨大的圆木从小路上滚落下来!
……
“少将军!士司马追击赵军上了韩山!”
“这个士鲋!先前白夸他勇锐了,为何如此冒进!快让他速速归来,保护梁婴父和范氏的侧翼。”
知瑶气得狠狠抽了一下鞭子,手臂有时候总不听大脑指挥,喜欢自行其是,尤其是,他们与知氏只是同盟,而非生杀予夺都由他的家臣下属。
归根结底,还是他们知氏自己的军队靠谱,知瑶此刻位于三军里的中军,丹水很浅,所以可以直接趟过来,虽然弄湿了鞋履不太好受,再闷上一天可能会得足病,但这时候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指挥了大军持续向前,赵军简陋的河边阵地看上去同样是猝不及防,大概是没料到出于劣势的晋军敢于进攻,和长平村发生的事情如出一辙,这里的守卒同样溃败而逃。他们退到了离丹水一里外的第二条防线处,知瑶让人沿着丹水西岸建墙垒防御,赵氏也有样学样,反正兵卒闲着也是闲着,三个月下来,东西两岸,两条土黄色的土石墙垒一直在默默对峙着。
随着晋三军的同时推进,赵军墙垒已近在眼前。
中军这边如此,那两翼呢?知瑶偏头向北看去,虽然士鲋的冒进,那支三千人的前锋如今在韩山的半山腰上被赵军纠缠,进退不能,但梁婴父和范皋夷二人已带着一万大军过来了,步伐比中军稍微领先,他们随时可以接应士鲋部,所以北面不足为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又将头偏向南面,魏驹的动作同样比中军快一些,那些复制了赵军装备的“魏武卒”是作战主力,穿重甲,背着厚厚的大橹,有的甚至还使用弩——这种发源于楚国,近几年在赵军手中大放异彩,渐渐被诸侯卿大夫学习接纳的新式武器,魏军中甚至还有骑兵,但仅仅是零散的斥候。
整个作战体系,依然是两翼包抄,中军压上的老把戏,有点像邲之战里楚军的打法,但这一次,关键在于三个字,快、准、狠!
随着离赵军第二道防线越来越近,知瑶让人将豫让唤了过来。
“你可知道吾等一会可能面临什么?赵氏除了坚韧的武卒和神出鬼没的骑兵外,最出名的,莫过于他们在朝歌和汶水使用的机巧了,此物这两年间被传得神乎其神,但据从朝歌回来的探子说,其实也没那么神秘,只是能发石达两百步的利器,一会抵达两百步时,汝便要带着家臣组成的死士冲锋,想办法越过那矮矮的土垒,让赵军无法持续发石。”
豫让点了点头:“唯!臣一定不负君望。”
“下去准备罢,胜负在此一举,万万不能像齐军一样,被发石器乱了军心。”
半刻后,他们抵达了赵军防线外三百余步,随着一声呼啸,赵氏防线上的守卒开始发射石弹,十多斤重的石头从那里被弹射出来,划出一个角度较大的抛物线,落到了知瑶中军前方,将地面砸出一个小坑,这还只是试射。
看到那骇人的飞石,众人都下意识地摸了摸额头,已经满是冷汗。虽然没砸死人,但不仅知氏的兵卒们有点慌,就连知瑶也隐约觉得,这其中有些地方不太对劲,可哪里不对,他又说不上来……
就在这时,有斥候驾着传车,匆匆过来报道:“少军将,梁大夫那边让小人来传话,士司马在韩山遭到了伏击,是去救,还是继续前进?”
“什么!?”知瑶站在车上踮起脚,朝数里外的韩山看去,他看不清细节,甚至分不清山上人和草木的区别,只能看到那边乱糟糟的,穿着不同号色服饰的两支军队正战成一团,正难解难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斥候复述道:“士司马在山坡上遭到巨木袭击,退往山下时,又遭遇两支千人的徒卒,大概是从韩山背面过来的……”
“赵无恤在那座山的背面留了伏兵?亦或是巧合,刚好撞上的巧合……”知瑶咬着牙,这是个需要时间思考的问题,可如今他已经没时间再想了。
因为迟疑,北边的军队陷入停顿,没能跟上中军的脚步,已经被拉开数十步的距离。而南边,魏氏也在等中军的旗帜挥动,再发动进攻,豫让更是早已集结了死士们,准备冒着敌军石弹和箭雨,开始冲击矮矮的土垒防线。
没时间犹豫了,知瑶下令道:“让梁、范二位派出两千人去接应,听我鼓声,豫让率死士先冲,其余人继续前进到百步内再行冲锋,掌旗官,挥动大旗,请魏氏配合豫让,开始进攻敌垒南段!”
知瑶心里知道,只需要在泫氏的援兵抵达前,突破这道防线,就能占据丹水边的开阔地,将赵无恤的战线压缩,让他们失去反攻的空间,最终被逼进泫氏邑挤死,或者逼出这片盆地,在退往长子的小道上败亡!
但为将者,不能只虑胜,不虑负。知瑶心中是有计较的,知氏一族的家底,不能全部搭在这里,若进攻失利,那便只能抛弃前锋士鲋,乃至于梁、范和魏氏做垫背。确保知氏族兵在堂弟知国的率领下,退回丹水以西,撤到新绛,为家族保全留下一点火种……
至于他?
知瑶握住鼓椎,感受上面木柄的粗糙,看着在自己指挥下向着一个目标迈进的大军,嘴角露出了一丝自负的笑。
他对豫让等家臣坦言,若败,自己会和手下将士一起浴血到底,做战场上万千枯骨中的一具,又岂是嘴巴说说而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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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前的豫让只是一个弱冠少年,他当时茫然地抬头问叔叔道:“若主君待臣不好呢?”
叔叔板起了脸:“那你也得尽力做事,委质效忠,不止是说说而已,吾等虽然是穷士,却也有穷士之义。”
叔叔的话,他不认同,良禽择木而栖,士为知己而搏,身为士人,应该有一定的选择之权。
风沙让脸蛋粗糙,上面覆盖了一层胡须,常年使用兵器让手磨起了厚厚的老茧,昔日少年已经成长为一名战士。豫让年纪不大,却已经走马灯似的侍奉过范、中行、知三家,范氏视他为路人,中行视他为弃子,直到三年前,他终于在灭仇由一战中,遇到了自己的明主。
知氏君子信任他,赠他衣食美女,名马貂裘,更重要的是连续不断的升迁和重任,他也信赖知氏不会辜负于他,可以将性命妻子相托。这才是豫让理想中的“君臣以义合”:君待臣如犬马,则臣待君如路人。君待臣如手足,则臣待君如腹心!
所以他才会站在这里,愿意为知瑶而死!
豫让所在的位置是知军前锋,两军交战,压力最大的显然是前排。放眼望去,对面那矮矮的壁垒之后究竟有什么?持兵刃的敌人?如飞蝗一般的箭雨?弹射飞石的可怕器械?是个人,便难保不会胡思乱想,若是胆小的,战前肃杀压抑的场面就会吓得他们两腿发软,毫无斗志了。
但豫让身边的三千死士,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俱是勇锐敢战的老卒,跟着知瑶转战南北,打过很多场仗,不惧眼前场面。
“轰隆隆!”响应他们的战意,鼓声从后方传来,此时若回头,还能看到中军的掌旗官们手持旗帜,左右前后摇动不止。
豫让熟悉旗鼓,听在耳中,比自己新婚妻子的呼唤还要亲切,他不必回头看旗,通过鼓声已明白了知瑶的命令,当下拔剑在手,直指前方。
“这是主君在亲自擂鼓,赳赳武夫,公侯腹心!”丹水东岸的战场之上,站在稀疏枯黄的草间,豫让发出了一声大喝!旁边的人随之一起高呼!
知军每一百人结成一个战斗序列,五百人一阵列。在豫让带领下,第一排开始向前行进,第二列紧随跟上,接着是第三列、第四列、第五列、第六列,战车在后面压阵。如果让战车居前,那么马儿就会被敌方的箭矢和飞石所惊,使之脱离阵列,或反过来冲乱队伍,不利整体作战,因此豫让把他们留在后边,作为的预备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马儿的大长腿,尖耳朵,天生就是为了逃避危险而生的,豫让没法像他与赵无恤第一次照面时,那个御马师做的一样,逼它们向死而生。
也唯独精神坚韧的人类,才敢于向着死地前进!
“不要急着冲锋,拿着兵器以正常行速前进,积蓄力气,当临敌还有两百步之时,听我号令再呐喊冲锋!”
魏氏那边也已经缓缓开动了,但是比豫让部走的慢一些,豫让注意到,有一部赵军从壁垒里开出,在前面列阵,似乎是想阻止魏氏,毕竟他们人数更多,对于豫让部,却并未重视。
“汝等会为对我的轻视付出代价……”他计算着距离壁垒的距离,心中默念着三百步,两百五十步,两百步……这是飞石的攻击范围。
中军处,知瑶的鼓声先是平缓,节奏较慢,鼓点与鼓点之间的停顿较长,但随即,停顿越来越短,节奏变快,鼓声激昂起来!
“冲锋!”豫让一声高呼,三千死士开始向前奔跑。
十多块飞石从不同位置呼啸着弹射出来,在死士们分为数股奔跑的情况下,大多数落空,仅有数枚不偏不倚击中了倒霉蛋,就仿佛横扫过秋日原野的猛兽般,将死士连同其后面的人扑翻在地,顿时头破血流。
恐惧,害怕,尿意阵阵,但死士们依然在前进,豫让更是一边跑,一边死死记着石弹飞出的位置,那是赵军器械之所在,是他们攻击的主要方向。
当他们跑到一百步内时,箭雨来了,墙垣后的赵军材官弩士举弩射击,如雨的箭矢掠过,索索作响。后边几列的兵卒尚好,前边几列的兵卒则出现了伤亡,奔跑中的人像是被巨力一拳打中肚子,猛地跌倒在地,蜷缩着身体,血流不止。
豫让顾不上这箭雨阻挡,他让善射者卸下弓箭,在跑步中开弓反击,心中依然在默念着距离,到了五十步内时,第二波飞石和越来越密集的箭矢再度飞来,接下来便是上弦的间隙了。
“三十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距离转瞬即逝,随着豫让一声大吼,死士们丢掉用来招架敌人箭矢的盾牌,短戟短剑在手,向近在咫尺的壁垒冲去。密集的长矛出现的壁垒后,铁矛头闪着寒光,仿佛一堆铁篱笆般阻挡死士的冲击。
“为君前驱!”知氏死士们已经杀红了眼,士为知己而搏,这是先秦男儿独有的忠烈,他们打算用性命来陷阵,为后面的主君大军铺平前进的道路!
他们坚信,短兵相接时,敌军只怕不是自己对手。
一剑砍断朝他刺来的两根长矛,豫让和无数袍泽一起,攀着墙垣登上去,正要大喊一声跳下去大杀四方,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他手心冰凉……
越过前排的长矛长戟,半丈高的壁垒之后,是或卧或坐的赵氏兵卒,乌泱泱,黑压压,一眼望不到边,仿佛草地上忽然长满的蘑菇。至少有三万赵军在这里以逸待劳,队列有序,一点不像仓促应战的样子。
高亢的战鼓声再度响起,这次却是从壁垒的后阵中传出来的,却见敌人后阵旗帜飞扬,一队又一队原先坐地不动的赵卒站起身来,开始移动脚步向前进。丹水东岸,不仅有黄土山石夯成的矮墙,还有一道数万人血肉之躯铸就的坚墙!
透过远处的烟尘,豫让还能看到,有源源不断的援军,从泫氏邑的狼烟下不断朝壁垒的南北两侧开去,而高达两丈的赵氏大大纛,正缓缓向这边前进……
诈败?埋伏?豫让来不及多想,因为七八支明晃晃的矛戟,正冲他胸腹咽喉刺来!
……
赵无恤的主帅大纛已经抵达壁垒之后半里,观望前边穆夏等将吏防御知军死士进攻。有他压阵,将士们方能心安,在诈败中稳住阵脚,不会变成一场真正的溃败。
王孙胜也在观察战局:“士鲋部已经被田师帅和伏兵完全缠住,别说脱身,只怕离被全歼不远了,只要占据了韩山的制高点,交战的主动权便在军将手中,知军短时间内根本攻不破壁垒,无法实现知瑶的战略,等他们疲惫后,便是分胜负的时候,我愿意率军出击,只需要三千人,一定能夺知瑶大旗归来,还望军将允之!”
赵无恤看了看王孙胜殷切的目光,这个人的志向太大,看似冷静的性格下潜藏着一丝疯狂,他感觉自己驾驭不住。于是便笑了笑,对此不置可否:“知瑶是个骄傲的人,也是个不容易服输的人,就正面战线而言,虽然我军是以逸待劳,但两边人数相差无几,苦战还在后面呢,王孙有的是出战机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的确,虽然是有心算无心,可赵军还是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赵无恤站在车上望得较远,可以看到那支知氏死士冲击很猛烈,见到壁垒后黑压压的赵氏大军也没有退缩,因为他们清楚,若是将背对着敌人,只能收到箭矢和飞石的问候,绝对是跑不掉的。事到如今,还不如奋死一搏,等待后方和左右的两翼扑过来,分散他们的压力。
赵军在分兵往南北去阻挡敌军两翼的同时,也把知氏死士冲击的地方这里当做主要防御的地方,挡在豫让等人前边的守卒最多,也最密集,估计尚有五六千人,但仅仅能遏制住他们进攻的势头,双方在壁垒上展开了白刃的混战,弩炮和小型投石机便没了发挥的空间。
远处,敌人的三军已经朝这边缓缓开动了,在飞石的威胁降低后,他们才有前进的勇气。北段梁婴父、范皋夷部八千人,他们的对手是韩虎本部族兵,这是韩氏全部的底子了。南方魏氏大概万余人,迎战他们的是冉求所帅的一万鲁国征召军,一部分骑兵和邯郸兵在赵伊的带领下保卫其侧翼……
赵无恤盯着魏氏大旗看了又看,他深知,以魏驹的性格,绝不可能身处险境。敌军最能打的,还是眼前这帮知氏死士,还有魏氏山寨自己的”武卒“们。
他抬起头望了望天色,日山三竿,从田贲出击士鲋部开始,不知不觉一个时辰已经过去了……
“也是时候了……让他过来吧。”
“唯!”
侍卫漆万领命而去,没过多会,在王孙胜疑惑的目光下,他带着一个穿着细葛布衣的人朝这边走来,那人眉目晴朗,举止彬彬有礼,应该是一位士,或者,乔装打扮的大夫?
赵无恤很热情,直接邀请那人蹬车,站在王孙胜的旁边。然后指着远处交战正酣的战场,指着朝壁垒缓缓压过来的魏氏大军,笑道:“令狐子,魏氏今天是想要与我真正打一场,让两家武卒演兵于赵韩知魏四君子,还有楚国王孙之前,分个高下呢?还是愿意按照旧约,言而有信呢?”
王孙胜闻言一惊,猛地意识到来人是谁,竟是两年前下令让魏氏船队撤离,导致知宵偏师覆灭的令狐博!此人在默默背锅后,对外界声称被驱逐到了秦国,却不知为何跑到了这里,难不成……
却见令狐博行了一礼后展袖而笑:“魏氏与敌虚以委蛇已经很久了,等的就是军将西来这一天,如今之人,莫如兄弟,桃园之义仍在,我家君子自然是与军将和韩氏家主一起,清君侧之恶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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厮杀,鲜血,呐喊,战场上种种气氛交织成厚重的大网,覆压在所有人的头顶,令人几乎要窒息。
知瑶派出的三千死士已经登上了壁垒,正在与赵军交手,而魏氏黑压压的军阵也在向前迈进,魏驹身处其中,被甲士和兵刃包围让他有一种虚幻的安全感。
但那个时刻,已经越来越近了,他必须做出最终选择。
他曾在桃园与赵韩二人结义,一时间被传为美谈,然而血口未干,他们魏氏便在战争里坐到了赵韩的反面,当日的誓言,全成了笑话。
如今,就在局势危急,知氏倚重他们的时候,魏氏却又要开始站队了。
想到这里,魏驹突然握紧了剑柄,叹着气对身边的老者说道:“叔祖父,今日之后,天下都会称呼我为反复小人……”
魏戊是魏氏余子,梗阳大夫,也是魏氏还活着的人里辈分最大的,他年近七旬,却依然勇猛不下当年。魏氏家主出于某种目的留在新绛,魏驹临危受命作为魏军主帅,但他毕竟太年轻,于是魏戊便来为他护航。家有一老,如有一宝,魏戊年少从军,跟着魏献子打了整整三十年的仗,又做了二十年大夫,已经活成了人精,足以为小辈排忧解难,面对魏驹的犹豫,他哈哈大笑。
“那我便要恭喜阿驹了。”
魏驹苦笑:“恭喜?喜从何来?”
“因为但凡在政斗军争中活下来的,多是鲜廉寡耻之辈,真正大义凛然的英豪,只会被他们踩在脚下……”魏戊的话振聋发聩,让魏驹心中吃惊不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老者严肃了起来,语重心长地说道:”吾等的祖先魏武子,是晋文公的肱股之臣,却因为性格太过直爽,做了违背文公心意的事,便被重责,削去功勋,只能老死在家。和魏氏一同追随文公的狐氏、赵氏、先氏都列为卿族,只有吾等在大夫之位上一呆就是三代人……”
“栾盈,他是我年轻时见过最高尚的君子,胥午、督戎、知起、中行喜、州绰、邢蒯、七舆大夫……晋国的这些士大夫,不分出身和氏族,统统聚集在他身边,可最终结果如何?行事无愧于心的栾氏被诸卿联手族灭,卑鄙的范宣子、范献子父子总览晋国大权。我魏氏也在这场斗争里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魏献子同样被人骂作出卖旧谊的反复小人!但这又有何关系?国人的舆情不过是蜂虿,虽然刺痛,却不会致命。在那之后,魏氏得到了大县曲沃,发展壮大成为强卿,如今吾等实力仅次于赵知,居晋国第三!”
魏戊的铁掌重重拍在魏驹肩膀上:“宁可万夫所指而活,也不愿坦荡荡地灭族亡家,这就是魏氏在晋国这么多年学到的东西。”
魏驹恍然,不错,个人荣辱与宗族存亡相比,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只要魏氏能在这一系列选择里存活,壮大,无论做什么,他都不会后悔。
更何况,为何就没人称他赵氏是背叛者呢?赵无恤,他走到哪里,哪里就出现不和与纷争,正是他的野心使得国家分裂,挑起内战,结果天下人却只将屎倒在我的荣誉上……
这不公平!
这就是胜者王侯,败者贼寇,千年不变的定律!
距离赵氏壁垒前的兵卒尚有三百步,他们严阵以待,没有半分大意,看来赵无恤也从未完全信赖过自己,但如今晋阳已经陷落,魏氏领地将面临北方一万赵军的进攻,丹水战场上胜算也不大,和知瑶不同,魏驹知道,赵无恤早有准备,他们已经没时间再两边投机了。
好处既已捞够,反噬便迅速到来。
魏驹定下心神,看着正对面赵军飘扬的旗帜,与往常不同,举的是红色的鸟隼旟旗,这是约定好的信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让人升起了同样的旗帜,然后下令:“全军,止步!”
这本该是冲锋前的信号,让众兵卒整顿脚步,魏氏作战也很讲究阵列整齐,然而这一次却与以往不同,在让所有人停顿后,魏驹却下达了全体转身命令!
传令吏只以为自己听错了,“君子,这是要……撤退么?”
当这个命令在魏军中被传达时,将吏们都懵了,事关机密,只有魏戊少数几人提前知道。
“吾等的敌人是知氏,不是赵军!”
“什么!?”此言方尽,魏氏众家臣一片哗然。
……
中军处,知瑶目不转睛地远眺前锋交战的地方,因为长时间不眨眼,眼涩,忍不住眨了一下,只这一眨眼的功夫,睁开眼后就觉得和闭眼前不一样。就在这么短短的一瞬间,豫让部似乎又往里突了一点……不,不是他们突入了赵军壁垒,而是前面的人倒下,后方的人跟上,造成的视觉欺骗,几十条性命转瞬即逝,战局依然迟迟打不开,那条矮矮的壁垒比知瑶预想中要难攻许多,而且豫让还在不断打着代表“危险”的旗号。
但事到如今,大军已经展开,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就算赵氏有所准备,知瑶也不能后退,一旦退步,兵卒受惊之下,等待他的必然是一场溃败。
他是指挥三四万大军的统帅,更是千万乱不得,如今只能不断观察着战场,分析各种信息,不时地传下军令以调整局部的战况,调动更多的人马投入到前面去,以争取更大的战果。数十传令兵骑着马驾着车飞跑在战场上的每一个角落,忠实地传递着知瑶的命令。
然而,有一处地方还是与知瑶的命令脱节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魏军在做什么,豫让已经是苦苦支撑,他们为何还不冲上去?”
传令官的抱怨声传来,知瑶也皱着眉一看,这一看不要紧,正好看见了后排魏军掉头的一幕。
惊啸?但那边的嘈杂声很快就消失了,魏军整体死一般寂静。
成建制的临阵脱逃?不像,因为魏氏的将吏根本没有出面阻止,反而在维持他们转向的秩序,矛头对准的方向……
如此一来,就只有一个可能了,知瑶甚至停止了击鼓,死死盯着那边,眼中是不可思议。
“不不不不不!不该是这样,魏子腾,你难道不知道唇亡齿寒么,你家究竟想做什么!?”
魏氏的家臣和将吏们还是履行了主帅魏驹的命令,虽然这让兵卒们产生了一定的混乱,但半刻之后,他们还是成功调转了方向:将背袒露在赵氏的飞石和箭矢射程之下,矛头指向知瑶正在向赵壁靠近的中军!
魏军开始张开嘴大喊,万人奋呼下,方圆数里,整个战场都听得到他们的声音。
“义在东军!”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义在东军!”呐喊声传到数里外已经十分模糊了,不过战场上的动向还是能依稀看清。
“是信号,魏军转向了……”虞喜本来含着一片尚有绿意的叶子吹着一曲乡音,这时候猛地吐掉它,打了一个呼哨。
他正处于战场南面三里外的一片林子里,作为少数参与谋划的人之一,虞喜知道,”义在东军“这四个字是魏军反正的信号,至于赵将军出于何种缘由要让魏军这么喊,而不是”义在赵军“……他就不清楚了。
因为战场不够开阔,赵氏的骑兵没办法全部在丹水沿线出现,赵无恤便让虞喜带着儿郎们绕了一个大圈子,跑到这片树林等待。山脊密林遍布,丘陵缓缓下降,直至河床,地面铺满厚厚落叶,马蹄踩上去都没音。看上去四下寂然,里面却满当当地塞了两千匹战马,树的缝隙间满满当当全是马臀和不断拍打的尾巴。
骑兵的甲胄虽然被树丛遮蔽,但既然连鸟儿都不敢下落,里面显然有鬼,敌军的斥候已经发觉现了他们,更有一队保护侧翼的知兵正朝这边围过来。可为时已晚,战场上形势骤变,大多数人都没反应过来,顿时在原地怔住了,比起不知数量的伏兵,那些近在咫尺的背叛者威胁更大。
“若是袍泽在战场上突然调转矛头指向吾等,你我也会如此难以置信,而且死不瞑目。”虞喜笑骂着对副手说了这么一句,便发号施令,让众人不要发呆,打仗的时刻到了。
长长的队伍跟在他身后,包括弓骑兵,突骑兵,他们渡溪时水花飞扬,无数匹马在哼气。
出了林子,战场一览无遗:知氏的部队已然全数进了圈套,北面是韩山的田贲和五千伏兵,东面是难以逾越的壁垒,东南有一万魏军威胁他们侧翼,现在更有两千骑兵沿着丹水来击。
一时之间,虞喜竟为河谷上方里的知军感到一丝怜悯,毕竟大家都是晋国人。
他算得上是少小离家,刚满二十就跟着赵无恤去了宋鲁,这之后八九年过去了,太行以西他一次都没回来过。在鲁国虽然过的不错,有大片田宅,不打仗时有女婢伺候起居,有氓隶为他耕田种地,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富贵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这是赵无恤对他们这些晋人说过的话,仿佛醍醐灌顶,点醒了他们。对啊,若回不了故乡,回不了祖宗坟冢所在之处的话,自己在外耀武扬威又有何意义?
下宫那座马厩不知还在不在,成乡那间属于自己的屋子是否已被战火焚成灰烬?就算这些东西都没了,可家乡的味道他却忘不了,劲道的黍子酒,够味的酸醋,苦甜相间的枸杞,这就是晋国啊……
现如今,他已经来到了上党,往西两三百里就是新绛。和故乡的阻隔,就剩下眼前这些如瓮中之鳖的知军。这些晋人,他们对于虞喜而言,是回家的绊脚石。
更何况,自己的袍泽伍井,就是惨死在这些知兵手下的!
所以哪怕是乡党,虞喜也不会手软!他还是会像过去几十次战斗一样,如饥似渴地欣赏他们面对骑兵的恐惧,感受环首刀刃划过他们脖颈时血液的温度。
“云台忠魂归故乡!”
虞喜放平了长矛,大喊一声,他的副手也吹起了复仇的号角,低沉浑厚,充满哀悼之音。胯下马儿前脚踢扬,朝前方冲去,如离弦的箭,自南侧钻出树林出现在河谷中。
他们的任务,是把知军一截为二断!
……
“骑兵也动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山脊下的河谷中,一群如蚂蚁群般细小的骑兵自密林黑影后现身,排成无止无尽的长长的菱队,开始向知军发动冲锋。
柳下跖握住刀柄的手松开,而他的侧面,被盗跖那双杀人不眨眼的眼睛盯着头皮发麻的的吕行也悄悄放开了怀中的短剑,长长除出了一口气。看来一切都会按计划行事,他们总算不用突然暴起刀剑相向了。
吕行在两年前坑了知宵一把后为家族背锅,被贬斥到行伍中,隐忍不发,为的就是这一天。他在战前隐匿身份,被魏驹委派到一条名为端氏的小河处,准备捅知氏留下的军队一剑。
这条名为“端氏”的河流和丹水同源,出丹朱岭往西南流,一直流到一座同样名为”端氏“的城池去,那是知氏存放粮秣辎重的地点。这条河的河谷虽然不利于大军通行,也无法携带辎重,但一支两千余人的轻装部队却可以轻易地沿着端氏河谷,出现在晋军背后。
率领这支奇兵的人,毫无疑问,自然是盗跖最合适。
一个月前,赵无恤知道决战的时刻即将到来,面对倾尽全力的知瑶,不知魏氏反正真伪的他也不敢大意,不但命令冉求带着一军鲁卒西来,更让柳下跖也带着他那些在齐国长城一线屡立功勋的手下赶赴长平。
一直以来,盗跖一直被无恤当做奇兵来用,无论是孟诸之战,还是之前的汶水之战,盗跖之名和奇兵绕后几乎等同。由于担心盗跖的抵达让敌军生疑,赵无恤刻意隐瞒了这个消息,并特意下了一道军令“泄露柳下为将者,斩!”
所以此时此刻,柳下跖才能和吕行站在山岭上远眺战局,他们身后,是被吕行突然带着魏兵击杀的知卒尸体,一个个脸上都带着不可思议。
“轰隆隆!”远处的壁垒后传来越来越密集的鼓点,这是赵氏武卒反击的标志,三千知氏死士遭到飞石和箭雨削弱,又被袍泽背叛,顿时没了锐气,连连败退。
南面,魏军的大阵向南移动,避开了赵军的正面,从侧翼包抄知军,但在盗跖看来,他们这是怕赵军在背后下手,不加区别地进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北面,装了半天溃兵,早就憋了一肚子气的田贲抛弃了甲胄,赤着上身挥舞着双刃呼呼往坡下冲,士鲋不能挡也!
吕行擦了把汗,干笑道:“可惜,吾等不能亲自参与大战。”
“魏氏就算袖手旁观,也已经是此战首功了。”盗跖话里带着讽刺,他一贯如此,让吕行更加尴尬。
他们虽不能参战,却能看到全局:丹水河谷里回音激荡,有断折长矛的劈啪,刀剑交击的响动,以及“义在东军!”“天命玄鸟!”和“云台相见!”这些层次不齐的呐喊。
仿佛一块被裹在面皮里的肉馅,知氏和梁、范二大夫面临被包围的窘境。
吕行看得心里百感交集,他也没想到,这场战争居然会以这样的结局收尾。
“不看了,没意思。”就在这时,盗跖也突然失去了兴趣,扭头便走。
“知氏败局已定,差别只在于会输多惨,是全军覆没,还是逃出点人,不过这一点,得由吾等决定。”
他另有任务,那就是带着奇兵沿着端氏河,去将知瑶的后路端氏城拔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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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百年前,晋军进攻盘踞在上党一带的赤狄潞子国,在推进的过程中,在端氏和丹水之间建立了光狼城作为基地。城邑依山而建,后方利用陡峭的山崖作为屏障,甚是险峻,城墙以山石为基,用细密的黄土版筑而成,因为是以细心著称的中行林父监造,所以一百年过去了,依然十分坚固。只可惜年久未用,四处已长满荆棘和杂草,且女墙不高,难以抵挡初冬寒意。
夜深了,来自北方的凛冽寒风咆哮吹来,挟带细沙浮土拍打在知国的脸上,他不禁打了个寒噤,伸手狠狠搓动着僵硬的脸庞,随后快步走上城头,将毛料坎肩披在知瑶身上。
“堂兄,要注意身体啊,你若倒下,将士们还能依仗谁呢?”
“败军之将不足言勇,我还值得将士们依仗么?”知瑶露出了一丝苦笑,几天没有打理,他脸上胡子拉碴,眼中充满血丝,知国细细算来,他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看上去整个人都走形了,毕竟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太多。
在没有战斗的时候,知瑶总是会扶着剑,静静地看着城外:本应一片漆黑的光狼城,此时却被层层叠叠的营火包围照亮……光狼城背靠之字形的山脉,东面则是丹水谷地,却见丹水两岸,营火如同坠落的繁星,覆盖整条河流,恍若银河坠入凡间。
知瑶长叹一声:“两年前,我以泰岱压顶之势进攻小城台谷时,围攻那面孤独的赵氏大旗时,从未想过,我也会有困守孤城的一天,真是愧对祖父父亲,愧对信赖我的将士袍泽……”
知国连忙道:“此败非战之罪也,若魏氏不叛,吾等此刻或许已站在泫氏城外,与赵无恤攻守互换了……”
现在是十月霜降,距离丹水谷地的大战,已经过去整整三天,魏氏的突然倒戈让所有人都没料到,联军直接失去了整个右翼,中军和左翼也暴露在敌人的打击下。
士鲋被田贲反冲,一败涂地,他自己也战死于阵前,这两位分属两个阵营的悍将分出了高下。田贲继续携雷霆之势,从韩山上杀下来,将范皋夷、梁婴父的八千人搅乱,让他们无法掉头,就这样全军滞留在丹水东岸。晋军层层瓦解,无数溃兵狼奔豕突,但逃出来的人寥寥无几,连范、梁二人都身陷乱军中,被赵氏干脆利落地俘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另一面,知瑶所帅中军万五千人遭到了魏卒进攻,外加两千赵氏骑兵捣背一击,也是阵脚大乱。但由于正面的赵氏主力被豫让三千死士拼命阻拦,迟缓了进攻的速度,加上魏军以自保为主,进攻欲望不强,所以知瑶方能带着族兵撤离。
当他在丹水边回头时,只能看到无数尸体密布在战场上,躯干彼此纠缠,热血浸润了干燥的砂土,形成无数道细小的溪流汇聚到丹水中,让这条河流更加赤红若血,而豫让,已经完全陷入层层包围中,尤自挥舞着兵器,让人不敢靠近。
士为知己者死,豫让说到做到,可知瑶最怕见到的,就是壮士末年……
豫让等三千死士以性命让知瑶获得了逃命时间,他将不甘吞回腹中,率军突破了数拨敌军的尾追堵截,无奈赵氏骑兵速度太快,根本无法完全甩开。
他们与追兵连续纠缠了一个时辰,才得以在后军絺疵部接应下退入知国据守的光狼城。到城内一清点人数,左翼八千人,几乎一个都没回来,中军万五千人,也只剩下五千人渡过丹水西归,与絺疵、知国两部加起来一算,城内尚有万余人……
知瑶不是没给自己留退路,他们还可以沿着光狼城背后的端氏河谷退往端氏城,那里是晋军辎重和粮食储备之地,比缺粮的光狼城更适合防守。
但他们很快就发现,自己的后路已断,就在丹水鏖战的同一时刻,赵军的偏师袭击了西面的端氏城!
柳下跖的奇兵在吕行的带领下,突然出现在了晋军防线之后,本来就是河谷平缓易攻的端氏,再加上防备松懈、主力被抽调参与进攻等等缘故,无力抵挡奇兵的猛攻,很快失守。端氏和整个河谷的易手,意味着赵军可以在背后居高临下发动进攻,而知军在丹水西岸修筑的壁垒,也变成了反过来围困自己的屏障,简直是作茧自缚!
既然无路可走,万余残兵只能困守光狼城,赵、魏、韩的联军随即包围了城邑,挥军四面攻打。惨烈至极的攻防战进行了整整三天,寨内的晋军数量由万余减少到不足七千,余者无不带伤,而光狼之外,这个由山脉、河流、壁垒组成的大包围圈内,赵魏韩三家,以及投降的仆从兵加起来,足足有七万敌人!
倍则攻之,十则围之,这是兵法里最简单的道理,战争在魏驹喊出“义在东军”的那一刻便分出了胜负,如今就看知瑶还能挣扎多长时间了……
但就算蝼蚁,走投无路时也会奋起一搏,不会闭眼等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知瑶紧了紧身上的坎肩,再度开始巡视城邑,提防任何可能的疏漏。
光狼城内到处是断壁残垣,赵军已经将能发飞石的弩砲移到了近处进攻,三天三夜的激烈攻防使得城垣出现多处破损,砂土坍塌下来形成一个个豁口,知军只能在敌人停止攻击的间隙挖土搬石堵住缺口。
他绕过军官们身处的火堆,沿着一堵矮墙走不远处,就是兵卒们歇息的地方。只见他们横七竖八地躺着,有的人睡了,有的人在闲聊,还有些伤员时不时发出凄惨的低号和哭声。
黑暗里,透过城外营火,知瑶能看到他们眼中透着的绝望。
就在这时,一个衣着单薄的文士走过来说道:“君子,没了在端氏储存的辎重,光狼就是座死城,不仅缺粮,缺水,也缺乏冬衣,如今敌军虽然暂缓了进攻,但据我观察,恐怕是在制作更大的攻城器械,吾等不可久待啊……”
……
来者是知瑶的首席幕僚絺疵,他和知国都提醒过知瑶,要提防魏氏,可知瑶太过骄傲自信,没有在意,如今追悔莫及。
絺疵本来面容清矍,眉目颇显儒雅,但此刻左手缠着葛布,身上袍服染了多处血迹,砍崩出几个缺口的长剑斜插在腰侧,一副浴血苦战后的样子。他一个谋士幕僚尚且如此,更别说普通的兵卒了。
知瑶将皮坎肩披到絺疵身上,阻止了他的感激,有些疲倦地说道:“兵围粮少,虽插翅亦不能飞,如此窘境,只怕我已经走到末路上了。“
絺疵连忙道:“君子,还没到绝望的时候!”
“莫非你还有计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彼众我寡,战未必胜,为今之计,只有凭借光狼城的深沟高垒,坚闭不出,以待其变。但光狼城却不可久守,何况敌军只需要将吾等拖在这里,遣一半兵卒西去新绛,和从晋阳来的军队合力进攻都城,则晋国便将完全易手。”
“这也是我担心的地方。”
絺疵凑到知瑶跟前,低声说道:“所以吾等不能干等,而是要主动做些什么!”
“你打算做什么?”
“这个时候,凭借城内士气低落的七千人,是万万无法战胜强敌的,需要借力打力。”
知瑶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力……在何处?”
“就在城外韩魏两家处,臣愿趁夜出城去游说他二人,若韩魏能与知氏联合攻击赵氏,或许还有一分机会……”
“哈哈哈哈!“知瑶突然爆发了一阵大笑,然后摸了摸絺疵的额头,想看看他有没有发烧,有没有烧坏脑子。
“看来你没有生病,且不说韩虎与我家有杀父之仇,就说那魏驹,三日前我还将他当肱骨袍泽,他却在战场上堂而皇之地背叛,导致我军大败。魏氏已经彻底投入了赵氏怀中,你又如何能劝他再度反复?”
絺疵却道:“不然,他们三家同兵却不同心,臣在城头观察,发现其营垒各在一边,攻城时,赵无恤也是让魏氏和俘虏为先驱,赵韩两家束甲旁观。若无知氏,不出数月,三家必有自相疑猜之事,仇怨再大,也会因为局势和利益而联手,我这时候出城去用言语相激,或能成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知瑶叹息:“何等渺茫……”
絺疵道:“君子见过新绛女闾中的妓女么?”
知瑶皱眉:“你应该知道,我从不去那种地方。”
“臣只是打个比方,那些妓女以色事人,第一次张开腿很难,第二次第三次却容易得多,魏氏的背叛反复已经是第三次了,魏献子叛栾氏一次,魏驹与赵韩二人结义违诺一次,如今再叛知氏又是一次,去女闾的客人绝不可能相信她们的贞洁和誓言,赵氏对魏氏也是如此,只要他们心怀耿介,臣就有机会!”
知瑶默然良久,道:“魏氏做的这一切,应当是魏侈的决定,魏驹只是奉父命行事。豫让是我的左膀,你则是我的右臂,我已经失去了一只手,不想再失去另一只……”
絺疵在城头下拜,眼中带着一丝绝望下的疯狂劲:“那也比光狼城粮尽,兵卒自相残杀强!城破之时,便是玉石俱焚之日,反正都是一死,臣还不如去靠这条三寸不烂之舌搏一搏!还望君子允之!”
……
是夜,光狼城外的魏氏军营,魏驹在独自一人品尝着酒浆,虽然已经做好了“千夫所指”的准备,但背叛就像一盏腐败的酸酒,当着人的面痛快地喝下,背地里却只能独自作呕反胃。
魏氏的反正让赵氏轻易赢得了长平一战的大胜,将知瑶残部赶进光狼城,赵魏韩三家将这片区域围困得水泄不通,光狼的陷落、知瑶的败亡只是时间问题。
但魏驹的心里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且不说赵无恤虽然表面对他热情,说什么桃园三兄弟情谊依旧。可实际上,战场上,赵氏的投石机和弩砲便一直指着魏氏方阵,精锐的冉求军团也摆在他们正面,若当时不按约定反正,无数飞石箭矢便会毫不留情地朝他们砸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围困光狼城的这三天里,赵无恤也借口机械安装需要时间,让魏氏带着俘虏作为前锋攻城,三家慢慢轮换,魏氏当然没有尽全力,赵韩亦然,所以这弹丸之地才守了这么几日。
他时时刻刻害怕赵无恤一不做二不休,突然发动夜袭,把自己的营地给端了,将知魏一同扫灭……
要如何应对这种局面呢?就在魏驹愁容惨淡之时,令狐博却突然从营外冒出头来,走到魏驹身边,附耳说道:“堂兄,光狼城内有人来……”
魏驹一个激灵,低声急促地问道:“是谁?”
“吾等的熟人,知瑶的谋士絺疵,他知魏氏屯兵于东面,乃假扮赵卒缒城而下,被巡营的兵士逮了个正着,便说是赵无恤有机密事,让他来面禀,兵士不疑有他,带着他来到我处,才被认出了身份。”
他又贴近了几分道:“是知瑶让他来的,堂兄是见,还是不见?”
“不见!立刻推下去斩了!”
魏驹像是触碰到不干净的东西般猛地挥袖,但他站起来后踱了几步后,又反悔了,回头对正要下去的令狐博道:“且慢,我与他毕竟有点交情,还是见一面再说罢……”
没多会,一身赵兵黑衣装扮的絺疵便被带了进来,他身上已经被搜了好几遍,没有夹带兵器。魏驹屏退左右,只剩下吕行在内保护他,看着一脸憔悴的絺疵,几乎没了以往知瑶智囊的风度,不由叹息道:“差点认不出絺子,在城中没少受苦吧。”
“这都是托了魏氏世子的福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絺疵的锋芒半含半露,没有因为要来游说便卑躬屈膝,惹得吕行大怒,拔剑道:“大胆!”
魏驹制止了他,脸上神色未变,眼中却闪过一丝愧色,二十多岁的年纪,人的脸皮远远不如年过半百的政客一样厚。
絺疵将这一切都看在眼中,他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从中获知对方心里在想什么,他一看魏驹这样子,便知道自己所料不差。赵无恤与魏韩二家相约,灭知之日,三分其地,如今光狼城旦暮必破,知氏危如累卵,魏驹却并无得地之喜,而有虑患之色,由此可知,他正陷入两难当中。
不助赵,可能会在战败后被灭,助赵,也可能会在赵氏一家独大的情况下遭到排挤,最终还是可能灭亡……
“我至少有两分机会,若昊天不让知氏灭亡,便助我一臂之力,让我成功!即便最终无法击败赵氏,也要想方设法离间他们,拖着魏氏这些反复小人一起死!”
絺疵念头一闪而过后,恰好魏驹问道:“我与絺子虽然有旧,但知魏两家已是敌人,汝主让你来此,想要作甚?”谴责我的反复么?魏驹心中苦笑,尽量让自己看上去不把这当回事,一如叔祖父所言,他需要变得厚黑,才能在未来的晋国一强两弱格局下生存下去。
絺疵拱手道:“吾主被围日久,亡在旦夕,故特遣外臣扮作赵氏军士,连夜来此求见世子,吾主有言相告,世子能容我进言,我方敢开口,如不然,外臣请求死于将军面前!”
他挺起身体,朝着吕行的剑刃走去,遭到呵斥后也不后退,一直等到被剑尖顶住胸口,甚至渗出了血。
魏驹只好摆了摆手:“不必如此作态,汝有话但说无妨,有理则从,若无理,哼!你便出不了这座营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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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日六卿和睦,共同执掌晋国朝政,但范氏、中行氏两家与赵氏不和,双方交战自取败亡,中行已灭,范氏唯一的力量也在数日前投降了,今晋国尚存者,惟知、韩、魏、赵四家而已。赵氏是开启内战的首祸者,在战争里愈来愈强,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自取大行以东的朝歌、邯郸、柏人。就靠赵无恤现在占据的领地,加上鲁国,一个赫然三千乘之资的超级巨卿,已经赶上齐国的身量了。赵无恤自恃其强,纠合韩、魏,欲攻灭知氏。知氏尚在,赵氏对韩魏便有所依仗,知氏若亡,则祸患必次及于韩、魏矣。”
见魏驹沉吟未答,絺疵又再接再厉道:“今日韩、魏之所以从赵氏而攻知,是指望三分知氏之地,将六卿变为三卿。可实际上,韩氏在内战后的实力比战前还不如,只能唯赵氏马首是瞻,吃着他们口中的残羹冷炙为生。而魏氏从知氏这里得到的好处,只怕也不能完全保留。知氏灭,则赵氏益强!想来众人都明白,赵无恤对待鲁国诸大夫如何,往后对待晋国诸卿便是如何,他是想独霸晋国,而不是要与韩魏共存,谁能担保魏氏不会重蹈知氏的覆辙呢?世子请细思之!”
“我已在战场上高喊义在东军反正一次,你家主君还打算重新说动我?”
“知氏发誓,丹水河谷里的事情,吾等会统统遗忘,毕竟没有死知氏近亲,君子愿向知氏先祖和昊天发誓,知氏……绝不会报复……”
魏驹饶有兴味地打量絺疵,傻瓜才相信这个承诺,他不露声色:“知瑶打算让我怎么做?”
“让开阵列,放知军残部离开……亦或是按照信号,共攻赵氏营地,点火烧之,令其大乱,再裹挟韩军加入,则赵氏可破矣。”
“韩氏?”魏驹哑然失笑,这个以往头脑清明的谋士已经疯了,他的话语毫无逻辑可言:“你还想说动韩氏?且不说后来的结怨,我就说一件事,知瑶之前曾借卞庄刺虎之事戏弄韩子寅,直呼其名,顺便辱及段规,韩虎和段规这对君臣,是绝不可能与知氏和解的。”
絺疵咬了咬牙:“就算没有韩氏,依靠知魏的里应外合,也一样能成事……今日之后,二君同心,尽弃前嫌,世为唇齿,岂不美哉?”
魏驹摆了摆手,阻止了他说下去:“我且考虑考虑,你先下去休息吧。”
等絺疵被吕行带下去后,令狐博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拱手道:“堂兄,这……”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魏驹把玩着酒盏道:“我很佩服知瑶和絺疵,他们竟然能想到这种主意,竟然还想说动我再反复一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事风险太大,不可为也。”
“我知道,你看到絺疵的眼睛了么?虽然压抑着对我的怨恨,可那股疯狂劲却一览无遗,若非被逼到了绝路,他不可能生出如此不可思议的念头,更不可能冒着性命危险来此。知氏已经走投无路了,就像溺水的人一样,疯狂地想抓住任何可以救他的东西,哪怕是一根稻草也不放过,虽然这根稻草先前已经害他落水一次,就算我不救他们,他们也要拼死将我一起拉到水底,何苦呢……”
“那堂兄打算如何做?”
将盏中的酒一饮而尽,魏驹将它重重摔倒了地上,瞬间支离破碎。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我已经没办法回头了,只能咬着牙往前走!”
……
“那人从光狼城上下来,进了魏驹营中,再未出来?”
“夜色深沉,魏兵护送严密,小人看的不是很清楚……”
“已经够了,你下去罢,继续监视,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来禀报。”
赵无恤让他安插在魏营边上的眼线离开后,楚国人石乞立刻过来进言道:“魏氏果然不可信任,主君对他们的防备不是空穴来风。”
无恤叹了口气:“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但还是让兵卒们枕戈待旦吧,灭火的水桶和沙土尤其要备好。”
石乞目光炯炯:“主君,依我之见,不如趁夜发兵进攻魏营,将魏氏,甚至是韩氏连同知氏一举歼灭在此,如此,主君便能成为晋国唯一的卿,取代晋侯为君,指日可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哑然失笑:“你就这么盼着我公然举起叛旗。”
石乞和阳虎、王孙胜、佛肸、侯犯等人一样,是赵无恤势力里“劝进”最积极的人,这些历史上的奸臣组合与喜欢温和过度,向往“君主垂拱,幕府士人掌权,复三代之治”的孔门弟子水火不容。赵无恤也忌惮他们历史上做的事,便将其分开安置,且身边都有亲信监督,说实话他对这些人的防备,不亚于对魏氏。
这些人的欲望比子贡、冉求等人大得多,比如石乞就野心勃勃,他离开故乡楚国来赵无恤麾下,就是奔着卿这个目标去的,他休了妻子,散尽家财,而且还决定“不成则烹”!他的殷切赵无恤看在眼里,对其数次劝自己“自立一国”的建议,无恤没有接纳,也没有拒绝。
他笑道:”三虎啖羊,势在必争。其斗可俟,其倦可乘。一举兼收,此乃鲁国壮士卞庄之能也……你的想法虽好,但我还没膨胀到与敌人、盟友、可争取者三方一同开战的程度。”
“以赵氏之强,纵然与三家同时开战,也完全可以扫平……”
赵无恤不以为然:“若我摆出独吃晋国的态度,这晋国,乃至于诸侯中还不知几人叛我,几人反复,这倒给我真正的敌人喘息之机了。那样的话,晋国的内战不知还得持续多久,战争,只是政治的筵延续,在朝堂上便能争取到的东西,何必再起刀兵,苦了晋国百姓?”
“再说,韩氏一直孜孜不倦支持赵氏作战,谁不知道韩子寅之父是被知氏围死在平阳城的,少水之战,铜鞮之战,上党之战,轵关之战,从始至终,韩氏一直在为我家流血,他们与知氏的怨愤,早就解不开了,战后他们为了复兴宗族有求于我,是可以引为助力的朋友。至于魏氏,若魏驹真的被猪油蒙了心,做出再度反复的事情来,以我先前做下的准备,绝不会被他和知氏偷袭成功……”
赵无恤可是知道历史上晋阳之围,知伯瑶是怎么被赵襄子翻盘成功的,如今仿佛历史提前上演,只不过围攻者和困守者调换了位置,让人啼笑皆非。
“相信我,魏侈、魏子腾父子精明着呢,可没有那么愚笨……”
石乞不甘心,还待再劝,就在这时,亲卫漆万掀开营帐来报:“主君,魏营那边有人来了,是魏氏世子亲至!”
“哦?这么快就来了,还有旁人随行么?”
“有!还带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魏氏世子说,这是他们抓获的知氏间谍,特地来呈给主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看……”赵无恤笑得意味深长,对石乞说道:“我就说,魏驹聪明着呢,我了解他,他做人的准则就是,不会为任何人火中取栗!”
……
赵无恤的大帐内,身上满是血点的絺疵瞪大了眼睛,对装作若无其事的魏驹,还有谈笑依旧的赵无恤怒目而视。
“絺子之名我也听说过,乃知子玉智囊,善于察言观色,口舌了得,我本想见识见识,看看他与我的家臣张孟谈、端木赐口才孰高孰低,你何苦将他舌头割去呢?”
魏驹笑容和曦,在他自己帐内的烦恼忧愁仿佛一扫而空:“他大骂赵魏两家,辱及先人,太过难听。”
“是么?”赵无恤看向絺疵,他被缚于地上,口中却依旧咿咿呀呀地说着些什么,不由感到几分惋惜,一位文质彬彬的谋臣,不该落到这种境地。
吕行解释道:“他是知瑶派来的,被我巡营的兵士逮到,其身份非同一般,故世子与我将他押来给子泰处置。”
赵无恤哈哈大笑:“子腾自行处理便是了,何苦多此一举……不过,当真任我处置?”
“当然。”
赵无恤一拊掌:“好,松绑,进了我的营帐便是我的客人,不可无礼。”
魏驹脸色一变,他此举是为了消除赵氏对他的疑心,可赵无恤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甫一松绑,絺疵便突然弹跳起来,猛地扑向魏驹,被数名赵无恤的黑衣侍卫死死按住,依然朝着魏驹的位置狠狠喷了一口血沫,落在他鞋履前方位置,口中咿咿呀呀骂着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腾得罪此人不浅啊。”赵无恤一笑,让人取纸笔和木牍,帛布来:“絺子想必有话要说,既然没了舌头,那就写下来让吾等看看吧。”
魏驹一怔,絺疵也一愣,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赵无恤,开始发出嘶哑的笑,随即趴在地上奋笔疾书起来。他用的是晋式篆字,却笔走龙蛇,最初还用炭墨,后面直接蘸着自己的血,似乎非如此不能宣泄心中愤恨。
赵魏二人凑过去一看,血书的内容无非是魏氏将再度反复,让赵无恤小心提防,同时还写了赵氏战后将鲸吞整个晋国,魏氏也不能幸免,迟早要重蹈知氏覆辙……
魏驹看了一眼后额头冒汗,开始后悔何必要将絺疵活着带来,带他的尸体不也一样么?
等一篇血书写好后,赵无恤让人取来一看,啧啧称奇,对着脸色铁青的魏驹道:“子腾,这是真的么?就我看来,只不过是知氏离间你我兄弟的伎俩啊。”
魏驹干笑:“然,这是离间……区区小计而已,看来知瑶是计穷了,不惜让智囊出来送死,可惜子泰和我已将其奸计看破。”
他有些坐不住了,不单是那种作呕的负罪感,在赵无恤的营中只会让他感觉不安全:“人我已送到,便全由子泰发落了,我就此告辞。”
无恤道:“且慢,不如我喊上子寅,你我三人同榻而卧,把酒言欢何如?”
魏驹心里苦笑,韩虎可没赵无恤这么虚伪,一直对他冷眼相待,哪有什么好叙的,便摆了摆手:“改日吧,营中还要安排明日的攻城,我便不久留了,等此战之后……我还有一份大礼要送给子泰!”
赵无恤也不再留,笑道:“大礼?好,我拭目以待。”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赵无恤将魏驹送出帐外,转过身,却看到营帐的阴影里,家臣石乞正捏着把剑,死死看着魏驹的背影,跃跃欲试,只等赵无恤一声令下就带人冲过去将他刺死。
无恤皱眉,对石乞摇了摇头,阻止了他的冲动,随后走回帐内,踱步到絺疵身边,盯着他看了一会后点了点头道:“你恨我?”
絺疵冷哼一声,恨,他如何能不恨?知氏与此人作战,仿佛在被一堵铜墙铁壁压着打一样,无论多用力,无论他这谋臣智略百出都无济于事,这未免太不公平了。
赵无恤笑了:“但你更恨魏驹,恨他的反复,恨他的背叛,恨不得生食其肉,所以这次知瑶派你出来,一方面是想赌一赌。另一方面,你想让我与魏氏相互猜疑交战,城外若乱起来,汝主便有了逃脱的机会,是么?”
絺疵眼中闪过诧异,随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真是用心良苦啊,忠士也,知氏真的值得这么做么?我实话告诉你,知瑶的灭亡是注定了,但你不必随之殉葬,良臣择木而栖,可愿降我?本将军在此发誓,不但保你富贵,短则三年,长则五年,一定能为你报偿对魏氏的怨恨!”
絺疵怔住了,低头沉吟片刻后笑了起来,他再度趴在地上,不是稽首称臣,而是拿起笔,又写了几个字,随后将笔远远甩开,挺直了胸膛站在赵无恤面前……
“贞女不更二夫!忠臣不事二君!”
赵无恤轻声将血字念了出来,叹了口气,这几个大字仿佛在严正言辞地说道:赵军将,休要小看晋国士人的心意!
他有点明白父亲赵鞅为何会叹息好人才不能尽入赵氏之彀的遗憾了。感到可惜之余,却也尊重此人的选择,若为此恼羞成怒,就太过幼稚了。
“在揽士这点上,晋国四君子各有所长,但知瑶能让人死心塌地的本事,我也不得不佩服他。好,既然你要当贞女忠臣,那我便成全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魏驹离开时面色如常,直到他带着吕行等人离开赵帐后,方才松了一口气,赵无恤虽然作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可他手下家臣眼中的杀意和不善,魏驹还是能感受到几分的。
在外等候的令狐博也过来行礼道:“在赵营里时,我无意中瞥见了赵军士卒连睡觉都穿着甲衣,剑矛就放在身边,看来赵无恤早有防范。”
魏驹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自己就算答应知瑶和絺疵的疯狂计划,也没机会给赵氏重创,反倒会让自己成为知氏的陪葬,他才没有这么蠢……
吕行凑过来问道:“世子说,要送赵无恤一份大礼,不知是何物?”
钱帛?领地?都不是。
“是一个人,一个赵无恤很想得到的人。”
又要送人?吕行和令狐博对视一眼。
大概是一年多前,眼见晋国西部联军这艘大船隐隐有沉没迹象的魏侈做出了正式与赵氏接洽的决定,他们家用扣留已久的伯鲁尸骸敲开了与赵氏和谈的大门,尽管他已经仅剩一具枯骨。
如今,魏驹连夜将絺疵送过去,是他料定赵无恤肯定对自己有所提防,与其引发不必要的误会导致赵魏相攻,还不如快些表明立场。但这依旧不够,为了恢复赵氏与魏氏之间的“兄弟之谊”,魏驹还得用另一个人赢取赵无恤的信任。
“等到此战结束,便派人将躲在安邑寻求庇护的赵仲信送还赵无恤,任由他发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令狐、吕二人脸色微变:“仲信可是世子的表兄,也算半个魏氏中人啊……”
“他氏族为赵,而不是魏,魏氏的反复,赵无恤为了寻求合作和早日结束内战,会表示理解,但背叛宗族之人,绝不容赦!我很清楚赵无恤,他看似平和宽大,实际却是个眼里容不下沙子的人,这就是和平必须的代价吧,做大事者,要敢于割舍。”
魏驹闭上了眼,虽然这么做有点对不起赵仲信,但其母魏姬已死,赵无恤之势已经无人可挡,此人也再没利用的价值了……
不能怪他狠毒,晋国卿族斗争两百年,善良人早就身死族灭,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了,幸存下来的,就好比一群毒蛇里相互吞噬的胜利者,哪个不是剧毒无比?吞噬亲族,只是家常便饭罢了。
吕行有一点不甘心:“世子,吾等真的要与赵氏合作下去?就像这次围城一样,永远甘居其下?”
“事到如今,吾等已经没得选了,尽量在一强两弱的局面下维持吧,也许我可以去和韩氏的段规接洽接洽。”令狐博为魏驹解释,随即想到了一个主意。
“是需要与韩氏好好谈谈了,当年在泮宫时我与韩虎的关系,比他和赵无恤要好多了……唉,往事不可追矣,但来日却可谏,经过这四年鏖战,我已经想明白了一件事,想要在军争上击倒赵氏是不可能了。”
魏驹回头,看着戒备森严的赵营,从外面看固若金汤,可内部难免会有叵测的人心,纷杂的势力,能共苦者,却不一定能同甘。
他轻声对两位堂兄弟说道:“齐桓之霸,亡于五子之乱;晋国极盛,衰于六卿之争;赵氏夏日之阳,坠落于兄弟阋墙,庄姬谗言。战争的年代已经结束了,任何壁垒都是从其内部被摧垮的,吾等需要做的,就是与赵氏保持和平,与他们谈笑言欢,再试图在朝堂上击败他们,从内部肢解他们!”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次日,车轮辚辚,马车萧萧,日上三竿时,坐在一辆安车上在硕大赵营中缓缓而行,絺疵摸着生疼的喉咙,还有手臂上干净的葛布绷带,昨夜的冒险恍若隔世。
他被背叛者狠狠割了一刀,口中吃饭的家伙彻底没了。
可却在知氏的天敌处得到宽恕,赵无恤说成全他的忠名,絺疵本来闭着眼睛等待侍卫的剑刺破胸膛。结果进来的却是一群灵鹊医者,穿着白色的大袍子,不由分说为他延医施药,逼他服下烈酒和某种让人晕乎乎的药汁,清理了伤口,顺便还将臂上的旧伤处理了,今日醒来后赵无恤还说,要送他回光狼城!
“别用这种眼神看我,魏驹说过你任我处置,既然他向晋人表现出反复和残忍无礼的一面,让我就正好扮演仁慈和宽容的一面,知氏家臣何其多也,我的刀杀不完也杀不尽。你回去告诉知瑶,晋阳之兵已经南下,我还派了一支偏师西去,此时大概快到汾水边了,新绛的陷落指日可待。他若是投降,我不能保证他的性命,却能保证城内兵卒活命,还能留知氏一支香火,延续宗族家庙的祭祀。”
赵无恤说完后,絺疵便不由分说被扶上马车,赵营内的盘查十分严密,十步一岗五步一哨,一层接一层下来,才有一队兵卒接手,护送他往光狼城而去。
一路上,絺疵都在发怔,暗想道:“我想来离间赵魏韩三家,让他们自相怀疑残杀,赵无恤却想用我的残躯去离间君子和将士的关系,好更容易破城,同时还可以展示赵氏的宽大,好在战后与魏氏争取知氏旧臣的人心,这是一石二鸟之计啊。”
絺疵心里明白,却说不出话来,只能坐在车上对着赵营冷笑不止,这是阳谋,但他绝不会让其得逞!
路上他途径丹水两岸的战场,发现遍地尸骸已经被收敛得差不多了,他还记得当日旌旗招展,知瑶带着众人跃马渡河,迈向期待中的奇迹与胜利,如今却只剩下满目疮痍。除去留守和接应人员外,渡水东去的知军死伤被俘七成,就算他们成功逃离,知氏也失去了再战的能力,既然离间之计失败,城内困守的人该何去何从?
絺疵对此忧心忡忡,直到他经过赵魏韩三军的包围圈,坐在吊篮上被慢慢往光狼城头拉去,方才惊醒过来,自己回来了,带着失败和羞辱……
无数双眼睛殷切看着他,絺疵叹息,自己只能给他们带来失望,就靠这些败兵,这座残城,他们应该怎样挣扎,才能让自己死的不那么难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双大手握住了他的臂,将他扶上城头,絺疵想出言感谢,却只能沙哑地嗯哼几声。
“没想到赵无恤和魏驹竟然如此残忍,将絺子摧残成这样,我必报之!”粗声粗语里带着愤怒,絺疵抬头后不由一怔,眼前这人的模样让他连舌头断口的痛痒都忘记了。
面容和自己一样形容枯槁,但那双如鹰鹃般的眼睛却依然炯炯有神,只不过眼角有个黑漆漆的伤口,胡须缀在嘴边,平添一分英武。双臂虽然满是瘀伤,却依旧强壮,能与虎豹搏击。剑虽然断了,却还插在腰间,无人敢轻视,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别说是断剑,哪怕只靠一根树枝,他也能杀人!
絺疵的嘴动了动,差点热泪盈眶,这不是做梦吧,豫让?
豫让咧嘴笑了,他口中许多牙齿磕掉了,平添几分凄厉。
“是我,我没死,在乱军里躲在密密麻麻的死人堆中没被发现,野狗和鸦雀吃我袍泽的眼珠和血肉,我则反过来吃他们,吸够了血,攒够了气力,乘着夜色一路爬了回来,期间还杀了好几个赵魏兵卒……”
豫让的逃生故事一波三折,让众人唏嘘不已。
“絺子没有成功?不要紧,还有我,我愿意乘着夜色再往赵营走一遭。赵无恤是赵氏的主心骨,是韩魏最大的忌惮,若他死了,赵氏主少家疑,家臣、小宗群狼觊觎,他辛苦打下的这片基业,一定会土崩瓦解!”
知氏第一勇士回头,对朝这边走来的知瑶下拜,重重稽首,然后拍着自己的胸膛,发誓道:“主君,我豫让,愿提三尺剑去刺杀赵无恤!不成功,便成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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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魏韩三军虽然联盟,但扎营时却是分开的,他们距光狼城周围三里下寨,三座大寨互成犄角,连绵不休,其中魏在东,韩在北,赵在西、南。
赵无恤手下的冉求等将吏精于整军训练,西、南两座大营由他负责督建,因地制宜,不拘于常势,随地势而成,堆山石为墙,背靠知氏的西障垒,营前濠沟层层、冯垣相隔,拒马、鹿砦为阵,阵中留有通道,防护周密。木墙内隔二十步成一箭楼,百步成一巢塔,别说是人,连飞鸟都跑不掉一只。
入夜时分,营内依然有一队队巡逻士卒不时穿插而过,低声呼喝应对哨令之声不时响起,气氛森然。
赵无恤的中军大帐左近,百余名黑衣侍卫们凝神静气,仔细警戒着四周,虽然在大营之中,但是他们依旧小心翼翼,主将性命攸关,来不得半点儿戏。
此刻中军大帐之内,灯火通明,一场军议刚刚结束,待将吏们陆续离开后,就只剩下略显疲倦的赵无恤和佐吏项橐了。
”主君,接下来便要开始正式的强攻了?这样的话,伤亡只怕不小。“项橐拿起案几上进攻光狼城的计划书问道。
赵无恤让为自己揉太阳穴的竖人退下,对项橐说道:“若是围而不攻,鼓号长鸣,步步紧逼,时间越久,则守军士气越是低下,如此不出十天,敌军粮尽,必将弃城而逃,到时据大营之利而痛击,不费吹灰之力,你的想法可是这样的?”
“臣之所思正是如此!”
”只可惜,我等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将案几上的杂物统统扒拉下去,只剩下几封早就拟好的简帛、信件。
“赢得战争不仅要依靠刀与剑,还需要靠简帛和笔墨……”
在筹备最后的进攻计划同时,赵无恤也得跳出这片弹丸之地,放眼整个晋国。长平之战的消息,也差不多该传到新绛了吧,魏侈既然已经叛知,想必虒祁宫内外定是一场腥风血雨。魏驹这几日出工不出力,想必也有故意拖延时间,好让新绛局势落入他魏氏手中的打算。
所以他才派偏师西去,主力也不能在这里拖太长时间,新绛之局,夜长梦多啊。
“光狼城弹丸之地,知瑶兵不满万,将吏不过百,如今又失背后山岭之利,仅靠那几丈高的城墙,根本阻挡不了我大军的强攻,只不过三家都不肯尽力,这才让彼辈多活三日。如今尽知城内虚实,只等后日公输班将投石机建成,破光狼城便如囊取物,不必担忧。当然,我也希望知瑶耐不住,提前冲出来,要知道,我故意只留了少量守卒在西北面的山道上,这一线生机,看上去诱人极了……“
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些话后,赵无恤继续让项橐协助自己,将一张张淡黄色的竹纸写满篆字后加盖赵氏家主之印,被分批装入信封或竹筒中。
它们将发往晋国太行以西各家独立的大夫处,战争尘埃落定,他们也差不多该学学魏氏”举义“了,晋国除了河东是平原外,其余疆域多数是山间盆地,赵无恤可没兴趣让大军一个山坳一个山坳地去旷日持久地围攻。
他希望在今年之内,为晋国六卿之战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一时间,大帐内外显得格外安静,只能听到黑衣侍卫巡逻的脚步,以及笔写在纸上的沙沙声……
忽然间,赵无恤不再念信的内容,他耳朵一动,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项橐也止住了笔,一脸疑惑地茫然四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似是遥远的喊杀,也有金鼓阵阵,但不是从赵营传出的,而是在很远很远的位置……
东、西、南、北,究竟是哪个方向?
”来了……“赵无恤话音刚末,漆万掀开营帐走了进来,拱手道:”主君,营前斥候来报,知军突围了!“
……
“什么,突围?”数个时辰前,光狼城头,在豫让声称自己愿意去冒死刺杀赵无恤后,这个计划却被知瑶否决了。知氏君子随即提出了一个新的计划,让豫让、絺疵同时一愣。
看着两位左膀右臂的惨状,知瑶心中不由一酸。三千死士只剩下豫让寥寥几人存活,他们是他的精锐,虽然没能突破赵军壁垒,但那是因为敌军早有防备,且魏驹小人背叛在后。
在魏氏反水后,这场战役已经输了,豫让带着那些死士阻断赵军大阵对自己的夹击,让知军不至于全部覆没在丹水东岸,已经够尽责了。他又如何能让他再为了百分之一的刺杀机会,再入赵营冒险一次呢?
他性情如此,自问做不到视臣子如路人、走狗的程度……
与其如此,还不如寻求另一个机会,虽然也仅有十分之一的成功几率……
知瑶扶着剑道:“不错,从城头望过去便知,赵军防御森严,别说是活人,连飞鸟都无法飞进去,汝刚刚死里逃生回来,再进去只是白白送死,奈何让赵氏多一颗祭旗的头颅呢?与其你一人去白白送死,不如七千将士一起求活,突围出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豫让的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他的身手在晋国各卿武将家臣里数一数二,在崎岖陡峭的山间也能如履平地,乘着夜色跑到包围圈外并不难,甚至有信心悄悄潜入一个军营不被人发现,可若知军集体突围,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希望。
“如今的形势是,不突围亦无希望,守城士卒连伤兵在内不过七千人,看似很多,可城外赵魏韩三家更多,足足有七万大军!我军死守孤城,前无去路,后无援兵,粮草只够三天之数。现在敌军已知光狼城虚实,更有发飞石的攻城利器,下次攻城必定更加凶猛,试问以七千士卒还能不能挡住十倍敌人全力进攻?历经血战的士卒没了粮食,还不能如同这三天一般勇猛,顽强击退敌军的进攻?”
众将吏点头不已,知瑶说的有道理,光狼城的粮食都是从端氏运来的,端氏的粮食又是从上党、新绛、安邑运来的,如今已经被赵军切断,知军若不突围,粮秣尽了,便只能束手就擒了。
现在突围不一定能成功,但总算还有一线希望,死守则必定全军覆没,这个选择其实很简单!
豫让放下了自己大胆的刺杀计划,下拜道:“愿随主君杀出重围,豫让还是像以往一样做君子的前驱,这一次,就算只剩下了我一人,也将死战到底!”
在豫让之后,絺疵也缓缓拜倒,目光坚毅,虽然说不出话来,但谁都能明白他的决心。
城头的知卒齐齐下拜稽首,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知瑶,他刚劲有力的左手拔除腰间的长剑,被淤血染黑的剑刃和依然晶莹剔透的柄尖形成鲜明对比,指向层层叠叠的包围圈。
“我观乎赵魏韩三家扎营很有条理,但彼此的呼应却不行,这是吾等的机会。立刻埋锅造饭,让所有人吃饱喝足,今夜丑时,便突围出去!是生是死在此一搏,我将七千知氏子弟兵带到这里,便要将汝等再带回去!”
……
今夜无战事,天色逐渐灰黑,夜幕徐徐降临,呼啸的山风如同万千冤魂的哀号,呼呼作响,它吹过丹水河谷,止步于光狼城下,吹动了城头的大纛,也吹乱了知瑶披散的黝黑长发,吹起了他披肩的大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士卒们饱餐一顿,死去袍泽的口粮成了他们的食物,吃饱喝足后默默的擦拭起自己的残缺兵器,看着城外赵魏韩营寨的漫天营火,他们心中充满忐忑,敌人如此强大,纵然突围成功,但七千人里,能有一半人活着走出去么?
还能作战的人都将随知瑶突围,只剩下老弱病残或自愿或被迫,留在城内留守,太阳升起后,这些人必死无疑。
丑时已到,城门开启后,豫让赶着马车往外驶去,知瑶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光狼城,城楼在弩砲与强弓劲弩的摧残下变得千疮百孔,像这个国家被人打破的门户般凄惨无比,城头的大纛也被悄悄降下,移到了他的车上,依旧迎风飘扬,神采奕奕。
他对身边的豫让小声说道:”或许今日我就将埋骨于此,或许我再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但是我曾带着将士为生存而搏杀,为最后的一线生机拼命!
他拔出腰间的剑,指着前方十倍于己的万千营火,低声下令道:“借着夜色掩护,掩杀过去,敌军围城壁垒三重,破一重后便继续前进,后军跟上,掉队者自求多福!此战不为保晋侯威仪,只为吾等遭到魏氏小人暗算后咽不下去的一口气,只为活命,只为回家!”
“活命,回家!”
低沉的口号从背后响起,前锋从东、南两处城门离开,以飞蛾扑火的架势去进攻赵、魏数万大军。其余六千知兵则没有点火把,从北门鱼贯而出。
夜路不好走,根本无法保持队形,只能拉着绳子跟着前面的人走,在接近敌军壁垒的火光时,脚下才条件反射地开始加速。
知卒在黑暗中潜行,距离第一道围城壁垒数百步,赵氏斥候才发现了这里的异常,他们在壁垒前点了许多彻夜不息的火堆,隐约能看见敌人异动,大地的震动让他们感觉到了有部队在靠近,一名警觉的斥候忽然就直起身来,举起弩机,朝着黑暗里放了一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啊!“箭矢射中了,凄厉的惨叫响起,随即消失,叫出声来的人是被袍泽杀掉的……
但哨塔已经发现了有敌突围,他们开始大声咋呼,敲打铜锣!
”敌袭!敌袭!“
“杀过去。”知军也知道自己行踪暴露,开始呐喊冲锋,静寂无声的队伍突然就爆发出一声巨喝,手执长矛、剑戟的知卒杀向包围圈!
大而清晰的喊杀声蓦然在光狼城外响起,壁垒后值夜的赵兵冲向各自阵地,却有些措手不及,一时之间不知前面的黑夜之中到底有多少敌军。
知瑶在后面看着兵卒突围,虽然仅仅数百步就有许多人掉队,但一切看上去还算顺利。
他没有拘泥于此,转而凝视远方,西北面的山岭如同上古巨兽盘踞在小道间,赵军在那里放了两三千人守备,是整个包围圈最薄弱的地方。他已经派了两支敢死之卒佯攻南、东的赵魏兵营,吸引其注意力,主力则集中先击战力较弱的韩军北营,打开通道后再转向往西,从山道上杀出一条血路,完成突围!
这之后的路线?就连知瑶也说不清楚,他知道端氏已经陷落,但上党还不知在不在?赵军抵达汾水与否?魏侈也同时发动兵变了么?虒祁宫和晋侯在谁手里?自己的祖父和父亲、兄长可还安好?
就算这次自己侥幸逃脱,知氏又还能在晋国坚持多久呢?几天,还是几月?
前途如同茫茫黑夜,一切都是未知数,知瑶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巢塔之上,报警之声像是惊雷一般响起,在发现敌情后,哨兵疯狂的敲击铜锣,催促着营中的将士尽快御敌。
南营的大帐内,赵无恤听到杀伐之声,得到漆万的禀报后后便扔掉了手里的纸笔,拔剑出鞘出营察看。
”将军,知军出城了,南、东都遭到了进攻,但似乎人数不多,知氏真正的主力,已经突破了两道围城壁垒,向北杀去!”
项橐闻言脸色一变,连忙道:“主君,韩氏一向不以善战著称,若是知卒拼死突围,只怕……”
“韩虎有两倍于敌的兵卒,我也事先给他打过招呼,不至于引发营啸而全军崩溃。再说知军纵然向北突围,依然要面临丹水和我放在北面的偏师,谷地里是骑兵的天下,我若是知瑶,定不会一路向北,而是会打韩营一个措手不及,调动我军兵力后转而向西,那是他唯一的生路!“
料定知瑶突围的真正方向后,赵无恤道:”传令下去,让轮值未眠的各军即刻启程,一分为二,一部分监视魏营动静,另一部分去支援韩营,我大军稍后便到!“
闻讯赶来的将吏们领命而去后,抬头看着越来越黑的天空,赵无恤突然长叹一声,眼中却闪过兴奋的神采。
”知瑶,历史上赵襄子的一世之敌啊,你我两世的宿怨和命运,今日,便在此做个了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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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狼城以北,韩氏大营已经灯火通明,韩兵作战能力的确是赵魏韩中最弱的,韩卒胆怯,喜欢以长弓和弩箭射伤敌人,却怯于近身搏击,但这毕竟是冷兵器时代,若无胆气的话,纵然远射机巧再强,也会被敌人靠近冲垮。
现如今,他们便面临着这种情况。
营内的韩虎已被知氏的袭击惊醒了。虽然有赵无恤提醒,他事先有所准备,但没有人能够料到身陷重围的知军居然如此果断,今夜便开始突围,而且直接就朝自己这边来了,这是柿子挑软的捏么?
韩虎很委屈,他为了保全家族实力已经竭尽全力,如今知氏还要来拖自己下水,必须挡住他们,不能让知瑶越过大营分毫!
但韩卒却没有他这份心气,他们遇袭后产生了一阵混乱:士卒们找不到自己的将吏,将吏也找不到自己的队伍,他们只能各自为战,依托营寨前的防御工事抵御敌军攻势。
好在韩氏的远射武器配备充分,箭塔之上,密集的箭雨扑面而下,塔楼前后交错,互为犄角,寨前一百步之内没有任何的死角可以躲藏。营外壕沟上方的踏板已经被抽空,深深的沟壑如同巨兽裂开的嘴缝一般,等着远处冲来的敌人失足掉下。
攻势受阻,连绵不绝的羽箭直接将北营前这片空旷地带变成死地,感受着密集长箭的破空之声,士卒们有些畏惧不前。知瑶焦急无比,若再不能突破过去,多呆一刻,就多一份危险。
他虽然派出了佯攻的部队,好让敌人分不清自己真正的进攻方向,但以赵无恤的奸猾和无处不在的斥候,很快就会发现他主力在此。到时候赵魏两面合围过来,仅凭他们这仅剩的五千余人,能不能顶住一个时辰都是问题,到时候便不是突围,而是送死了!
为将者,不可妇人之仁!事到如今,别说面前是壕沟箭雨,就是火海,也要去跳,奋力一搏也许还有一条活路,再耗在这里,就连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冲过去!用人命去填沟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知瑶立即下令攻强,用士卒的身体去杀开一条血路,因为才刚刚围城三天,韩氏又没有赵氏的高效,所以虽然建好了帐篷和必要的箭楼,沟壑也让分到的俘虏挖出,但许多地方连木墙都没来得及修。知氏前部顶着箭雨冲过去后再无阻碍,终于杀进寨中,韩军不敢应战,步步后退!
然而就在此时,殿后的知国突然转过身,双眼凝视远处,虽然是黑夜,但因为各处大营的火光,所以周围映照得和白昼几乎没什么区别,他的本能让他感觉到了有危险来临,便一把卧倒在地上,耳朵紧贴地面细心聆听,随即脸色大变,立刻让人向前传讯。
“后阵来报,说似有一队骑兵向吾等冲来!”
知瑶心惊不已,赵氏骑兵的可怕之处,他们在先前的战役里见识过,一万五千知卒只有五千退到丹水以西,大多数是骑兵将他们撕裂为首尾两部分造成的。
“主君,怎么办?”
四周将士焦急不已,骑兵速度飞快,转眼即至,再不做准备,将死无葬生之地。
知瑶也回头忧心忡忡地看着后方,却依然咬了咬牙,传令道:“让豫让不要恋战,继续向前,越过韩营,便能抵达山道,突出重围!”
……
韩氏北营南面,马儿不安地晃动身体,打着鼻音。
虞喜骑在马上,伸手轻抚马背上柔顺的鬃毛,让这匹在夜色和火光、嘈杂声中有些焦虑的老伙计安静下来。
它不是虞喜的第一匹马,甚至不是第二匹第三匹,虞喜在下宫和成乡时得到的坐骑早已死于不知哪场战事里,这匹老伙计是六年前在鲁国得到的。赵鞅第二次来鲁国助赵无恤抵御齐人时,带了不少北地好马来,它便是其中之一,据说它来自代国更往北的地方,那里是茫茫草原,风吹草低能见牛羊,狄人部落的孩童三岁便能骑羊,再长大点,便开始在马上开弓射箭,主君说,他们是天生的骑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是在中原,真正的骑兵,只有一支!
“这就对了,等打完这一战,就放你在苑囿里安逸地生活。”
摸着着宽敞的马背,感觉着跨下战马已经平静下来,虞喜紧绷的的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他收回了手掌,开始就着营火检查着自己身上的武器、甲胄,身后千余人有样学样。他们的动作很轻很慢,细致而又认真,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能让骑兵们在战役中逃离大司命的传唤,尤其是在最为凶险的夜战里。
前方韩氏北营杀声不止,知氏的突围部队正在猛攻那里,而虞喜他们是第一批赶来支援的。
“出发!”
一切准备做好后,悠长的号角声响起,跨下骏马四蹄包裹着生牛皮,马嘴上套着笼子,行动如风,快如闪电。最前方打着火把的十余骑纵马狂奔,除了四蹄踏在地上那轻微的敲击声,在黑夜之中,让人感觉不出任何的异常。
但当千余铁骑齐齐跑动时,却是震天动地的!
不用听,知氏后军没来得及杀入韩营的士卒已经能看清黑暗里冲向自己的是什么,他们慌乱起来,经过丹水长平一战,众人深知骑兵冲阵的威力。
知军虽然成功突破了韩营一侧,但他们已经不再是成建制的突围,而是杂乱的奔逃了。前方的路被堵住了,后军的千余人根本挤不进去,他们只能背靠着袍泽,瞳孔渐渐放大,在绝望下拼命大喊!
“啊!”
冲撞声和凄厉的惨叫声同时响起,知国在被一匹烈马撞飞前想的是,难怪他另一位堂兄知宵在温县遭到骑兵突袭后,回去便一蹶不振,原来这种冲击之势,是如此的可怖,足以让人破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人命在马蹄下面,贱如蝼蚁,大军踏过,便如同摧枯拉朽,只剩下一片肉泥和甲胄残片!
但仍然有三千余知兵在知瑶的率领下,挤开韩营向前奔去,他们在夜色中拉成长队,看上去弯弯扭扭,就像一只被马儿踏住尾巴的小壁虎,拼命挣断自己的尾巴后,仓皇向前跑去……
然而影子憧憧的群山,一片漆黑的山道,却像一只巨兽张开的大口,等着吞噬他们……
……
通往端氏河谷的山道绵延狭长,上党地区丘陵沟壑遍布,这种地形很常见,但开口正好在这,便如同八卦里的生门一般,对被困者充满诱惑。
然而这里并非全无守备,此时此刻,在察觉山下韩营的战斗后,穆夏便召集士卒,站在山道隘口前了。
他黑胄黑甲,腰佩重剑,面无表情,显得威风凛凛,像是守卫此地的巨神,堵死了从西北越过山岭,抵达端氏河谷的唯一入口。
在穆夏身后,两千五百士兵井然而立,长矛如林,战旗如云,分为五阵,以鱼鳞阵形前后排开,战阵横为五十列,横为十排,阵前巨大木盾和蒙皮战车如同铁墙,缝隙之中,丈余长矛伸出,森严恐怖。这批士兵静寂无声,默然静立,一个个面色平静,默默的注视着黑暗的远处。
他们人数不多,却个个都是精锐,是赵无恤四师武卒里,战史最悠久的一支,可以追溯到宋国立军的时候,里面许多人都是在西鲁扩招时便被招募入伍的老卒。这种情形,在四年刀口上舔血的生活后,众人早已司空见惯,不少士卒虎目微闭,养精蓄锐,他们在等,在静静的等待着敌人到来。
“敌军来了……”
前方有许多杂乱的火光朝这边涌来,是武卒们等待已久的敌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们握紧了自己的矛,抬起自己的盾,随着穆夏的大声喝令,乐师震耳欲聋的腰鼓声蓦然响起,这鼓点冲破了黑夜的窒息,冲破了万物的阻隔,一阵急过一阵,那低沉有力的鼓声引起了所有人共鸣,心头热血不由加快了流动速度,武卒老兵们蕴藏在心底的战意被彻底激发了!
一同迈开坚定而有力的步伐,五个方阵整齐的向前推进,一步,二步,三步……所有人的耳里只有那节奏鲜明的步伐声,士卒随着这个节奏,放声高呼,浓烈的杀气撼天动地。
他们就这样毫无遮掩地出现在突破韩营,以为自己逃出生天的知军面前。
他们抬平长矛,让敌人畏惧自己的怀抱!
他们抬起弩机,用密集的弩矢欢迎知氏君子到来!
欢迎再次踏入陷阱,欢迎品尝绝望的滋味!欢迎踏入死地!
……
夜色将明。
在挨了第三支箭后,知瑶猛地退了几步,他踩到了一具尸体,跌跌撞撞地摔倒在地,坐在层层叠叠的尸体堆上,手里的剑也无力地从掌中滑落——他已经靠着它击杀了数名近身的赵卒。
“主君!”豫让同样浑身浴血,他奋不顾身地扑在知瑶身上,为他挡下了又一箭,幸好只是射中脊背,没有完全穿透甲胄。
忠士咬着牙,庞大的手掌抚向知瑶中箭的地方,不由颤抖了一下。不同于大腿和肩膀上的那两箭,箭支正中胸膛,而且方向斜朝下,只怕已伤到了肺腑内脏,血液正不断渗出来,甲胄里粘稠无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周围还剩下不到五百人在苦苦奋战,这些人多是知氏的族兵,知瑶最忠诚的卫士。他们组成团团人墙,想要守护住身后的统帅,但空隙和缺口越来越大,赵氏密集的箭矢已经将知卒的阵线射成了筛子。
知瑶苦笑着摇了摇头,“只怕是……我大限已到了。”
周围已是尸山血海,偏过头,便能看到身后层层叠叠的尸体,少数是黑甲的赵卒,多数是己方将士,他们肢体相缠,到死都还在搏杀。
知瑶算是明白了,这场突围从始至终,都是赵无恤设下的阳谋,依然是围三缺一的老把戏:看上去防御空虚的韩营之后,是一师赵卒守着山隘,看似不多,却统统是精锐,他们不显山不露水地在这里等了整整三天三夜,就是为了等自己忍不住突围至此……
这就像在山地里逮兔子,先将狡兔的两个洞窟堵住,再往里灌水,逼得兔子朝唯一的出口猛跳,等待它的是牢笼和案几刀俎。
至于知军,武卒组成的铜墙铁壁,围拢过来的赵魏韩三万大军,不断掠阵的骑从,密密麻麻的箭矢,等待他们的便是这些。
再高傲的苍鹰,也有中箭后垂直坠落的一天,天之骄子,也有倒在血泊沟壑里的一刻。知瑶已经没气力再战了,伤口流出的血在慢慢抽走他的力量和生命,甚至无法站直身体。
望着远处那面赵氏大旗,知瑶靠着豫让,开始带着一丝不甘,说起了其言也善的话。
“我打小聪慧,容貌冠绝知氏,族人都说我就像是知武子知罃重生。可我却没有知武子那样宽和的性情,我争强好胜,仗着多才多艺,在泮宫里常常欺辱各位卿子公孙,年轻一辈里,魏驹韩虎等人都怕我嫉我恨我,我也觉得泮宫无趣,早早离开了那里。但也由此错过了与赵无恤相见,错过了与这个一生之敌相识的机会,以至于在没打过照面的情况下,莫名其妙地被他压了数年的风头。但凡说起我,晋人在夸赞之余,便会加一句:‘然知瑶不如赵氏庶子无恤远矣’……”
“我心中自然是不服的,在温县与他初见时,并不觉得此人有何了不起之处,一心想要与之分个高低,不单为了自己的荣誉,也为了宗族和赵氏的争斗。自从出兵灭仇由至今已经四年了,你跟着我打了大小十多场仗,太行以西的敌人都被打垮,耿、平阳、楼、铜鞮、上党,我所攻击的城邑无不降服,因而能够让知氏站稳脚跟,据有新田。“
“可就和之前一般,我纵然拼命努力,还是比不上赵无恤在国外轻轻动一下指头,他席卷冀州、兖土,其势已成,已经不是靠半个河东能抗衡的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豫让悲愤而伤心,稽首道:“主君,不要再说话了,待臣为主君处理好伤口,便无大碍,主君到时候一样能蹬车,能上马,能带着臣等冲出重围,回家!”
知瑶流血过多,面色苍白,他摇了摇头:“出不去了,赵军将此地困得如同铁桶,赵无恤是一定要在这里要我的命,但我不恨他,他是对手,击败了我,我输的心服口服,我最恨的……还是魏氏父子!我本想着带领二三子打个痛痛快快的仗,斩杀赵将,砍倒玄鸟大旗,但魏驹的背叛打乱了我的所有准备,这才一败涂地。本想再赌一把,冲破重围,退到新绛,不行再退到河西另谋出路。谁料还是人算不如天算,我被困在这里,身中数箭,眼看将死,我苦苦思索不得其解,我为何会落到这种境地呢?最后终于明白了……”
他如同解开一道谜题的学子般笑容灿烂:”原来,全是因为赵无恤,若无此人,晋国的卿子公孙皆是土鸡瓦狗,当任我欺凌。而知氏,未来也必将在我手中走向极盛,独霸晋国,将赵魏韩踩在脚下的人,应该是我才对!“
知瑶说到最后面目狰狞,牵动了伤口,导致剧烈咳嗽,黝黑的血块从口中喷出,这是肺腑重伤的征兆……
“不,都是魏氏卑鄙,赵无恤狡诈,非战之过也。”
豫让这席话并没能带给知瑶一点安慰,他的眼神开始游离,手伸向豫让,惨笑着说出了自己的遗言:“我听说赵无恤用黄金十斤,封邑千户征求我的头颅,我就把这份好处送与你吧!待我死后,割了我的头,送去给赵无恤,为你,为絺疵,为这仅剩的数百兵卒求一条活路罢……”
一向不苟言笑的豫让开始哭出声来,絺疵眼睛血红,围拢的残兵也无人不哭。
但知瑶只能听到这嗡嗡的声音,他看不见东西了,周围已是一片血色。
他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他再度咧开嘴,对着渐渐发亮的苍天露出了一丝不甘的笑,洁白的牙齿满是血丝。
“因为我知瑶这一生,最见不得的便是美人迟暮,壮士……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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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将明,战斗已经完全结束,赵无恤过来时,只能看到满地尸体,填满了道路和沟壑灌丛,残缺的兵器到处都是。若只论双方拼杀的惨烈程度,这是赵军进入太行以西最惨烈的一场战役,前几日的长平之战亦不能与之相提并论。
在知兵困兽犹斗下,赵武卒死伤不少,他们的尸身被收敛尸体的辅兵陆续抬走,稍后将举行高规格的厚葬,这是胜利者烈士的殊荣,据说为赵氏战死的人的英魂都会进入“云台”,逢年过节都有祭祀,只要赵氏不亡,则云台香火不熄!他们的子侄孤儿则会进入羽林孤儿中,如今第一批羽林孤儿已经即将成军,组建一支新的部队:羽林军!
而知兵的尸骸则堆叠到了一起,等待他们的或是一个大土坑,或是一把烈火,作为失败者,不抛尸荒野让鸦雀豺狼果腹就算不错了。
知瑶的尸体就位于战斗圈最靠里的地方,他躺在一张草席上,上面盖着沾满血迹的知氏大旗。据去检查的灵鹊医者说,知瑶是死的不能再死了,他身上有许多伤口,而以胸口的箭伤最为致命,如今箭矢已经被折断,然而等赵无恤掀开残破的旗帜一看,却皱起了眉。
“他的头颅呢?”
旁人面面相觑,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将军在丹水长平一战前放出的豪言:他要把知瑶的头颅做成酒器,与韩氏家主共饮用!据说还为此有百金、千室邑的赏赐。所以对于知瑶的头,所有人都是趋之若鹜的,但他们来到此地时也傻了眼,知瑶的脖颈上光秃秃的,只见断口,不见脑袋。
而赵将军对此非但不喜,看上去还有些压抑的愤怒。
“知瑶的亲卫割了他的头颅,他就在山隘处,被吾等围住,他声称必须见到主君,站在主君跟前,才会献上其首。”
“为了求活么?果然是树倒猢狲散。“赵无恤摇了摇头:”去将他们带过来,带到此处。”
黑衣侍卫领命而去,赵无恤现在情绪不太高兴,其余黑衣也不敢触怒虎威,知趣地站到一边,留他静静地与知瑶尸身呆在一块,偶尔偷眼瞄去,还能见到将军嘴唇微动,似在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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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瑶,知子玉,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才华横溢,可惜生不逢时,遇上了我?但你恐怕不知道,若历史不发生变动,知氏才是这场六卿之战的最大赢家,汝等未费一兵一卒,得到了范、中行的大量领地,逼死董安于,逼得我父嫁女到代国寻求北方无忧,好专心对付内斗。当然,这一切因为我的缘故,都未发生……”
“这是吾等父辈的较量,至于你我,则另有一番恩怨。无论是军政还是朝堂,历史上的赵襄子,都会被你知伯瑶强压一头,屡次遭到羞辱欺压,他实力不济,也没有决死的胆量,只能打碎了牙和血吞,忍了几十年之后才能借助赵魏的力量报仇,逆转了局面。“
也不知为何,在这些年的战争中,已经炼得铁石心肠,轻易不会对人表露真心的赵无恤,在面对知瑶的无头尸体时,却突然变得话多起来。
“所以赵襄子才会对你怀有巨大的仇怨,杀死你后还将你的头颅做成酒器,也不知是不是和代北狄人部落学来的泄愤手法。”
他盯着自己的手掌道:“此战之前,我也兴致勃勃地打算重复历史上的故事,因为伍井之亡,因为我父的出生未捷身先死,因为你平白给我制造的种种麻烦,加上出于记忆,对你的深深忌惮,我是绝不会留你活在世上的……”
赵无恤长叹了一口气:“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见到你的死尸,我却再也生不出一丝名为报复的念头了,至少伍子胥那种鞭尸三百的事情,没有心情去做。或许是觉得,你我之间也没那么大个人仇怨,或许是你的抵抗之姿让我也有所触动,就像是……刑天与上帝的争斗一般。”
他前世曾听过一个故事,来到春秋之世后,发现这个故事已经在中原广为流传。
刑天和天帝争夺神位,天帝将他击败,又砍断了他的头,并把他埋在常羊山。刑天心有不甘,竟然用两乳为双目,用肚脐作口,重新站立起来,操持干戚来舞动,过了数千年仍未倒下……常羊山从此乌云密布,还时时听见闷雷在山谷中轰鸣回响,据说这就是刑天不甘的呐喊。
“刑天舞干戚,猛志固常在,这是专属于失败者的悲壮吧,我逆转历史,提前几十年走到这一天,见到这一幕,真是不容易啊。不过回头想想,你我若早点相见,或许不会成为敌人,而是会惺惺相惜,成为朋友。只可惜这一切,都已成往事,虽然称不上棋逢对手,但两世宿敌,类似的命运,或许也可以有不太一样的结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所以这一次,我不会辱你尸身,也不会再弄什么人头酒器,而是会将你葬以卿士之礼,就像你在台谷对伍井做的一样。”
既是为两世宿怨做个了结,也是为了收买知氏臣民之心。他要给所有晋国人放一个信号,赵无恤是宽容的,知瑶的死是晋国内战的终结,也是赵氏缔造新时代的开端!
赵无恤单膝跪在地上,以对对手的尊重,解下身上的玄色大氅,披在知瑶尸身上。
“首身既离兮,只忘死后心亦不惩,若有不甘和怨愤,待一个甲子后,我打理完基业后,安排好后事放心离世,你我再在黄泉招募旧部,各帅旌旗十万相遇于虞渊,堂堂正正地战一场!”
“若……这九幽之下真有那种地方的话。”赵无恤抬起头,上党山地的天气,也如常羊山一般阴云郁结,碧天不开,隐隐有雷声传来,有雨滴在他脸上。
“将军,人带到了!”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亲卫的声音。
……
赵无恤回头,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眼睛血红的壮士正盯着自己看,方才最后那两句话,他正好听见。
见赵无恤回头,他连忙移开了眼睛,低下头,身体有些战战栗栗。
此人身上满是伤痕,一只手残缺了,整个右手手掌不翼而飞,只剩下尖锐的白骨森森露在外面,只做了简单的包扎。而他的左手则紧紧抱着一个浸血的布包贴在胸前,那大概就是知瑶的头颅,此人说要亲眼见到赵无恤才肯献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被一群黑衣围得严严实实,而漆万也过来道:“将军,已经搜过了,此人身上没有武器。”
赵无恤对这种卖主求活的人没有好脸色:“知瑶的头颅为何会在你手里,是你杀了他?”
那人普通一声跪了下来,战栗着小声说道:“不敢,是主君说自己死则死矣,不想剩下的将士也随他而去,便让吾等在他死后,割其首献上,好求得一条活路,小人只是照做……”
赵无恤冷笑道:“知瑶对汝等不错,汝却无护主全尸的想法,真是为他这份心思可惜……将头颅留下,你可以下去了!”
“那将军允诺的金帛、城邑……”那人看着浓眉大眼,装束像个死士,谁料如此胆怯懦弱,赵无恤对他再生出一分轻视,知瑶真是瞎了眼,竟带着这样的人在身边。
他厌烦地挥了挥手:“滚!”
“唯,唯……小人这就告辞。”那人点头哈腰,正打算将紧贴胸口的头颅离身,递给旁边的黑衣侍卫。可就在他侧过脸的一瞬间,赵无恤却突然生出一份危险的感觉来,同时觉得此人似曾相识,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他拔剑出鞘,猛地退了一步,退到漆万身后,大声说道:“拿下他!”
话语刚落,那人猛地将手中头颅推向身侧的黑衣,让他措手不及,又在另一人下盘狠狠踢了一脚,挣脱肩膀上的手,随即就要朝赵无恤扑来!
“纳命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身上没有武器,但那残缺让人放松警惕的右手,那尖锐的骨头,就是武器,虽然对赵无恤的铜甲无可奈何,但也足以刺穿肌肤,刺入脆弱的喉咙,眼眶!
……
也是赵无恤警觉得及时,喊的够早,说时迟那时快,那人身后的众黑衣扑了过来,将他整个人压倒在地,嘴巴埋进泥泞里,眼睛却越发通红,看向赵无恤的眼神,已经是一片杀意和怒火!
“留他性命!”有惊无险,赵无恤也未失态,拔剑在手,撩开那人披头长发,仔细端详片刻后道:
“我见过你,那是在我父中风后,我连夜赶赴成乡,却遭到群盗袭击,你就是他们的向导……”
“想不到赵将军身居高位,却还能记住我这个无名小人。”那人冷笑不止,神态再无装出来的害怕,只有无畏,浑然不惧横在脖颈上的锋利剑戟。
“所有给我制造过麻烦的人,我都印象深刻,比如你,比如知瑶。”赵无恤直起身来,漆万将那个在地上滚了几滚的头颅检查后送了过来,赵无恤只看了一眼便知道,这并不是知瑶的首级……
“知瑶的首级被你藏在何处?”
那壮士裂开嘴,他刚才啃了满口黄泥,又被黑衣侍卫打碎了一口牙齿,看上去很是狰狞:“无可奉告!主君的头,岂能被你得到!”
“方才我的话你应该听到了部分,难道就不希望尸首重逢,让他能体面地入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人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但还是梗着脖子吼道:“汝等奸计百出,不是临阵倒戈就是埋伏,谁知道所言是真是假!”
“兵者,诡道也,家国大事,唯戎与祀,事关宗族存亡,兵卒生死,我不可不倾尽全力,哪怕是阴谋和诡计。但在这件事上,我没必要骗你,若执意要羞辱知瑶,他的尸身已被我大卸八块了。”
那人默然不语,偏着头不说话,这应该是知瑶手下最忠心的死士,藏匿了知瑶的头颅,又断去手掌削骨为刃,只为靠近自己,拼死一击做一场震惊天下的刺杀,想要为他的主人报仇泄愤?真是刚烈无比。
想到这里,赵无恤突然心有所动,这个人莫非是……
“可否报上你的名来?”
对此他不必隐瞒,那人抬眼,骄傲地说道:“豫让,知氏君子之臣,豫让是也!”
“豫让?”这个人的名字给他的印象是如此的深刻,绝不亚于知瑶、夫差、勾践,不过他的名字一般是和专诸、荆轲并列在一块,他们是刺客,是先秦时代一抹奇异的风景。
虽然历史已变得面目全非,但这命运中的宿怨啊,真是解开一环,又生一环……
赵无恤无奈地笑道:“豫让,你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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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无恤端坐在厅堂内,看着窗外雨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距离知氏败亡的那场围歼战已经过去了两天,一场突如其来的冬雨为战场的收尾工作带来了很大麻烦,丘陵、河谷、城邑都笼罩在雨丝织成的浓雾中,避雨唯恐不及,继续赶路成了奢望。
在全灭知氏突围之兵后,赵无恤将大营移到了端氏,端氏城是沁水河谷的一座千户城邑,东以巍山为依,西有榼山为屏,从北至南是千年流淌的沁河水。赵韩两家分别占据端氏城一角,因为前路便要深入上党山地了,山谷高深,道路险窄,只能等这场雨过后才能继续行军。
所幸他们的后勤压力不大,知氏在端氏囤积了大量粮草,足够大军吃上半个月。
“鄢陵之战后,晋军在楚军大营里吃了整整三天饱饭,如今吾等的待遇远朝当初。”
大胜之后,又能饱食,众人心情都很不错,赵无恤正与手下将吏说着笑,却听外面有侍卫来报。
“韩军将到!”
明快的脚步踏破雨点声抵达门前,韩虎也不客气,推门便入。两人私交甚厚,甚至已经结成了儿女亲家,为两个尚在襁褓的新生命定下婚约,就不必讲究那么多虚礼了。
赵氏的将吏们见礼后便知趣地退下,将略显狭窄的厅堂留给两位家主商量军政大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将滴水的大氅交给竖人后,韩虎和赵无恤在案几两侧对坐,他拭去白皙额头上的一点雨滴,看着外面下个整整一天的雨,心有余悸地说道:“幸好在这场雨前结束了大战,否则还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一不小心就得明年开春再战了。”
赵无恤让竖人将温暖的铜燎炉往韩虎那边移了移,又亲自倒了一碗温汤递给他,笑道:“十月初冬就是这样,雨水虽然不大,却下个不停,正所谓一阵冬雨一阵寒嘛。大战后的疲惫最容易让恶疾乘虚而入,三军士卒病倒的不在少数,都被我留在泫氏邑隔离,子寅也要注意身体。”
韩虎接过温汤后略一犹豫,闻了闻,有一股药味,但入口却没那么苦,他只能尝出来有生姜,砸了咂嘴道:“不好喝。”
“这是灵鹊医者制作的预防药汤,饮者身暖。”
韩虎不疑有他,一饮而尽,将碗轻轻放在案几上,开始直奔主题:”虽说是为了让士卒么稍事休憩,也是为了避雨,但吾等还是不宜在此久留,要知道战事拖的越久,就越容易生变。此战之后,范氏残部尽灭,公室和知军也残了大半,知瑶一死,知氏便没了能战的将领,虽然在新绛、河西、上党和知邑还剩着近万残部,但已不足为虑,正是大举西进的时机啊!”
“哈哈,我这个人偏偏是逢大战勇,遇小战怯,行百里者半九十,这时候万万大意不得。”
赵无恤知道韩虎在急什么,让他稍安勿躁,叫侍卫摊开地图,伸手指着端氏城以西说道:“上党位于端氏河谷西面,此地因为地势极高,与天为党,故曰上党,雨天爬坡路可不好走啊。不过我已遣柳下跖和韩氏一师之众提前过去,此时已经扫清外围残敌,逼近上党孤城了,只等这场冬雨停歇,大军便能拔营西进,为子寅夺回被知氏占据两年半的领地!”
……
“如此便好。”
韩虎松了口气,两年多前的上党之败他记忆犹新,自己引以为豪的韩卒被知瑶打得溃不成军,上党那有利于防守的地利也没让他们多坚持几日。若非伍井勇敢断后,只怕自己要么被杀于军中,要么已成新绛的一介囚徒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谁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如今在与赵军合力后,终于击败知瑶,韩虎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在围困知瑶期间有点急不可耐,甚至有点期待赵无恤所说的“斩其首制成酒器”。
但赵无恤却收回了前言,他厚葬了知瑶的尸首,一如他在破台谷后善待伍井尸身一样。对待普通知兵,赵氏也没有大肆杀戮,甚至没有筑京观钉活人,与在对齐战争里的残酷报复大相径庭。
此举赢得一片赞誉之声,众人皆言赵氏君子深蕴宽恕之道,丹水长平一战里被俘虏后,被拘押在光狼、泫氏两城的万余知、范、公室将吏兵卒俘虏顿时放下心来,相信自己不会被残忍屠杀,安心地做起了俘虏,只等战后的赎还或劳役。
在被问起为何要这样做时,赵无恤道:”六卿虽然仇怨颇深,但我毕竟也是晋人,何苦对乡党如此做,当年楚庄王击败晋国后,都没有这般过,我举的是清君侧的义旗,岂能连南蛮都不如?“
这一切韩虎都默默看在眼中,心里五味杂陈,他的谋士段规凑过来在耳边说道:“君子要当心,赵将军开始收买人心,为战后的分地得民做准备了。”
“他这样做有这样做的道理,也并未遮遮掩掩,比那些背地里捅刀子的小人好多了,此话不可再提!”当时韩虎训斥了段规,但他却没有阻止段规与魏氏之臣令狐博密会,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还推波助澜,和魏驹通了一次信件。
两年家主生涯,韩虎早就不是那个温润如玉心中单纯也如玉的少年君子了,一旦陷入政治的漩涡里,就再难恢复天真,因为天真的人都死绝了,比如刚刚被下葬的知瑶……
魏氏的话韩虎当然信不过,但韩氏现在很脆弱,经不起任何意外。过去两年间背靠赵氏存活,韩氏为此付出了太多,甚至连轵关都已经通过“换地”交给赵无恤,太行隘口从此尽属赵氏。
所以韩虎很难不另生想法,他只希望事后是自己多心,也好过毫无戒备。再说了,在韩虎看来,自己没有对不起赵氏的地方,只是提防,不是敌对。
“上党是子寅的旧邑,里面的百姓守卒曾为韩氏之臣,不知可否能助吾等破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被赵无恤问起,韩虎这才从思索中回过神来,笑道:“子泰放心,上党的知将若听闻知氏全灭,数万大军西进,必然吓破了胆,上党人也定会踊跃反抗,迎接吾等入城。”
赵无恤点了点头,上党在攻略全晋的战略中十分重要,为千年以来攻守重地,春秋的时候尚不明显,到了战国时期,上党和安邑、太原一起,被称为赵魏韩三国的“柱石”。强秦占据此地,便控制了天下之半,制齐、楚、三晋之命。
现如今,上党也是河东地区的藩蔽,无上党,是无河东也!
“如此便好,上党和汾水,是挡在吾等和新绛之间的最后两道防线。”赵无恤执笔,在两处花了两道黑线,知氏残部的抵抗只是徒劳,要争取半月之内攻破过去,兵临新绛城下!
他在晋国都城下,画上了一个红圈!晋阳、端氏,所有箭头都指向那里。
就在这时,外面又有侍卫大声传报道:“魏氏世子到!”
……
“魏驹来了……”赵无恤和韩虎对视一眼,魏军没有和赵韩呆在一块,魏驹借口端氏城挤不下那么多人,便在沁水另一边又寻了一处扎营,和两军隔开,一副井水不犯河水的架势。今日赵无恤邀请他来宴饮合议,等了多时,本以为魏驹无胆前来,谁料还是来了。
魏驹人未至,笑声先闻,他只带了吕行一人,脸上也并无惧意,入堂之后很坦然地与赵无恤和韩虎见礼。
“雨水太大来晚一步,还望子泰子寅勿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起身欢迎道:“迟到无妨,子腾待会自己罚酒一壶便是。”
魏驹欣然接受:“鏖战多日,未尝饮酒,酒瘾早就犯了,罚便罚吧,今日便与二位不醉不归,好好叙叙旧。”
“不知子腾是要叙什么时候的事,是泮宫中,还是桃园内?”
韩虎看着赵魏二人执手谈笑,看似娴熟亲切的寒暄背后,是冷冰冰的生疏和提防,他自己则一该温润的常态,反唇相讥。
魏驹也不在意,一笑而过。
赵无恤已经让竖人在堂中布下了筵席,因为有资格入座的只有他们三人,所以只有三席,上面是赵无恤的主席,他乃主人,又是势力最大者,理应如此。
两边是客席,韩虎刚才坐在右边的客席上,乃上席。魏驹进来后,他虽然不情愿地跟着赵无恤起身相迎,但却没有让出这个位子的打算。
在中国,无论是上古还是后世,排位次是很严肃的一件事,谁先谁后,谁上,谁下,都有讲究。在知瑶败亡后,赵魏韩三家的地位如何来分,很大程度上便在这场筵席上体现。
“二位都身居卿位,唯独我还是区区大夫,我居下席,理当如此。”魏驹眼见韩虎丝毫没有想让的打算,并冷冷地看着自己,只能干笑两声后,在左边的下席就坐。
不过赵无恤听出来了,这句话里别有深意啊……魏驹没有将自己视为家族代表,而是降到了世子的身份上,他接受今日的席位,却不承认战后赵韩魏的排序。这意思便是:魏氏,依然是他父亲说的算,筵席之上,朝堂之中,一码归一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韩虎冷哼一声,偏过头去也不回答,自从魏氏在丹水长平一战反正后,他对魏驹便是这番态度。
赵无恤晓有兴致地看着韩虎与魏驹的冷战,两人这番席位之争看似争锋相对,若不是自己已经得到情报,说是韩氏的智囊段规和魏氏谋臣令狐博这几日里数次相会,极为频繁的话,他或许也会以为,韩魏两人势如水火呢……
……
三人端坐席上,各怀心思,大敌刚去,便开始了同床异梦。
如今晋国大局已定,不管知伯如何折腾都翻不了盘,赵无恤想要得到的地方也已经握在手里,缺的就是一个进行统治和立足诸侯的名正言顺。所以接下来要做的,不是一城一地的锱铢必较,而是要防止韩魏两家暗中串通一气来制衡自己。
两家虽然尚未联合,但一强两弱局面下,这是必然的事情。历史上三晋间的相爱相杀便是教训,赵无恤需要将这种趋势扼杀于萌芽之中。
在赵无恤看来,韩虎还是可以争取过来的。两家之间的矛盾其实也不小,更何况没有矛盾,那便制造矛盾,至于如何操纵,就看他手段了!
说来也让人嗟叹不已,四年前赵无恤大喜之日,与魏驹韩虎二人相会于温县桃园,在那里结为异氏兄弟,如今他们之间,真诚早已被时间涤荡殆尽,只剩下满满的套路了。
其实回头想想,从温县桃园起,亦或是从新绛泮宫相识起,他们三人便从未真正相互真诚过。真情实谊与政治争斗是天生矛盾的,历史上,多少师徒朋友因为政治而翻脸结仇,在满是尔虞我诈的卿族关系间寻找朋友,只是一个奢望而已……
所以赵无恤有时候才觉得啊,比起两人,自己的对手知瑶倒更真诚可爱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筵席将要开始,赵无恤一挥手,让人将地上的地图撤下,却被魏驹制止了。
魏驹眯着眼,踱步过去,盯着地图看了又看,尤其是上党、汾水被重重画出的黑线,以及新绛处的那个醒目红圈。他不由笑道:”看来子泰子寅已经商量好进军方向了,我可否补充几句?“
无恤面沉如水:“但说无妨。”
“其实吾等的敌人,仅在汾水以东,只需要突破上党即可。”
“噢?”
赵无恤手指轻敲案几,出于对局势的猜测,他已料到魏驹会这么说。如此说来,这就是魏氏重分晋国大蛋糕时,不想位列末席的底气了?这也是他们主动与韩氏接洽,想要玩两弱制一强的依仗?
赵魏韩,三家的棋子皆已抛出,也不知道自己那匹剑走偏锋的马儿,能否卡在九宫象眼上,让魏氏这头暗藏杀机的“相”动弹不得……
见韩虎沉默不言,他也装着故作不知,一脸茫然地问道:“此言何意?”
魏驹起身,朝赵无恤和韩虎又行了一礼,面含微笑道:“我今日前来没带礼物,只带了一条喜讯,此时此刻,新绛应该已经易主,脱离知氏掌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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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绛又称新田,作为晋国都城已经快一百年了,其中自有它的优势所在。此地北有霍太山作为屏障,东有上党为墙垒,往西一两百里就是大河,左近有汾、涑、浍等河流为渊,这就是当年狐偃所说的“表里河山”之地,河东最膏腴、最富庶,也最人口密集的大都邑。
新绛地利在此,本来是诸侯商贾前往的中心,喧闹繁华充满街巷,城内有几处交易马牛羊彘、粟米稻谷的市场,往昔太平时,马羊嘶鸣、车来车往,总是十分热闹,隔着几里都能听见市中传出的声音。可今天,随着晋国内战进入第四个年头,新绛也渐渐凋敝起来,从街巷到市井都冷清非常。
过去每逢冬至前一个月,便成百上千来朝贺晋侯的诸侯使节团也不见了踪影。新绛街头一片冷清,年轻人寥寥无几,只剩下无法上战场的老者和妇孺留守。
“还不是因为打仗……”说起战事,新绛国人们便摇头叹气,如果说战争伊始,他们还勉强愿意在晋侯和知伯旗下讨伐叛军,为捍卫晋国朝廷的尊严而战的话,如今却早已身心疲惫。
各家子弟无不应征入伍,跟着知瑶到处去救急,却迟迟打不开突破口。晋国的一半土地都落在赵韩叛党手中,河东形同被包围一般,太行以东的粮食断绝,霍太以北的皮毛筋角也停止运来,战事对他们的日常生活造成了巨大的影响。
好在还有汾水沿岸的粟米,解池里的卤盐源源不断。西面的秦国因为几年前秦哀公病危,太子未及继位便突然暴死,只能让公孙继位,秦国主少国疑,庶长们忙着争权夺利,也没有乘机对晋国发动进攻,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这些只不过能让河东苟延残喘,却不足以赢得胜利。秋收之前,东方告急,青壮再度被征召进军队里,他们已经不记得这是四年来的第几次了。目送他们离开后,新绛国人都在流传,是赵无恤回来了,他已经越过太行,打到了离新绛只有区区两百里的上党以东……
如今几个月过去了,虽然知伯政府依然在竭力掩盖晋军的被动,但种种流言仍在城内悄无声息地传播开来。为了供应东面的战线,安邑的粮食和卤盐停止运进新绛,盐价粮价不断攀升,国人已经怨声载道。
然而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时间刚刚迈入十月,晋人们一大早打开家门,却发现外面一片寂寥,家家户户门户紧闭,街上还不时有兵卒巡逻,是发生什么事了么?
“让开,快些让开!”几辆戎车匆匆驶过,溅起昨夜雨水留下的水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更夫气喘吁吁地跟在后面跑过,给晋人们解答了疑惑:“执政有令,全城戒严!白日里也不可穿街串巷。”
遇上熟人,他还会在对方耳边镇重提醒道:“当心些,据说东边又败了!”
听者无不哀嚎:“又败了?我夫我子还在军中呢!”
一片愁云惨淡中,这个不知真假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一时间,整个新绛都人心惶惶起来。
……
“东边有新消息么?”知氏的长孙知宵红着眼,每当外面有通报的人过来,就一把抓住质问。
“那边的消息全断了,但大军被困住八九不离十。”
“这……这该如何是好?阿瑶也是,几天前还好好的,为何会突然就败了?”知宵几年前在温县被赵军击败,靠了苌弘庇护才孤身逃回来,从此便一蹶不振,他害怕上战场,所以当父亲在北面晋阳作战,弟弟知瑶在丹水困守之时,他还留在新绛,帮祖父处理家政杂务。
“宵,别着急……”
被尊称为“知伯”的知跞却依然镇定自若,他面沉如水,坐在案几后微闭着眼睛。
“祖父,能不着急么?魏氏突然有快骑来报,说是大军败了,吾弟和范皋夷、梁婴父、魏驹等人一起被困在光狼城下,若真如此,对于我知氏而言,无异于晴天霹雳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知跞叹了口气:“你并未身处战场,所以就算急,也急不来,如今吾等只能做力所能及之事,比如说……迅速入宫,再将魏曼多控制起来!”
从魏氏船队单独撤离事件起,知跞便对魏氏的立场和态度怀疑已久,但迫于形势,一直都隐忍不发。自打赵无恤击败齐国,郑、周、中山或中立或倒向赵氏开始,知跞便知道,仅仅靠晋国太行以西,自己是无法独自击败赵氏的,这场仗,已经打不赢了,他不该坐视范、中行败亡,错过了围歼赵氏的唯一良机……
但战争进行到这里,知赵仇怨已深,请平和谈的大门迟迟无法打开,对方的要价是己方万万不能接受的,所以只能硬着头皮坚持。
“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不可执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是以圣人无为,故无败,故无失……”
当时,闭着眼念出一句玄而又玄的话语后,知跞决定在这场战争里采取守势,待赵氏自败,而后乘之。
只可惜,赵无恤却稳了下来,两年间没有进行大的战事,让治下的民众土地得到休憩,没有像知氏希望的那样自败,反而愈发壮大起来。当他再度西进时,其势已无法遏止,知跞只能孤注一掷,让素有天才之名的孙儿知瑶为帅,希望他能创造奇迹,再以战促和,与赵氏分太行而治……
然而奇迹终究没有出现,若说还有什么比联军大败更糟糕的事情,也就是知跞即将失去对魏氏的控制。
魏氏的信使抢先归来通报本身就疑点重重,那个浴血的信使入城后大呼小叫,弄得人心惶惶,在敏感的知跞看来,这简直是别有用心!
所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将还在新绛城内的魏侈软禁起来。
知宵领命后立刻带人去魏氏的府邸,然而却发觉自己来迟一步,里面只剩下一些竖人、侍女,魏侈已不见踪影。他连忙乘车回知府,在门口子遇到了朝服衣冠,正准备进宫面见晋侯,解释前线战事的知伯。
“祖父,听说魏侈天没亮便进虒祁宫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好……”知跞心中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他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件事。“速速点上族兵两千,随我前往虒祁宫!”
魏侈这时候不好好呆在府邸里消除他的疑心,而是匆匆进宫,这只说明了一件事,那就是知氏仅剩的同盟魏氏,似乎也不想再与他家相濡以沫,而要相忘于江湖了!
……
知氏祖孙出发时,正值骤雨初歇,朝阳破开云层升起,红光遍洒城中,一路上,道边的榆树、槐树红叶飘零,远望则宫阙如云,后顾则道路宽敞,也是一番壮观美丽的景色,但他们却没心情欣赏,只是让御者加快车速,后面两千知氏族兵也跑得气喘吁吁。
“虒祁宫守门的有司过去是偏向我家的,祖父不必担忧……”
知跞却没这么乐观,一步错步步错,他苦笑道:“老子说过,世事无常,正复为奇,善复为妖,局势如此,人会不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谁说得清楚呢?”
他们在青石板铺成的中轴道疾上驰,虒祁宫近了,那高亢的夯土台基映入眼中,女墙后的甲兵矛戟依旧。唯一不同的是,眼见知氏的执政车驾旗号靠近,朱红色的宫门却依然牢牢紧闭……
知宵驾车直接冲到正门两侧张牙舞爪的石质雕像“虒”兽边上,仰头大喊道:“执政在此,还不速速开门!”
无人回应,过了好一会,在知宵吼了数遍后,城头才有人探头出来,拱手道:“还望知伯见谅,今日前线大败的消息传来后,国君十分痛心,决定罢朝反省,虒祁宫也要戒严,还请回去,改日再来吧。”
“糊涂!军情十万火急,罢朝闭宫也得挑时候啊!”
知宵觉得不可思议,知跞却制止了他,眯着眼抬头看了看城之人道:“戴子雍,老朽没认错人罢,为何镇守虒祁宫门的竟会是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知宵也认出了城头的将吏,此人字子雍,其身份不俗,乃晋昭公幼子,当今晋侯的叔叔。晋国从晋献公时起就有规定:国内无公室,不蓄群公子。公子公孙成年后会被赶到外国自己谋生,子雍离开后选择去了宋国,曾在戴邑当司城乐氏的邑宰,便索性以戴为氏,故被称为“戴子雍”。
几年前,因为国内公子公孙不足,无人管理宗室事务,戴子雍便被晋侯召了回来。但他刚好赶上赵氏叛晋,因为与司城乐氏的关系,他被视为亲赵派,便被连累罢用,四年来一直赋闲在家,今日却为何管起宫门来了?
“是国君昨夜的任命……”
昨夜?知跞心中一紧:“为何宫城之守这样重大的任命,不通过我同意就施行?”
“虒祁宫乃国君寝居,任命何人守门不必征求执政同意!”
戴子雍知趣地退下后,另一个声音从城头响起,一位同样穿戴卿士冠冕的中年人站在知氏祖孙头顶与他们见礼,是晋国“中军佐”,魏氏的家主魏驹。
“更何况,知伯,你已经不再是执政了!”
“魏曼多!”知跞面沉如水,“你这是何意?”
魏侈的脸与魏驹很像,只是多了一丝隐忍和老气横秋,他挤出一丝笑容道:“知伯,国君刚刚下了命令,让我暂代上卿之位,与赵氏、韩氏家主一起共逐君侧之恶臣!而这恶臣……”
他居高临下,脸上尽是胜利的表情,对着知氏祖孙重重指道:“说的就是汝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知伯在虒祁宫门吃了闭门羹后第三日,新绛已经被流言和惶恐充斥,五千知氏族兵艰难维持着城内的秩序,同时还要与与宫中两千公室、魏氏之兵对峙。
随着消息不断传来,丹水、长平一战的原貌也渐渐呈现在知氏祖孙面前,魏驹的“义在东军”,知瑶困守光狼城,赵军先锋进逼上党……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用这个词来形容魏氏作为,再适合不过!
这些消息差点将年迈的知跞击倒,他意识到,自己的隐忍被魏氏利用了,他们在最关键的决战上背叛了誓言,狠狠捅了自己孙儿一剑!
让他痛心的还有另一件事,因为与晋侯关系亲密,国君没旁人时还会称呼他为“仲父”,所以知跞一向将虒祁宫视为自家后院,将国君视为子侄辈。同时也让这个地方变成了他的灯下黑,被魏氏找准,成为给知氏致命一击的地方。
“四十年隐忍不发,换来现在的众叛亲离,四年苦心经营,结果却是今日的功败垂成……哈哈,哈哈,果然是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本以为知氏是特殊的,受昊天眷顾的,谁料和范、中行并无差别。”
知跞毕竟是年过六旬的老人,在众多打击下,一下就病倒了。
他在床榻上喘息,但局势等不了他,第三日时,知宵全身披甲,进来请命道:“赵军前锋已经抵达上党,南面也有数千安邑魏卒兵临城下,不能再拖了,祖父,下令进攻宫城罢!”
知跞无力地睁开垂老的眼睛:“且不说能不能攻进去,攻下后损失多少,若我进攻宫城,叛晋之名便做实了……”
“这时候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名……”
“我这后两年之所以能坚持下来,没有被赵氏轻易消灭,没有被魏侈轻易取代,靠的就是一个国君认可的执政之位,以及征伐叛臣的大义名分。若没了这些,国人是不会追随我的,进攻虒祁宫,只会加快去知氏的灭亡,万万不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该如何是好?”知宵急得都快跳脚了,过去一向智计百出的祖父,如今却显得束手无策,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智谋的作用并不大。
“扶我起来。”知跞让孙子将自己搀扶坐起,喝了一口药汤道:“还有一个法子,吾等主动退一步,离开!阿瑶在光狼城,能拖住赵无恤大军一些时候,魏氏的安邑兵数量不多,无法阻止吾等行动,你立刻下去做准备,后日便带着全部族人和五千兵卒撤离……”
“撤离新绛?但是祖父,吾等能去哪儿呢?太行山的屏障已经没了,上党、霍太山只怕也坚持不了多久,加上有魏氏在内作梗,恐怕连老家知邑都不安全,吾等还能去哪呢?”
知跞无力的手指着朝西的窗口,低声说道:“去河西,去辅氏邑,你阿叔知果在那为宗族经营后路,如今算是派上用场了……”
“纵然在晋国大势已去,吾等可以战败,卿位可以丢,赵魏韩也可以打着清君侧的借口,将内战的全部过错推到我头上,但知氏绝不会就此灭亡!”
……
虒祁宫门已经整整关闭四天了,却未曾受到攻击,宫墙内的魏卒和宫卫也很知趣地偃旗息鼓,只等这场对峙结束。
面对这种情形,每天都会到城头巡查一番的魏侈也不由赞叹道:“知伯是个聪明人啊,他知道进攻虒祁宫,只怕会让国人坚定站到反对他的立场上,那样反而败亡得更快。”
刚被任命为虒祁宫守的戴子雍斜目看着这位临时的“执政卿”,虽说不认可魏氏的手段,他却也不得不佩服这魏侈的隐忍和胆大心细。
原本早在两年半前,赵氏击败齐国归来,魏氏便可以叛了,但那时候若抢先发难,必然会在河东内部与知氏打成一团,到头来反而便宜了赵韩两家。于是这两年魏侈和他儿子魏驹便隐忍不发,父子二人轮流在新绛为质,让知氏放心地与其合军,结果就有了丹水长平之战的”义在东军“这出闹剧。魏氏在实力未损下,完成了阵营的转换,同时也为三家灭知立下大功。
留在新绛的魏侈也没闲着,他借着常出入虒祁宫的机会,与晋侯搭上了线。面对赵氏的步步紧逼和知氏的屡战屡败,晋侯午是深为忧虑恐惧的。在丹水之战尘埃落定后,他开始明白,自己必须做出选择了,否则,要么只能逃亡国外,要么等着赵魏韩三家来决定自己的命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晋侯午不想逃亡,他放下了与知氏的私谊,猛地跳到了魏侈的船上,关闭虒祁宫门,任命魏侈代理执政之位,与知氏公然决裂,还在魏侈劝说下,认可了昔日叛党赵韩两家“清君侧”的口号。
比起罪己,君主们更乐意选择责罪他人,原本执政这种东西,不就是用来背锅的么?
不过也算魏侈大胆,他一头钻进虒祁宫寻求庇护,若知氏抱着玉石俱焚的想法猛攻宫城,只怕大家都要同归于尽……
幸好知氏里还有个理智的知伯,随着魏侈早已准备好的安邑魏兵兵临新绛,开始进攻南门,知军也开始带着族人,朝西门收缩。
第五天傍晚时分,新绛南门宣告失守,魏兵入城后,与正在撤离的知兵碰到一起,城内爆发了一些零星的交战。规模渐渐变大,还引发了一场大火,将新绛南市烧毁,牲畜乱跑,喧嚣不止。随着魏兵的攻势,连城西的知氏府邸夜化为一片灰烬,周围一些民居也被烈焰波及,半个新绛沦为战场,整个夜晚,这座晋国明珠,霸主之都亮如白昼,杀声四起。
次日凌晨,在大火和浓烟的掩护下,知兵全数撤出新绛,把烂摊子留给了魏氏。魏侈猜测他们撤退的方向是往西百余里的蒲坂津,渡过蒲坂,就可以抵达知氏在河西的基地辅氏邑……
……
直到天色大亮时,眼见安全的戴子雍敢才打开虒祁宫大门。
魏氏家臣来向魏侈请示是否追击知兵,魏侈下令道:“恶臣既去,穷寇莫追,派一支斥候远远侦查彼辈的去向即可,其余人分散开来,接管整个新绛的防务,保护虒祁宫、官署、府库,安抚民众,惩戒乘乱行不轨者。”
在下达这一连串命令后,魏侈才松了口气,终于有了一种将新绛握在手心的感觉……
他再度登上城楼,遥望整个都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朝阳初升,红光洒满城中,虽然笔直如矢的中轴官道上除了兵马战车再无行人,凉风拂面带来的是血腥和呛鼻的烟火气息,恢弘的宫阙如临大敌,雄阔的城门依然冒着青烟,比起往日显得萧瑟破败。
“但它会恢复的,一如过去无数次一般……在我的主导之下!”
接下来,必须快点安定新绛人心,利用晋侯午的名分,把周边近畿肥田控制在手,再攻下知邑等地。如此一来,霍太以南,上党以西,便能尽归魏氏,新绛和虒祁宫也会变成他们家掌中的禁脔……
就在魏侈野心如蔓草般疯长时,有斥候急急来报:“主君,世子派人传来新消息,知氏残兵突围被全歼,赵魏韩三军不日将兵临上党。”
“知道了。“虽然比预想的快了些,但还在魏侈的预想中。
上党守将名为羊殖,是这一代晋国将吏里较为中立的大夫,也是在防守战中最为坚韧的老将,若无晋侯之令,他纵然只有一两千残兵,也会坚守到最后。赵无恤等人要过上党,只怕还是得花一番功夫,等到十多天后后他们抵达时,河东大局已定,赵韩便没了插足的余地,而他魏氏也有了谈判分赃的筹码……
如今昭余祁以北,上党以东全在赵、韩手中,在那些地方,魏氏无尺寸之地。所以在魏侈想来,若要让自己家在未来的晋国三卿格局下有一席之地,便只能依靠河东这片土地。这一处虽然不大,却历史悠久,从唐尧虞夏便陆续开发,熟地连绵不绝,最为富庶,集中了晋国三分之一的人口!有了这里,他便足以与韩氏联合,两弱同赵氏分庭抗礼……
然后还不等他想完,又有一个信使气喘吁吁地爬上城头,向魏侈禀报,这一次,消息来自北边。
“主君,北面,北面的晋阳赵兵在邮无正率领下,已经击败知申部,绕过介山,过峡谷,也不管沿途城邑,顺着汾水直扑新绛而来!”
“什么!?”这简直是晴天骤雨,魏侈顿时色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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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党是横亘在晋国腹地的一片台地,此地丘陵横纵,林木茂盛,乃通往旧绛新绛的必经之路。
“我听说羊殖是一位贤大夫,这个人究竟如何?”途径上党邑时,赵无恤招来负责晋国大夫事务的成抟,向他发问。
成抟腰微微一弯:“臣不清楚。”
赵无恤皱眉:“我见你在邺城做的不错,故将你提拔为大夫,负责收集晋国内部各卿大夫情报,为何说不清楚?”
成抟道:“因为羊殖这个人是经常变化的。十五岁时的羊殖初为吏,便廉洁而不隐匿自己的过错;二十岁的他仁爱而好义;三十岁时,他担任晋国的中军尉,作战勇敢而喜好仁德;四十岁的时候开始担任边城守将,原本疏远于晋国的势力又重新与晋相亲。到现在又是五年过去,羊殖变成什么样,臣未亲见其人,不敢揣测。只听说他驻守上党,约束兵卒对当地人秋毫无犯,知瑶主力败亡,主君前锋兵临上党,他也没有束手投降,而是声称自己来此乃晋侯之命,只要一天没有新绛的诏书,便要为国守土一天……”
赵无恤拊掌一笑:“原来如此,羊殖果然是为贤大夫,每次变化都能更佳,不但能干,而且忠于国,这样的人,若折损在诸卿内战里,是晋国的损失啊……”
他心里想的却是,若羊殖忠于国忠于民,倒还好说,若忠于君,此人便不可留下。如今此人死守上党,坚决不降,盗跖带着八千兵卒进攻数日也没什么结果。
次日,赵魏韩三家家主再度聚首商量后,魏驹极力建议拔除此城后再西进不迟。
“上党城不偏不倚,正好扼守着西去的道路,不夺此地,则大军与辎重难以前行。”
赵无恤不同意,上党有羊殖在,简直是根难啃的骨头,而且上面没肉,抢下来后也得还给韩虎,自己何苦在这里浪费时间。
“上党周边亦有小道,可以让大军分批前进,比顿兵于此要快得多。”
魏驹打了个哈哈:“新绛已是吾等囊中之物,子泰何必着急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知伯狡猾,我深怕夜长梦多,恨不得立刻过去支援魏舅父,子腾身为亲子,就一点都不担心?”
两人开始你来我往的推磨,态度中立的韩虎则有些犹豫,上党毕竟是他家的一座大邑,不收回手中心里不安。
谈到后面,赵无恤也有些不耐烦了,他起身直言道:“二位若舍不得上党,大可留在这里攻打,我自带赵氏主力去都城,何如?”
魏驹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狸猫般跳了起来:“说好的三军同进退,岂有各行其事的道理,既然子泰要西去,那我自然也会相随。”
他们齐齐看向韩虎,却见韩虎微微一笑:“子泰子腾放心去新绛,只需留下攻城器械和俘虏、劳役,把上党交给我韩氏即可。”
赵无恤微微一愣,随即心中了然,韩虎虽然与魏驹隐隐有合作的意思,但是他的野心没魏氏那么大,不贪,新绛这汪浑水,他没打算去趟。
诚如赵无恤所想,韩虎很清楚,随着知氏败亡,甚至丢了新绛,三家瓜分晋国遗产的时候就要到了。赵氏实力摆在那里,又全取太行以东和晋阳,自然占了大头,而魏氏也在孜孜不倦地寻求更多地盘,他韩氏自然不能什么准备都没有。
首先,要收回旧领地,赵无恤许诺会替他拿下平阳,等再收复了上党,韩虎打算乘着赵魏在绛都掰扯的时候,先向南去攻略虢城。
因为谋臣段规前几日对他说的那些话,让韩虎对自己家族的未来,有了一个清晰无比的规划!
……
在魏驹吐露魏氏已在新绛举事的消息后,回到自己的营帐,段规便断言,不久之后三家便要对知、范、中行的领地进行大肆瓜分了。
“主君除了收回旧领地外,还必须得到河外之地!”
韩虎当时很不解:“不去与魏氏争河东,不去和赵氏索要知、范、中行的领地,却要河外,这是为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段规大惊,连连稽首道:“不可,知氏眼见就要败亡,晋国将进入三卿格局,赵氏最强,其次为魏,韩居第三。新绛那边是赵魏角力的重心,韩氏实力不济,强行搀和进去也捞不到什么,反而会激化与魏的关系。而河内、河北地更是不可索要,那里已经变成赵氏禁脔,何况太行山隘已经被赵氏控制,主君只能另寻发展方向,至于知、范、中行在太行山以西的领地,说实话,若能得到最好,得不到,也无法强求,因为三家分地,必然是以先占据为准则的,那些地方韩氏鞭长莫及,晋国唯一尚是空白的地方,便是河外了。”
韩虎有点不乐意:“河外之地除了虢城外,几乎都是一片荒芜,伊洛之戎充斥其间,我要来又有何用处?”
“不然,虢、阴这些河外之地,给人的印象是荒凉,赵魏也没兴趣去争抢。可实际上,正如诗所言,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鱼在于渚,或潜在渊。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榖……虢城富庶,当年虢公依靠这里,一度成为晋国大敌。臣去过那里,只见城外田陂宽十里,原隰沃衍,鱼苇富饶,男耕女织。河外之地只要稍微开发,同样能有良田百万,养户十余万,而且洛水以北的宜阳还有铁矿!赵氏依靠鲁国的铁山制造了许多锐利兵器,对于有家有国者而言,铁的用处不亚于铜锡,这便是取河外之地的利益所在。”
韩虎不再对河外心存鄙夷,而是坐直了身子,让段规继续往下说。
“更何况,臣下听说一里大小的地方,能牵动得失千里之地的决定,是因为地势有利;万人之众能攻破三军,是因为出其不意。河外的虢、宜阳等地向内背负大河,向外与阴地隔伊洛相望,往西履崤函而戴华山,往东包周室而临郑国,正所谓良为形胜,据关河之肘腋,扼四方之噤要是也,先得者强,后至者败。过去韩氏没有机会,这次却不能放过!”
“如今郑国乘着晋国内战,已夺取伊洛和阴地,还和楚国叶公划汝水瓜分了蛮氏国。未来晋郑若起纷争,韩氏便可以从后方再将这些疆域夺回。然后再伺时而动,无论是对秦,对周,对郑,甚至对楚,都可以三面出击,拓展疆域!如此便能远离赵氏锋芒,跳出晋国内部纷争,独自发展壮大,这便是臣为韩氏设想的未来!”
韩虎认同了段规这种“避赵氏锋芒”的发展策略,经过四年内战,他算是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别的都不重要,先将自己发展壮大才是王道选择。
所以他坐看赵魏二人西去新绛,为了河东争个头破血流,放自己另去打一片天地。
次日,韩虎站在上党城外的高地上,目送赵魏大军兵分两路拔营远去。新绛肯定会是一番明争暗斗,魏氏虽然控制了国君、都城和大半河东,但因为实力不如赵氏,肯定会被压制,自己也不能坐视不管。
“敌寇未尽,我等却先生间隙,若有三家通嬴之策就好了……”冷风吹过,撩起年轻卿士乌黑的长发,他紧了紧身上的皮裘,不由发出了一声叹息,他本是个不喜欢争斗的人,为了宗族逼不得已啊。
一强两弱的格局下,为了避免赵氏鲸吞整个晋国,韩魏沦为附庸,魏氏撑不住时,韩虎肯定会拉他们一把。所幸这时候已经是隆冬时节,晋国民生凋敝已久,还有消息称,外敌秦、楚、郑三国又开始频繁地相互派遣使节,这个传统的反晋同盟或许会再度结合,没有人会昏了头在这时候重启战端。大家都需要隐忍克制,避免新的内战发生,既斗争,也合作,这才是韩氏,也是赵魏两家在朝堂斗争中的上上策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站在赵无恤面前的人是虒祁宫中的太史蔡史墨,他同时也是晋侯午的太傅。
此人博闻强记,在诸侯中很有名气,他长于天文星象、五行术数与筮占,熟悉各诸侯国典籍往事,尤其是一手预言十分准确。二十年前史墨就准确预言了范、中行二卿的灭亡,他还认为吴国二十年后将有大难,其准确性让知道后世事的赵无恤为之咋舌,对这位不苟言笑的太史便不敢有所轻视。
史墨是在晋国旧都旧绛城外与赵军遇上的,这里是晋国百年旧都,最初时唐叔虞封于翼,之后经过曲沃系和翼系的百年斗争,到晋献公时迁都绛,又到晋景公时再迁都新田,又称新绛,于是旧都也就变成了人们口中的”旧绛“。
这里的确如其名,到处透着一个“旧”字:旧的宫室涂道,旧的晋国放言,旧的公族支系聚集于此,保持着旧有的生活方式,和新绛的繁荣与日新月异大为不同。但如今,这座旧城的寂寥被彻底打破了,一支大军从东面开来,不由分说便在城外扎营,围住了城池,让城内国人紧张不已。
放眼望去,赵军密密麻麻,足足有三万人之多,这还是在沿途城邑留下不少人驻扎和看守俘虏后的人数,可见赵氏实力之恐怖。
但其中,满是玄鸟旗帜、蜂旗,以及各兵种的标志旗号,却独无一面“晋”字大旗。
晋国公室已经风雨飘零,成为卿族的玩物,这场长达四年的内战更使得晋室颜面扫地,随着赵军入河东,最后的遮羞布也被撕扯下来,但仍然有裱糊匠想要尽力维持住公室的最后一丝尊严。
所以史墨见赵无恤一照面第一句话便是:“将军既然打着清君侧的旗号,便要有清君侧的样子!”
赵无恤回头瞥了一眼自己麾下将吏们不以为然的神色,笑道:“太史教训得是,说来惭愧,直到上个月,我还被视为晋国叛臣,虽然有心向国君辨明我心却不得其门路,更不敢妄自打出晋国旗号,如此说来,国君真的认可我赵氏的忠心了?”
史墨面沉如水,“国君让老臣来传诏,君侧之恶臣知伯已逃亡,范皋夷、梁婴父等人也尽数被将军擒获,将军军旅劳顿,不如顿兵暂歇些时日,等新田被焚毁的市井官署修缮完毕后,再请将军入虒祁宫策爵列勋,商量晋国正卿的人选……”
“正卿人选?为何我听闻魏伯已经被任命为执政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是谣言,魏伯只是暂代其位,正式的执政还有待商榷。”
看来是我大军西进,以及邮无正的急速南行吓到了魏氏,想要抛出执政之位来钓我上钩……赵无恤微微眯眼:“按理来说,魏伯乃中军佐,论资排辈,自然是他为正卿。不过我更关心的是,按照这说法,国君和魏伯……是不想让我进入新绛?”
“这也是暂时的,国君想让新绛尽快恢复,再迎接将军,否则一座破破烂烂的宫廷,如何进行接待?”
赵无恤不信这话,他面露难色,侧过头指着身后的三万大军道:“我不入新绛可以,但麾下兵卒家臣为了今日奋战了整整四年,他们很想入国都拜见国君,汹汹舆情,我也阻止不了啊,既然不能进城,去郊外遥拜也是可以的吧。”
赵无恤的话语里透着暗暗威胁,顺着他的话,众将吏一同呐喊,其声响彻旧绛,震得瓦砾似乎都在颤抖,连见多识广的史墨也不由凛然。
他出生的晚,没赶上赵宣子的时代,可眼前的赵无恤,却是一个活生生的赵盾再世!甚至连母族是狄人这一点都完全相同,若让他进入新绛执掌大权,只怕也会像赵盾一般,名为晋卿,实专晋权……
也难怪国君和魏侈极力想让此人停在河东之外,但如今赵氏羽翼已丰,赵无恤纵然强行做出什么无道的事情,旁人也只能无可奈何,指望晋国的旧礼法笼住他?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事到如今,史墨等人能依仗的,也只有那点道德礼法了,他语重心长地说道:“有国有家者想要世代传承延续,在于德行,不在兵多将广,山河险固,还望将军慎重,不是所有事都能用武力来解决。”
“太史说的不错,如今晋国的军政之事,不需要刀兵,而需要宴飨,既然国君出于种种考虑不希望我去新绛,那太史且回去告知魏伯,就说我且在旧绛休兵歇息,设下筵席等他来共聚,事关晋国的未来,赵魏两家需要好好谈谈!“
赵无恤似乎退让了一步,但随即又露出了胜券在握的笑:“若魏伯肯不愿来,那我作为晚辈,便自能自己寻上门去了。”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傍晚时分,约定赵军在旧绛期间一切消耗都由旧绛提供后,太史墨匆匆西行,去往西面两天行程外的新田汇报情况。而赵军则在旧绛国人忌惮疑惑的目光中大咧咧地在城外扎营休憩,赵无恤才脱掉闷了一整天的鞮,帐外便有人来了,而且一来就是一群,有王孙胜、石乞、田贲等人。
石乞、田贲这些激进派将吏一进门,便齐齐下拜道:“主君,我三万大军已经兵临旧绛,往西急行军一天就是晋都,邮无正司马也已经从谷道绕过霍太山,不管沿途属于魏氏的吕邑阻拦,直插新绛,如今也已经抵达平阳附近。而魏氏在绛都周围的兵力满打满算,加上抢先驻扎周阳防御我军的魏驹部,不过两万余人,若急击之,赵氏必破魏军,则晋国便可全部归属将军了!”
赵无恤沉吟片刻后表示知道了,让他们统统出去,只留下刚才没有说话的王孙胜一人,问他对此怎么看?
“将军若下定决心灭魏,撑着这个冬天征召兵卒不休憩,忍着好不容易积累起来的仓禀耗尽,强行进攻,到明年应该就可以将全取河东了。若韩氏卷入,战争可能会延长到后年,若秦、楚、郑卷入,那此战就绵长无期了。纵然以赵氏之强,连续作战五六年,也会民生凋敝,怨声载道……纵然最终胜利,只怕也会失了民心,加上赵氏中心在河内、晋阳,距离河东太远,到头来反倒会便宜了别人。取之易,守之难,就像当年吴师入郢一样,看着威风八面,到头来好处却不多。”
“说得好!不但要夺,还必须守。”赵无恤一直认为王孙胜也是一个王霸之才,而且并非必须依靠别人,他就算自立门户,也有可能成为雄霸一方的诸侯,甚至是自己的对手……
不过至少现在,这个年轻人的路,还长着呢。
“所以我才打算用大军逼压国都,对国君和魏氏造成危机感,胁迫他们向我低头,按照我的想法重新构建晋国的格局和未来。“但这个度又得适量,不能让韩氏觉得我太霸道,因为惧怕而远离,也不能让晋国的威仪完全碎裂扫地,造成三卿彻底分裂,让三分晋国提前上演,那不是赵无恤的初衷……
他的目标只有一个,赵氏代晋,列为诸侯!这便是赵氏的唯一策略,他想要的是整个晋国,赵魏韩,河内河北河东晋阳河外河西,一点都不能少!
纵然要实现这个目标需要走很多路,突破物质基础,突破时代限制,还有深埋于人们精神里名为”礼法“的重重阻碍。但他能等,他还年轻,三十岁不到,有充足的本钱和时间。
“是个人都会利令智昏,但如今魏侈父子也该清醒清醒了,经过四年内战,旧时代的卿族斗争方式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没有温情脉脉,没有姻亲世交,国君之命起到的作用越来越小,联弱抗强也不如他想象中的有效,资历和年龄更不值一提,取而代之的是兵强马壮者执国命的新局面。他们若不想让我真的兵临新绛,让魏氏彻底陷入被动,就必须乖乖过来,在盟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接受由我,由赵氏主导的晋国新秩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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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无恤邀魏卿赴会,为何寡人也要一起去?”
新绛东门外,晋侯午端坐在金碧辉煌的大车中,他的“侯伯”之驾足足有六匹马拉着,足以比拟天子仪仗,交龙之旗抖擞飘扬,可这位国君的脸上却不怎么好看。
说来当今晋侯也是可怜,弱冠之年继位,虽贵为国君,却被六卿当成少年,一直养在深宫,未曾经历风雨,前后被魏舒、范鞅、知跞等强卿架空。到了而立之年时,又碰上了百年不遇的大内战,历经了一场新绛城中的血腥厮杀,还未来得及喘口气,迎面继而又要面对来势汹汹的赵无恤,他愁得都快少年白了。
魏侈倒是言之凿凿:“如今赵无恤势大,君上也认可了他清君侧的旗号,故而他挟大胜之势而来,郊迎也合乎礼法的,旧绛,正好是公室畿内的边缘。”
“话虽如此,可若他起了歹心,要加害于我;亦或是想要学对待鲁君一样,将我挟持起来,带回太行以东圈养在行宫号令卿大夫,那该如何是好?”想到鲁定公的凄惨处境,晋侯午不由打了个哆嗦,知魏两家过去在他耳边没少说赵氏的恶处,其中就包括他对鲁国公室的不臣。
魏侈保证道:“赵无恤绝不敢如此!若有此心,他早就逼进新绛,围城叫嚣了,也只有国君在,才能让他收敛不臣之心,非分之想,安分地撤军离开啊……何况那边不止赵无恤一人,魏氏会派大军护送,韩氏家主韩虎稍后也会赶到。而且君上是以去旧绛巡视、祭祖为名出发的,绝不会在史书上留下任何污迹。”
魏侈与晋侯午的关系不如知氏那般亲密,他们只因为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才捏着鼻子在一起。魏氏需要一个合乎礼法的名义,让自己多一点谈判的筹码;对于国君而言,旧靠山知氏倒了,他需要一个新的依靠,避免被东面来的乱臣贼子所辱。
所以赵无恤设宴于旧绛,魏侈不得不赴会,但又怕有意外,便索性搞了一场“郊迎”把晋侯搬了出来。虽然晋国朝廷已经威风扫地,可晋侯在晋人心目中,依旧有一丝分量,他不信赵无恤敢逾越最后的礼法障碍。那样的话,刚刚平息下去的赵氏外围,又会纠结起新的反赵同盟,国人的反对也会一波接一波,这就是多年来诸卿宁愿架空国君,也不愿擅行取代的原因。
晋侯午虽然仍是嘟嘟囔囔地抱怨,说这天寒地冻的,竟然要受这种苦头,这郊迎也走的太远了吧!但还是乖乖上了车,随着魏氏军队朝东边而去。
从新绛到旧绛,若走的慢,一天是到不了的,他们第一晚在浍水边的行营休憩,这浍河水声十分特别,不流动时也会发出响声,倒映在魏侈耳中格外响亮。
魏侈又宽慰了打退堂鼓想回新绛的晋侯一番,这才离开大帐,召来儿子魏驹商量明日谈判的对策。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原来魏驹见赵无恤停在旧绛,他不放心,也带着魏军驻扎在其东以防不测,听闻魏侈带着国君来了,先是一惊,便连夜过来与父亲见面。
“父亲为何将国君也带来了?”
“国君在,三卿相会便有仲裁之人,商量出结果由国君拍板,两外两家也无话可说,我魏氏也不用被赵氏单方面胁迫退让。与国君相互扶持,博得舆情礼法认同,这是现下魏氏唯一的优势了……赵氏在旧绛表现如何?”
魏驹忧心忡忡地说道:“赵军入旧绛后,财物无所取,妇女无所幸,只要了十日粮秣。可见赵无恤其志不小,意在取河东民心和膏腴之地,而不是抢掠一番就返回太行以东独立行政。”
早在魏氏叛知前,赵魏韩三家已经有过频繁的书信往来和书面约定:魏氏所获的范氏河东领地仍然归魏,韩氏收复原先的全部领地,赵氏的耿、下宫、楼也要复归赵氏所有,并享有东阳、邯郸、河内三处的法理控制权。灭知后瓜分其领地,三家井水不犯河水。
但究竟要怎么瓜分,当时也没有具体的方案,原本魏侈希望向北守住谷道,向东以上党为界,独占河东。谁料赵氏东、北两路兵马的进度的都出乎他的意料,魏军拦又不敢拦,也拦不住,只能坐视他们越过了这道线,逼近绛都。
魏侈又问道:“此次约我去相谈,赵无恤打的是什么主意,他打算如何分割知氏和范、中行的领地,你可知晓?”
“小子不知,赵无恤甚至未对核心家臣之外的人透露只言片语,根本猜不透,不过在我想来,大概是想要插足河东罢。”
请神容易送神难,魏侈深知,自己若不出一点血,恐怕是没法让赵无恤撤离河东了。
他冷冷一笑:“也罢,既然他贪得无厌,得了大半个晋国还不罢休,那吾等便再推他一把。若赵无恤无故向魏氏索地,国君、韩氏必恐;若他更进一步,觊觎执政之位,如此重欲无厌的人当了晋国执政,天下诸侯必惧,秦、楚、郑都会与之为敌。这就是《周书》所说的,‘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与之’!着同样是吾等的应对之策,只要他的要求不是要新绛、旧绛、知邑之类太过分的,一两座城池的话,吾等不如与之。其实这次的郊迎,何尝不是为了骄赵无恤之心,骄而轻敌,赵氏之盛不长矣!”
商量好魏氏的应对之策后,次日,一军魏卒和一千宫卫组成的“郊迎”队伍继续沿着浍水河逆流而上。接近旧绛时,赵氏的轻骑斥候开始频繁地出现在视野内,赵氏派来的礼仪官也拜见晋侯,说赵卿听闻国君亲来,受宠若惊,已经出营,就在前面相迎!
晋侯午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点,他正襟危坐,摆出诸侯的气派来,心里却还是虚得不行,多年未见,赵无恤恐怕很难像当年一样,对自己低眉顺眼了吧……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旧绛这边也已经得知晋侯要来“郊迎”的消息,十月初十一大早,赵无恤便带帐下诸将吏、家臣往西迎出十里。
三万赵氏步骑鱼贯前行,队伍中各色旗帜飘扬,矛戟如林,伴随着鼓声,排了两里长,前为骑士策马扬威,后为甲士持矛站立。远望之下,烟尘弥漫,军容甚盛。
众人立於道上,遥望前方,时当正午,一支车队迤逦行来。
新绛通往旧绛的大道是极好的,黄土被夯得很结实,道两边植有松柏,虽在此前被各方势力砍伐了不少做器械,但仍剩了不少,远远望去,参差不齐的道边树中,宽阔的官道上,数千护卫兵甲鱼贯前行,如临大敌,后面便是晋侯的仪仗。
赵无恤站在涂道中间,见到这一幕,一段往事一下子闪过脑海。那是他还未及冠的时候,在泮宫举办大射仪。当日春暖花开,是他第一次见到晋侯,见到春秋时代的诸侯之礼,有些惊艳,也有些失望。
他记得当时的虒祁宫虎贲魁梧雄健,至少表面功夫也做的很好。
但这几年晋国久陷内战之中,不但朝廷经济困难,公室也愈发凋零,连虒祁宫也免不了缩减了开销,昔日雇佣来站岗的公族子弟,竟都养不起了……所以那些宫甲,如今看上去却显得有气无力,连迈步都有些发虚。
晋侯的座驾是一辆六马驾辕,华丽而庄严的舆车,通体硬木打造,外覆青铜构件,上有华盖,正是晋国重宝,著名的“大路之车”。车上载着庄重的彝器,表军权的戚钺,表征伐的彤弓等,都是周天子在数百年间陆续赐予晋侯的“侯伯”礼器,晋侯为了给自己撑场面,竟然都带出来了。
长出不少胡须,面色有些苍白的国君立于车厢正中,旌之以车服,明之以文章,正扶着车栏直视前方,目光不偏不倚,正好和赵无恤碰到一起……
赵无恤从他眼中看到了恐惧,对自己身后力量的恐惧……
想当年,他不过是诸位卿子里不起眼的一个,晋侯连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没有,现如今,他却是压在他头顶的一座大山,晋午就像杞国人忧虑天会突然掉下来般,般发愁地盯着他看。
他微微一笑,还是垂下了头,让晋侯保留一丝脸面。可心里取而代之的想法却更甚以往了,这不再是少年的痴心妄想,似乎是只需要踮起脚尖,伸出手,便能摘到的甜美禁果……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也由不得晋侯不心生怯意,因为赵无恤这架势在他眼里,不像迎接,反倒像列阵打仗,他差点就站起身来,让驾驶公车的御者赶快掉头就跑……
不过居前相迎的赵无恤打消了晋侯的疑心,他就站在路中间,冠带黑衣,金印紫绶,革带佩剑。一众赵氏将吏与家臣跟随其后,见到晋侯车驾过来,赵无恤便带着他们迈步,下拜道:”罪臣赵无恤,拜见君上!“
晋侯心中百感交集,挤出一丝笑意:“卿乃晋国才俊,扫清君侧恶臣,都依仗卿尽力,何罪之有?快快免礼。”
他很好地隐藏起自己的怯场,笑着让赵无恤和他的家臣们起身,啧啧称奇地赞叹了一番,眼睛在身后凶巴巴的赵氏将吏脸上扫了两眼,随即便集中在赵无恤身上了,这时候,要表现得亲昵些,过去俩人关系还算不错。
“卿可否上前几步?”
赵无恤走到车边,晋侯看了一会后,发现他成熟了许多,短须覆盖了下巴,便执其手,用有些动情的声音道:“赵卿,寡人与你几年未见了?”
赵无恤也换上回忆的神情道:“臣在公九年腊月离晋,如今是公十七年十月,唉,不知不觉蹉跎八年过去了……臣少小离家,老大方归,若再晚几年,少年白首,只怕都不能活着见到君上了。”
他的态度倒是出乎晋侯意料,没有暴发户的嘴脸,但晋侯午也不是二十多岁的毛头小伙了,心里的提防忌惮一点都没放松。
“这是什么话,寡人还指望与卿把酒言欢,再一起玩几局象棋、蹴鞠呢!卿正值大好年华,当继续为国效力。说起来,赵氏历代忠良,赵成子辅佐文公流亡诸侯长达十余载,一直矜矜业业;赵宣子辅佐三代国君,赵庄子、文子、景子莫不为晋国维持霸业做了贡献。到了赵武子,更是堪称人臣楷模,唉,只可惜他英年早逝,不能再一睹英容……”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父亲死得其所,至死仍是晋国的忠臣,还敦敦教诲我忠于家国之道,让无恤受益匪浅。”
“‘然也,江汉汤汤,武夫洸洸。经营四方,告成于王。四方既平,王国庶定。时靡有争,王心载宁’,叛臣已遁逃,晋国百姓可以过上无争无战的好日子了……”晋侯接着还吟诵了一首召伯虎南征胜利归来,告成于周宣王的诗《江汉》,赞誉无恤之功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这样,一堆寒暄过后,君臣两人久别碰面的尴尬似乎缓解了不少,晋侯热络地与赵无恤谈着往事,夸赞他清君侧符合礼法大义。赵无恤则笑了笑,说这都是将士尽力,这才能驱逐知氏叛党。
他邀请晋侯继续前行,接受三军朝见,并亲自蹬车为车右,为晋侯做“引导”。
……
车驾前面由骑兵开道,虞喜居先,手中高举一件物什,此物由竹作成,柄长八尺,束有三重的牦牛尾,牦牛尾被染成黄色,这便是当年晋侯赐给赵鞅征伐王子朝的节杖。也是赵无恤在家里能找到的,可以代表赵军是晋国中军一员的唯一东西。
作为叛党,玄鸟大旗打的久了,突然再换上晋国的皮颇有些不习惯,要不是前些日子蔡史墨提醒,他差点把这茬给忘了。
虞喜之后,则是戴着飘洒红樱何鲜艳羽毛的胄帽的数百精锐骑从,穿着玄色的软皮甲,披着绛色的战袍,手持长达八尺的骑矛,佩戴黑色刀鞘的直刃环首刀,有的还配有骑弓。他们骑的都是良马,高六尺半,俊美雄壮,而且为了今日的场面,还特地披挂了绘成虎纹的皮制马甲,看上去十分整齐雄壮。
晋侯不由反观自己的御马们,这几年河东经济困难,宫中马高六尺半者寥寥可数,这让晋侯感觉脸上无光。侧目看着旁边介绍骑兵战史,兴致勃勃地描述他们每次斩首几何,击穿敌人阵线几次的赵无恤,一时间自愧形秽,讷讷无言。
再往前,步骑三万的赵军整整齐齐列成十数个方阵,玄色的战旗,制式的甲衣,锐利的剑戟,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材官服绛衣,挽强弓劲弩,腰上挎着箭囊,一面绘有后羿张弓射日的军旗迎风招展。武卒则个个燕颔虎头,身强体壮,他们披甲持戟,营前亦有军旗,是三尖高山和直立的林木,士卒们也的确如不动的山川和静待的林木般静默无言,只是目光炯炯看着车驾。看向晋侯的神情是好奇和茫然,看向赵无恤却是狂热和崇拜。
赵无恤面带微笑,向他们挥手致意,同时介绍着这些军队的战史——将齐、卫、范、中行、知,甚至还有晋侯的公室兵打得抱头鼠窜的战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路下来,晋侯算是彻底明白了。
这赵无恤乍一看和过去一样温顺亲切,实则却在给他,给魏侈下马威啊……
晋侯午这才想起来,赵无恤已经是废立过宋、曹、卫、鲁、薛数位国君的霸道卿士了,会不会把在泗上的那一套反过来用到自己身上呢?
他不由两股战战,心生惧意,不时回头,想看看自己的亲卫宫甲是否还跟在旁边,魏氏的军队又在哪里,能否及时保护……
谁料就在此刻,就在他们即将走完涂道,路过那个打着烈火侵略旗帜的方阵时,一个振聋发聩的声音却突然喊了出来:“万岁!!!将军万岁!!!赵氏万岁!!!”
……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万岁”,顷刻之间,十数个赵氏军阵,三万名将士,都一齐狂热的高声呼喊着:“万岁!”“万岁!“将军万岁!!!赵氏万岁!!!”
赵无恤本来面带微笑检阅着眼前这数万虎贲,感觉好极了。这种方式为春秋时代所未有,与其说是迎接晋侯,更不如说是接受他的检阅。他的思绪一下飞到另一个时空,年幼的他只能在电视机面前崇拜地看着领袖逆行在十里长街上,接受海陆空三军将士的注目礼,孰料今日,自己也享受到了同样的感觉。
不过当“万岁”声响起时,他的微笑却凝滞在了脸上,这是先前未想到的,他的要求是众将士沉默少言,用这种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气氛威慑下晋侯和魏氏,谁料……
赵无恤本以为军令如山,没想到的是,对于这三万赵军将士来说,晋侯?这是一个陌生的称呼,他们中大半是鲁人、宋人,甚至是卫人,对于晋君有种陌生感。更何况被征召入伍后,虽然被教导过忠君之事,但忠的却是给他们军饷和吃食,还有田宅的赵将军。基于一种朴素的威权崇拜,他们几乎是将赵无恤当成神灵来传说的,甚至有人传说,他就是宋国近来很流行的“玄王再世”的玄王人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当赵无恤站在车上对他们挥手时,他们自动无视了晋侯这个人,只是目光炯炯地看着赵无恤,是他将他们带到这里,一场接一场的胜仗,见证数不尽的荣耀,得到了田宅子女。随着赵无恤摆动的手,他们的情绪如火山的熔浆一般,在心底里面沸腾着。
尤其是打着烈火侵略旗帜的田贲部轻兵,在赵无恤经过时,沸腾的熔浆猛烈的喷发出来,田贲如同狼嚎般,第一个抬起头嚎了一嗓子,引发了一场山呼海啸。
赵无恤目光所到之处,看见的是一双双狂热的眼睛,和张口大呼的嘴巴,士兵们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他感动之余,也有些无奈,实在是一场意外啊,这些在公子阳生在郓城被腰斩那天,从百姓处学到这个词的士卒们,完全没有想到他们这一嗓子所产生的后果。
突如其来的狂热喊声将晋侯吓了一个踉跄,若非赵无恤拉了他一把,差点从车上吓得掉了下去。
惊愕失措的不止晋侯一人,后面跟着的魏侈早已被赵军的架势弄得满头大汗,这会更是脸色煞白。
在外围提防的魏驹也面色大变,他的手下意识的搭到了腰间的剑柄上,魏赵两军一时间剑拔弩张。
唯独赵氏军阵后面,楚国士人石乞露出了一丝笑,握着短剑,就朝前走去,心中杀意越来越浓郁,功成名就,或许就在今日!
不过他才走了几步,就被人拉住了,一回头,却是王孙胜,对他摇了摇头。
石乞眼见晋侯车驾远离,不由呵斥了王孙胜一句,骂他优柔寡断,难成大事,再回头时却碰上了赵无恤命令他停下来的眼神。
石乞只能讷讷地收起匕首,不满地嘀咕了一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
赵无恤狠狠瞪了朝这边靠近的石乞,还有在阵列里叫得正欢的田贲一眼,让他们休要胡来,坏了自己成竹在胸的计划,这是春秋,不是五代十国,终归有许多不同之处,兵变篡位?不适合这个时代,也会为后人开一个不好的头。
好在这时代各地用词不太一样,在周室和晋国,“万岁”“万寿”已经成为天子和诸侯专享,可鲁国那边,却还在乡间普遍使用,所以这场意外发生在春秋,远没有后世严重,赵无恤勉强能圆过去……
他若无其事地笑道:“二三子在为君上祝寿呢。国君万寿!明明君上!”
晋午本来已经坐到了车舆的皮毛上,大脑一片空白,紧抿双唇,呆若木鸡,一时之间,完全不知该如何应对。被赵无恤这么一说,才咧嘴勉强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气氛太尴尬了,晋侯只能无视喊声里面的“将军”,“赵氏”。他就怕赵无恤突然掉头来跟自己说一句“以此制敌,何敌不催?以此攻城,何城不克?”然后便挟持自己猛攻新绛……
接下来的路是怎么走的,晋侯没印象,只知道自己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等硬着头皮走完全程,晋侯发现整个衣襟里都湿透了。等坐在独属于自己的大帐中后,随着恐惧慢慢褪去,晋侯心中的愤怒却愈来愈浓,对赵无恤乃乱臣贼子,此番来绛都是心怀不轨更加肯定和畏惧。
这位落魄的一国之君颤抖地自言自语道:“蔡史墨曾预言说,亡晋者,赵氏也……寡人之前只当是一个笑话,现如今,却已经确信无疑了,新绛和河东,决不能落入赵无恤手中,若他得志,一定会像赵盾弑晋灵公一样除掉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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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党守将羊殖得到晋侯诏书不战而降后,韩虎一面让人带着五千兵南下去河外抢占地盘,自己则带着部分人马来到旧绛。作为晋国仅剩的三卿之一,这个热闹即便他不想搀和进去,也得旁观一番。
“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在商量三家分地之前,必须确定一件事,晋国执政卿之位,当归属谁家?”
和谈一场开,赵无恤便提了这个问题,晋侯午早有计较,他说道:”此事涉及到晋国传统,当问太史。“
于是便召蔡史墨入帐,朝赵魏韩等人行礼后,史墨侃侃而谈道:”物生有两,有三,有五,有陪贰。故昊天有三辰,大地有五行,人体分左右,万物各有妃耦,故天子有三公,诸侯有卿士,以辅佐君主治国安民。”
“晋国的卿位,出现于城濮之战前夕,文公始作三军,设六卿,分别作为三军将佐,其中正卿称中军将,为六卿之首,总理晋国军政。在传承规矩上,从韩献子开始,晋国中军将一直是顺次升迁,各家轮流主政,中军将告老,则中军佐替补为正卿,中军将之子继承父辈卿位,担任六卿之末的下军佐,重新开始一轮替补升迁。”
“之前晋国执政为范献子,范献子死,知伯为正卿,如今知伯被公认为恶臣,已经向西败亡,摈弃家国,当废除其正卿之职。依照次序,应是中军佐魏伯为正卿,升为中军将……”
魏侈微微一笑,赵无恤则眉毛一扬,问道:“哦,那敢问太史,我和韩子应当是什么位置?”
“赵武子生前为中军佐,逝世后,将军应当重新从下军佐做起,现在仅剩三卿,当为上军将,韩卿则为下军将……”
也就蔡史墨敢这样直言不讳地说出来,赵无恤不以为忤,笑道:”按照晋国传统自当如此,但据我所知,战时常有特殊情况。如太史所说的城濮之战前夕,中军将郤縠卒,于是晋文公立刻提拔下军佐先轸担任中军将,这便是破格的例子。”
“那是制度草创之际,与今时不可同日而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太史之言我不认可,策勋赏爵,自然是按照功绩来算的。这场大战里,赵氏东败齐,北击代,西擒知氏,南迫周、郑,敢问谁家出的力有我重?流的血有我多?既然连国君都认为赵氏位居首功,故论功行赏,我当为上卿!”
帐内一片寂静,晋侯午冷汗直冒,等了半天后见无人反对,只能干笑着说道:”此事乃军国大事,不可草草决定,不如搁置几日……”
赵无恤却变了脸色:“此事今日必须定下!否则帐外的三万兵卒只怕不服!国君劳顿,身体不适,不能经受长谈,还请下去休憩,吾等得出结果,告知君上定夺便是!”
“你……你……”
晋侯呆了半响,他当了这么多年国君,虽然一直是傀儡,却从未如此被臣下顶撞威胁过。一时间如噎在喉,委屈得不行,却又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四下看去,想瞧瞧有没有忠臣义士站出来为他主持公道。
然而并没有,赵无恤这番霸道的言辞让帐内众人面面相觑,魏侈父子畏惧赵氏兵力,敢怒不敢言,前几日检阅,还有赵军山呼的“万岁”的确很大程度上威慑住了他们,毕竟赵氏若行无道之举,无人能够阻止。韩虎则眼观鼻鼻观心,半句话也不搭腔,只要赵无恤不公然宣布取代晋侯为君,其余事情都在他底线之内,何况四年的叛党都当了,一时的忤逆又算得了什么?
“君上,请随老臣回去休憩罢……”蔡史墨走了过来,挡在赵无恤和晋侯中间,搀着晋侯的手,将他往外拉去。一边在他耳边小声规劝道:“君上,大势已去,三卿虎斗,君上却如同待宰的羊羔,就别有其他奢望了,明哲保身即可,其余事情休要再搀和进去了,如若不然,只怕会连同朝中的‘恶臣’一起被扫清……”
晋侯无力地点了点头,如行尸走肉般跟着蔡史墨往外走去,回头看着虚掩的大帐,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唐叔虞、文侯、文公、悼公,子孙晋午不肖,这晋国的社稷山川,已沦为虎狼盘踞之所了!”
……
赵无恤将想拖延卿位定夺的晋侯逼走后,帐内仅剩的三家呈三角对坐,面对赵无恤一副”我必得志才肯罢休“的态度,魏侈、魏驹、韩虎三人感觉自己仿佛被逼到了悬崖边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子对正卿之位是志在必得的,这是我父亲孜孜不倦的追求,他在征途中逝世时我就曾发誓,一定要替他如愿,所以根本等不了十年、二十年……还望魏伯谅解。”
赵无恤如鹰的眼睛盯着魏侈,让他感觉凉飕飕的,自己若占着执政之位,只怕是活不了一二十年的,还不如让步,再见机行事,反正纵然担任正卿,魏氏也号令不了赵韩两家。
于是魏侈突然哈哈大笑道:“既然如此,老朽愿意让贤。晋国百废待举,必须让一位有德有才者居执政之位方能服众,不过老夫也有一事想请教。”
“魏伯有何要问的?”
“成为执政后,子泰要在太行以东行政,亦或是在新绛为政?在太行以东,则不合传统,若在新绛,我想问的是,子泰会将新绛纳入赵氏手中么?”
他的声音低沉了下来,若赵无恤的野心如此之大,那他魏氏便只能拼着里通外国的恶名,另寻靠山了,哪怕带着全部领地去投秦国,也比继续与赵氏呆一起,日削月剥好!
赵无恤哈哈一笑:“魏伯误会了,无恤在此保证,河东、绛都之地,赵氏尺寸不取!”
……
魏氏父子在事先商量后,料定赵无恤进逼绛都,肯定是想在河东获得一片领地,作为他干涉朝政的桥头堡,于是便打算“将欲败之,必姑辅之;将欲取之,必姑与之”,宁可忍痛给赵氏一个县,也要保住绛都不失。韩氏对此也心怀警惕,韩虎虽然与赵氏亲善,但也想好了,若赵无恤要求获得畿内周边的话,他以后也会偏向魏氏和晋侯那头,以维持平衡,让自己能发展壮大。
然而这场三方会谈刚刚开始,赵无恤的一句话便将韩魏两家弄懵了。
“河东、绛都之地,赵氏不取尺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氏不要河东之地?”
魏侈诧异地看向魏驹,魏驹也一脸懵懂地摇了摇头,表示事先绝不知晓。
魏侈一时间沉吟了,如此一来,赵无恤的打算就变得扑朔迷离了,他进逼新绛,只是为了那个正卿之位?说实话,经过赵氏悍然叛晋事件,完成了晋国首例在位执政战败的成就后,晋国的执政位置,名分远远大于实利。
若赵氏想要的东西仅仅如此,那留在晋国内部继续观望,与赵氏井水不犯河水,也不失为魏氏长期发展的良方。
至此,话题开始从卿位归属上,跳转到战后的疆域瓜分。
赵无恤也不客气,直接让人呈上一份晋国地图,上面赵氏占领的城邑被描成黑点。原先的封地晋阳、长子自然不变,邯郸归赵,范氏的河内当做“清君侧”的赏赐成为新领地,中行的东阳也由赵氏代国君管辖,以防御齐国、鲜虞。知氏在太行山两侧领地,釜口、阏与等险要之处,都将尽归赵氏所有。
如此一来,赵氏成了内战的最大赢家,但按照赵无恤的说法,最富饶丰腴的河东地区,他只求将耿、楼两处祖地收复回来,介山以南,长子以西之地,则不取分毫!
魏氏被描成红圈,他家如今控制了大半个河东,连知氏的老巢知邑也已经攻下,仅剩蒲坂一带的知兵尚在顽抗,想必用不了几日便能将知氏赶到大河以西。
韩氏的控制区域则是绿圈,包括河内的州、野王等地,以及上党,还有平阳、彘,这两处位于汾水中游,正好挡在晋阳和河东之间,如今被知氏余党知申占据,赵氏承诺和谈后会派邮无正去将其攻取,交还给韩氏。
最后就是新绛到旧绛这方圆几十里,乃晋公室的畿内领地。
直到这时,在帐内一直像个配角般少言寡语的韩虎才起身说道:”韩氏的要求不高,我只要河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魏侈偏头与魏驹商量,韩氏想要河外,在情理之中,因为晋国除了这一处外,几乎都被瓜分殆尽了。
“我支持子寅,只不过……”
在韩虎和魏氏目光投过来后,赵无恤才笑道:“只不过太少了,完全不值韩氏在大战中所做的牺牲的贡献。”
韩虎松了口气,半开玩笑道:“如此说来,子泰想要如何补偿我?”
赵无恤却很认真地点着地图道:“我真心为子寅考虑,河外孤悬域外,独木难支,子寅需要一个渡口,故茅津应该归韩氏所有。虢城素有上阳、下阳之分,一个在大河之南,一个在大河之北,二阳都应该交给你。正所谓唇亡齿寒,虢城在手,若没了虞,随时都会被外敌侵入,为了韩氏的安全考虑,虞城也应该归你所有!”
韩虎愣了半响,心中欣喜若狂。
可另一边,魏氏父子有些坐不住了,因为赵无恤点的这几处,矛津、下阳、虞,无一例外,都位于河东腹地,原本是范氏的地盘,如今都在他们魏氏控制之内!
尤其是虞、下阳,距离他们魏氏的老家安邑何其近也!
图穷匕见,这才是赵无恤真正的计划,利之所在,魏氏设想中两弱敌一强的“合纵”,瞬间就变成了赵韩逼压魏氏割肉的“连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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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驹毕竟年轻,没有意识到有陷阱在其中,当即起身质疑道:“子泰,这不对,三家事先说好,魏氏获得的范氏虞、下阳等都归魏氏所有,不在分割范围之内,如今为何出尔反尔!”
话一出口,赵无恤倒还没答话,他父亲魏侈先在后面拉了他一下,魏驹顿时反应过来,一回头看了看韩虎的表情。韩氏家主对赵无恤的建议显得兴致勃勃,魏驹站出来质疑后,才连忙收敛了那份渴求的目光。
但名为贪欲的刺一旦扎下,就再也拔不掉了……
“糟了!上当了!”
魏驹在心中狂呼,韩氏进取河外在赵魏两家预料之内,魏氏有求于韩氏,所以并未阻止,还暗中表示支持。
但光口头支持是远远不够的。
赵无恤也看准了这一点,他直言自己不要河东尺寸之地,放松了韩氏的警惕,接着顺水推舟,又提出在河东给韩虎补偿,这一出割魏饲韩之计当真狠辣!
原本中立的韩氏突然被赵无恤推到了与魏氏的对立面,河外和河东必然存在冲突!韩氏不会放任当年假虞伐虢的故事再度发生,魏氏也不会容许自己后院多出别家的旗帜。
魏氏父子深深地感觉到,自己真的失策了,但这种平白无故要魏氏放弃重地,让安邑和盐池面临威胁的提议,他们绝不接受!
仿佛知道魏氏不会轻易让步,赵无恤像变戏法似的,又抛出了一个提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韩氏在战争中出力颇多,平阳、上党陆续失陷,论损失,是三家中最多的,必须加以补偿,不然不足以服人心。当然,魏伯若愿意让出虞、下阳、茅津这几处,我自然也会从别处补偿魏氏。“他俨然从参与瓜分者,摇身一变成为韩魏争地的仲裁者!
魏驹和魏侈不想把韩氏彻底推倒对立面去,所以不方便亲自出面反对,他们目视参与旁听的魏氏小宗令狐博,令狐博了然,便出言道:“虞与下阳都是范氏经营百年的良田,而且距离安邑、盐池、魏城极近,快马一日可达。若两家如此相邻,难免不方便划分管理界地、抓捕逃奴,我也不知从何处补偿能够及得上这两处。”
对此赵无恤一笑了之:“我提出的那块地,魏伯和子腾一定感兴趣。”
“何处?”是苦寒的晋阳,还是偏僻的太行山麓?无论是哪,魏氏父子心里一百个不愿意。
“我指的是……绛都!”
……
帐内又一次静了下来,只剩下竖人添酒的声音,旧绛贵族家里珍藏数年的上等酒浆从竹斗落下,倒入青铜酒盏中,洒下一片银色酒花,让人喉头直动。
“绛……”半响之后,魏驹终于发声了,“子泰莫非忘了,新绛旧绛间这方圆数十里,乃国君的畿内领地,诸卿不可妄动……”
“自然记得,只不过时代变了,有些规矩也只能逾越一二。何况早在内战之前,诸卿已经在畿内到处设立城邑,作为各自的宫室,将绛都夹在其内,国君如同被囚禁的笼中之鸟,此为其一。”
“其二,恕我直言,先君和国君都信任知氏,无人时君上甚至称知伯为仲父,与魏伯一同驱逐知氏,实在是情非得已,如今知氏流窜河西,万一哪天引导秦人杀过大河,兵临新绛,说不定国君又会念着与知氏的旧谊,再度在魏伯背后捅一剑!魏伯还敢让国君继续统辖新绛国人,掌有公室虎贲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解释道:“正因为打算谈及此事,我才让国君回避。”
韩虎点了点头,做了四年晋国叛党,他对晋侯早已没了敬意,对他称臣甚至还有些别扭和尴尬。魏氏也若有所思,背叛者最怕他人背叛,魏侈十分多疑,他家与晋侯午不过相互利用的关系,哪敢百分百信任,如今赵无恤这么一说,不免有些意动。
“与其如此,不如尽去公室领地,魏氏得新绛旧绛,虞和下、茅津则归韩氏,何如?这笔交易,魏氏还觉得自己吃亏么?”
韩虎也道:“旧绛乃士蔑所建,虽然已经是旧都,可人口却不亚于一个县。至于新绛更是河东的瑰宝,当年韩献子劝晋景公迁都时曾言:新田,土厚水深,居之不疾,有汾浍以流其污,此地乃晋国百年之基,肥腴百里,魏伯得此地,我都觉得自己亏了。”
韩虎的语调已经变了,从一个旁观者变成了积极参与者,因为下阳和虞乃河外的屏障,他太想要了。有了这两处,段规的计划又完美了几分,韩虎怎能不心动?
虽然他心中也有疑惑:如此一来,赵氏似乎没什么所获啊!难道此次进军绛都,真的是只为韩氏争取更大的利益么?一时间,韩虎甚至有些羞愧难当,为最初打算与魏氏合二弱制衡一强而惭愧,自己莫非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若是能与赵氏一强俱强,他岂有不愿之理?
不单韩虎,魏驹也被这个建议激得心痒难耐,他魏氏虽然一度心贪,想要得到整个河东,但惟独新绛和故绛太过敏感,竟不敢生出吞并的心思来,只想依靠魏氏离得最近的优势加以控制。
如今赵无恤却直截了当地提出,魏氏自取新绛、旧绛,怎能不让他喜出望外?本来抱着损失大县也自认倒霉的心思参与这场和谈,如今却有机会赚得满载而归,纵然损失了虞、下阳也在所不惜!
然而多疑的魏侈仍在犹豫,因为他总觉得,这其中有赵氏的阴谋……
“让韩氏得到河东的一部分,在我两家间制造间隙,这是阳谋,但把新绛旧绛塞给我是何意?这不合常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想不明白,索性直言问道:“赵氏,真的对河东一无所求?”
……
赵无恤自然不会做活**,实在是吞下知氏的太行阏与、潞氏、黎等领地,便足以让他消化上一阵了。河东虽然富饶人口众多,但赵氏的中心已经转移到太行以东去了,纵然还有晋阳,但隔着魏氏的吕,隔着韩氏的上党,治理起来颇有些不便,一不小心,又是邑大夫坐大,里通外敌的局面。
所以还不如把韩氏塞进来,让韩魏生出间隙,当疆域犬牙交错时,纵然两家亲如兄弟,也难免不出争执。就算两家家主忍让,百姓可忍不了,一亩田地,一棵桑树,也许就会演变成两家械斗……到时候他们一起跑来找自己仲裁,那就有好戏看了……
所以,还要在这其中再添一把火才行啊。
于是面对魏侈的疑问,他笑道:“自然不是,赵氏在河东其实还有两块领地,一个是耿,一个是下宫。”
提及下宫两字,一时间赵无恤的脑海中便出现了一幅幅画面,下宫的马厩、与季嬴一同呆过的城楼、呦呦鹿鸣的苑囿、在小小成乡度过的一年岁月,那株如华盖般的桑树,那是他初来乍到这是时代最难忘的经历,也是他从少年成长为男子的重要阶段……
无恤一时失神,但下一瞬,这些画面都被他挥动干将剑斩得粉碎。羁绊,有时候是阻止人前进的障碍,这是一个连环计,他所图甚大,为了更大的目标,暂时的割舍这些回忆是值得的,他如此劝说自己。
“魏氏在晋阳附近也有一个县,正是梗阳,魏氏的魏戌为梗阳大夫,此地迫近晋阳,却远离魏氏本土,故我欲用离安邑更近的耿和下宫两处与魏氏换地,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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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地,对于晋国诸卿而言并不陌生,因为他们在封建领主制度下得到的领地东一块西一块,很少有连成一片的。所以便常常有领地交换的行为发生,国君强势时,这自然是不允许的,但随着公室权威一点点削弱,卿族们换地便越发频繁大胆起来。
韩氏的州县就是通过一系列交换得来的,此外,位于晋阳附近的马首最初被分给韩氏,于是赵景子用平阳与马首进行交换,这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本来梗阳的存在相当于卡在赵氏太原盆地诸县上的一根骨头,但现在的魏氏不被赵无恤进攻就要感谢昊天了,哪里还敢有主动招惹的念头?如今放弃难以联络的梗阳,获得汾水流域的耿和绛都附近的下宫,这个交换魏氏自然乐见其成。
当然,换地的同时,一般而言也存在移民,双方会将原先领地上控制的编户齐民挪个位置,不想便宜对方。
然而就在赵魏两家商量换地和移民细节的时候,韩虎眼中却隐隐有些寒意。
耿与他的老家韩城,只有一河之隔……
赵氏已经把祖庙灵堂迁到温县去了,所以换地起来不用顾忌,可韩城却是他韩氏列祖列宗归葬之地,绝不容放弃。如此一来,韩城便被魏氏的领地团团包围,同时被包围的,还有韩氏的主邑平阳,由不得他不慌……
一时间,韩虎对晋国时局的观感大变,甚至觉得魏氏在战争中出力甚少,只不过是投机了一把,就得到了新绛、故绛这等膏腴之地,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这下子,韩氏真的在河东与魏氏挤作一团了,领地犬牙交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颇似一个6,9式镶入对方腹地。虽然韩魏两家都猜测到这是赵无恤的阳谋,却难以抵制津口要地和绛都的诱惑,当日,在赵无恤的不断催促蛊惑下,他们便在草拟的盟约上按了手印。
晋侯午十八年十月十七日这一天,赵魏韩三家在新绛故绛之间一个名叫“侯马”的小地方设坛,举行会盟。
作为放弃河东的补偿,赵无恤毫无疑问地被魏、韩两位家主共同推举,在如此大的压力下,晋侯只能同意,在上面加盖了国君之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日,赵无恤在侯马正式成为晋国的中军将,大国上卿!
……
赵魏韩三卿在侯马结盟这么重大的事,晋侯却未参与进去。
据说他在那日被赵无恤排挤出会议后就得了病,一直抱恙呆在大帐内,也不知是真的身体不适,还是心病,总之半步不肯迈出来,一个人在饮酒作乐,生着闷气。
蔡史墨将三家将在侯马结盟,为赵无恤举行升任上卿仪式的消息禀报晋侯时,晋侯午仍然懒洋洋地转着手里的空酒盏,“太史,凡事都让赵魏韩三卿做主即可,反正他们已经将寡人的晋国分得差不多了。”
他声音漠然,浑如事不关己,显然是已经哀莫大于心死。
要是知氏赢了这场战争,该多好,自己当初还不如选择同知跞一起流亡河西,哪怕颠沛流离,也好过彻底成为傀儡,遭受屈辱……不过赵魏韩连新绛故绛都一并分割的事还是密约,晋侯并不知晓,不然非得气得吐血不可。
蔡史墨等人无从宽慰,只能叹息一声,作为国君使者,去参与这场三家瓜分晋国的盛宴。
晋侯午冷漠地看着蔡史墨离开,把酒盏举到唇边,啜了一小口。这是上好的黍子酒,很烈,但不知为何,却酸得他牙齿发麻。
他被困在这里了,那天以后他本欲回绛都,但赵无恤坚持国君必须待到整个公议过程结束才可离开。
晋侯午如同被软禁一般,他从未如此失落过,帐外的宫卫陆续被调走,换上了赵魏韩三家的人,而以赵氏武卒居多,明晃晃的剑戟让他胆战心惊。不过经过数日,他现在不怎么害怕了,他笃定赵无恤不敢伤害自己。
“早知寡人会有今日,八年前的大射仪,就应该将汝赐死!或者在汝逃亡出国的时候,就应该下严令,请求诸侯帮忙禁锢逮捕!”他咬着牙,又饮了一盏酒,心里痛骂赵氏庶孽子得志便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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