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7章 亡国之音(下)(2 / 2)

这样仁慈贤明的楚王,楚国要是早几十年,甚至十年遇上就好了,若十年前楚国的大权在他手里,再有自己和子西等兄弟辅佐,楚国,大概就不会遭遇那场浩劫了……

……

五日之后,时近春末,孔子师徒一行人已经被遣送到方城去了,楚王与孔子不相见,便索性将他们踢给叶公,让叶公代为接待筛选。

而楚军也行动迅速,他们很快便摧毁了蔡国外围脆弱的防御,夺回了沈地。

”这里还和二十年前一样,没有变化啊……”

楚王熊珍所在的地方是沈国的旧宫殿,沈国是汝颍下游的撮尔小国,其祖先因助平王东迁有功,便被封在沈地,国君称之为沈子。这个小邦很早就被楚国纳入自己的封建体系中,接受楚文化熏陶,器具、饮食、衣冠,除了难以更易的语言外,方方面面都和楚国一致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直到十多年前,晋国召集诸侯会盟准备对楚国动手,亲楚的沈国拒不参加,晋国便指使蔡国,出兵伐灭了沈国,并将沈子嘉押回蔡国杀掉,蔡人自此吞并了这里。

但蔡人也没改变这里的格局和内部,所以这座宫殿里的许多东西都和郢都相似,楚王此时此刻正侧脸欣赏的那副描绘在墙上的壁画也充满了楚文化气息:

壁画中,太阳神”东君“从东方的建木升起,把幽暗黑夜变成皎皎白天,他驾着龙车雷声轰响,龙车后载着如旗的云彩舒卷飘扬。地上的人类朝拜不已,敲起乐钟使钟磬木架动摇,起舞者如同翠鸟般轻盈飞举,在乐舞声中,沈国的贵族最后升天变成了“羽人”在凤凰提携下腾云驾雾,与东君共同划过天际,去向世界的尽头......

看到这幅画,让楚王记起了过去的情景——他年幼时曾和父亲楚平王来汝颍之间狩猎,沈君待楚国王族如同儿子侍奉老子一般,恭敬至极。

父王曾指着这副壁画,给他讲为何楚国人崇拜凤鸟。

“楚人乃祝融之后,祝融其精为鸟,离为鸾凤,鸾者凤凰之属也,祝融就是凤的化身,吾等子孙亦然。先君楚庄王就曾把自己比喻为凤鸟,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还摸着他的头说道:“珍,你以后也要和历代先祖一样,做一只栖于梧桐上高贵的凤!”

当时他不满十岁,望着自由飘逸的凤,高高在上的东君艳羡不已,重重地点头。

父王也会带着熊珍,站在沈宫最高处眺望树林、河流和山泽,然后对刚刚被封为太子的熊珍说:“总有一天,它们都是你的!”

不止是沈国,陈、蔡、随、唐,短短几年后,这些附庸国最终都成了熊珍的臣子,他统治着东到淮汭,西到汉中,北到汝阳,南到江南的广袤土地,就像他父亲平王,伯父灵王、康王,祖父共王,曾祖庄王从前所统治的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是从熊渠筚路蓝缕开始,楚人就从未失去他们的土地,唯独熊珍却失去过……

他这只雏凤一开始就停歇在太高的梧桐木上,年幼无知,以至于跌得最惨。

他继位之初,以为楚国的一切都是阳光明媚,一片大好的。令尹子常伪饰美化了所有事情,他迷惑楚王在章华台上与姊弟们嬉笑玩乐,用锦缎挂满台下道路旁的橘树枝,告诉楚王外面的楚人都穿着蚕丝衣服,布匹多到挂不完;他故意让人划着一船一船的稻谷从章华台下经过,以此告诉楚王,楚国年年丰收;他还为王宫卫队配备了最好的装备,人人佩戴好剑,穿犀皮甲,以此让楚王放心,楚国的武备也极其强盛!

然而这一切都破碎了,伴随着柏举之战的惨败,以及郢都的毁灭。他差点在吴师入郢时失去了一切,失去母亲,失去兄弟,失去妹妹,失去王位,失去国都,失去楚国……

他带着妹妹和全家人仓皇逃出都城,渡过汉水,一路上在云梦泽里跋涉。到这时,他才看到了真正的楚国:横行跋扈的贵族,公然在白天抢掠的盗寇,在云梦泽里艰难求生的难民,楚国处处是叛臣,斗氏余孽差点就对他动手。一行人辗转月余,最后逃到了随国,还被吴军包围,逼门索拿过,若当时随侯一念之差选择出卖他们,楚王和整个王族就要被一锅端了!

他们最后逃过一劫,也幸亏他的长庶兄子西建树王旗,安定人心,招集散兵,组织抗战。申包胥则奔赴秦国乞师,秦军在子蒲率领下纵横于方城内外,楚师出没于汉水南北,吴师穷于应付,在楚国境内也处处遭到反抗,遂退出了郢都。

吴师退走之后,熊珍这才回到郢都,时为十月份,历时10个月的大战终于结束了,在这场大战中,受祸最惨的是郢都的国人,郢都经吴师蹂躏,残破不堪。自此之后,吴国太子夫差逆流袭击,楚人便害怕再度危亡。于是又把郢都迁到鄀地,改革政治,来安定楚国。

楚王熊珍便是在这样的艰难历程中成年,这是楚灵王、楚平王和令尹子常做下的孽,但这恶果,却让熊珍兄弟几人吃了个正着……他因此积累了太多的内疚,为自己丢失祖宗土地,为辜负了国人。他知道楚国需要疗伤,于是便奖励有功者,宽容背叛者,安抚伤痛者,这一疗就是十年……

十年过去了,楚国在渐渐恢复,但这时候,他们已经失去了淮河一带千余里土地了,楚国的疆域顿时像一个被狠狠咬了一口的苹果,缺了一大块。而吴师入郢造成的痛楚,依然存在于楚人精神的深处,难以治疗。

“我辜负了祝融和列祖列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楚王熊珍结束了深思,再度走上沈国旧宫的高台,扶着他祖先征服踏过的城垛反省,眺望遥远的蔡地,露出了一丝志在必得的笑。

“但我不会辜负儿子!”

他前年娶了越王勾践十三岁的女儿,那个沉默寡言,甚至不太会说楚言的越女今年刚刚为熊珍诞下一个子嗣,取名为”章“。章华台的章,熊珍希望自己能早点解决吴国的威胁,能迁回郢城去,让儿子能在郢都和章华台的废墟上成长起来,吸取过往的教训,也获得前行的勇气。

到时候,自己也要摸着他的头,对他说自己父王说的话。

“章!你以后也要做一只停歇于梧桐上高贵的凤,还要牢牢记住,凤凰不死,涅槃再起,其势更烈,就像芈姓王族一样,就像赫赫楚国一样!”

“大王……”思虑和豪情被打断了,司马子期出现在背后,面沉如水。

当年楚军柏举大败,子期来告急时,就是这副表情。

楚王顿时心中一紧,追问道:“何事?”

子期深吸了一口气:“大王,刚刚得知消息,吴王夫差在夫椒大败越王勾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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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差,尔忘句践杀汝父乎!?”

“唯,不敢忘!”

三年,欈李之战后整整三年!夫差的每一天,都是在这一问一答下开始的,为了不忘吴王阖闾战死之仇,他特地在自己的寝宫外安排了亲信专鲫,夫差一早起来往外走,专鲫便会冲着他大声喝问这么一句。

“夫差,必毋忘越!”

专鲫声音很大,不仅夫差能听见,半个吴宫几乎都能听见,吴人是文明与蒙昧交界的邦国,对复仇看得极为重要,与仇人不共戴天!对杀害父母的仇人,就要睡在草垫子上,拿盾牌当枕头,以此牢记战斗,不论在集市上还是在朝堂上,只要一遇到仇人,应该马上动手杀他——腰上别着剑就拔剑,没带武器的话,赤手空拳也要上!

所以三年来,夫差几乎是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复仇大业中,对外界的一切听之任之:楚国开始复兴,连续灭顿、胡,又进攻蔡国,夫差也只让求援的蔡人自我解救,没向淮颍派出一兵一卒。被他隐隐视为对手的赵无恤雄起于大河以北,破齐,灭知,分晋,为大国上卿,风头一时无二,夫差也当做没发生,就算齐国陈氏、鲍氏派人来联络交好,希望吴国能与齐一起遏制赵氏,夫差也婉拒了。

夫差必须先报偿父仇,同时也是吴国的国仇,才能得到吴人真正的认可,认可他是吴王,才能做更多的事,实现更大的野心……

他一边以孙武为主训练兵卒,力求打造一支吴国的轻重步兵方阵,一边以伍子胥、伯嚭理政安民。

他放下了自己的骄傲和对奢糜的渴望,继续吴王阖闾的作风:吃饭不吃两道菜,坐垫不用两层席子,不修建新的宫殿台阁,器用不加红漆和雕刻,车船不加装饰,衣服和用具,取其实用而不尚虚华。在国内,上天降下天灾瘟疫,就亲自巡视,安抚孤寡和资助贫困的人。在军队中,煮熟的食物必须等士兵都得到了,自己才食用,他吃的山珍海味,亲信们都有一份。

在夫差君臣的励精图治下,吴国力量也迅速恢复,军队又到了极盛的五万五千人状态。如此一来,吴国人人都想要跟随夫差为先君复仇,而暴躁的夫差竟也听从孙武和伍子胥的建议,忍了整整三年,让吴国休养生息。

老天不负有心人,到了今年,夫差的机会终于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老越王允常在欈李之战后退位,他自己没两年就死了,越国彻底由勾践说了算。闻夫差为报父仇,正加紧训练军队,准备攻越,气盛的勾践遂不听大夫们的劝阻,决定先发制人,出兵攻吴。

夫差闻报,悉发五万精兵击越,两军战于夫椒,五湖边上一处湿滑的沼泽地,春日的湖沼湿滑,芦苇长满湖岸。对于吴人和越人而言,这是他们最擅长作战的区域,可以陆行舟战。这也是一场举国之战,吴军五万人,越军三万人在这里决死,最终吴军依靠孙武的巧妙指挥,冲垮了越军两翼,越王勾践损失惨重,仅剩下万余人撤退,从五湖边上一路败退到会稽,只剩下5000人了。

夫差岂会错过这痛打仇敌的好机会,吴军长驱直入,深入越境,渡过汹涌澎湃的钱塘江口,逼近会稽,这是吴人过去从未抵达过的地方。

吴越虽然文化相近,语言相通,但越国却少有来自中原的技术,都城也不如伍子胥监造的姑苏高大厚实,那低矮的夯土墙垣根本挡不住吴军的进攻。吴人很快就攻破了这里,早已杀红了眼的吴军冲入都邑后故态复萌,在吴王夫差的纵容下,又开始大肆抢掠,强暴,就像十多年前他们的父兄在楚都郢城所做的事情一样。

战事结束之后,吴王夫差乘着战车穿过遍野横尸的会稽城,犀甲亲卫们紧随其后,彼此嬉笑玩闹,对周围的暴行喜闻乐见,享受国仇得报的乐趣。

越人辛苦耕耘的田地为吴军的跣足踏平,水稻和菽豆都被踩进泥土,散落在地上的吴国金戈和越国短剑经过鲜血浇灌,成了新的可怕作物。受伤的越人有的呻吟、有的求助,犀甲亲卫们会走上去,拿着短剑,专替他们解脱,从亡者和将死之人身上收割下数不清的人头,然后堆积到一起,炫耀自己的赫赫武功。

越国宫殿起火燃烧,缕缕黑烟腾涌翻滚,直上湛蓝的天空。在倾颓的干泥土墙下,吴人往来奔驰,挥舞手中长鞭,驱策生还者离开冒烟的废墟。于越人也是个坚韧的民族,即便战败、即使被人奴役,却勇敢地接受自己的命运,老人和孺子虽然沦为奴隶,走起路来依旧有种愠怒的自尊。未来得及逃跑的妇女则遭了秧,夫差所经过之地,那些被****的女孩发出令人心碎的声音,那是一声声长长的抽噎,无止尽地持续下去,吴人则对此发出了得意的嘲笑,然后走过去参与其中。

越国已经彻底战败了,吴军正在他们的土地上,在人民身上疯狂肆虐,这是他们忍耐三年赢得的战利品。但吴王夫差并不满意,搜遍整个都邑都未找到越王,青壮男子也多半不知所踪。

越王勾践这次没有忽略臣子范蠡、文种的建议,他毅然放弃了会稽城,带着甲盾五千人,民众数万,退保会稽山。

……

会稽山就在会稽城的东南面,此地千岩竟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此地易守难攻,自从于越在这片土地上兴起后,会稽山一直是他们军事上的腹地堡垒。

吴王夫差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仇敌,便继续率军至会稽山,把下山的道路截断,想要将越人困死在山上!勾践一退再退,至此,已经无法再逃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困兽犹斗,所以越人的反抗依然剧烈,眼见时间从三月初到了四月份,会稽山却依然没能攻陷,吴军也没法切断山上水源,夫差的灭越大计开始陷入僵局。

而西面,也传来了楚军联合陈、随包围蔡国国都的消息。和吴破越一样,楚国也是抱着必胜的心态惩罚蔡国的,他们离城一里建筑堡垒,宽一丈,高二丈。役夫屯驻九昼夜,蔡侯见吴军迟迟不来,便把男女奴隶分别排列捆绑作为礼物出降。楚王熊珍让蔡国迁移到长江、汝水之间,重新掌握了东境……

蔡国一丢,吴师入郢的战利品便只剩下群舒之地了,若再让楚军顺流而下,甚至连吴国腹地都有危险!

夫差暴跳如雷,强行按捺了三年的耐心开始一点点消失,他决定让军队强行仰山而攻,必须在雨季到来之前,堕会稽,擒勾践!

然而就在这时,营帐外却传来一阵喧哗,夫差使人一问,得知是山上的勾践派人来请降。

“请降?”夫差皱起了眉,这个词对于吴人越人而言,是耻辱的象征,若是坦荡男儿,宁可死,也绝不会对敌人摧眉折腰。

他不齿地冷笑一声后,挥手道:“不见,斩了!”

“大王且慢。”大宰伯嚭站出来劝道:“会稽山久攻不下,如今越人示弱,何妨见之,也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

夫差虽然对伍子胥言听计从,但他最喜爱的臣子,还是这位伯嚭,思索片刻后点了点头:”也好,让使者入帐!”

营帐被掀开,帐内的吴甲拔出武器,充满杀气的眼睛看着进来的人,这是一名穿着深衣,戴冠带,中原士大夫打扮的中年人,脸上低眉顺眼,似乎是被满帐剑光吓到了。

他膝行顿首,从营帐门口一路爬到夫差跟前,态度卑贱至极,最后小心翼翼地说道:“大王之亡臣句践,使陪臣文种来此向大王请降:句践请为臣,妻为妾,世代为奴婢,服侍吴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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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时节,会稽山如同一道翠屏,庇护着越人最后的国土,五千越卒和数万越人在丛林中四处躲避,利用他们擅长的山地作战阻止吴国人上山。

随着吴军围困此地月余,越人粮食耗尽,只能四处打猎采集为生,靠剥树皮,嚼苦藤叶,吃蟾蜍和蚂蚁蛋度日,但这些东西不足以填饱数万人的肚皮,越人已经饥肠辘辘,能否坚持到梅雨季节还是个问题。

勾践曾经在携李击败吴王阖闾,名声震撼南国,以至于楚王熊珍在书面上也尊称他为“越王”,派使者来结交,迎娶了勾践长女,希望以此与越国结盟。

可现如今,勾践却落得十分狼狈,望着有力无气的越人们在山上驻扎得乱七八糟,伤者病者无数,他不由曾喟然叹息说:“孤将在此了结一生吗?”

“商汤被囚禁在夏台,周文王被围困在羑里,晋国重耳逃到翟,齐国小白逃到莒,他们都终于称王称霸天下。由此观之,大王今日的处境何尝不可能成为日后的福分呢?”

一位年过三旬的中年士人走了过来,被困一月后,范蠡也开始和越人一般披头散发打扮了,他行走在会稽山上,不知道的人根本不会想到,这个蓬头垢面的家伙会是大王身边的楚地大夫。若换了文种,绝对做不到如此洒脱,他下山时还是好好洗了个澡,换上一身深衣,仔细挂好佩剑才走。

勾践见是范蠡,如鸟喙般的面容露出一丝惭愧:“孤因为没听大夫的劝告,贸然进攻吴国,深入五湖才落到这个地步……”

范蠡撩开自己的乱发,笑道:“能够完全保住功业的人,必定效法天道的盈而不溢;能够平定倾覆的人,一定懂得人道是崇尚谦卑。如今大王听从种大夫之言,派他给吴王送去优厚的礼物,想来以种大夫之才干,必能有所斩获。”

原来,越王勾践困于会稽之后,便向三军发布了一条求贤之令:“凡是我父兄昆弟及国姓子弟,只要有向寡人出谋划策击退吴国者,我将与其共同管理越国的政事,封地许之。”

与范蠡同样是从楚国来的大夫文种对他这种做法加以批评:“臣闻之,商人夏天的时候就准备皮货,冬天的时候就准备细葛布。天旱的时候就准备船,有大水的时候就准备车辆,就是打算在缺少这些东西的时候派上用场。有家有国者,即使没有被四邻侵扰的时候,也依然要选拔谋臣与武士。就像蓑笠一样,雨已经下来了,才到处寻找肯定是来不及了。如今大王已退守到会稽山上,然后才寻求出谋划策的大臣,恐怕太迟了吧?”

勾践大惭,但他这个人有时候刚愎自用,残暴寡仁,但一旦遇挫,却又会深刻反省自身,礼贤下士,他当时像一个认错的孩子般对着文种、范蠡等人顿首道:“如果能够让我听听二三子的高见,又有什么晚的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这种知过能改的态度让已经产生一丝离去之心的文种、范蠡留了下来,众人商量一番后,决定派文种去山下的吴军大营请求议和,如今已经去了一天一夜,仍然没有消息。

越王勾践有些焦躁,来回踱步问道:“若吴王不允,为之奈何?”

范蠡道:“如果吴王不答应,大王不如亲自前往事奉他,把自身也抵押给吴国。”

勾践脸色不太好看:“如此一来,越国岂不是相当于亡了!?”

范蠡语重心长地说道:“失去国都,被吴军占领全境,越国已经相当于亡了。如今大王想要复起,便只能像吴国孙武子所说的一样……”

他以拳击掌,重重地说道:“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

就在这时,外面的畴无余、胥犴等人来报,说文种回来了!

勾践和范蠡对视一眼,连忙到山隘处相迎,却见文种远远长跪于地,惭然说道:“臣辱于君命,吴王说他必灭越国……不愿接受越国的条件!”

……

“吴王面上有焦色,据我猜测,若不是西面的陈、蔡有事,就是北方的徐地、东夷之地有乱,故不想与吾等僵持到五月份梅雨降临,到时候整天都是阴雨,吴军也无法久战。出于这些原因,夫差本来都要答应臣的请平了,但这时候吴相伍员闯了进来,说了一通话,大致之意是天帝把越国赏赐给吴国,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千万不要答应大王的请平……于是夫差就将臣赶了出来。”

文种水都没喝一口,就将出使吴营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众人面面相觑,范蠡在沉思,而勾践则索性一跺脚,说道:“将吾妻吾子带上来!”

满面墨纹的越王夫人及年幼就开始断发的公子鹿郢被带了上来,勾践红着眼盯着他们看了一阵,用越语说道:“既然夫差和伍子胥要对我越国赶尽杀绝,那我便先杀妻子儿女,再焚毁宝器,亲赴疆场拼一死战!于越男儿,宁可站着死,也不愿跪着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便一挥手拔除腰间锋利的宝剑,就要朝自己的妻儿劈斩下去!

范蠡快步跑到越王夫人和公子面前挡剑,以至于越王的剑停在他胸口数寸之外,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上前阻止,其中文种说道:“大王且慢,事情还有转机!“

越王眼中满是杀意,问道:“有何转机?”

文种连忙拱手道:“第一次出使时臣便发现了,吴王已有退心,只是伍子胥太过聪慧坚决,吴王这才坚持要灭越,若无子胥,臣之计肯定已经成了!吴国并非是伍子胥的一言堂,能与他抗衡者,唯独吴国的太宰伯嚭。伯嚭与臣同是楚人,他十分贪婪好色,之前就曾向我公然索贿。吾等可以用重财美色诱惑他,让他帮忙说话,请大王再允许我下山去通融,或许能有转机!”

勾践看着抱着儿子哭泣的妻子,叹息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他握剑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随即却又举了起来。

这是把上好的青铜剑,寒光闪闪,剑身满布黑色菱形花纹,纹饰精美,剑格两面铸有花纹,分别嵌有蓝色玻璃与绿松石。正面剑身处有两行鸟篆铭文:“越王鸠浅勾践之剑”,而背面则是两字:

纯钧!

……

“纯钧”,这是青铜时代最完美的一把宝剑,传说中,这把剑是天人共铸的不二之作。

越王允常为了铸这把剑,特地请来铸剑大师欧冶子,千年赤堇山破而出锡,万载若耶江江******而出铜。铸剑之时,雷公捶打,雨师淋水,蛟龙捧炉,天帝装炭。欧冶子承天之命呕心沥血与众神铸磨十载此剑方成,剑成之后,众神归天,赤堇山闭合如初,若耶江波涛再起,欧冶子也力尽神竭而亡,这把剑已成绝唱……

勾践上次展示纯钧时,曾将与楚国风胡子齐名,心高气傲的相剑者薛烛惊得从座位上仰面摔倒,面色凝固呆滞。过了好大一会儿,薛烛才突然惊醒,勾践犹记得当时他那可笑的模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薛烛脚尖点地几个纵跃掠下台阶,来到“纯钧”剑前,深深一躬,然后又表情肃然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从侍者手中接过宝剑,小心翼翼地敲了几敲掂了几掂之后方才将剑从鞘中缓缓拔出。

“以手扬剑,其华捽如芙蓉始出。观其釽,烂如列星之行;观其光,浑浑如水之溢於塘;观其断,巖巖如琐石;观其才,焕焕如冰释……无价之宝,无价之宝!”

这就是薛烛当时的溢美之词,要知道之前,他可是将“毫曹”和“巨阙”两把名剑评价为“暗淡无光”,“质地趋粗”,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啊!

所以纯钧剑真的是越国的至宝,是越王权威的象征。

勾践不舍地抚摸着这把宝剑,叹息道:“当年,楚灵王要用千匹骏马,三处富乡,还有两座有市肆的大城来换这把宝剑,却被寡人的父王拒绝了。”

佩剑对于越人而言,就好比野兽的牙齿一般重要,但如今即将失去一切的勾践,决定用他来搏一搏,生死成败,在此一举……

他将纯钧宝剑双手捧起,交给了文种。

“还望种大夫能再去吴营走一趟,携美女重宝贿赂吴国大宰嚭,让他再安排卿见一次吴王,向他献上纯钧宝剑,再转述孤的原话。”

为了让越国生存下来,勾践作为越王的高傲和气度在这一刻收敛,化为坚忍和卑屈……

“罪臣勾践再拜稽首:越国的军队不足以劳烦大王继续讨伐,勾践愿以金珠美玉、户口子女当做礼物奉献给大王,来酬谢吴国来屈尊讨伐罪国。还望大王能允许勾践送亲女与大王为隶妾,越国大夫、士人之女与吴国之大夫、士人为隶妾。越国的宝器,如纯钧、巨阙、毫曹、离镂等剑全部进贡给吴国,勾践率领举国民众加入大王的军队作为臣妾,悉听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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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寡君愿意率领举国民众加入大王的军队作为臣妾,悉听差遣……”

文种卑躬屈膝,长拜于地,额头紧紧贴着地面。

但在动听的层面描述到达底线,让吴国夫差心中的征服欲望大大满足后,文种却突然话锋一转,又道:“若大王认为越国的过错是罪无可赦,不同意寡君请平,那越人宁可烧毁宗庙,捆绑妻女,连同金玉珠宝一起沉入江中,也不愿意让吴人得到分毫!然后寡君再带领仅有的五千人同吴国决一死战,那时一人就必定能抵两人用,万人决死之下,难免会使珠宝财物都遭到损失,如此一来岂不是伤害了吴国人所喜欢的东西?是情愿继续交战数月,将越人赶尽杀绝,还是不花力气得到越国,还请大王衡量一下,哪种对吴国更有利?”

文种将勾践的话语复述了一遍,又膝行上前,向专鲫献上纯钧宝剑,专鲫再转交给吴王夫差,毕竟经历过刺王僚的教训,所以吴人防范之心极强。

不过纯钧剑一入手,吴王夫差的面色就变了,他也是个爱剑之人,知道这是绝世好剑,不亚于楚国的“太阿”,以及传说已经被赵无恤所得的“干将”。于是他目光放到纯钧上面便挪不开了,捧在手中啧啧称奇,面色比上一次还更要犹豫。

夫差一琢磨文种的话,的确句句在理,自己此番南下,为了不仅仅是父仇,还有重新让吴国大霸南方。如今越国主动表示屈服,愿意举国都做吴国的臣妾,相当于已经承认吴国霸权了。接下来就是看吴国如何处之,在灭越和存越的选择中,让越国保存,就可以得到金玉、女人这些好东西,这些越地之物满打满算,足以补偿吴国在此战中的经济开支。而政治上,越国接下来将作为吴国的附庸存在,成为吴国封建体系下的一员。

吴王夫差将欲许之,然而就在这时,一声犀利的呵斥响了起来,犹如当头棒喝,让他清醒过来!

“不可!”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话的人身高七尺,满头白发如雪,面容却坚毅不移。

是吴国大行人伍子胥,这位高大的楚地男儿对复仇有一种疯狂的痴迷,当年是为了报家族之仇,这次则是要报君王之仇。

面对夫差的犹豫,他当即站出来说道:”大王,从前有过氏后羿、寒促灭掉夏后帝相。帝相的妻子后缗正在怀孕,逃到有仍国生下少康,少康长大后当了有仍国的牧正之官。有过氏又想杀死少康,少康逃到有虞国,有虞氏怀念夏之恩德,于是把两个女儿嫁给少康并封给他纶邑,当时少康只有方圆十里的土地,只有五百部下。但以后少康收聚夏之遗民,整顿官职制度。派人打入有过氏内部,终于消灭了有过氏,恢复了夏禹的业绩,祭祀时以夏祖配享天帝,夏代过去的全部故物都收复如初。“

夫差皱起了眉:“大行人此言何意?”随着为君渐久,他与伍子胥的关系没之前那么亲密了。

伍子胥道:“现在吴国不如当年有过氏那么强大,而勾践的实力大于当年的少康。现在不借此时机彻底消灭越国力量,反而又要宽恕他们,不是为以后找麻烦么!而且勾践为人能坚韧吃苦,现在不消灭他,只恐将来后悔不及。”

伍子胥这席话几乎将勾践、文种的投降说辞一扫而空,文种大骇,对伍子胥的忌惮更进一分。他目光悄悄望向了身形胖大的吴国大宰伯嚭,他之所以能再度见到吴王,还是靠了伯嚭的关系,看来那八名越地美女,伯嚭还是很受用的。

伯嚭祖上乃晋人,先祖伯宗为晋卿“三郤”诬陷迫害致死,伯宗之子伯州犁逃到楚国,任楚国大夫。后来伯氏又遭到楚国令尹子常攻杀,伯嚭便再度逃难仕于吴,得到同病相怜的伍子胥举荐,又因为本人善于办事,嘴上娴熟奉承,获得吴王阖闾宠信,屡有升迁,直至大宰之位。

他最初来到吴国时,亡命异国,家仇未报,也谈不到怀有多大的贪欲心中翻腾着的还是如何仰仗吴国之力,出师伐楚,以一雪父死、族灭之辱。所以对伍子胥不仅恭敬相从,而且同舟共济、出谋划策,朝夕为训练吴师尽力,配合得倒也十分默契。

不过在吴师入郢后,伯嚭的心态却发生了变化,既然心里的仇怨得报,他的注意力便开始转移到权势、美色、财货上去了。此刻的伯嚭,早已不是当年那位志在复仇而勤于国事的规矩大夫。他官至太宰,成为仅此伍子胥的“百官之长”,权势之显赫已无以复加。他在朝堂上长袖善舞,颇得骄横而缺少心机的吴王夫差信赖,唯一不能令他满足的,便是吴国缺少的财货和对年轻美貌女子的馋涎了。

所以文种携带八名美女,连同白璧二十双,金珠百枚前来拜访,正中伯嚭下怀,伯嚭那鹰隼般贪锐的目光里,顿时溢满了痴迷、淫邪的喜色。

而且越国人还许诺了:“大宰若能让吴王赦越国之罪,更有美于此者进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刻见吴王有意存越,伍子胥则坚持灭越,两边意见僵持不下,伯嚭既然受了越国贿赂,自然要站出来为其说项。

“大王,伍相……”伯嚭的小眼睛都快陷入脸上的赘肉中去了,他轻声细语地站到二人之间,看似一个调和者。

但说出的话,却是完全偏向越国人的:“嚭闻古之伐国者,服之而已。今已服越,又何求焉?”

……

伍子胥心中一惊,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瞪向伯嚭。正如《河上歌》所唱的‘同病相怜,同忧相救’,他和伯嚭都与楚国有仇,就好比惊飞的鸟儿,追逐着聚集到一块,谁能不爱其所近,而不悲其所思呢?何况这个楚国旧人过去对他服服帖帖,办事也极为可靠,所以伍子胥也从未怀疑忌惮过伯嚭,今天怎么会如此糊涂!

他不由想起当年伯嚭刚刚入吴时,吴国大夫被离对自己说的话。

“君以为伯嚭可以信任吗?恐怕是只见其表,不见其内。我看伯嚭为人,鹰视虎步,本性贪佞,专功而擅杀。如果重用他,恐怕您日后定会受到牵累!”

当时伍子胥不信,还是向吴王阖闾推荐了伯嚭,可时至今日,他已经有所警觉了……

随即,文种被请出帐外等待,而在帐内,吴国的第一和第二大臣开始在存越和亡越上,发生了巨大争执!

“吴国与越国,乃仇雠敌战之国也。吴越周边三江环绕,民众无处迁移,故而在这一隅之地内,有吴则无越,有越则无吴!此乃天地形势注定,根本无从更易!仆臣听闻,住在陆地上的人习惯于住在陆地上,住在水上的人习惯于住在水上,北方中原的干燥之国,吴国就算攻而胜之,也不能久居其地,不能乘其车马。唯独越国,与吴地语言相近,习俗相通,吴国攻而胜之,便能占据其地,民众能乘越舟,纵横江河之间。此乃灭越之大利,无论从仇怨还是利益而言,越国君必灭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到时候再追悔就来不及了!”

伍子胥不愧是大行人,分析起利弊来很有一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他对夫差的了解,却仍不如伯嚭几分。

“大王啊,大行人虽然说灭越有利,但在这种情况下,即便灭了越国,吴国得到的又是什么呢?充其量不过是一堆打烂的,空无人烟的土地,要是这样的话,这次伐越行动的花销就无人支付了。”

夫差的目光在伍子胥和伯嚭身上来回而动,最后还是对伯嚭的说辞更为心动。

如今越王勾践愿意俯首称臣,美女财宝任由所取,且吴国的霸权已经笼罩在这片古越之地上,保留越国的建制,让他们代为管理杂乱散居的越人部落,则为吴国减少了直接统治会稽地区的诸多麻烦,至于父仇?嘿,直接的杀人者灵姑浮已经被夫差俘虏杀死,而国仇,在这次蹂躏越人都城的过程中,不是已经报了么?

若要像伍子胥所说的,坚持灭掉越国的话,那就是将对方逼到无路可退,只好跟吴人拼命的境地。越国一旦城外困境中的斗兽,这对即将迎来梅雨的吴国而言可不是个好消息,越人的韧性他们清楚,破罐子破摔起来,文种所说的决不是空穴来风。

更何况,越人的数千残余要是真的就扎在会稽大山里,乘着梅雨季节向东跑到句余山以东的外越地区去,那吴越的战争就无穷无尽了,因为那边山林岛屿纵横。虽然左右不了大局,但水陆皆通的越人神出鬼没起来,也足够吴国穷于应付上一阵子了。

越地多山、多岛,剿灭艰难,夫差可不希望把精力继续放在这里!

且不说西面的大敌楚国已经重新征服蔡国,将战线推回淮汭一带,若不快些给楚人一点教训,只怕群舒之地不稳固。

此外还有另一件事,也让身在南国的夫差常常北望,心有不平。

“晋国赵卿将内娶其姊……”这个新闻被人津津乐道,赵无恤一时间成了齐襄公淫其妹文姜、齐桓公姑姊妹七人不嫁一样有特殊癖好的代名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赵氏宗伯也给出了理由,力图向天下人证明赵氏长女季嬴乃赵氏童养之媳,她出身高贵,乃流亡的徐国公子之女,也是徐国公族仅存的血脉!

这个消息大多数人是不信的,但却在吴国北方的徐地引发了巨大的震动。作为吴国二十年前新征服的土地,徐地的贵族们华夏化已久,被吴国征服,跟着吴人文身断发,颇有“诸夏陷于蛮夷”的屈辱感,所以他们一直存有重新独立的妄想。

如今赵氏雄霸北方,号令晋国,鲁、宋、泗上诸侯依附,连齐国也怕他三分,赵卿迎娶了流亡的徐国公女,岂不是意味着,徐人多了一分复国的希望么!?

所以入夏以来,徐地似有不稳,夫差也担心自己在这边久攻会稽山不下,导致楚攻淮南,赵略淮北。两淮乃吴国北方屏障,也是人口更稠密,文化农业更先进的地方,在夫差眼中,可比满是沼泽山林,还有待开发数百年的越地重要多了。

一边是没多少肉的越雀,另一边是丰腴肥美的陈、蔡、宋、鲁,夫差仿佛看到中原在向自己招手……

一边是多次想要凌驾自己之上,大声疾呼时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自己脸上,以为凭借着立太子之功,就要对自己的决心指手画脚的伍子胥;另一边是对自己言听计从,一副恭敬奴仆状的伯嚭。作为骄横独断的新君,自然会更倾向于后者……

于是夫差起身,将纯钧剑收起,是存越还是灭越,他已然做出了决定!

……

季夏六月,北国的桃李也即将成熟,在枝头上到处都是。

邺城一处刚刚建好的简朴宫室外,坐在满是青色桃实的大桃树下,赵无恤收起了从南方送来的信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夫差最后还是放过了勾践啊……”

自古仇家皆cp,比起赵襄子和知瑶这对,吴王夫差和越王勾践的故事更加曲折,更加传奇,更何况这其中还有无数谋臣智士的斗法,吴娃越女的流离。

赵无恤已经发现了,自己对北方诸侯的离合影响极大,如今中原列国的历史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但对南方楚、吴、越的影响则较小,虽然有所偏离,但大致还是按着历史的轨迹运行下去。

吴国破越都会稽,困勾践于会稽山,勾践派文种乞和,夫差不听伍子胥之计,而听从太宰嚭之言,最终终与越国停战,两国订立和平盟约后,吴国撤军回国。

从邢敖发来的信件看,越王勾践将去王号称君,作为吴的封君,保有会稽以南之地,以北则由吴国代管。越国还得进献子女、玉帛、珍珠、铜锡无数,连勾践也必须带着妻子,入吴宫服侍夫差,以观后效。

“卧薪尝胆,十年报吴?”赵无恤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勾践的未来,他大致能猜到了,就是不知道派去越国的人,能不能说动文种、范蠡二人离开越国这艘破船,顺便给勾践释放一些信号,赵越可以暗中联合谋吴的信号,这条长线,足以放到十年之后。

不过相比与此,另一个消息更让他振奋:邢敖的信中还说,大行人伍子胥因为吴王存越之事大发雷霆,说什么‘越十年生聚,而十年教训,二十年之外,吴其为沼乎’!

“真是可怕,仿佛亲眼看到未来,和晋国史墨的预言不谋而合啊……”

若说在南方赵无恤忌惮谁人,只怕就是伍子胥和孙武二人了,这是吴国的两根顶梁柱,撑起了吴国两代君王的霸业。

然而现在,这两根柱子都摇摇欲坠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据邢敖说,伍子胥因为此事请求引退,吴王夫差并未阻拦,他回到了五湖边上的封地隐居,心中想必有很大的怨气。而孙武也因为吴王不执行他“南进灭越”的战略,与伍子胥一同告老,如今住在伍员的府邸里,专心著书。取而代之的是大宰伯嚭,成了吴国的首席大臣,此人是邢敖的舅翁,有能力,但贪欲也极重,既然越国的美女金帛能在他身上打开缺口,赵氏自然也能。

当然,吴国真正的掌舵人,还是刚愎自用的吴王夫差……

只不过,在夫差自我感觉下强大无比,足以西进北上与晋楚争霸的吴国,在赵无恤眼中,却已经千疮百孔。

“若失伍子胥、孙武,则吴国便不足为惧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将这两位大能赚来,对于伍子胥,赵无恤没有把握,但孙武,似乎可以让邢敖试一试。虽然邢敖如今的处境也不大好,晋吴的蜜月期早已结束,吴国隐隐在徐地、东夷、郯国等地与赵氏颇有冲突……

不过这些事情,交给专门负责间谍和游说的臣下去操心便是,赵无恤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他要亲自驾车去温县,将自己的新娘接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六月底,随着赵鞅三年孝期结束,随着树上的桃子由青变红,缀满枝头,一场在全天下引发巨大争议的婚礼,在邺城新奠基的赵宫举行……

新娘对外称之为“徐嬴”,而她的名,恰恰叫做“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在晚上

邺城虽然名为城,却没有城墙,倒不是因为所谓的“大都无防”,而是因为这座城市一直处于扩张阶段。

春秋的河北地区人烟稀少,哪怕赵上卿让干吏成抟经营了三年,依然只有数千户人家,以及数千战争中沦为氓隶的范、中行、卫人。其中还是以齐人居多,听说这些在汶水之战里被俘的齐人被分为三大批,一批留在鲁国劳役,一批到卫国挖运河,还有一批就来到邺城开挖沟渠,整治汹涌的漳水。

但随着侯马盟约的签署,晋国公室的属民被赵魏韩瓜分,于是邺城便成了最大的移民地点。

今年开春,卫国的三百户被掳掠者,邯郸的一千户民众,朝歌的一千户工匠,从温县过来的七百户赵氏旧人,一千户知氏之民,他们从四面八方汇聚到邺城,这其中的主流,当然还是那一万户故绛民众。

年仅五岁的西门豹见证了整个搬迁过程,他家本来住在故绛西门,故以西门为氏,当年晋国迁都到新田,他的曾祖父也没跟着搬过去。谁料到了他们这一代人,随着新上卿赵无恤的一份号令,整个故绛一万余户居民都连根拔起。

在故绛当公室之民虽然日子苦了些,甚至许多氓隶之家无立锥之地,家中也无一点余财,但还没到必须逃亡求活的程度。从父母坟墓所在的故乡被强制迁徙,故绛之民没有怨言是不可能的,只是畏惧身后赵兵锋利的剑刃,还有赵卿之名才不得不成行。他们走的时候无不在埋葬先祖的坟冢痛哭流涕,也不知道这一生还能不能回来祭祀祖宗,更不知道搬迁时赵卿许诺的那些免税好处能否兑现,就这样带着迷茫和猜疑上路。

他们最初以为自己会到晋国的新“都城”铜鞮,结果却多走了半个月的路,通过釜口道来到陌生的东方。

西门豹跟着宗族来到这里的时候正值初春,只见漳水旁的平原上,一片郁郁葱葱的草甸将漳水北畔整个盖住,仿佛一张厚厚的嫩绿毯子,将厚重夯实的黄土地盖在了下面,其中依稀点缀着一些桃树,粉红色的桃花朵朵绽放。

长途跋涉而来的人十分衰弱,邺城令计然组织了当地人和先到的人,在釜口通往邺城的涂道旁盖起粥棚,好让体弱者和生病者在此休憩。

抵达邺城后,原本极其严肃,紧紧盯着移民防范他们逃跑的赵兵摇身一变,变成了建筑大队,和当地驻军一起动手,只用了几天时间就搭好了一万多个窝棚,又找了些石块在周围挡风,按照迁徙时的里闾分配,每户一个小窝棚。很快,这些窝棚便在漳水两岸铺展开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次跨越数百里搬迁到邺城,赵无恤对移民的身体状况感到非常担心,据说当年平王东迁时,有两到三成的周室移民因为水土不服而死去,让刚刚遭受重创的周朝雪上加霜,那种情况赵无恤不希望重演。

好在,为赵氏服务的医生极多。

在鲁国立足的这些年里,扁鹊等人也一直不断地完善相关卫生条例。以往在与齐、知交战时,因为军中有不少灵鹊医者服务的缘故,赵军的非战斗减员与敌军相比就低了很多,这些卫生条例同样适用于民间。虽然水土不服这个现象不可避免,但灵鹊医者们认为有相当多的患者是由于疾病引起的,当年平王东迁的疾病和高死亡率,主要还是因为营养跟不上,以及管理照顾不善引起的。

所以扁鹊的众弟子在抵达邺城的移民中执行了严格的卫生条例,劳役们手持铁斧,开辟邺城周围的森林,砍下了大量木材柴火,于是在每个临时居住的窝棚边上都用陶釜烧着水,所有人都必须喝热水,每人每天都要吃一份蔬菜,出现疾病的人也会立即得到治疗和密切的关照。

最终,水土不服症在计然强大的组织能力,以及灵鹊们的医术共同努力下,被降到了最低,一万户故绛移民,目前虽然有两千多人发病,但灵鹊医者多年来总结出来的卫生条例发挥了巨大的效果。病号被隔离控制起来,呕吐物和排泄物也都随时得到清理。他们也能通过看护人员得到足够的饮用开水,在卓有成效地卫生条例下,死亡人数被控制在百位数。

如此一来,移民们最初惊恐的情绪平抚下来,他们开始注意这片眼前的土地,要如何加以开发利用,建立自己的新家园。

……

赵无恤让移民保住了性命,也履行了承诺,每一户人家都分到了一块百亩的田地!而且是二百四十步的赵氏大亩!

虽然这些名义上属于众人的田要么是被撂荒的土地,要么依然被荒草和灌木所覆盖,想要开垦还需要很大气力,但对于在狭窄的故绛无立锥之地的氓隶和庶民而言,已经足以让他们喜极而涕。

无论哪个时代,土地都是农民立足的根本。

但小农各行其是的粗耕,远远不如政府组织的精耕细作高效,所以这万户小民,其实都在计然之策的操控之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古先圣王之所以导其民者,先务于农。故邺城之兴,首在上农。”

一向重视货殖贸易的计然提出的邺城经营之策却是偏向农业的,因为他很清楚,粮食就是一切。有了粮食就有人力,然后就可以兴旺百业,训练士卒,最后让赵氏实现富强。

赵无恤对计然此策深为认同,他的本意,便是将赵氏引上“耕战”为主的道路上去。于是种田专家樊迟也被从鲁国调到这里,准备组织春耕。

“覃怀厎绩,至于衡漳,厥土惟白壤,厥赋惟上上错,说的就是邺城。这片土地虽然人烟稀少,可一旦放把火将千年生长的森林和灌木烧掉,就是一片膏腴之地。”

站在漳水之畔眺望百业待兴的邺地,樊迟已经雄心万丈,想要将推广代田法和开种冬小麦、戎菽以来鲁国亩产两石甚至两石半的奇迹复制到河北了。

“开垦土地是最急迫的任务,然后抓紧时间播种,为移民来到邺城的第一个冬季多储备些粮食。从朝歌、邯郸运来的粮食只够移民们吃到秋收后,再往后,就得额外调拨,超出量入为出的规划了。”

樊迟已经觉得农时耽误了,心急如焚,好在邺城地处北方,耕作时间比鲁地稍微晚一点,加上有成抟治邺时组织当地人开挖的十二条沟渠,灌溉也能顺利展开。

于是邺城移民从原先的乡党宗族被拆分为小农家庭,按10户为一甲,10甲为一保,联保连坐,编为屯田户开垦土地。每一甲分配给一头牛或劣马,这些牲畜还是赵无恤从中山国半买半讹来的。

成年人在屯田官带领下,都去热火朝天地干活,年幼的孩子也被分社区里闾集中到一起,赵无恤亲自出动自己的内库资金,下定决心要在邺城开办系统的教育,从娃娃抓起!

移民初来乍到,住的大多是泥胚墙的草屋窝棚,唯独蒙学修成了砖瓦房。

其实哪怕是在故绛内部,只有晋国旧宫室附近有少量砖瓦房,其余都是泥胚茅草的窝棚,一旦有火患就会损失惨重,这也是春秋之世常常诸侯城邑常发生大火灾的缘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这种对于教育和孩童的重视,让邺城移民再度心生感动。

当然,孩童们是没有太大感触的,他们只知道自己从此以后,就没法一天到晚疯玩了。

西门豹入的是蒙学,就在名为“临漳”的片区之内,蒙学中还用厚木板摆成长长的案几,厅明几净,孩童们睁着大眼睛,跟着从鲁国过来的老师,从《诗》学起。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每天清晨,孩童们便会跟着老师那一口夹杂鲁地口音的雅言,开始念书。对年纪稍大的蒙童,先生还会解释一下其中意思,“此乃贺新婚歌,也即送新嫁娘之歌……“

对于西门豹这些年龄更小者,则只需诵读记住,再将字写出来即可。

进入季夏之后,蒙学外的蝉鸣一日胜过一日,西门豹用稚嫩的手握着树枝,在案几下的沙盘写下“桃之夭夭”四字,但他的心思,却已经飞到外面去了。

因为就在他所在的蒙学边上,一座名为”临漳学宫“的大学已然完工,来自天下诸侯的士人趋之若鹜。先生说了,这个月考试名列前茅者,将能获准进入学宫参观!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时值初秋,邺城已初具规模,工匠们以考工之法里的《匠人营国》为基础,参考朝歌、新绛等大城的规格,将这座赵氏新主邑规划得十分妥当。主城区位于漳水之北,远离可能的洪水,却又不影响居民用水,宫室、居民区、工坊,都设计得井井有条,虽然很多地方依然是草草建立的棚户。

一般而言,城邑中最为宏伟完善的地方,应该是贵族的宫室,然而邺城却与众不同,赵无恤初到邺地之初,便只是将原先的邑寺翻修扩建一遍就让家里的两位孕妇住了进去,并未像一般贵族似的大兴土木,营造宫榭台阁。

对此,不少家臣食客都建议,说如今赵氏已经是三四千乘的上卿,国土民众甚至超过了齐国,必须要足够宏伟高大的宫室才能体现赵氏之威。

然而赵无恤却不置可否,他问公输班和提议建宫室的家臣:“若修建一座高台,需要多少钱帛?相当于多少户人家的财产。”

公输班和旁人一算,回应道:“需要花费相当于10户中等人家的家产那样多的财产。”

赵无恤一笑:“如此算来,若要建立如下宫那样的卿族宫阙,至少要花费一千户中等人家的财产,要修筑虒祁宫、铜鞮宫那样的浩瀚工程,则需要花费至少一万户中等人家的财产!这种为了吾一人之私欲,让万人破家的事情,我不为也!”

听到这里,提议建宫室的家臣食客们连忙下拜请罪,赵无恤则语重心长地对他们说道:“我听说晋文公做盟主的时候,绛都宫室矮小,没有可供观望的台榭,却把接待诸侯使者的馆舍修得又高又大,好似君王的寝宫一样。诸侯的宾客来了,甸人点起火把,仆人巡逻宫馆。于是宾至如归,晋国由此而霸。”

“但到了后来平公、昭公、顷公之时,虒祁宫、铜鞮宫绵延数里,晋国百年霸业,取诸侯贡赋之尽锱铢,用之却如泥沙。使负栋之柱,多于绛都之农夫;架梁之椽,多于机上之工女;钉头磷磷,多于在庾之粟粒;瓦缝参差,多于周身之帛缕;直栏横槛,多于九土之城郭;管弦呕哑,多于市人之言语!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

“可这些东西让晋国维持霸业了么?没有!为了建造宫室,晋侯加重赋敛,削减了其他地方的开支。于是诸侯使者住在氓隶般的屋子里,门不容车,盗贼公开更横行,疠病也不能防止,后来诸侯使者渐渐不再来晋国了,百姓也纷纷离心,晋国之霸遂衰。今日汝等想要我重复平公故事,是嫌赵氏太过兴盛了么?”

众人惭然,纷纷低头认错。

赵无恤对公输班等人手一摊,说道:“为君者贵在要明白,自己最需要什么,吾来邺城,不是为了像楚灵王、晋平公一样营造宫室,与诸侯攀比享乐的。所以居所足够让家人居住就行,衣服,足够保暖体面即可,餐饭,足够果腹便可。”

他自嘲一笑:“反正我也不像国君那样好色无厌,有几十个夫人、媵妾,住的稍微挤一点又何妨,比邻而居,一家人还能热络一些。汝等下去之后,便将原本计划营建宫室台榭的钱帛省下来,让迁徙的民众能多一些砖瓦,多几口井水,比修几座台榭更让我高兴。其他的余财,就用在学宫的建设上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赵无恤与臣子的这番对话,被改编成了一篇新的体裁《铜鞮宫赋》,赋中以”虞虢毕,冀州一,霍太兀,铜鞮出“为开篇,总结晋国在平公之后失霸的历史教训,讽谕还在铜鞮的晋国公室奢靡。全篇结尾时却画风一转,赞美新上卿赵无恤的节俭和与民休息,为了不破十户家财,而罢修高台、宫室……

这篇朗朗上口的《铜鞮宫赋》,很快就随着帮助移民修筑房屋,挖掘井水的武卒一起,传遍了整个邺地。

初来邺城的士人和百姓们感动之余,也越发添油加醋地传播起赵无恤的事迹来,比如赵卿最宠爱的妾室,哪怕是怀有身孕的夫人和即将迎娶的徐嬴,若非正式场合,也不能穿拖地的长裙,帏帐上面不得绣花。连赵上卿自己,也不过一日二餐,每餐不过一荤二素一汤而已……

“不以一人之私欲,而破万家之财,贤哉赵卿。”连计然等人也由衷称赞,唯独王孙胜、石乞等人暗地佩服赵无恤收买人心的手段,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被软禁在铜鞮的晋公室不知不觉间成了滥用民脂民膏的反角,将赵卿映衬得无比高大,若继续这样长期宣传下去,民知赵氏而不知晋侯,只是时间问题。

这件事导致的另一个连锁反应,便是临漳学宫取代因为赵卿即将再度娶妇,才草草落成的赵宫,成为邺城最庞大,最庄重,最精益求精的建筑。

……

“占地五顷,主建筑一百四十房,士人居所八百五十室,讲堂长十丈,宽三丈。从一年前奠基以来,使用工徒达万人,如今可容纳数千人就学,日后还可沿着漳水河岸继续延伸扩大……”

这座”临漳学宫“的营建规模达到了空前的水平,大小是后世岳麓书院的1.5倍,更远超当世周天子的“辟雍”,诸侯的“泮宫”等教育机构面积。

辟雍和泮宫不是纯粹的大学,这些地方亦如宫廷,贵族们常在这里祭祀、举行宴会、选拔武士、议定作战计划。打了胜仗,也到这里“献俘”“告功”。布政、祭祀、学习各种活动都搅和在一块儿,不具备教育的专业性与系统性,入内的诸侯卿大夫子弟也只是为了混一个资历,或者提前加入年轻贵族圈子,并无向学之心。

然而临漳学宫却不同,它是纯粹的官办高等教育机构,从建立的第一天,就目的明确!一如赵无恤为学宫书写的“校训”一般!

这一日,一位风尘仆仆的年轻人一如过去几个月里无数士人一般,来到了临漳学宫门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大约十余岁的年纪,年轻得过分,双眉平直,鼻梁挺秀,肤色略黑,是常年风吹曰晒后的痕迹,身着普通士人外出游学的行装,肩膀上还背着一个麻袋。可几步走来,举手投足中表现出来的气质,却显得少年老成。

此人名为卜商,是晋国温县人,今年刚刚及冠,因为是在盛夏成年的,商又与夏相继,故字为“子夏”。他们卜氏世代为赵氏卜官,也是从温县迁到邺城的最后一批移民,跟着赵无恤相迎季嬴的车队一起北上,途中种种都看在眼里,只是赵无恤忙碌,没来得及听闻这个年轻人的名字,也没有与他相谈一番。

但尖锐的锥子,是没法在口袋里潜藏太久的,迟早有一天,它会显露锋芒……

如今一行人刚刚抵达邺城,赵上卿与“徐嬴”的大婚将在三日后举行。子夏跟着长辈在赵宫附近绕了一圈,见赵宫果然如传言中一般简朴,没什么好瞧的,就决定抽空来临漳学宫一观。

他想看看这里是不是真如传说所言,是继周室守藏室、曲阜杏林后,又一处求学士人心生向往的圣地。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先王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站在临漳学宫的正门入口,念着石牌坊上篆刻的四句真言,子夏无须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

“有点意思……”

他握着家族长辈为他写的介绍书信,迈动脚步,闻着桃果芬香,朝学宫中走去,与他一同入内的,还有一群稚嫩的蒙童,他们是本月蒙学考试中表现优异者,获准入学宫参观,年幼的西门豹亦在其中。

子夏和西门豹都没有料到的是,他的到来,正好赶上了一场风波,一场学宫内部士人,对于赵卿将娶其姊季嬴是否合乎“礼”的剧烈争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陈风.泽陂》

邺城虽非南方陈国,但这时代北方气候尚温,也是能长荷花的。子夏等人过了学宫的正门后,却见漳水之畔,一道石栏杆围起了数亩的半月形小湖,莲叶覆盖了半个湖面,清风徐徐,碧绿的荷叶竟也波浪起伏起来。

这是公输班等匠人引漳河之水,在临漳学宫正大门处营造了一个“泮池”,取的是诗中“思乐泮水,薄采其芹”之意,本来这半圆形的泮池得诸侯之学才能营造,但临漳学宫名义上正是晋国的公立之学,所以挖了这个池子,也没人能说不合礼。

过了泮池,再登上一座矮矮的小丘,就是学宫的主体了。

朝阳清丽的光线之下,一条宽敞的石板大道旁是青绿的草甸,草甸上隔一段距离便栽着几株桃树,上面桃实满枝,巧妙地涂抹在小丘间,典致到了极点。

脚下的石板未经琢磨,上面坑突不平刚好可以防滑,子夏看着草坡上方那片并不高大却绵延不知多少间的黑白双色的学宫建筑,不禁有些出神。白墙青瓦,屋脊枋梁绘卷草云纹,整体风格清朗大方。

“真不愧是开第康庄之衢,高门大屋尊崇之……”少年老成的子夏看到这场景,也由衷赞叹。

走到山门前,门额“临漳学宫”的匾额则为赵上卿亲笔字迹,好在赵无恤自知字丑,这几年可没少苦练笔墨,总算没在题字时贻笑大方。

进入学宫后,人渐渐多了起来,不少布衣打扮的士人在其走来走去,有些人三五成群的在一起讨论着什么,有些人则在屋檐下倚栏背诵诗书,也有人坐在屋内里埋头苦读……凡是穿着长袖深衣的学宫”先生“经过,学生们都会自觉的让到一边,躬身问好。

赵上卿对学宫聘请的先生采取了十分优礼的态度,封了不少著名学者为“大夫”,并“受大夫之禄”,即拥有相应的爵位和俸养,允许他们“不治而议论”,“不任职而论国事”,如周之苌弘、卫之遽伯玉、晋之史赵等,都是其中代表,也是学宫招揽士人的旗帜。

子夏没有加入众学生,他的目光,已经完全被学宫最大的建筑吸引了。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耗费巨资营建的藏书馆,建筑高大,分为三层,每层有阁十二间,四周殿阁相望,绿树成荫,环境幽雅,大气盎然,称之为“石渠阁“。

之所以叫石渠阁,是因为建筑特点得名,巧匠公输班在阁周围以磨制石块筑成渠,渠中导入水围绕阁四周,对于防火防盗十分有利。这之后,赵卿又将本来该用在修建宫室的钱帛,转而用于收集列国《春秋》,以及各种私家所藏的帛书、竹简、甲骨,汇集于石渠阁,终于让这里成了藏书万卷的知识圣地!

在这个知识尚未完全下移的时代,史书典籍就是知识的载体,谁掌握了书籍,谁就掌握了学术的话语权,谁就能成为吸引年轻士人的中心。

半年来,吸引列国士人不远千里来到这里的,正是石渠阁,他们只求入阁一观。然而临漳学宫虽然来者不拒,但石渠阁却有资格限制:惟赵氏之吏,亦或是在学宫登记,修习半年以上者方能入内观书籍!

这道限制居心明显,石渠阁和临漳学宫本来就是赵无恤为了吸引人才才开办的,想要获取知识,就得先为赵氏服务,亦或是老老实实在学宫登记入学,熬上半年才行。

很不巧,子夏正好属于前者,作为世代为赵氏服务的”卜者“传人,更有家族长辈的介绍信,他完全有资格入阁一观。

当然,也仅仅是能参观三层楼中的第一层,第二层与第三层,需要更高的资历才能上去。

脱下鞋履,只着足衣,子夏和来学宫参观的蒙童们一起,跟着看守石渠阁的书吏入内。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光明,石渠阁采光极好,虽然才建起没几个月,却给人一种时间带来的沧桑压迫感,子夏略一沉默,整理衣着,敛神静气,迈步过槛走了进去。

一踏入里面,就闻到了一股气息:纸墨的气息,知识的气息。

一时间,他们仿佛置身于知识的海洋中,不但子夏痴了,那些蒙童更是目瞪口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引他们入内的小吏笑着解释道:“较为珍贵的原本,基本都放置在第二、第三层楼,想上去,需要几位‘临漳先生’准许,其中不乏极其珍贵的典籍,若想观看甚至得上卿首肯才行!”

子夏点了点头,且不论这种规定是不是必要,但光是这种对于知识的重视程度,就让他心里很舒服……

不过也不用上二、三层楼了,光是第一层,一路看过去,子夏心中便慢慢变得激动起来。

这里的书,也太多了罢!

宽阔的空间里整齐排列着不知多少书架,书架按照科目和年代分类排列,上面陈列着子夏能想到的所有书籍,高低不一地依偎在一处。《诗》《书》《律》《乐》《春秋》,应有尽有,它们成千、上万。就像无数年间的无数先王贤士,正默默注视注视着他。

而且值得注意的是,这石渠阁第一层,全部都是纸书!

纸张,这无疑是赵氏对天下求学士人最大的恩荣,在鲁国,随着公输班研制的新方法,纸张渐渐从奢侈品变为日常用品,并在政策的倾斜下,以迅猛的速度取代帛书,也把竹简逼到了一个死胡同里,制作竹简的匠人纷纷改行,去干起伐木沤竹的活计。

如今这股风尚又吹进了晋国,吹进了临漳。本来在温县,已经有专门将竹简上内容抄录到纸张上的笔吏。然而在石渠阁,让人诧异的是,一卷又一卷书籍从一外面不断被搬出来,上面还带着油墨的刺鼻气味,上面的字很古板,不像是写出来,而是一个模子里刻画出来的……

“光靠抄书的吏,是无法将竹简、帛书复录这么多的,莫非石渠阁有什么能量产书籍的妙招?”

子夏心中有疑惑,但这应该属于赵氏和石渠阁不足为人道之的秘密了,至少还未对外公开。反正有了那位巧夺天工的鲁班以后,晋鲁的新鲜玩意越来越多,在军中,赵氏有能发石百斤的工程利器,在民间,有伞、风筝,还有能水力驱动的石磨、水车,以水力发动,不用人畜自行运转,效率胜过往昔十倍……

所以就算鲁班又造出了什么能日产书籍千卷的新器械,子夏也觉得不足为奇,反而会为之欣喜,感觉自己生在了好时代。因为他听过父辈的往事,光光卜学一门,想要寻找一卷竹书来研习,难于上青天,所以多半是家族传授,自己能从弱冠之年就接受比父辈更多的知识,多亏了赵卿和鲁班发明纸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还听说,赵上卿还将鲁班封为“中大夫”,作为学宫里最年轻的“临漳先生”,也带着一群百工入驻学宫,每个月不定时开三次课,教授攻金、力矩、营造、沟渠等百工技艺。他们这一学科称之为“考工科”,学宫内部士人简称为“工科”,因为鲁班等百工被赵无恤从底层一一提拔尊崇起来,所以对赵氏政权十分拥护,常常自诩为“上卿忠犬”,故又有一个绰号,叫“工科狗”……

让过去地位低下的百工进入学宫,赫然与博学典雅君子并列,也曾引起一部分自视甚高的士人非议,赵无恤的一席话却让他们噤若寒蝉。

“临漳学宫,不是为了让人只修道德,载诸空言,不如见诸行事的,而是事事与当世现实相关的。学宫之士修的是经世致用的学问,而这些学问,只要是有益于国,有益于民,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往后非但百工会入驻学宫,在鲁国替我推广代田法,让晋鲁百万生民能吃上饱饭的农官樊迟也会被聘为临漳先生,让鲁国的老农、老圃做临漳士,开办农科!汝等自诩为君子者,休要小看百工、老农,他们修的道,也是神农、大禹之道!”

道不虚谈,学贵实效,学宫这种康济时艰的精神,与孔门弟子中“君子儒”一派空谈道德的学风,形成显明界限,也让子夏为之心动。

在历史上,作为孔门后进学生的子夏,并不像颜回、曾参辈那样恪守孔子之道。他是一位具有独创性因而颇具有异端倾向的思想家。他关注的问题已不是“克己复礼”,而是与时俱进的当世之政!

在这条历史线上,赵无恤的一句“经世致用”让他醍醐灌顶,于是子夏并未南行去拜入孔子门下,而是来到了临漳学宫……

如今在石渠阁里逛了一圈后,他更是下定了决心,回去之后,便禀明家族长辈,暂时停止为赵氏做卜事,转而来学宫修习数年。他觉得在这里,自己能遇到许多比自己强的人,他这个人的性格,与比自己强的人交往,可以学到更多的东西,这正是不断进步的前提……

带着这种心情走出石渠阁,阁外的天空仿佛更加明亮了几分,子夏正欲再将学宫其他地方逛一逛,了解一下学宫中目前主要的科目,却被一阵争论吸引了注意力……

一个声音在大声说道:“世人皆知,徐嬴实为赵卿之姊季嬴,赵氏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内娶其姊,非礼也!”

ps:稍后还有一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赵上卿没有颁布“勿谈国是”的禁令,更没有搞防人之口的把戏,凡到临漳学宫的士人,无论其学术派别、思想观点、政治倾向,以及国别、年龄、资历等如何,都可以自由发表自己的见解。

所以这小半年来,临漳学宫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就是随处可见的争辩、诘难。

赵上卿在学宫建成后进来转了一圈,正好遇上两名来自卫、鲁的士人争辩卫鲁初封时谁的地位更高一些,谁才是东方侯伯,两人口水都喷到了对方脸上,只差动手动脚,围观者如堵。

赵无恤当时晓有兴趣地站着听了一会,才让人制止了要拔剑分个高下的两人。

“真理越辩越明,但辩论的胜负靠的是头脑犀利和唇舌轻快,而非刀剑。”

他撂下这句话就走了,自此之后学宫诘辩之风日盛,只是多了一项规定,士人辩论时要卸下武器,这是担心性格刚烈的春秋士人们一言不合就拔剑战个痛。

不过赵无恤也没料到,最终有一天,临漳学宫的士们,有一天竟会指点到他头上去……

眼见赵无恤与“徐嬴”的婚事越来越近,这一日,养着一群白鹅的小湖旁,一位来自鲁地的古板士人大概是喝了点酒,走着走着忽然振臂一呼,义愤填膺地说道:“世人皆知,徐嬴实为赵卿之姊季嬴,赵氏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内娶其姊,非礼也!”

本来这样的议论十分平常,但偏偏此人吸引了一帮同样自命为“上卿忠犬”的赵氏自干喉舌,这边说赵卿娶姊,姊弟相婚乃人神共愤的恶事,那边便立刻跳出来,将赵氏公诸于众,且多人“证明”的季嬴实为徐国末代公子之女的“证据”复述了一遍,两边谁也不服谁,就这样吵了起来。

“就算真是徐国公女,同姓不婚,其生不蕃,同样是不该的!”那人脸红脖子粗,干脆质疑到底。

不过他的敌人显然更加强大和博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夏殷不嫌一姓之婚,周制始绝同姓之娶!赵氏和徐国继承的是殷礼,周礼不足责也!”这是个宋国士人,为赵氏用殷礼颇为自豪,不过也为赵氏将迎娶”徐嬴“的规格提升到仅次于赵卿乐氏夫人的程度而遗憾,听说那位乐氏夫人已经接近临盆,希望这次能为赵氏诞下嫡子,让宋国在赵氏主导的中原体系内地位更上一层楼。

“当年晋平公纠纳了卫国送的四个姬姓公女,既然国君亦如此,上卿有何不可!?”这是个晋国人,态度明显偏向赵氏,晋文公、晋悼公历代晋君打下的民心基础,早已被晋平公等不肖子孙挥霍得差不多了,随着《铜鞮宫赋》的流传,不明真相的晋国士人对公室仅剩的那点尊敬了渐渐消磨下去。

这时候有人认出来了,这个名为商泽,是曾经在鲁国跟着孔子学习过一段时间,后来又到临漳学宫来,但对赵氏和学宫种种多有不满。听闻远在楚国叶地的孔丘对赵上卿的作为怒不可赦,这位前孔门弟子,是否也秉承了其师长的态度呢?

于是旁观者之一,博学的项橐便讽刺道:“我听说当年陈国司寇问孔子,鲁昭公知礼吗?孔子回答说知礼。待孔子就退了出来之后,陈国司寇又给孔子的弟子巫马期作揖,请他进去,跟他说,难道君子也会袒护别人的过错吗?鲁昭公为姬姓,却娶了同为姬姓的吴国公女做夫人,如果说鲁昭公都算是知礼的人的话,那还有什么人是不知礼的人呢?可见同姓而娶在鲁国也并不奇怪,当年孔子为鲁昭公隐恶,今日商泽你却为此抨击上卿,真是双重标准,小人嘴脸!”

随着项橐登场,这通诘辩最终以“上卿忠犬”们一边倒的胜利而告终,商泽也被轰出了学宫。不知不觉,在号称自由的临漳学宫中,其实也隐隐有不少专为赵氏说话的官方喉舌存在。

不过这场风波并未就此过去,学宫中依然隐隐有对此事的争议,不少人对赵氏公布的“真相”持怀疑态度,而以项橐为首的赵氏喉舌们,更推出了一个让“正人君子”惊骇的道理。

“华胥氏生男子为伏羲,生女子为女娲,伏羲女娲为兄妹,兄妹相婚配方有百姓生,何足怪哉……”

不过如此一来,却越描越黑了。

……

下面热闹非凡,石渠阁第三层楼的高台上,几位德高望重的”临漳先生“却只是冷眼旁观。

“赵子泰此行,的确是太过分了,仲尼不知会气成什么样……他也是糊涂,怎么会这么堂而皇之呢?”被赵无恤半威胁半诱惑来到临漳学宫专治学问,整理周室典籍的苌弘这半年过的不错,受人尊敬,也不用再牵扯政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他和孔丘一样,有一点道德洁癖,为赵无恤的一意孤行而生闷气。

“过去半年他但凡有事,常咨询中众临漳先生,唯独这次的事,却怎么也不听劝……”

学宫中年纪最大,同时也是名义上的“大祭酒”遽伯玉晃着白发苍苍的胡须,笑道:“我倒是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别说不是血亲,就算是亲姊,那又如何?”

苌弘瞠目怒道:“遽子这是什么话!?”

遽伯玉饮了一口解渴的浆水,道:“当年齐桓公曾对着他的宰臣管夷吾直言,说寡人有污行,不幸好色,姑姊妹有未嫁者七人。这在世人寻常礼法看来,是大恶了吧,但管子却说,此事恶则恶矣,非其急也,人君惟不爱民与不敏政务为不可……”

“如今赵上卿所做之事,比起齐桓公,还有我那喜欢男色,专宠公子朝、弥子瑕的先君卫灵公来,并不算太出格。你要知道,孔仲尼当年也一样无视了寡君灵公的恶习,称之为诸侯中最贤明者呢!不过仲尼这个人好则好矣,就是不太有识人之明,现在估计正后悔当年为了让门下弟子端木赐等人能在赵氏安身,而嫁女的事吧。”

苌弘冷哼道:“不但仲尼,连我也看错了赵子泰!”

“别这么说,难能可贵的是,就我所见,赵卿比起寡君灵公强多了,他爱民,敏于政务,从建设邺城,开办学宫种种事情看来,无疑是位绝佳的主君,所以不太可能像灵公一样骤然亡身亡国……”

苌弘怒道:“不亡身亡国就行,这就是遽子的期待么?”望之切,责之深,这就是苌弘半年来的心路历程了,不知不觉,他已经渐渐从局外人变成为赵氏长远考虑。

遽伯玉叹了口气:“当然不止如此,我老了,今年八十有余,见过太多邦国化为火海,知道礼法道德有时候只是一张空文,只要权势足够,为君者大可擅自逾越,纵然做了无道之事,歌功颂德,阿谀奉承为他寻找借口的人依然比比皆是,天下人纵然敢言,却对此无可奈何。“

“所以,我不担心赵子泰的所作所为是否符合礼,我担心的是,他会不会无法控制自己的私欲,犯了和齐桓公一样的错,不能善始善终,让这学宫山门前的为先王继绝学,开万世之太平成为一句笑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苌弘一挥袖子,遗憾地说道:“老子曾经与我说过,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私,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耶?故能成其私。希望赵子泰能够明白这句话啊!”

遽伯玉大笑:“苌叔,你我是不是对赵卿期待太过了?他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若真能领悟无私之道,那他岂不真成圣君了!?”

……

“再猛烈的争论和诘辩,对于我而言,都只是轻风拂面,阿姊……不,夭,你也休要放在心上。晋国三分,赵氏已得其二,天下九塞:大汾、冥厄、荆阮、方城、崤、井、令疵、句注、居庸,赵氏也已得其三。放眼九州,诸侯无有不惧我者,只要是我想定要做的事情,便无人能阻拦得了!”

比起临漳学宫而言,简陋得不像一位上卿居所的邺城赵宫外,驾着迎接新妇的马车,一身玄色礼服的赵无恤偏过头,对身后车帘内的端庄美人如是说道。

季嬴头戴翚凤冠,身穿翟衣,玉佩叮当作响,这是公女出嫁的规格,比起赵无恤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乐氏,也只差了一点点。

她朱唇微动,露出了笑容,檀齿轻启,对赵无恤轻轻说了一句话。

“外敌不可怕,汹汹舆情却有些骇人。无恤,戒之毋骄,慎终保劳,这就是阿姊身为阿姊,对你的最后忠告了,自此之后,唯夫君之命是从……”

她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下目光温柔似水,赵无恤心中大快,一抖八辔,望着开启的赵宫大门,颔首道:“我也在此立誓,这是我最后一次任性而为,为了自己的私欲让天下人惊愕一次。从今之后再无私心!不以一己之利为利,而使天下受其利;不以一己之害为害,而使天下释其害。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就是我,赵无恤的为君之道!”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12点前还有一章

邺城赵宫不显奢华,未见金玉之饰,但内里却五脏俱全。正中殿堂宽敞,是赵无恤招待宾客的场所,案几从殿首摆到殿尾,酒水和美食络绎不绝地被竖人女婢端上来,席间觥筹交错,不亦乐乎。

按照礼制,婚礼当夜,男家要“为酒食以召乡党僚友”,而乡党僚友则要带着礼物前来祝贺。赵氏作为天下第一强卿,能充当他家“乡党僚友”的当然非同一般,除了赵广德、赵伊等宗族同辈,董安于等家臣长者外,在座者无不是来自中原列国的卿士、大夫,这其中,甚至还有位国君!

这场婚宴也是诸侯使者与赵氏的重要外交场合,伸手不打笑脸人,想必在这场的大喜日子里,赵卿不会轻易拒绝宾客的请求。

赵氏辖地甚广,所以婚宴上表演的歌舞乐曲也别有一番风情:来自柏人的白狄女子跳着跕屣舞,击鼓鸣瑟游媚而入;鲁国的钟乐则厚重古板,听得人昏昏欲睡;接着还有卫侯送来的“桑间濮上之音”,因为是大喜之日的缘故,所以赵氏也来者不拒。

筵席过半,一支来自曹国的乐队走到殿堂中央,开始奏响曹国舞乐《浮游》。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於我归息……”

来自曹国的舞人穿着长长的窄袖,恍如浮游那对透明且修长的翅膀,她们在殿中飘舞,姿态纤巧而动人,或聚或散,或起或伏。昏礼顾名思义,在黄昏举行,这场舞蹈也如蜉蝣喜欢在日落时分成群飞舞,又在死后坠落地面,引人瞩目,又给人以惊心动魄之感。

一曲过后,满堂喝彩,宾客们并未被其中的淡淡哀伤感染,依旧欢乐嬉笑,只是其中却夹杂着一个不谐的悲怆哭声……

众人纷纷直起身体,朝哭声的位置看去,却见那里距离赵无高高在上的主座很近很近。

赵无恤也放下了酒盏,问道:“曹君,何故悲怆而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失声哭泣者正是四年前陶丘之变后,避难于赵氏领地的曹伯阳,他身体比过去胖了不少,此时艰难地起身,用宽袖擦着脸上的鼻涕眼泪道:“今日闻曹地舞乐,一时间悲从中来,不可断绝,故而流泪,让子泰见笑了……”

他微微一停顿,随即急促地说道:“当年我受公孙疆所惑,做出了背誓叛赵之事,幸亏子泰念着旧谊,将我庇护在朝歌,锦衣玉食从未断绝,一有闲暇也约我去狩猎。但冀州虽好,却不是先君坟墓所在之地,吾心东悲,无日不思。还望子泰放我回到陶丘,规复曹国社稷,从此之后唯赵氏马首是瞻,对晋国的职贡加倍!”

满堂宾客都为曹伯的大胆而惊讶,同时也好奇赵上卿会作何反应。

赵无恤微微沉吟,随即笑了起来,说道:“我虽然是晋国上卿,为国君主盟诸夏,但也没到一句话就决定一国命运的程度。此事当禀报君上,再召集曹国的大夫来从长计议,今日喜宴,莫谈国政,乐师,奏乐,二三子再饮!”

众人见赵无恤不想提及此事,心里便有了计较,也换上笑脸端起酒樽,然而曹伯阳在异国他乡憋了四年,乘着酒劲,今日却也豁出去了。

他踉踉跄跄地走到殿堂中央,竟然不顾自己尚未被剥夺的诸侯身份,一头拜倒在地,带着哭腔恳求道:”子泰,念在你我多年老友的份上,就算不让我归去,也可以让吾子回到陶丘罢,曹振叔的社稷不可无人祭祀,曹国,也不可一日无君啊!“

这就是给脸不要脸了,赵无恤大喜日子被搅,顿时心情全无,脸色阴沉下去,吓得堂下众人战战兢兢。赵卿一怒,还不知会有几家绝灭,亦或是伏尸十万,流血百里呢……

“曹君言过了,自从公孙疆死,曹君去国之后,这几年间陶丘蒸蒸日上,照我看来,曹国并非不可无君!”

一言惊起千层浪,众人目光转向殿堂后部,一位锦服短须的大夫端坐案后,外表文质彬彬,一张口却是唇枪舌剑,正是如今操持曹国政务,号称“陶朱”的端木赐!

……

子贡见赵无恤面沉如水,明白他不喜曹伯在这时候提出这种请求,当面拒绝又不妥当,便站出来接过了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曹君在时,敲诈剥夺曹国的骨髓,离散曹人的子女,以供奉自己一人的荒淫享乐,还把这视作理所当然,并洋洋得意地对公孙疆说:这些都是曹叔振传给寡人的产业利息呀!汝把曹国千千万万百姓的生死,看成与老鼠的生死没有什么两样。既然这样,作为曹国最大的祸害,便是曹君你了!如今没有了君主,曹人却都能得到自己的东西,大夫为政,百工兴业,商贾往来,农夫耕耘,女子事桑麻织造,人人都能得到自己的利益,故曹国非但可一日无君,纵然百世、万世无君,我看也并没有什么不可以!”

“你你你……”

曹伯阳气得半死,他不敢怨恨赵无恤,所以一直以来都把子贡看做窃取了自己君位的篡夺者,但口头上却被子贡那张利嘴打得一败涂地……

他索性一跺脚,大声疾呼道:“子泰……上卿,诸位大夫,不杀此人,天下必乱,只怕人人都会宣扬这无君无父之言!”

面对在场众人怪异的目光,子贡只感觉自己走到了悬崖边上,不但将被天下有国有家者视为洪水猛兽,更与夫子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道偏离,成了儒者中的异端。

“无君无父之儒……”原宪等人似乎是这样称呼他的。

他已经沿着当年师旷所说的”岂其使一人肆于民上“,国人可自行驱逐昏君的理论,一跃而上,到一种“小国寡民之邦,无君亦可自治”的新境界了。

不过好在,殿堂正中,赵无恤的目光是支持和信任的。

所以子贡也大着胆,宣扬自己的理论,他朝赵无恤的位置恭敬地一躬身:“古时候天下的人都爱戴他们的君主,把他比作父亲,拟作青天。若有贤明如上卿的君主,自当如此。”

随即挺起胸膛指着曹伯阳道:“然而如今曹国的人都怨恨他们的君主,将他看成仇敌一样,称他为‘****’,被驱逐,甚至让曹叔振的社稷断绝,本来就是他应该得到的结果!”

眼看堂下曹伯已经一边倒地被子贡说得无地自容,看似中立的裁决者也差不多该出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拍了拍手道:“既然汝二人争执不下,我也只能代替寡君加以裁断。按照旧例,当年卫献公被国人驱逐,鲁昭公被季氏驱逐,都来请求晋国裁决,晋国秉承的原则是,依照礼法来判断,但实际如何,还是要交由卫、鲁的大夫和国人自己决定。如今曹君见逐,也不能因为我的一句话就能归国复辟,还是得看曹人愿意与否,不然就算强行派兵将你送回,晋军前脚刚走,当年喋血曹宫的悲剧再度上演,反倒不美。”

见曹伯果然面带犹豫,无恤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复辟得需要一种不撞南墙不死心的气势,还得看好时机,否则可没那么容易啊。

“等秋收农忙结束后,在曹国举行一场公议吧,让大夫、商贾、百工等有产者,有权议政者汇聚毫社,一起商量曹国的未来,曹国有君亦或是无君,就由这场公议来决定!”

子贡当即下拜:“谨遵上卿之命!”

曹伯阳也只能拱手感谢,接受了这个结果。

这场争执过后,管弦笙箫继续,曹伯闷闷不乐地喝着酒吃着菜,已经无心欣赏舞乐,赵无恤也不再理会这个没用利用价值的出奔之君,接受众人贺喜后,便起身更衣。

不过他却是走进了殿后的一间暗室中,方才还在殿上舌灿莲花的端木赐,也早已恭谨地等候在此。

赵无恤一只手虚抬:“你今日做的不错,曹国的事情,也差不多该定下来了,秋收后陶丘的公议,你可有把握?”

子贡胸有成竹:“这数年来,仆臣一直在宣扬曹伯、公孙疆之恶,他们做的错事在曹人心中不断被提及、放大,加上害怕报复,曹人绝不会接纳曹伯复辟。大夫、商贾,以及百工、豪长的代表过了四年自由的日子,也不愿意有国君再在头上掣肘,所以曹伯想让太子归国继位的想法也行不通,这场公议之后,曹叔振的社稷算是亡了!”

“做的好,我也不打算让曹君一系回到曹国了。”

赵无恤夸奖他道:“陶丘的共和行政做的不错,适合曹的国情,也适合以宽松自由的政策发展商业,这四年来源源不断地给赵氏提供钱帛,就像我的钱袋子一般。,至少未来十年内,曹和陶丘就由你来操持,曹国之内,汝等大可放心自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贡欣喜道谢,赵无恤却拍了拍他的肩膀,手上微微用力,声音也徒然变得低沉:“但其中分寸,你可得把握好了!这种政体,我是绝不会放任它流毒到曹国之外的!”

端木赐凛然,连一手创造了曹国今日局面的上卿,也视共和为洪水猛兽么?他不敢多想,立刻下拜顿首道:“仆臣明白,等曹国无君之后,天下有国有家者,只怕都会杀我而后快,赐的生死,陶丘共和的兴废,都在主君一念之间。”

现在的曹国名义上虽然仍然独立,但其实和赵氏控制的一个大县并无区别,有赵氏驻军,子贡每个月都会将所施之政,以及上计明细递交邺城,让赵无恤过目,碰上大的决策,也得赵卿点头才能做。

但另一方面,曹国也是一个独树一帜的特区,是赵无恤心血来潮,也是策划已久的试验田。他很想看看,这颗不一样的种子会发出怎样的芽,当然,他也不会放任其自由生长,在根深蒂固的封建诸侯包围下,没了赵氏庇护,陶丘的“共和”一瞬间就会灰飞烟灭!

赵无恤盯着子贡看了半响,这才换上如沐春风的笑脸道:“你明白便好,起来罢。”

子贡恭敬地起身,随着赵氏控制的势力越来越大,过去初识时两人亲密无间的朋友之谊,也渐渐被不可逾越的君臣关系取代,他也说不上这是好是坏。

赵无恤本待回到筵席上,但见子贡欲言又止,便回头问道:“还有事?”

“唯……仆臣有一个想法,也不知合不合适,故想请主君抉择。”子贡摊着笑脸,人是会变的,到了什么位置,就会自动去适应改变。他也不再说那个自由行走诸国的商贾了,他的一言一行,都牵涉到曹地十余万百姓的利益。

“但说无妨。”

子贡抬起眼睛,认真地说道:“陶丘想要效仿卫国,在泗水和济水之间,修一条运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运河?”

赵无恤微微诧异,这是子贡第一次对他阐明此事。

不过他略一细思,便明白这其中的前因后果了。

两年前,计然向赵无恤献上了整合晋鲁的“百年之计”,想在政治上让两国合并,首先要在文化经济上让两国融为一体,除了文化上的“书同文,行同伦”外,还得“车同轮”。

但在这个时代,比起吱吱呀呀,随时可能会断掉车轴的陆运,水运无疑是连接两国更便捷的方式,一条运河能完美实现这一点。因为这条运河计划从澶渊开挖,途径帝丘郊外,到清丘汇入濮水,全程都在卫国境内,故称之为“卫渠”。

卫渠全长近百里,开挖的人力物力是很惊人的,但赵无恤只是从赵氏、鲁国财政中划出小部分来,钱帛的大头却让卫国来承担,这是对那场六卿之乱里卫国站在齐、知一方的惩罚。卫国还要组织劳役,配合汶水一战的部分齐国俘虏来做工,故而卫国执政孔圉叫苦不堪,卫人也不满劳役,唱着“式微,式微!胡不归”……

卫渠工期预计为三年,但目前看来,没有四五年只怕是完不成了,赵无恤也不急,反正他的战略重心暂时还不会放到东方。

但他不急,有人却急了。

……

作为长期在诸侯间行走,三至千金的商业巨子,子贡眼光非同一般。眼见卫渠工期近半,别人觉得这是能连接晋鲁的枢纽,在他看来,这条运河却也是让陶丘中原贸易中心地位转移、衰退的可怕对手!

陶丘之所以能兴盛,正是由于它地处天下之中。自古以来,江、淮、河、济被称为‘四渎’,陶邑处于四渎所形成的河道交通网中央,陆路也四通八达。这里南通宋、吴,北适燕、晋,东接齐、鲁、泗上诸侯,西连郑、周。所以才能诸侯四通,商贾都愿意来此交易,加上关市几而不征,才能在新郑、商丘、朝歌、帝丘等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

但若卫渠修起,晋国、郑国、鲁国的商贾和官方商队多半更乐意去有运河流经,水运方便的濮阳贸易,如此一来,陶丘的贸易量很可能会锐减一半!到时候陶丘商业衰弱,这座城池的繁荣也就走到头了。

所以子贡在忧心之下,眼见不能也不可阻止卫渠挖开,便与陶蛊等人商量后,心生一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卫国可以挖运河,我陶丘也可以挖啊!

“这条运河的规划,是陶丘一位名为‘鹏’的匠人设计的,他一生都在陶丘内外为人开挖沟渠,颇有心得。主君请看,若从陶丘以东的菏泽,向着地势较低的东南方开挖一条水道,过宋国缗邑,再引水到泗水之畔湖泽众多的鲁国棠邑,便能沟通济水、泗水……”

天色渐渐黑了,赵无恤看着子贡献上的地图,心中乐得不行。

若他没记错的话,这不就是历史上十年之后,吴王夫差为了北上争霸,而开挖的运河么?那条运河因水源来自菏泽,故名菏水,菏水汇入泗水,再与南方的邗沟相连,这就是后世京杭大运河的雏形。

不过这条历史线上,夫差只怕是没机会挖菏水了,因为赵无恤已经抢先一步,将曹、鲁以及泗上小国攒在手里,并与宋国结盟,提前十年形成了一道防止吴国北扩的防线,夫差若来,保准他啃到一根硬骨头!

但他没想到的是,历史惊人的相似,由于种种原因,身在陶丘的子贡却也生出了挖开运河的想法,虽然目的不尽相同。

如今,子贡正用他的口才,试图说服赵无恤支持这个计划。

“此运河阙为深沟,通于宋、鲁之野,可连接济渎和泗水,全场百五十里,从陶丘坐船出发,顺着地势东南而下,快的话一天就能抵达棠邑!可以将原本僻居一隅的泗上小国邾、薛、滕都包络在赵氏的货殖圈中。在棠邑再往南行,便能顺着泗水直达宋国彭城!”

虽然子贡每句话都是为赵氏经营泗上,操控宋国着想,但赵无恤也听得出来,子贡有私心,为陶丘商业考虑的私心。

这条运河若是开通,军事上的便利是其一,让陶丘更大程度成为“扼河济之要,据淮、徐、宋、卫、燕、赵之脊”是其二,陶丘将维持中原地区经济都会、军事战略要地和水运交通中心的地位,“天下之中”的美誉至少五百年内牢不可破。

“可以理解,人若无私,那就是圣人了……”这一点赵无恤自己也自问办不到,虽然想要求自己去掉过多的私欲,如对金玉珠宝等身外物的渴望,如对更多美色的贪得无厌,但那是为了他“辟土地,朝秦楚,莅中国而抚四夷”的更大欲望!

至少子贡不是为了自身的财货私利而考虑,无恤可不希望自己看中的王霸之才这么快就腐化了。

端木赐不知道赵无恤的想法,依然在那滔滔不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除了包络泗上诸侯,加强对宋国的控制外,这条运河更能让赵氏武卒继续往南方前进,抵达宋吴交界的邳国,兵临徐地!”

只一瞬间,赵无恤的面色便沉了下来,随即巧妙地掩饰过去,笑道:“你的这个计划很不错,唯一的问题在于……挖掘运河的钱帛、粮食、人力畜力从何而来?”

“陶丘可以自筹修筑曹国的部分……”子贡咽了下口水:“但仍有些不足,若能从宋国乐子明、鲁国张子处分摊一些钱帛和劳役的话……”

“此事不妥。”

赵无恤可不是夫差那个二愣子,拼着吴国那并不厚实的国力,硬是在一片荒莽的南国开挖了菏水、邗沟,导致民生凋敝,连军队粮食也供应不上,靠着以战养战硬撑,结果被勾践捅了后门,所谓的霸业牛皮立刻就戳破了,花费大力气开通的运河,反倒成为勾践继续北上争霸,以及楚惠王北扩至淮北海滨复兴楚国的通途,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夫差这种无私的精神倒是足以传颂千年,可惜后人只记住了郑旦、西施。

赵氏组织开挖卫渠,是为了让晋鲁能够合为一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是很有必要的工程。但子贡提出的这个计划,就目前看来,却有些鸡肋了……

“从地图上看,菏水的距离比卫渠长,又是在宋国境内开工,涉及的问题极多。再说,赵氏集中精力保证卫渠完工就算不错了,没法同时供应两条运河。”

“故此策不宜立刻实行,放在五年、十年之后,我倒是会考虑考虑,先回去将计划完善,递交一份给我罢。”

子贡略微有些失望,但至少赵无恤没有断然否定他的整个计划,五年、十年之后,应该也来得及!

他应诺后便要离开,这回却是赵无恤主动叫住了他。

却见无恤看似随意地问道:“子贡,你方才说菏水可以让赵氏武卒直达彭城、邳国,兵临徐地,连你也觉得,我意在徐国?亦或是,徐承对你说起过什么?”

ps:谨以此章献给群里@爱挖运河大鹏鸟on_n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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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嬴坐在妆台前,对着晶莹剔透的镜子,里面是一张俏脸,虽然已经二十有五,却依然如白玉般完美,没有一点瑕疵,一眸一笑,都倒映在名为“玻璃”的淡绿色镜面中。

“这是我么?”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柔夷不由自主抚上脸颊,有些不可思议,虽然曾无数次在铜鉴、水边看过自己的容貌,但都是摸不不清的,如此清晰明了地审视自己的脸庞,却是出生以来头一次。

“正所谓利剑赠英雄,宝鉴送佳人,此物可还中意?”

新郎终于应酬完宾客推门进房,如同雕塑一般的几名女婢这才识趣的退了出去,在外面轻手轻脚的关上了房门,屋内便只剩下姊弟二人了。

而赵无恤一进来,正好看到季嬴在对着镜子发呆。她本来就天生丽质,今天更是精心装扮过,来自徐国水乡夷女的天生清秀柔媚,加上多年掌管赵氏内务历练出来的仪态万方,让人见之心动。

考虑到赵氏百业待兴的缘故,这场婚礼并没有大办特办,但却不代表赵无恤不重视,为了给季嬴置办一件新婚礼物,他可谓是煞费苦心。

早在公元前3000年左右,玻璃便出现于美索不达米亚和埃及地区,到了公元前5世纪,玻璃已作为奢侈品在地中海沿岸传播,比如古希腊诸城邦就有不少精美的玻璃工艺品,有的乍一看和现代的玻璃瓶无甚区别。

待赵无恤回到春秋后,却发现在这个时代的楚国,也有另一种玻璃。闻名于世的“随侯珠”,其实就是一堆玻璃珠子,前些日子还有来自楚国叶县的商贾号称恭贺赵卿大婚,拿出来咋呼他,一张口就说要一粒珠子换十车竹纸,或是五尊大瓷器!

其实所谓的“随侯珠”,赵无恤很早就让子贡收集,并给公输班等工匠研究过。这种玻璃他记得名叫“铅钡玻璃”,主要成分是铅钡,与西方的“钠钙玻璃”属于两个不同的玻璃系统,是中国人独立发明的,同时代吴王夫差、越王勾践的佩剑上镶嵌的就是这种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这项技术明显有缺陷,烧成温度较低,虽具有绚丽多彩、晶莹璀璨的优点,但易碎、不耐高温、透明度差,不适应骤冷骤热,只适合加工成各种装饰品、礼品和随葬品等,比起陶瓷、青铜、玉石器来,这种来自楚国玻璃器用途狭小,所以一直没有发展壮大,知者寥寥。

用来制作赵无恤想要的玻璃镜,自然就更行不通了。

当时赵无恤也不说二话,直接拍了拍手,让下人端了一盘公输班刚送来的东西上来,当蒙在上面的纱布被掀开后,那个楚国商贾见识到了真正的玻璃珠子!

虽然仍然有一些难以去除的颜色,但那些圆滑的玻璃珠子清澈剔透,成型后又经过抛光,淡绿色半透明,捏在手中,甚至能透过它看到后面的人,顿时把楚商手中“精要如真”的随珠比下去了……

经过半年摸索,在更换了无数种材料后,公输班最后把石英砂和卤湖里获取的天然碱和在一起,放入特定的炉子熔化因为已经开始大规模炼铁,炉温无疑是够的,就制成了玻璃球。

不同于楚国玻璃弹珠的赵氏玻璃弹珠终于研制成功了!接下来就是将配方列入国家机密里,如同当年将制瓷工匠剥夺人生自由后,玻璃工匠也被安置在墙垒高高的工坊里,他们最初制造玻璃小瓶和装饰品,慢慢地开始试着吹制玻璃器皿:拿一团呈半流质状的热熔化玻璃,把气吹进去来制成一个中空的容器,这是后来的发明。

最终的产品玻璃镜,则是近一个月的新产品,也是用吹气来制造的,大容器被吹制出来,经弄平后就成为一片玻璃,在背面用春秋已经成熟的技术镀银,再刷上一层漆即可。但也仅能如人脸大小,再往大了去,工匠们就无能为力了。

但已经够了,今日的大婚中,淡绿色的玻璃镜子固定在坚硬的柚木框架里,摆在洞房内,让季嬴惊喜不已。、

……

“这一定很贵重。”季嬴不敢伸手过去,生怕一触碰到镜面,那些反射自己容貌的明镜就碎裂成千万块,正如今日恍如梦幻的良辰美景一般。

她随即习惯性地表现出长姊的态度,教训般地对赵无恤说道:”我听说君为了不破十家之财而罢高台,那这面镜子,又值几家之财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概值两户中人之家的财产罢,别看此物颇似美玉、水晶,其实用的材料很寻常,随处可见的石英砂,还有草木灰,至多是太原大卤里开采的天然碱……再说了,有了这工艺后,做成更小的镜面,亦或是圆珠,让子贡卖到郑国、楚国、齐国、吴国等地去,可得百倍、千倍之利!”

既然楚国贵族连随珠都能当宝,更别说眼下更晶莹剔透的玻璃珠子和让贵妇人们心动的明镜了。赵无恤自己虽然不算奢侈,但这些年来无时无刻不在鼓励外国贵族奢侈,继瓷器争奇斗妍后,赵氏的新产品玻璃弹珠又要从诸侯腰包里继续捞钱了。

季嬴这才松了口气,由俭入奢易,由奢入易俭难,外面的风言风语已经够多了,她不希望因为自己,让无恤再背上“奢侈无度”的恶名,也把自己说成是褒姒一般的祸水。

“那,既然此物不算贵重,你可要记得给宫中的灵子、孔姣,还有在鲁国的伯芈诸位妹妹都备上一件。”

“唯唯,你提醒的是……且不说这个,你我已经共牢多年,如今,也该合卺了……”

不说还好,赵无恤一提这事,季嬴的脸刷一下子就红了,顿时想起眼前这个高大的男子,不再是需要他庇护提点的小阿弟,而是要视之如天的夫君了……脸上像是烧着一般热乎乎的,整个人也跟着紧张起来。

赵无恤轻轻挽着季嬴,与她一同坐到榻上。

回头想想,这一路走来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虽然打刚来到春秋之世开始,赵无恤就立誓要避免历史上“磨簪夫人”的悲剧,不过那时候的他也未想到,自己竟然是以“娶姊”的方式,来打破命运里的诅咒。

知宵、代君对季嬴的觊觎,被赵无恤的武卒和铁骑打退;赵氏内部的异议,被赵无恤瞪上一眼就噤若寒蝉了;外界舆论的风言风语,也被上卿的铁腕按了下去。

他几乎是顶着天下人的手指和唾沫星子来做这件事的,为赵氏服务的孔门弟子中,因为此事不辞而别的不在少数,好在冉求、子贡、宰予等干吏一个没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形的阻扰在他的强权下不敢公然吱声,但无形的压力,却一直笼罩着二人,哪怕过了今晚,这种礼乐道德的压迫感也会一直持续下去,这就是做出选择的代价了。

但赵无恤不后悔。

两根儿臂粗细的香烛,映得洞房中通亮,各种礼器,祥瑞放在案上。不同于后世大红的喜帐,先秦婚礼喜欢玄白两色,干净而朴实无华。二嬴同牢,更是有意无意地用起了复古的殷人之礼,据说当年武丁和妇好成婚也是如此这般,他想以此冲破周礼里“同姓不婚”的藩篱。

用破成两半的匏作为为酒器,交换着喝过合卺酒,季嬴的朱唇也湿润了。二目相对时,她恍然想起年幼时二人也不避男女之防,在一张榻上打闹过,可如今与那时又有不同,她看到赵无恤眼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比在玻璃镜里照出来的更为明艳……

季嬴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厉害,不知道越贴越近的无恤是不是听到了。害怕,担忧,欢喜,羞涩,种种情绪使得她鬼使神差地捉住了赵无恤拦腰抱过来的手,就像小时候阿弟想要挠她腰肢,被她重重打手一般。

“阿弟,你,你要作甚……”

赵无恤见着坐在床边,绷得僵硬,失口又喊了自己一声弟弟的季嬴觉到有些好笑。

他当即板着脸,严肃地说道:“当然是要行周公之礼了。”

“周公之礼?”季嬴的手还在无力地抵抗,这时代可没这俏皮的说法。

“周公为周士规定昏礼,其中有一句:‘主人入,亲说脱妇之缨’……我身为晋国上卿,自当遵循礼节,亲自为阿姊你宽衣解带,敦睦夫妇之伦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新房中二人同眠,外面的宴飨则依然在继续,先秦气氛开放,对性也不像后世那么讳言,一首《野有死麕》惹得众宾客哈哈大笑,只是将最后一段省去,给赵卿留点面子。

次日起来后,一切照旧,因为赵鞅已逝,礼仪的主持人“赞者”便只能代舅姑醴新娘。季嬴受醴,取肉脯献给怀胎十月,行动不便的赵卿正室夫人乐灵子,等她食毕后才食其剩余的部分,表示自己甘为侧室,之后她自礼堂西阶下,表示地位略低于东阶的乐氏夫人。

这让从宋国来观礼的宾客们松了口气,如今的中原秩序,很大程度上是赵氏主导的,南方的吴国已经破越,越国成了吴的附庸,吴军开始渐渐返回淮北、淮南,一副秣马厉兵的架势,也不知是要西进陈蔡,还是北上宋鲁……

若吴王夫差哪天真的头脑发热挥师北上,宋国恐怕又要遭到一场大军过境之灾了,到时候光凭自己是万万打不过吴人的,还得靠赵氏庇护。所以赵乐联姻成了两家最重要的纽带,宋国人经常悄悄说,乐子明之所以能在正卿之位上一坐就是这么多年,还不是因为有个好妹妹。

本来赵无恤以强势的姿态迎娶“徐嬴”,宋人还很是担心,乐氏女的地位会不会动摇?如今看来是多虑了,若这次乐灵子生下一子,立为世子,那乐室的宋国正卿之位至少还能坐一代人!

这边宋国乐氏族人点头欣喜,另一边,“徐嬴”名义上的娘家人却有些为她鸣不平。

季嬴面色恬淡,不喜不忧,这样的场面她已经司空见惯。等下了西阶后,将食余之肉交给送亲之人,那人身材不高,见季嬴过来,便下拜顿首,很是恭敬地轻声道:“公女……”

“我只是出奔的徐国公子之女,当不得公女这个称呼……”季嬴有些无奈,在她身份公诸于众后,质疑者有之,视她如神的人竟也有之。

眼前的徐承便是其中之一,此人乃徐国公族旁支,在徐国灭亡后,屈辱地在吴国舟师里服役,后来正值赵无恤和吴国的蜜月期,向吴国行人屈氏讨要擅长水战者好对付盗跖,那边就将不受待见的徐承派来了。

不过他来的不巧,等他抵达鲁国时,盗跖已降赵氏,徐承便接手了盗跖的大野泽船队,随着盗跖渐渐转行干起千里奔袭的陆军,他也慢慢将舟师里的盗寇头领们换成了赵无恤安排的人。

本来徐承当着赵氏的舟师统帅,也没什么太大的野心,徐国已经灭亡二十年了,当初树倒猢狲散,徐国诸公子四散奔逃,徐国国君章禹和夫人也在国破后断发委身蛮夷,被吴王阖庐迁到了遥远的江南,干越和濮人杂处的豫章之南,如今早已尸骨无存了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在赵氏宣布季嬴乃徐国公子章羽遗腹女后,徐承那颗早已冷寂的复国之心,却像是浇了油一样重新点燃了!

他算起来也为赵氏服务了整整七年,看着赵无恤从鲁国区区一个鄙邑大夫崛起为大国上卿,也清楚赵氏有多强大:足足三四千乘的实力,比齐国都强上几分!是世上为数不多,能与吴国对抗的强权之一。在徐承看来,只要赵氏稍稍伸出援手,徐国便有光复的希望。

如果说以前,赵无恤没有必要冒与吴国彻底敌对的危险,让徐国复国,但现如今,有了徐嬴这层关系,一切便大为不同。

“当年公子章羽正是见徐国将亡,不愿做亡国之君,才警觉地带着夫人先行一步的,在仆臣心中,他才应该是徐国之君,今日见了公子遗孤,臣自然要以公女待之。公女新婚,成了赵上卿之妇,臣心中欢喜,只可惜……”

徐承长跪在地,高高举起方才接过的食匣,动情地说道:“公女食余之脯,本来应当让臣送回徐城,在偃王庙宇前报喜完成仪式的。但徐国的千年殿堂,已经被短发纹身的蛮夷占领了!公女,你的故乡已经没了!数十万徐人,皆为亡国之奴!”

季嬴面色微微有些苍白,徐承为首的徐人旧人对复国念念不忘不是没缘由的,上古之时,伯益之子若木为徐国开国君主,嬴姓徐氏与赵、秦两家的先祖就此分开。

自此之后,在夏朝、商朝、西周三代,徐国一直是东南方最强大的方国,周公旦时期,到周成王、周康王时期,西周和徐的战争非常频繁。徐国参加以武庚为首的商朝残余势力针对周的叛乱,反抗周公东征,徐驹王的反攻一直打黄河边,给周室造成了巨大的麻烦,这就是徐人自豪的“先君驹王西讨济于河”,纵然没能颠覆周室统治,但依旧是实际的东夷盟主……

到第三十二世的徐偃王时,徐国更是达到极盛,向他朝拜的方国足足有三十六个之多!一时间,徐国与宗周分庭抗礼,几乎平分天下。

然而随着周穆王的大军奇袭,徐国大败,徐偃王逃亡身死,从此徐国日渐衰亡,也渐渐华夏化,去王号,称“徐子”。但直到百年前,依旧是淮北大国,徒卒万人,战车五百乘,在经济文化上更是远超被“弃在海滨”的吴国,所以眼见习惯的华夏衣冠被断发文身取代,颇有一种屈辱感。

“徐国亡于吴国后,以三十万的人口,供应着将近一半的贡赋,徐人不堪其苦,北逃宋、鲁者不在少数,光是来臣这里寻求庇护的就有好几百,让这些人回去联络乡党,便能有数千人,以这些人为向导,赵氏派遣数万大军尾随,则吴人可逐,徐国可复!”

季嬴看着复国心切的徐承,心中不乏感动,但嘴上却不能松动。

“男主内,女主外,此事汝要去与上卿商议才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朝徐承行了一礼,逼迫自己转身离去。

造父之玉一分为二的地方,泗水奔流之所,季子挂剑处,王侯尽北望……她父亲母亲的故乡,季嬴何尝不想回去看看呢?但她更相信的是,无恤一定有所计划,自己像过去许多年一样,默默在他身后看着就够了。

……

“徐国北接中原,南通吴越,正当郑、宋、吴、楚之冲,齐、鲁、卫、周之道也。得徐国,便相当于得淮北,得淮北则吴国之势衰!”

徐承不死心,事后还真找了赵无恤,极力鼓吹徐国的重要性和让徐复国的必要。

因为迎娶徐嬴季嬴的缘故,家臣中如子贡、徐承等人,猜测赵无恤想要将手往南伸,伸到宋国东南,被吴人占据的徐地去。

不过赵无恤真没打算南下,去刺激夫差提前北上,他才不想陪着夫差玩争霸游戏呢。他也不想在交通不便的情况下跨地域征服一片飞地,说不定到时候徐地是从吴国嘴里夺回来了,赵氏却不能守住,反倒便宜了宋国。

“徐国的确是泗上要冲,也是吴国北侵的跳板,不过……”

赵无恤笑了笑,问道:“若赵氏真让徐国复国,又该让谁做国君呢?“

徐承机灵地说道:“徐国的公子公孙遍布列国,苟延残喘,到时候让谁为君,还不是上卿一句话的事情。”

“徐国后裔虽多,可都不是知根知底的人,我信不过。”他身体前倾,给了一个让徐承目瞪口呆的提议:“我若是想让徐嬴做徐国的女君,吾等的子嗣继承徐国社稷,徐人能接受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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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君?”

“然,就像是传说中的西王母国一般,以女主为国君。”

若后世道德君子在此,肯定会跳起来说什么“此事亘古未闻,万万不可!”徐承却没有大惊小怪,他想了一会道:“早先徐国之内也有不少女封君,若能顺利复国……”

他咬了咬牙,代徐国的复国势力给赵无恤答复:“迎来一位女主,也不亦可乎……”

作为深受东夷和殷商文化影响的方国,徐国和大邑商一样,妇女们不仅仅是男性的婚姻配偶,她们更是邦国的封君、战将与臣僚。周代及其以后女性们“不言外”、“正位乎内”、“难养也”的卑下地位与商、徐女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武丁的夫人妇好有自己的封地“庞”,还能在领地内征兵,宋、徐都差不多延续了这种情况。

何况比起扶持一位徐国公孙,徐承等人更迫切的是让徐地脱离吴国统治,若能说动赵无恤攻吴,这点代价是值得付出的。

以他想来,虽然说是让徐嬴为女主,实际上她本人更可能居于邺城,再派遣子嗣去徐国摄国。待百年之后,徐将变成赵氏之徐,俨然是如今鲁国的翻:现在鲁国也是赵氏的长子做“将军”,国势一样蒸蒸日上。

赵无恤知道徐承是徐国复国势力里的首脑,这些年不断有人从徐地来投奔他,徐承也不敢自立一派,而是把其中有才干者统统推荐给赵无恤,有他定夺。如今见徐承爽快地答应下来,无恤心中暗暗点头,此人还分得清孰轻孰重,是个做大事的料。

“不过伐吴复徐国之事情急不来,当在五到十年之后,陶丘到泗水的运河挖成后方能实现,汝可有耐心等?”

这次婚宴里,徐承和子贡碰过头,交换过一些想法,所以陶丘的“菏水”计划徐承有所耳闻。

“臣才刚刚四十岁,等得起!南方河网纵横,主要依赖水战,等运河修成后,臣便能带着大野泽的水师一路南下,打回徐国去!”

赵无恤摇了摇头:“菏水运河就算修成,也主要是运送徒卒和粮草的,我不认为在狭窄的河道里会打大的水战。不过到时候,你训练的舟师的确会有大用,不仅是在江河里,还有海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秋高气爽的八月,莒国琅琊。

闻着腥咸的海风,耳边听着木材和绳索的嘎吱,船员的吆喝,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徐承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回到了徐国刚灭亡的时候。

徐君带着他们出城投降,还斩断长长的头发,换成了吴人的短椎髻。徐国公族被打散,各奔东西,他因为擅长水战,被安排进吴国舟师服务,正好是姑苏以北的濒海港口“朱方”。那里是大江的入海口,吴国的大翼、小翼、突冒、楼船、桥船都在那儿制造,每到艳阳高照时,蔚蓝的水面上就会爬满了蜈蚣般的吴船。

琅琊也是海港,但与朱方又有所不同。

这个海港分为内外二港,外港更大,内港则被保护在深入大海的丘陵山崖之中,所以水波平静,能提供很好的停泊位。一堆渔船靠在码头上,每天都会离港出海去捕捞鱼虾,亦或是潜入深水捞取珍珠,如今正值日暮,他们满载而归,乱糟糟地沿着鱼市泊着,正在卸它们打捞的鱼获。

对莒国人而言,山与海象征着一切,海岸旁竖立着雕刻粗糙的石像,它们神情肃穆,上沾着斑斑点点的海鸟粪便,这是用来镇海的石人。每年六七月正是汛期,海上会刮起狂风,卷走渔船甚至是岸上的人畜,所以会有隆重的祭海仪式,往年,莒子甚至会从国都亲自过来,然而今年却没到,因为不单是港口,整个琅琊,暂时都不属于莒国了……

一年半前,赵无恤以无家可归的齐国国、高二氏之兵为先锋,突然攻入莒国,让这个曾经的东夷大国一夜之间完成易帜。但赵氏没有公然占领莒国,只是让国、高二氏带着七八千人驻扎在北面的介根,名其名曰为莒国守边,赵氏则强迫莒国将良港琅琊交出,当然也不是强占,而是“租借”,一口气租了99年……

所以这座海港现在插的是赵氏的旗帜,鱼市和码头也是由赵氏僚吏管理。

如今徐承也被派到琅琊来了,赵无恤要求他在五到十年内,置办一支能在海上作战的舟师……

“你是水战行家,应当知道,在北方河流湖泊里训练出来的舟师真的能打过吴国水军么?”

徐承老老实实地说道:“不能,当年徐国河网纵横,臣的昆父兄弟也常年在水上谋生计,可一旦遇到在舟舸上如履平地的吴人,便被打得大败。吴人从出生起就在水边生活,对于乘舟的熟悉,就好比中原公子王孙驾车一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北人在这方面根本没法和南人相提并论,所以若让大野泽里的舟师南下,那不是打仗,而是送他们去死。故而想要练出更强大的舟师,需要的不是风平浪静的内陆湖泊,而是更广阔的水域,大海!”

“假以时日,水陆并进,赵军沿着运河光复徐国,而你则带着舟师沿海岸南下,兵临吴国腹地,不愁吴国不去王号,穿戴华夏衣冠降服!”

……

赵无恤的想法虽然很宏大,但对于海洋,赵氏的家臣食客们基本两眼一抹黑,连盗跖也不例外。唯独徐承过去也有过跟着吴船从海上攻击越人的经历,还指挥过几场小小的海战,所以这个人选非他莫属。

不过徐承来到琅琊一看,才知道自己其实是白手起家……

莒国战船寥寥,大野泽的船只又带不过来,所以只能依靠多山多松木的琅琊丘陵慢慢造,说不准未来十年都得交待在这。

更何况他的敌人,不仅强大,而且近在咫尺……

赵无恤在海上的假想敌不单是南方的吴国,还有北面的齐国。

虽然侥幸在大河和济水里依靠战术击败齐国舟师两次,但真正强大的齐国少海船队,赵氏还没领教过呢!

作为临危受命的唯一海船将领,徐承对齐国的船队的现状也有一定了解。齐国利用临海优势大兴渔盐之利,是诸侯中航海活动最为频繁和成熟的国家,还出现了一些固定的海港。

齐国的先君平公齐景公很喜欢在海边游玩,也被方术士所骗,曾派人去拜访传说中的三仙山:瀛洲、方丈、蓬莱,虽然无果而终,但却也推动了齐国的航海业。

所以齐国海船穿梭于少海之上,从东莱的芝罘烟台为中转点,北到燕国碣石,南到莒国琅邪已有了一条南北航线,保护这条航线的,就是少海舟师了,如今这支船队落入陈氏手中,停泊在芝罘港。好在赵氏和陈、鲍并未开战,所以暂时不必担心他们会来琅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明眼人都知道,赵齐之间绝不可能长期和平下去,从赵无恤对国、高二卿的布置,以及双方对河间地区的争执来看,战争只怕并不遥远,说不定在南伐吴国之前,徐承的新船队就得先和齐国人打一场……

想到这点,徐承就倍感压力,虽然赵无恤承诺,琅琊的晒盐、贡赋、商税所得都将用于造船和水军训练,工匠方面让他尽管开口,弩砲等新发明也会第一时间运用到海船上,但他还是忧心忡忡。

别到时候伐齐伐吴,陆军势如劈竹,偏偏他的舟师一败涂地,那就不用想光复徐国,先投海自尽吧!

徐承不知道的是,在原本的历史上,十年之后吴国伐齐,正是他作为舟师主帅,从遥远的朱方起航,远征齐国,却在琅琊外海被齐国船队击败,那是中国第一场有载于史的海战……

“时不我待啊……”他叹了口气,决定从招募水手,以及建造第一艘海上战船的龙骨开始做起。

……

赵无恤在策划对吴战略时,布置的是长达十年的长远之局,但与此同时,他也不得不密切关注吴王夫差的动向。万一这个二愣子脑一抽毅然北上宋、鲁,那赵无恤也只能放着晋国内部的分裂局面,以及可以大肆征伐的周边戎狄邦国不打,硬着头皮接下夫差的挑战了……

因为鲁国是他统御诸侯的两大根基之一,绝不容动摇!宋国、莒国亦然,赵无恤吃到肚里的东西绝不容他人染指。光从这一点看,赵吴的矛盾几乎是无法调和的,正如原本历史上吴国和齐国争夺宋、鲁、泗上一样,赵吴也必有一战!

不过随着时间进入九月份,南方却有好消息传来:在破会稽,降服越国整整半年后,夫差终于忍不住出兵了,吴人兵锋所指的方向,是陈国!而借口,则是从十多年前陈国没有助吴攻楚算起,再到近期陈国随楚伐吴国的同盟顿国、蔡国。

“夫差这是要重新清算阖闾时代结下的怨恨啊……”赵无恤对此幸灾乐祸,这将是吴楚争夺陈、蔡的序幕,足够撕上好几年了。

虽然因为涉及到与楚国作对,伍子胥的再度复出是个坏消息,但既然夫差不北上挑事,赵无恤就有时间和精力找邻居麻烦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明天还是晚上

十月之望,越国,浩浩荡荡的浙江之畔。

今天是越人祭祀防风神的日子,越国人将竹子截成三尺长短,奏防风古乐,吹之如狼嗷,接着披散着头发舞蹈,对着南方连绵起伏、气势磅礴的群峰方向垂拜,据说那是”天母“所在之处,也是越人信奉的诸多神祗之一。

今天的浙江东岸,还有一场告别仪式,作为战败者的惩罚,越子勾践就要带着他的夫人,去姑苏吴宫做人质了……

在会稽之围后,越国上下对吴国卑躬屈膝,以附庸和丧失主权为代价保住了社稷。

勾践知耻而后勇,痛定思痛,吴军解围撤离后,他当即对会稽饱受吴人暴行的国人请罪道:“寡人不知自己的力量不足,竟与吴国这样的大国结仇,以至于越人流离失所,横尸原野,这是勾践的罪过,凡此种种,今日改之!”

他提拔文种、范蠡为上大夫,葬死者,问伤者,养生者;吊有忧,贺有喜;送往者,迎来者;去民之所恶,补民之不足……

在这种种措施下,不过半年时间,越人对勾践的怨言便消失殆尽,有君如此,夫复何求?要是他能早点醒悟就好了。

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越国已经丧失了独立地位,直接跌落谷底,几乎丧失了反抗吴国的力量。

这还不够,越国还得从仅剩不多的年轻人里选拔三百名勇士,派到吴军中服役,跟着夫差去攻打陈国。甚至连勾践自己,在拖了半年后,也不得不北上姑苏,去做夫差的马前奴仆,恭卑地服事夫差……

所以这一天,他与群臣离别于浙江之畔,众臣垂泪,莫不成哀,他们中不少人觉得,君主这一去万般凶险,说不定就回不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死,固然是人之所畏,但寡人闻死,胸中却无半分惧意,汝等知道这是为什么么?”勾践阴骛而锐利的眼神看着众臣。

无人回答,他叹了口气说道:“因为耻辱地活着,才是最痛苦的事,但我受众臣万民之望,此去句吴,为的不仅是自己……”

虽然前途未知,但是这半年来,吴王夫差的一些改变却让勾践看到了希望。

和过去的作为不同,破越以后的夫差在越国的奉承下志得意满,渐渐腐化起来:他在国都大兴土木修建楼台池沼,睡觉必须有嫔妃宫女伺候,即使是在外征战,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到手,玩赏爱好的东西,一定要随身带走。他积聚珍奇,享乐为务,把吴人越人看得如同仇人一般,没完没了驱使他们。

在勾践看来,这样的夫差别说击败自己的女婿楚王熊珍,这样做只不过是先自取失败而已。

但这个过程绝对是极其缓慢的,勾践还是得忍,即使是夫差让他做牛做马,即使夫差让他****尝粪,即使夫差当面****他的夫人……

也得咬着牙忍下去!

于是言罢,勾践一拱手,遂登舟而去,终不返顾故国一眼!他眼睛里面的光芒已经收敛殆尽,此去吴宫,勾践要扮演一个恭顺的角色。

留着短须的大夫范蠡也回头朝老朋友文种笑了笑,跟在勾践后面上了船,他将陪同主君一起去吴国受罪。

但不是每个人都有如同他们一样坚韧的意志,勾践的夫人在离开故国之际就不断反顾回头,看自己年幼的儿子,还有昆父兄弟愈来愈远。眼见鸟在云间回旋翱翔,飞去复来,充满了离愁别恨的悲戚痛苦,令她心如刀割,泪如雨点。

越王夫人一张口,一首夹杂着晦涩难懂越语词汇的歌便唱了起来,浙江南岸的越人更是涕如雨下,无人不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越语压根就不是中原雅音方言,而是另一种语系,来自赵氏的密使楚隆只会简单的几句,一旦遇到这么复杂的歌,也如听天书,只能回头向文种发问。

“种大夫,她唱的是什么?”

……

文种叹了口气,翻译道:“她在唱,仰飞鸟兮乌鸢,凌玄虚兮号翩翩。”

妾无罪兮负地,有何辜兮谴天?

颿颿独兮西往,孰知返兮何年?

心惙惙兮若割,泪泫泫兮双悬……

这首《越王夫人歌》译完之后,楚隆也不由色变,心中悸然,悲悯不已。

“我本以为于越是蛮夷之邦,谁料竟也有如此令人动容的诗曲,不亚于郢都章华台上奏响的《阳春》《白雪》,也不亚于晋国传唱的《东方有佳人》《铜鞮宫赋》,这位越王夫人,简直能和许穆公夫人相提并论啊。”

文种瞥了一眼楚隆,此人虽为赵使,实际上却是从楚国过去的楚人。百余年前,中原视楚为蛮夷,如今楚人却也有自己的文化自豪感,视吴、越为蛮荒落后之国了。

“越人自然也有越人自己的风尚,歌中并无高下之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楚隆点了点头,又看着那些望着行船下拜哭泣的越国大臣,他来的还是不巧,范蠡跟着勾践去了吴地,对赵氏的招揽再度婉拒,所以楚隆只能在文种身上想想办法了。

于是他对文种悄悄说道:“如今越国已破,种大夫有何打算?”

“还能有何打算?既然做了越君的臣子,当然要尽忠职守了。”文种笑了笑,将楚隆的试探推了回去。

就算他原本对赵氏的招揽有点心动,可现如今,却不可能了。最初勾践想带文种去吴国,但范蠡却站了出来,主动请求随勾践同行,他说:“四封之内,百姓之事,蠡不如种也。四封之外,敌国之制,立断之事,种亦不如蠡也。还望大王能选好最合适的留守之臣和随行之臣。”

如此一来,文种才得以留守越国,范蠡临走时那个意味深长的笑,是希望他能替越王当好这个家……

正好文种这个人,宁为鸡头不甘牛后,否则也不会放着楚国好好的宛令不做,跑来遥远的越国当大夫。如今他的确实现了初衷,越王在会稽之耻后,将国政尽数交付于他,文种就相当于越国的执政一样!

所以对赵氏的招揽,他和范蠡一样,选择了婉拒,不过范蠡的情况却又与文种不同。

“我只希望能做下一番事业证明自己所学非虚,让天下人侧目,让我的老师也由衷赞叹,这一切结束后,我不求位列卿位,不求权势地位,宁可去浪迹天下,做一个自由的商贾,有妻有子,日子凑合着过得去便可。”

这种性情的范蠡,自然不会因为赵无恤的邀请,以及计然的一封信就放弃处于危难中的勾践,转投赵氏。

于是楚隆此行的揽才计划再度扑了个空,不过赵无恤似也料到了这结果,所以另有一个使命交付于他。

“种大夫,越国是死心塌地做吴国的奴婢了么?”等众人离开浙江,将返回会稽时,楚隆似笑非笑地问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文种目视楚隆,对这位赵氏使者,他也不必绕太多弯子:“不瞒尊使,夫差耻吾君于诸侯之国,今寡君去国,国人无不痛惜愤慨,此仇必当报之!“

“但越国原本的的国土被吴人分割,只剩下南到句无,北到御儿,东到鄞,西到姑蔑的区区百里之地,生民不过十余万人,对付夫差号称‘亿有三千’亿为十万的大军,我看不出越国有何机会。”

文种心中暗道:“吴国能凑出带甲五万就不错了。”不过面上却是戚戚然,苦恼地问道:“如此,当为之奈何?”

“总之以一越国对敌吴国,只怕很难,但若有大国在外相助,情况就不一样了。”

楚隆的使命,就是沟通赵、越,订一个针对吴国的密约,给越国鼓励和希望,不断鼓动他们挖吴国的墙角,正如历史上那般,在夫差锐意北上或西进之时,给他后背致命一击!

他从袖中掏出了赵无恤的密信,递给文种:“寡君晋国上卿赵元帅,很愿意和越王,以及二位大夫做朋友……”

……

想和勾践“交游”的赵无恤,此时却和他天各一方,一人居南海,满心耻辱,一人则居北海,意气风发。

初冬时节,晋国北境,霍人邑外的荒原上。

冬日的阳光清冷,带着一丝寂寥,白发苍苍的董安于今日也老夫聊发少年狂了一回,他一身狩猎戎装,指着北方地平线处高高隆起的山系,对身后纵马挎弓而来的赵无恤道:“看啊,那就是常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上一章的常山改为恒山,毕竟汉文帝没机会改恒为常了,今天回来的晚,只有这章了。

……

“这就是恒山……”

拂去肩膀上的初雪,赵无恤望着远处银装素裹的高大山系长长地呼了口气,这里是赵氏的领地,也是春秋时代的华夏边缘。

从介山到恒山,南北五百里,从大河到太行,东西四百里,这就是赵氏的北部领地了。

比起人烟稠密的河内、河东,晋阳附近也算地广人稀,但已经建立了晋阳、邬县、祁县、平陵县、梗阳县、涂水县、马首县、盂县、千亩县、瓜衍之县、霍人、楼十二个县。在六卿内战之前,归于赵氏的仅有一半,其余则属于范、中行、魏、知等。在打完内战,又交换土地后,赵氏遂得到了完整的太原盆地。

加上从新绛迁徙来的一万户人家,赵氏的太原地区总人口三十四万。

这还是赵无恤有生以来第一次来到晋阳,这座赵鞅重点经营的要塞在战争中被知氏和代国的围攻。一如历史上知氏做过的一样,知申决汾水灌晋阳,城内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晋阳人悬釜而炊,咬着牙才坚持下来。

但他们对赵氏的认同感也最高,入城时,赵无恤受到了隆重的欢迎,晋阳之民在赵氏最需要的时候,让家里的青壮离家数年,充当赵军里的攻坚主力,才让赵无恤打赢了战争。战后,这些离家者归来者十有七八,其余都折损了,他们的名被列入”云台“,陪祀于赵氏之庙。

赵无恤到来时,还能看到当年敌军围攻晋阳时在城外修筑的壁垒,晋阳大夫董安于并未将这些营垒削除。

董子当然有自己的理由:”思乐而善,思忧而惧,人之道也,留着这些营垒,不但可以做晋阳外围的屏障,还能可以使人时刻警惕,防备万一,有何不可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作为赵氏最年长的老臣,董安于的地位不同一般,他兢兢业业为赵氏守着这座坚城,战时确保其不失,战后立刻安置民众,让他们一年内就恢复了战前的生活。赵无恤也待之如师长,他想让董安于做赵氏的宰,作为群臣之首到邺城养老,但又希望董安于能再在晋阳主持几年。

”董子,我虽未将晋阳作为新的主邑,但这里依然是重点经营的地区,乃赵氏之柱石也。“

晋阳赵宫中,赵无恤特地去赵鞅和季嬴曾生活过的房间转了一圈,在宴飨晋阳群臣后,留下董安于,对他吐露心声。

晋阳控带山河,踞冀州之肩背,为赵氏之根本。与鲁国一样,是赵无恤能立足天下的左右脚,失一不可,所以他的确对此地极为重视,这次来晋阳,除了问伤者抚孤者外,还要推行一项新政。

”董子,我打算将晋阳等十二县合在一起,设置‘太原郡’!“

……

历史已经悄然改变,董安于本来应该在范、中行围晋阳的危机里,为了让赵氏解围,而选择自杀,这样才能满足知文子和梁婴父的要求,让赵氏摆脱首祸罪名。

然而在赵无恤的干预下,知文子和梁婴父一个死,一个判了城耐,沦为刑徒,董安于却依然活得好好的。只是在经历两年围城之困,以及主君先于自己而去的打击下,颇有些垂垂老矣。

不过听赵无恤提及对晋阳地区的规划时,董安于眯着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太原郡?“

秦、楚、晋很早就设置了县,郡的设置则要较县为晚,但至迟到晋惠公时已经产生。这一时期县与郡之间并无相统属的关系,但郡的地位的确要比县低,所以赵鞅在激励士卒时才说”上大夫受县,下大夫受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随着六卿兼并,领地连成一片,赵氏统辖的县逐渐增多,比如太原、吕梁地区足足有十二个,更由于其处于边境,有时候面临戎狄入侵,需要统合各县力量,进行抵抗和反击。

所以在县之上,需要建立起更高一级的管理机构,于是赵无恤就打算延续历史上的既定进程,推行郡、县两级制的地方管理体系:反正再过几十年,魏国的西河郡,楚国的宛郡便会相继产生,这一次,就让赵氏专美于前吧!

赵无恤对董安于解释郡县的运作方式:”郡的长官名为太守,有统民守土之权,对上承受邺城之令,对下督责所属各县。其下有郡都尉,有征兵领军之权,在郡中和太守并重,有时可代太守行事。又有郡大理,掌司法,监御史掌监察职责,等等……”

他一摊手,笑道:“其实和董子现在做的事情也差不多,只是将其制度化了,先在晋阳推行,若行之有效,再推广到邺、邯郸、长子、河内,甚至是鲁国去,董子觉得如何?”

董安于摸着白胡子细细一琢磨,这郡制推行后,使各县的权力层层集归郡,就可以防止因各县大夫、县令各行其是而导致力量分散,捏成一个拳头,用来对付周边戎狄邦国,再合适不过。

而且太守、都尉、大理、监御史这些名词新颖,实则却是将原本他“晋阳大夫”统御太原各县的权力分散开了,有利于邺城遥控这里。

郡县的推行,既集权又分权,弊端小了,效率高了。董安于也是年近七旬的人了,对权力并不迷恋,只希望能将欣欣向荣的晋阳好好交到新主君手里,然后就能回赵无恤赠予他的河北养邑安然告老,弄子饴孙,等到死后在赵武子面前问心无愧就行。

于是他欣然应允,几天后上任为第一任“太原郡守”,由于董安于的威望,太原十二县,无人不服此政!

不过赵无恤特地来到晋阳,为的可不止是这件事。

“武子逝世前,曾对我留下了遗言。”

一听这话,董安于顿时面色凝重起来,毕竟事关先君遗言,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才会让弥留之际的人念念不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眼中满是回忆:“我父说,吾藏宝符於晋北恒山之上,待晋国平定之后,汝可登夏屋之山而望,寻此宝符!”

……

所谓太原,其实就是广阔的原野之意,这是晋国人第一次北上进入这片盆地,大败无终及赤狄别族咎如时起,就取下的名字。

如今赵无恤亲眼所见,这才领会到了古人诚不欺我,果然是太原漫漫,一望无涯。

今年的冬天来的比较早,冒着细雪,董安于亲自带着赵无恤北行,毕竟事关赵鞅的遗愿,老郡守将这看做一场朝圣和送别。

最初时从晋阳到盂县,正是汾水流经的河谷地区,地势低缓,平坦旷野无限伸展,直至极目尽头,新绛移民们居住在围绕篱笆的聚落内,路上商贾来往颇为频繁,日落后极易找到歇脚的亭驿:在十年前于成乡被小亭长成抟拦住验明身份后,董安于便将这项制度搬到了晋阳来。

然而好景不长,离开盂后,农田退去,只见茂密深林,大道也逐渐变为一条小径,周围越来越人迹罕至,再无县邑,连里闾驿站也间隔越来越远。

一行千余人经过滹沱河上游汹涌的狭窄激流,绕开日益陡峭的五台山地,道路在北,蜿蜒穿过茂密的森林,里面满是杉树和荆棘,猿猴在两侧呼啸,路上不时能见到雪豹和猛虎的脚印。春秋时代的山西北部是一片等待开发的处女地,和后世那个满是煤窑和工厂灰尘的省份可谓天渊之别,赵无恤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广袤无边的冷野荒芜。

到了离开晋阳的第七天,他们总算抵达“太原郡”最北面的一个县:霍人县。

”一天走五十里已是极限,若大军从晋阳开拔,武卒差不多是这么速度,征召的徒卒就要差些,也许要走十天,后勤压力很大啊……“

算了算路程,赵无恤微微皱眉,不过很快就与董安于接见当地县吏,访问民众的忙碌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霍人县不大,崎岖的黄土丘陵中坐落的一座小城,城中人口仅有数百户,比起晋阳再度复兴的繁荣,这里颇有些寂寥的意味。唯独四向的土制城墙被垒得极为厚实,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墩实的土围子。

但纵然如此,也没能防范住来自北方野蛮的入侵。

”三年前知氏从仇由攻击马首,又派人北上联络代人,代人攻不破句注塞,就从山坳里绕了进来,打下霍人。此地直到一年前才被光复,城中本来有千余户,被代人掳走近半。“董安于对于不能守境保民一直耿耿于怀,此时狠狠地如是说。

”如此算来,此地供应两千五百人的驻军,便已是极限了……“赵无恤想了想,说道:”这样,明年再从晋阳迁移一千户人家过来屯田,秋收冬藏,必须让霍人可以供应五千大军才行!“

种田不易,物质基础限制着军事行动的成败,赵无恤也无可奈何。在霍人停留两天后,他打着”狩猎“的名义,与董安于再度起身,前往北面数十里外的恒山。

……

恒山,其实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山系,它始于太行山,横跨晋北,东西绵延五百里。

赵无恤的目的地,其实只是恒山的主峰,名为夏屋山。夏屋山为山西北部险要之地,东面是鲜虞中山国,西面是晋国的极北关隘句注塞。

出了霍人县往北几个时辰后,他们便看到了一道山脉,因为昨日刚刚降过雪,夏屋山看上去宛如肩负陈雪和陡峭岩峰的灰白巨人,当北风吹起,杉树和松树长长的冰针像旗帜一般从高耸的峰峦间飞溅而下……

赵无恤在山脚狩猎扎营一日,次日开始在当地猎户的指引下,开始北登夏屋。

上山的过程比赵无恤原本期待的要轻松许多,冬天的第一场雪已经停了,上山也有提前让句注塞守将整修过的小路,加上有优良的牲畜:骡子作为骑行工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骑着的是两头白骡,这种动物曾是赵鞅极为喜欢的异兽,还有一个杀白骡赠晋阳小吏胥渠的故事广为流传。

”当年老朽也在场,一眼看出胥渠说谎,于是建议主君杀之,但主君却认为杀人却是为了保存牲畜,实在太不仁义了,于是便召来雍人杀死白骡,取出肝脏拿去送给胥渠。过了没有多长时间,主君发兵攻打霍人附近的狄人,兵临狄邑,左七百人,右七百人,唯独中间的胥渠最先登上城头,并获取敌将的首级!“

赵无恤笑道:”父亲知道胥渠说谎却还是杀骡取肝赠之,这和楚庄王绝缨有异曲同工之妙啊,可见父亲的爱士心切,胜于异兽,那胥渠后来怎么了?我在下宫和邯郸都没见过他……“

董安于大笑:”前年守着句注塞孤城,让代人不得不绕路的将领,就是胥渠啊!他当年为主君攻下句注塞,从此便成了守吏,如今已经整整十五年了。“

赵无恤唏嘘不已:”了不起,待下山后,我一定要亲自去句注塞见见他!“

不过在赵无恤看来,这骡子和武夫一样,都是军国利器。在他的支持下,骡子现如今在邺地和邯郸渐渐流行开来,赵氏鼓励各地管理牲畜的虞人、兽人让驴马交配,它们诞下的新物种虽然不能生育,却胜在力大、性平、善驼重物,而且在山地上如履平地。

山路蜿蜒崎岖,一行人在沿路缓步慢行,越过山壁,厚厚的松针铺在地上宛如绒毯,骡子走在石阶上只发出最细微的声音,轻微的晃动让赵无恤在鞍上摇摇摆摆。

到了后来,山路更为艰险,路径更陡,人也能切身感受所处的高度,这里林木渐稀,风势转强,拉扯着他的衣裘,到这时,就没法再骑骡子了。

”多远了?“

”才过一半……“

不必多说,董安于年迈走不动路,已经在山脚下歇息了,赵无恤却要咬着牙冒着山风继续往上。他必须完成这一仪式性的一刻,虽然结果他在多年前便已经知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件事对于他,还有死去的赵鞅而言意义非凡,历史和现实将在此刻交汇,但这世上,再不会有磨簪夫人了!

直到他终于登山夏屋山白雪皑皑的主峰后,向北眺望,整个代国就在他脚下,镂刻于夕阳中。

山的北面,也是一块盆地,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片由饱受冷风摧残的丘陵,嶙峋危岩和缀着残雪的野地构成的无尽荒芜。再然后,则是贯穿平原的桑干河上游,河流两旁坐落着些许农田,代人也渐渐开始定居,建立城邑,人口粗略估计有十余万。

至于再往北,他目光不能及也,但凭借让人搜集的情报,以及想象,赵无恤还是能看到很多东西……

滴翠流霞,川原欲媚,坡草茂盛,牛羊骏马点缀其间。和后世干燥的大同地区不一样,代地的偏北地区,是草木丰盛、风景秀丽的好地方,与草原直接相连,冀州之北是当下的主要产马地,也是赵无恤如今迫切需要的资源。

等夜幕降临,赵无恤下山来后,董安于问他山上情形如何,赵鞅留下的”宝符“可找到了?

”山上景色甚美。“赵无恤很神秘地笑道:”而且父亲留下的宝符,我已经得到。“

他指着身后的大山,对董安于、虞喜,以及刚刚从句注塞赶来的胥渠说道:“以恒山临代,代可取也!这!就是武子留给我的宝符!”

ps:直到魏晋南北朝,大同盆地亦然是半农半牧的:“滴翠流霞,川原欲媚。坡草茂盛,群羊点缀。挹其芳澜,郁葱可冷。”——《云中郡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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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北部的地势偏高,整块地表都被一些大大小小的山脉挤占了去,其中夏屋山、句注山这两座大山之间形成了一个极其狭小的葫芦口,联通大同盆地和霍人县所在的忻定盆地。

五十年前中行穆子带着晋国人征服太原,戎狄部落北退,就是通过这个隘口离开的,他们在这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城邑,名为句注。十五年前,赵鞅从狄人手中夺取了此地,把小邑增修成一道关隘,称之为“句注塞”,作为赵氏,也是晋国的极北边境,戎狄与华夏的交界。

赵无恤来到这里时,只见一片白茫茫山峦原野上,横亘着一座土石混合的关隘,正好卡在句注、夏屋两座山脉之间,将狭窄的通道锁得死死的,遮住了北面草原吹来的风沙,也挡住了南方的春风。这形势很像两根石柱中间的大门,自古以来,人来车往必须通过此门,唯独翱翔的大雁不需要,它们直接从隘口上方飞过,就像是越过一道矮矮的门槛般,一路南归。

所以在后世,句注塞还有个更出名的名字:雁门关!是天下九塞之首。

董安于完成赵鞅遗愿后就提前回晋阳了,赵无恤一行人在胥渠的引导下进入句注塞。

也许是在边塞呆久了的缘故,胥渠性格十分爽朗,提及老主君赵鞅就伤心得泪流满面,他对于赵无恤会来到这极北偏僻之地有些受宠若惊,很热情地带着赵无恤在塞内转悠。

无恤注意到塞内颇似一个小邑,营垒、马厩、铸造工坊、水井和羊圈等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千余亩土地,那里曾经种着粟米和麦,可惜时至秋日,严霜冻死了剩余的作物,只留下泥灰和枯萎腐败的茎杆。

整个关隘只有一道两人高的石墙和紧闭的大门,由一对方形石塔保护,窄窄的城墙上一天到晚都有巡逻哨兵。

一墙相隔,外面则是保卫用的深壕沟,一道斜坡的土质堤坝,和延伸出去的木头栅栏。因为连日雨雪,厚厚的苔藓向上爬满木栅栏和半个城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一座重要的城塞,但它并不坚固。塌了半边的敌楼被积雪覆盖,仍未能修好,可以想见当时交战的剧烈。

胥渠介绍道:“霍人县有徒卒一千,其中句注塞就有满编的一个旅五百人,多是本地野人,其家眷大多居住在县邑周围。前两年战火纷飞,吾等死守此地,让代戎不能越塞南下一步!只可惜数百里边界,句注塞仅能防备几个山口,代人还是绕道楼烦,去打下了霍人县,断绝了吾等的粮道。”

赵无恤不由问道:“那汝等是如何撑过来的?”

“关隘旁边有溪流,还有井,水倒是不缺,众人靠着存粮和射雁雀,采食苍耳苔藓度日。到了后来,代子亲帅千余人来围攻,连出去打猎都不行了,吾等便用水煮甲衣弓弦弓弩,吃上面的兽筋皮革……”

赵无恤可以想见当时的艰难困苦,但在胥渠口中,却只若等闲。

一旁有个老卒笑道:“在吾等撑不下去时,旅帅对士卒们说,先君是如何待他的,他就会如何待兵卒。既然旅帅与吾等同生共死,所以众人全无二心。但死者日渐增多,只剩下四百人,代子知道吾等已身陷绝境,定要让旅帅投降,便派使者来招降说,胥渠你若投降,代君就封你做部族之主,赐女子给你为妻!”

“旅帅假装答应,引诱代子使者登城,亲手将他杀死,在城头用火炙烤使者尸体,与吾等分而食之,直呼痛快,肉香甚至飘到了城下,还对代子说,若有女子快快送来。代子大为愤怒,又增派千余兵卒围困,但仍不能攻破塞,反倒被吾等杀伤百余,狼狈退去,从此再也不敢来攻击句注塞。”

“壮哉!”赵无恤为之动容,不由拊掌而赞。也许是环境所致,太原的赵氏之民,较河内、邯郸的更为坚韧,从太原招募的兵卒,往往能以一敌二,他同时也对胥渠刮目相看,这样坚韧勇敢的将领,扔在这里的确是屈才了。

胥渠则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络腮胡,道:“虽然兵疲卒若,但还是一直撑到元帅的援军抵达,就是这样,如今还剩下三百一十五人,只可惜他们在霍人的家人,有不少被戎狄掳走,回到家中,眼见残垣断壁,妻子不知所踪,只剩下老父老母的尸骸,无人不痛哭流涕……”

“汝等真是赵氏的忠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为之动容,看着聚拢过来,以好奇、崇敬目光看向他的朴实守卒们,又是感动又是惭愧,老兵不死,只是在凋零,他欠他们的,实在太多了!

他毅然执胥渠之手,走到城墙上,对众人说道:“句注塞不肯屈从戎狄,坚守两年,我父武子在天之灵也会为汝等感到自豪,更何况是小子?我在此宣布,胥旅帅因功增爵为中大夫,担任霍人县尉,同时也是师帅!凡句注塞守卒,野人升为国人,国人升为士,下士升为中士,中士升为上士!战死者另有补偿,其名可以位列云台名册之上,百世受赵氏陪祀!”

”而且为了牢记汝等守卫恒山的事迹,我将给我新得的嫡长子取名为恒,赵恒!“

这是无上的荣耀,句注塞的守卒欢呼阵阵,过去一年时间里,他们已经得到了粮食和肉类的许多赏赐,如今再得封赏,无不欣喜,边塞老卒的奢求,也就这么多了。

胥渠也激动地说道:“臣等依旧愿意为赵氏守边!”

“不!”赵无恤却摇头否定了这点。

他对众人大声宣布道:”不仅仅是守边,不仅仅是被动地防戎狄入寇。这一次,吾等要主动打出去,将士卒们被掳走的家人迎回来,更要将代戎对霍人县,对太原造成的痛楚十倍百倍偿还他们!”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如今秦汉两朝大概是不可能有了,飞将军的祖宗老子还在云游四方,华夏与戎狄的边缘也不是阴山,而是句注塞。不过赵无恤也立誓,要让戎狄不敢南下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抱怨的历史提前上演!

在众人激动的目光下,赵无恤拔出干将剑,直指塞外:“我要带着汝等,纵马践踏代人的草场,占领他们的农田城邑,宰杀他们的牛羊大快朵颐,夺取他们的妻女作为汝等床榻上的奴婢!”

“我要让所有戎狄蛮夷都牢牢记住,敢明犯强赵者,虽远必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主君以恒山临代,关隘尽在吾等手中,所以出句注塞攻击代国边境颇易。但想要仅凭这一路一师之众深入代地,灭代而有之却有些困难。”

是夜,在句注塞守卒努力打扫数遍,却仍旧夹杂马粪、发霉气味的简陋屋子里,胥渠开始事无巨细地向赵无恤汇报关于代国的情报。

“其实这夏屋、句注南北数百里之地,曾被无终国占据,直到五十年前无终国被中行穆子击败衰落后,晋人才慢慢迁入南部。至于北部,无终落败后部众分散,原本是个小部落的代戎才乘势取而代之,建立了新的邦国,其君自号‘代王’,以黑犬为旗帜。”

他小心地观察赵无恤的表情,这间居室很简陋肮脏,但过惯了锦衣玉食的赵上卿却安之若饴,回想今日他与众守卒一起吃粗粮,饮菽羹,喝井水,俨然如一个老卒,胥渠等人无不佩服欣慰。

见赵无恤听得很认真,他继续说道:“如今代国已经建立数十年,代子居代城,此外还有几座夯土城邑,也有田地。但更多的是分为部落散居于溪谷中,以畜牧和狩猎为生。其人口十余万,除了代子本部三万人外,还有狋氏、桑干、高柳、且如、虖池等部,各有数千人不等,皆立黑犬旗,自认为是代子亲族……其他的部落则是被征服杂戎杂狄,比较大的是北部的屠何部,还有穷鱼之丘的无终部,各有万余人,都向代子称臣贡赋……”

赵无恤有些鄙夷地说道:“撮尔小国,却敢称王,并有附庸……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交恶于大邦,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

这一任代子是前些年才上任的,他曾作为使者出使国晋阳,为季嬴的美貌而倾倒,多次派人送礼物追求,但都被拒绝,恼羞成怒之下才发兵与知氏一起围攻晋阳。在得知赵无恤自娶季嬴之后,那位痴情的代君极为伤心,所以战后也没有积极与赵氏修好,反而满腹怨恨……

想到这里赵无恤就极为不爽,光凭这一点,他就不会放过代君!

卧榻之侧,岂容情敌酣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说道:“听起来,代国依旧是许多部落的联合,而且还有非代人者,代子能直接控制的,不过是代城附近的数万人,这不就更利于各个击破么?为何你之前说灭代有些困难?”

“主要是粮食和兵员的问题。”作为镇守句注塞十五年的老将,四十余岁的胥渠对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

“主君设置太原郡后,能集结多少军队?”

赵无恤略一思索:“董子估计,农闲时能征召两万五千人,足足两军之众!加上能调过来的武卒,以三万大军攻代不成问题!”

胥渠无奈地摇头道:“但霍人、句注却只能供应数千人的军粮,必须从晋阳等地数百里馈粮,飞驺挽粟,到这里时粮食已经被民夫吃掉小半了,所以根本无法集结大军。但另一方面,若攻代的兵卒少了,又难以破城略地。代国风俗尚武,各部中绝大多数男子都能控弦持矛而战,所以前两年才能集结万余人来侵扰,一旦开战,抵抗可能会很剧烈……”

赵无恤敲了敲额头:“这的确是个大问题,不过今年夏秋的时候,我已让董子将晋阳通往霍人的路翻修过,又让五百户新绛移民搬到霍人屯田,明年还会有一千户过来。”

“北地的树丛草场放火一烧,就是一片膏腴之地,再用代田法精耕细作,产量不低,每亩至少有两石。所以我对屯田官的要求是:第一年让移民能养活自己就行,第二年开始就要就地供应军粮。所以至迟到明岁秋收后,霍人和句注塞大概能停驻一万大军了,人吃马嚼本地负责三分之一,晋阳补给三分之二,至于出了塞,在代国的土地上,便只能因粮于敌了……”

胥渠虽然勇锐忠诚,却也很谨慎,他没有太过乐观,只是保留地说道:“但愿明年是个丰收年。”

赵无恤想了想,觉得还有一处遗漏,便道:“代国的内部情况如此,那代国周边又是怎样的情形呢?”

“唯,代国之外,便是胡貉北狄之地了。其西为楼烦,其北为东胡,都是逐水草迁徙,无城郭和耕田之业的部落,多者千余人,少者数百人,互不统属,尚未形成邦国,亦无统一的君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楼烦、东胡……”这是两个他似曾相识的名字,楼烦大概要到两百年后,才被赵武灵王征服,并一直作为赵国的附庸和兵源地存在。至于东胡,后来一度成为大部落,威胁燕国安全,并曾凌驾于匈奴之上……

话说本该在楼烦以北的匈奴部,不知道出现与否呢?

他继续追问道:“楼烦的详细情况,你可知晓?”

胥渠有些谨慎地下拜道:“臣的精力主要在代国上,对楼烦只知其名,却从未亲自去看过,所以说出来的东西肯定会有错漏,主君不妨问问其他人。”

“哦,句注塞内,还有人去楼烦地域上走动过?”

“塞内没有,但霍人县中却有一人,他数年前来此经商,以塞内丝麻与塞外的楼烦各部贸易牛羊五畜,还会说楼烦狄语,甚至娶了一个楼烦女子做妾。”

胥渠笑道:“而且说起来也巧,此人还自称是鲁国人,在曲阜时见过将军的仪仗……”

一个鲁国人,不远千里跑到太原以北的戎狄蛮荒之地做生意?赵无恤顿时来了兴趣:“此人叫什么,我回霍人县时,便将他寻来询问。”

“名叫猗顿,前不久来句注塞卖粮时还与我吹嘘说,他与陶丘的陶朱相识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

猗顿倒是没有说谎,他确实和号称“陶朱”的子贡相识,那还是六七年前的事情。

他家正巧在鲁曹交界的地区,本是一个穷困潦倒的年轻士人,耕则常饥,桑则常寒,一筹莫展之下,一跺脚,就决定经商。他没什么文化,更没有乡党提携,艰难地做着行商的小本生意,几年下来慢慢有了不少本钱。

猗顿这个人虽然半字不识,却颇有志向,想要做富比诸侯的大商贾,手头这点本钱,需要让它们流动起来,创造更大的财富才行。但是做什么才能致富呢?他胆子也大,便直接跑到陶丘,向当时还在陶丘为赵无恤经营侈靡之业,已有千金之财的子贡请教致富之术。

子贡最初对这个年轻人也没太在意,只是提点他道:“子欲速富,当畜五牸。”意思就是先从贩卖畜养牛羊开始,待牲畜浙渐繁衍壮大,遂可致富。

又说:“我闻晋国赵卿将移主邑于晋阳,晋阳近胡貉北狄,多牛羊犬马,汝不如去那里试试,或许有商机可觅。”

于是奉子贡之言为致富圣经的猗顿,就这么不远千里来到晋阳,在晋阳与楼烦、代国之间做买卖牲畜,再畜养壮大的生意,一两年下来,果然有所起色,已有牛羊百余头!

但随即他又发现,自己被子贡坑了!

那几年里,晋国六卿打成一锅粥,知氏引代戎南下,破霍人,围晋阳。猗顿也成了被殃及的池鱼,困于晋阳城中,好不容易养大的牛羊大半被敌人掳走,剩下几头也被猗顿自己吃了。

战争结束后,他从一个小富商重新一穷二白,不过已经有经验的猗顿也不气馁,再度在边塞内外组织商队,做起了生意。他行走于楼烦和晋阳之间,间或也帮晋阳向句注塞运送辎重粮食,手里的牛羊数量再度回升,已达到数百头之多,就放养在句注山南麓的草场里,家中也日益富裕,上个月还娶了一个十多岁的楼烦少女为妾,日子过的有声有色。

冬天很冷,不适合来经商,就在猗顿在霍人县的温暖居所搂着年轻的妾室,梦到自己终于成了太原最富裕的商贾,衣锦还乡,骄傲地进入陶丘,向天下最成功的商人端木赐自夸自己的创业之路时,如晴天霹雳,他却被猛烈的敲门声惊醒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满地开门一看,猗顿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来者是霍人的县吏,他们身后还有几名面沉如水的黑衣武士。

“猗顿?”

“唯,正是小人……”

黑衣侍卫的首领,一个身材高挑的武士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冷笑道:“劳烦你随吾到县寺走一趟,有贵人要见你。”

猗顿唯唯应诺,心里却盘算开了。

商贾在晋国虽然称不上被歧视打压,但地位也着实不高,除非你富至千金,手眼通天,否则随便一个贪婪的大夫县吏就能轻易让你破财丧家。

更何况无商不奸,猗顿这几年在边境做买卖,也称不上手脚干净。

所以突然被官吏登门到访,他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但毕竟见多识广,面色丝毫没有改变,他请外面的人稍待片刻,他回屋内将鲁缟丝衣换掉,穿着一件陈旧的羊皮裘,狠声嘱咐妾关门好好呆着,随后就换上笑容,乖顺地跟着门外的人往县寺去了。

他已经做了种种猜测:是自己从楼烦买了牛马归来时未在边塞交税的事情暴露了?是往日庇护自己的县吏倒台了?亦或是偷偷运送铜锡农具到代国的事情被察觉了?

猗顿本以为见自己的应该是一个中等的吏,能随意打点过去,若是霍人的县大夫,就有些麻烦了。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刚进县寺,赵氏的家主,晋国的上卿,鲁国大将军的主父赵无恤,已不耐烦地坐在堂上等他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此时的猗顿年纪不到三十,远没有成长为历史上那个与范蠡并列的巨贾,乍闻眼前的贵人是赵无恤,顿时面色大变,双腿一软,下拜道。

“上卿!小人一向为商本分,冤枉啊!”

赵无恤心中好笑,正所谓“陶朱、猗顿之富”,未来驰名天下,甚至能独立出资开挖运河,承包了整个晋国牲畜贸易和半个安邑盐池,让诸侯卿士也得礼敬三分的商业巨子,如今却是个刚起家不久的年轻商人啊……

他一只手虚抬道:“吾召你前来不是问罪,而是要问问你,对楼烦可熟悉?”

猗顿一怔,知道自己想多了,便立刻擦去差点夺眶而出的泪花,笑道:“熟悉,自然熟悉,小人一年里要来回好几次。不知有何能为上卿效劳的。”

“熟悉便好,吾要找一个熟识塞外地形、部落、风俗的人来咨询,你且坐下,将你所知的统统说来,不得遗漏!”

猗顿便顺从地坐在堂下,他虽然经商小有所得,但仍是个小人物,除了当年与子贡有一面之缘外,与上层大人物并无交集。如今突然被赵无恤召见、赐座、问对,一时间有些飘飘然,又有些忐忑不安。

“听说端木赐就是得到赵上卿提携,才从一介普通行商成为巨贾,又成为能让诸侯分庭抗礼的风云人物的……莫非我今日也要走好运了?”

他就这样结结巴巴的,将自己所见所闻你的楼烦,尽数道来……

“楼烦年代久远,殷商之时便居商正北,周成王时还向宗周进贡过星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问道:“星拖是何物?”

猗顿殷勤地解释道:“便是玉饰的旌旗,楼烦之地有一山产玉,水流将玉石冲下,在河边就能捡到,但色泽远远不如霍山之玉。”

“你知道的还蛮多,倒是和子贡有些类似,与一般只知道求财的商贾不同。”赵无恤笑了笑,比手让猗顿继续说,殊不知光是这句赞扬,就让猗顿欣喜若狂。

猗顿毕竟不是一般人,慢慢地也不紧张了,开始把塞外的风光讲得有声有色,不知不觉连身后的黑衣侍卫也被他的叙述所吸引。

“时至今日,楼烦的活动范围西起大河,东到桑干,南临吕梁山,北至阴山,以畜牧为本业。他们的牲畜较多是马、牛、羊,也有驴、骡等。楼烦人勇猛善战,儿童即能骑羊,拉弓射击鸟和鼠,稍微长大就能射击狐兔,用作食物。成年男子都能拉开弓,全都披挂皮甲,骑着骏马。”

“楼烦可有城郭农田?”

“有!但不多,小人听楼烦人自言,说祖先原本追寻着水草而迁徙,但渐渐也开始在吕梁山北麓和大河沿岸有一些木墙城郭,效仿晋人从事农业,与北上的商贾贸易,用牲畜交换农具和种子。”

赵无恤一笑:“你就售卖这些东西给楼烦,获取牛羊?”

“唯……”

“可曾贩卖过兵器?”

猗顿凛然,心脏狂跳,指天发誓道:“晋阳大夫有过禁令,出塞货殖者,毋载铁、金、锡、革、箭、犁,小人一向守法,岂敢公然违背,绝不曾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不置可否:“我也只是问问,没有最好。你继续说,楼烦有几部,各部间的关系如何?”

“楼烦有十多个部落,每部从数百到数千人不等,互不统属,各有首领,称之为‘君长’,没有文字和书籍,只用言语来约束部众的行动。”

赵无恤点了点头,看来楼烦的习俗和后世的游牧民族并无太多区别,但由于生活在山西西北部,与晋国距离较近,受影响开始逐渐定居,这种情形和代、中山类似。大概再要一百年时间,楼烦各部就能统一成一个松散的联盟,成为赵武灵王时的边患之敌,又被赵国征服,接下来几百年里,中原诸侯纷争,楚汉之交时,还出了不少楼烦籍贯的勇士。

楼烦的情形他知道得差不多了,那个计划也慢慢在心中成型,只待明年时机成熟,至于眼前这个商贾嘛……

的确是个可用之才,有胆有识,假以时日,或许又是一个子贡!成为自己除陶丘外的另一个钱袋子!

嗯……虽然德行比不了子贡,但赵无恤择才,德行只是次要的参考条件,商人嘛,要求那么高干嘛……

赵无恤突然笑了,拍着手里的卷宗,对猗顿道:“代国与晋国敌对,所以我让董子在句注塞进行限制,杜绝与代人的贸易集市,好让代戎得不到中原的兵器、农具,让他们穷困窘迫。但代人又迫切需要这些东西,除了向东边的燕国,东南面的中山求索外,就只能通过商贾走私了,而你,就是霍人最大的走私商吧……”

……

猗顿身体一震,赵上卿接下来的话更让他透心凉。

“我是知道你的,你每隔两个月就会去楼烦贸易一次,但去的地方却不止楼烦。你会带着商队沿着桑干河上游进入代国,将名义上交易给楼烦的货物,交到代人部落手中,以此换取两倍于平时的牲畜,再赶回塞内驯养贩卖,若是一路走到代城,甚至能得三倍四倍。猗顿,你那惹人眼红羡慕的暴富,就来源于此……”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赵无恤面上和熙的笑容变成冰冷的寒风,让猗顿不由自主地稽首在地,瑟瑟发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作为商贾,你的作为本无可厚非。但货殖虽然没有国界,商人却有自己的祖国,弦高就是个很好的例子,爱财可以,但也不能忘了自己的根本。你若自认为是晋人,我是晋国上卿,若自认为是鲁人,我也是鲁国将军的父亲,有些事做的过分,必须对你严加警告:若是为了一己之利,将邦国,族类的利益出卖给戎狄丑类,那就算我能容你,律法也万万不能忍你!”

“上卿教训的是,小人知罪!”猗顿知道,赵上卿肯定是让人查过自己了,自己过去一年里为了致富做的那些事情都在他眼中,这条小命,也只在上卿一弹指之间。他甚至能感受到身后黑衣武士冰冷的目光,还有随时能出鞘的利剑!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他额头冒出了大滴大滴的汗水,要不要将家财尽数贡献出来,充当赵军粮饷?但赵上卿坐拥数千里江山,能看上自己这点蚂蚱腿肉么?

却听赵无恤又突然问道:“你曾为鲁国农夫,后来才作为商贾,对利益最清楚不过,可知道农夫春种一粒粟,秋天能得几倍之利?”

猗顿一怔,想了想道:“十倍吧……”

“走私严禁的货物给楼烦、代戎,又可以获得几倍之利?”

猗顿一咬牙,承认道:“百倍!”

“百倍,很不错嘛。但你知道么?端木赐过去为我,为赵氏官方经营货殖,却有千倍之利!十年前他只是个卫国的小行商,现如今却是天下最成功的商贾,更是曹国的实际执政者……”

“子贡虽然骤富,却依然急公奉饷,上有利于国,或悯孤怜贫,下有济于民,所以才能得到义商、儒商之称,名扬天下,我也才能放心将陶丘交到他手中。我想说的是,一个人现在的选择,决定了他十年后会成为什么人。猗顿,你做这笔非法生意的时间不长,为恶也还不深,据我所知,也没有出卖晋国情报给带代人,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猗顿一怔,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赵无恤已经走到他身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之所以对你说教这么多,也是起了爱才之心,我听说你在代地和楼烦遇到晋人为奴隶者,也会想方设法将其赎回,这一点我很赞赏。我可以将你违反禁令之事压下,准许你戴罪立功,为赵氏做事!”

猗顿如蒙大赦,连连稽首道:“小人愿为上卿效死,以赎其罪!不知上卿想让我做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是什么你必须以命相搏的事……”赵无恤朝门口的黑衣侍卫点了点头,让其中那个身材瘦高的武士过来,又对猗顿说道。

“你之前怎么做商贾的,以后就怎么做,违禁的货物照样运往楼烦。代国也任你继续去,而且要比过去更加深入,除了楼烦各部,还有代城外,代国北面的屠何,东南的无终都要去走走,最好能和当地戎狄君长取得联系,攀上交情,以你的胆量和本事,应该不难罢……”

“这……”猗顿感觉脑子有点乱,不过联系起赵无恤突然出现在霍人,又问自己楼烦之事,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压低声音兴奋地说道:“上卿莫不是……要讨伐代国!?”

他虽然捏着鼻子跟代人做买卖,但这是为了快速致富,官府禁止什么,什么就有利,商人嘛,无利不起早。但打心眼里,他可忘不了正是代人将自己的牲畜抢掠一空,逼得自己困于晋阳,又得重头再来的,更何况战争,往往是让商贾暴富的大机遇!

“让你做的好好做,不该问的不要问。”赵无恤对他可不客气,让猗顿闭嘴后,才将那个黑衣武士介绍给他:“下次出塞,就带着他一起去。”

猗顿猜测着一定是上卿亲信,遂点头哈腰:“不知这位有司如何称呼。”

那武士对猗顿很是看不起,但迫于赵无恤的目光,只能冷冰冰地拱了拱手:“虞喜,请指教!”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12点还有一章

晋侯午十九年春公元前493年,管涔山北麓的草原。

鞭声响亮,车马辚辚,打南方来了一支相当庞大的车马队伍。一辆辆牛马拉的辎车,上面的货物捆得满满的,每辆大车上面坐着御者,车旁走着护卫,还有几名未着鞍鞯和马镫的骑手。

虞喜第一次来到句注塞外的北疆,不免有些好奇,东张西望。

管涔山北麓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连天空在这个季节都显得分外的高远清爽,芳草如茵,在长风吹动下如波涛般晃动,白云似的羊群在草坡上面流动,令人心旷神怡。

“在晋国鲁国,可难觅如此广阔的草场,若能在此纵马驰骋,也是人生的一大乐事……”

正想着,虞喜突然瞥见草坡上零星点缀着一处处小小的毡帐,这是他所见的第一个部落,更有几个骑马的狄人朝车队驰来,其中一人还拉开了弓弦!

“敌袭!”

话音未落,只见一支乌黑的羽箭落在车队前十余丈外,半截没入土中,箭尾仍在微微颤抖……

出于骑兵的本能,虞喜下意识地就要去拿背后的弓箭还以颜色,

跟他一起来的骑从也都抽出兵刃准备御敌,却被身后的猗顿喊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楼烦人,他们放箭在吾等前方,是在询问吾等是敌是友。”

猗顿下车上前,进入两名楼烦骑士的射程内,一弯腰捡起了那支箭,高高举起,用楼烦戎语大声说着什么。

旁边一位商贾向虞喜解释道:“楼烦人的规矩,把箭举起,就是朋友,把箭折断,便是敌人……”

虞喜点了点头,却未放松警惕,却见那两名楼烦人相互说了一两句话后,一个人纵马回去毛毡帐报信。另一个人则下了马,笑着走过来,将腰间别着的皮囊扔给猗顿,也不知里面是水是酒。

猗顿看上去对楼烦人的规矩很熟悉,也不嫌脏,捧着皮囊喝了大大的一口,伸出大拇指叫了一声好!那楼烦人便放松了警惕,哈哈大笑,如同见了亲兄弟一般,给了猗顿一个大大的熊抱……

等猗顿回来后,面对虞喜疑惑的眼神,他擦了擦嘴角可疑的白色液体,解释道:“楼烦与晋人素无冲突,这些草原上的部族之民十分好客,只要喝了他们的酒,吃了他们的盐,就是部族的朋友。一会到了这个部族的大帐,若被献酒,你一定要喝一点,若是拒绝,则会被楼烦人视为羞辱,说不准当场就拔剑相向呢……”

“不就是一口酒么?”虞喜也是军中汉子,浑然没把此事放在心上,直到他在散发出浓烈牛粪味道的楼烦人帐篷喝了同样的酒后上吐下泻数日,连马都骑不了,只能趴在大车上耻辱地跟着队伍北行,才知道此物的利害。

猗顿对他解释道:“楼烦自君长以下,都以牲畜之肉为主食,偶尔吃粟米野菜,当然,用来酿酒的也不是粮食,而是羊马的奶水,他们称之为酪浆。中国之人刚开始的确会吃不惯。”

虞喜虚弱地不行,瞪着眼前活泼乱跳的奸商怒道:“你为何没事?“

猗顿得意地说道:“想得到楼烦人的信任,让他们将牛羊或赠或卖,当然要表现得和他们一样吃喝了。我在这边行走数年,现在面对羶肉酪浆,也能当做豹胎琼瑶,甚至能尝出别有一番风味来……”

虞喜短时间内自然是消受不了,但军令如山,只能逼迫自己接受,好在到了北上的第五天,他已经慢慢适应草原的食物了,纵然不能甘之若饴,却也能勉强接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这期间,他们一直是沿着大河往北走的,一路上看过来,虞喜发现楼烦人的部族有的富庶有的穷困,同一个部族里也贫富不均。有些部族的帐篷已是破烂不堪,往来人等以老弱妇孺居多,而青壮年中不少还身带残疾,目光幽怨。

“他们发生了什么?”

“不止是楼烦,草原上的戎狄风俗,平常无战事时,则随意游牧,以射猎飞禽走兽为职业;形势紧急时,则人人练习攻战本领,以便侵袭掠夺,这是他们的天性。”

猗顿指着越往北越发广阔无垠的草原对虞喜道:“别看草原如此广阔,如真正适合于耕种的地方少之又少,况且这里地势平坦,春夏暴风雨之强劲是中国之人生平所未见的,楼烦人也会在大河边肥沃的土壤上种下的庄稼,可一旦遇灾,便颗粒无收。因此他们大多只能以部落方式群居才能确保有足够的牛羊,哪里的水草肥美就移居到哪里,几大部族时常为了一片好的草地争得你死我活。数百年间,有的被吞并,有的沦为奴隶,有的则壮大起来,聚集财富,甚至能建立周长数里的大城……”

这些天看过来,虞喜已经深知草原生活之不易,他有些不信地说道:“草原上真的有大城么?”

猗顿笑道:”有,最大的城郭叫做河宗城,在大河源头,由众多湖泊沼泽形成的套子里。那里土地肥沃,不但能放牧牲畜,还能耕耘养活不少人。传说穆天子就曾经缘河北上,去河宗氏之国停留过,祭祀了河伯。听说那里有珍贵的白狐玄貉,更有从更西边贸易过来的上好玉石,若一直往西走,甚至能抵达传说中的昆仑之墟……“

虞喜记得老早之前就听主君给他们讲过周穆王和赵造父西行的故事,所以对”河宗城“和西王母所在的”昆仑之墟“有些向往。但他们这次的目的地并不是那,车队到了大河向西拐弯,犹如玉带围绕的地方,在森林边缘与一个自称“林木中的百姓”,猗顿则统称其为“林胡”的狩猎部族进行贸易补给后,便转而向东,往代国方向去了。

……

虞喜仔细观察,发现车队此时行走在一条东北-西南走向的山脉之北,这座山还算瓮郁苍翠,荫盖四野,不过往西北看去,通过一望无际的草原,却也能看到不知几十几百里外,还有一座山峰如簇,白雪皑皑的巨大山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孤悬域外十天后,虞喜和猗顿的关系倒是近了一些,这个奸商表现出来的见多识广和胆大包天,让虞喜不由心生佩服,猗顿也不放过表现自己见识的机会。

他指着两座山脉道:“东南这一座,中国之人称之为钟山,当地狄胡发音为‘蛮汉’,北面那座,则称之为阴山。从阴山到燕国,东西千余里,天似穹庐,笼盖四野,草木茂盛,多禽兽部族,是贸易牛羊最好的地方!”

“我最远曾去过阴山脚下一个数百、上千人的小部落,名为匈奴,僻居阴山南麓,比起楼烦、河宗之类的小太多,诸夏之史不载其名。匈奴部的君长发系金环、斜披皮裘,他们的风俗看重壮健之人,轻视老弱者,强壮的人吃肥美食物,老年人则吃剩馀之物。所以匈奴女子见到强壮的过路人,也会很乐意为他们脱下皮裙,张开双腿,只为诞下强壮的后裔,他们的家人丈夫甚至乐于见此,还会在帐外吹着胡笳助兴……”

虞喜瞠目结舌,中国虽然野合之风依旧,但也没到这种毫不顾虑的程度,这些戎狄部族果然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狂野无礼仪。

猗顿开玩笑道:“如你这般弓马娴熟的精壮男子,匈奴女子最爱了。”

虞喜却对大老远就能闻到一股羊膻味的戎狄女人毫无兴趣,避之不及,心里念着的还是刚搬到邺城的几名妻妾。

他们就这样一直沿着山脉间的大草原往东走,一直到一处山脉的口子处南拐,虞喜这才得知,自己已经进入了代国之北,名为屠何的附庸部族之地。

然而刚进入这里,他们就遇到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劫掠……

……

这一日清晨,才从扎营的溪水边出发不久,一位打扮成商贾的骑从便发现了异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东北面有五六骑,一直远远吊在车队之后……”

猗顿和虞喜面面相觑,虞喜打马去队伍后一看,果然有五六名身穿毛毡衣服,跨着马匹的狄人跟着。

“对方也不报明来路,只怕是来者不善……”有了赵无恤的支持,猗顿商队人数近百,都是青壮男子,兵刃藏在车里,一旦遇警便是一队武装行商,寻常部族不敢掠其锋芒,所以一路来也没遇到战斗。

然而今天,那前驱的五六名狄骑却不害怕,反而离得更近了,他们勒马长嘶,嘴里发出响亮的唿哨声和大笑,竟然是在挑衅。

虞喜大怒,就要打马去追,然而猗顿却又叫住了他:“不可!这些人如此大胆,身后必然有依仗!”

果然,不多时,那五六骑身后,便出现了层次不齐的马队,人人骑马挎弓,粗略一数,竟有两三百骑之多!

和一路上所见无旗帜号令的小部落不同,虞喜还瞧见,那些骑士中,有人手持一杆小旗,长长的麻布迎风飘扬,上面用不知什么材质的染料,画着一只黄灿灿的东西……

“那是黄罴……”一向胆大包天,遇到小危机也能与商队里众人嬉笑怒骂的猗顿沉下了脸,面色有些凝重。

“对面是东胡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六百年前,周成王在平定殷遗之乱,分封诸姬后,在岐阳大会周边盟邦附庸。是日,晋侯唐叔虞、荀叔、周公旦在左,太公望在右,与天子一起见证了各种东夷南蛮北狄西戎万族来朝的盛况。

周朝的史官也晓有兴致地将这些部族献上的贡品记录下来,在记述到燕毫以北的各族时,他是这么写的:“屠何青熊,东胡黄罴,山戎戎菽……”

屠何和东胡,从周初便是北方知名的大部族,但时至今日,屠何衰落,沦为代国附庸,东胡却依然自由驰骋在大草原上,愈发兴旺。

“这些东胡人是代国以北最强大的部族,分布极广,有三四十部之多,人数不等,常常能聚集数百控弦者。他们喜好劫掠其他部族,代、燕也常受其苦,吾等这次运气不好,大概碰上正在迁徙或狩猎的东胡部落了。”

猗顿是商贾,说完后下意识选择避战:“快走,加快速度到屠何去,他们有座小城,屠何的君长喜欢中国之物,也会庇护吾等!”

但虞喜却是从军事角度来考虑眼前的事:“走是来不及了,那些东胡人大概在半里之外,纵马瞬息便至,若将后背朝向他们,会死的更惨。”

猗顿咬了咬牙:“那该如何是好?要不就舍弃车队里的货物和换到的牛羊皮毛,引诱胡人劫掠,吾等乘机脱困?”

虞喜鄙夷地看了猗顿一眼:“一厢情愿,你可知道,你商队里这五十人,都是赵氏铁骑中的老卒。他们从军数年,大战小战十余次,每个人都立有功勋,均乃伍长以上。”

“若见了些许敌人就落荒而逃,回去以后,吾等还如何御众?如何指挥手下与这些戎狄交战?”

说完,虞喜毅然下令道:“下马,调弓,备鞍,上马镫!听我号令!”

赵无恤有严令,不到情不得已之时,不得在戎狄之地暴露马镫马鞍之事,虞喜谨记,但今日情形,若他们弃辎重而走,却依然会被追上,若被生俘,主君交代的事便要暴露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与其束手就擒,不如冒险一搏!

眼见那五六名东胡斥候仗着身后有两三百部众,便越靠越近,甚至到了一箭之内,虞喜便觅到了机会,在备好鞍镫后一跃而上,双腿一夹马儿,就朝他们径直奔去!

那几名东胡斥候大概没料到对面穿着古怪的车队会突然反抗,更有人送死一般朝他们冲来,顿时懒洋洋地张弓想要将此人射落马下。

然而没料到的是,因为有马具的缘故,虞喜引弓和瞄准的速度比他们这些打小骑在马背上的猎手更加迅速。他弯弓如半月,一支刁钻的箭便嗖一声射了过来,将正要拉弦的一名东胡斥候射落马下!

剩下四人大惊失色,连忙加快了张弓速度,然而因为没有马镫马鞍,慌乱之下反倒手忙脚措,被虞喜又抢先射出一箭,正中一人眼窝!

瞬息之间便损二人,还剩下三人已如临大敌,三箭齐齐瞄准虞喜,朝他射去!

虞喜也不惊慌,伏在马背上躲过一箭,又任凭剩下两箭射中坐骑,随后再度挺身引弓,再度射落一人!

“好!”猗顿也不由失声叫好,赵氏骑兵之威,他今天算从虞喜身上见识到了,不愧是跟了赵上卿整整十年,屡立奇功的虞师帅!

这时候,虞喜身后的骑从们也已经打马上前,飞箭将正欲退却的两名东胡人射死,这五个人为自己的自大付出了代价……

在前驱斥候尽数折损后,对面汹汹而来的东胡部众似乎撞到了一堵空气墙上,立刻止住了马蹄,在数百步外远远看着,犹豫不前。

虞喜没有立刻退回,而是又向前跑出一段距离,昂着头对东胡部族审视一番后,这才打马而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他的马儿,在踏入车队后,却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它刚刚中了两箭,其中一箭还射中了胸间要害。

虞喜丝毫没有犹豫,眼见爱马不能再快速离开,便迅速让人帮助自己卸下马鞍,解开马镫收好,又拔剑出鞘,捅入爱马的脖子,最后连续四下,将钉了马蹄铁的马掌斩掉,放入车上带走。

这个过程里从始至终,东胡部众没有再向车队踏出一步,反倒有序西后退撤离,甚至不再管那五具倒毙的尸体。

总算是有惊无险,虞喜有些发怔地看着他们远去的马屁股,道:“东胡人胆子很小嘛。”

猗顿道:“不是胆子小,而是形势有利就进攻,不利就后退,不以逃跑为羞耻之事,只要有利可得,就不管礼义是否允许,这就是东胡,以及所有胡人的性情。”

在东胡人看来,虞喜一人便轻松杀他们三人,对面近百人,至少有一半是骑马迎来的,自己这两三百部众,只怕要折损过半才能将其拿下,所有退却是很正常的选择。这就好比外出狩猎,遇到猛虎巨熊,在人数不够的情况下,要谨慎地离开,转而去猎取狐兔鹿獐。

虞喜索性让人去砍了五名东胡斥候的首级挂在车头,以威慑再敢来觊觎车队的部落。

不过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这几个辫发呲牙的人头,在进入屠何人的城邑时,却起到了出人意料的作用……

……

屠何是信奉青熊的民族,他们不是“胡”,而是与代人、无终一样的“戎”,游牧性没有东胡、匈奴那样高,有定居农耕,也有城邑,最大的便是屠何邑。

“就为这五个东胡人的头颅,我愿意敬你为勇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操着一口生硬且走调严重的中原话,一位椎髻,穿羊皮左衽,戴着金银饰品的屠何武士对虞喜指手画脚地说着话,不过他会的词汇不多,没一会就恢复了叽里咕噜的戎语。

虞喜莫名其妙地看向猗顿,希望他能翻译翻译。

“他说,这支打着黄罴旗的东胡部落有千余人之多,是从燕山那边迁徙来的,不讲规矩,乱占草场,劫掠部众里聚。屠何的君长深以为患,他们也很痛恨,他就曾亲自带人去寻找这些胡人,斩杀十余,但还是让其余的人逃走了。如今你杀了东胡的人,就是屠何人的朋友。”

末了,猗顿才补充道:“这位是屠何君长的妹夫,新稚狗……”

“狗?”

“今夫戎狄之蓄狗也,多者十有余,寡者五六,然不相害伤。”连晏婴都知道,代国大量畜养狗,屠何作为代王的附庸,也沾染了好狗的习俗,所以眼前这位小酋长才名为狗。

若是后世,但这名字能让人笑背气,可这时代中原晋鲁等国叫尨、彘的人不在少数,所以虞喜也没感到奇怪。他将新稚狗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戎狄小酋长倒是气质不俗,膀壮腰粗,手上满是老茧,一看就是常年练过的。

通过猗顿的翻译,和手势交流,虞喜总算能和新稚狗说上几句话了,这位屠何小酋长曾经去过东面不远处的燕国边市,所以能说一点诸夏言语,甚至识一点文字!在屠何部落里,已经是见识深广绝伦的人物了。

而且他还被誉为屠何第一勇士!

大概是英雄惜英雄,这位新稚狗对单人射杀三胡骑的虞喜很欣赏,接下来几天殷切地为他们在邑中安排住宿,操办饭食,虞喜等人终于吃上阔别已久的新鲜粟米,顿时激动不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猗顿在邑中东奔西走,拜见屠何君长,为携带的货物寻找买家,顺便建立赵无恤要求的间谍网络时,虞喜则被新稚狗邀请去打猎,顺便也看看他的本事。

虞喜即便不用马鞍马镫,也一样骑术射术精湛,那股百战沙场的气势更是让人难以忘怀。他张开两石硬弓,瞄准丛林奔出的猎物中,个头最大的野猪一箭离弦,百步之外野猪应声而倒。

屠何勇士们顿时为他欢呼起来,这个部族也和楼烦人一样豪爽好客,虞喜过去就多次陪伴赵无恤狩猎,是赵军中最善射的人之一,早不是先前面对黑熊战战兢兢的少年了。他不慌不忙的弯弓施射,几乎每一箭都会收走一条猎物的性命。

“没想到,中国之人也有你这样的勇士!喜,你一身本领,何苦跟着那商贾奔波,不如留在屠何,与我一起去杀东胡人,我一定请君长赐你一片草地或农田,若你立功,说不定也能取君长之女!留下来罢!”

面对新稚狗酒宴上突如其来的挽留,赵上卿手下四将之一的虞喜哭笑不得,他已经是大地主了,在鲁国有良田近万亩,一眼望不到边,为他耕作的氓隶佣农数百。在晋国更是拥有一座食邑,上卿还为他在吕梁山附近划了一片草原,大概有两个屠何邑这么大,家中也有妻妾数人,无不是大夫、上士之女,貌美温柔,还为他生了四男三女,这战绩连赵上卿也直言自己很是羡慕……

总之在晋国,虞喜富贵荣华都不缺,如今眼前小酋长用一小片草场和毛毡帐,满是牛马气味的戎女,就想来收买留住他,开玩笑吧!

不过他如今的身份的确是护送猗顿的轻侠武夫,不可暴露,只能尴尬地婉拒道:“我还是愿意穿桑麻右衽,死在父母之邦。”

新稚狗有些不屑:“为此你就甘愿屈尊区区商贾、边吏之下?”

虞喜一转眼珠,反击道:“屠何人也个个忠勇,不是依然要屈尊于代人之下,受代君盘剥驱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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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喜和猗顿一行人在以私人名义与屠何君长、大臣建立友谊后,又去了代城。代人也是半农耕半畜牧的戎族,所以代城不大,只相当于晋国一个县邑大小。因为代君爱慕季嬴,将私情搀和进国事中意气用事,导致代国与晋国的关系紧张,句注塞关闭,但代人对于走私商人的到来还是欢迎的。

商队刚刚抵达代城集市,便被慕名前来抢购中国之物的代人包围了,对这些未来的敌人,虞喜抱有警惕态度,猗顿却见怪不怪。

“这些年来,代人的部落迁徙游牧越来越少,转而在桑干河边定居下来,建立里聚,只可惜他们不太会冶金。所以代人虽然能种点地,但不过刀耕火耘,不事桑麻,织出的旃裘没有晋国之缯絮华美,酪浆肉类吃多了会让肠胃堵塞,也不如米面之持久。只能用犬马和晋国、燕国交换金器、农具,若是边塞断绝,代人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若从宏观上看,和更北方的东胡不同,代地的经济已经和赵、燕、中山联系在了一起,离开了中国之物,很难独立发展。

猗顿又道:“所以虽然代人的君长大臣依然没有冠冕博带等服饰,缺少朝廷礼节,法令约束也少,但假以时日,我看与中国诸侯也区别不大。”

虞喜却是不屑:“戎狄就是戎狄,怎么会变成诸夏呢?”

与虞喜熟识后,猗顿也能大胆地说出自己的看法:“不然,赤狄、长狄等部的人数比不上中等诸侯,然而之所以强大到能灭邢破卫,深入齐鲁,使得华夏不绝如缕,就是因为其衣食与诸侯相异,民风彪悍所至。慢慢地各戎狄之国定居下来,晋国在魏绛主持下开始和戎,以晋国之美食衣帛交换他们的土地,各君长开始喜好诸夏之物,却不知夏物不过什二,则赤狄尽归于晋矣!”

他兴冲冲地设想道:“既然魏绛和戎能成功,以夏变夷未尝不可。若是让我来经营边塞,我就会转而扩大与代、楼烦等戎狄的贸易,让来自中国的物品和文化渗入各部落,再诱使他们定居,鼓励戎狄君长效仿中国,极力修造宫室房屋,必然使民力耗尽,不复早年急则人习骑射的勇猛。到时候突然关闭关塞,禁止商品流入,则戎狄必乱,再以一师临戎城之下,则代国、楼烦等可不战而降!”

猗顿的设想,却是靠经济战来解决问题了,而不是诉诸于武力。

虞喜摇了摇头:“照你的法子,至少得二三十年经营才行,上卿却需要数年内便见成效。还是刀剑比较方便,我看这代国武备也好不到哪去,不单与内部的屠何矛盾重重,代人各部落意见也不总是一致,我若把骑兵都带来,破代并非难事,上卿说的对,对于那些负隅顽抗者,要像冬天一样残忍,用刀刃割下他们的头颅,纵马踏平他们草场农田,再将其妻女据为己有,他们的牛羊则补偿屡遭入寇的边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猗顿有些发怔:”但那样只能征服一时,没法化为己有啊……“

”打仗是吾等的事,你个商贾懂什么?至于攻取后如何经营,你将今日所说献给上卿抉择去罢!”

他们为了避免代人怀疑,所以在代城也没停留太久,很快就离开南下,经由居住在“穷鱼之丘”的无终残部,回到了晋国境内。

“这穷鱼之丘北面是代,西面是晋,南面是中山鲜虞,东面就是燕国,极其重要。”

此地也就是后世的倒马关,也是一条重要关隘,商队走的山间小道,则被称之为“飞狐道”。

一行人今年一月出发,在塞外绕了一圈回到霍人时已是莺****长的二月半了。

新一批移民已从晋阳来到此地,定居下来,后世的忻定盆地广袤无人烟,在草木和树林边放一把火,再稍微耕耘一番,一片好地就有了,县上会分发犁、牲畜和种子,除了鲁国的桃丘外,几个铁工坊陆续在邯郸、长子建立起来,赵氏的农具铁器化渐上正轨,使得开荒速度立半功倍,大片大片森林倒下,更多矿物被挖掘,这就是铁器时代才有的奇迹。

赵氏虽然许诺每户都能得到一百亩赵亩和秦亩一样,相当于现在的0.295市亩,但初来乍到,人力畜力不足以耕耘这么多,移民们只能照料力所能及的土地,等到秋天产出后,官府会以高价收购他们手里的粮食,充作军用。

除了这些民屯外,一同到来的还有军屯,对他们的要求是训练之余自给自足,种够能吃到冬天的粮食。

骑兵倒是不用种地,他们在滹沱河畔的大草场上建立了一个“骑邑”,一千多人,两千匹马在此操练狄服骑射之法,还要分批次跟随猗顿出句注塞,熟悉塞外环境。

和屯田和农夫、戍卒一样,他们都在为秋后马肥时的一场大行动做准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以上这一切,赵无恤都是交给新任的“太原郡守”董安于主持的,也只有董安于有足够的威望让原本各行其是的太原诸县听从调度。

至于他本人,则回到铜鞮与魏、韩两卿碰面,讨论因河西、桃林塞问题,越来越紧张的秦晋关系。在口头上承诺若秦国和知氏残党越过大河攻魏的话,赵韩一定相助后,无恤又奔波到了曹国陶丘,他必须作为仲裁者,参加曹国决定君主制度存废的“公投”……

……

陶丘在国人暴动后,很快就结束了无政府混乱状态,恢复了往日繁荣。没了每年必须交给曹伯的大笔钱帛,市税可以用于城内道路建设,教育推广,以及新的行业鼓励,商路开发。

尤其是从前年开始,随着晋国内战结束,诸侯商贸往来开始复兴,陶丘的贸易额一再升高,也让子贡的声望一日盛过一日。如今的子贡更多以“陶朱”作为自己的正式称呼,而不是充满卫国色彩的端木赐,他这个外来人,总算是在这里站稳了脚跟。

不过距离他真正名正言顺地执掌曹国,还剩下临门一脚。

本来去年赵无恤婚宴上定下,应该去年秋收后就举行公议,决定曹国君主制度存废,然而曹人视曹伯一家为仇寇,本该亲自回来参与的曹伯阳几度被阻拦:听说他要来,曹人不分男女老幼,驾着车,划着船,走着路,自发到曹国边境阻止他。曹伯无奈,求助于赵无恤又得不到迅速回应,只能退让一步,让自己那刚刚成年的儿子代替自己去参加这些公议,于是就一直拖到了今年开春。

除了仲裁者赵无恤外,一同前来旁观的还有曹国的三个友邦鲁、宋、卫,卫国派了公子子南,鲁国来的是年仅六岁的大将军赵操……

而宋国,来的竟是大巫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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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小少年眼中,久别未见的父亲是可敬可畏的……

却见赵无恤坐于榻上,缓缓问道:“学诗了么?”

赵操连忙低头道:“学了……”

“学了哪些篇章?”

赵操掰着小小的手指道:“夫子说要先将和鲁国有关的诗篇学完,所以学了几篇《大雅》,部分《小雅》,接着还要学《鲁颂》。”

他的老师是子游言偃,此人虽然是南方吴国人,却受延陵季子真传,冠冕博带,与中夏大夫无二,能讲一口正宗的鲁国雅言。赵无恤之所以让言偃做儿子的诗乐老师,是因为他擅长文学,任鲁国武城县令期间,用礼乐教育士民,境内到处有弦歌之声,如今升为曲阜令后,竟也能让一向排外的鲁人心服……

一半外国人,一半鲁人,这就是赵无恤遥控鲁国的制衡之术。

总之,无论是道德还是学识,让言偃来给儿子启蒙,赵无恤还是很放心的,不过究竟学的怎么样,这小子去了鲁国一年半究竟有什么长进,他还是比较关心的。

“维天有汉,监亦有光,这句之后是什么?”

赵操额头冒出了细细的汗,讷讷不答,目光转向坐在父亲旁边的母亲,一身水绿色深衣的伯芈对着他鼓励地点点头。

他想了一会,才道:“是‘跂彼织女,终日七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知道全句是何意么?”

“说的是银河天汉之上,一颗名叫织女的星星!”

“这首《大东》全诗之意呢?”

赵操顿时慌了:“似乎是说鲁国东封之事……”

不止这篇,夫子所教授的《大雅》和《鲁颂》里好多都晦涩难懂,他也问过夫子,夫子说是周公东封的历史,但这历史和星星又有何关系?他可理不顺这之中关联。

赵无恤倒是没有对儿子要求过于苛刻,他终于露出笑容道:”你这年龄主要是记诵和背熟,不懂不要紧,多问便是,若是现在听不懂,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懂了,今日也累了,你先下去罢,我从晋国给你带了礼物,你爱吃的甜饼,还有你季嬴姑母为你织的衣裳,佳姑母送你的玩具,一把小弓,说等你回到晋国时,要与她比比箭术……”

赵鞅的幼女赵佳与众不同,年幼时就能抱到榻上和两个男孩一起爬,稍稍长大后,也一点女孩样没有,反而对飞鹰走犬,射箭剑技情有独钟……赵无恤对这个小妹比几个儿女都要溺爱,常叹气说你要是男儿身,我赵氏又多一匹千里驹。

而对于赵操而言,季嬴待他如母,赵佳则如同玩伴一般,他来了鲁国以后,最挂念的就是两位姑母了。他心里一喜,差点跳了起来,还是看见母亲对他摇了摇头,这才恭谨地一拜,小步退下,他的“礼”则是跟着这方面的专家公西赤学的。

少年不知愁滋味,孰不知她母亲伯芈则垂首想着,如今季嬴已经是夫君的侧室夫人,还叫姑母,合适么?等儿子稍大回邺城时,会不会很尴尬?

……

待儿子离开后,赵无恤自己也松了口气,与年幼时对儿子的宠溺相比,他现在和儿子中间,仿佛有了一层隔阂,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权力在让人手握生杀之权的同时,也会带来负面效果,那就是与亲人相聚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刚出生几个月的嫡子和女儿他甚至都没多看几眼,更别说长子因为政治原因,被他安排到鲁国,替自己担任“大将军”。鲁国是赵无恤起家的根基,更是未来伐齐的第一线,不放一个赵氏子嗣在那里,不足以显示出他对鲁人的重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些又小气又好面子的鲁人,他最清楚不过了。

他又拉着伯芈的手温和地说道:“薇,这一年多来辛苦你了。”

伯芈作为赵无恤宠妾,却要跟着儿子去曲阜赴任,远离夫君,心里的酸楚自然是有的,但好在她已经将精力从****转移到儿子身上了。在年轻时吃了不少苦的伯芈看来,能有幸生下长子,更被赋予鲁国重任,她当然知道来之不易,既然不能相夫,那就好好育子罢。

眼见儿子慢慢长大,有了几位博学的老师指教,她心里像是含了蜜糖似的。唯一放不下的两件事,一是与赵无恤阔别太久,会不会失去宠爱,影响了儿子的未来?二就是自己的弟弟邢敖,孤身在遥远的吴国,在赵吴关系不复当年的情况下,过的可还好?

它本想提及一二,问问赵无恤能否让已完成诸多使命的弟弟回来,谁料赵上卿的话题却三言两语不离儿子。

“此子还是聪慧的,只是性情木讷本分了些,我也不指望他学问能超过子游、子华,等及冠的时候,在宴饮和外交场合里能用正确的诗和礼应付便可。鲁国人重视礼乐,像我有一次宴飨时箕坐闹了大笑话的事情,可不希望在他身上出现。”

伯芈将话吞回肚子里,掩着嘴咯咯笑了起来,如今赵无恤冠冕堂皇,极其威仪端庄,早已看不出十多年前的跳脱任侠了。此时此刻,也如同所有父亲一般,畅想起儿子的未来,试图为他铺路,让他避免犯下和自己一样的挫折。

“等到了十岁,诗礼都娴熟了,就可以让他读史,我让左丘明将夏商周的君王事迹写成传纪体,再简化一些,划出重点做成通鉴体,正适合有国有家者。读史可以使人明智,鉴以往可以知未来,知道什么事情是执政者该做,什么是不该做的。同时身体也不能拉下,让冉求教他御,虎会教他射,如此便能文武全才。”

“等到十五六岁,就可以让他离开鲁国……”

伯芈听到这里一惊,护犊心切,连忙下拜稽首道:“不知我母女犯了什么错,夫君要让吾等离鲁……”

“你想到哪去了。”赵无恤笑道:“我让当今鲁国的实权人物张孟谈、言偃、冉求、虎会都做他的老师,便是想帮他在鲁国站稳脚跟。待及冠之前,再让他到邺城的临漳学宫学习几年,增长见识。如今的临漳学宫尚在草创,可十年之后,应该是汇聚了天下英才,诸子争鸣之所了!”

但还有话赵无恤没说,到时候他也可以好好让长子留在身边,向他灌输自己的理念,顺便看他是不是可造之材,可则勉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若好逸恶劳,庸碌不可雕刻,那这辈子就做个闲散封君吧,也不必在鲁国,或者任何地方执掌实权了……

……

政治家的生活不仅仅是属于自己和家人的,刚到陶丘第二天,来访者便络绎不绝。先是子贡带着曹国大夫、商贾们前来拜见,赵无恤对他们表示了自己对曹国现状的满意,商业上会继续倾斜,军事上则一如既往的支持,曹国就好好地去军事化,全民努力挣钱即可。

这之后,赵无恤又要轮番接见鲁国那批人,宰予护送赵操来此,他听说晋国建立了太原郡,便兴冲冲地请示,不如将鲁国也划为数郡。

“不行。“赵无恤对此一口回绝,他对宰予的意图一目了然。

鲁国幕府现在的一把手是张孟谈,其次便是虎会、冉求和阚止、宰予,虎会冉求一东一西管军务,阚止管监察,宰予管行政。

他长期以来位列张孟谈之下,又被阚止盯着,虽然不敢生出觊觎之心,却也想自己去主持一片天地。若鲁国合诸县为郡,至多能划出两个郡,宰予必然可以为一郡之首,让宰予这样充满野心家负责半个鲁国,赵无恤如何能放心?

行政区域太细小不易管理,划分过大,也容易造成封疆大吏尾大不掉,东汉州牧割据的情况,不能不引以为戒。所以他才在太原这片特殊的军区先实行,其他地方再等十年二十年,整合晋鲁后再推行不迟。

不过打了一棒,也要给点枣吃,赵无恤又对宰予勉励一番,暗示日后若真的设郡,他便是一郡之首的最佳人选。

宰予等人走后,就轮到卫国人了,公子子南在赵无恤脚边一番哭诉,无非是卫国实在负担不起卫渠了……

赵无恤脸色微变,厅堂中顿时像是冷了几分:”原本计划的工期是三年,如今延长到五年,我已允了,汝等尤不满足,还想得寸进尺?“

“当年有人建议我说,卫国对晋叛服不定,在灵公死后,不如灭其社稷!可我念在卫国乃康叔之后的份上,没有这么做,扶持了蒯聩,对卫国的战争赔偿也不再苛刻,只要求汝等出人力为我挖一条卫渠而已,赵氏和鲁国也出了部分钱帛,如今工期才到一半,竟想半途而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南大骇,稽首道:“上卿息怒,并非是卫国不愿,只是多年鏖战,卫国疲惫不堪,从卫渠动工以来,渠边劳役已倒毙数百人,民间也闹了饥荒,国人百工怨声载道,都对国君不满啊……”

“那是卫侯自己的问题,我的邺令计然先生已经算过,在卫国削减武备兵卒后,赵氏给卫国的粮食钱帛,加上卫国本身的税赋,完全足够一边开挖卫渠,一边维持国内生计。是卫侯自己非要挪动府库的存粮钱帛去修复宫室、苑囿,这才导致入不敷出!公子此次来见我也好,且回去告知卫侯,我不管他想什么办法,三年,我再给他三年时间,一年开挖二十里地,卫渠必须完工!”

对卫国,赵无恤已控制了其经济贸易,还要求卫国去武装化,将人力转而变成运河劳役。民生的怨愤是肯定的,但矛头更多指向了得位不正的卫侯本身。

蒯聩正是得志便猖狂的典型,他不单将遽伯玉等对他不满的著名大夫统统驱逐,逼得他们投奔赵氏。还一如其父亲灵公一般,对卫国民间疾苦漠不关心,在开挖卫渠的同时还肆意妄为,执政孔圉都快愁得掉头发了。

好在卫国富庶,底子厚,这才撑了下来。赵无恤对此一反常态地视而不见,因为卫侯好歹知道谁是大腿,每年的贡赋都没落下,而且对于他而言,卫侯蒯聩拼命挥霍卫康叔遗泽,反而是件好事。

等到卫国士人百姓对公室绝望,到了”时日曷丧,吾及汝偕亡“的程度,就是赵氏吞并卫国之日……

子南垂头丧气地走后,天色近晚,也到歇息的时候了。

昨夜与伯芈久别胜新婚温存了一夜,但今晚,赵无恤却没有往妾室住着的地方去,而是让人开后门静待。

“赵上卿还是这么霸道啊,妾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卫人狼狈地离开,哈哈,好似如丧考妣……”

步辇径直被寺人们抬了进来,盈盈细腰,款款巫袍,拢到背后的长发上用红绳打着漂亮的结,环佩叮当声中,南子如约而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完事后,南子披上薄纱,光着脚走到院子中,抬头仰望满天星斗。

轻盈的歌声从她口中哼唱,如同天籁:“维天有汉,监亦有光。跂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睆彼牵牛,不以服箱……”

她指向遥远的天边,那两颗相隔甚远的明星,略带伤感地说道:“你我像不像牵牛织女二星,每年只有一次相会的机会。”

一回头,却又滑入赵无恤怀中,头枕在宽厚的胸膛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一点没有寻常女子害羞的模样。

赵无恤抚着她柔顺的黑发道:“今日不是七夕,你我不还是相会了么?”

不过他二人相识近十年,产**情也有六年,的确是聚少离多。

南子和赵无恤同年,曾经的年少青春正步入成熟,但这个女人却越发令人着迷,因为身为大巫的缘故,平日吃的多半是素食,身材非但没有丰腴走形,食指从她锁骨上划过,赵无恤只觉得她清瘦了不少,权力压身,很是辛苦啊。

对于南子而言,强大的权威将眼前这个英武的男人塑造得更加出类拔荟,他那熊熊燃烧的野心在和她在一起时更加肆无忌惮,想想他这几年做的事情,卫国亡君破国,齐国被打得丧师失地,晋侯被他玩弄于鼓掌,像一只鸟儿般囚禁在铜鞮宫笼子里,甚至连天子也畏他如虎。

南子眼界很高,也只有眼前这个人,才配与自己同塌而眠啊,他们是如此的般配,就像西王母和穆天子,就像……一对神眷?在预言里加上这句如何?

不过若往伏羲女蜗上扯,他的新夫人“徐嬴”似乎更对应吧……

想到那个赵无恤不顾舆情和世人非议,大张旗鼓内娶的女人,南子就觉得好奇而嫉妒。她甚至觉得赵无恤对自己,还不如对她的一半,但愿乐灵子应付得来,莫要被鹊占鸠巢了,正室夫人和她的赵氏嫡长子,对于赵宋关系而言是很重要的,这一点连南子也无法替代。

这次南子来曹国,不是为了来旁观曹国人闹剧般的大会,也不单单为了与情郎一夜疯狂,她此次前来,担负的使命是寻求赵氏的支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因为打去年起,宋国便切身感受到了来自吴国的威胁!

她轻咳一声,不知该如何开口:“今夜前来,是想问问子泰,宋国应该如何应付吴国?”

赵无恤眉头一皱:“吴国派使者入宋了?”

“然,吴使说愿意吴王与宋国重修旧好,还邀请吾等相助伐陈。从去年八月起,吴国就开始进攻陈国,又向南横扫楚境,一直打到蔡国,重新夺回了这一带,正好是与宋南境毗邻的地方,天道教在那一带有一些信徒,他们不堪战乱北上投奔,我曾听他们讲述那一带的可怕情形,仿佛多年前吴人入宋的重现……”

“还有呢?”

“夫差破越后志得意满,堕会稽后得到一车巨大的骨节,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就送到了宋国来,说是送予公女的礼物,宋人不能识,就派人去叶地询问孔丘,孔丘说,这是防风氏之骨……”

“这是威胁啊……”赵无恤笑了,可惜吴国留下的钉子向氏已经在南子的教徒冲击下灰飞烟灭,吴国的威胁一点实际效果都没有。

但,若吴国这只纸老虎能把宋国吓坏,吓得她们拼命往赵氏怀里钻,倒也不错。

果然,南子对于吴国的咄咄逼人似乎有一些惊惧,她在赵无恤怀中颤抖地问道:“我听说越子勾践已稽首请降,入吴为奴婢,我们宋国,会不会也有那么一日,我会不会也被他强行掳走……”

夫差曾经觊觎南子美貌,想要迎娶她,却被南子以要做大巫为由拒绝,以夫差那好色无厌的性情,对此事大概是念念不忘,必得之而后快!

不过以赵无恤对南子的了解,除非吴人兵临城下,否则这个亲手将宋元公推下高楼的蛇蝎美人,怎么会怕呢?

现如今,她连鬼神之罚也不怕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要装可怜的弱女子也装不像。”被赵无恤在胸前稍微用力捏了下要害,南子才尖叫一下,随即便咯咯地笑了起来。

“吴国的确没什么好怕的,但乐子明却已经被吓破了胆,若不是我,他此刻已经跪在你面前请求发兵拒吴了。”

对无能的大舅哥,赵无恤很是头疼,所幸他还有南子这张牌,好歹能控制住宋国形势,以巫鬼天道维系国内秩序,不让这个赵氏的南方屏障崩溃。

赵无恤为她分析道:“吴国和楚国争夺陈蔡,两个大国相搏,除非内部出了大问题,否则很难出现一边倒的局面。更何况楚王和令尹、司马、叶公都非凡俗之辈,吴王夫差绝不可能速胜,双方来回拉锯,三五年就过去了,夫差想要威胁宋国,威胁你,至少是五年后的事情……”

“但也不能不未雨绸缪。”南子抬起脸,认真地说道。

“等曹国的事情定下后,我可以居中主持,让你连同端木赐、鲁国宰予可以三方会面一次。端木赐提出了一个设想,一个从陶丘连接泗水运河的设想。若能成功,赵氏大军可以从河内一路乘船,直达宋国彭城!将行军花费的时间缩短一半,如此一来,便能保证宋国的安全了。”

但与此同时,也会将宋国的经济和安全置于赵氏的控制下,所以吴国的威胁,反倒是给赵无恤帮了大忙,慌吧,宋国人越慌越好……

南子这才松了口气:“如今一切才刚刚步入正轨,我不能让宋国陷入惧吴的恐慌中。”

“一定的恐慌和畏惧,有时候反倒是好事。”赵无恤微微一笑:“若无内忧,又无外患,宋国人凭什么信奉你,信奉天道,还相信玄王会出世解救他们?”

南子瞪大了眼睛,忽而又转为笑意:“不错,玄王是天道的使者,是玄鸟的后裔,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那,玄王能不能再给我一样东西呢?”

赵无恤拨开她肩上的长发,调笑道:“欲求不满的宋国圣巫,你还想要何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南子火热的身子整个贴了过来,凑到赵无恤耳边,吹气如兰。

“我想要你给我一个儿子,一个天降的子嗣!”

……

随着大会的日期越来越近,“曹国太子”这下可就尴尬了,他比他父亲聪明一些,很快就看出鲁、卫都是看个热闹而已,真正决定曹国命运的,还是赵无恤。此外宋国因为是赵氏最强大的盟邦,还参与了瓜分曹国,所以或许南子有一点点话语权。

他曾登门刺探赵无恤的态度,却被一句“此事当由曹人自决”挡了回来。便只能转而逢迎宋国人,只可惜南子连他一面都不肯见,她甚至不见任何人,带着一众巫女信徒闭门,说是要为多灾多难的曹国祈福,实则暗地里她的步辇却几乎每夜都会进出赵无恤的居所……

于是在外交上,曹国太子一筹莫展,只能把目光投向他十分陌生的国内。曹国之内还是有支持复辟的人,一些旧公族、大夫是君主的支持者,但他们的话语权却已被剥夺多年,只知道向曹国太子抱怨”国人议政“制度,却不能动之分毫。

”端木赐无君无父之人,孔丘那一套他都学到狗身上了!他竟在陶丘推行新的制度,除了治民的大夫之家和几位大商贾外,按照家世、财产为依据,在曹国划分了五千六百七十一名已冠并满三十岁的男子出来,作为具有议政资格的公民。这些人或是士,或是城外豪长,或是商贾,或是较富庶的百工、农夫……“

归根结底,这有权参与公民大会的五千余人,依然是曹国的少数人,这项制度对妇女、外国人、广大贫民和奴隶而言,是遥不可及的,唯独子贡这种移居陶丘五年以上的大商贾可以例外。

这时候春耕陆续结束,三月初三这天,曹国万人空巷,无论是大夫、豪长、商贾还是农夫百工,都不约而同地涌到陶丘侈靡之所的圆形竞技场,见证这决定历史的时刻。

圆形的竞技场早已不是赵无恤第一次来时的简陋模样了,砖石结构的它一年到头都会举办赛车、赛马、蹴鞠、角抵等项目,吸金无数。因为可容纳的人较多,有权参加此次公议的众人都能站下,还能有一些空隙。

来到这里,看到山呼海啸,早已习惯了这一幕的曹人后,曹国太子就后悔了,这些来陶丘,他自己纯粹是自讨没趣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因为整个过程里,一切都牢牢掌握在子贡的口中,他的一番演讲,已经彻底让曹人信之不疑……

“曹叔振六百年之封,岂能就此终结,若我返回曹国,一定好好善待曹人,让友邦安心。”

竞技场中,在曹国太子一番空口无凭的哀求和保证后,沉默良久的子贡起身,向曹人阐述自己的理由。

“古时将天下看成是主,将君主看作是客,凡是君主一世所经营的,都是为了天下人。现在呢?曹国的国君将自己看作主,将曹人看作是客,敲诈剥夺曹国的骨髓,离散曹人的子女,以供奉自己一人的荒淫享乐……”

“故而吾等驱逐了他,这之后曹人都能得到自己的东西,大夫为政,百工兴业,商贾往来,农夫耕耘,女子事桑麻织造,人人都能得到自己的利益。”

回想起那段让人心潮澎湃的经历,曹人们心有同感。

“但是曹伯却跑到晋国,在上卿和友邦面前哭诉,说这样做不对!”

“难道吾等这样做真的不对么?”子贡手里拿着铜皮喇叭,让自己的声音能扩大一些,好让数千人都能听到,一时间,竞技场内的曹人交头接耳。

子贡继续反问道:“难道以昊天上帝之明,却在千千万万的百姓之中,只偏爱君主的一人一氏么?”

他加重了声音:“不!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

一时间,整个大会寂静了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正如泰誓所言:****受,洪惟作威,乃汝世仇!”

子贡重重指着看台上脸色煞白的曹国太子,“我今日也要说,****阳,洪惟作威,乃汝世仇!公孙疆是****,曹伯就是民贼!无论说的如何花言巧语,汝等,永远休想再回来残民!”

他振臂高呼:“曹国非独夫民贼之曹国,乃曹人之曹国!”

“曹国非一人之曹国,乃曹人之曹国!”

如夏天的暴雨一般,陶丘“公民”们手里一人一枚的孔方钱洪流般扔向子贡所在的位置,淹没了最后寥寥无几的海贝:支持共和者投铜钱,支持曹伯或太子归来为君者则投海贝……

虽然计吏还在走过场般的统计数目,好公之于众,但局势已定,曹国君主复辟势力的小小反扑以惨败告终,曹国太子差点晕厥,在侍从搀扶从开始离席。

“如何?”赵无恤坐在客席之首,左边是儿子,右边则是玄衣白袍,一脸肃穆的南子。

“在我看来,只是早已注定结果的一场戏罢了,曹国已是上卿的钱袋,且对子泰言听计从,赵氏自然不会再让曹伯父子回来。”

或许是觉察到隔着赵无恤的赵操在抬眼好奇又惧怕地看着她,南子面纱后莞尔一笑:“虽然不明白上卿为何力挺子贡,但因为上卿的缘故,宋国对此没有异议,也不会干涉曹国内政……”

仿佛在谈论天气般轻描淡写,南子继续笑道:“但若曹国这股无君无父的逆流胆敢越境传播到宋国,在商丘街头也说出同样的话,那我便会毫不犹豫地将其镇压,绑到木架上活活烧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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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将反对君主制的人送上火刑架?”想起南子那充满威胁的话,赵无恤就感到好笑。

宋国有自己底线,这毋庸置疑,在赵无恤的眼中,南子就是一只领地欲极强的狐狸,她牢牢看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对任何试图越线的人、势力、思想都视为仇寇……

这个女人太缺乏安全感了,狂热的天道教徒和宋人对公室的敬重是支撑她权力的两个支点,缺一不可,更不容许被外来的激进思想腐蚀破坏。所以她才将孔丘驱逐出去,也是怕孔子呆久了,会形成一股与她作对的逆流。

不过子贡在稍后向几个邻国做出了保证:驱逐君主,建立共和行政是曹国的特殊国情决定的,绝不会向外传播,陶丘人今后只对扩大生意,以及铜钱掉落到钱罐里的声音感兴趣。

信也好不信也罢,鲁、卫、宋都只能接受这个事实,因为他们三国都是赵氏主导的中原秩序中的一员,鲁宋位列第二阶梯,卫国则还在更低的位置。赵无恤既要求他们睦邻友善,但又不禁止他们的矛盾和竞争,三国相互提防,对于赵氏而言反倒是好事。

“菏水”的开挖计划也在稍后敲定,这次卫国没有参与的必要,赵无恤为中介,曹、鲁、宋举行了一次三边会谈,出于对吴国的恐惧,对自己武力不够自信的宋国很需要赵氏庇护,南子极力支持菏水计划。

鲁国方面虽然觉得菏水可有可无,毕竟它只是在鲁国南鄙擦了个边,对于鲁都曲阜的经济提升着实不高。但此事是赵无恤支持推动的,宰予当然不会自讨没趣,立刻双手赞成。

赵无恤敲定大局后便做了甩手掌柜,将运河的经费和人力分配交给三方自己去争吵解决,先做好充分准备,等在卫渠开挖完成后才正式动工。

在赵无恤的计划中,等到卫渠完成,赵氏的战略重心才会东移到齐、鲁。等菏水完成后,他的目光才会正式放到宋国、泗上、徐地去。

时代所限,他的战略必须以运河、道路为前提的,若不想让赵氏“其兴也勃,其亡也忽”,他就必须耐下心,一步一步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最先需待解决的,还是晋国之北的戎狄之邦,翦除他们不但可以扩土地,得人口、牲畜、马匹和各式战争资源,打着征服戎狄的名义凝聚赵氏人心荣誉,还能避免诸侯惊惧不安,让他们过早联合,来一出五国伐赵。

更重要的是……

“代、中山与我同在冀州之地,鸡犬相闻,关隘相邻,这卧榻之侧,岂可许他人鼾睡!?”

……

若说谁能在赵上卿身边酣睡,那么除了他的妻妾夫人外,就是儿女了。

五月初的邺城,蝉鸣响彻街巷。清凉的屋子里,只有八个月大的赵恒粉雕玉琢,躺在摇篮里呼呼大睡,全然不知刚刚从陶丘归来的父亲正站在边上凝视自己。

“月余未见,又大了几分……”一支大手刮了刮他的鼻子,对于自己的嫡长子,赵无恤表现出了极大的喜爱,此子比他的兄长赵操好动,眼睛里也透着几分机灵,就是不知道长大以后会怎样。

只可惜,就是身体不大好,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多病多灾……

“刚刚结束一场小儿感冒,所幸有惊无险,只望他满岁前能平平安安……”

乐灵子已不单是赵氏的正室夫人,还是一儿一女的母亲。她散发母性光辉的面上带着忧虑,从做完月子能下床起,她便从傅姆手中接过抚育儿子的任务。这孩子刚出生不久就遇到肺炎,之后每隔两个月就会有一场小病,为此赵氏全族和家臣都忧心忡忡,赵无恤甚至亲自去赵氏家庙祈求先祖保佑。

好在赵无恤有一位医术高明的妻子,赵恒几次在危险的边缘,都被乐灵子拉了回来。她没有关心则乱,依然冷静地下针,让赵无恤得以避免经历这时代几乎人人都经历过的丧子之痛:他虽然是后世人,但对于医术的认知仅仅局限于科普,儿子生病,他也同样抓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温柔地用额头试了试儿子的体温,又给他整了整薄被后,乐灵子转身,面色严肃,对着赵无恤下拜行礼。

无恤连忙搀住了她:“灵子,这是做什么?”

她垂首说道:“恒儿虽然无碍,但每每看到他,妾便联想到邺城之中的绛都移民,曾有丧子之疼者,十有八九!晋、鲁、宋列国,更不知凡几……”

赵无恤沉重地点了点头,没错,受医疗卫生条件所限,古代的儿童早夭比例是惊人的,赵无恤知道后世出土的秦简《日书》里,对初生子女健康前景的关心和祈求占了很大篇幅,“生子,子死”“以生子,子死,不产”,类似的记述遍布全书。

“生子不举”,是相当普遍的社会现象,十多年来,赵无恤所见甚多,不单是百姓氓隶,连条件较好的天子、诸侯、卿大夫家中,也不乏子女早夭。多妻和多子,何尝不是对这种现象恐惧而导致的无奈保险?赵无恤只有两个儿子,以后会有几个,亦或是没有也说不准,所以他才在嫡长子身体不好的情况下,加大对庶长子的培养重视,都是为了以防万一啊……

这种残酷的自然选择,直到工业革命后,人类才能突破它!

但没有人能眼睁睁地看着家族和邦国的未来接二连三地死去,留下小小坟冢却无动于衷!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乐灵子有这样的胸襟,赵无恤是欣慰的,这才是君主夫人该有的样子。

他将乐灵子扶起来,温柔地说道:“你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

“夫子虽然已经在医馆里设置了小儿医,与带下医、耳目痹医,以及口齿、体疗、疮肿等并列,但仍嫌不够。就比如说这邺城,虽然遍地医馆,也有几十名灵鹊坐镇,但碰上小儿病症,若无几年从医经验,依旧难以下手,因为孩童不比大人,可以随便下针吃药,一不小心就会留下后遗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经过两次怀胎十月,有了一双儿女后,乐灵子对医术的理解和心境已经大有不同。

“你想加大对小儿医的培养?”

“不单是小儿医,还得从源头做起,我已经让宫女去查过,妇人难产,亦或是条件太差,产房太肮脏导致细蛊感染,也是生儿女不举的重要原因。”

“你有何打算,继续说下去。”只要自己的夫人妻妾们不干政,想做一点事情赵无恤是会鼓励的,沉默寡言,僻居深宫的生育机器?夫人们的影响和用处当不止于此。

乐灵子轻咳一声后,将整理好的思路向丈夫全盘托出。

“其一,当重视带下医妇科医,比如在接生方面,必须推广一些行之有效的办法,规避陋习。妾在两次生产后也有了经验,写下了一篇万余字的《生产要旨》,养胎,临产,产时,产后四部分,可以作为带下医学习的依据。还有夫让人发明的助产钳,也应该推而广之!”

乐灵子小心地观察赵无恤的表情,毕竟以她的生产经历为原材料写出来的接生之法,赵上卿会不会暴跳如雷,将其视为耻辱秘密,勒令不得外传。

不过赵无恤却没有任何动怒的迹象,只是认真地听着。

乐灵子松了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这时代接生的最大缺陷在于对消毒缺乏必要的认识和基本手段,常会引起产妇的产褥热等疾病。特别是遇到难产,没有相应的技术,有的因袭旧法生硬拉扯,甚至用称钩子钩,有的求神弄鬼借助巫术,造成产妇和婴儿的大量死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想起自己差点难产的经历,乐灵子心有余悸,好在女婢傅姆都听她指挥,乐灵子就是这么一边大声痛呼用力,一边低头观察好指点她们。

产房外的赵无恤在心急如焚之余,也早已凭借后世记忆,让人做出了木制的产钳来备用。此物有两个扁平的叶片,稍稍弯曲,与胎儿的头形相吻合,它能轻柔而牢固地牵引头部,一旦胎儿的头部露出后,身体的其他部分就很容易顺势产出,赵恒就是这样生出来的,感谢昊天,母子平安。

“其二,由于医者中男多女少,故而带下医实际上很少参与接生和照顾产妇、婴儿,多半是产妇家人和请来的巫师、产婆代劳。她们编造出了很多生育禁忌,有的禁止在家中生孩子,临产妇人被要求搬到家外树下,或搬到灶间、牲畜棚;有的地方禁止在床上生产,产妇要移到地上,铺垫的只是些稻草、灶灰、黄土……”

如今恶劣的环境下,母子双亡的比例焉能不低?说着说着,乐灵子已经咬牙切齿起来,不单是懂得扁鹊的医术,在赵无恤”细蛊“致病说影响下,她对这万病的由来已经有了清晰的认识,奈何,认识到这一点的人仅仅少数。

赵无恤也想到了,哪怕是到了20世纪中叶,在藏区,依然存在对产妇的偏见,认为她们不洁,逼迫她们去帐篷外的雪域高原上自己解决,如同牦牛产仔一般自生自灭……为此母子双亡的不在少数,某个民族人口基数稀少,这种陋习偏见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想要改变这个愚昧的时代,需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区区十年哪够?只靠他赵无恤一个人,哪能够?

所以需要更多的人参与进来,包括身边受他影响最深的家人和亲信。

乐灵子抬起了眼睛,作为一个母亲,赵无恤在她身上看到了不同以往的美丽。

“所以妾的想法是,应该在灵鹊中培养一批精通带下和小儿科的女医出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你说得对,女医,很有必要设置。”

对妻子的请求,赵无恤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乐灵子打算资助灵鹊中为数不多的几名女医广受女徒弟,以扩大女医的人数,再让她们手持助产钳和《生产要旨》,深入邺城的各个里闾街巷,推广正确的生产知识,也承担替妇人接生的职责,以此减少不必要的难产和死亡。

至于更广阔的县邑乡里,赤脚医生们下乡推广正确生产姿势,估计得到十多年以后了。

不单如此,在赵氏之宫里,乐灵子也会收一些出身清白的士人庶女等为弟子,教授她们医术,好作为赵氏权贵家中夫人、女子的专门医生,对于各家族没什么地位的庶女而言,这是不错的出路。

赵无恤又看了一眼向自己吐露这项长远规划的乐灵子,在乐氏女医遍布邺城实权大夫的府邸后,她的影响力,会不会也随之剧增呢?

如此慈悲的夫人,关心自己性命病痛,家人生死的夫人,无论是黎庶,还是大夫士人,都会由衷钦佩感激吧,她和儿子的地位,也能因此牢不可破。

不过正室夫人的地位牢固,对赵无恤而言也是件好事,可以避免他在烦恼军政时,还被宫闱内斗所烦扰。

“你的想法很好,至于需要的钱帛……”

赵无恤突然想到,让计然做赵氏的“计相”后,这位铁面无私的经济学家将内府外府分得很清楚。内府的收入来自于山海地泽的财富,以及手工业制造,用于临漳学宫、宫室、宴飨、家庙祭祀等之处。外府则是关税和各类税赋,用于军事、拓荒、官员俸禄等支出。

计然一早就和赵无恤说好了,赵氏已经形同一国,内外必须分明,所以外府一枚铜钱都休想往内府流……

资助灵鹊,培养女医是以赵氏名义做的,按理说应该由赵氏内府出钱。可内府钱帛很大一部分都投进了以赵无恤为名义”大祭酒“的临漳学宫中,又因为要对代国作战,剩下的钱帛粮秣他好多都拿去支持猗顿的塞外之行去了。

对了,还有徐承在琅琊置办的舟师,计然是不同意挪用外府积蓄去支持很可能会打水漂的海船的,毕竟时代所限,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陆地上,看不到海洋潜藏的未来和战略机遇。所以赵无恤在无法说服外府筹款的情况下,只能将本来该归内府的琅琊盐收入划给舟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想到后世挪用海军经费给自己修园子的太后老佛爷,赵无恤觉得自己简直是大公无私啊!

说来好笑,他控制的领地和人口超过了齐国,自己却天天掰着指头过日子,赵无恤算是明白后世的汉灵帝、万历帝为何要拼命给自己的小金库弄钱了。

总之去年做的事情太多太多,资金周转有些紧张,赵无恤得好好想一想,才能想到自己该从哪里弄钱帛来支持灵子。身为丈夫,千万不能在女人面前犯难,反正他受死骆驼比马大,别处挤一挤,大不了抄个腐败大夫的家,或者从卫国那里敲诈点,总是能匀出一点来。

“妾愿意献出部分钱帛。”

就在这时,一袭红衣的季嬴在女婢簇拥下,从外面走了进来。

……

季嬴没有因为自己是“长姊”,如今还是赵无恤最偏爱的夫人而托大,她朝赵氏夫人行礼,随后解释道:“父亲偏爱我,去世前曾将温县和晋阳附近的苑囿划到我的名下,说是作为我的私产和嫁妆。我在里面养了许多鹿,让樵夫猎户帮忙照看,生了小鹿归他们所有。如今已至数百头之多,每年光售卖鹿茸,便能有不少钱帛。这些闲钱也没什么用处,正好能用于增加女医的人数,在邺城发展小儿医、带下医。”

乐灵子则笑道:“岂敢让阿姊破费?”

内府已经快入不敷出了,季嬴是听赵无恤抱怨过的,此时正好出来为他排忧解难。她说道:“夫人能为赵氏分忧,减少餐饭的花费,衣不坠地,不施文绣,还想出这妙法减少民众死亡,我没有这份本领和见识,却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啊,心中难安。”

说罢她笑着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道:“何况,妾这几日正在看夫人写的《生产要旨》,说到临盆时应该睡、忍痛、慢临盆六字诀,尽可能不服药或少服药,真是受益良多。明年开春可能就要临盆了,故而让带下医医术精湛些,府邸里的女医多一些,对妾而言也有好处。”

话说到这份上,乐灵子没有再拒绝的理由,道谢后她走近季嬴,还将耳朵放在她腹上细听,询问近况,又为她诊脉,赵无恤的两位夫人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但赵无恤还是能感到一丝修罗场般的暗斗,不过暗斗不要紧,两人都是聪明人,别明争就好。齐人之福不好享啊,身边的女子,也就孔姣、伯芈比较低调本分,其他都不是省油的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正好在乐灵子的点醒下,赵无恤也能将多年前做过的一项政策,在邺城重新推广开来。他有把握,这项举措将以官府名义来做,肯定能名正言顺地命令计然动用外府资金。

……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五月下旬,第一批女医弟子开始进入医馆和赵氏府邸学习,同时,随着赵氏对带下医、小儿医的扶持推广,一条新法令也开始在邺城各里闾大门上张贴。

这道法令先由赵上卿口述,笔吏起草,盖印后发给理官邓析确认其具有律法效应,又得到了邺城令,同时也是外府计吏辛文子的认可执行,发放给下吏,这才得以公诸于众。

邺令安排了识字者在各张贴点大声将内容念出来:“上卿令壮者无取老妇,令老者无取壮妻;女子十七不嫁,其父母有罪;丈夫二十不取,其父母有罪……”

将原本的道德问题,提升到法律的程度,旁观者们不由紧张起来。

赵氏对律法的重视超过了晋国、郑国,一身黑衣、戴獬豸冠的理官是邺人最畏惧的存在,任何作奸犯科都逃不出他们的眼睛。肃穆的法庭让人望而生畏,赵氏的祖先不愧是皋陶啊,以律法代替礼乐道德,也可以说成是效仿先祖之道,让反对者无话可说……

更何况赵氏的律法,可是有齐国公子阳生血淋淋的尸体为垫脚石的,谁敢无视?

所以一时间,才搬到邺城一年到数月不等的众人便开始相互问询,为超过规定婚配年龄的儿女、兄弟姐妹相亲了,不知有多少因缘在里闾门前定下来……他们入邺城时都编户过,还登记了记录年龄外貌的“大索貌阅”,如今想谎报也来不及了。

不过接下来,也有些条令是好事而非麻烦事。

“各里闾将要分娩的人要报告里长,官府派带下医探望,教授生产之法,以免生子不举。生下男孩,官府奖励两石粮,一扇肉;生下女孩,官府奖励两石粮,一扇肉;生三胞胎、双胞胎,官府给配备一名乳母。孤儿、寡妇、贫苦和重病之人,其子女官府设慈幼坊养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让民众牟利的善政啊!谁家都会有生养的时候,多子多孙是所有人期盼的。赵氏表现出对孩子的重视,本意是为了增加领地人口,却也正中所有人下怀,无论他们来自何方,是何地位职业,都是受益者。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开始为上卿欢呼祝寿了。

在这一声声颂扬中,来自不同地方的人也由此产生了一丝“邺人”的骄傲认同感。

因为法令末尾明确写着:“以上种种,仅对邺城籍贯者有效!”

赵无恤认为出了邺城,这项法令很难迅速落实到地方上,索性让邺城移民们有种“上卿脚下”的帝都意识吧……

记性好的人,都知道这是赵上卿十多年前在小邑成乡为了政绩推行过的旧政策,对应邺城的急需人口,倒是恰到好处。

但赵无恤没想到的是,数年后,饱受耻辱的越王勾践回到会稽,对着昆父兄弟,臣民百姓痛哭流涕后,几乎原模原样地复制了这份法令,使之在越国推行。

虚心的越王虽然觉得这项法令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但终究还是自己在向赵氏“学习”。

直到死,他都是如此认为的……

不知不觉夏去秋来,赵氏的各处领地一片忙碌景象,黄灿灿的粟米被收割,归仓,再由辎车、骡马分批运往最需要它们的地方:晋阳、霍人、句注塞。

足食则足兵,一场蓄谋已久的战争也在夏屋山之北打响……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今天只有一章……

……

七千五百名兵卒,一千五百骑兵,五百霍人县戍卒,这就是今年秋天时,远征军的全部战力。

哪怕赵无恤前后两次迁徙移民过来屯田,为这场仗积攒了两年的粮食,霍人县最多也只能供应这么多人,若再多,大军还未开拔,就得先闹饥荒。

所以事先他就和计然商量好了,这场仗对于代国而言,是一次灭国的存亡之战,对于赵氏而言,却仅仅由太原一郡出兵的区域性战争,成功便好,不成功也不至于让整个赵氏伤筋动骨。

这也是先谋代国,而不是中山的原因,对小而强悍的中山,必须让东阳、太原、邯郸数万大军一起发力才有机会攻灭。

这次赵无恤甚至都没让统兵经验老道的邮无正为帅,而是点了穆夏为将。

穆夏最初诚惶诚恐,为自己找各种理由请辞。

“臣出身低微,仅仅是个牧童,比臣身份高贵的数不胜数。”

赵无恤却不以为然:“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傅说举于版筑之中,胶鬲举于鱼盐之市,百里奚举于牛口之下,他们的起步和你差不多,都成就了功业。我亲自将你从马厩里挑选出来,赐你为穆氏,我的眼光可比娘胎里带出来的血统可靠多了。在过去十余年间,你也无数次证明了自己。”

在孟诸之战里,他所在的左翼发动压垮郑军的攻势;在汶水之战里,是他挡住了齐人浩浩荡荡的战车冲击;在长平之战里,是他阻止了知瑶的突围逃窜。

穆夏,这面武卒里最坚硬的盾,赵无恤要试着让他同冉求一样,学会独当一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臣只怕不能服众……”

“你功勋卓著,是我亲自提拔的中大夫,持玄鸟旗以伐戎狄,谁敢不服?真有人胆敢违背你下达的军令,自有军法和士师将其绳之以法!”

话说到这份上,穆夏无法推辞,只能赴任北征主将,从开春到八月中秋,他已经在晋阳、霍人呆了大半年。

也是在这里,他深刻感受到了为将的不易。

……

这两年是难得的和平时光,但国无外斗,必有内忧,有人的地方便有争斗,这是难以避免的,在晋国赵军中,两股“派系”也开始逐渐形成……

以穆夏、虞喜、田贲、漆万等人为代表的是军功武人集团,他们出身低微,早年或为圉牧,或为百工轻侠泥腿子,伴随着赵无恤的发家,渐渐在武卒里身居高位。

另一派,则是以邮无正、赵伊为首的亲贵旧部,多半是赵氏的远支和家臣,他们家传悠久,全族效忠赵氏有百年以上。在赵鞅时代,这些人是晋国赵氏的中流砥柱,可到了赵无恤执掌大权,打赢战争之后,他们却发现自己********了……

军功武人和新家臣挤占了他们的位置,而在赵氏内部,这种权力再分配的格局,在各地还有所不同。

太行以东的河内、河北是赵无恤将范、中行、邯郸的大厦扳倒重建的,因为政权更迭,起用新人降将较多,又有赵无恤亲自主持,基本上做到了“令吏必起于里闾,猛将必发于行伍”,唯才是用,不看出身。

而刚建立的太原郡则有不同,董安于老成谋国,看重旧谊,十二个县里,县令、司马多半没有更换,都是原先的大夫、邑宰。这些人的宗族在赵氏中资格老,关系盘根错节,和太行以东的形势迥异。

在战后赏功策勋时,赵无恤将从鲁国带回来的武卒将吏尽数提拔,这些人为他出生入死,屡立战功,相较于旧家臣邑宰,他更信得过他们,封赏也有所倾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晋阳老早就有人抱怨:“上卿用人,如积薪耳,后来者居上……”

如今他们发现,自己不但封赏不如人家,竟然要反过来受其节制!年仅三旬的穆夏被调到太原主持北伐事宜时,赵氏老臣们看着这个质朴谦逊的“牧牛儿”,一时间难以接受。

好在同样功勋卓著的邮无正在邺城做赵氏司马,他也有自知之明,对军功武人没有歧视,更不喜欢搀和这些派系之争。而赵伊也被派到大河以西防范齐国,所以感觉自己受了委屈的太原旧部只能向邮无正的儿子邮成靠拢。

邮成在战争期间留在晋阳,多次击退敌军进攻。他年轻气盛,心高气傲,对“牧牛儿”穆夏的差遣很是不屑,许多事情都是明遵暗违。

一起来的田贲气得直咬牙,叫嚣着要去和邮成分个胜负,楚人石乞则阴损地建议穆夏,不如仿照司马穰苴杀齐侯亲信庄贾以振威望的故事,故意设下一场点卯,找个理由让军法官将邮成斩了!

……

“杀一人而三军震者,杀之!此人一去,定能威服太原!”

“不妥,他毕竟是邮子良司马的儿子,何况之后半年里训练兵卒、调遣辎重,还得多多仰仗太原各县,不能将他们全部得罪了。说得不好听,还认为吾等仗着功勋,对赵氏旧臣刻薄呢,闹到上卿那里也不好看。”

穆夏是个注重大局的人,知道上卿派他来,除了主持伐代外,也有向自成体系的太原郡军方钉入几根锲子的打算。

他亲自去拜见邮成,提议让他带来的武卒和太原郡县兵卒举行一场军演,相互间较量比试一二。

邮成心高气傲,一向看不起穆夏等人低微的出身,对所谓“百战百胜”的赵武卒也不以为然,也没多想就欣然允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比试当日,从旁边五县聚集的三千太原郡兵到达约定好的地点,却发现对面只有一千武卒老兵。

“这是何意!?”

邮成不由勃然大怒!他认为这是侮辱,要知道,穆夏可是带了整整一师之众过来的。

“难不成汝等以为,光凭借眼前这点人,就能将吾等击败?”

穆夏扶着剑笑了:“上卿对武卒的要求,一向是能以少打多,以一敌三。”

这话太过嚣张,从一贯敦厚的穆夏嘴里说出来更加气人。邮成受不住激,非要让对面的武卒折戟,然而这场以木矛和却掉箭头的箭矢比试的结果,却让太原人瞠目结舌。

邮成率领的一方完败!这些一向骄傲的晋阳悍卒被五百武卒结成的密集方阵冲得稀里哗啦……

邮成等人这下不服也不行了,按照约定,他们只能唯穆夏马首是瞻,配合他挑选各县兵卒,进行训练和调遣。

这次灭代之役,因为补给线的限制,兵贵在精而不在多,从春到秋,穆夏从太原各县挑选练出了兵卒五千,加上武卒,一共七千五百人,加上霍人驻军,以及在吕梁山东麓训练的骑兵,不超过一万。

这是一支临时捏合到一起的部队,但是部队中老兵的比例却出奇地高,无论是百战战场的武卒,还是太原各县服役数次到数十次不等的赵氏征召兵,都是不折不扣的久经沙场强兵。

不过这支联军的协同程度不高,毕竟是混合编伍,太原人和武卒里的宋人、鲁人甚至很难交流。要在实战中正常发挥战力,还有相当长的路要走,好在武卒老兵们已经有过多次协同作战的经验,他们更需要适应的,反倒是太原比宋、鲁更加寒冷的天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穆夏按照武卒章程训练太原郡兵,除了强调秩序外,首要任务是让士卒们能够长途行军。

“从晋阳到句注塞,三百五十里,出句注塞到代城,也是三百五十里,吾等的敌人,在七百里之外!”

这无疑是一场远征,去的还不是人烟稠密的中原,而是边塞之外的荒凉绝域。所以必须做好充足准备,军中一向只佩服强者,有武卒以一敌三的威吓在,很多措施就能顺利推行下去,比如打背包和绑腿。

背包的主体是一条秋冬盖的羊毛毡子,里面用绳子缚着一套换洗衣裳,以及急行军时分发的干粮,加上甲衣、武器,士兵负重合达三十斤以上。若是一路都是手提肩扛,不要说作战,就连长矛都未必能够握得住。只有把这些打成背包背在背上,士兵才可能携带着生存必需品进行长途行军。

但要在短时间内,将这些东西用麻布整齐地包裹起来背上,却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太原郡兵们光练这一项,就花了两个月时间才合格,武卒则在旁指点和笑话,他们仿佛看到了自己刚刚被招募入伍时悲惨的一幕……

扎绑腿也是如此,初见武卒清一色的葛鞋,在小腿肚子上满满扎了一层麻布绑腿,太原郡兵们好奇却也有些抵触,把这些玩意缠上去,走路岂不是更不方便?

武卒老兵们则神秘兮兮地对他们说:“这是上卿让吾等穿的,武卒能成为天下强军,靠的就是这个东西!”

在春秋时代,绑腿无疑是步卒的一件利器,以山地行军为主的远程奔袭中,它实在是太有用了。不但能够免于使小腿受虫豸叮咬,还能避免山间的一些荆棘灌木划伤士兵的小腿,而且长期扎着绑腿走路,可以有效避免因血脉下积而引起的小腿胀痛。

这是扁鹊加以研究后得出的医学结论,老头赞叹之余,也不由佩服赵无恤的远见卓识……

当然,刚开始时确实很不舒服,太原郡兵们打上后,时时刻刻都觉得腿肚子在发涨,走路不但没有变快反而慢了,又适应了一个月才算缓过来。

但他们的训练是有成效的,到太原完成秋收后,赵无恤来了,他巡视了这支渐渐凝聚为一个整体的军队,感到十分满意,还让邮成出来,上下打量一番后褒奖了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良司马有一个好儿子啊。”

虽然和赵无恤年龄相仿,但邮成还是激动得满面通红,下拜顿首,自言愿意为赵氏效死。之前那点对穆夏的不满,和对武卒的不以为然,都随着赵无恤的勉励不翼而飞。八月中,驻扎晋阳的大军向北开拔,他们将去往霍人,与那里的戍卒汇合,准备出征……

……

九月初一这一天,秋风渐起,霍人县外,凝视着眼前的数千儿郎,赵无恤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古来征战几人还”这句话……

他使劲摇了摇头,驱走这份软弱,扯开嗓子对城下的将士大声说道:

“三年前,代人在知氏邀请下入寇太原,焚烧城邑,掠夺人口,受破家之苦者,十之七八……”

不单是太原郡兵,旁听的霍人百姓也面露愤恨之色,这是赵无恤打这场战争的重要理由,代戎的恶行在所有太原各县民众身上心里划下了巨大的伤疤,至今没有愈合。他需要通过代人的尸体,彻底赢得太原郡百姓的心。

“子民悯难,吾身为主君心如刀割,此仇绝不敢忘,如今赵氏家富民强,将以怨抱怨,以戈矛还以颜色!”

他目光转向站得整整齐齐的军队:“赵氏将进行一次跨越绝域的行军,一次震撼世人的远征,百年之后,汝等的事迹将和周穆王西涉流沙,齐桓公北伐山戎、斩孤竹的传奇一同传唱千古。”

“汝等将翻过白雪皑皑的夏屋山,汝等将跨过湍急宽阔的桑干河,救回沦为奴役的中国之人,踏平代戎的田地,宰杀他们的牛羊,夺尽其所有财产,抱着他们的妻女,让其死前流泪痛哭,后悔入塞侵犯。从此以后,戎狄不敢南下牧马,士不敢弯弓抱怨……”

所有兵卒先是憋足了劲,又放肆地哈哈大笑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汝等此行的目标,就是代城!”

“替我攻陷它,毁掉宫室集市,刨开代君的陵墓,纵马踏平代人的文化,在此之上,建立由中国之人居住统治的城池,将汝等的功勋永远记述在庙宇中!”

“吾就是汝等的粮道,汝等的生命线,饿者将得到补给,伤者会撤回后方,放心地向北而去!”赵无恤扬起右臂,直直伸向北方。

“向北!”穆夏锤着自己的胸膛,这是他第一次独当一面,主君的信任,决不能挥霍。

“向北!”邮成目光炯炯,举起手中的剑,挥向空中,高喊道。既然上卿看重军功,军中将吏非军功不得升迁,那就在这次远征中证明自己吧,让上卿看看,自己比起于卒伍却身居高位的牧牛儿,牧马童们要强得多!

“向北!”县司马胥渠大声呼喊,他也将作为向导,带着五百本地士卒出征,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向北!”近万名背着背包,打着绑腿的士卒也振臂高呼,太原郡兵是为了报仇,武卒则是为了获得功勋,得到更多的田宅奴隶。更何况,军法官在中原着重强调的军纪,出塞之后将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可以为所欲为。

誓师的声音响彻霍人县,震得书写安民告示的县令手里的笔都掉落在地,震得城中信鸽也似是被这山呼海啸一样的喊声惊醒,扑簌簌扇动翅膀,飞离了栖息的屋檐鸽屋,腾空而去……

它们将飞去通知邺城、晋阳,战争开始了!

它们也会飞往吕梁山东麓的骑邑,向虞喜传达赵无恤的指令:出征!不灭代国终不还!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在12点左右

秋高马肥,虞喜的骑兵也在准备出发。他的驻地在名为“马邑”的县境内,这是太原郡的第十三个县,去年才设置,因聚集战马众多,故称之为马邑。晋阳城里有个笑话,那就是马邑的人还没有马儿多……

这是真话,一千五百人,这是赵氏骑兵的五分之三,两千匹马,这是太原全郡能供应马匹的四分之三,全部集中在此。

如此多的人马已经耗尽了马邑全部粮食储备,赵无恤明确告诉虞喜,若这个秋天打不下代国,占据代北肥美的草场,那明年马邑将养不起骑兵,这个县将面临裁撤。

和穆夏一样,虞喜在马邑也做了大半年准备,他逼迫来自晋、鲁的骑从们适应酪和肉干,少人刚开始和虞喜第一次食用酪浆一样上吐下泻,还有人大胆地抗议:“北方有狄,有不食粒者,吾等这么做,岂不是和他们一样么!”

“看看汝等身上。”虞喜并不客气,指着众人身上的装扮:衣短袖窄的狄人衣裳绔子。

“不必否认,吾等这身装扮,骑在马上射箭奔驰,效仿的正是北方狄人,这身装扮生活起居和狩猎作战都比较方便,与中原的兵车、徒卒相比,具有更大的灵活机动性,这是戎狄之长。”

他又举起环首刀道:“甲兵之利,弓材之坚,这则是中国的长处,上卿合北狄、中国之长,打造出赵氏骑兵,吾等才能来如飞鸟,去如绝弦,驰骋中国而罕有敌手。”

“但吾等这次面对的敌人却有所不同,胡貉和代人,皆是马背上的战士,五岁孩童即能骑羊,拉弓射击鸟和鼠,稍微长大就能射击狐兔,用作食物。部族里成年男子都能拉开强弓,全都披挂毛毡,骑着马匹作战。平常无战事时,则随意游牧,以射猎飞禽走兽为职业;形势紧急时,则人人练习攻战本领,以便侵袭掠夺……”

“草原和代地是彼辈的家园,吾等若想战而胜之,也必须适应草原,酪和肉干,这是草原上最轻便的口粮,每次吃一点,就足够供应吾等半日之需。至于口袋里的豆子和高粱,是给马儿吃的,汝等若是不怕临战前马匹羸瘦无力,但吃无妨!”

众人皆服,按照虞喜的要求在马邑外的草场上骑射训练,而虞喜之所以如此煞费苦心,是因为他知道,秋收后这批骑兵将真正的深入绝域,他们没有侧翼,没有后方,受伤的士卒将得不到及时的救助和医治,身上带的干粮吃完后,若没有能力就地补给,就只能挨饿。

这将是一次极为艰苦的远征,他们的路程可不是穆夏统帅的步卒能相比的,足足有八百里之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是这条路线的规划者,而猗顿和虞喜则是执行者:“从马邑出发,沿着管芩山西麓的河谷北上,经楼烦、沃水、深入草原,在岱海简单补给歇息后,从红山以南进入代国北部……”

在穆夏出句注塞,沿着桑干河前进,吸引代人主力来阻截的时候,虞喜要进行一个前所未有的战略大迂回!

“八百里路,吾等需要十天内走完,因为穆夏与我约定,半月后代城下见!”

若是步卒,是绝对办不到的,他们就算把腿跑断,也无法在十天内移动那么远!

但骑兵却可以。

“‘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于襄!’虞喜,汝既是吾之南仲!”念着信中对自己的期望,手持主君赐予的长剑,九月初,虞喜也誓师北征!出车彭彭,旂旐央央!

……

楼烦人一直自认为是戎族,和犬戎、代戎等同属一族,他们生活在农耕和游牧的边缘,过着半耕半牧的生活。从周成王时期有载于史开始,楼烦就是分裂的,部落小邦多者千余人,少的几百几十人,除了那些掌握与晋国、河宗氏贸易的大部落大城邦外,大多过着贫苦纷乱,朝不保夕的生活。

不过楼烦人的历史,在这一年的秋天被彻底改变了,管芩山以北一个百余人的小部落,震耳的蹄声将楼烦人从睡梦中惊醒,本以为是邻近部落城邦前来劫掠,掀开毡帐一看,却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一片枯黄的草原上,千余骑士排成几个长阵分列前行,仿佛一条黑色蛟龙在苍茫草原上飞翔,萧萧然的马鸣声此起彼伏。他们驰马于高坡时,还不住朝这个楼烦部落眺望,更分出数十骑朝他们奔来。

族长紧张不已,带着全族青壮相迎,怯生生地观望大军过境。不过待见到来者是多次带着商队途径此地的猗顿时,便松了口气,低声下气地询问究竟出了何事?

楼烦人阶级简单,是听不懂什么上卿、执政的,所以猗顿也言简意赅:“代国惹怒了赵人的王,发大军区进攻,途经此地,需要汝等支援食物、马匹,还请将部族里的肉干、酪,以及能跑的骏马全部献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有的肉酪、马匹?”族长低声重复着的话,心有不甘。

但他们能说不么?从老族长记事开始,草原上就从一次性跑过这么多的骑马的人,千余骑兵,便足以征服半个楼烦!看着那些骑兵手里半张的弓弩,他知道自己不能违抗,否则就可能招致灭族之灾!

他露出了一丝惨笑,将枯干如老树的双手高高举起,对着猗顿深深地弯下腰恳求道:“没了肉酪,吾等还有牛羊和野菜,能活过这个冬天,但没了马匹,今后如何放牧?”

中国之人常认为北疆戎狄牧马为生,所以马匹贱如粪土,轻易就能得到,其实这是绝大的误会。胡戎的主要牲畜是牛羊,马匹只是放牧时骑乘的工具,所以数量要比牛羊少得多,通常一千人规模的部落,拥有的马匹至多百余匹。

一袋铜钱被猗顿扔到他脚下:“这是交换,若是活不下去,便在降雪前向晋国边境迁徙,只要表示臣服,成为赵氏的编户齐民,汝等自然能得到草场和田地。”

说完他便径自离开,带着这个部落仅有的二十余匹马,跟随大军前往下个部落,只剩下楼烦的族长哭丧着脸,捧着不能吃也不能穿的一袋孔方钱望着赵骑扬起的烟尘发呆……

……

行军到第五天时,赵奇离开了楼烦部落的牧地,正式进入草腹地。

宽广空旷的平原在他们下方延展开来,平坦辽阔直至极目尽头。像一片汪洋。丘陵山峦不再,连树林、城邦和道路也没了踪影,只有一望无际的草原,风起云涌,枯黄的草叶摆动一如波浪,整个世界变成了青铜色。

一只猎鹰高高在上,盘旋于深蓝天际,俯瞰赵骑孤军深入草原,伴随马蹄飞溅的枯草沙土,仿佛一场沙尘暴。

这是虞喜第四次途径此处,他过去一年里和猗顿数次来往这条草原商道,正式为了熟悉道路,为远征做准备。

从楼烦地界离开时,他们的马匹数量达到了两千五百匹,虞喜的目标是在进入代国前,集齐三千匹,达到一人二马的战力,不单如此,夺走胡人的马,也就相当于摧毁了他们至少五年内威胁赵氏的能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们继续席卷沿途部落,草原自从有第一个牧羊人开始,便是一片散沙,在阴山南麓这片东西千余里的草原上,不同的族属、图腾、血缘造就了成百上千个小部族,四分五裂。

一般而言,一个拥有数十里牧场的部落,阖族上下成年男子不到百名。莫说在千余赵骑威胁之下毫无还手之力,就连之前虞喜等人遇上的那个西迁的东胡部落,靠两三百骑也能让他们屈膝投降。所以他们大多数表示臣服,贡献出自己的肉酪和马匹。

不过随着干粮日益消耗,虞喜下令,连沿途部落里活的牛羊也不得放过!就地宰杀就地吃掉,只剩下一堆肠胃和骨头。

游牧部落绝非身处中国之人所想象的那般富裕,他们的生计仰赖天时,一次雪灾或是瘟疫,就足以灭亡一个兴盛的部落,哪怕终年放牧,到了秋冬时物资却寥寥无几,仅能勉强度日。

所以为了仅剩不多的肉酪和牛羊,为了活着渡过这个冬天,一些部落也铤而走险,选择反抗。

但下场是惨烈的,连绵的毡帐燃起大火,部众哀嚎求饶,但凡表示出反抗意愿的胡人部落都被杀戮一空,被千余弓弩无情地毁灭,酋长头人被虞喜纵马踏为肉泥,凡是比车轮高的男人都被杀死,妇女和孩子被驱散,让她们自生自灭,顺便传播恐惧……

“他们会痛恨和报复么?”虞喜问猗顿。

“会,但他们更多地是畏惧,臣服于强者,同时竭尽全力地欺凌弱者才是草原之民的本能。畏惧能带来臣服和恭顺,以及源源不断的人口、马匹、牛羊。”

猗顿能够预见到,赵氏的介入给草原带来的巨大震动,他们要么零星地被纳入赵上卿的草原新秩序下,要么就选择远遁阴山以北,继续过原来的生活。

仿佛一支巨大的手掌,猛地从一堆各自为政的蚂蚁窝上掠过,投下巨大的阴影,也就是从这次远征开始,草原的历史彻底改变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桑干、高柳、且如、虖池、狋氏,加上代王本部,举着黑犬旗帜的代人一共六个部族。

而桑干又分本部、御部、浑部三个支系。占据的地方虽然不能与代王相比,但是作为六部当中实力排名第二的大部族,无论是人口还是牛羊牲畜,亦或是农田牧地都颇为可观,部众共计万五千人,横跨桑干河以及浑河、御河两条支流上,甚至还修筑了一座千余人的小城邑,里面有市肆,是晋国与代国贸易的重要地点。

之所以比草原上的胡人部落人口多许多倍,不仅在于数十年前这些代戎吞并了无终大量部众,将其降为奴隶,更因为他们已事农耕,农业能比牧业养活更多的人。不过他们的庄稼一年只种一次,其余时间都是在放牧。

总之桑干部在代国内部虽然强大,但当穆夏率领八千赵军发动进攻时,他们的那丁点抵抗和防备,只能用以卵击石来形容……

嘣嘣嘣!数十把弓弦响动,飞出的羽箭却射不动对面全副武装的赵氏战阵。

他们简直武装到了牙齿!宽阔的盾橹,厚厚的皮甲,还有第一排甲士明晃晃的铜胄,他们举着长矛缓缓前进,让一贯为自己射术骄傲的代人的弓手毫无办法。

代国马儿虽多,但是他们主要的作战的手段,依然是骑、车、徒的混合编队,只是不像诸夏那样讲究列阵。打仗时乱哄哄地一拥而上,不是被长矛戳死,就是被赵氏甲士背后强大弓弩火力射成了筛子。

代人满心绝望,从晋人越过句注塞入侵代国以来,已经整整九天了,他们抵抗剧烈,但依旧平均每天退却二十里,距离背后的桑干城越来越近。

”不能这么打!“

桑干部的族长已经焦头烂额,本来他们对晋人入侵早有准备,因为近几年来代国与赵氏的关系在持续恶化,去年更是通过不同的渠道得知,赵氏的家主在晋阳等地聚集了大军,整日操练,明显是在图谋代国。

所以代王给各部,尤其是濒临句注塞的桑干部打过招呼,让他们小心提防,然而当晋人攻至时,代人还是发现自己做的准备太少了。

桑干河两岸宽阔的原野让赵军的进攻畅通无阻,代人脆弱而零星的攻击却根本无法撼动赵军方阵一丝一毫。既然野战不利,那就只能守城,但因为是半牧半耕的民族,代人对于城邑防御比较忽视,御邑、浑邑只有一道木栅栏,唯独桑干邑有丈余城墙,去年代王严令警告下,才不情不愿地增修到了一丈半。

但如今看来,远远不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越过句注塞后的第八天,赵军兵临桑干。对于曾攻陷过朝歌、濮阳等大城的赵武卒而言,这种高度的城墙,以及城中千余守卒基本上形不成任何障碍。只要花上半日攻破这里,休息补给不凡,他们就能继续沿着河流前进,一路杀到代城去。

不过等轻松破城后,赵军才发现,城内仅剩老人和病残不能走路者,其余代人,已经不知所踪……

……

”照这样下去,灭代易如反掌!“站在桑干城头,邮成很是兴奋,这矮小的小邑不足以满足他的征服欲望,只有代城和代王的头颅,才值得献给家主。

穆夏却没有放松警惕,虽然他同样感到这次远征的轻松,一路打过来,赵军只损失了百余人,桑干三部加起来两千战力,却已经折损三四百,浑、御已经由田贲和胥渠所帅的偏师攻陷,如今桑干城也已拿下,代人抵抗带给他们的麻烦,甚至还没补给造成的困难多。

他们已经离开句注塞,深入代国百余里,这段漫长而危机重重的补给线十分脆弱,穆夏必须花费大量精力去维持,保证后路不被切断。

此时是秋冬之际,农田闲置,桑干河两岸便只剩下蒿草丛生的牧场了,加上代人居住分散,想要因粮于敌有些麻烦。

何况在赵氏大军抵达前,机敏的代人就抛弃了自己的农田屋宅。据斥候查探,桑干河两岸的代人要么在拆帐篷要么在收拢牛羊,往马背大车上捆东西,一幅准备迁徙转移的模样。

桑干城中的千余人,也是以同样的方式撤离的,龟缩在城池内等着敌人来打,那不是代国人的作风。

相比于需要仰仗粮道补给的赵军,代人的优势就在于他们的游牧性,虽然在代地定居多年,但各部落习惯性的春耕夏牧让他们拥有快速的转移动员体制。赵军来袭后,眼见打不过,随着桑干部的君长一声令下,部民们纷纷把帐篷和物资捆上马车,驱赶着牛羊和牲畜,往远离道路的地方转移迁徙。

所以穆夏知道,真正的战斗尚未到来,他没有采纳邮成分兵追击,迅速靠近代城的建议,而是稳扎稳打,每攻下桑干河两岸的小邑,他就会留人看守,守护粮道的安全。

此举虽然稳妥,但石乞也有担忧:”赵军虽然强大,但要分兵把守桑干河沿岸的道路城邑,加上因为伤病造成的减员,等靠近代城时,兵力还能剩下多少?七千?六千?就在吾等缓缓前进的这几日,代子说不定已经召集各部落,集结军队坚壁清野了。继续向前,迎接吾等的很可能是方圆百余里渺无人烟的土地,若被代人拖到冬天降雪,大军将陷入绝境!到时候再走数百里回国,抱成一团的代人沿途袭扰,则后果不堪设想!”

石乞担心不是没缘由的,战前估计,代人六部,加上臣服于代人的无终、屠何等部加起来,大概能凑出七八千徒卒,千余骑,数百乘车,当然,代人至少要半个月才能集结完毕,若正面硬碰硬,装备精良,战法先进的赵军占优势。但若被敌人化整为零,以空间换时间,让赵军找不到决战的机会,拖到入冬那就麻烦了,简直是多年前赵齐雪原之战的翻版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穆夏沉吟后道:”你说的对,需要谨慎,但又不能错过战机,吾等的后方安全已经能够保证,个全军下令,过桑干后携带十天干粮,加快速度,争取在代城与敌人决战!”

他遥望苍茫的北方,心中想道:此时此刻,虞喜的骑兵已经抵达代地了吧,此战的胜负,就看他的大迂回成功与否了……

……

也就是这一天清晨,屠何邑的新稚狗从睡梦中醒来,被人告知:城北隐隐有烟尘扬起,似乎有大队人马到来。

新稚狗连忙披挂上甲衣,带上他的硬弓,到屠何邑简陋的城头眺望,旁边众人紧张兮兮。

今日秋高气爽,晴空万里,但新稚狗却隐隐约约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雷声……

他诧异地朝天上看了看,连一朵云彩都没有,他随即反应过来,脸色煞白,盯着城北的原野,目不转睛。

随着这连绵不绝的“雷声”声势越来越大,屠何城北,隐隐显出了一条黑线,是奔驰的骏马和骑士……

新稚狗粗略一数,顿时大骇:“足足有千余骑,这是东胡的所有部落都来了么!?”从去年到现在,那个向西迁徙的东胡部落,凭借数百骑的战力,给屠何造成了巨大的麻烦和困扰,看这架势,出动了如此多的人马,难不成是整个燕代以北千余里,所有东胡部落联合举行的劫掠?这不合常理啊,那些东胡部落之间的仇怨,比与屠何的还大,除非他们信仰的神灵降临,否则绝不会联合!

然而接下来映入他眼帘的不是东胡人的黄罴,而是一只浴火腾飞的黑鸟……

猎鹰?乌鸦?新稚狗不记得附近哪个部族的图腾是这样的。

等那旗帜靠的更近了些,去过燕国边邑,也通过商贾知道晋国和赵氏的他揉了揉眼睛,再仔细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是玄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回来的有点晚,今天只有一个大章

直到昨天,屠何才刚刚接到代王的征召命令,说晋人北犯,要屠何人依照古老的盟约,发兵加入代王的队伍。

屠何的君长和各氏族头人正为要不要出兵而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却被这支赵氏骑兵的出现弄懵了……

千五百骑,这是代国各大部族联合后能凑出来的总数,连屠何自己也仅有两三百骑,所有才被那支不大不小的东胡部落袭扰得不胜烦恼,却又奈何不得对方。

好在外面的晋人似乎对屠何没有太大敌意,他们让城中派人出去说话,君长最后挑了新稚狗,不但因为他胆量极大,更因为他和中国之人打的交道最多。

骑着马走出屠何邑,望着几乎将城北围了一圈的千余人马,新稚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本应该在桑干河上游数百里外的赵氏军队,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城邑北方呢?要知道,屠何以北,是茫茫的大草原啊……

难道他们,是绕道奔袭过来的?纵然被称为屠何最强壮的熊,新稚狗自问自己也做不到这一点,对方的统帅,该有多大的胆量和决心啊。

等他看到这些晋人的统帅后,感觉更加惊讶愕然了。

“竟然是你!”

虞喜全身披挂甲胄,挎长弓,腰间别着环首刀,英姿勃发。他笑眯眯地骑在马上看着新稚狗朝他缓缓走来,他去年曾两次造访屠何,这是第三次,不过这一次,虞喜摇身一变,不再是商贾的护卫,而是统御千骑犹如臂使的战将!

只见他一挥手,身后的骑从便押着一些蓬头垢面的辫发胡人走上前来,此外还有百余头牛羊,以及嘤嘤啼哭的妇幼。

“新稚子,你曾邀请我一起打东胡,现在我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指着身后那些人和牛羊。

“吾等奉赵氏主君之命,绕道草原来征伐违抗大国的代戎,途中遇到了一个敢于对抗天威的东胡部落,一次交战后,斩首数十,俘获百余,牛羊千头。其余人大部分被吓得往东迁徙,跑到百里之外了,这是部分战利品,特来送给屠何。”

新稚狗咽了一口口水,让屠何烦恼了一整年的东胡部落,就这么被这千余精骑轻易打发了?看得出来,他们的确经历了长途奔袭,一人双马,马匹都有些羸瘦,但精神气却不减。脏兮兮的面孔下,是锐利的眼睛,打量着墙垣低矮的屠何邑。

他能听出虞喜话里的威胁,也大致理清楚了虞喜乔装两次来此的目的。若是屠何表现出一点反抗的姿态,结果大概和那个东窜的东胡部落一个下场。

果然,虞喜纵马到新稚狗身边道:“我为屠何赶走了东胡,还献上如此多的礼物,因为我家主君愿意和屠何做朋友,帮汝等摆脱代戎的奴役。现在轮到屠何表现了,是继续为代人卖命?还是转而帮助赵氏灭代,是选择这些人畜,还是选择我手里的刀刃,请君抉择!”

……

代王城所在的地方,后世称之为蔚县,此地位于恒山、太行山、燕山三山交汇之处,群山余脉所及的一片盆地上,这里地势平坦,水源充足,土地肥沃,是一处难得的膏腴之地,足够养数万人,代戎便在这里定居,建立了都城。

桑干河的支流壶流河从恒山中发源,在代城处划了道由西向东,再转而向北汇入桑干的弧线,河道在此开阔,向北漫延出大片农田、滩涂、草场。

深秋时节,冷冰冰的太阳还在地平线上徘徊,大约人高的枯黄蒿草一眼望不到边际,清晨的露珠沾满草叶,数千名代人已经坐立在这里,他们在埋伏,在等待。

他们中有的是从桑干河上游逃过来的败兵,有的是从其余部落匆匆被征召到此的猎手、牧民,他们甲胄不全,兵器也五花八门,有青铜的,有石的,甚至还有木制的,甚至连队伍也列不齐整。这么快就要面对那些势不可挡的赵军,许多人还没做好思想准备,嘈杂声,说话声到处都是。

因为按照原本的计划,代王会放弃代城,让各个部落遁入深山草原,化整为零,利用部落之民灵活机动的优势,拖到降雪,晋人无法在代地立足,自然不战而败。

但桑干部的抵抗出乎意料的脆弱,在攻下桑干城后,赵军更是突然加快了速度,连破中游几个部落,迅速接近代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代城内过了几十年安逸定居生活的头人们却动作迟缓,舍不得抛下满满家当和成群的姬妾、奴隶、牛羊,他们轻视了晋人的决心,导致被人突然逼近时,失去了遁入深山的机会。

所以代王不得不硬着头皮,在代城外打算伏击晋人前锋,为城内部众撤离争取时间。他没有选择守城而战,因为半耕半牧的代人压根不知道该怎样守城,从来只有他们南下恒山洗劫城郭的财富,从未有人反其道而行之,如此深入代国过……

代王很年轻,也很高大威武,他今天在甲衣外披了一件醒目的貂裘,立于本部的一辆战车上,手不安地放在腰间的短剑上摩擦,偶尔才睨视一眼疾风劲草的北方,晋人若想攻击代城,只有从那里过来,一旦敌人出现,己方就突然暴起攻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实际上,他的压力莫名地大,因为这场战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贪恋季嬴美色,求婚不成恼羞成怒配合知氏进犯赵氏招致的报复,非但美人没有到手,眼见连家国部落也要保不住了。

焦躁地又巡视了一遍军队,他想道:“桑干部已残,全族遁逃不知所踪,如今且如、虖池、狋氏,还有无终的兵都已到齐,加上本部三千人,共计七千徒卒,七百骑,三百辆车……”

代人占据此地后,各族都转化为且耕且牧的半游牧民族,因此除了不足千人的骑兵和战车外,其他的都是徒卒。

“赵军总数也不过如此,若沿途再留人驻守,只怕到这里的更少,若桑干河下游的高柳、屠何两部也来相助,依靠着万余人的大军,依靠代人的悍不畏死,我也可以与赵军一战!”

他确信,只要击败这支远征军,赵无恤想要再派人来进攻,恐怕要等好几年了……

“来了!”

就在这时,传来了斥候的示警,只见赵军的前锋,已经排成了战斗队列,从壶流河冲刷出的开阔地貌上,缓缓向南挺进,那冉冉升起的炎日,飞腾的玄鸟,在代王眼中显得极为刺目……

望了半晌,他焦躁地让御者回旋,在军中狂奔,挥鞭抽在几个乱动的代人身上,恶狠狠地骂道:“安静!你,把矛拿稳了!你,快给弓上弦!待会哪个部落敢不卖力,明年加征五百头羊!”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终于逮到代人主力了!”

穆夏也站在戎车上,因为地形所限,代人的埋伏早已被经验老道的赵氏探马察觉,穆夏便打算进行一次反伏击。不能和重装甲士们一起站在最前排,他感觉很不适应,只能尽量回忆着以往作战时主君的做法,指挥全军。

和代王预料的差不多,在留兵守护沿途城邑粮道,又遣送一批伤卒离开后,穆夏的军队只剩下六千人,在数量上略显劣势。

但人数,从来就不是战役胜负的最终决定因素。

“主君说过,临战合刃之急者三:一曰得地形……”

他放眼望去,面前是较为平坦的河流地貌,平原广野,此骑兵之地也。河边的农田和牧场,敌我双方的阵地相隔很近,地势平坦,没有深草阻碍,进退自如,此长矛长戟之地也。他们左前侧,间或有一点丘陵土山,草木繁盛,相对于代人的位置居高临下,此弓弩之地也……

穆夏早在进入战场前,就给麾下的诸多兵种挑好了位置,此刻迅速命令持矛戟的甲士在前方架矛站立,而弓弩兵则抢占制高点。

“二曰卒服习……”

有严苛的军法支持,出身高贵的赵氏小宗子弟、大夫只能对他俯首帖耳,而手下苦出身的兵卒,则将这次的统帅当做奋战的目标。

“猛将必发于卒伍!只要我再立几次功,得到几次升迁,或许有一天,也能做到大夫、师帅的位置去!”这种建功立业的期盼,是促使他们忍受远征辛苦和直面死亡恐惧的最大动力。

过去大半年里,赵军都是从武卒和太原郡兵里精选加以训练,使之熟悉战法,动作整齐划一,比起对面站没站像,前面金鼓击响,后面的士兵却十分懈怠的代人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边穆夏才下令不久,埋伏的代人似乎也知道赵军已发现自己了,但因为赵军刚到,阵型还未完全展开,眼见有破绽,他们中军的黑犬旗帜一挥,以部族为单位的代人就开始从蒿草里跃出,一拥而上!

两军相距不过数百步,代人的骑兵纵马奔驰,战车也乱哄哄地直插前方,转眼就冲过了一多半的路程。他们在马上车上狂呼乱喊,连马后车下的徒卒也挥动铜剑,石锤,木矛等武器,声势骇人。

代人与晋国的战争其实不多,更多的是向东掠夺燕国,根据他们与燕国弱旅交战的经验,大部分燕军在这时便会慌乱奔逃,凶狠的代人恰好冲阵而入。

然而赵军毕竟不同于燕军,他们的阵线丝毫不曾动摇,督战的石乞更是冷笑一声。

“戎狄就是戎狄,这作战的手法,要是放到百余年前,对付邢、卫等不会打仗的邦国还能凑效,可这套战法早就在太原本中行穆子和魏献子用方阵打得一败涂地。从桑干河一路打过来,赵军也所向披靡,然而代人竟还不长教训,仗着人多个两三千,更有优势的车骑,就如此托大么?”

随着声声号令响起,已经完成纵深列阵的前排甲士一声大喝,数百支高举着的长矛被平放下来,闪亮的镔铁尖锋层层叠叠,整条战线顿时成了刺猬一般。

对面冲杀过来的代人骑兵是狋氏部落的,这个部落位置偏北,靠近草原,部众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他们敏感地意识到了敌军那些长矛的威力。领头者吆喝一声,带着骑兵转向右侧,沿着与赵军阵线平行的方向前进。

稍稍降低了马匹驰骋的速度,狋氏的骑士们伸手拿起挂在马背上的反曲角弓,反手从腰间的箭囊里抽箭,三百名无鞍无马镫的狋氏骑兵几乎同时张弓搭箭,瞄准太阳升起的方向。

这正是代人赖以征服代地,让无终、屠何俯首称臣的骑射之术!这个距离上,一直在草原和丘陵交界处射猎为生的狋氏猎手们几乎可以百发百中。赵军的长矛步卒不过是靶子,而敌人的弓箭,应该射不中来去如风,射一箭就回头撤离的骑手们吧?代王是如此想的。

然而就在他们以平行的队形疾速靠近赵军方阵,踏入百步射程时,却听到了无数声嘣嘣的声响……

迎接这些狋氏骑兵的是赵军的强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同于十年前刚刚运用在军中时略显简陋粗糙,仅能射数十步的单兵弩,如今赵军武卒所用的弩,已经换成了威力更加强大的二石具弩!弩臂上重叠了一根木条,还夹有铜饰件,这些装置是为了增强弩臂的承受强度,使得它张力更强,射程更远!

眼见敌人冒冒失失地进入射程内,赵军材官臂拉腰拽,以全身之力上弦,再弹射而出,这一瞬间,弓弦猛烈颤动的声音哪怕在百步以外都清晰可闻,随之便是破风的尖啸之声漫天大作。长有一尺二寸、锋刃由桃丘铁打造的弩簇密如雨点,一箭过来,便能轻松洞穿代人骑兵薄薄的皮甲,透背而出,在他们中间溅起无数血花,冲在最前的数十骑受到灭顶之灾,死伤惨重。

而狋氏骑兵射出的骨簇、青铜簇、石簇羽箭,却零零散散地落到赵军甲士阵中,歪歪斜斜插在蒙皮镶铁大盾上,不能入一寸;射在他们厚厚的三层甲衣上的,连一层皮都没蹭破;运气好的,则径直撞到前排的铜盔上,顶多让甲士耳边多了叮当一声沉闷的响动。

在内战中缴获大量铜锡,以及同时开挖晋国境内数座铁山冶炼后,赵氏军队的装备也与日俱新,太原郡兵们穿的是武卒淘汰下来的衣甲,武卒精锐却早已武装到了牙齿。

就在代人震惊迟疑的同时,穆夏笑容更盛,最初的谨慎小心,化作了现在的自信。

“三曰:器用利!”

代人的武器装备依然处于青铜时代早期的状态,对上的却是花费重金打造,已经步入铁器时代的赵军。正所谓兵器不锐利,与空手同;甲胄不坚密,与赤袒同;弓不可远射,与短兵同;射不能射中,与无矢同;中而不能入,与无镞同……

若正面相敌,五个代人也抵挡不了一个武卒!那仅剩的一点人数优势,瞬间荡然无存。

“所以兵法说:器械不锋利,就好比将自己的士兵送给敌人屠杀,代子啊代子,你要将代国葬送在这里了……”

眼见代人在第一波攻势后陷入了短暂的哑火,而赵军各部也开始就位,穆夏挥动旗帜,身后战鼓齐鸣,现在,该轮到赵军进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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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逸待劳,准备打一场埋伏仗的代人,在接战后反倒处于劣势。

眼见狋氏骑兵失利,代王在后面暴跳如雷,他本人也是代国的勇士,见代人骑从突击的骇人气势被赵军弩兵的齐射遏止,顿时大怒,挥剑暴喝道:“冲上去!破赵人阵列者,赏金银牛羊,赐草场部众。”

他很清楚,这场伏击是失算了,若想不败,只有在晋人阵势还未完全展开前,让呈口袋状的代人合拢压上。双方的距离不过二百步余,如全力冲刺则转瞬即过,哪怕弩手采用传说中的三段射,至多不过射出四五轮箭矢而已!

只要能贴身肉搏,代人或许还有机会,一直以来,戎狄都是靠嗜血和野蛮在与诸夏的战争中占得先机的。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代人受到鼓舞,纷纷咆哮起来,仿佛数千头狼犬在嚎叫。他们跳出蒿草冲杀向前,朝赵军的阵列扑去。这些代人绝大多数仅只裹着粗劣的皮甲、或者挂着毛毡、野猪牙齿做的头盔,手持的武器也千奇百怪,石矛、鹿角戟、残缺的铜剑,他们是响应代王的号召前来的各部族战士,全民皆兵,虽然勇猛,阵法和装备却也粗劣。

在连续射击几轮杀伤数百敌人后,眼见代人越来越近,赵氏材官们急速后退。与此同时晋军阵中震天动地的战鼓声响起,穆夏的指挥大旗挥动向,前军呈三线布置的千余名长矛手开始前进,他们动作的整齐划一,与对面杂乱无章的代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两支大军狠狠撞击在一起,冲在最前方的第一排代人几乎立刻就被重重叠叠的铁矛刺死,但在厚赏的激励下,第二排仍毫不犹豫地接踵而上。他们有的用武器劈砍矛柄、有的双手握住刺来的长矛用力拉扯、有的腾空跃起飞斩向赵军士卒。代人战士呼啸着不断冲击,第二波代人犹在奋战,第三批、第四批又压了上来,仿佛怒涛拍卷着礁石,一波接着一波永不停歇。

而赵军的坚阵也如少海边矗立的碣石般,任凭浪涛一次次拍打、轰击却岿然不动,一次次地粉碎敌人的攻势。

石乞作为监军,手持着长剑,立于赵军长矛手的阵后,身侧簇拥着数十名亲兵。他那阴森的双目如鹰枭般巡视着阵线,防止兵卒胆怯后撤,等待他们的只有当场斩首,家人连坐。而一旦发现有阵脚出现动摇,石乞便挥着小旗一指,立刻有一队亲随扑过去救急,将局面稳定下来。

几次冲击未果后,代人的凶狠气势一滞,步伐渐渐慢了下来,但赵军两翼的剑盾兵们的阵列却开始向前迈进,他们仍然如训练时一样,下意识的保持着整齐的步伐,发出轰轰的踏步声,从中便能知晓,这些太原郡兵无不是身经百战、意志坚定的悍卒,并且心中还对对代人充满愤恨。

他们很快就接近了代人的阵线,因为组织混乱,那边射过来的箭矢是零落散乱的,就算射中了,骨簇和石簇对赵军造成的伤害也寥寥无几。

突然间,鼓声再度一紧,赵军两翼的剑盾兵卒全线开始小跑,剑刃上映着上午的阳光,闪动着无数耀眼的光点,穆夏的中军大鼓很快达到最高频率,剑盾兵保持着平直完整的阵线如墙而进,将一直冲击矛阵的代人前阵两千余人三面包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面对这种夹击,代人的指挥已经陷于混乱,一部分在前进,一部分仍然留在原地,一部分则下意识地后退,阵列变成了锯齿一般的形状。下一瞬,他们也撞到了一起,密集的阵线让所有人都无法躲避,此时的战技身手都没有多少作用,士兵唯一可以依赖的,便只剩下秩序、装备和运气了。

舍生忘死的拼杀在宽达数百步的正面同时展开,战况异常激烈,一时间,阵线上倒满死伤的双方士兵,但明显倒下的代人更多些。

两翼的太原郡兵从小在晋国北疆长大,习惯了与戎狄作战,又或者祖上本就是归附的戎狄之民,他们民风彪悍,战技娴熟,又在穆夏的训练下多了些秩序,换上了赵无恤花费重金打造的精锐装备,一时间势不可挡。

代人刚才屡次冲击无果,气势大减,又被包夹,开始陷入混乱。太原郡兵们开始按小队配合进攻,各卒伍交替跃进,武卒的长矛之后,短兵的剑盾便突前继续进攻,然后戟手紧接着接替,材官也在间隙里用弩机射杀敌人,根本不给对方喘息之机。

邮无正之子邮成不知不觉间,已经突进到靠前的位置,他手里已经有三条性命,但还嫌不够。他死死盯着正面数步之外的一名代人,那人戴着一顶熊皮帽,腰间系着豹皮甲衣,手持铜短剑,已经砍死了两名郡兵,而且斩下了他们的头颅绑在腰间,凶狠目光也朝邮成看了过来。

谁是猎物,谁又是猎人?

那名代人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突然加速猛冲过来,邮成毫不避让,迎面而上,两人的兵器在半空中碰了个正着!

叮当一声,代人勇士诧异地看着自己的铜剑缺了一个大口子,对方的铁剑却丝毫无损,不等他发呆完,邮成便一甩手,敏捷地将手戟投掷刺中了他的脖子,他便捂着脖子在地上无声的挣扎起来,血流如注。

与此同时,在邮成周围,赵军连绵的攻势让对面装备落后的代人只有招架之力,不断有人受伤倒地,面对这些强悍的对手,代人阵线开始慢慢后退……

“赵军劲弩长矛射疏及远,则代戎之弓弗能格也;坚甲利刃,长短相杂,游弩往来,什伍俱前,则代戎之兵弗能当也;材官驺发,矢道同的,则代戎之革笥木荐弗能支也……”

战前赵氏家主的这些预料,无不一语中的!

邮成心中佩服赵无恤之余,也死死盯着代人后阵处,那面黑犬大旗的位置。代子就在那里,他不由摸了摸腰间的绳子,邮成没有绑方才那个死于他手里的代人勇士头颅,他不在乎那点首功,这根绳子,只为一个人准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出塞前可是在赵上卿面前夸下海口的:“臣愿受长缨,必缚虏酋于上卿阙下!”

……

居中指挥的代王在战车上一箭将一个溃逃的代人部众射杀,心中焦虑不已。

这些赵军的装备太好了,除了有使用强弩的材官、更有训练有素的长矛手和剑盾兵,这还仅是前排的兵力,只靠这三千之众,赵军就已经轻而易举地阻止了代人的冲锋,击溃了三百名狋氏骑兵,更正面对抗四千各部族勇士不落下风,甚至还开始反推……而赵人的中军大队三千人至今丝毫未动!一想到这里,代王便汗如雨下。

算起来,此次攻击代国的赵军,只是赵无恤拥有兵力的一小部分吧,听说晋阳不过是他几个领地中的一个。赵氏已经是民众数百万,甲兵近十万的强卿……代王这次算是直观地意识到了赵无恤原来是如此的强大,自己僻居代地,对此却一无所知,还敢去触其虎须……

代王也算纵横沙场多年,没有成为君长前也是威名远播的骁勇战将,此刻若他亲自领兵杀入战场,未必不能打破僵局。可对面的统帅很沉稳,三千中军也时刻提防着他呢!如果这些本部族的嫡系再度受到损失,他今后凭什么立足于各拥实力的代地部落中?让他们俯首称臣呢?

相较于此,及时抽身而退反倒成了最好的选择。本部的实力仍在,损失的不过是些毫无价值的附属部落,只须回代城收拢部众,遁入深山,或者跑到草原上,冬天一到,赵军便奈何他不得。

然而就在代王准备壁虎断尾的时候,后方却响起了一阵欢呼……

“援军来了!”

“援军!?”

代王猛地回头,却看到东北方向,一支军队的身影正从丘陵的南麓露出身影,当先的打着一面长旗,上面用颜料画着一只青色的动物,是一头青色的熊,张牙舞爪,直立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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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熊旗!是屠何人,他们遵循了五十年前就立下的誓言,发兵来助了!”

虽然屠何部整整迟到了一天,但代王心里还是一颗石头落地,打消了撤离的念头,随着那支军队逐渐站到阳光下,他能发现其中大多数是骑兵,足足有两千骑之多!

“莫非是屠何、高柳两部将能够控弦骑马者全部带来了?甚至还约来了塞外的牧人?”

无论如此,只要这支生力军加入战局,代王就能确保今天不败,靠着人数众多的骑兵,他甚至能向赵军发动反扑,将他们在此歼灭!

仿佛是受到代王渴望的召唤,那些骑兵开始动了,大概一千骑停驻原地,一千骑则分了出来,催动战马,开始从一里外向战场走来。随着位置慢慢靠近,他们开始夹腿催促马儿加速,慢走变成小跑,在鞭子打响后更变成了疾驰的冲锋!

“冲过去,冲入赵军的阵中,将彼辈截为两段!”代王让人挥动黑犬大旗,朝赵军侧翼方向指去,为屠何人指明方向。

代王仿佛看到赵军在屠何骑兵的攻击下分崩离析,无数赵兵在马蹄下抱头鼠窜,仿佛看到胜利在向他招手。在全歼赵军,收复失地后,赵氏肯定会大受损失,明年春天再继续兵临晋阳吧!打下那座富庶的城池,若赵无恤乞和,他的要求就是先将季嬴献上……

然而这次那些“屠何骑兵”却没有迎合代王的想法,他们绕了一个弧线,步入战场侧面,却没有瞄准赵军,反倒朝代人的后阵冲了过来!

“为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直到这时,愕然的代王才看清楚,穿着破烂皮袄的屠何骑手身后,竟然是一些甲胄鲜明,装备精良的骑兵!

这些骑兵前三排穿厚甲,连马匹都披着一层皮制具装,只有眼睛和马腿袒露出来。他们使用一丈二尺长矛,放平后矛尖黑得发亮,第三排以后,用的则是加厚加宽的铁质环首刀,高高举起后在阳光下银光闪耀。

这绝对不是屠何人,而是赵骑!

出其不意的出击,威势之盛,让战场上所有人都颤抖不已,四千只马蹄践踏地面,发出如雷般的轰鸣!他们就这么冲向正在发呆的代人后军。

与中原诸国不同,代人对骑兵十分熟悉,若是在两军正面抗衡的时候,徒卒只须结阵对敌,面对少数敌骑不至于吃亏太多。但此刻那些骑兵太多,发动进攻的时机太出人意料了,代人后军几乎毫无掩护!代王纵然嘶声力竭地呼喊,也无济于事,人的动作终究没有马儿快。

铿锵铁马呼啸陷阵,他们自右向左,横向撞入代人的队列。如千钧铁椎轰击朽木一般,所到之处无不催破,骑矛戳死了挡在前方的所有人,直到折断前一直在收割生命,环首刀举起又落下,斩断了无数头颅,溅起朵朵血花。在赵氏铁骑如狼似虎地冲击下,仅仅穿着薄皮甲,也没有架矛的代人徒卒完全没有抵御能力,三千后军竟然硬生生地被一千骑兵趟出一条血路来……

代王瞠目结舌,在他的视野中,满地都是残肢断臂的尸体,骑兵奋勇追杀,而代人则抱头鼠窜,炸窝后彻底崩溃……

这还不够,损失不过数十骑的骑兵开始不断向内突击,想彻底将代人的军阵撕碎,远处那剩下的一千骑,则开始分为两队,堵截逃窜的代人。

与此同时,对面静候已久的穆夏中军大旗再次动了,三千赵军预备队开始从两翼包抄过来,他们口中大声欢呼。

在一片鬼哭狼嚎,人嘶马鸣中,那句话代王听得真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君不见,虞都尉,绝域轻骑催战云!”

……

“上卿请看,那场大战发生的地方,正是这里。”

十月飞雪,驰马道上,原野后移,疾风拂面,冬阳晃眼。

赵无恤披着虎皮裘,驻马于荆棘丛生的壶流河边,虽然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但亲临此地,仍然可以看见这里遍地都是倒毙的尸骸,塞外的野狼饿极了也不怕人,成群结队地来啃食尸体——代人的尸体。

至于牺牲的赵军,无论是武卒还是太原郡兵,都已经收敛妥当,只等赵无恤亲自为他们举行仪式,送他们进入云台,告慰英灵。

“此战发生在代城之北,就称之为代北之战吧……”众人都知道,上卿很看重史,但凡大战,都会让亲历者回去将过程说给史官听,让笔吏记录在案,一份载入史册,一份作为战例,充实他正在谋划为将吏们创办的“兵家之学”中去。

在战场处绕了一圈后,赵无恤带着亲随继续朝代城走去,当日

既破代人主力,赵军士气高涨,顺势进攻代城。

代城的防备,其实只跟中原普通的大县一样,留守者在城上眺望,遍野都是败逃的代人步骑和在后赶杀的赵军步骑,顿时战栗惶恐。既然城内部族树倒猢狲散,跑的跑降的降,穆夏和虞喜很快就合力打下此城,宣告代国的灭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代城位于壶流河盆地之中,南方八十里既是东西横亘的恒山余脉,唯一一条路径称之为”飞狐口“,地势险要,成为代城的一道天然屏障,因为让虞喜、猗顿去探过路,知道飞狐道只能容一辆车、三个人并排通过,根本无法让大军行进,所以赵无恤只让田贲带着五百人去试探,看能不能无终残部北上,但时至今日,田贲依然被困在飞狐道上挨冻,代城却已经被打下来了。

其他三面,城北为浅山丘陵区,城西部为盐碱滩地,所以代城不缺盐,东部城墙内外均为耕地,就是这些农田养活了代王本部。

纵观此城形势,局限于一隅,并不足以统御全代,所以代国的政权一直处于部落联盟的程度,代王为共主,却未能进一步统一为一个整体。

至于代城本身,赵无恤远远望去,见城墙大约一丈两尺高,许多处的女墙在赵军攻城过程中被损毁,尤其东北角有一个大豁口,是被赵军抱着大木桩撞开后坍塌的,如今城上人头涌动,一群被俘的代人部众正在搬运木石和麻袋,准备修缮墙垣,让代城重新涂脂抹粉,欢迎征服者的到来。

靠近城门时,黄土露面上铺着代人的黑犬旗,早已残破不堪,穆夏、石乞等人在两侧下拜相迎,赵无恤纵马直接踩到旗帜上,又挥手让他们起身,扫了一圈后,攻代众将都在,却没有发现虞喜和邮成的身影。

“虞都尉奉上卿之命,继续带着骑兵,去桑干河下游扫清不服的部落,以及将赵氏破代之事告知燕国去了,至于邮成……”

穆夏笑了笑:“他没能兑现诺言,以长缨系代王于上卿面前,感觉没脸见人,便带着一些亲卫,自告奋勇去进攻穷鱼之丘,接应田贲去了。”

赵无恤无奈地摇了摇头:“年轻人受点挫折不是什么坏事,邮成心高气傲,容易折断,在塞外加以淬炼也不错,我还希望他有一天能成为不亚于其父的统帅呢。”

他随即让穆夏将代北之战另一个功臣带到跟前来。

“鄙人见过上卿……”与赵军朝夕相处半个月时间,新稚狗那一口燕地口音的中原话已经重新变得流连起来,他弯腰鞠躬,面对手握大权,灭代如举手之劳的晋国上卿,他心中带着敬畏和佩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不代表一向桀骜的屠何勇士会向人轻易稽首称臣。

“高贵的青熊子嗣,怎能受低贱的黑犬之裔奴役驱使!”在被虞喜千骑示威逼迫后,屠何人很快做出了选择,曾多次受贿赂的头人们改变了立场,纷纷主张助赵灭代,让屠何“重获自由”。

于是新稚狗便带着五百屠何步骑,加入到虞喜的这支奇兵中,他们向南击破了高柳部,将那里烧成了平地,连高柳部打算南下支援代王的军队也尽数被收降,这才有了代北之战时,绝域轻骑催战云的一幕。

屠何的骑手们长于骑射,他们突入敌军数十步左右,张弓朝正在与赵军交战的代人侧方放箭后再打马回旋。在一片纷乱中,新稚狗却逮到了代王的车骑,将其御者射落,接着如同套肥羊一般,生擒了他!

听着穆夏叙述往事,赵无恤由衷赞叹:“真是勇士,你做的不错,为赵氏破代立下了大功,说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代女金帛,高官厚禄,亦或是一片草场、田地?”

新稚狗是性情中人,也不客气,便直接张口询问道:“边鄙戎狄之人,不敢奢求什么,如今代国已经是上卿囊中物了,只望能让屠何部自由。”

穆夏脸色一变,石乞则像是听到一个大笑话般露出了冷笑。

“自由?”赵无恤也笑了笑,扫视被自己踩在地上的黑犬旗,以及被士卒按在路边那些蓬头垢面的代人俘虏,还有面露殷切的各部族代表。

“这个可以稍后再谈,但首先,代子何在?我要先见见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12点还有一章

代人崇拜犬,认为自己的祖先,是一只天狗……

它黑身白首,它能吞噬月亮,让夜空暗淡无光,它从天空中呼啸而来,望之如火光,炎炎冲天,它最终坠落在阴山,那里也是代人的发源地,代人在大同盆地建立邦国后,每年都会派人带着名马金器回去祭祀天狗。

代王在战败被俘,也被赵氏众将调侃般地关在犬舍里,和狗儿们呆在一起,他或许会开心些。

所以他是和同圈的狄犬们一起被带来的,狗儿们体毛黝黑发亮,和亚述人喜欢用战犬一样,代人也有着喜好,射猎打仗时,贵族身边往往会有几只代犬。这种犬很忠诚,虽然饥肠辘辘,在此期间却没有伤害它们的主人,反倒对着黑裘飘飘的赵无恤狂叫不已,或许是它们闻到他身上带着的南方气息。

“啪!”的一声,世界安静了。

只需要一根皮鞭猛抽几下,它们便止住了吠叫,缩头缩脑地钻到墙角去了,直到扔根肉骨头到地上,才吐着舌头重新跑过来,尾巴摇个不停,这就是狗的习性。

赵无恤一直认为,对待代、屠何、鲜虞等戎狄,就要像训狗一样。倒不是民族歧视,而是他的身份决定了他的立场。

勒紧项圈,拴好链子,看到猎物就将它们放出去追逐,再以猎物的肚肠和骨头满足它们,还必须时刻提防喂得太饱了让它反咬你一口,这些野性未去的狗儿可不是后世小宠物能比的,它们将尾巴垂下来,其实长得和狼也差不多。

代王本人也像一匹狼,头狼。

大老远,赵无恤就能闻到他身上如肠肚般的臭味,毕竟和狗儿们屎尿相伴多日,靠近以后一看,只见他的面容被蓬松的胡须所覆盖,就像硕大头狼的鬃毛,虽然被铐住,依然高大雄伟。只是长须上满是汤汁和污迹,未梳洗的头发纠结垂肩,身上衣物业已破烂,显得十分落魄,头狼落了难,被猎人的弓箭射了个正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许久不见阳光,代子抬起一只胳膊遮脸,手腕上的镣铐叮当作响。

他被牵到簇拥在众人中心的裘服卿士处,一下子猜到了来者的身份。

“赵无恤?”

太久没说话,代子嗓子有些嘶哑,用的是口音极重的晋言,自嘲道:“你与汝姊一点都不像,面恶而丑,我这样子,恐怕没法在王城内好好招待,尽地主之谊。”

他话还没说完,膝盖处就被后面的赵卒用矛柄狠狠敲了一下,顿时单膝跪地,在赵无恤面前弯下了腰。

“汝倒是没有我想象中的粗鄙,戎狄之君。”赵无恤居高临下地俯瞰他,目光充满嘲弄和厌恶,这个人曾觊觎季嬴,还入寇晋阳,给那里造成了无法估量的损失,若非他有令在先,代子早就被愤怒的太原人剁为肉泥了。

“不过你有个地方弄错了,你已经不是代国的主人了,你是阶下囚,亡国亡社稷,若汝等代戎有社稷祖宗的话……”、

代王昂起了头:“天狗依旧庇护着吾等!”

“是么?但代地方圆五百里,已经尽为赵氏所有,部落、族人,皆为赵氏臣妾,现在,我要你也做出选择。”

赵无恤顿了顿,扫了眼旁边的新稚狗、桑干、高柳、且如、无终各部首领,戴上项圈,亦或是自由自在,这对所有人而言都是个选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做赵氏的犬马,还是要继续当一头野狗?”

代子哈哈大笑,唾了一口,将赵无恤给他的最后生还机会吐到了地上,吐到了赵无恤鞋履边上。

“善。”赵无恤点了点头:“与我预料的一样,不愧是代人里最无畏的勇士,我听说对于代人而言,马革裹尸,再杀名马陪葬,是最高的下葬之礼,我成全你。”

代王昔日的坐骑被牵了上来,赵卒们干脆利落地将它放倒,马儿比主人更知道何为恐惧,瞪着鸡蛋大的马眼,随着眼泪流干,体内的血也流干了。

在军中庖厨、雍人娴熟的刀法下,新鲜带血,热气腾腾的马皮被剥下,从刚才坐骑倒下时起口中便骂声不绝于耳的代王被推到上面,他的双手双腿完全被绳索缚住,倒在马皮上,口中不停,满是代地戎语,将赵无恤祖上到他的姐妹儿女都问候了个遍。

随即马皮被蒙上,绑住,只剩下里面的人挣扎不休。

他被扛起来,扔到代城的闹市处,这里的市肆已经停歇,只剩下一片没有草木的空地,满是灰土尘埃,已经开始在城中重新活动的商贾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又一队马儿被牵了过来,足足有十余匹之多,都是从代王私人苑囿里捕获的好马。

“骑上马。”

新稚狗等或依附,或请降的戎狄头人已经看呆了,在赵无恤第二次说话时才意识到,这是对他们说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二三子,请上马!”他的语调没了最初的和善,满是杀意和威胁。

不情不愿,新稚狗,以及桑干、高柳、且如、无终等部落的君长头人战战栗栗地跨上了战马。

赵无恤满意地笑了,晋国人喜好狄犬,所以他对于训狗也有些经验,一旦狗儿将头伸进项圈里,它们就再也别奢望什么“自由”了。

接下来只需要找到一头猎物,让他们去争相撕咬……

他的马鞭指向了被包裹在马革里,仍然扭动挣扎不已的代子。

“纵马踩死他!否则,汝等也将成为马蹄下的牺牲!”

众戎狄君长面面相觑,赵卒已经将这里包围,材官张弩,甲士握剑,若是众人还不愿,他们无疑会被立刻杀死。

最后还是方才还幻想让屠何重获”自由“的新稚狗先哈哈大笑起来。

“屠何与代子有仇,多谢上卿让我报仇。”

他毫不犹豫地纵马朝向前奔去,一如代北决战那天一样,其他戎狄君长也紧随其后。一时间,数十只马蹄在革囊周围来回奔驰踩踏,挣扎更加剧烈,旁观者能清楚地听到骂声先是变得高昂,随着骨骼破碎的声音变成了惨呼嚎叫,再然后渐渐平息下去,纵然被囚禁多日,依然高大雄壮的代王没影了,地面上只剩下一滩软塌塌的肉泥和骨头渣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整个过程里,赵无恤裹着裘服,在寒风中表情未变。

“放狗。”

代犬们从刚才开始就对着染血的马革狂吠不止,这会身后的赵卒松开链子后,它们便狂奔着扑了上去,不是与主人亲热,而是撕扯争夺马皮下的血肉,馋得口水四溅……

它们已经认不出这是自己主人了……

戎狄君长们下马后小心翼翼地绕开这个饕餮修罗场,走到赵无恤面前,战战兢兢,现在每个人都沾了血,成了杀死代王的参与者,就是不知道赵无恤会怎样处置他们?

恐惧在所有人心头蔓延,这是赵无恤故意为之,与这些只认强者的戎狄打交道,想靠仁义得到他们的服从?简直是痴人说梦,甚至还会觉得你软弱可欺呢!只有实力和够分量的威胁,才能让他们俯首称臣!

“僭越称王号的代子死了,代国也亡了,北地共主的位置,将由赵氏接管,汝等各继前职,听从赵氏征召调遣,贡赋不绝。跪下来的人,就能分到代王部众、钱帛,未来的代郡,将有汝等一席之地。拒不臣服的,将落得和他一个下场!”

没有例外,包括新稚狗在内,所有人都下拜稽首,或用生疏的晋言,或用流利的戎胡语言表示臣服。

“吾等愿做君长的犬马!”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公元前493年十月中旬的时候,虞喜终于回来了!

虞喜九月上旬从太原郡马邑出发,出楼烦而至东胡,收服屠何部,又带着他们南下攻略代北,配合穆夏完成了对代王的夹击,实现了先前的大迂回计划。

这之后,穆夏留下来占领代城以及各个城邑,虞喜则继续帅千骑东征西讨,追击逃虏,一直追到了桑干河下游,燕山南麓,代国与燕国交界的地方。据赵无恤估计,大概已经进入后世北京市密云区了,不过那里还不是天子脚下,反倒荒凉得不成样子……

这一个多月里,众骑兵吃着简单烹制的兽肉和硬的能磕掉牙齿的干肉,喝着黏稠的羊奶浆酪,纵马百里长途奔驰,看他们单手牵缰自如控马前行的架势,这趟下来,骑术也着实有所长进,虽然马儿累死累瘦了不少。

这一趟出击的战果卓著,他们收复大小部落十余,捕首虏千余,畜数上万!代国彻底沦落在赵骑的马蹄之下。

这时候已到了初冬时节,气候越发寒冷下去,草原上遍覆的草木枯黄凋零。千余人的骑从大军骑乘着数量更多的战马,驱赶着无边无际的牛羊牲畜,沿着数十条踩踏出的道路齐头并进。数十面旌旗迎风招展,仿佛张开了帆的船队在黄色的海洋上破浪而行,场面蔚为壮观。

至于那些个胆敢违抗、逃避赵军,想要跑到草原上的部族,则成了俘虏,苦着脸跟在马匹之后,他们很可能会被赵无恤分配给此战有功的兵卒作为奴隶。其中几个酋长更是被杀鸡儆猴,他们的脖颈和手腕绑着绳子,绳子很长,一直系到赵氏骑兵的辔头上。骑兵一边骑,他们一边跟着跑,****双脚,步履踉跄,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但前提是他们能跟上,并承受住冬日的暴晒,一旦落后,便是乱马踏过来……

赵无恤没有像与齐国,与知氏作战时一样要赵军注意对平民的军纪,因为这是一次赤裸裸的征服,是民族将统治强行施加到另一个民族头顶的****,靠的是铁与血,而不是儒生想象中”怀德徕远,四夷宾服“就能达成的。

赵上卿在代城之外迎接了虞喜一行,在虞喜下拜献上俘虏和一眼望不到边的牲畜后,赵无恤将他扶了起来,赞道:”安边境,立功名,在于良将,不可不择也。穆夏与你都是跟了我十多年的老人,我的眼光果然没有错,谁能料到一个小小马厩里,会出两位猛将呢?“

“我算了算,你前后奔袭千余里,斩虏首近千级,代地望风而降,五日六百,十日一千,如此疾速,真乃吾之飞将军!”

“飞将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时间,众人皆欢呼不已,虞喜“飞将军”之名,顿时传遍了赵军,也传遍了代地……

……

“此番大战,代子聚集了近万人,精锐全部上阵设下埋伏,意图以以逸待劳之势重创我军。但结果,却是代人被杀得大败,代子被俘身死,代城陷落,一些部落亡命而走,在遭到虞都尉追击后部众十不存一……在小人看来,对于信奉强者为尊的草原之民来说,这一场大战已经足够了,如今见大势已定,又有屠何等部抢先效忠,代地的其他部族都忙于清点部族资财、整编青壮队伍,准备向上卿俯首称臣。”

赵无恤和虞喜使出来的是大棒,猗顿则负责去各部落扔胡萝卜,他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各势力情况,加上有赵军强大的实力做后盾,做起来事半功倍。很快,在猗顿的说服下,代地有名头的部落,其君长都亲自来代城,向赵无恤表示臣服。

“代地确定无疑地迎来了自己的新共主,那就是赵氏,但接下来的问题在于……上卿打算如何治代?”

见猗顿说了一半打住,赵无恤知道他肯定有想法,便鼓励道:“若论对代地、草原的熟悉,没有人能比得过你,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唯……”猗顿便将去年和虞喜讨论“以夏变夷“又说了一遍,只是把依靠贸易慢慢改变代国,变成了赵氏主导这里加速华化。

“代城一带的气候作物,其实与太原、东阳并无差异,顶多稍微冷一些。虽然戎狄杂处,但也渐渐有城郭农耕,只要每年移部分人口过来定居,便能牢牢扎下根来,加以经营,便是一处地气丰暖,岁收恒裕,居民繁庶,商贾辏集的富庶都邑。”

“此外,各部落仰慕晋地风物,不如让臣加大对他们的贸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旦戎狄君长习惯住宫室,吃米面,穿丝麻绸缎,便再也没办法回到食酪浆、茹毛饮血的日子去了。再挑选各部落君长的儿子去太原,去邺城居住学习,渐染华俗,一两代人后,戎狄皆将化为诸夏矣!”

“说得好。”赵无恤对猗顿再度刮目相看,这个奸商的眼光,竟不亚于他的封疆大吏们,就在这时候中原人普遍存在”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此疆彼界的意识中时,猗顿却敏感地看到了,不同民族间的差距,很大程度上是生活方式造就的。

他记得前世看过一本《游牧者的抉择》,讲述游走于农牧交界线的古人,如何在农耕、狩猎采集和游牧间进行抉择。选择前者的,进入大河平原成为华夏的先民。选择后者的,则变成了山区和草原的戎狄,这也是为何姜氏戎与齐国同为姜姓之裔,为何狐戎、骊戎与晋国同为姬姓之裔的缘故。一个族源,却分成为戎狄华夏,不同的生活方式,在历史上的某个岔路口,他们分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没有天生的游牧者,也没有天生的农民,环境决定了草原和农耕区的风俗和文化差异,但在代地,尤其是桑干河以南,与太原、东阳的差距微乎其微。

“我决定在旧代国的基础上,组建代郡。”赵无恤也向猗顿吐露了计划,他已经靠自己的努力表现,从一个可以利用一下的商贾,变成了可供咨询的良臣。

“因为戎狄杂处,迫近胡貉的缘故,代郡会和太原的情况不大一样,同时有两个地位相同的长吏,代郡太守驻扎在代城,其辖区称之为‘道’……”

猗顿一愣:“什么是道?”

这是赵无恤把战国时期秦国的制度直接剽窃来用了:“其实也就是县,只是编户齐民曰县,戎狄蛮夷杂处曰道,加以区别,最终目标就是让道的戎狄蛮夷华化,成为赵氏的纳税编户。代郡南部一共有四个道,依次是:恒山、代、无终、阪泉,治理之法与太原类似,只是税赋的收取会略有不同。”

随着邮成也成功降服占据穷鱼之丘的无终戎,整个代国已经落入赵无恤手中。

猗顿心里略一计较,发现这四个道都在桑干河之南,莫非桑干河以北的地区,上卿另有打算?

“不错,桑干河以北和以南不大一样,基本是各部落的牧场,难以统治,故而不设县。虞喜任都尉,携带骑兵驻扎在草原上,统御各部落。”

猗顿细细一琢磨,顿时拊掌而赞:“高明!此举高明!如此一来,北部都尉治毡帐、部族之政,同时防御周边的胡貉。南面郡守负责郡县、移民、农耕租赋之事,代郡可以一分为二,因俗而治,既能让各部落战力为我所用,又能渐渐让南部四个道变戎狄为华夏,上卿真是神来之笔啊!”

赵无恤笑而不语,他当然不会告诉猗顿,这个脑洞,还是来自后世,沿着桑干河分为农区和牧区后,代郡俨然是一个缩小版的辽朝南北面官制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又想了想道:“虞喜的驻地,放在屠何并不合适,还是放在桑干河的支流所经的御河上吧。”

赵无恤看中的地方,其实就是后世的大同,同时也是农牧交界的地区:汉高祖刘邦被匈奴围困的白登,鲜卑首领檀石槐建立汗庭的弹汗山,拓跋大败慕容燕的参合陂,以及北魏的都城平城,都在那一片。

之所以如此重要,正因为它东连燕地,南达并、恒,西界黄河,北控沙漠,居边隅之要害。在这个时代,仍是一片丰美的草原,让虞喜驻扎在那里,退可藩屏太原、代城,进则可进取楼烦、林胡,甚至是河套的河宗氏部落,如此一来,马匹牛羊,便能源源不断输入赵氏了。

“虞喜跟我说,桑干河的走势就像一条长龙,屠何是龙尾巴,代城是龙腹,而御河,恰似龙首……那座明年春天新圈起来的骑邑,就叫做龙城吧!”

猗顿继续拍着马屁:“好名字,如同蟠龙雄踞北疆,让戎狄胡貉俯首帖耳。”

不过,他终究不会懂赵无恤的深意……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希望虞喜不会让我失望……”

确定了代地的未来后,赵无恤扶案而起,他在回归晋国前,要先去东面的阪泉走一趟。

在那里,他将会见来自燕国的贵客,“龙城飞将”之前千骑席卷燕代交界,仿佛冬雷阵阵,早已把赵无恤的威名,传到了那个僻居北疆的姬姓诸侯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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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中旬,赵无恤一行人刚刚抵达阪泉邑,阴沉了多日的天气,终於下起了雪。

或许是身处代北的缘故,这里的降雪比中原早。夜色里,白雪纷落,入眼处,屋宅、树木、草场、农田都被夜雪覆盖,白皑皑一片。

阪泉是个小城,大小只是代城的五分之一,这里屋宅不多,甚至连赵无恤的亲随都住不满,城内最大的一间屋子外,羽林卫们披甲执火立在雪下,任风雪扑面,视线只落在墙垣和木门处,稳站不动。

赵无恤则坐在屋中喝着温过的酒,羽林卫的长吏,宋国人漆万也卸了甲坐在他对面。

“这些年轻人不错,你训练得不错。”说完,他便给漆万递过去一杯热气腾腾的酒。

漆万恭敬地接过酒盏,说道:“上卿创建羽林孤儿军已经八年,那些小少年如今已至弱冠之龄,他们的父辈多半是战死沙场的云台烈士,打小便集体生活长大,接受武卒老兵的军事训练,纪律性极强。”

“为国羽翼,如林之盛,我对他们抱有极大的期望。”随着羽林卫的成型,他们开始渐渐替代赵鞅时代的亲卫家臣“黑衣”,负责赵无恤宿卫。不仅如此,无恤还希望让他们的地位得到进一步提高和认可,让羽林由此成为一种延续军事传统与家族荣誉的象征,由此建立郎卫系统,以此培养一批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基层军官。

如今伍井的两个儿子年纪还小,仍旧在邺城受训,不过这次随行的羽林里倒是有一个熟人:干将和莫邪的儿子眉间赤。

“这个吴越小子剑术惊人,能以一敌五,只是性情太过孤僻,加上他是从南方来的,故而与晋、鲁、宋人为主的羽林孤儿中颇受孤立。”说起眉间赤,漆万就十分头疼,这个孩子并不适合军队的集体生活,反倒像单打独斗的游侠儿、刺客……

“或者做一个深入敌国打探消息的游探,倒是合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氏缺少游探间谍么?这个孩子必须留在我身边,不能有闪失。”赵无恤也感觉有些棘手,眉间赤不仅是他的亲卫,同时也是一个人质。

莫邪已经为赵氏服务了整整七年,她已经和工匠们摸索改进了许多次冶铁之法,产量日益攀升,虽然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仍未到达西汉初年的程度,但鲁地、晋地俨然已经跑步进入铁器时代,如今铁矿山和铁工坊在泰山、邯郸等地遍地开花,晋国虽然缺少铜锡,却是后世的主要产铁地,农具、兵器由此源源不断地被锻造出来。莫邪到来,给农业、军事带来的进步是显著的,此次征服代国,在装备上赵氏完全碾压代戎便是明证。

这个女人太重要了,所以她的独子,赵无恤可谓留在身边看好了,随着为他们母女向楚国复仇的十年之约越来越近,赵无恤不得不防备一二。

到达阪泉的第二日,风雪停歇,赵无恤这才有机会出小邑,去泉眼附近一窥就近。

阪泉的得名,源于一条泉水,远远望去,它如一条玉带,蜿蜒曲折在华北平原和太行山地的交界处,因是活水,没有结冰,在初生的朝阳下反射出晶亮的光芒。

“传说黄帝与蚩尤初战于此,便是在这里取的水。”猗顿一席话让赵无恤微微一惊,阪泉,不是黄帝和炎帝大战的地方么?怎么主角变成蚩尤了!?

……

“黄帝教熊罴貔豹虎五兽,以与蚩尤战于版泉之野,这的确是周室典籍里记载的,这就是《易》中所言的,‘战于阪兆,蚩尤败走’了,当年城濮之战前夕,晋文公使卜偃占卜,曰:吉,遇黄帝战于阪泉之兆,正是将晋比作正义的黄帝,楚国比作蚩尤。”

招来随行的项橐一问,这个与赵无恤所知不同的传说得到了印证。

他压下心中的惊讶,笑道:“传说中,少昊氏之末也,九黎乱德,蚩尤乃少昊氏之臣,与我嬴姓关系匪浅,轩辕杀两昊、蚩尤而为帝,至今九夷杂居的齐国仍然有祭祀蚩尤的传统,说不定当年嬴姓祖先,恰恰是站在蚩尤阵营一方,与黄帝敌对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项橐一时间有些尴尬,不知道如何接话,鲁国乃周公之后,姬周一向自命为黄帝之后,所以黄帝在鲁国的官方传说中一直以正义形象面世,但对于失败者的后裔来说,却并非如此。

没有理会项橐的窘态,赵无恤眺望白雪皑皑的阪泉之野,陷入了沉思。

他现在算是相信后世《古史辩》的论述了:古史是事实和想象交织而成的层叠累积,越后世的人,畅想的上古就越久远,越详尽。

所以这时代炎黄大战的细节还未形成,就不足为奇了。

赵无恤大胆猜测,“黄帝胜炎帝于阪泉;炎帝有天下以传黄帝”,这些尚未面世的东西,是战国时田齐搞的鬼,好为黄帝之后的陈氏取代炎帝之后的姜姓寻找历史依据。

反正传说的源头多种多样,晋国有一套,楚国有一套,齐国自然也有一套,各说各话。田齐大肆宣扬他的高祖黄帝战胜炎帝于阪泉,通过稷下学宫被放大流行开来,等到其他传说渐渐湮灭于尘土时,仍然存世的东西就成了后人信之不疑的古史。

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尤其是古史,别说为先祖涂抹功绩,甚至连冒认祖宗也不足为奇。越国就是一个例子,有趣的是,赵无恤所在的时代,越国依然没有以大禹为祖先,于越依然是自外于中原的蛮夷,那大概是勾践战胜吴国北上争霸,出于文化和血缘自卑感而攀扯上的。

到了后世依靠《史记》上的孤证,连匈奴人也自命夏禹之后了,赫连勃勃还建立了大夏国。不过匈奴、鲜卑祖述夏禹、黄帝,大家都不相信,可春秋之际去古未远,这时代代国、中山、越国冒认祖先,一来二去变假成真。

对此赵无恤倒是不排斥,这是蛮夷对中夏文化向心力和认同感的体现,以夏变夷,多好的事情。就好比两千年以后云南一些土著的少数民族,聊起祖先,就是什么“来自南京柳树湾”,因为自卑于文化和身份,遂把自个当成移民之后了。

而且时代愈后,传说中的中心人物愈放愈大,在周人取代殷商获得天下后,作为姬周的始祖,黄帝的形象被涂抹上了越来越多的光环,他的形象也距离最初越来越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这时代大一统的思潮还没成型,所以对五帝世系的嫁接合一尚未完成,就赵无恤所知,暂时还没有人将少昊、太昊这些源于东夷大神的支系和炎黄的世系联系到一起。

嬴姓的秦赵,他们只承认母系来自黄帝的后裔颛顼,父系依然是源于少昊的。如果谁站出来说“少昊是黄帝之子”,肯定会被嬴姓巫祝狠狠瞪几个大白眼,当做疯子。

甚至连殷商后裔宋国,这时候也从未提及他们是黄帝之后……高祖辛仍然是独立的一脉,反倒和狄人、鸟夷有几分渊源。

赵无恤大致能预想到为何上古各族世系会被大肆涂改嫁接:周代姬、姜诸侯遍天下,作为胜利者的祖先,炎黄的地位也超过少昊、太昊等失败者的祖先,在各国祭祀里更高一筹,潜移默化下,征服者的祖先也变成了土著敬仰的古代帝王。

战国之时“天下定于一”已成为共识,虽然政治上迟迟不能一统,但诸子百家和史官有意识地对此推波助澜,黄帝在《世本》里就慢慢演化,变成了天下所有姓氏的祖宗。

嬴秦出于一天下的目的,又无从逆转局面,遂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默默祭祀少昊表示自己的源头来自于此。到了汉代,通过史记《五帝本纪》将这一嫁接定格为事实,遂为世人信之不疑。

所谓的“炎黄子孙”,就是这么出炉的,果然是胜者为王败者贼寇,二昊、蚩尤,甚至连自己的源流都被吞并湮灭。

直到明清以后,疑古盛行,才慢慢有人对漏洞百出的古史提出质疑。

不过考据党们忽略了一个问题,这本来就是一个政治造祖运动,其实事实如何并不重要。

所以赵无恤突然想到,他要是一个不高兴,利用政权和学宫的优势,鼓噪舆论,书写典籍,维持住帝俊少昊、太昊一系与少典氏黄帝、炎帝一系的东西对峙,也未尝不可,如此一来,炎黄子孙很可能只是指姬、姜后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是他不会这样做,若想促进统一,天下九州各个姓氏,就需要一个共同的祖先。

如果实在没有,那就必须生搬硬造一个!

不过让赵无恤一个少昊嬴姓后裔,厚着脸皮自称炎黄子孙是有点奇怪的,不说别的,宋国肯定第一个站出来不服。

但生搬硬造说黄帝炎帝其实是二昊之后,以后中国之人都要称为“二昊子孙”?他还没这么不要脸,何况在炎黄地位已根深蒂固的春秋末期想要让东方世系逆袭,也太困难了。

于是赵无恤暗暗想道:“看来得在黄帝、炎帝、少昊、太昊、高祖辛之上,再编造一个上古大神了。要不就帝俊吧,就说他是天帝在人间的化身,帝俊生少典氏,又生二昊,少典氏生黄帝、炎帝,各支系的祖先这样就这样成兄弟叔伯了,兄弟虽然分离,但毕竟是一家人,迟早要回归统一的……”

编造古史这种事情,要从早做起,通过记录和传播优势,让几代人之后便信之不疑,赵无恤准备回到邺城后就开始着手此事……

冬雪停歇后,赵无恤等待的使者也终于来了,不过燕国人被降雪阻断在半路,不能及时到达,先来的,反倒是中山国的人。

看到中山使者不请自到,赵无恤也未感到诧异,他们不来才是咄咄怪事,不过在见到衣冠与晋国无二的中山使者后,赵无恤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说来有趣,鲜虞白狄也是一个戎狄为了让诸夏认可而乱认祖宗的代表,而且还闹了一个大乌龙,他们第一次自命为殷商子姓之后,第二次又改口,认为自己是周室姬姓,导致后世的研究者为此伤透了脑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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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章服之美,谓之华。

从这一点上看,中国君派来的使者头上结髻,深衣广袖,衣服上有多彩的纹饰,腰间还有琳琅满目的带钩、玉饰,这一身打扮,和晋国卿大夫根本没什么两样,称之为“华”未尝不可。

“外臣翟厉,代寡君问候晋国赵上卿,孟冬寒冷,还望上卿安好。”

这位中山君的大宰礼仪上挑不出半分毛病来,除了文化有限吟不出诗经来应和,皆是标准的诸夏礼仪。

也只有从跟随他的几名中山武士穿着的窄袖豹裘,披发左衽的装束,才表明这是一个狄人建立的邦国。

自从召陵之会那一年公元前506年立国号“中山”正式建国开始,中山已经建立十多年了,与代国不同,他们因为被晋、齐、燕三面包围,尤其曾做了晋国二十年附庸,故而受中原文化影响较深,中山国的上层无不积极效仿中原衣冠礼乐,政治制度。

对他们的积极态度,赵无恤是表示认可的,所以对待中山,也不能像对冥顽不化的代国一样简单粗暴。更别说中山因为共同讨伐中行氏的缘故,与赵氏还算盟友,赵无恤更是与中山君攀上了亲戚,两人以兄弟相称。

见翟厉有礼有节,他也对中山君一阵嘘寒问暖,寒暄完了,对方才开始表明来意。

“听闻上卿破代,寡君欣喜,特地派外臣来恭贺,并奉错银双翼兽一对、玛瑙半斗,小小心意,伏维受纳。”

他说着便让身后的狄人壮士将礼物抬上来,那些中山独有的玛瑙光泽度好,颜色明润。一对错银双翼兽做工精致,兽首一左一右,两肋生翼,后尾斜挺,四肢弓曲,云纹的银线交错周身,设计严谨,刻画细腻,可以当做压席子边角的镇器。

这些宝物显示了中山人精湛的手工艺,这个几乎完全农耕化的民族,绝不是代、楼烦等塞外戎狄能比得了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赵无恤这个人和一般诸侯卿大夫有所不同,对宝物金银谈不上热衷,他更渴求的,是城邑、土地、人口……

无恤一挥手,让人将这些东西收下,随即对翟厉笑道:“这边刚打下代城,中山就派人来了,贵国真是消息灵通啊。”

翟厉陪着笑,心里却有苦说不出。

赵无恤突然进攻代国,着实吓了中山国一大跳,因为与中山临近的柏人、邯郸等地完全就没有动静,就在赵氏猛攻代地的同时,那一带完全看不出处于战时状态,依旧是城门大开,市肆繁荣。

后来中山人才知晓,赵无恤竟是以太原一郡之力征讨代国,而且只花了半个月,就打下了代城,灭亡了称雄北方五十年的代戎,这实力,着实让中山国为之惊惧惶恐。虽然和代国的关系谈不上良好,但兔死狐悲,中山君夜不能寐,加强了边境的防御,又巴巴地派他的大宰翟厉来阪泉邑,想打探下赵无恤的意思。

毕竟代国一完蛋,赵氏就从北、西、南三面包围了中山,中山难免有些危机感。

不过如今看来,赵氏似乎对中山并没有觊觎之意,赵无恤收下礼物后很高兴,还以代国的犬马和女子交给翟厉,让他回赠中山君,礼尚往来。

就在翟厉放松警惕,开始陪着赵无恤说笑、饮酒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人来报:“上卿,燕国太子到城外了!”

……

嘴里酸甜的酒突然变得苦涩,翟厉举起的酒盏也停住了,过了一小会才挤出一个笑容道:“不知上卿竟然还有其他贵宾……”

“什么贵宾,只是不请自来的恶客而已。”

赵无恤似有些烦躁地一挥袖子,像是要驱赶一只令他讨厌的苍蝇似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翟厉不由一喜,莫不是燕国得罪了赵氏?他试探地问了问,赵无恤才叹息道:“几年前,若非中山,赵氏要灭亡中行氏可没那么容易,故而我与中山君约为兄弟,两家共处冀州,当睦邻友善才是。可在打下代地,与燕国接壤后,燕国的使者却三番两次地过来觐见,希望与赵氏交好,更想要离间我与中山国的关系!”

“什么!?”翟厉一惊,中山的建立和扩张,必然与位于东北面的燕国发生冲突,之前燕属于齐国阵营,中山属于赵氏阵营,双方在边界的苦陉邑一线有过几次交战,互有胜负,至今关系依然很紧张。现在燕国竟然派他们的太子亲自来见赵无恤,还打算离间赵与中山的关系?

这可是生死存亡的大事啊!

赵无恤仍然在讲述燕国的说辞:“燕国人说中山如同当年的山戎一般侵吞边邑,荼毒百姓,既然赵氏乃晋国上卿,诸夏之主盟者,还希望我能出兵讨伐,还燕国一个公道……”

想到赵燕夹击中山的情形,翟厉从头到脚顿时出了一身汗,连忙出来辩解道:“燕国人在说谎!中山未曾侵吞燕国一座边邑,只是各自取得无主的隙地而已。反倒是燕国,之前仗着有齐国庇护,视鲜虞为杂狄,曾多次出兵袭击边境之民,寡君屡劝不听,他们还说什么‘我讨境内戎狄而已’,根本不将中山视为邦国,如今竟然还在上卿面前倒打一耙……”

“这些,我自然是知道的,我已经驳回了燕国人的过分要求,汝双方应当各安边境,怎能觊觎别国的城池?非但是中山和燕国,就算是中山和我赵氏,也理当如此!”

赵无恤拍了拍手,让人拿地图上来。

“中山既然已成为邦国,而不是到处迁徙的杂狄,就必须有边界,中山与燕的边界我不好多问,汝等自己去裁定,但代地与中山的边界也很模糊,不如就乘这次敲定?”

也不由翟厉分说,赵无恤红笔一勾:“拒马河以北归赵,拒马河以南归中山,何如!?”

翟厉连忙起身一看,如此一来,穷鱼之丘就完全划到赵氏那边去了,而穷鱼之丘连接的,可是对于中山而言至关重要的蒲***……这么划,完全是己方吃亏啊,如此一来,中山国的北门几乎等同于对赵氏洞开。

但他也清楚,若是不答应的话,说不准赵氏就要联合燕国,对中山发难了,赵无恤之前的话里,明显透着浓浓的威胁。

他不情不愿地说道:“此事外臣做不了主,还得回去请示过寡君才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也好,国之大事,不可不谨慎……”

中山可不像代国,可以一击而下,他们已经是一个城郭农耕之邦,更位于山区,边隘众多,大军难以行进,只能想办法徐徐图之。

所以赵无恤也未强逼迫,而是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中山于十多年前改国号立国,但诸侯中能将汝等视为平等邦国的寥寥无几。鲁国的孔子说过一句话,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中山想要延续下去,想要与燕国分庭抗礼,只怕要得到天子承认,封土赐爵才行啊。无恤不才,乃晋国上卿,天子授权的诸夏主盟者,愿为中山君引荐,入成周朝觐天子,让中山正式封邦建国,列为诸侯!”

……

封邦建国,列为诸侯,中山!?

“此话当真!”翟厉一时间又惊又喜。

中山人可没有楚国人那种“我蛮夷也,不与中国号谥”的实力和勇气,随着华夏化的日益加深,中山人在极力效仿中原衣冠礼乐的同时,一种文化的自卑感也在他们心中加深,冒认自己为”殷商子姓之后“便是一个例子。因为宗法制度本身的严密性,周室对诸侯何时分封,属于哪一支系,记录十分详细,西贝货很难冒认。

所以中山只能往四散的子姓上攀扯,好让自己不那么被诸侯鄙夷,但是一衣带水的燕国依旧很看不起他们,虽然在武力上讨不到好处,但作为召公奭的封国,姬周最重要的大邦之一,已经大不如前的燕国人依旧可以高傲地骂他们一声“夷狄”!

所以中山子一直孜孜以求的事情,就是像邾国、莒国那样,虽然不是周室的初封之国,虽然是夷人,但仍然可以追加上一个诸侯的名号,让自己融入到诸夏的大家庭里,也能与其他国家正常邦交,朝聘往来。只是一直视中山为自己奴仆附庸的晋国,是绝不容许这种情况的,早年在范鞅那里,中山就碰了一鼻子灰……

可如今,赵无恤却声称,愿意引荐中山子朝见周天子,让天子正式同意中山封邦建国?

翟厉欣喜若狂,对赵无恤要中山割让拒马河以北数十里土地的不快也一扫而空。

在赵无恤身上,的确看不出他对中山国有敌意,若以区区几十里土地,换得一个正式的诸侯称号,这绝对是值得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此事能成,不要说区区几十里边地,中山愿意奉上仇由,作为上卿的养邑!”

答应回去将此事向中山子说明后,翟厉脚步轻快地往外走去,在离开这间略显简陋的厅堂后,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穿着一身漂亮貂裘,正在弹去冠带上雪花的青年贵族。

冠冕堂皇,环佩叮当,规格直逼晋国上卿,此人绝非一般的士大夫!

“是燕国太子么?”翟厉走过去试探地问道。

“然,正是余。”

身材高大的燕国太子恪疑惑地看了翟厉一眼,不认识,这莫非是赵上卿的亲随?

“哼!”谁料翟厉证实他的身份后,竟然下巴一抬,狠狠剐了燕国太子一眼。

“燕人,等着瞧!”

他随即扬长而去,只留下太子恪一脸懵逼……

ps:读出土的“中山三器”铭文,第一感触便是这个白狄建立的邦国华夏化很深,比如诗经典籍的引用极为频繁贴切,也有一套传统的礼乐器物,可见中山人对中原的效仿是全方位的,在”春秋时犹尊礼重信,而七国则绝不言礼与信矣;春秋时犹宗周王,而七国则绝不言王矣;春秋时犹严祭祀重聘享,而七国则无其事矣“的战国中期,俨然是一个异数,比华夏都华夏。《战国中山侯?铜钺》的铭文里更是说:“天子建邦,中山侯?”,可见中山人对得到周天子承认极为重视,也是他们在这个时代极为渴求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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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那个狂人扬长而去的背影,燕国太子恪心中不快,问去城外接他过来的项橐道:“此乃何人?”

项橐微微一笑:“中山国来的使者,据说是中山子最信任的大宰……”

“中山国!?”

他这轻轻一席话,却在燕国太子心里投下了巨大的波澜。

燕国的开国君主是召公奭,作为姬姓远支小宗的他,因为才干出众而在武王的诸多兄弟中占据了一席之地。牧野之战后,周武王进入朝歌,周公旦手持大钺,召公奭手持小钺,左右夹辅周武王举行祭社大礼,向上天和商朝百姓宣告帝辛的罪责,可见其地位之高,乃是与周公、太公望并列的功勋宗室。

大邑商灭亡后,周公旦及其子嗣被封于东国,负责征讨东夷,召公则被封于北疆的郾燕,向北追剿殷商残余,并防御戎狄。召公本人没有就封,他留在宗周辅政康王,他的儿子克就成了第一代燕侯,其国称之为“北燕”,迫近山戎、东胡、肃慎……

就这样,几百年过去了,在赤狄白狄占据河北中部后,燕国和中原诸侯断了联系,仅仅与晋、齐偶有往来,所以特别没有存在感。比较有名的事件,除了被山戎侵袭,请求齐桓公相助那次外,就是四十多年前,燕惠公外逃了。

前539年燕惠公六年,燕惠公想要除去诸大夫而重用自己的心腹,却事败露,被诸大夫驱逐,逃奔到齐国。齐侯杵臼哪里会放过这机会,便请求晋国,让齐国攻伐燕国,护送燕惠公回国。晋平公霸业已衰,无力干涉,只能表示赞许,也相当于默许齐国将燕国划入自己的势力范围里。从此以后,燕国就成了齐的与国,燕惠公将女儿燕姬嫁给齐侯做夫人,但凡齐国的会盟、出征,都喜欢去拉上燕国一起行动。

不过燕国与齐国的这种亲密关系,在齐侯死去后一度冷却,等到赵无恤征服代国,让骑兵在燕代边境上耀武扬威后,就彻底走到尽头了。

过去晋国对燕国没有直接威胁,要通过横断河北的鲜虞白狄才能联系上,看现在不一样,赵氏的千余铁骑可以出阪泉,从军都陉直逼燕国的居庸塞,威胁到都城蓟的安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燕国顿时急了,在赵无恤让虞喜传话,表示自己“并无恶意”,并希望与燕侯相会后,燕国便立刻识趣地遣人来觐见。

本来应该由燕侯亲自来的,不过或许是身处北寒之地的缘故,历代燕侯命都不长,初代国君燕侯克没到北方几年就死于伤寒,如今这种噩耗再度降临燕国。仿佛是中了诅咒一般,当年燕惠公刚回到燕国便死去,燕国拥立新君燕悼公,结果燕悼公没几年也死了,接下来的燕共公、燕平公都是弱冠之龄继位,却没人能活过四十岁。

如今燕平公已死,又过去了一代人,现在是燕侯载在位,他虽然才三十六七,身体却很不好,一到秋冬就咳嗽不止,几欲丧命,所以只能派刚刚及冠的燕国太子恪来觐见赵无恤。

太子恪一个毛头小伙,也没有参与重大聘问的经验,路上又遇上大雪迟到,本来就紧张兮兮,谁料在门口,还碰上了中山国的人,他就更紧张了……

因为燕国和中山的关系,很不好。

他还还不及多想要如何应对,里面的门再度打开,赵无恤的亲随请太子恪入内。

太子恪连忙脱下沾满雪花和泥点的裘服,只着深衣入内,进去后看到赵无恤坐于案几后,容貌肃穆,衣着端庄,比自己那国君父亲更有几分威仪,顿时更慌了,结结巴巴地说了一通有司教他的寒暄废话。大致意思是燕国僻居北方,交通困难,消息闭塞,为此错过了赵上卿的就职和婚礼,特地让太子来赔罪,并祝贺赵氏消灭代戎,为燕国出去一个边患。

磕磕碰碰地说完后,太子恪就要拜下去。

“太子免礼。”赵无恤笑着将他扶起,上下打量一番,或许是身处北地的缘故,太子恪皮肤白皙,身材高大,相貌英俊,只可惜太过稚嫩,让这么一个半大孩子承担责任,有些勉强他了。

他就像一只不韵世事的小羊羔,会被赵无恤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练政客整个地嚼碎吃掉!

“太子,见到刚才出去的中山国使者了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太子恪紧张兮兮地说道:“见到了,不知会在上卿这里碰到。”

“那你可知道,他来此对我说了些什么?”

“小子不知。”太子恪老老实实地说道。

赵无恤哈哈大笑:“那翟厉说,赵氏既已经灭代,则发万余精卒,出代地,沿着军都道临破居庸塞,则上都可取也。中山出左人、中人,临苦陉邑,则下都可取也!赵氏、中山合力,则燕国可亡也!”

……

“啊!”燕国太子大惊,手里的筷箸直接掉到了盛酒的鼎里。

两百年前,宗周覆灭,平王东迁,燕国也与中原断了联系,陷入戎狄的包围中。他的祖先燕桓侯畏惧山戎之祸,就把迁徙到南方的临易避难,直到齐桓公伐山戎,斩孤竹后才又迁回蓟,但临易的宫室也依然保留,于是便临易称之为“下都”,蓟称之为“上都”。

在中山国崛起于河北中部后,燕国的下都临易,就开始直接面对他们的威胁,无险可守的华北平原上,中山的入侵随时可能发生,毕竟在燕国看来,这是个和山戎一样野蛮可憎的异族,虽然他们与中原相隔甚远,论文化真不一定比中山高出多少。

但燕国出身显赫啊!光凭这一点,就足够燕人鄙夷中山了。

在过去,燕国主要依赖齐国保护,看如今齐国被赵氏的盟友包围,自身难保,一旦中山说服赵氏,一南一北联合进攻,那就连年轻的太子恪也知道形势:这简直就是亡国之灾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连忙再度下拜,咬牙切齿地说道:“鲜虞白狄丑类,觊觎我下都之心不死!上卿万万不可听从!”

赵无恤敲着案道:“太子,你应当先明白一件事,几年前晋国六卿乱战,齐国试图干涉,入寇鲁国。那场大战,中山是站在赵氏这一方的,乃赵氏之友邦,而燕国,若我没记错的话,是站在齐国一方的,乃赵氏之敌国,更何况……”

他指着中山送来的那堆玛瑙,以及压在席子上的错银两翼兽道:“中山为了说服我一起攻燕,送来的礼物的确很珍贵……”

太子恪心中一紧,连忙顿首道:“燕国也有珍宝!燕地辽阔,鹿茸、金银、名马,应有尽有,都可以献给上卿!”

无恤笑道:“燕国的马的确是好东西,但我已经有代地了,马儿不缺。此外我虽然是对燕国的鱼、盐、枣、栗、桑、蓟、铁等物感兴趣,但晋与燕之间通商隔着中山,交通不易,只怕很难到手,望之而不可及啊。”

“这……这……”

眼见太子恪已经开始方了,赵无恤也不再逗弄他了,身子靠前道:“不过这些都不是我最想要的,我想要的是燕国的保证。”

太子恪像是抓住了一根稻草,连忙问道:“什么保证?燕国一定照做!”

“我知道燕惠公之女燕姬是齐国主母,而且燕国与陈氏交情匪浅。但现在,我要燕国立刻断绝与齐国,与陈氏的一切关系,彻底回归晋盟,燕人之前是如何侍奉齐国的,今后就要如何侍奉赵氏,可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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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蔽芾甘棠,勿剪勿败,召伯所憩。”

“蔽芾甘棠,勿剪勿拜,召伯所说。“

第二天一大早,将燕国太子送出阪泉城时,赵无恤赋了一首《甘棠》为他送行。

“此诗是西土之民怀念召公所作,还望太子归去后,能祖述召公之政,外攘戎狄,内睦友邦。”燕侯身体不好,天寒地冻的随时可能嗝屁,所以眼前的燕国太子,也许明年就是新的燕国国君了。

太子恪也一副依依惜别的样子:“小子归去后,一定力劝父亲和诸大夫,断绝与齐国、陈氏的关系,并每年交割栗、黍五万石,葛麻两千斤,以飨代地戍卒……”

这是燕国重归晋盟付出的代价,正好能弥补代地粮食、布帛的缺乏,用这些换来与赵氏的友谊,太子恪觉得并不算亏。

赵无恤信誓旦旦地对他说道:“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太子放心,若是燕与中山相互攻伐,赵氏一定会助燕国!”

太子恪不怎么放心地走了,车队在远处逐渐变小,赵无恤对他们的背影留出了讽刺的一笑,转身回到阪泉城。

天空由黑转成灰,雪下的更大,预示着冬天正式到来,赵无恤发动的这场战争挑了个好时候,正好在雪落前结束,而直到开春雪化前,周边的势力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等到那时,代地已经稳固。

而离代地最近的燕国和中山国,则被赵氏的武力吓破了胆,赵无恤正好利用他们相互之间的提防和不信任,只是略施小计,让他们不约而同地把对方当成了假想敌,如此不必费一兵一卒,便让两国争先恐后地贿赂讨好赵氏。

这样一来,北疆遂定,新建立的代郡可以安心发展几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赵无恤的战略预想里,无论是燕还是中山,都不好打,补给线长,纵深较大,一旦开战便是经年累月。倘若两国意识到唇亡齿寒联合到一起,更是麻烦。倒不如让他们相互牵制,等代郡消化完毕再徐徐图之不迟。

这么冷的天气,赵无恤也不想在北疆久留,十一月底的时候,组建好代郡的第一批草台班子后,他便从句注塞回到晋国,回到了名义上的晋都铜鞮。这里有晋平公开发的地下热泉,正是过冬的好地方,他甚至以公谋私,将妻妾夫人们接到这里来,已经怀胎八月的季嬴也正好可以在这里临盆待产……

不过赵无恤并未优哉游哉,大被同眠,搞定了国外的势力,国内还有两家强卿等着他去应付呢。

……

魏驹反复读着铜鞮送来的信件,直到那些字句在眼前模糊成了一团。

“赵氏刚刚灭了代国,这时候邀请魏氏去铜鞮会谈,不知是何居心,吾等,还是小心为好……”

“纵然赵无恤别有用心,但他是以国君名义,召集魏、韩去铜鞮举行三卿合议的,吾等还能推辞不去不成?如今赵氏粗安,兵强士附,挟晋君以令二卿,畜士马以讨不庭,谁能违抗?倘若如此,反倒是给了他口舌,说我魏氏不敬国君,亦或是和韩氏达成盟约,孤立魏氏。”

距离三卿的侯马之盟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年,魏曼多算是深深地感受到了,让赵无恤获得了上卿的位置,又将国君挟持到铜鞮,实在是大大的失策……

过去两年间,赵氏俨然成了诸侯的主盟者,他的婚礼,诸侯纷纷遣使朝聘。曹国君主的废立,也是赵无恤乾纲独断,代表晋国去参与此会,根本没有征求魏、韩的意见。

更让魏氏心惊的是,赵氏今年深秋的时候突然发难,奇袭代国,不到一个月就灭亡了盘踞晋北五十年的代戎,速度之快,让他们根本来不及有反应……

其实,就算魏是想有所反应也做不到,因为他们的主力都被大河对面的河西秦军、知氏牵制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魏氏在长平之战里可耻地背叛了知氏,从背后狠狠插了他们一刀,直接导致知瑶、知国战死在丹水。从此之后,魏氏变成了知氏的仇敌,知伯死前年年不忘的,就是对魏氏复仇!

如今知氏由知果做家主,他将河西献给秦国后,做了秦国的上大夫,在少梁城磨剑赫赫,无日不思复仇之事,光是去年一年里,就有好几次越境过来焚毁魏氏亭驿,掠夺人口秋粮的事件。

以魏氏现在的实力,自然不会怕知氏残部,但若以一卿之力与秦国抗衡,却还是差了一些,只能被动防御。

秦国“光复”河西后,对这块膏腴之地也很重视,去年,秦国大庶长子蒲挥师攻灭了戎人在河西最后的据点大荔国,又调了一军的兵力到河西和桃林之塞驻扎,给予知氏极大支持,在河曲对魏氏领地形成了包围。

面对这种情况,魏氏夜不能寐,终日提防,却不料后方赵无恤却先弄出了一个大新闻。

没错,在瓜分晋公室时,魏氏是得到了绛都的大量人口,以及“土地平易,有盐铁之饶”的河东大部。他们父子二人进行了一些改革,比如效仿赵氏的大亩制度,招徕游民,又开办馆舍广收食客,势力远超内战之前,甲兵接近四万人。可谁料赵氏的复苏比他们更快,就在魏氏依旧与大河对岸的秦国、知氏紧张对峙的时候,赵无恤已经开始扫清后顾之忧了。

“此次攻灭代国,赵氏似乎只用了太原之甲和骑兵,便能有如此奇效,实在是让人胆寒,若赵氏突然攻魏,不知道魏氏能不能坚持一个月?”

魏曼多苦笑不已,但今日苦果,从赵氏攻灭范、中行,独占山东时起就已经注定了,从实力上权衡,魏氏也只能甘居晋卿次席,当孙子到底。

他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道:“魏氏如今外有秦国、知氏,在内部万万不可与赵、韩交恶,此次铜鞮之会,就由你去,只要赵无恤没有过分的要求,答应也他无妨!”

……

隆冬十二月中旬,铜鞮宫迎来了一批客人,在百余名身披裘服甲胄的韩氏甲卫护送下,晋国下军将韩虎乘车进入铜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由城门下经过时,他注意到悬挂在城墙上的人头,连日降雪,已经冻成了一个冰球,不堪辨识。

“这是什么人?犯了何罪?”他指着那些头颅问道。

“是代国的戎人,一个月前,赵上卿带了一批俘虏回来献俘,还将其中数十人斩于东市,悬首示众,国人见上卿扬我国威,无不叫好。”

韩虎点了点头,心中暗道:“子泰已经横扫代国,可我韩氏在伊洛一带,却毫无进展,这两年光阴,实在是蹉跎浪费啊……”

侯马之盟里,韩氏分到了黄河以南的河外之地,以及虞、下阳等河东中条山以南地区。所以过去两年,韩虎也将家族重心转移过去,他一直在忙着建设宜阳城,同时讨伐阴地的陆浑残戎,将他们变成韩氏的编户齐民,为下一步向郑国占领的阴地、上洛进取做准备。

韩虎和谋士段规本来以为自家的战略明确,动作也快,谁料他们还在消化新领地,赵无恤却开始对邻居大打出手了……

继续观察铜鞮的情形,几年前,韩虎也曾为这座城邑战斗过,却被知瑶打得大败,不得不率军撤离。

虽然赵无恤将本该迁到铜鞮来的故绛一万户人送到了邺城充实人口,但铜鞮本身的人口基数并不少,虽然是冬天,街道仍然是熙来攘往,人马喧腾,这里已经成为邺城、邯郸通往晋阳的必经之地,赵氏的辎重、商队来来往往,撑起了这座城邑的繁荣。

所以这里名为晋都,实为赵邑,韩虎放目望去,两两成对,胄上插着羽毛的黑衣甲卫随处可见,他们穿着黑皮甲,外罩黑葛衣,在大街小巷巡逻,长矛从不离手。毕竟名义上仍是晋国的新都城,距离铜鞮宫越近,防备就越严密,为此番三卿相会染上了一层严肃紧张。

在铜鞮宫门前,韩虎看到了一个熟人。

魏驹比他来的更早,还主动过来与韩虎见礼,因为两家挤在河东的缘故,魏韩也谈不上和睦,还是有许多争地分歧的,不过魏驹今天却显得格外热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年未见,子寅颇有卿士风范了。”

与韩虎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话后,他仰望铜鞮宫墙,指着飞过的鸟儿说道:“听说国君自从进去后,就再也没机会出来过,而且据说他身体不好,几天前的献俘仪式,还是让太子代劳的。”

“他是怕见子泰吧。”作为曾经的“叛臣”,韩虎对晋侯午并无敬意,也没有为他做忠臣的想法,何况他们这次来,也不是为了朝见晋侯。

铜鞮宫的门吱呀吱呀打开了,赵无恤步行走了出来,在魏韩二人的车前向他们赔罪道:“竟让子寅、子腾久等,无恤之罪也。”

他赔礼后,上下打量二人,对魏驹,赵无恤笑道:“越发雄壮了,不愧是魏氏的千里驹。”

对韩虎,他更是亲热地执手赞道:“韩献子、韩宣子的君子风度,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寒暄过后,韩虎道出了他的疑惑:“不知此番子泰邀吾等来铜鞮,是要商量什么。”

魏驹则看似不经意地说道:“就是,一般的决意国策,子泰这个做上卿的自己决定就行了,过去两年也只是在事后知会魏韩,此番为何如此郑重?”

赵无恤瞥了魏驹一眼,笑道:“其一,是要与二位分享从代地夺取的宝器、名马……”

“其二,侯马之盟上,三家说好要同舟共济,可过去两年里,吾等实际上都是各自为政,以至于晋国周边的齐、秦、代、郑群丑跳梁,视大国于无物,实在可恨!余此番请二位来,正是想要探讨一下,三家的共嬴之道!”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12点还有一章

铜鞮虽然只是个空架子,但既然是迁都,模样总的做足,宫室旁也有三卿办公开会的官署,建筑的大小、风格完全照办了新绛。

宽敞的厅堂里,魏驹、韩虎二人进去就一眼看到,三本纸制的书本放在正中的案几上……

纸制作的书,这是赵氏工匠制作的新颖东西,在魏韩那里尚属少见,何况这三本书极为庞大,两尺长,一尺半宽,厚度则有百多页,封皮用的是牛皮,染成黑红相间的肃穆颜色,金色的丝线将上等桑皮纸装订在一起。

赵无恤修长的指尖抚着其中一本道:”从晋文公四年在大蒐于被庐,作三军,以郤德子郤縠为元帅开始,包括我,晋国已经有十九位中军将了。我特地让史官为他们都做了专门的传记,过去两年里,我可没有因为忙于征伐而忘了文教。”

“每个人都有?”

“有,不仅是十八位执政,还有其余诸卿。”

魏驹韩虎略显诧异,纷纷照着赵无恤的样子,翻开这本书,果然,里面保存着晋国十八位执政,以及所有三军将佐的全部历史,每个位列卿席的人都在书中留有一页,用来记载姓氏与事迹。

他们的关注点自然在各自祖先身上,好在书中无论是魏还是韩,都不乏称赞之辞,尤其对魏昭子、韩献子最为欣赏,不过对于魏武子和韩宣子,就没那么客气了……

至于与赵氏敌对有仇的栾、卻、范、中行等,前几代人也未胡乱抹黑他们。比如对栾书,就如此写道:“栾武子率师救郑,伐蔡至汝南,又败秦国于麻遂,破楚于鄢陵,屡建功勋,晋悼公中兴霸业,栾书奠之。然其族赵氏,杀“三郤”,弑厉公,擅行废立,虽有赫赫武功,仍不能抵扰乱朝堂,屡兴内斗之罪,晋国诸卿乱战之祸起于此。威彊敌德曰武,与有德者敌,谥为武子,不亦可乎?”

甚至连范鞅、知跞从政中为数不多的闪光点,书中也不带情绪地写了出来,这种中立的态度让人叹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总之,全书以简练而不乏文采的文笔写出,且行文精炼、严密而有力,堪称这时代史书里的精品之作。

韩虎啧啧称奇:“这是谁人所作?”

“吃一个鸡子觉得可口,何必知道下蛋的是哪只鸡呢?”赵无恤却拒绝透露史官的名字。

韩虎一再追问,他才解释道:“这个史官有几分董狐和齐国南史的骨气,秉笔直书,不妄加赞美,也不隐其恶行。看赵宣子那一段时,就曾气得我数次拍案,差点拿他问罪,好容易才忍住,倘若他真的写了什么不该写的,我至多将其卷宗封藏,不得流传于世,却不会伤他性命,二位说不定也会有此想法,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对于这个,魏驹韩虎倒是没有太多意见,春秋之世,对于史的态度是很严肃尊重的,史官们的职业操守也还未被皇权阉割,很能坚持己见。

但翻到最后,魏驹和韩虎发现,他们和赵无恤的部分,依旧是一片空白,它甚至没有记载赵无恤的外逃鲁国,崛起于异邦。没有写韩虎在铜鞮一战里被知瑶打得狼狈而逃,没有写魏驹在长平战场上的倒戈一击……

“正所谓盖棺定论,吾等的部分,还是交给后人来添加好了。”

合上书页,赵无恤笑着如是说。

“不过,我也不想让后人在写到吾等时,只能落笔寥寥可数的几句,显得吾等为卿的时代,竟是如此贫乏无趣。”

韩虎和魏驹表示赞同,他们也知道,今天会谈的正席终于开始了……

“一页页看下来,二位也很清楚了,晋国的执政施政,除了尊王攘夷外,其核心理念无外乎两个重点,一是内和诸卿,比如韩献子、赵文子,二是外伐敌国,比如卻庄子、栾武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各个时代面对的形势不同,卻庄子希望大败齐、秦、楚,为晋国重新赢得霸业,向外拓地,让诸卿有更好的发展空间。赵文子则希望通过对楚国的绥靖,享受弭兵之会带来的和平,回避战争,搞好各卿族之间的关系,也谈不上孰是孰非。”

“对于吾等而言,六卿内战才刚刚结束两年,因为齐、秦、郑占据我旧土,知氏反攻晋国之心日盛一日,诸侯亡我三家之心不死,所以必须对外反击。但想要做到这一点,前提是要内部和睦!”

“据我所知,过去两年里,魏迫于秦国,韩迫于郑国,都无法占据上风,就算是赵氏,也无法全力对付齐人。这是必然的,因为五根分裂的手指,永远无法对外出击。”

厅堂之中,赵魏韩三人相对而做,韩虎和魏驹都在听赵无恤发言,今天的商议,简直是他的独角戏。

只见他将手掌握紧成拳状,猛地砸向案几:“但若三家合力,便能给外敌以雷霆一击!”

提倡三家联合,好达到共赢的局面么?

魏驹和韩虎默然不言,两人闪烁其词,其实这道理大家都明白。晋地披山戴河,相对于四通八达的中原来说比较封闭,赵魏韩背靠着背相邻,如果内斗,就会被拖在晋这个封闭的环境里,谁都无法发展。

但是魏、韩两家只能出一半的力量对付秦、郑的原因,不就是因为背后有强大的赵氏么?他们都害怕被赵氏如同灭代一样突然消灭,更何况魏韩之间,也因为领地分歧而有不少龌龊,赵魏韩三家的格局,决定了他们的相互提防。

赵无恤将这光景看在眼里,心知还是缺乏一些火候。

他记得历史上,三家灭知以后,也陷入了相互猜忌提防的状态,直到魏文侯站了出来。当时韩、赵两家不和,韩氏向魏氏求援兵,说:“希望能借兵给我去讨伐赵氏。魏文侯说:“寡人与赵兄弟,不敢从。”赵氏也向魏氏请求援兵,去进攻韩氏,魏文侯用一样的话回绝了他们。

韩、赵两国的使者本来极为生气,但魏文侯又故意让他们知道魏给另一方的答复,使得赵韩恍然大悟,对魏产生信任,一起朝拜魏文侯。魏氏就这样做了三晋盟主,三家合力,顿时打得秦、齐、楚不要不要的,最后一起列为诸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虽然那种结果不是赵无恤想要的,但最初三晋一体对外扩张的过程,却是他今日要促成的。只是想要让韩魏两家听命于赵,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就必须做出”坦诚相待“的架势,把画饼描绘得更可口一些才行。

他晒然一笑道:“我知道二位在担心什么,但无恤无半句虚言,两年了,我完成了迁都和灭代,我不知道我的上卿任期还有多少年,今日在此,我便将我在上卿位置上真正想做的事情,说与二位听一听。”

“先轸元帅、卻庄子、栾武子,是对外强硬的代表,不过他们的强硬,要么是为了让晋国赢得霸业,要么是为了报复私仇,要么是为了巩固地位。”

“但时代不同了,也不知从哪一代正卿开始,晋国诸卿心里就没了公室。所以我想要对外征伐,为的都不是这些,而是为了赵氏自己的利益,想必子腾、子寅也是如此。”

这是大实话,魏驹韩虎点了点头。

他起身,张开双臂,对韩魏二人道:“吾等既然在桃园结义,宣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我有话便直说了。五十年前,吴国的延陵季子适晋,悦赵文子、韩宣子、魏献子三人,他预言说,晋国其萃於三家乎?如今晋国民闻公命,如逃寇雠,政在三家,季子的预言已经应验了!可我还想更进一步。”

“晋国霸业衰微,不可扶救,从平公以后,历代晋卿都知道这一点,我的前任,范鞅满足于局限于晋地,将所有阴谋诡计都用在压制其余卿族上;知瑶则追求的更少,不惜割地给邻国,引贼入室,我只能说,他们的心志太小,走错了路……”

“赵魏韩却不一样,吾等是继承了晋国的胜利者,祖辈的霸业在吾等心中延续,父辈的旗帜则握于手中,在内战的血与火中重生,甲兵合在一起超过二十万,三家从未如此强大过。联合出征吧,为晋国光复旧土,得手之后河西归魏,上洛归韩,河间归赵。若能实现这一点,在这本历代晋卿传记里,吾等三人便能占据一个巨大的篇幅,无愧于祖先,也无愧于后世了!”

ps:郤穀谥号查不到,是编的啦,想了想还是郤德子贴切,贵而好礼曰德;忠和纯备曰德,忠诚上实曰德,修文来远曰德。应对正好和赵衰说他”说礼乐而敦《诗》、《书》“对应。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光复旧土,为家族拓展生存空间……

魏氏和韩氏何尝没有做过这样的美梦呢?让魏韩的军队到达他们祖辈曾觊觎过的土地上,占领那里。在晋国内战结束后,魏氏要求分到蒲坂,韩氏要求分到河外之地,都是为了这些。

只是迫于形势,两年间在扩张上毫无作为,眼见赵无恤已灭代,拓土数百里,魏韩两家又是眼红又是心急,却别无办法。

谁料,赵无恤却对两家暗自制定的扩张战略看得极为清楚,提出了这样的提案,前景如此光辉,令他们心动无比。与其各自防备不能扩张一寸土地,不如联合对外。何况此举不仅能得土地,还能赢得晋国士人阶层的支持,何乐而不为?

那么接下来问题来了,但凡对外攻击,必然有主攻的方向,三个占据晋国旧土的邻国里,应该先拿谁来开刀呢?

“当先攻秦!”

魏驹抢先提议道。

“知氏盘踞少梁,割占河西,日夜想要借助秦人的力量反扑,只要他们在一天,晋国的内战就未结束!”

韩虎立刻出言反对:“不然,我看应该先攻上洛,郑国乘着诸卿内战乘虚而入,占据此地五年之久,七穆修筑城邑,迁徙民众,看样子是想永久占有下去。倘若再耽搁,等他们建好大城,又有楚国人撑腰,上洛和阴地就很难再夺回了!”

一时间,魏韩二人就先进秦还是攻郑辩论起来。

“河西乃晋秦百年争衡之地,历次大战无不在此,此地前临沙苑,后枕浒冈,左接平原,右带洛水,又密迩河曲,常为秦人进攻河东的孔道。秦人既得河西,则晋国之患日迫矣,秦穆公王官之战,韩原之战的情形,只怕又要重演,这是不知道这一次,谁会做晋惠公!”魏驹的意思是,河西距离韩氏的祖邑韩并不远,随时会被秦、知渡河攻击波及到。

韩虎也不甘示弱:“倘若进攻河西的时候,楚郑支援秦国,从上洛远征河外、河东呢?韩氏若无纵深,便无从守住,一旦楚、郑兵临大河,魏、安邑便将暴露在其攻势之下,只怕到时候,魏伯也不安稳。”

双方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争执不下的时候,赵无恤却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攻秦有利于魏,攻郑有利于韩,两位为了这先后顺序争持,那我是不是也应该坚持先进攻齐国河间了?毕竟河间距离邯郸、邺城、朝歌也很近……但如此一来三家各自主攻一个方向,和先前的各自为政有何区别,我倒是有把握打败齐军夺取河间,但二位有把握靠自己拿下河西、上洛么?”

若有这本事,他们就不会空等两年了,魏驹韩虎顿时沉默了下去,且看赵无恤这个做执政的如何安排。

“如何联合,主攻何处,如何分利,这些吾等先定下一个基调,细节交给吾等的家臣去操心便是。但无论是进攻哪一方,三家都必须统一行事,出兵协助。比如倘若以魏氏为主,赵、韩需要各出一军之众作为左右翼。当然了,我还是提议,明年应该先攻河间。”

说白了还是利己啊,魏驹嘿然,韩虎也表露出一丝不快,其实在过去两年里,齐国的陈氏也没少与魏韩接触,尤其是魏氏,与陈氏扮作商贾的使节来往密切,陈乞陈恒父子在不遗余力地离间赵魏韩三家的关系,以唇亡齿寒之说危言耸听。

赵无恤也有自己的理由:“吾这么做是有依据的,燕国已愿意叛齐,齐国困于海隅,孤军奋战,根本没有盟友能援助他。赵氏东阳之兵也休整两年,随时可以出击,魏韩呢?春耕后能立刻进攻秦、郑么?又或者等到秋收,有把握在入冬前结束战事么?”

“而且赵氏在此承诺,若先攻河间,赵氏不需要韩魏出一兵一卒,只需要资助我部分军粮即可。等拿下河间后,便再攻击秦国、知氏,毕竟知氏不亡,三家之心不安,秦国也是最有可能对魏、韩造成威胁的一方。此过程里,韩也不会吃亏,秦国所占据的桃林之塞打下来之后归韩,何如?如此一来,到最后再猛攻郑国,为韩氏夺上洛。”

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魏韩若能答应,赵氏也愿意让步减少他们的协助,但魏驹韩虎还是有一些犹豫,他们依然有些猜不准赵无恤的用心。

然而接下来,赵无恤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手按在书本的最后一页上,图穷而匕现!

“二位的目光,不当局限在孰先孰后上,吾等不应该止步于此,在第一次攻势光复旧土后,当继续向前。赵夺齐国济北之地,魏夺秦泾水以东,韩占郑西境!然而再南伐楚国,至于方城,届时,三家的霸业将到达顶峰,吾等的号令会在九州的率土之滨通行无阻!诸侯莫敢不从!”

……

一时间,纵然已经是老练政客的魏驹、韩虎都被赵无恤这宣言弄得头晕目眩……

乖乖,远征大国,拔城陷邑,拓土数百里,那可是晋文公、晋悼公都没有做到过的事情啊!

赵无恤笑道:“我知道,过去两年里陈氏没少派人离家我三家关系,没错,他说的有一定道理,赵氏野心很大,但对河东却没有兴趣,否则就不会迁主邑到邺城了。在我看来,山东比河东更加广阔和容易攻取,何必一心念着邻居家里的财货不忘呢?对于魏韩也是如此,向外拓土,比内斗能获得的利益多得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错,魏驹和韩虎想道,这和光复旧土不一样,是深入敌国境内,占据广阔的城池、土地,保守估计,魏韩的疆域能拓展一倍以上,获得数十万人口!

“我同意先攻齐河间,还望子泰不要忘了今日的约定!”和阴柔的外表不同,韩虎却是个当机立断的人,一阵利弊计较后,陈氏使者的警告便被他抛到脑后了,毕竟赵无恤的提议和韩氏谋臣段规的战略不谋而合,有人相助岂不是更好?

“我也同意,只是我父亲那里……”赵无恤和韩虎似笑非笑地看着做不了主的魏驹,让他脸上一阵发烧。

“吾会尽力说服他!”

“好,我就当魏伯已经首肯了。”

赵无恤让人端来酒盏,用铜削划破手指,挤出鲜红如樱桃的血珠,将血滴入酒中。

魏韩二人当然知道这是要做什么,也各自照做。

最后,三人将血在自己嘴角抹了一道,共同举盏,一如那天在温县桃园结义一般。

“为了吾等的大业!”

魏驹,韩虎,赵无恤,就在晋侯午醉生梦死的铜鞮宫隔壁,三个年纪不到三十的年轻人眼中,闪着名为雄心壮志的火花。

“为了三家的大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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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侯午二十年公元前492年,夏历一月一日,正旦。

阵痛来的很突然,季嬴还来不及到铜鞮,就有了感觉,索性就在邺城生产,虽然没有铜鞮那种温泉离宫的条件,但好在这里医生众多,随叫随到。

乐灵子自告奋勇,亲自为季嬴接生,赵无恤则在外面焦急等待,在一阵撕心裂肺,让他差点冲进去的惨叫后,声音停了,屋内死一般寂静……

赵无恤眼皮突突直跳,不顾下人规劝,推门而入,吓了屋内众人一跳。

不同于外面的乍暖还寒,室内十分温暖,满是产后的腥甜香味,地上是盛着热水的铜盆,以及染了刺目鲜血的葛布,一身白袍的女医握着剪刀,战战兢兢地看着他。

“如何了!”一声质问的大吼后,赵无恤听到了细弱的回应。

季嬴脸色苍白地卧在榻上,怀里抱着一个粉扑扑的小家伙……

“恭贺夫君,是一位女儿。”忙活了大半夜,乐灵子也有些劳累了,她观察赵无恤的表情,却未见他有什么迟疑和不满,而是发自内心的微笑,笑得露出了牙齿。

“母女平安就好。”赵无恤这时候只能庆幸一年前批准乐灵子培养女医,加大对带下医、小儿医扶持的建议,不仅救了许多邺城产妇,挽救了不少生命垂危的新生儿,更给赵氏自己的性命套上了双保险。

他这时候与天下千千万万个普通父亲并无区别,轻手轻脚地跪倒榻边,抚摸季嬴被汗水浸湿的发梢,还有新生命肉呼呼的小手。

“真是辛苦你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心如猛虎,细吻蔷薇,也只有在和家人相处时,赵无恤才会如此温柔……

乐灵子在旁为她擦拭大滴大滴的汗,季嬴则面露愧色:“妾未能诞下子嗣……”她承担的压力,不仅在赵氏这边,过去一年里,渐渐聚集在季嬴身边的徐国复国势力,也无不希望她生下的是个男孩。

“你我还年轻!”赵无恤却不在乎,他对几名夫人的态度是有区别的,尤其对季嬴和乐灵子的宠爱最大,从临幸留宿次数上就能看出来。

“更何况,生下女儿也好啊!”他手舞足蹈地说道:“法令里说了,生下女孩,官府奖励二石粮,一壶酒,一扇肉,比男孩奖励高,二三子,还不快去给我领回来,今晚所有人加餐!”

竖人女婢们掩着嘴忍着笑,应诺而去,他们会敲锣打鼓地前往邺城官府,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沿途的百姓:上卿又添一女。若不出意外,今夜所有的邺城吏民,只怕都会得到一石粮,一壶酒,一餐肉,上卿自己节俭,对待主邑百姓却大方,逢年过节,或者添了子嗣,都会有赏赐,安居乐业下,从故绛迁过来的移民算是安下心来做赵氏之民了。

这边赵无恤还没高兴多大会,就被乐灵子和一众白衣翩翩的女医连推带攮给撵了出来,产妇需要休息,孩子需要睡觉,更要杜绝外界的细菌感染。

他只能在门口望着初春的蓝天飞鸟,缓和自己激动的心情。

刚要离开,却见一个毛烘烘的脑袋伸了过来,扎着两个垂鬟的小姑娘落落大方地蹦到他面前,也不行礼,而是直接跳了起来,伸出脏乎乎的手掌,还有那双瘦削的臂膀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兄长!”

……

“小君女,不得无礼!”

面对傅姆训斥,赵佳的手依旧紧紧搂着赵无恤的脖子,脚一蹬,径直骑到了他的肩膀上。然后调皮地回头,朝傅姆伸了伸舌头,扮了个鬼脸,吓得她脸色都变了,就像是发酸后的马奶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哭笑不得,对这个小妹,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似窈窕淑女,却像只猢狲,成何体统,你母亲倘若知道,肯定会这么训你。”

母亲津娟,是赵佳在赵宫唯一害怕的人,但津娟也在产房里帮忙,顾不得出来教训她,赵佳便肆无忌惮,反正她知道,兄长最宠她了。

赵无恤的小妹,名为佳,小名木兰,这位年幼丧父的赵氏小女儿打出生起便被赵无恤宠溺娇惯,像与她同龄的两个侄子赵周、赵操见了赵上卿都是战战兢兢的,唯独她胆敢骑到赵无恤脖子上,把他当马儿骑。

当年赵无恤与季嬴成婚时,天真烂漫的她一句“阿姊能嫁兄长,我为何不能?”让满堂震惊,让赵无恤尴尬不已,也差点让季嬴改了心意。如今她已经快7岁了,长得落落大方,朝上飞扬的眉毛和眼睛继承了赵鞅,精致细腻的脸继则承了她母亲,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

只是,穿着打扮跟一般的垂鬟少女不同,窄袖的裳、脏兮兮的绔,腰间竟然还别着一把弹弓,背上插着把木剑,若不细看,只以为她是个假小子。

津娟和乐灵子、季嬴都对这个赵鞅小女儿的未来忧心忡忡,如此作态,可还嫁的出去?哪家诸侯卿大夫敢要她?不过赵无恤看法却不同,他不求自家妹妹闺女个个都是乖巧娴熟的淑女,若是将赵佳关在屋子里闷着,只怕好动的她会憋出病来。不如放养几年,等年纪稍大,自然就收了性子,爱起梳妆打扮来了。

“女红学得如何了?”赵无恤不以为忤,扶着小妹搭在他额头上的手,打趣地问道。

一听此言,赵佳顿时嘟起了嘴,高傲地昂首,似是不屑于回答,最后才装腔作势地说道。

“女红、针线,斗屑之人为之也!”

男耕女织,这是天生的本分,季嬴的针线功夫完美无瑕,甚至连赵无恤那四岁半的大女儿也能捏针了,缝补自己的巾了。然而赵佳织出来的却一团糟,线头横七竖八地纠缠到一起,就像一个可怕的丝线牢笼。刻薄的韩姬曾笑话说,她的手跟铜铁工匠一样笨拙,浪费了上好的鲁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攻金之匠的手才不笨!”赵佳当即昂着脸反唇相讥。

“兄长腰间的宝剑干将,手笨的人能锻造出来么?若说天下谁的手最巧,肯定是莫邪!”一席话噎得韩姬暴跳如雷,却奈何她不得,在赵氏的女性里,她的地位只怕还不如这位小妹呢……

赵佳不爱女红,反而偏爱飞鹰走犬,赵宫里的中山獒犬见了她都怕,真是狗也嫌弃。还爱弹弓、木剑,赵无恤见过她带着赵氏年轻一辈的孩子在邺城赵宫射蝉的模样。

嗡嗡蝉鸣下,小姑娘一直眼睛微闭,另一只眼睛死死盯着猎物,她手臂伸直,就像养由基开弓一般,飞出去的石子轨道笔直,准确无误,蝉鸣停了,知了落地,小孩子们发出一片欢呼,把她当成英雄……而当她拿起木剑来,也颇有架势,赵无恤仿佛看到了当年自己在泮宫中械斗的影子……

对此,赵无恤不无遗憾地说道:“你真该生出男儿身,习君子六艺,那样的话,我赵氏又多了一位能驰骋沙场的将军。”

不过,他没记错的话,本来赵鞅应该有一位幼子赵嘉,后来会被赵襄子分封在代地,成为代君,在襄子死后他还跟伯鲁之孙争夺君位,导致了赵国的内乱,然而现在,在赵无恤煽动的蝴蝶翅膀影响下,赵嘉却被小妹李代桃僵了……

所以生儿子也不一定是好事啊,古往今来的君王,都巴不得多子多孙,可到了他们老来,却又要面临子孙夺嫡的明争暗斗,甚至血腥残杀,何苦来哉。

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如此想来,对于季嬴头胎未能生子,赵无恤就更加释然了。

不知不觉,脖子都有些酸了,赵无恤拍了拍在他肩膀上玩得起劲的赵佳,故作严肃地说道:“还不下来?能骑在我头上撒野这么久的可就你一人。”

这是她的专属待遇,赵佳咯咯地笑道:“他们都说阿兄是晋国执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我现在岂不是也在万人之上了?”

“对啊,你都快上天了,都能跟国君比肩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少女啊,家人总是能给人带来无穷的快乐和动力。无恤虽然很想再逗她一会,但他可是大忙人,必须去官署与家臣幕僚开会,统筹军政事务,准备开春对齐国河间的进攻了。

突然被抱了下来,赵佳有些不开心,小脾气立刻就爆炸了,踮着脚扬眉道:“一年里难得见几次阿兄,每次都没多会就没了影,到处都找不到你,要么说是在代,要么说是在铜鞮宫。”

无恤笑道:“今天暂且这样,骑马游戏到此为止,改日再补偿你可好?我在刚刚打下来的代地,阴山之南有一片草原,等你再长大些,就带你去游玩!”

“草原……”赵佳转怒为笑,瞪大了眼睛,她手舞足蹈地高兴了一阵,又茫然问道:“草原,是什么样的?”

“比赵宫里的花园要大,比邺城外的林苑要大,大许多倍。来,跟阿兄一起唱……龙城塞,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

晋国河外,虢城,大河里的冰凌开始消融,发出噼噼啪啪的清脆响声。

“赵氏决定春耕后就发兵进攻河间。”河边一间小亭中,韩虎披着貂裘,段规则跪坐在他对面,君臣二人正商谈刚从邺城那边传过来的消息。

韩虎面上比较轻松:“子泰拍着胸脯说了,这次攻击齐国,只需要他赵氏一家动手,韩魏不必出兵,魏出二十万石粮食,韩出十万石粮食资助即可,吾等好好准备后年的伐郑之役就行。”

段规摸着胡须,眼珠一转,说道:“臣倒是觉得,此次韩氏与其出粮,不如主动请求,与赵氏一同出兵!”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韩氏也一起出兵?”韩虎支起身子,感到十分疑惑。

“正是。”

韩虎道:“按照盟约,韩氏出兵,至少得出一军。但凡用兵之法,驰车百驷,革车百乘,带甲万余,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涞之材,车甲之奉,日费百金,然后一军之师方能举矣。何况《司马法》曰,春不东征,秋不西伐,韩氏本来有大好机会休整两年,为伐郑做准备,以十万石粮食来换,我觉得很划算,我实在不能理解子矩为何建议我发兵助赵……”

他心里有话没说出来,是为了加强赵韩的友谊么?韩氏虽弱,但也没必要讨好赵氏到这种程度吧。

段规笑道:“有这个原因,但又不尽如此,仆臣且问君上,赵攻河间,大概多长时间能结束战事?”

“自古以来,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赵氏此番用兵,应该和灭代类似,只差遣近处的军队,依靠东阳、邯郸、朝歌之甲,以及武卒精锐攻齐。而河间地广人稀,齐国又尽失南边的冠氏等城邑,西河之险不足持,只能用依靠新建立起来的东武城来防守。”

“齐国如今三面被赵氏盟邦包围,我若是陈氏,必然不会在河间与赵氏野战硬碰硬,而是会选择撤退保存力量。毕竟河间地本来就是他们从晋国夺取的,又多是沼泽盐卤,没有什么人口和农田,弃掉也不可惜。所以若赵氏能咬咬牙,投入三军之众,三四万人,则旬月便能结束战争,若少一些,投入两军,则至迟一两个月结束……”

话虽如此,但韩虎还是没搞明白段规让他出兵的真正用意所在。

段规耐心地为他解惑:“既然赵氏在一到两个月便能收复河间,那韩氏纵然加入进去,也可以早早结束战争,正好应了《司马法》里的‘月食班师,所以省战’。甚至连真正的交战都不会有,只不过费点粮食而已,消耗掉的正好是本来要送给赵氏的十万石。然后,吾等便能全师返回,韩军的回程,最方便的当然是借道卫国,从棘津渡河,那里靠近晋郑边境,郑国必然紧张兮兮,韩兵也不容易约束军纪,倘若不小心发生了点冲突,也不足为奇!”

此言方尽,韩虎猛地站了起来!

段规笑道:“如此一来,晋国伐郑之战,岂不就不必等帮魏氏打完河西了……”

韩虎踱步,默然良久,段规之策的确出乎他的想象,但这计谋虽奇,乍一看却并不怎么高明。

“子矩啊……”他无奈地说道:“且不说韩氏的准备并不足以与郑国全面开战,就算交战,我想要的也是紧邻宜阳的上洛,在东边与郑国发生冲突,纵然攻取了城池也守不住,于我夺取上洛有何裨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主君还没看出来么?此乃声言击东,其实击西之计也,让郑国以为赵韩刚夺齐国河间,又要谋他东境的汴水、启封,七穆肯定会发兵东调,这时候,吾等再……”

“然而吾等再从西面出兵,乘机夺取上洛?”韩虎听出一点门道来了。

“不……不是上洛,上洛以南的三涂山,就是楚国叶公派兵驻守的蛮氏子国,故此地看似荒凉,实则牵一发而动全身,必然会让叶公警觉,出兵干涉,这种计划之外的战争,魏氏肯定会拼命反对,赵氏也不会尽力,只靠韩氏,是无法夺取上洛的。”

“那你的声东击西,到底想击何处?”韩虎越来越糊涂了。

段规靠近了他,从口中吐出了两个字:“成皋!”

……

“韩郑构难,作为晋国执政,赵氏不可能不管,何况韩氏还出兵助他攻齐,所以初期必然会出手相助。但赵氏需要消化河间,不愿意卷入计划外的战事,所以不会大打,过不了多久就会让韩氏收手。这时候,韩氏只求从河内发兵打下成皋,别无所求!”

“成皋?”

韩虎并未恍然大悟般惊喜,他的头脑更加发晕了,这几年里,韩虎都快将郑国地图翻烂了,成皋这个地名他当然知道。

“子矩啊,这成皋靠着大河,北面就是韩氏的州县,乘着郑人注意力放在东边的时候出兵占领并不困难,但我也曾隔河眺望过此地,它就是一块流水不存的石头地,既不能种粮,也无铜锡铁矿,我费尽心机打下来,却没什么用处啊。”

段规摇头道:“不然,臣下听说万人之众能攻破三军,是因为出其不意,韩氏在晋卿中最弱,想要崛起,就必须出奇制胜。臣又听说,一里大小的地方,能牵动得失千里之地的决定,是因为地势有利,成皋,就是这样的必争之地!”

他说道:“成皋,又名制邑、石邑、虎牢。四百年前穆天子在此地狩猎,有猛虎在葭中,派勇士擒拿囚禁,故又名虎牢。在宗周时为东虢国,郑桓公东迁建立新郑,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因为此处岩石耸立,地势险要,向东向南皆为坦途,占领之后,就能进逼虢、郐!不客气的说,郑庄公小霸,由此而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主君还记得么?当年郑国叛晋,晋悼公帅诸侯讨伐,鲁国的孟献子献上一计,让联军在虎牢筑城,晋悼公从之,遂城虎牢,以这里为据点,能俯瞰整个郑地,果然不久之后,郑国就迫于压力选择投降,自此之后整整五十年不敢叛晋。虎牢关归还郑国后也荒废了,如今城垣破败,韩氏正好乘机攻取,再修复城池,筑高城大塞,便能锁天中区,控地四鄙,制郑国之命!韩氏以此为据点,进可攻,退可守,为两年后全面讨伐郑国做准备。”

“没想到子矩竟然如此深谋远虑,而且出人意料!真是谋国之言!”

如同醍醐灌顶,韩虎为之前对段规的计策存疑感到惭愧,下拜道谢。

“如此一来,就相当于在郑国的背上狠狠刺入一根钉子,韩氏吞郑,韩氏复兴,与赵、魏分庭抗礼,必由此而始,我能遇到子矩,真是幸运之至!我这就派人去与赵氏接洽,就说韩氏愿意一起出兵,如今韩氏有南阳三县、上党四县、河东两县、伊洛三县,人口数十万,可用之兵足足有三军之众!派一军随赵氏伐河间,回程时滋扰郑国东地,一军从州县渡河攻成皋,再有一军防守,何如?”

“可,但吾等还可以大胆些,再分出半军,借道赵氏控制的孟津,从成周攻击成皋侧翼。”

“妙哉!我这就去修书准备。”

韩虎兴冲冲地下去了,段规留在亭子里,品尝着带余温的水酒,心中却还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成皋向西,则地势渐高,丘陵如同万斛粮山般起伏不平,小道在乱岭之间辗转反复,若让一人持戈立于此地,纵然有百人之众,也不能轻易进入,堪称成周的门户。郑国两百年来屡屡逼压王室,占据上风,正是靠了这弹丸之地!

如今赵氏虽然掌握了晋侯,但对于天子,掌控力度却不大。若韩氏能三面包夹成周,再以成皋逼压王城,那天子,岂不成吾等的囊中之物了?想必周室也很愿意依靠韩氏权衡强大的赵氏。韩氏想要超过魏氏,与赵氏并列天下,就必须用这种奇招妙想,弥补实力的不足!

这是庙算中无声的决战,这是谋士驰骋的疆场,这里机关算尽,这里尔虞我诈,虽然没有流血漂橹,却一样充满刀光剑影,这些谋国的人,心里就没有一个不脏的。

品尝着自己的妙计,想到充满希望的前景,段规丑陋的八字胡下露便出了微笑:“此乃一石三鸟之计,天下人因为我段规身材矮小,容貌丑恶,所以看轻我。实则,为主君分忧解难,为韩氏谋百年之局,吾不认为自己就比赵氏的辛文子,张孟谈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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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人一年要吃粟九十石,算上从朝歌运到前线的损耗,就算一百石。魏提供二十万,韩提供十万,三十万石粮食,够一万五千人吃一年……”

魏曼多算完这笔账后,冷笑道:“如此一来,赵氏此次一半的兵力,相当于魏韩供养了。不过能让魏氏休养整整一年,为伐秦之役做准备,吾等也不算亏,继续囤积粮食,好好训练士卒,足食足兵才是该做的事。”

魏氏家主此时正坐在安邑城中,一边拿一个镶珍珠的角杯喝酒,一边欣赏儿子魏驹新排演出来的“魏氏武卒”。

虽然魏驹训练他们已经有好几年了,但之前一直只作为亲卫,数量较少。在倒戈战胜知氏,获得了不少战利品和铜锡储备后,方能进行扩编,为这支职业募兵打造一身精良的单兵装备。

只见一列列武士鱼贯而入,均为重装步兵,个个披重甲,持戈配剑、背弓弩、跨矢囊,杀气腾腾。

“喝!”他们齐声呼喝,列了方阵,是相互掩护的五个小阵,可合为一个大阵,这也是他们与“赵武卒”的不同之处,魏氏沿用了传统的魏献子方阵,好减少需要训练的时间。更何况魏驹觉得,这种“五阵”可以在狭窄地形上直接由行军队形展开为作战队形,减少了冗长的布阵时间,某种程度上比赵氏的密集大方阵更加优越。

魏驹在旁介绍道:“这些新征募的武卒选拔极其严格,人人都必须衣三属之甲,操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只携带三日之粮,太阳高照时出发,必须两天来回一百里。选拔合格就将名籍列入军中,免除他家人的赋税,还给他们田地住宅的实惠……”

在他看来,通过更新装备,又山寨了赵氏选拔练兵的法子,魏武卒很快就能成为举世罕见的精锐,在明年的伐秦之战里建立功勋。

“一共选拔了多少人?”

“已有三千!”

“不够,远远不够,明年之前,你要练出五千,不……要练出七千来!”

“七千……”魏驹脸色微变,以赵氏之强,人口数百万之众,也只能维持三个军的武卒,差不多一百万人,方能养活一万脱产的精锐募兵,而且他不知道的是,赵武卒已经在边境上广泛屯田,实现自给自足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犯难地说道:“如果那样,纵然现在魏氏拥有四分之三的河东,人口数十万,也会因为对武卒家里免税,赐田而导致税赋劳役减少啊……”

魏曼多那双棕黑色的眼瞳看着儿子,冷酷得令他打颤。此子还是太过年轻了,在铜鞮被赵无恤几句豪言壮语就激得热血沸腾,忘了魏氏艰难的处境和造成这种处境的人正是赵无恤,谁知道三家一起向外拓土的”大业“里,又包含什么阴谋呢?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就算知道赵无恤投过来的香饵有毒,魏氏也会毫不犹豫地吞下去。魏氏太渴望解决身侧的敌人了,这种****夜夜被人死盯着的感觉太糟。

“那就增加绛、曲沃等地的赋税,再加大盐税的比例,魏氏拥有盐池,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养活武卒的钱帛,可以从这里获取。”

如今在晋国,主要产盐区共有两个,一个是安邑盐池,另一个就是晋阳的大卤泽。但因为晋阳僻居北境,交通周转不便,大卤采盐的人手少,产量也不高,所以安邑盐其实在供应着整个河东、韩氏,还有赵氏的河内地区用盐,每年可以获利百万!

见儿子仍有迟疑,魏曼多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大河对岸就是不灭魏氏不甘心的知氏,秦也是一个两千乘之国,不可小觑。虽然三家约定了盟约,但到了战场上,赵韩不足以依靠,必须靠魏氏自己攻坚,所以务必在攻秦之前,让魏氏拥有足够的战力,你明白了么?至于各位大夫和百姓……他们会理解的。大河以西都是黄土淤积的上田,膏壤沃野百里,而民众好稼穑,殖五谷,又有北面戎狄畜牧之利,这几年的付出,打下河西后,自然都能得到补偿……”

等魏驹领命下去后,魏曼多将酒一饮而尽,脸上毫无表情,侧身对令狐博问道:“齐国陈氏那边,有消息了么?”

……

“正要告知伯父,陈子已经回信……”令狐博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陈氏父子在五年前联合鲍氏发动政变,驱逐国、高、晏氏后,陈乞做了上卿,包揽大权,在内政上,他与鲍氏瓜分国、高的领地,达成了和睦相处。他脩功行赏,亲於百姓,于是在汶水之战和政变里遭到重创的齐国又渐渐又开始安定下来。

在外交上,因为赵氏打赢了晋国内战,陈氏惧怕赵无恤联合魏、韩及宋、鲁等诸侯共伐齐国。在向赵氏乞和的同时,乃南与楚国、吴国通使,西与郑国、秦国交好结盟,并暗中联系韩、魏、中山、北燕,准备再度编织一个对赵包围网,虽不求反攻赵氏,但好歹要让赵氏抽不出空来攻击齐国。

然而不等这个包围网成型,韩魏就被赵无恤许诺的“大业”吸引住了,比起陪着空口无凭的齐国对抗强大的赵氏,显然跟着赵氏打秦、郑夺取土地更有利些。

话虽如此,但老谋深算的魏曼多却没有切断与陈氏的联络,双方都清楚对方与自己相隔甚远,而且都面临赵氏的威胁,某些事情上利益一致,所以时不时会交换消息,互通有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赵无恤准备在春耕后进攻齐国河间地的计划,就被魏氏悄悄透露了过去,齐国陈氏大惊之余,也必然会做好准备,不会被打个猝不及防。

“赵氏此番攻河间,短则旬月,多则两月,必能班师西归,说不定就会将主意打到其他方面。但若吾等给陈氏透个底,让他们稍事抵抗,说不定能将战事拖到秋天,让赵氏疲惫,无暇他顾……”

魏曼多的算盘打得满满的,在表面合作之余,他不介意暗中给赵氏下一点绊子。

然而他的得意,很快就戞然而止了。

一月中旬时,有两个不好的消息传了过来,先是韩氏不知道抽什么风,在不知会魏氏的情况下,单方面提出愿意出兵助赵攻齐,还很积极地调兵到野王、州县,为东征做准备。这突然其来的变化让魏氏一阵手忙脚乱,疑神疑鬼地猜测,韩氏是不是又和赵氏达成什么针对魏氏的密约了,己方是不是也要出兵表示表示?

第二个消息就更让魏氏措手不及了,一月份,晋齐各地尚在春耕农忙之际,理论上,这个月应该是“毋聚大众,毋置城郭“,要规避各种大规模征召的事情的,尤其不可以出兵作战,先动刀兵的邦国必遭到天殃!

这种农耕民族信之不疑的“天道”,一般而言是没人公然会违背的,毕竟耽误了农时,到了秋天时吃亏的还是自己。

然而坐拥三万职业募兵的赵无恤却不按套路出牌,他刚刚还在邺城郊外握着锄头,赶着牛“亲耕”,在洗干净手后,却突然披甲持剑,严肃地向臣民们宣布了一件事。

“刚刚得到消息,赵军前日在西河黄河西支流边上的巨鹿之野演习,突闻对岸来鼓声,当即收队点名,发现缺少一兵,疑击鼓者系齐国的大河舟师,我军失踪的兵卒也被其掳走。赵军的师帅当即要求上船检查,却被齐人言辞拒绝,不仅如此,齐军还射箭杀伤我士卒数十人……”

“故我赵氏东阳驻军,不得已渡过西河出击,如今已经打到了东武城下。”

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诸侯不忙着提防赵氏去打他们就不错了,竟然还有人敢主动向这边挑衅?也不等他们消化完这个消息,赵无恤便颇为沉重地宣布道:“齐人猖獗,万万不能容忍!二三子,战争,已经开始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时间回到三天前,被齐国占领的河间,靠近河边名为“平丘山”的地方。

从尧舜时代起,就有人在当时还有九条支流的大河两岸聚居,渔猎拓荒,繁衍生息,到了春秋之际,演化为半耕作半采集的戎狄部落鄋满。此地最初被中行氏控制,臣服于晋国,在六卿内战时,被陈氏钻了空子占领,至今已有六年了。

对于当地的鄋满部落而言,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发生大的变化,虽然劳役是多了点:陈氏为了守住这片高唐的屏障之地,每年两次征发他们为齐国筑城。

这一天风和日丽,齐国陈氏的小宗子弟陈豹,率领百余名亲兵和十乘战车,正在巡视平丘山旁的河岸,隔着一条大河支流,对面就是巨鹿之野。

这只是一次例行的巡逻,河间地广人稀,足足有半个鲁国大小的地方,却仅有不到十余万人口,所以齐人也无法在这广阔的土地上驻扎重兵,只能以新建立的小城邑为据点,囊括附近的戎狄部落。再派人巡逻,平时的重点只是检查过往的商旅,越境迁徙的戎狄,而现在,重点则变成了侦察对岸赵军的动静。

因为自从开春以来,沿边的局势就变得很紧张,赵氏去年大举进攻了代国,轻易就荡平代地,虽然只是一个遥远的戎狄之邦,但还是给诸侯很大的震撼。通过其他渠道,陈豹的堂兄陈恒认定,春耕后,赵氏也要对齐国大举用兵了。

齐国已经风声鹤唳,不过陈氏又觉得自己还有时间,因为正值春耕,到处都是在田地里忙碌的身影,赵氏也不例外。陈恒猜测,战争很可能会在三四月的时候到来,而且主攻的方向应该是邯郸、卫国,乃至于鲁国那边。因为赵氏与齐国以冠氏邑为分界,冠氏以南归赵,以北归齐,那里没有河流阻隔,更容易进攻,所以陈氏的重兵驻扎在冠氏,与赵氏新建立的城邑”馆陶“对峙。

纵然如此,河间依然很紧张,早在月初,这边就开始封锁边境,杜绝商旅,要求河间守军每日都要向高唐汇报一次,每天都必须有军队在界河巡逻……

往常一直无事,然而这一日,正在巡逻的陈豹却突然听到随从大喊道:“那是什么?!”

他忙顺着众人手指的方向,回头望去,却见隔着平邑山的北方,一道笔直的狼烟正袅袅升起……

这平丘山附近的河道又最为狭窄,宽度不足百步,对岸甚至能往这边射箭,因为齐军人数有限,附近没有驻军,只有一个烽燧。平日的防务,就只能靠在西河里遨游的几条船只,以及烽燧中驻扎的十来人负责。

烽燧本来是宗周用来防御犬戎的边境哨塔,齐国在修筑南部长城后,又在河间设置了烽燧用作示警,见烽燧,如见敌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豹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御者,调头!”陈豹听见自己本能的大声吼了起来,“所有人往狼烟方向走!”

等他们绕过平丘山,却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西河中央的一条齐国小翼已经插满了箭支,被点燃了船身,船尾已经沉没下去,而它旁边几百步的地方,黑压压密密麻麻的赵军正有条不紊地架设浮桥。

陈豹倒吸了一口凉气,粗略一算,对岸竟足足有两三千人之多!

履行升起狼烟职责的烽燧也已经沦陷,一队泅水过来的赵兵杀光守卒,正在用水和土熄灭狼烟,同时也发现了陈豹一行人。

“撤退!”己方只有两三百人,陈豹没有狂妄到以一敌十,赵军入寇的消息,已经被烽燧不断往后传递,传递到河间的中心东武城,再传到高唐、临淄,他没必要在这里造成无谓的牺牲。

但赵军似乎不打算放过他们,那边才刚刚从浮桥上过来,已经有数十骑兵跨上战马,打算追击他们了!

陈豹让众人分为十队跑散,他自己带着十乘车轻装奔驰,在赵骑差点就追上他的时候,有惊无险地回到了他的驻地扶柳城,一个柳木篱笆为墙,建起的简陋小邑。

他连一口水都来不及喝,就下达了命令:“都给我听好了!点燃城邑,然后所有人往东武城撤离,粮食能带则带,不能带则一起焚毁!”

一万齐军分散在河间的十几座城寨当中,野战无能,守城也不足,光是那支从巨鹿渡河过来的赵军,就足以轻易攻破这里,与其资敌,不如舍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必须将军队集中才行,接下来是打是撤,等待高唐那边的陈恒做出决定吧……

于是,在被齐国人统治了六年后,各个简陋城塞附近的戎狄发现,齐人开始撤离,而一支支从西面过来的军队,则接管了统治者的位置。

……

赵氏的河间攻势来的很突然。

恰逢农忙时节,稻禾方嫩,田中水深,虽然早已从其他渠道得知赵氏将发动进攻,但赵无恤毅然在春耕期间用兵还是让陈恒有些的措手不及。

在政变撷取权力后,陈乞坐镇临淄,陈恒则在高唐和平阴之间两头跑,本来岌岌可危的边防在他调整下变得有声有色,至少没让赵氏和鲁国钻大空子。

但这一次却不一样,陈恒感觉自己简直是腹背受敌,鲁国那边肯定得到了赵无恤的指示,冉求和柳下跖一直在齐长城边上打转,晋国方向,羊舌戎帅在邯郸集中的武卒逼压冠氏、东武城。而东阳的阳虎那边则化整为零,一万武卒从西河四处不同的位置强渡,除了一支受阻外,其余都顺利登岸,然后就开始迅速攻城略地,到处都是告急求助,赵军的前锋在第三天就打到了东武城下。

在集中兵力后,陈恒手里能用的也不过万人,面对两万赵氏精锐的进攻,他别说野战了,连守城也不抱幻想。

投石机与弩砲已经不是秘密,而是赵无恤用来威慑敌人的强大攻城武器,任何薄墙在它们的轰击下,都像脆弱的陶瓷一样易碎。

如今唯一的指望,便是陈氏的外交能起到效果了。

但很快,他就失望透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魏氏那边只敢悄悄通知陈氏赵无恤将图谋齐国,实质的帮助一点没有,韩氏更是与赵氏站在一条阵线上,公然出兵协助。

北面,陈恒花了很大心血交好的中山国也不理会陈氏的离间,中山君不屑地说,赵氏能帮中山朝见天子,列为诸侯,陈氏能么?更何况他们还在防备燕国呢,怎么会在这节骨眼上帮齐国火中取栗,直接将陈恒的使者绑了去给赵无恤表忠心。

甚至连齐国固有的盟邦燕国,在赵氏代地驻军的威胁下,以及对中山国的猜忌下,也无视了齐国”唇亡齿寒“的警告,断绝了与齐国的来往,还同意代地的赵氏骑兵借道燕国,攻击河间地区北部……

“鼠目寸光,竖子不足与之谋!”陈恒只能痛骂燕与中山都是傻子,齐国的河间若失,赵氏便彻底将他们包围,两国的命运就攒在别人手里了,他们怎么就不明白呢!?

于是,就在赵骑掀起的烟尘从北向南席卷河间,赵氏两路大军也即将在东武城汇合的时候,陈恒都来不及请示远在临淄的父亲,就擅自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他一边准备撤离事项,一边派使者去拜见亲到巨鹿统筹战事的赵无恤,递交一篇不卑不亢的国书,请求和平。

赵无恤一打开,就见到陈恒那一手漂亮的齐国篆字:

“昔我先君齐桓公及晋文公,实戮力同心,两邦若一,绊以婚姻,袗以盟誓。曰:百世子孙,毋相为不利。其后有灵公、顷公、庄公、平公齐景公,贪念霸业,不尊祖命,背九世之诅盟,率诸侯之兵,以临加晋国、赵氏。今齐国新君继位,思索往事,追悔莫及,罪在先君一人,寡君命陈氏,愿与赵氏请平。”

“若可,则愿将河间数城全部归还晋国,又与赵氏歃血结盟,齐为晋之与国,陈为赵之东壁,两家和好,永不交兵,岂不美哉?若否,则齐南有泰山,东有莱水,西有清河,北有少海,此所谓四塞之国也。齐地方千余里,粟如丘山,盐铁之富,甲兵之利,不下赵氏。临淄之中两万户,每户有三男子,二三得六万,六万匹夫奋臂持戟而呼,进如锋矢,战如雷霆,解如风雨,赵氏欲伐灭我社稷百姓,亦不易也,届时困兽犹斗,伤敌一万,自损八千,赵氏阻于前,韩魏乘其后,岂不怠哉?”

合上信件,赵无恤哈哈大笑:“与人斗,其乐无穷,陈恒真是个好对手,这一招壁虎断尾,比我预料的要果断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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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才开战不到十天,虽然多路赵军深入河间,以至于齐人落于下风,若他们豁出去,把高唐、临淄的兵拉过来,也不一定就那么快输,但陈恒还是迅速派人来求和。

赵氏家臣、幕僚们大喜,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自然是好的,他们纷纷劝赵无恤不如接受求和,光复河间后就能解放劳役,继续投入到春耕夏种中去了。

赵无恤哪能不清楚陈恒的小九九,他对众人说道:“我太了解此人了,陈子常此举好比壮士断腕,弃地保民啊,若我没猜错的话,他是想要让赵军停止进攻,好乘机把河间的人口迁走。”

和魏氏想的不同,在得知赵无恤欲伐河间后,陈乞、陈恒父子就做好了放弃这里的打算了。

河间是大河支流冲击而成的广阔平原,但沼泽滩涂和盐碱地遍布,一直以来都是个空白地区。这里的戎狄部落多半没有编户齐民,人口难以统计,但至多不超过十余万,齐国六年来新建立的城寨,如东武城、扶柳等也多是军事用途,所有这片土地给陈氏带来的赋税不多,主要是作为大本营高唐的防御纵深。

毕竟一旦晋国得到河间,对岸的高唐就将直面威胁。

但若赵氏逼压太紧,为了河间在此地与赵氏决战一场,在陈恒看来,又觉得得不偿失,且不说他们没有战胜的信念,就算费大力气击退赵氏的进攻,南面的长城空虚,鲁国和国、高余党也会乘虚而入,比起来自赵氏的威胁,流亡的国、高残部才是陈氏最担心的。

所以陈恒决定进一步收缩防线,这样才能让兵卒有效集中,一如他信中所说的,齐国虽然屡次丧师失地,但仍然是四塞之国,防御起来不是难事。

所以他早就在着手迁徙人口的事情了,将河间迁成一片白地,再依托大河和高唐、夷仪等要塞化的城邑进行防守,这样方能事半功倍,陈氏的大河舟师,足以截断任何试图渡河的人!

然而这份和平的意愿却没有被赵氏第一时间接受,赵无恤没有理会陈氏“停停停!”的大喊,他命令几路军队继续前进,将河间的齐国据点分割包围,只剩下东武城一处留着没打,在得知鲁国方向盗跖部进攻齐长城没讨到便宜后,这才同意陈恒的请求。

于是河间地的人口,陈氏只来得及迁走三分之一,还搭进去了东武城剩下的千余守军,想要赎回,只怕又要出点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停战协议在大河干流签订,和西面被称为“清河”的支流不同,水较为浑浊的“浊河”水流急促而宽阔,尤其是在北方水量充沛的春秋时代,一眼望不到边,若再往前推千余年,在大禹治水的时代,整个华北平原都是它奔流而过的泽国。

陈氏能认怂,能下人,同时也极为能忍,在几年前盗跖的黑旗河盗船威胁到航运安全后,他们加大了对舟师的重视。陈氏的大河水师,有大翼五艘,中翼小翼数十,艨艟近百,的确有阻断冲垮赵军浮桥的能力,赵无恤想要一鼓作气打过河对岸去,虽然能够办到,但损失绝不会小。

何况要打高唐、夷仪,乃至于临淄的话,就是场举国之战了,说不定打个两三年也没有结果,到时候府库空虚,兵卒疲惫,反倒让韩魏慢慢恢复发展起来,让吴楚北上,岂不糟了?赵无恤可没兴趣学曹操来个横槊赋诗,然后多年苦心经营化作一场空,现在需要的是稳,而不是急。

伐千乘之国,不可一蹴而就,只能钝刀子割肉,慢慢宰杀。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两三年安寝,起视四境,而赵兵又至矣……奉之弥繁,侵之愈急,故不战而强弱胜负已判矣,至于颠覆,理固宜然。”站在浊河边上,赵无恤露出了笑,他距离高唐、临淄,又近了一步。

如此一来也有好处,那就是向诸侯和韩魏传播一种假象:赵氏灭代,是为了报复,夺回河间,是为了光复失地,同时加大威望,赵无恤追求的,还是像他祖先赵宣子那样寻求晋国的霸业,而不在于兼并天下。

所以从在鲁国起家至今,虽然有机会夷灭泗上十多个小邦,但赵无恤却没有亡任何一家社稷,除了僭越称王的化外戎狄代国。要想方设法,不能让敌人拧成一条绳,这是谋天下的必备素质。像拿破仑那样大杀四方,连续挫败几次反法同盟,的确够传奇够痛快,但无论是人民,还是国家的战争机器,都会有疲惫的一天。

一月底出兵,二月底就结束了战事,这次晋侯午二十年,齐孺子侯五年的河间攻势来得快去得也快,结果以齐国归还河间而告终,

胜利如此轻松,一时间,赵氏上下一片欢欣鼓舞,连赵无恤也竟有些得意了。

赵氏大胜而归,因为没有大的战役,伤亡仅有数百,当然,除了陈氏答应“赔偿”赵氏损失的粟米二十万石,葛麻五千斤,盐两千钟

之外,也没什么现成的战利品可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虽然河间在后世号称“地滨沧海,盐鹾之利,军府所资。又舟

车通利,四方供亿,皆取给焉。”但这时代人口少,土地差,想要富庶,仍需数十年甚至上百年开发才行。

赵无恤攻略河间的目的,更多是战略方面。

此地是华北平原的水陆冲要,南临河、济,西临邯郸、东阳,夺取这里,不仅能拓展邺城的纵深,让大本营更安全,更能迫近高唐,让陈氏日夜不得安寝,无法好好发展内政,恢复齐国国力。

赵无恤当即将此这片新获得的狭长土地,连带南面的馆陶等城邑,合并为一个郡:河间郡,这是赵氏治下的第三个郡,治所在巨鹿泽畔的巨鹿城,由赵氏的老家臣杨因担任郡守,羊舌戎为郡都尉。

官署中,他笑着对众人说道:“齐人筑城,赵氏接手,所以河间的城邑是现成的。”

“馆陶县、巨鹿县、武遂道、东武城道、扶柳道,暂且先列两县五道,除了巨鹿和馆陶外,其余三道免除一年赋税,要尽快设置亭驿,编户齐民。”

结束战争后,将琐事布置给臣僚们,难得松闲下来,赵无恤心理的懈怠傲然也到了极致,便去一览前几日没时间游玩的巨鹿泽。

……

巨鹿泽坐落在华北平原的中心,传闻“大禹导河,北过洚水,至于大陆”,大陆也就是巨鹿,春秋时代的北方,和后世的江南水乡也差不多,尤其是黄河下游水网纵横,湖泊广阔,这巨鹿泽有清河、漳水等众水所汇,赵无恤登山远眺,只见这里波澜壮阔,气吞寰宇,不亚于南方的云梦、五湖。

他不由出言赞道:“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真不愧是华北的水泵,有这个大湖在,不怕周边的农业搞不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恰好此时,有家臣拍赵无恤的马屁,说上卿之前在邺城节俭持家,没有修建台阁高楼,如今代国已灭,齐国已服,燕、中山莫不宾从,为了显示上卿的威仪,不如在风景秀丽的巨鹿泽畔,修筑一座离宫何如?

所谓大泽并非简单的大湖,除了湖水之外也有很多湿地,这种地形适合诸侯卿大夫游猎消遣。那家臣准备充分,甚至连修离宫的地方都帮赵无恤瞧好了。

他指着山陵下的一处地方道:“那里风景秀丽,有丘陵环绕,风水极佳,极巨鹿之精华。且易守难攻,不如发动河间戎狄,大兴土木,建筑台池,作为上卿的离宫。”

赵无恤虽然不喜欢奢靡,但眼见山下那处地方溪水环绕,满山枫树,到了秋天肯定更加秀丽过人,若能简单地修建几处别院,闲暇时携妻妾和妹妹子女来此游乐,岂不美哉,便顺口问道:“此地何名?”

“名为沙丘……”

这两个字听在耳中,恍如雷霆霹雳,让因为连续大胜而有些懈怠的赵无恤顿时振聋发聩,猛然醒悟过来。

“沙丘!”

这个地方,有毒,尤其是对于嬴姓的帝王而言,更是剧毒!

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吞并楼烦林胡,将赵人的势力范围一口气推到了河套平原,又灭中山国,将赵国推向强盛,最后却因为太过骄横得意,内政和王位搞的一团糟,结果被活活饿死在沙丘离宫里,霸业成了一场空,被安上了“灵”的恶谥……

再后来的秦始皇,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多么的不可一世。燕赵之收藏,韩魏之经营,齐楚之精英,几世几年,剽掠其人,倚叠如山,都被秦皇占为己有,他的****之心,日益骄固,结果呢?沙丘之变,始皇帝成了尸体以后,便阻止不了宦者和臣子的阴谋,堂堂千古一帝,被混在臭鱼鲍肆里,一夫作难而七庙隳,子孙身死人手,大秦二世而亡,为天下笑……

所以对于沙丘这地方,赵无恤避之不及,晦气地呸了一声后转身就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卿,上卿,若是不喜,还有其他地方可选……”那阿谀的家臣追着上来,却被赵无恤让人押了起来,怒喝道:

“我父赵武子曾把家臣栾徼沉没到大河里,说:我曾经爱好音乐女色,栾徼就给我寻来,我曾经爱好宫室台榭,栾徼就给我修建,我曾经爱好良马好驭手,栾徼就迅速找来。如今我爱好贤士六年了,可栾徼不曾举荐过一个人。他这是助长我的过错、磨灭我的长处啊!”

“我父的敦敦教诲,无恤一日不敢忘怀,今后但凡有如栾徼之辈,进言大兴土木,乱建亭台离宫者,剥夺僚吏家臣身份,交由大理以贿赂罪论处!”

那名家臣被带了下去,赵无恤最后看了一眼沙丘的方向,虽然春风柔和,他头上却冷汗直冒。

他发觉自己有些懈怠和志得意满了。

自己的事业,超过赵武灵王了么?未必,这辈子能达到秦始皇的程度么?还不一定。

他甚至都没资格重蹈他们的覆辙!

“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亲贤臣而远小人,谨慎,谨慎啊!”

在告诫自己一番后,赵无恤便准备离开巨鹿,由邯郸返回邺城,不过就在他刚要启程的时候,却又接到了一个消息。

韩氏与郑国发生冲突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下军将听闻上卿伐齐,当即差遣一军赶赴前线,从野王跋涉两百里至馆陶,倒是没有遇到齐军,只是拦截了几个想要渡河去齐国的狄部。恰逢此时赵齐和议,战事结束,家主便令吾等西返。按照约定,赵军从河北回,韩军从河南回,由卫国提供食物和驻地,谁料抵达晋郑边境时,却遭到南燕郑人放箭袭击,伤亡数十……”

“且慢。”赵无恤眉头大皱,对这个名为韩安平的韩氏子弟说道:“韩军应该从棘津渡河,为何却跑到了更南边的晋郑边界去?”

“这……不瞒上卿,离开廪延城后,吾等遇到了一场大雾,分辨不清方向,所以没能向西南方向走,而是向东南……”

你是在逗我么!?赵无恤为韩氏的谎言无语,廪延城就在大河边,瞎子都能听到那哗啦哗啦的浩浩水声,一万多人都聋了不成?怎么会集体向远离河岸的东南方向走?再说了,南燕距离廪延城可是有半日脚程的。

又或者说,韩军的目的地,本来就是那里……

“然而呢?”

韩安平脸不红心不跳,说道:“然后吾等就误入郑国境内,遭到郑军突然放箭,射死射伤数十人之多,上卿你看我这伤……”

演技出众的韩安平展示他还未愈合的伤口,赵无恤却连看一眼的兴致都没有,随着他吹。

“这之后韩军派人过去要求郑人停止攻击,但郑人不从,还恶语相向,调拨大军来进攻。韩军不得已发起反击,如今已经打下了南燕,与在酸枣的郑军对峙。下军将认为郑人占有晋国领地,还如此张狂,故不得不教训一二,今特地让我来将此事禀明上卿,请上卿为韩氏主持正义!”

赵无恤差点没翻白眼,还主持什么狗屁正义哦,这韩氏用了和赵氏攻河间如出一辙的借口,不就是想提前攻打郑国么?

“你且先下去养伤,若有决定,自然会通知你。”

韩安平一瘸一拐地下去后,赵无恤感到有些头疼,韩氏这一出,的确有点出乎他的意料,要知道,他对于韩虎的印象,就是稳重和不愿冒险,今天却玩起富贵险中求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不同一般,赵无恤有种感觉,这里面包藏这一个巨大的谋划,决定韩氏未来的谋划!

他当即召见在巨鹿的幕僚家臣们,杨因、项橐等来商议。

“韩氏这是置上卿的计划于不顾,公然违背,上卿之命不可动摇,必勒令韩氏收兵!”项橐显得有些气愤,长久呆在赵无恤身边,他已经习惯了诸侯卿大夫对赵氏唯命是从。

“但战事已经扩大,郑韩在边境上对峙,各自有万余人,此事已经上升到两国冲突的程度,若一味勒令韩氏撤离,只怕对执政的威名也不利啊……”杨因则另有担忧。

“那也比遂了韩氏的意图,将赵氏拖入对郑国的战争中,耽搁今年的夏蕴秋收好。”

众人争议不下,赵无恤也在沉思,就在这时,却有个深衣广袖的家臣站了起来,用夹带郑地口音的晋国话道:“听二三子之言,或多或少都认为韩氏攻郑会打乱赵氏的计划,应该加以制止,至少也不能支持放任,但于臣看来,放任韩与郑交战,对赵氏而言,有利而无害!”

……

说话的是任章,姑布子卿的弟子,老子的再传之徒,道家在赵无恤势力里的代表。

赵无恤还记得任章第一次面见自己时,大谈休养生息,无为而治之道,他采纳了一部分,但也觉得此人太过青涩年轻,不足以授予重任,就将他派到邺城基层历练了两年。如今任章比那时候成熟了不少,今日一席话,更是让赵无恤眼前一亮。

他指着任章,鼓励道:“继续,说下去。”

任章扫视了一眼室内众人,缓缓说道:“老子曾言,将欲去之,必固举之。将欲夺之,必固予之。将欲灭之,必先学之,今日之事亦当如此。”

赵无恤道:“你是说,此事我应该先做出支持韩氏的样子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任章道:“然,韩氏对于伐郑渴求已久,此番费尽心机,又是主动要求替赵氏讨伐齐国,却在归途时突袭郑国,挑起两国争端。如今上卿以执政的名义要韩氏停手,若他们不愿,则赵韩的关系将会破裂僵化,上卿作为执政,号令韩魏的名义就名存实亡了,甚至连后续的计划也无法实行。”

项橐冷笑道:“韩氏敢不从么?”

任章转向了他:“纵然停手,韩氏必然怨愤赵氏,郑国却不一定会感激上卿,这么做,于赵氏有何好处?”

“伐郑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赵氏刚刚打完齐国,虽说损失不大,但动员的劳役并不少,若再卷入战事,岂不是……”

“所以才要放纵韩氏去打,赵氏大可在后方呐喊助阵,却不耽误农时,等春耕完全结束,农闲时再决定要不要干涉。这样的话,韩氏会感激上卿,魏氏那边纵然不满,也会将怨恨放到韩氏身上。”

任章的提议得到赵无恤的认可,他未对韩氏攻郑国东部的事做出回应,没有支持,也没有反对,只是让韩虎”好自为之“。

但韩虎却没有好自为之,在赵无恤回到邺城后,他听说韩氏扩大了战事,在东部以一军兵力吸引了郑国主力后,段规又亲帅数千人,从州县渡河,突袭对岸的郑国成皋!更请求赵氏,让陆续集结的韩兵通过孟津去成周,绕背夹击成皋。

“成皋,虎牢关……”赵无恤再无知,也听说过楚汉对峙于成皋,听说过虎牢关三英战吕布,听说过李世民虎牢关之战。

他差不多看清韩氏这次战略的目的了,取成皋,西可以胁迫天子,东可以蚕食郑国,拿下成皋,如同打中了郑国的七寸,也扼住了成周的咽喉,此可谓一石二鸟之策。

他从中闻到了段规的计谋味道,这个容貌丑陋的小矮子,真真下了一招妙子,简直是神来之笔!

幕僚家臣中间,阻止韩氏攻郑的提议又喧嚣尘上,唯独一个人依然坚持,他认为赵氏应当默许此事。

“说说你的理由。”这一次,赵无恤独自召见了任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任章道:“在此之前,臣可否询问一件事?”

“但问无妨。”

任章压低声音,“上卿为韩魏制定的大计,虽然看似是三家共赢,可实际上,却是驱狼吞虎,借刀杀人之策吧!”

……

“你……”

赵无恤目视任章良久,只需要轻轻一挥手,就有有亲卫来将他带下去,让这个人消失。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不错,是身在鲁国的张孟谈,为我献上的计策。”

助韩攻郑,助魏攻秦,三家共赢,一起拓展生存空间,多么美好的前景啊……实则,却都是为了疲韩,疲魏,疲秦,疲郑,最终让赵氏独霸晋国而释放的烟雾弹,虽然看上去香甜迷人,却也有毒,是一下毒翻四个对手的慢性剧毒。

但赵无恤最初的计划,是先秦后郑,因为他担心过早对地缘敏感的郑动手,会引发楚国北上,或者连宋国也搀和进来,郑国垮的太快,不利于全局。

所以韩氏这一招乱拳,虽然与大的战略没有冲突,但也让他有点担忧。

再说了,成皋若是真被韩氏夺取,于赵氏长远无利啊……

任章却道:“张子真不愧为赵氏智囊,不过臣倒是觉得,让韩氏取得成皋也无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哦?成皋乃兵家必争之地,赵氏得不到也就算了,岂能任由邻人夺取?”

任章笑道:“正是因为紧要,才能让韩郑为此争个头破血流。上卿且听我说一个故事。韩子卢,是天下跑得最快的狗,东郭逡则是世上最狡猾的野兔。韩子卢追逐东郭逡,接连环山追了三圈,翻山跑了五趟,前面的兔子筋疲力尽,后面的狗也筋疲力尽,大家都跑不动了,各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有个老田父看到了,不费吹灰之力捡走了它们。”

“与此相同,韩郑力量相当,光凭借韩氏自己,突袭成皋倒是有几分成算,但想要一次夺取上洛,消灭郑国是不可能的。要是韩、郑因为成皋这个地方相持不下,几年下来,双方士兵百姓都疲惫不堪,在太行以东保持和平,休养生息的赵氏便能博取农夫之利。所以韩氏这一招险棋看似精妙,实则……呵呵,有些不自量力。正如老子所说的,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成皋,或许恰恰是害死他们的一个毒饵!”

“至于所谓的地利之势,有郑国不断袭扰,韩氏攻下成皋后,只怕根本没精力修筑坚城,纵然修起来,赵氏有利器投石机,弩砲,何城不克!?”

“善……”赵无恤闭上眼睛微微思索,又睁开了眼,张孟谈天纵奇才,提出一石四鸟之计,知道的人不多,大多数家臣和国人只以为赵氏真的要伐秦伐郑,恢复晋国辉煌。

但不知情的任章却能猜中,还能将此计分析通透,更进一步地提出,赵氏应当适当让韩氏咬下郑国身上的肉,引发郑人的恐惧,让双方未来的火并更猛烈些。

不过如此一来,在这场韩郑冲突里,赵氏就必须控制好场面,既不能让双方打的太剧烈,演变成过早将赵氏拉入战争泥潭的大战,也不能让韩氏优势太大,嬴得太轻松……

毕竟看上去,这次韩氏机关算尽,是志在必得啊。

但等赵无恤抵达朝歌,打算就近观察这场战事时,他的担忧便消除了。

段规出谋划策是一把好手,打起仗来,却是外行瞎指挥内行。三月中旬,韩军在渡河攻击成皋的战役里,前锋竟然打了败仗,灰头土脸地结束了第一次攻势,让赵无恤手下的将领们笑掉大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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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头变幻大王旗,用这句话来形容朝歌再合适不过。

曾几何时,这里是东方世界的中心,大邑商封畿百里,制作粗糙却昂扬的玄鸟雕塑和巨大的铜鼎一起拱卫这座殷都,直到它被周人征服,巍峨的高台被堕毁,珍宝焚烧或埋藏于尘土之下,殷人的地位也一落千丈。

这之后卫国、赤狄、范氏陆续成了这里的主人,直到六百年一个轮回,曾经在这座大邑里列为方国侯伯的嬴姓赵氏,又带着玄鸟图腾又回到了这里,占据了范氏建立的殿堂、庙宇。

赵氏占领朝歌至今已经六年,范氏在当地的统治本来就谈不上好,厚敛重税,随着时间的流逝,朝歌人也就渐渐将他们忘掉了,仅剩一些世代服侍范氏的家臣一直念念不忘,赵无恤三月底进朝歌时,还遭到了一场未遂的行刺……

所幸有惊无险,羽林侍卫眉间赤很快就发现了异常,他一脚将刺客踢翻在地,搜出了他怀中暗藏的匕首。

虽然有惊无险,但还是让赵氏家臣大为骇然,朝歌令成抟提议封锁整个朝歌,大索三日,一定要把范氏余党搜捕殆尽。

赵无恤却拒绝了:“暗中索拿即可,不必兴师动众,那样会让朝歌城内的粮价物价剧增的,若百姓心存不满,庇护乱党的人数只会越来越多。”

河东、河内与河南这三地居于天下的中心,好像鼎的三个足,是上古帝王们更迭建都的地方,建国各有数百年乃至上千年,这里土地狭小却肥沃,人口最众,所以当地民俗为小气俭省,熟悉世故,想要得到他们的忠诚,并非易事。

所以消化一块被征服的土地,至少需要一代人,十多年的时间,只能通过各种途径潜移默化地来。赵无恤不求朝歌和河内的百姓像晋阳、温县那样忠于自己,他甚至没有将河内作为主要兵源地,而是当成粮仓,在邺城发展起来之前,赵氏三分之一的粮食来自河内地区。

赵无恤来朝歌,还是为了巡视春耕情况。

不治国不知其难,粮食是让国家、政府、军队运转的必要前提,在这个靠天吃饭的时代,若是哪天河内来一场灾荒,赵无恤的政权就得停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计然是赵氏“计划经济”的总设计师,虽然他的策略看上去也没有太出彩的地方:先减免百姓的赋税,还富于民,再积极引导并奖励农耕,扶持、救助遭遇天灾人祸的人民。让百姓集中力量耕织,让田野得到开垦,粮仓里堆满粮食,百姓殷实富庶。但也不要让百姓没有事情做,荒费人力物力,这是他与任章那极端的”与民休息“矛盾的一点,计然主张用尽民力,创造更大的财富,归政府调度。

打牢了物质基础,才能让军队有充足的准备和训练,从而战胜懈怠而无准备的敌国。历史上,正是靠着计然之策,已经丧失战斗力的越国才能逐渐恢复,完成了灭吴大业,也不知在少了计然后,南方的越王勾践将如何翻盘……

这边,赵无恤早早结束与齐国的战事,迅速解散之前征召来运粮的河内、河北劳役,放他们回到土地上耕作,同时他的眼睛也晓有兴致地看着韩郑之间的角力。

……

郑国,可不是卫国那样的鱼腩角色,弭兵之会后五十年的和平发展,七穆稳定合作的关系,让郑国重新走向兴盛。它已经从“唯强是依”的历史阴影下走了出来,开始奉行子产“国不竞亦陵,何国之为?”的独立外交策略,在春秋末年的国际舞台上比较活跃。

鲁定公六年,郑国灭掉楚的属国许国,同年,周王子朝之乱,郑国趁机伐周之六邑冯、滑、靡、负黍、狐人、阙外,打开了通往伊洛的大门。稍后又与齐、卫结盟,试图摆脱晋国,宋国乐大心之乱时,他们夺取了隙地,筑城六座,虽然在赵氏赢得晋国内战后,不得不归还宋国,但竟再度虎口夺食,得到了上洛地区。

在齐、卫、宋几次内乱和大战越打越弱之际,郑国却不知不觉强大起来,他们最大的损失,也不过是孟诸之战丢掉的一两千兵卒而已。

赵无恤清楚地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晋国六卿内乱的决战“铁之战”去年才结束,郑国的运粮部队都能逼得百战之师的赵军畏惧,还一度击伤了赵鞅。铁之役中,郑军失利,只是损失了“齐粟”,军队仍拥有一定实力,说明这时郑国的军队十分强大。

这个蒸不烂,煮不热,锤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一粒铜豌豆,连赵无恤也不想第一个去和他们硬碰硬,更别说一直作为三家里战斗力垫底的韩氏了。

所以韩氏会在突袭成皋时被郑国七穆里的年轻一辈将领子姚、子般击败,就不足为奇了。

“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谁让汝等不遵从我的计划行事。”段规惊艳绝伦的战略谋划,却在韩军战术执行上遭到了可耻的失败,导致韩氏尴尬地顿兵于成皋,赵无恤则带着一丝幸灾乐祸,联想起历史上韩氏灭郑的“傲人”的战绩来。

“十六年,郑伐韩,败韩兵于负黍。二十年,韩、赵、魏列为诸侯。二十三年,郑围韩之阳翟”……就在赵襄子轻松灭代,魏文侯轻松灭中山的同时,韩国却和郑国打的旗鼓相当,难分伯仲,多次被郑击败,又折腾了几十年,乘着郑国内部混乱,又丧失了楚魏的庇护,韩国才灭郑成功,那得是整整一百年之后的事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现如今,韩氏的人口、兵力和郑国也差不多,除了先动手这点外,竟没有太大的优势,两边势均力敌。

因为赵无恤没有明确阻止,所以韩虎那一个军的兵力,就这么在南燕驻扎下来了,不断出兵攻击郑地,他们的粮食从大河上游运来,在棘津下船,也从附近的宋国、卫国购买。

郑国在遭到攻击后反应很迅速,名将游速很快就带着与韩军相当的兵力过来,双方僵持对峙,在段规第一次攻击成皋失败后,反倒像是韩虎被郑国拖住,无法集中兵力攻略自己想要的地盘。

整个四月份,东线无战事,西线的韩军则前赴后继地猛攻成皋,损失了两三千人,却仍未拿下,只是差遣了一万人将城池团团包围,期待城内粮食耗尽。然而到了四月初的时候,郑国的劳役也集中完毕,开始开赴前线时,韩氏就拖不下去了。

正所谓”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韩氏为了此战志在必得,大肆征召上党、河内的劳役,耽误了春耕,如今人心思归,军中不稳,倘若郑人的援军抵达,配合成皋守军内外夹击,只怕又要败上一场。

思前想后,韩虎咬了咬牙,不得已,便派人向魏氏、赵氏求援,甚至还邀请宋国来相助,韩氏此举,大有将此战演变成一场诸侯大战的态势……

然而魏氏那边本来就对韩氏贸然攻郑,耽搁了明年对秦作战的做法十分不满,越过赵韩攻郑对于他们而言没有丝毫益处。他们干脆地拒绝了韩氏的求援,借口秦、郑是盟国,为了防止秦国助郑,他们必须好好看住晋国的西大门。

至于宋国,作为郑国的传统仇敌,自然满口答应,只是乐执政胆子小,还是派人先来跟赵氏通气。

赵氏自己这边,竟也有人对于攻郑迫不及待。

赵无恤麾下身份最为尊贵,但职权也最为模糊,只是作为招贤纳士吉祥物的楚平王之孙王孙胜这次没有丝毫犹豫,当即出来请战道:“赵韩宋三方瓜分郑国,堕其国都,屠其人民,夷灭其社稷,赵氏声威便能远达荆楚,威慑吴越!臣请为先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赵无恤在朝歌并非无所事事,他一直在观察,一直在等,等待韩氏的求援。

然而一同等来的,却还有一份郑国的请平文书。

郑国现在的执政是罕氏的罕达,他派来的使者则是前任执政驷颛之子,驷弘。

“郑国愿意献上城邑,归还上洛么?”刚见面,赵无恤便劈头盖脸问了他这么一句。

子产那种在外交中不畏强暴的精神仿佛深入了这一批他教育长大的年轻人体内,郑国七穆比燕、中山,乃至于齐国人难对付多了。

只听驷弘不卑不亢地说道:“郑无罪,为何要献城?大国亦不能轻易折辱小邦,郑国从不接受无理之责!至于上洛,嘿,上卿莫非是忘了,多年前,是谁遣子贡到新郑游说郑国夺取此地的?郑国还当上卿已承认将此地割让给郑国,谁料今日上卿解除危局,便要反悔,此举非大国所为也。”

赵无恤微愠:“那你今日来此所为何事?”

“郑国希望上卿能让韩氏罢兵!郑愿意献上南燕,奉为上卿养邑!”

南燕,本来说一个姞姓小邦,曾经是郑卫的附庸,绝嗣后被郑国吞并。这是一份贿赂,在齐国以河间贿赵,使得赵氏停战后,郑国也玩起了相同的把戏,只不过他们要放弃的南燕,现在正在韩氏手里,想要空手套白狼?想的倒是美。

赵无恤依旧不松口,然而割让南燕,已经是郑国的底线了,虽然齐国做出了服软的架势,但陈乞暗中和郑国人通气,若赵、韩步步紧逼,欲攻灭郑国,齐国愿意联络秦国,乃至于郑的新靠山楚国,一同对付晋国!

郑国派遣使者请平,只是多一份和平解决的希望罢了,若是不能,郑国也并不怎么害怕。他们已经习惯了战争,而且子产的儿子,老态龙钟的子思也分析说,晋国三卿各怀心思,绝不可能齐心协力,只要能将韩氏打退,魏氏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赵氏也不会为此出动大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郑国人这次却料错了,又等了几天后,心急火燎的韩虎竟自己也跑到朝歌向赵无恤求援,同样,他也拿出了南燕为筹码,说若赵氏能助韩攻郑,无论结果如何,南燕都给赵氏!

……

“若韩氏此次伐郑受挫,或者因为执政贪图南燕一县之地而让他们无功而返,下军将定然怨恨赵氏,段规也会失去信心,以后韩可能会低调发展,恢复自己的元气,虽说无法扩张,却更难以谋取。但倘若彼辈拿下成皋,则可以按照上卿的计划进行下去,为了保住成皋,为了与郑人角力,韩氏会耗尽自己的劳役和粮食,顺便拖垮郑国!出兵吧,执政也能卖韩氏一个人情,日后万一有事,韩氏会站在赵氏而非魏氏那边。”

任章善于理清不同事件的关系,在他的分析下,赵无恤下定了决心,同意发兵去拉韩氏一把。

他对韩虎严肃地说道:“韩氏攻郑,已经违反了铜鞮三家之盟,赵氏完全可以和魏氏一样袖手旁观,念在与子寅的情谊上,再助韩氏一次,我将发兵一师,支援成皋韩军……”

“一师,恨少,恨少啊!赵氏攻齐,韩氏出了整整一个军!“韩虎恨不得赵氏将武卒和骑兵全部拉上,全歼郑国主力,他好抢夺自己看中的地盘。

“破成皋,一师足矣!而且此战只允许到韩氏取成皋,夺下城池立刻坚守休战,决不能贪图冒进,再刺激敌国!”

韩虎无奈,为了让段规早点攻下成皋,他在东面发动了一场攻势,吸引郑国人主力。这场攻击倒是挺顺利,逼近了郑国大梁一带,他打算在那里和宋国人会师,只可惜东面打的再好,这些飞地他也守不住,还不是便宜了赵氏,眼下能吃到嘴里的,还是只有成皋……

“一切都听子泰做主。”几个月前被段规奇谋点燃的雄心壮志,现在却化为辛酸的苦水,战争真的不好打,尤其是韩氏孤军奋战的时候。

韩虎这下算是吸取教训,以后再制定谋略战事时,他可不会有这么大胆,想要脱离赵氏单干了。因为他发现以自己的实力,若想要做点什么大事,根本离不开赵氏的支撑,内战时如此,侯马之盟时如此,现在亦如此,费尽心机绕了一个大圈,又回到了需要赵氏提携的起点,韩虎的自尊心和自信心很受伤……

赵无恤其实也疲于应付,这边韩虎前脚刚走,后脚王孙胜就又来请战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死死咬着牙,楚国王孙迈着从容不迫的步伐,从殿外走来,他这次甚至没有脱去皮鞮,牛皮打底踩在木质的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响声,暴露了觐见者现在的心情。那抿着的嘴唇,紧缩的眉头,满脸的戾气,让殿内执勤的羽林侍卫眉间尺不由握紧了剑。

他听说,王孙胜的剑术是专诸启蒙,孙武子指点,在吴国时便是翘楚,空手搏击也很出色,若他对上卿有何不敬,自己能拿得下他么?杀了他,杀了这个楚王熊珍的侄子,算为父亲干将报仇了么?

随着眉间尺的目光,王孙胜走到了距离主座二十步的位置,这是一般臣僚面见的距离。

“王孙免礼,近前十步。”

至于十步,则是上宾和重臣。

他并未为此欣喜,拱手道:“请上卿准我为先锋,讨伐郑国!”

这是王孙胜第三次向赵无恤请缨伐郑。

五年前,在汶水之畔,将身形包裹在蓑衣下的王孙胜目睹了赵氏击溃齐军的全过程,奔驰的骑从,严密的方阵,吐出死亡飞石的机械,从那时候起,他便为强大的赵军震撼不已。孙武子认为天下霸业,南方为吴楚,北方为赵齐,南方的吴王因为他是楚国王孙容不下他,他便只能另谋高就。齐已衰败,赵氏的事业冉冉上升,王孙胜来投奔后,是很期望能做一番大事的。

刚来时他便发现了,赵氏的提拔系统很公平,“猛将必起于行伍,宰辅必发于州部”这并不是一句空话。赵氏顶尖的几名大将穆夏、虞喜等,都是从圉、牧提拔上来的,而阳虎、张孟谈、宰予等,或为家臣,或为士,出身都不高。从上到下,除了堂堂赵卿外,赵氏的政权透着一股士人和军功小地主政权的味道,而非传统的封建贵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对于出身尊贵,却被迫流亡的王孙胜而言,他既看不起赵氏的大多数家臣,又希望自己也能立下功劳,向世人证明自己,然后超过所有人,证明高贵的血脉依然是立于世间的重要资本。

然而整整四年世间,足够一个干练的小吏从亭驿慢慢爬到郡县里,王孙胜当年是什么位置,现在却还是什么位置。

赵无恤敬他如宾,却不给他固定的职位,只是时不时给几个看似重要,实则只是跑腿的差遣。赵无恤待他和善,却从不会将机密核心的事情告知他,王孙胜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把虽然锋利,却被插于鞘中的宝剑,被赵上卿刻意雪藏了。

他也曾悲愤,不解,想要一怒之下离开,但离开后又能去哪呢?楚国回不去了,吴国容不下他,去齐国做鲍氏的宾客?想想都掉价,秦国?秦国现在与郑国是盟友,而郑国乃他的杀父仇敌。

高贵的王子在漂泊流浪,却无一处是能收容他的港湾,当年晋文公重耳流窜于白狄、齐楚秦宋时的心境;栾盈身负背叛与不公的屈辱藏身于齐姜嫁车中的心境;父亲太子建从楚国出奔后,发疯一般想要在郑国城邑举事,为自己夺得一片地盘的心境;义父伍子胥抱着他徘徊于昭关之外,一头黑丝突变为满头银发的心境……

他全部感同身受!

渴望回家,渴望复仇,渴望出人头地却得不到结果,痛苦如同白蚁在咬噬他的心肝。这是王孙胜最后一次发出请求,若还不行,他打算一赌气去投奔韩氏,或者宋国,但凡是能带着他进攻郑国的就行!

赵无恤停下了手里的批阅,抬眼看着与自己同龄的王孙胜,目光悠长而深邃。

“就算上卿不打算攻灭郑国,给我一个师,不,只需要三五百人,让臣攻入郑国!这是我唯一的恳求!”

男儿膝下有黄金,何况是王孙贵胄,就算被母国驱逐,无处可依流浪到了这里,王孙胜平日却一样保持着他的贵族范,高傲,冷漠,脾气古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现在,他却长跪在地,朝赵无恤重重顿首,抬起头来时,赵无恤看得真切,在流血的额头下,王孙胜眼睛里,闪烁着名为复仇和野心的熊熊烈火……

狼子野心啊……

他看人不会错,王孙胜很锋利,有才干,有远略,文成武德,堪称出色。但这也是一把他不太想用的剑,这个人心志太大,“复仇”之下掩藏着的王侯之志,赵无恤可满足不他,说不定哪一天,这把剑就会自己跳将起来,把剑刃对准赵氏。

对于自己没把握驾驭留住的人,赵无恤一贯是疑人不用的。

但若只是加以利用呢?这么好一枚能放入楚国,乃至于吴国的棋子,一直闲置着岂不是太浪费了?

他露出了微笑:“何必如此拘礼,王孙,再近前三步,赐座。”

王孙胜诧异地看着赵无恤,连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三步的距离,换了平常,这可是上卿心腹才有的位置啊!

他不会天真地以为自己终于得到认可了,但心里,却猛地生出一股希望来。

“一直不用你,是为了磨砺你,锻炼你的心志,就像玉不雕琢不成器,剑不砺则无锋。现如今美玉宝剑已经成型,可以出深山了。毕竟锐利的锥子,是不可能在口袋里藏住的,迟早会脱颖而出!”赵无恤意味深长地说道。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坐车刚到,只有一个大章了

从踏入郑国地界起,王孙胜的手就颤抖不已。

四年了,在苦等四年之后,他终于为自己赢得了一个独自领军的机会,虽然手下仅有一师之众,主要任务也是保护公输班等工匠抵达成皋,但王孙胜无所谓,只要能让他有机会亲自对郑国复仇就行。

上一次来郑国,还是三十年前,那时候他尚在襁褓之中,然而义父伍子胥的故事听得多了,王孙胜有时还是会在脑海里自行拼凑出过往的光景,找回不属于他的记忆。

在遥远的方城之南,江汉奔涌而过的平原,有个青岗纵横、花开平野的地方,那里有富饶的云梦大泽,有高耸的章华台,当地人自称为楚,中原人也称呼为荆,骂他们“蠢而蛮荆,大邦为仇”!虽然王孙胜从未回过郢都,却能想象出楚国的地大物博,以及深藏在他血脉中的荆蛮之傲。

王孙胜的父亲,是楚国的废太子建,早早被楚平王立为继承人,并以伍奢、费无极为辅,同时为其求娶秦国公女,这时代秦晋之好早已结束,秦与楚才是九世婚姻的盟友。

本来一切都在正轨之上,太子建会顺利地娶妻,顺利地等待,顺利地继位为楚王……然而好色无厌的楚平王却反悔了,他在看到美丽的新娘后,抢夺了儿子的未婚妻,父子之间遂生隙。太子建的处境日益艰难,平王六年,他被迫离楚都,居城父,次年,费无极又向平王进谗言,诬陷他要联晋叛楚为乱。

平王强纳了儿子之妻,一直心中不宁,看太子建越发不顺眼,他在秦公女生下幼子熊珍后倍加宠爱,早有废长立幼之心,晋献公欲杀太子申生那一幕再度上演。于是太子建惧而奔宋,开始了流亡生涯,后因避宋国华氏之乱,又入郑,王孙胜那时候还是母亲腹中胎动的血肉,或许打未出生起,他也注定要有一个漂泊的命运……

郑人最初对太子建以礼相待,封给他一座小城,然而太子建野心勃勃,他和手下的伍子胥等人谋划,一心想要获得一块地盘,寻找机会反攻楚国,夺回本该属于他的一切。于是就利用郑人对他的信任,与晋人策划袭击郑国,郑国执政子大叔察觉,并获得证据,派儿子游速突袭封邑,在国人的帮助下逮捕了太子建,以子产之法判决,乃将他缢死于新郑!

那时的王孙胜还是个八个月大的孩子,趴在母亲胸脯上吸食**,按照惯例,作为叛逃公子的孽种,他本应该被郑国人献给楚王,再由楚人血淋淋地扔到地上摔死!楚国的王室斗争向来残酷,子弑父,弟杀兄,叔杀侄极为平常,楚平王就是在连续逼死三个兄长后才继位的。

大树倒下,太子建的部众家臣作鸟兽散,唯独伍子胥站了出来,他持长剑,带着几位死士杀回城邑,将王孙胜带了出来,在夜幕掩护下向陈国逃窜。

一路上,他们风餐露宿,王孙胜没有奶水饿得哇哇直叫,伍子胥只能戳破指头,伸进他豆粒大的小嘴里吮吸,他是品尝着热血长大的,那些在伍子胥口中时常念叨着的名字:楚平王,令尹子常,费无极,楚王熊珍,郑国子大叔,游速,或许就在那时通过略带咸味的血,深深烙在王孙胜的心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空皓月,伍子胥夜过昭关,王孙胜藏于筐内,只要他忍不住发出一声啼哭,就会被陈人拿下。但一切都平安无事,等他被从竹筐里抱出来时,却发现伍子胥的满头乌发,一夜全白……

就这么磕磕碰碰地跑到了吴国,这才有了一个寄居之所。但最初时,他们的日子日益艰苦,布帛全部花光,只能乞讨为生,一老一小在吴市吹萧卖艺,堂堂王孙贵胄竟沦落如斯,伍子胥投靠吴王阖闾,那是后话了。

多年来,伍子胥待王孙胜亲切慈蔼,却又严肃,在抚摸头顶时,他的双手犹如皮革般柔软,在教授剑术和用兵之法时,却冰冷而生硬,打在脸上生疼,而且每天都会对他念叨一遍仇人的名字,让他牢记在心。

“令尹子常,楚王熊珍,游速!”

甚至连死人都不放过,伍子胥发誓,必掘楚平王,费无极,子大叔的墓!

复仇的种子,从那时候开始在王孙胜心中生根,发芽,最终长成了现在的参天大树。

如今,伍子胥的大仇已报,但对于王孙胜而言,他必须将破郢鞭尸那一幕施加在郑国头上,方能消解心中恨意!

一想到即将与郑国人交战,王孙胜就兴奋不已,甚至连手都无法克制地颤抖,他不得不用手戟将它们刺出血来,才能让心情缓解一些。

……

从朝歌出发后的第四天,他们开始从温县东面渡河,赵氏的大河舟师战斗力虽然不强,但运输能力却不弱,在古乘的经营下有声有色。这天风浪有点大,温暖的南风一刻不停地刮,挂满花瓣绿叶的栗树林沙沙作响,岸边芦苇被压弯了腰。

过了大河后,他们顶着暴晒的太阳,又走了十多里地到成皋,此时太阳将快落山,方才看见高大的成皋,无愧于其名”虎牢“,果然像一座固若金汤的城池,夯土砂石相夹的墙垒沐浴着金红阳光,在险隘的地势上耸立显得更加高大厚实。固若金汤,王孙胜只想到了这个词来形容,难怪韩氏打的那么辛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与赵军全取河间的迅速从容比起来,韩氏攻略成皋显得迟钝而笨拙,光是从围城的军营就能窥见一二。

日暮西下,韩军的帐篷与营火是如此无序,四散蔓延,士大夫和地位高的人把自己的营帐舒舒服服地搭在便池上游,下游则尽是污秽不堪的小帐篷、车马。

“我军将成皋围得水泄不通,四个师分别驻扎在四个门外,还有一师则在河边,方便取水和运输粮食……“段规带着副将韩安平来欢迎,同时也简略介绍了围城的情况。

王孙胜冷笑不止:“如此说来,汝等是打算饿降成皋?”

段规有些尴尬,他出身也不太高,在这个英俊骄傲的王孙眼中,仿佛他比他更低一等,但有求于人,他只能摇摇头,“城内的郑将子姚早已把与防御无关的闲杂人等统统赶出城,并将城外搜刮一空。他目前储存的粮草估计能支撑整整一年。”

“那韩氏的粮草呢?是就地征集,还是转运过来?“

韩安平苦笑道:“我派去征集的人大多空手而归,郑国的商贾也不配合。”虽说无商不奸,但郑国的商人有弦高做榜样,觉得还是很高的,加上他们一贯与韩氏控制的商人竞争,更不愿意来为虎作伥。

“但只要河里有船从韩氏的河内领地过来,吾等还撑得住。”

王孙胜道:“事先便说好,吾等的军粮也得由韩氏提供。”

“这……河东、河外因为隔着砥柱,水运不便,河内屯粮又不多,连韩氏自己都满足不了,王孙能否请上卿通融一二,先从温县等地调拨。”

王孙胜寸步不让,冷冰冰地回答道:“若是粮尽,吾等立刻掉头离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段规咬了咬牙,只能同意,自己下去另想办法。

他没指挥过几次军队,也缺乏攻城略地的经验,比起可以从基层提拔军官的赵氏,韩氏有类似经验的将领少之又少,只能起用韩安平这种小宗子弟。他们也没有像魏氏一般大刀阔斧地效仿赵氏进行军事改革,还是之前封建贵族军队那一套,故而领地和人口、兵员增多了,可战斗力还是那样,与国家认同感较强的郑国人一碰,自然讨不到太多便宜。

不过韩氏也从其他方面弥补了不足,那就是武备。

……

鲁班带着赵氏的匠人们抵达时,韩军的营地充斥着木锤敲打声,一座崭新的攻城塔楼正在建造中,另有两座已建立起来,在这两座塔之间,还有不少云梯的仿制品,它们吸引了鲁班的注意。

在六卿内战前,韩氏本来就以工匠数量众多而出名,一些半成的手工艺制品也是韩氏商贾售卖的重要商品,晋国兵刃之利,弓弩之强莫出于韩,只不过这种情况在赵无恤多了莫邪和鲁班两位能人后产生了变化,韩氏工匠现在只能拾取赵氏百工的牙慧。

在鲁班眼里,眼前这架仿制的云梯还算合格,至少能顺利把人送上城头,不过对于那些投石机的粗劣仿制,他就很不以为然了。

架子比赵氏的矮,发射的石块比赵氏的小,连射程也短了几十步,都快进入城头弓箭射程了,所以意义不大。

这也怪不得韩氏匠人,云梯的话,内战期间他们真真切切地见过,但投石机,赵氏对此十分谨慎,用完就拆掉,至于在汶水之战里使用的弩砲,他们就更没机会一睹其真容了。

而且就算他们仿制得一模一样,鲁班也不放在心上,经过几年开发,经过邺城学宫精英工匠们的集思广益,赵氏军队里,已经有了更强,更远,更恐怖的攻城利器!

唯一让鲁班遗憾的是,攻打齐国河间时战争结束太快,还没来得及试验试验,他们只能悻悻而回,却突然听闻郑国开战,最初也曾欢欣鼓舞,觉得终于有机会用于实战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赵无恤却给他定下了禁令,严禁使用新式武器,却要想办法帮韩氏将成皋咬开一个口子。

“真是又让马儿跑,又让马儿不吃草!”才二十出头的鲁班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对此颇有些无奈。

思前想后,在绕着成皋走了一圈,观察完地利形势后,他终于有了主意,便胸有成竹地对段规和王孙胜说道:“给我十天时间,便能一蹴而下成皋!”

段规忧心忡忡地说道:“十天?但郑卿子般已经带着援军,抵达东虢,距离此地只有一天脚程,郑军至少有五六千人。”

王孙胜此行的任务就是保护鲁班及众工匠,这让高傲的他十分不满,但鲁班在赵氏内部的重要程度更甚于他,担任的是工正之职,位列中大夫。他也不想整日在这里看工匠们锯木头量墨距,便主动应道:“我带卒伍去东虢拦住郑人十天。”

有赵军相助,段规自然开心,他很大方地拨出一师,听王孙胜指挥,与赵氏合兵五千,去外围拦截郑国援军,而鲁班则加班加点在成皋城下开工了……

……

守成皋的郑国守卒其实不多,才两千人,据说最初仅有五百,韩氏的前锋却被他们顽强打退,郑国这才让子姚发兵来驻扎,双方就这样玩添油战术,僵持了一个多月,攻守双方兵卒的体力和耐心都在慢慢耗尽,对于日复一日的围城有些懈怠了。

本来拖到下一批援军抵达,这场攻防战就差不多了,然而子姚不知道的是,城外新来了一位这时代最厉害的攻城专家。

鲁班初到伊始,便召集了韩氏随军的所有工匠,将一张图纸扔到了他们面前。

“汝等先前挖开了一条隧道,如今需继续挖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众人还以为大名鼎鼎的“鲁班”能有什么惊人的攻城之法,没想到还是和他们的一样平平无奇,有人讷讷地说道:“成皋墙垣厚实,更有石头为地基,难以挖坍塌,若想挖到城中,则更为困难,吾等曾经试过,但挖入城中后便被郑人察觉,灌水入坑道中,淹死了上百人,隧道也垮塌了。”

“汝等照做便是,从今以后,所有工匠听我差遣!”

鲁班年轻虽轻脾气却不小,毕竟这个顶着赵氏中大夫头衔的人,是天下有名的巧匠,韩氏工匠们近年来仿制的东西,无不是他首创,威望加上权力在手,众人岂敢不从,便唯唯诺诺地下去执行了。

韩氏空闲的人手都被鲁班征用,带着简陋的工具开挖沿着之前的隧道继续挖掘,方向对准成皋的城角,以鲁班多年的土木经验,一眼就看出这是墙体根基最为薄弱的部分。

韩氏使用的工具多为青铜,甚至还有木制的铲子,所以虽然日夜不停,但进度也很缓慢,直到第五天时,鲁班忍不住了。他将温县送来的一批名为“工兵锹”的新式工具分发下去,韩氏劳役们很快就发现铁制的锹锋挖掘土石极为便捷,短柄容易携带使用,连上漆的木柄也不容易滑落,顿时爱不释手,只可惜鲁班扬言了,用完后每一个都要归还,若敢私藏,韩氏可以承诺了他可以就地杀人正法的权力的。

就这样日复一日,到了第九天时,沿着旧的隧道拐了个弯后,这条能容两人并排出入的隧道终于挖到了成皋墙垣之下,一抬手就能触摸到冰冷的墙体。

想要靠人力挖塌城墙是不可能的,按照以往的经验,应该试一试继续往里才行,然而到了这里,鲁班却让他们停手了。

众人不解地问道:“工正,不继续挖下去了?”

“不必,再将隧道尽头稍微拓宽挖深就足够了。”鲁班虽然对效率不太满意,但好歹在约定日期到之前完工。一时间,工匠们看着自己的成果激动起来,同时也满怀期待地看着鲁班,希望他能变戏法似的,给自己展示一下奇妙的攻城之法。

然而接下来鲁班让人做的事情更让工匠们惊掉了眼珠,他让人将早先派人从河内运来的四十头肥胖丑陋的老母猪,一口气全赶进了隧道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夜幕降临,虎牢关内一片寂静,郑军士卒们一动不动,心情紧张,他们的目光都集中在爬到地上侧耳倾听的斥候身上。

“挖掘声停了。”那人听了半响后,这才抬起头对郑卿子般如是说。

守了虎牢一个多月的子般松了口气,捋着胡须得意地笑道:“看来这些晋人总算是死心了,虎牢城的地基是我父采山中条石一点点铺垫起来的,光靠下面那点人力根本无法挖开,他们大概是撞破了头,挖烂了工具,知难而返了吧!”

子般是晋国七穆中的丰氏子弟,他们这一支也曾位列郑国执政,但四十年来都没有再轮到。子般的父亲丰卷担任的是郑国司城,重建成皋城时,丰氏也意识到此地极为关键,为了不再让晋悼公城虎牢逼得郑国屈服的事情重演,所以将此城重新整修了一番,顿时焕然一新,堪称这时代排的上号的坚城,虽然小,却坚固。

丰氏投入的精力,在这次韩氏图谋成皋的攻防中显露出价值来,虽然城外韩军人多势众,郑国的主力也被韩虎和郑国牵制在东面,但只要赵氏不全面干涉,郑国是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打退敌人的。

见韩军不再试图继续挖掘隧道,子般也就放下心来,但还是让众人警惕,以防夜深后有变。

他自己则回去睡了一会,梦到新郑的美妙音乐,放荡的士与女,这才是夏天该有的样子……

但他在睡了一会后便被人匆匆喊醒,迷迷糊糊间,听到外面一阵嘈杂惊慌,子般顿时一个激灵,拿着剑一跃而起。出门后,他发现这会是鸡鸣破晓前,黎明到来前最深沉的黑暗,他便呵斥士卒,然后再度登上西北角的城墙,眺望敌营。

看着看着,他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韩军是打算黎明后攻城?”数百步外,无数黑压压的营垒前,韩军点着火把陆续集结,其声势之大,像无数萤火虫聚集起来化为的火海,足足有近万人之多!

莫非总攻就在明早?子般额头冒出了冷汗,一面下令让休息的兵卒全部上墙垣准备,尤其是容易遭到攻击的城角上挤得密密麻麻,一面也拼命思考敌人会如何进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云梯蚁附?飞石攻城?

偏偏就在这时候,就在他所在的城墙西北角,出现了诡异的动静。

“汝听到什么声音了么?”

兵卒们紧张地对视,然后不约而同将目光对准了城墙之下。

有人连忙跑到城墙下储藏兵器甲胄的暗室中,只觉得隔着一丈厚的脚下,隐约传来一片嘈杂,有什么东西在喘息。

没猜错的话,下面就是韩军挖出的隧道尽头,有敌人在,这是已经可以确定的了,但再一听,下面的东西不像是人,而像是某种被逼到绝境的野兽,起码有数十上百才能发出如此规模的尖啸喘息。

子般的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疙瘩,城外的韩军已经集结完毕,火光下,他们扛着各种云梯木板,无数脸庞或阴或暗,这让子般更加困惑,他们在等什么?韩氏到底想在城墙下做什么?

虎牢关是由晋人首建,郑国加固的,虽然是郑国境内数一数二的要塞,但守城的人也对来自地底的敌人毫无办法。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那些野兽的尖哮喘息变得更加急促疯狂!而且……

“地面在发烫……”被派到暗室里的兵卒像是掉到热锅上的蚂蚁般跳了起来,他们脚底的石头地基的缝隙在冒出白烟,慢慢地变得烫脚,无人再能在上面久留,他们连忙将此事通报子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敌军在下面点火么?然后呢?还能指望火焰把墙烧塌?这种想象太过可笑,子般不觉得有可能,但越是这样,他愈加觉得诡异了,今天韩氏的作态让他觉得非同一般,有什么事情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悄然发生了。

“离开西北城角……”凭借对于危险逼近的本能,子般下达了这个命令。

就在郑人开始陆续从西北城角上撤下的时候,来自地底的热浪已经开始渗上地表,烈焰已经烧得几十步长的城墙也开始发烫,除了呛人的烟雾外,士兵们还闻到了一股诡异的肉香,那些野兽的惨嚎倒是消失了……

所有人都莫名其妙胆战心惊地面对着这一切,而就在子般走下墙垣的一瞬间,西北城角所在的地基,开始发出一阵颤抖……

就像站立已经的疲惫巨人般,整个西北部的墙垣都在震动发抖,仿佛是想将依然在上面的郑人连同覆盖了几十年的灰尘、苔藓全部抖落下来,你得扶着女墙才能站稳脚跟。

这种状况持续了将近半刻,然后,角楼像是醉酒的壮汉一般开始摇摇晃晃,接下来竟然轰然倒地!四处飞溅的砖瓦和木桩砸死了十多人,而西北城角,也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向下陷落,坍塌了一个大口子!

子般瞠目结舌地看着这一幕,看着昨天还固若金汤的数丈高墙在他面前突然脆得跟纸糊的一样,而在塌陷的墙垣之下,是一片可怕的火海,是那条韩氏挖开的隧道:肥彘被烧成焦炭的尸体,滋滋作响的滚烫油脂,还有一根根被烧断的木桩……

……

“墙塌了!”与城内的愕然和绝望不同,城外则是一片连绵不绝的欢呼。

城外韩军士卒已经等待了整整半个时辰,清晨的霜露沾满他们的发髻和胡须,又从胄上滚落下来。

所有人都没睡饱,无所事事地坐着等了这么长时间,都有些懈怠和不满,哈欠连天,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他们可没有赵军那样严格的军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起来!都起来!”军吏的鞭梢抽了过来,催促他们起身,就在这时候,他们目睹了奇迹:他们正对的敌军西北城角,轰然坍塌!连带着倒塌的,还有数十步长的墙垣!

韩军士卒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然后被动地向前,战斗开始了,这一次,城内的胆小鬼们可没法躲在坚墙后面向他们放箭扔石头!

光靠人数优势,这场成皋攻防战已经没有悬念了。

就在鼓声响起,韩军持兵器向缺了一个大口的成皋发动进攻的同时,鲁班则陷入了一片追捧和赞美的声音中。

什么天纵奇才,匪夷所思,韩氏的将领和工匠们满口溢美之词,鲁班却笑而不语。

“只是一个简单的攻城方法而已,不足奇也。”他这倒不是谦虚,而是事实。

自从临漳学宫建立起来后,百工这个过去低贱卑微的群体,竟然也能在里面占据一席之地,鲁班则是他们的首领,在没有任务的时候,他便呆在邺城的工坊里,做各种实验发明,把自己的奇思妙想变为事实,虽然其中大多数都以失败告终,不过赵无恤又勉励他了:“失败乃成功之母。”

他们也经常去邺城节堂中,与军方的人讨论如何攻城守城,有时候赵无恤也会过来旁听,时不时提出几个让人拍案叫绝的点子。

两三年下来,鲁班的攻城之术已经较为系统,他们总结了“临、钩、冲、梯、堙、***、突、空洞、蚁傅、礮辒、轩车”共十二种攻城之法,虽然其中一些只停留在理论层面,但只要因地制宜,这世上就没有让鲁班束手无策的城池。

比如这一次,他就用上了穴攻和火攻的结合,当然,也是赵无恤曾经提过的一招,他一说,鲁班就立刻记下来了,并进行过实验,效果……惊人!

鲁班是工匠世家,土木工程是看家本领,知道这时代但凡城墙,基本都是先挖开深深的地基,再在上面铺上石基、夯土墙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地基坍塌,上面的城墙也没有幸存之理,于是鲁班就先让韩军挖一条隧道,随着挖掘的推进,用大量木料支撑住隧道的顶部。当其恰好到达成皋西北城角的墙下时,稍微拓宽,然后再放入大量稻草和油脂、煤炭,最后将大量肥彘赶进隧道,再点燃,在狭窄的空间里,猪油混合着煤炭、稻草等易燃物大量燃烧,将支撑隧道顶部的木桩尽数烧毁,高温让空气剧烈膨胀,地基也由此变得摇摇欲坠,最后竟然整片陷落了……

这个法子麻烦,却也有效,如今成皋已破,韩军大喊大叫着鱼贯涌入,郑国人在惊变的打击下,抵抗变得微弱,但还是依靠其他几面城墙,从日出一直战斗到了日落,让韩军又付出了近千人的伤亡,其统帅子般带着数百残兵被逼到最后一处角楼时,才请求投降。

“终于打下来了!”段规步入满是尸骸和烧焦残骸的成皋后,跪地地上捧着渗入鲜血的土壤,嚎嚎大哭,攻击成皋,这是他献给韩虎的计谋,韩氏为此投入了几乎所有的兵力和存粮,志在必得,一旦失败,对韩氏的打击是相当大的。

但战争的初期进行得很不顺利,成皋久攻不下,这可是在韩虎吸引郑国主力的情况下啊!为此很多人都向韩虎告发,说段规的不是,说他不会领兵,甚至攻击到了这次战略本身。

段规也曾担心得夜不能寐,然而韩虎却只是让人送了一箩筐书信回来,上面抹去了名字,但内容都是韩氏家臣食客们责难段规,足足有几十份之多!

韩虎旨在以此表示,他对段规没有丝毫怀疑,同时也在敲打他:再拿不下,我也撑不过舆论,只能拿你开刀了……

如今大功告成,段规岂能不喜?他向东方韩虎所在的方向再拜说:“攻下成皋,不是靠我的力量,而是主君的功劳!”

话音刚末,却听到有人冷哼了一声:“看来全是因为韩氏君明臣贤啊,这才能打下虎牢,如此说来,这里面是没有我和赵上卿什么事了?”

ps:这一章的战术参见罗切斯特城堡防御战,或者电影《铁甲衣》100分钟的情节on_no~有更多疑问可以找失地王约翰问去,11点还有一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汝等想让我帮韩氏修复虎牢?”乍闻此言,鲁班放下了手里的铁锤,拿过学徒帛巾擦了擦满是汗水的结实臂膀,披上深衣后,这才玩味地看着段规、韩安平二人。

按照赵韩两位家主的约定,赵氏助韩氏打下成皋后,这次对郑战争便要结束,即便郑国反攻,韩氏也必须转入防御。赵氏兵卒和工匠也将撤离,把虎牢完全留给韩氏。

所以在战后,面对坍塌大片角楼墙垣后一片狼藉的虎牢,为了在未来郑国人的反攻下守住这里,段规和韩安平少不得要登门拜访,请鲁班给他们指点一下如何修复此城。

面对两人的请求,年轻的鲁班笑道:“子矩昨日不是说,全是靠韩氏君明臣贤,这才能打下虎牢么?既然韩氏觉得这其中没赵上卿和我公输班什么事,何必再来求我?”

韩安平是贵族出身,对鲁班的狂妄有些不满,这个人哪怕位列赵氏中大夫,颇受赵无恤宠爱,也依然只是一个工匠,肉食者给他好脸,他还真当自己了不得了?

段规倒是不以为忤,制止韩安平发怒,笑着赔礼道:“岂敢,此次攻克虎牢,全赖上卿助韩氏一臂之力,也全靠了鲁子的能耐,否则吾等如今还在城下吃灰土呢!”

这些话段规倒不是信口胡说的,精妙的战略与韩氏差劲的执行能力不匹配,导致成皋攻略陷入困局。魏氏已经选择袖手旁观,若赵氏也对韩氏不闻不问,那这次他们必将功败垂成,带着对赵魏的怨恨,默默缩回领地,再也不敢冒险。

首倡此议的段规,也将被韩虎弃用,被韩氏宗族和家臣唾弃排挤,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

他本来已经绝望了,但赵无恤却伸出了援手,让段规咸鱼翻身。要知道,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韩氏这次故意与郑国交战,是在违背赵氏战略的前提下进行的,赵上卿要是一怒之下断绝与韩氏的关系让他们自生自灭,也说得过去。

同样是上卿,当年范鞅对违背自己意愿的赵氏打压可是极其残酷迅速的……

难得的是,赵无恤竟然容忍了韩氏的小心机,还出手拉了他们一把,这让韩虎感激涕零,连心思较重的段规,竟然也生出了一丝惭愧来,觉得赵无恤的心胸真是广阔,他同时也意识到了一点:韩氏离开了赵氏的支持,果然不行啊!

而他对于鲁班的感官,也迅速提升,那谈笑间就让虎牢城墙轰然倒塌的高超手段,不佩服都不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善攻者必善于防,这是众人下意识里的认知,所以才郑重地请求鲁班在离开前,再帮韩氏一把。

他们没想到的是,鲁班这欲拒还休的背后,却是得计的欣喜,在假意推辞几次后,便应允了下来。

……

“这里需要重建,还有这里……”

虎牢攻防战结束后第三天,鲁班就马不停蹄地登上城墙,像一个巡视自家田地的小农般四处指指点点。

段规和韩安平则跟在后面,这方面他们没发言权,鲁班才是专家,经过虎牢一战,他毫无疑问地成为这时代中原公认的攻城专家,百工中的佼佼者。

到最后,鲁班干脆画了一张图纸交给段规,让他按照此法重建虎牢。

“这……”盯着图纸上的新虎牢城结构图,段规有些惊讶,因为上面的城塞若能建成,将是宽两里,高三丈,城墙底基厚三四的赫赫坚城!

鲁班则已经开始进入状态,滔滔不绝地说开了:“虎牢的旧城墙已经坍塌了一个大角,想必通过此次攻打,二位也见识到了,攻城之法日新月异,过去的墙垣已经无法承受攻击。就算不用穴攻,水火相交,虎牢也扛不住几次反复。为了在接下来郑国的反攻中立住脚,虎牢必须守住,所以不如在这堵墙外面,再建造一堵厚厚的外墙!”

这时代常用的筑城之法,一般是版筑,所谓版筑,就是筑墙时用两块木板版相夹,两板之间的宽度等于墙的厚度,板外用木柱支撑住,然后在两板之间填满泥土,用杵筑捣紧,筑毕拆去木板木柱,即成一堵墙。所谓的“傅说举于版筑之间”,便是造墙工地上发生的事。

如今,和傅说出身相似的鲁班,却在极力推销不同于传统版筑的新方法。

“首先,是要架锅蒸土,再混合蜃炭,粘土搅拌均匀,在木版中进行注灌。接下来的程序,和版筑差不多,但造出的城墙,却比一般混杂稻草的夯土墙厚实坚硬数倍!再挖深地基,则就算用我之前的法子,也对城池无可奈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鲁班也不虚言,而是就地取材,当着两人的面,用他描述的方法在城外就地造了一面矮矮的小墙,果然在太阳暴晒一天后,这堵矮墙已经变得铜锥也不能深入,比一般一砸就掉土的夯土墙要坚硬得多!

段规和韩安平看得一愣一愣的,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亲眼目睹后,他们不由心动起来。这个计划看上去十分宏伟,若能成功,或许真能如鲁班所言,让郑国人无可奈何,让韩氏守住这片孤悬域外的飞地,但是……

要建造这样的城池,要付出的代价也是不容小觑的。

段规犹豫地说道:“蒸土、粘土、版筑,甚至是人力,这些只要愿意付出,都是能得到的,但是……唯独蜃炭,韩氏少量还能制造,若需要更多,就得从燕、齐处获取了,千里运输,其价贵于布帛。”

所谓蜃炭,也就是石灰,然而春秋时代的中原并没有发明出以石灰石烧制石灰的技艺。反倒是在黄河下游,从几千年前开始,就收集海边习见的牡蛎壳,并称这种以牡蛎壳燔烧的石灰为“蜃炭”,作为石灰烧制技术出现前的替代品。

所以直到春秋,一直在沿用齐地出产的蜃炭,用来涂抹房屋外墙,或者洒在周边杀灭蛇虫,因为用量不大,倒也没什么问题。

然而鲁班这个筑城的方案,却需要大量石灰,以韩氏现在的财力,根本无法负担啊,而且这东西产量不高,有时候有价无市……

“这个汝等倒不需要担心。“鲁班拍着胸脯保证道:”韩氏需要的蜃炭,可以由赵氏提供,赵氏已经获得河间,又控制了莒国海滨之地,蜃炭之物,源源不绝!比齐国人售卖的,便宜一倍!”

“此言当真!?”韩安平顿时大喜过望,若真能如此,那韩氏咬咬牙,大概是能负担得起的,为了守住虎牢,这个韩氏未来的战略要地,一些代价是值得的,家主也会同意吧。

不过多疑的段规又生出一丝疑惑来:”既然赵氏有如此妙法,为何不用于自家城邑的筑造上,反倒让韩氏先用呢?”

谁料,他这句话,却将鲁班激怒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啊!”

鲁班气呼呼地一脚踹在那堵小小矮墙上,说道:“上卿在我来之前说过,韩卿如同他的亲兄弟,韩氏在地势上,也如同赵氏的手足,保护着河内、太原的心腹。韩氏强,便如赵氏强,两家需要相互提携,才能双赢,所以才让我来助韩氏破虎牢,又让我将新的筑城之法教授给汝等,为的就是帮韩氏在河南立足……”

“谁料韩氏内部有奸臣啊,先故意违背上卿的计划,给三家大业添乱。如今是汝等先来请我,却反过来揣测起我来,公输班虽然只是一个区区百工,却也有几分骨气,不愿受辱!也罢,就当我今日没说过!”

“鲁子息怒,鲁子息怒!”段规见状,连忙跑过去拉着鲁班的手,拼命抱歉,几番低声下气地恳求后才让鲁班消了气,继续商量起虎牢城的修复来。

他面露狰狞道:“想要我来指点,那筑城就必须严苛,所有构造都按照我的图纸做,韩氏要立刻征召劳役,准备材料,今年先挖地基,明年开始便要蒸土筑城。我在此建议,所筑之城要分片区,指定工匠负责,将土搀和了牛羊血层层铺筑,用力夯实,再堆柴烧烤,以求坚硬。每层夯筑好就命兵丁用大锥锥之,如锥入一寸,即说明夯筑不坚,就杀夯筑的人。如锥不入,则认为兵丁不用力锥刺,检查不力,即杀兵丁!”

极其残忍,却行之有效,段规和韩安平都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当即点头同意,心里充满了期望,若能在两年内造出这样的城池,郑国人就拿他们没办法了!

但是在他们道谢离开后,鲁班却露出了得计的浅笑。

“上卿说的没错,韩氏为了得到成皋付出太多,就更不愿意失去这里,为此什么都愿意去做,他们果然中计了……”

……

段规和韩安平不知道的是,鲁班答应提供的“蜃炭”,压根就不是从燕国,或者琅琊运来的,而是在赵氏各个矿山工坊,采石灰石燔烧的……这项应该到秦汉才被开创的技术,就在赵无恤的推动下提前出现了,毕竟硬件条件都满足,只差一个想法。

赵氏烧的石灰之多,完全够内部的医药、印染等行业使用,赵无恤还想让鲁班进一步制作出水泥来。这所谓的蒸土筑城,不过是石灰的一种粗劣用途,后世赫连勃勃造统万城,用的就是这种方法,坚固固然坚固,但也极其费财伤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将便宜的石灰说成来自海滨的蜃炭,高价转卖给韩氏,不仅能让赵氏得利,光修虎牢城的用量,就足够榨干不算富庶的韩虎了。

归根结底,这依然是赵氏“疲韩疲郑”之策的一部分,看似含情脉脉的扶威救难,背后却是将韩氏牢牢拉在赵氏阵营内,并暗暗损耗他们实力的阴谋……

“若韩氏真的筑成此城,一旦赵韩交恶,赵军也不好攻陷虎牢啊……”鲁班记得自己来的时候,也向赵无恤提出过这个问题。

“你听说过海大鱼么?”赵无恤却抛回来这么一句话。

鲁班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未有。”

“东海的大鱼,名为鲲,网抓它不住,钩钓它不到,可一旦他肆意骄傲离开了大海,那么连区区蝼蚁都能啃食它的肉。现在还算完整的晋国,就相当于韩氏这条鱼的大海啊,他们一直受着我的庇荫,才能在内战里幸存下来,现在却想摆脱赵氏,独立发展,殊不知没了赵氏,没了完整的晋国,就凭韩氏的地利,就凭他们那点可怜巴巴的实力,就算将虎牢,将平阳,将宜阳的城墙建得天一样高,又有什么用呢?”

鲁班恍然大悟,也突然明白,眼光局限于一城一池,还是放大到整个天下,这就是上卿和韩虎、魏曼多这些人的区别啊!

“更何况,不是还有你么?”赵无恤指点着鲁班,对他授计。

“以汝之矛攻汝之盾,是矛入盾破,还是盾存矛断?你自己设计的城防,留一手别人看不出的破绽,还不是轻而易举!就算不留,以赵氏百工们日新月异的攻城之术,何愁不破?韩氏这番辛苦,只是空费家力而已,一边筑城一边要防备郑国人的反扑,就韩氏这点积蓄和人口,只怕在崛起之前,便要重蹈梁国覆灭的故事了……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就像先前设计好的一样,韩氏之衰败,就始于他们保全虎牢关的贪婪!”

对于不太听话的小朋友,赵无恤一贯是先让他们认清楚现实,等他们哭着回来叫爸爸时,再很恨打他们的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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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侯午二十年是纷乱的一年,名义上还存在的“晋国”先后和齐、郑发生冲突,赵氏夺回河间,魏氏避免了所有的纷争,一面秣马厉兵,一双眼睛却一直在盯着西面,盯着富裕的河西之地。

韩氏则越过大河天险,占领了成皋。与此同时,与鲁班一同出发的王孙胜也初战告捷,他带着韩氏之兵在成皋东面打了一场漂亮仗,伏击前来救援的郑军,斩首三百,俘获七百,让郑国人不得不退了回去。

韩氏与郑国的大战就此告一段落,但零星的冲突却从未中断,郑国七穆是子产言传声教长大的一代,颇有几分硬骨气,他们不接受成皋陷落的事实,一直试图反扑,韩氏只能见招拆招,与他们消耗。为了确保虎牢不会得而复失,韩虎在鲁班的怂恿在,打算在这里建立一座前所未有的要塞城隘,一座永不陷落的城池!

韩氏竭泽而渔,动员了数万民夫来修筑城池,又持续保持一万人的军队驻扎大河两岸,提防郑国人来拆城,为了保证工程的质量与速度,他们采用了鲁班的建议:每层夯筑好就命兵丁用大锥锥之,如锥入一寸,即说明夯筑不坚,就杀夯筑的人。此法酷烈,惹得一些韩氏的老家臣无不愤慨地说道,若是韩献子在世,见到儿孙如此残民,一定会气得降下灾祸。

韩虎和段规却无可奈何,一君一臣在对困难准备不足的情况下贸然与郑国开战,差点载了大跟头,如今虽然在赵氏的帮助下得到了成皋,却已经骑虎难下,只能咬着牙坚持到底。若成皋都守不住,那这几年的费尽心机就成了一场空,韩虎的威望将受到重创,段规也将结束他的家臣生涯,除了自刎谢罪别无出路。

从夏到秋,在一片怨声载道之声中,新虎牢关的雏形在慢慢搭建而成。与此同时,在遥远的南方,一个古老的邦国却面临着丧土失民的危机……

……

哭哭啼啼,蔡国人三步一回首眺望他们的国都。

这是蔡国第二次迁离都城了,第一次还是被楚灵王灭国的时候,他们丢掉了社稷,三年后又被由陈、蔡国人商贾支持上台的楚平王恢复,只是国都从原来的“上蔡”迁徙到淮河上游的吕亭,称之为“新蔡”。

新蔡却没带给蔡国人新生活,他们依然被大国玩弄于鼓掌之中,忽而属楚,忽而投晋,忽而又因为国君的一己之愤,引吴国人破楚入郢。这种朝吴暮楚自然是要遭报应的,随着楚国的复兴,两年前,蔡国遭到楚、陈、随的联合攻伐,被迫再度服从楚王号令,割地赔款,贡赋如常,蔡侯还向楚王献上女儿蔡姬。

可如此一来,吴国却不干了,他们前年进攻陈国未遂,岂能再失去蔡国?刚刚完成复仇大业的夫差可咽不下这口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今年秋天,吴国派使者泄庸来向蔡国致送礼物,谁料使节团里却藏着军队甲兵,他们占领蔡国城门,引吴军入侵,蔡侯不敢与之为敌,加上他本身就与楚国有旧怨,于是便杀了一位亲楚的公子来取悦吴国。同时在吴国人的强迫下,迁往吴国为他们找到的新国都:淮河下游的州来,亦称之为“下蔡”。

蔡侯号哭着把先君的坟墓迁走,贵族们也坐着船载着宝器车马先走了,只剩下一些背井离乡的平民,他们抽噎着,挥泪诀别故土,又向东迈出一步。这是一场浩大的迁徙,也是一次前所未有的苦难之旅。蔡国本是能出赋千乘的楚国大县,复国后人口减半,却仍然有两万五千户之多,等他们次年春秋完全迁到州来后,却只剩下万余户,不到十万人口……

途中死掉了一些,但更多地,是不愿意离开故土,宁愿留下来,摒弃蔡人的名号,改做楚国人!

比起赵无恤迁故绛之民至邺,吴国的这次强行拆迁显然更受诟病,在听闻此事细节后,赵无恤立刻让邺城学宫举行一次策论,将两次迁徙进行对比,并在邺城中大肆宣传……

至此,吴楚各自占有了蔡、陈,在淮上争夺中形成均势。

伍子胥虽然在吴王破越后一度拂袖而去,但随即又回到中枢,主管吴国外交。他依然坚持之前的主张:“陆人居陆,水人居水,中原之国干燥,不能种稻,也不能行船,吴国就算攻而胜之,吴人也不能长久占领其地,但像越国,还有楚国淮上、江南等地,与吴国习俗相近,语言相同,却可以据为己有。”

他极力劝阻夫差北上与赵氏争雄,而是北结齐国,也派人与还未有明显冲突的宋国、郑国、秦国通使,主要精力还是在于与楚国争夺淮上、群舒,试图再度进入江汉腹地。

楚国则一面妄图复兴,一边小心防御,楚本来在瓜分蛮氏期间,与秦、郑结成了盟友,俨然三国盟主,但他们的精力被吴国牵制太多,以至于在晋国三卿攻略郑国时无动于衷,哪怕年底时传来晋国三卿又要图谋秦国的消息时,也表示无可奈何。

乘着齐国新败不敢动弹,韩氏拖住郑国,楚国也疲于应付吴国不敢北上支援盟友之际,晋侯午二十一年夏三月公元前491年,在又囤积了一年粮食后,晋国对秦国的进攻开始了……

……

“美哉,河山之固!”

走到龙门岸边,连见多识广的赵无恤也不由发出这么一声感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黄河,春秋之世只有到齐国境内才逐渐浑浊,称之为“浊河”,在其余位置,只用“大河”或者一个“河”字作为专属名词,以凸显她在华夏地理文化中的分量。在这时代中原人的认知里,黄河的源头在河套之西,它从巍峨雪山飘逸而下,以雄浑豪迈的气势,在广袤的黄土高原上奔腾激荡,而位于秦晋交界的龙门峡谷,就是其中最为雄起跌宕、多姿多彩的部分。

龙门,亦称之为禹口,相传是大禹治水时用巨斧劈凿而成,赵无恤立马放目望去,只见它的北面是群山夹道的黄河峡谷,南面是坦坦荡荡的平原,反差巨大。

河水起初被约束在两岸悬崖断璧之间,白色的浪花如同千万匹奔马般横冲直撞,雷霆万钧,破山峦而径出,泻千里而东流,水浪起伏,如山如沸。

赵氏专门掌管大河水运的官员古乘见赵无恤兴致不错,便说道:“龙门两岸屹立,河出其中,上宽百步,下泻千里,相对如门,唯神龙可跃,故称之为龙门。龙门每年十二月初为冰所封,次年三月惊蛰时冰消,每当这时,有黄鲤数千条自下游游集龙门,竞相跳跃,一登龙门,云雨随之,天火烧其尾,化为神龙,登不上者,点额曝腮……”

时值三月,正好龙门的水下游着许多鲤鱼,但见到这一幕后,赵无恤却嘿然了,哪有这么邪乎,其实是黄河鲤的繁殖季节到了,争相游回它们上游的出生地交配产卵呢,倒是捞鱼子的好地方。的确,跳得上龙门,就能留下后代,跳不上去,就只能孑然一身了。

他与众人将此事一说,本来还在抬头寻找“神龙”的赵氏僚吏们纷纷大笑,古乘也红了脸。作为渔夫出身的他已经被赵无恤派到龙门近一年了,自然清楚这一点,本来当做奇闻异事说出来博上卿一乐,不成想,本应该五谷不识的赵无恤却如此清楚……

“二三子知道,我由此想到了什么么?”

“不知。”

目视众人,赵无恤加重了语气:“那就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

“天地万物和我们人类并存,种类不同而已。种类没有什么贵贱之分,只是因为大小、智力不同而互相制约,互相成为食物,从而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鲤鱼如此,百兽草木如此,人、宗族、邦国、族类亦如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场众人皆为之震撼,在剥开“天养万物以养民”的脉脉温情后,传统的礼乐征伐掩盖的血腥与真相昭然若揭。

一口气将原始的进化论思想提升到社会达尔文主义的程度后,赵无恤马鞭指着龙门对岸黑色的秦国旗帜煽动众人道:“鲤鱼需跃过龙门,才能传递血脉,吾等也一样,赵氏赢得了晋国内战的胜利,是晋国内部的适者,但这还不够,外敌依然虎视眈眈,天下皆有亡赵之心,吾等还要坐九州的适者!首当其中的,就是秦国!”

“一条大河将秦晋隔开,两国一衣带水,相互竞争两百年了,秦晋必有一霸,非此即彼,但前提是要宰割对方!更何况秦国占领了河西之地,必须夺回,这便是我协同魏、韩伐秦的原因!哪怕秦与赵有同姓之谊,来到这龙门,也只能袒臂相见,刀兵相向了!”

秦晋之间的竞争,是由地缘决定的,就好比长江上下游的吴与楚,有我没你,有你没我。早年秦晋争抢两国之间的骊戎、狐戎、梁国、虞、虢等,都是赤裸裸的虎狼抢食,生怕慢了一步让对方得逞。而晋国霸业兴旺后,也一点不念什么秦晋之好,堵死了秦国东扩之路一百五十年。

如今两国依然要相杀,三家攻秦,是前年就商量好的事情,毕竟知氏残部是三卿共同的死敌,秦国接纳知氏,相当于与三家为敌。就算韩氏故意与郑国交战,也没有打断这一进程,魏氏足足准备了一年,赵氏也可以发太原之兵作战,调兵遣将和制定攻击路线的工作,从去年秋后就逐渐落实。

赵氏与秦国不交界,若从楼县,或者去年刚建立的离石县渡河,还得先借道白狄余部所居的“上地”,也就是后世的榆林、延安等地。于是赵氏便与韩氏达成协议,介于去年赵氏给予韩氏太多帮助,于是便把韩城以西的一处小邑借给赵氏,作为他们驻军的地点,以此作为谢意。

韩城就在龙门东面,向西走上十多里就能踏入河水。龙门虽险,却是处古老的渡口,地处交通要隘,是兵家必争之地。如公元前645年秦晋韩城大战,秦穆公就是从龙门东渡击晋,虏晋惠公的。

虽然魏曼多、魏驹父子对赵氏再度回到河东,出现在他们腹地边上十分忌惮,但今年还有更紧要的事情需要求赵氏协助。韩氏因为要应付郑国的零星反攻,在三卿会晤时叫苦不堪,只能出承诺中一半的兵卒和粮草,于是除了魏氏自己挑大梁外,就只能指望赵氏帮他们打败秦国了。

但赵无恤在这场仗里却打定主意不大动干戈,他带着盟约中说好的一军万余人入驻耿地,一兵不多一兵不少。而魏氏则要出动三军!相当于他们所有可征召兵卒的四分之三,韩氏则只凑出来一万不到,多为老卒和少年兵,这已经是勒紧裤腰带的结果了。

在商量三家主攻方向时也一样,因为晋国通往秦国的主要渡口一共就三个:蒲坂渡、风陵渡,以及龙门渡。于是魏氏两军由魏驹率领,将出蒲坂,攻击秦国大荔,一军由吕行率领,从风陵渡南下,进攻桃林之塞,也就是后世的潼关。韩氏则从河外西进,打通崤函古道,与魏氏偏师汇合。

至于赵氏的任务,自然是出龙门渡,攻击少梁了……

“这是场硬仗啊。”来到这里以后,有臣僚如此向赵无恤抱怨,因为少梁是知氏的河西大本营,也是秦国控制这里后重点经营的地方,何况龙门虽然不宽,对岸也是一马平川,却至少有敌人数千守军,早已等待再次,只等赵氏渡河,他们便迎头痛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敲打他们道:“对待秦国人,大可将汝等过去对付齐、代的心思收起来,秦国虽然穷,却不容易屈服,此番三卿攻秦,就如同举着火把去捅一个马蜂窝,将河西看做自家后院的秦人一定会拼命阻止吾等,就算失败了,也会前赴后继地杀回来,就像过去两百年间他们所做的一样。”

之所以会答应攻打少梁,自然有他的计较和目的,赵无恤真正的心思是:捅马蜂窝大家一起捅,等马蜂一窝飞回来报复时,就让魏氏自己扛住吧。如今已经让燕、中山掐架,宰割齐国,疲韩疲郑,只差让秦与魏彻底撕掰,赵无恤对赵氏周边四邻的布局与分化就算完成了……

可话又说回来,对岸守着不少神情紧张的秦国人,一面面玄鸟旗让人分不清两岸敌我,想要顺利地搭浮桥过去不太可能,该如何是好呢?

赵无恤也不急,让士卒们解甲卸胄,在河边的树林乘凉,又让古乘装模作样架设浮桥。

眼见浮桥距离河岸越来越近,对面的秦国人和知氏残部就越发紧张,殊不知,就在龙门以北三十里外的梁山山麓处,这里大河水流更为急促湍急,不亚于后世的金沙江峡谷,一支两千人的部队已经悄悄潜行至此……

或许是因为此地险隘,大部队无法渡过的缘故,对岸空无一人,于是这支悄然而至的奇兵,也如同河中的黄鲤一样,成为顺利跃过龙门的胜者。

黄鲤们很欢快,无论雌雄,都在尽情地释放生命的精华,使得水流一时间浑浊了起来……

而河边,赵无恤的悍将田贲正捧着一个皮制的器物,吹气吹得满脸通红,但那物件却未见鼓起半分。

“尔母婢也!此物明明用不了!?”差点将肺吹炸,红脸的田贲不干了,将手里的管子一扔,大声指天骂地,又一把抓过脸被晒得蜕皮发黑船工,就要发作。

“愚人自扰……”楚国人石乞却对这种北方常用的渡河工具信手拈来,他手中的羊皮,很快就被吹成鼓鼓囊囊的革囊,在他身后,数百张革囊已经吹鼓就绪!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七月生日,摆碗求月票,12点还有一章,另外上一章关于耿的归属是我弄错了,已改,不影响大情节

早在去年秋后,在预备开战时,赵无恤的谋士们便猜测秦、知军队肯定会借助龙门天险设防,赵无恤的对策是以主力架设浮桥拖住他们,再派奇兵设法从上游泅渡过去。但渡河的方法却有些困难,因为龙门以上大河水流湍急,河上也没有运输工具,恰在此时,却是石乞献上了一条计策。

“上卿,或许可以试一试革囊……”

在攻略代国的过程中,石乞等赵军将士不止一次看见过,代戎、屠何等戎狄部落渡河不用舟楫,而是采用革囊。

革囊用的是羊皮或者牛皮,将牛羊宰杀之后,用刀从脖子割开一个小口,插入细管向皮中吹气,使皮肉之间产生气流,再用力捶打羊皮,羊皮就会与羊肉分离。

割下羊头与四肢,然后将羊皮从头部向下撕拉,羊皮便会完整地剥落下来,只要将头部、四肢及尾部的孔洞扎紧,最后再向皮囊中吹气,羊皮就膨胀为鼓鼓的革囊。这种单个的革囊,可以供一人藉之渡河,若将数个革囊绑在一起,甚至可以承载木筏,同时让许多人飘浮过去。

赵无恤记得,后世忽必烈征服大理国时,用的就是此法,觉得可行便同意了。在征服代国后,赵军本来就拥有大量牛羊,当即在离石、蔺县等地宰杀制作后运过来备用,足足有两千张之多!

这支赵军偏师中,除了武卒老兵外,也有不少是从代、屠何等地征召的部族兵,他们从小放牧,有很多人本来就会制作羊皮囊,到了岸边后便两两配合,动作麻利。来自中原的赵卒就要显得手脚笨拙些,但忙活了一早上,也顺利将各自的革囊吹满,一个个挂在胸前,就像两千只等待下水的鸭子,他们很快就相互取笑起来,缓解战前的紧张,兵器等则用数个革囊承载的木筏统一运送。

不过这里面,除了石乞这种从小在水边求生活的南人外,也有些北人水性不佳,田贲就是其中之一。他上次去驰援鲁国,连在大野泽上坐船都会上吐下泻,根本就不会水!

今天,看着兵卒将士们陆续过去了,而石乞也像是嘲笑地说他若是不能游,大可坐船过去……

这让田贲忍无可忍,坐木筏的都是些什么人?是那些黑衣黑帽的军法官,还有记录战事的文书,田贲多骄傲的一个人,怎么会和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为伍?他带兵没什么规矩,多是靠与士卒打成一片,他们吃啥他吃啥,在战场上也悍不畏死冲锋在前,兵卒们才愿意为他效命,作战时同生共死,如今若是退缩,田贲觉得自己会被人看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人死卵朝天!做水鬼也比胆小鬼强!”他大骂一声后,对手下兵卒吼道:“渡河!”

两千余名赵军士卒牵着绳子,步入河中,他们牵着的绳子上,牢牢地绑着一个个鼓腾腾的羊皮囊,连成一线。

田贲下水之初还不免紧张,他的手紧紧抓着绳子,陆上凶狠的恶来猛虎,到了水里,却像只惊慌失措的小狸猫。不过没多会,他就发现凭借羊皮囊的浮力,再加上相互拉扯,足以保证他和身体不会沉下去灌一肚子浑水,这才慢慢放松下来,和旁人嘻嘻哈哈起来。

不过因为水流湍急,赵卒们也被冲得七零八落,登陆的地点南北拉了足足一里长……

这种情况,若是被敌人半渡而击,这一师赵军指不定就要全军覆没了。好在岸上没有敌人,这一带是梁山余脉,也是秦国控制疆域的北界,戎狄混杂,地势险要,所以秦人也未设防,更何况还有赵军的袍泽帮忙看着呢!

……

大河西岸,千余匹骑兵的马儿在不耐烦地打着响鼻,敲着蹄子,骑在它们鞍上的主人也眯着眼睛,忍受着夏天毒辣的太阳。

他们是来自代郡的赵氏轻骑,由邮无正之子邮成率领,是以类似的方法,从赵氏控制的蔺地泅渡过来的,随后向南驰骋两百里来到渡河地点。顺便把大河以西这片名为“上地”陕北的白狄旧地侦查了一番,令人惊异的是,虽然一百年前白狄抛弃了这里东迁河北,但这里的部族人口并不亚于代国,农牧业发展水平也不比楼烦差,而且森林密布的黄土地一旦开发,更适合耕种!

难怪上卿对这里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兴趣,先在吕梁山西麓新建了离石、蔺两县,让它们和楼县互为表里,又派赵氏第一官商猗顿组织商队去与各翟部通商交好,为赵军南下开道。

晃了晃被太阳晒得有些发晕的头,眼见对岸的袍泽差不多都摸到岸边了,邮成让人去帮他们上岸,同时让在南边警戒的五百骑继续保持高度戒备,他则对胸上背上还绑着两个革囊的田贲抱怨道:“怎么如此之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急什么!”田贲像一只落汤鸡,耳朵里进了水,听不大清人说话,他自己的声音也如同洪钟,让人听了生怕他将南面三十里外的秦人引来……

“上卿吩咐过,总攻明日清晨才发起,先让二三子把衣物晒干,饱饱吃一顿。”

“就怕夜长梦多啊……”

真的在百战之师里厮混久了,邮成的贵族子弟范倒是去了不少,因为在攻代之战中表现出众,又娴熟弓马,便被虞喜推荐,作为这次攻秦赵氏骑兵的统领。

这是邮成第一次独当一面,不免有些担心,更何况跟他配合的还是以不靠谱著称的田贲,好在总是阴着脸,像是全天下都欠他钱的石乞比较谨慎。

他们将悄然南下,在赵军主力吸引敌人注意的时候,突然出现在他们北侧!这一招屡试不爽,却往往能见奇效。

不过很快,邮成的乌鸦嘴就一语成谶了,是夜,他们半夜猛地被执勤的人摇醒,一抬头,看到南方数十里外的夜空里,闪烁着若隐若现的火光!

远远望去,低矮的云层仿佛染上了颜色,深浅不一的红色覆盖天空,把那一片映成了黄昏晚霞,美得诡异……

……

浮桥上燃起了大火,火场外呼声四起,僚吏们在组织人手划走船只,以免火焰殃及过来,让整座浮桥化为灰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扶着剑站在岸边,大风掀起炽热的气浪,抽打在他脸上生疼,但他不想避开。赵氏好不容易收集起来的舟船上跳跃着无数橙色和鲜红的烈焰,被一点点吞噬为黑炭灰尘,十年前齐国逆济水发舟师攻击西鲁时被盗跖一把火烧了个干净,赵无恤曾见证过相似的奇景,可受损的一方却反了过来,他现在的表情,也如同眼前这对烈焰一样,怒不可赦!

“终日打雁,今天却被雁啄了眼啊……”

懈怠,大意,赵氏从上到下的确有这样的情绪,在连续胜利近十年后,吊打代戎、齐国河间守军,轻取成皋后,不少赵军将士都觉得自己天下无敌了,就像绷紧的弦,突然松弛下来,果然就出了事情。

秦人派来烧毁浮桥的死士不少死在大火里,或者箭矢下,也有少数几个命大没死的落入赵氏手里,这回押了一个过来。

赵无恤见他扎着秦国人标准的歪锥髻,颇似后世兵马俑里的一员,见了赵无恤也不下跪,而是抬头硬气地用一口秦腔说道:“杀了我罢,我必复苏,去黄泉与秦国历代君主和勇士一起纵马喝酒!”

为国捐躯的勇士在死后会复活,这种思想在秦人里很流行,根源或许是他们世代与戎狄交战时产生的传说,更诡异的事情发生在一百年前的秦晋之战里:一个秦国间谍被晋人抓住,杀死在绛市上,过了六天他竟然复活了!而且还跑回了秦国,言之凿凿下,秦人更是信之不疑。

虽然赵无恤压根不相信这种事,但秦国的邦族性格也正如这个传说一样,屡死屡活,从必死的亡国之余到西陲戍卒,从天子的牧马人到大夫,为了与戎狄作战获得生存空间,几代家主战死,最后终于能列为诸侯,吞并戎狄,成了西方一霸。

在后世,纵然被三晋逼到差点亡国灭种的境地,秦人还是再次在逆境中崛起了,蚕食天下,打出了一个斗大帝国,虽然不持久,但也足以让人惊异,为他们坚韧的性格的佩服。

秦国这种不怕死不服输的性格,光是在龙门对峙期间,赵无恤便品尝到了。

摆摆手让人成全这个秦国死士后,他隐约听到到对岸里的秦、知军队在欢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赵氏这边,则有些垂头丧气,同时还有人知耻而后勇,咬牙切齿地请战,夜渡攻击秦军。

赵无恤严厉的目光扫过所有人,让他们顿时噤若寒蝉。

“此赵氏之耻也,军中理官何在?”

黑衣黑冠的军法官很快就给众人定罪了,浮桥上执勤者杀,岸上巡逻者杖,介于大战在即,赵无恤先斩了几名负责的吏,用他们的头颅祭旗,被牵连的兵卒降为死囚,编入敢死队,他们的罪放到战后,视表现再执行。

一些挫折,也能让赵氏上下更好的认清自己。

“连夜再搭浮桥,其余人秣马厉兵,抓紧休整,明天就让秦国人知道,河山之险,不足保也;伯王之业,不从此也!”

夜色中,对岸的欢呼在继续,在秦、知的统帅看来,赵军浮桥已毁,赵无恤除非插上翅膀,才能飞渡龙门了吧……

也许明天清晨,大意的就是他们了!

ps:死人复活的事,见《左传·宣公八年》:晋人获秦谍,杀诸绛市,六日而苏。还有放马滩秦简《墓主记》,记述一位名叫“丹”的人死而复生之事和简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你在害怕?”

子虎瞥了一眼旁边的知果,心中十分惊讶,这个在父兄死光后临危受命的知氏家主平日里表现得十分睿智勇敢,大庶长也很欣赏,派死士去烧毁浮桥的想法也是他提出的,没想到也有让他害怕的东西,是对面火光连绵的大军么?还是那军中的统帅?

“能不害怕么……”知果一直自认为是弱者,不需要像父亲知文子,以及侄儿知瑶那种“强者”一样否认自己的懦弱。他抬起手,将一支箭重重插到大腿上,隔着皮甲不会受伤,却依然能让身体感到疼痛,缓解他因恐惧而发颤,也驱赶之前因为烧毁敌军浮桥而痛饮的醉意。

“对面的赵军,可是把我侄儿活活围死的百战之师啊,智慧如我父亲,也敌不过赵无恤的诡计……”

“赵无恤……”子虎沉吟了,对那位年纪轻轻就声名远播的同姓远亲,秦国左庶长可谓十分好奇。

他宛若这个时代的一座奇峰,又隐藏在浓浓的雾里。有人说他是晋文公重耳一般的人物,忍耐被逐之耻,去国外打出了一片新天地,回来后展开了剧烈的复仇,让仇人们身死族灭,堪称流亡公子王孙们的楷模;有人说他是卑鄙小人,用无耻手段取信阳虎,又背叛了他,并以同样的方式让鲁国三桓灭亡;还有人说他是好色无厌的淫棍,就像齐襄公一样,连亲姊都不放过,应该遭天下唾弃……有人说他残忍,对待敌人毫不留情,必灭之而后快,也有人说他贤明温和,爱民如子。

但无论舆情如何,赵无恤依然是缓慢压向诸侯的一堵石墙,坚不可摧,势不可挡,代戎、齐国郑国挡不住,现在终于轮到秦国了。

知氏对这一切并不陌生,虽然丹水长平一战,是魏氏的倒戈导致了战局翻转。但逃出生天后,知果不得不承认,这种情况,归根结底还是他们在战略上和力量上不如赵氏。

好在知氏比范、中行幸运,他们的残部逃到了河西,投降秦国后得到庇护,过去四年里在慢慢恢复力量,同时也准备对赵魏韩展开复仇,尤其是魏氏!

秦国方面对知氏也十分重视,不但对知果委以封疆大吏的重任,这次晋国攻击河西,秦伯更是把左庶长子虎派来协助,以示对知氏的支持,以及死守河西的决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虎倒是挺乐观的,对知果鼓励道:“只要守住龙门,赵军也无可奈何,你看啊,这山河之固,秦国之宝也!”和之前历代秦国君臣对河西耿耿于怀一样,子虎也早就把河西当做了秦的固有财产。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同姓远亲早已立下誓言:“河山之险,不足保也,若是战略得当,险隘也会变成坦途……就如晋献公灭虢、吴王阖闾破楚,就如今日!”

当黎明的第一束光线照耀龙门口时,昨夜因为烧毁敌人浮桥而欣喜若狂的秦、知兵卒揉揉眼走出营帐,却目瞪口呆地发现,虽然黑乎乎的舟桥残骸仍在,但经过一夜作业,赵军的浮桥,再度往这边延伸了许多。

而赵军也在清晨时分集结完毕,旌旗招展,已经做好了强渡的准备……

……

“看来赵军这次是认真地,他们和魏氏一样,对河西志在必得啊……”

子虎和知果对视一眼后,又下去各自做准备,知果让自己驱散恐惧,深吸一口气,抬起手,让人准备火箭等物,必须再派死士,冲过去将其烧毁,赵氏搭几个,他就烧几次!

然而就在此时,秦、知大河守军的北侧,却突然响起一片嘈杂,是北面的斥候回来了,他们损失惨重,人人带血。

骑马并不是赵氏的专利,秦人的先祖非子就是牧马起家,又常年与戎狄交战,论对马儿的熟悉,他们比赵氏还强。而且早在两百年前,秦文公就帅七百骑会猎于汧渭之间,这种传统延续了下去,让他们到长平之战时,出动的骑兵已达五千!比赵国出动的只多不少。

只可惜这时代的秦人还是点歪了科技,收复西周故地后,他们的牧民性质飞速丧失,秦穆公效仿东方诸侯制度,连带战车也学,秦国的单骑只保持在一个很小的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直到近几年,同姓远亲赵氏的骑兵大放异彩,才引起了秦人的重视,开始重新武装单骑,还配上了容易模仿的鞍和镫,这让秦人的战斗力提升了一个很大的档次,同时也让他们有了一支灵活机动的斥候部队,安置在侧翼,提前发现了敌军的行踪。

在发现对方的同时,他们也暴露了行踪,斥候们遭到骑射箭雨的屠杀,死伤过半,剩下的人带回来了宝贵的消息:有人正绕过梁山,朝这边杀来,已至数里之外!

“糟了!”子虎暗道不好,他带来的人不算多,守河的部队只有五六千,还分散在南北几个关键点以防不测,其余都在少梁。突遭数千敌人绕道袭击,对岸的赵军主力也开始抓紧搭建浮桥,随时可能渡河朝这边涌来,这场狙击战眼看就要变成合击战……

就在这紧要关头,知果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他对子虎道:“也是我太大意了,以正合,以奇胜,这是赵氏的惯用手段,左庶长,撤兵吧!”

“撤兵?”

子虎面露纠结:“秦国没有不战而退的庶长,我若就这么离开,丧土失地,纵然君上和大庶长原谅我,雍城的老秦人也会将唾沫吐到我的脸上!”

知果急得直跺脚:“左庶长若留下,才是秦国的罪人!赵军野战无敌,打不了的,徐徐撤退,退到少梁城,据城固守,也许是唯一的机会。赵军人数不多,少梁近万守卒,他们就算破了城墙,在巷战里也奈何不了吾等。若赵军追击,左庶长自然有机会与之作战!我会为你挑一个好战场,战胜强敌,证明你的勇锐!”

……

赵无恤站在舟中,能看到秦人营垒里的情形,他们在匆匆撤离,但为时已晚。赵氏的骑兵从北方来,他们在灌木丛间挑选路径,越过拦路的鹿角叉和沟壑,像冬日清晨解冻的溪水般缓缓流向秦军营地。

殿后的秦人迅速迎上前,他们的战斗没有什么章法,一边呐喊,一边挥舞铜剑和木矛,不顾一切地冲向自己的对手。一声喊,一剑刺一斧劈,干死一个是一个,然后英勇地死去,就气势上看,的确是一支“虎狼之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也仅仅是如同野兽的凶狠。

赵无恤听邮无正说过秦人战斗的方式,这是个彪悍的邦族,一直存在的民间私斗让他们争强斗狠,但这种战术打打戎狄蛮夷还行,对上有秩序收割敌人生命的专业军队,却成了白白送死……

“秦阵散而自斗”!这是他们最大的诟病,没有秩序,也难怪后世吴起能以一敌十,打得秦国人不敢东向。直到商鞅给秦国带来种种规范个人生活到宗族行为的律法,捐弃礼仪而崇尚首功,才将这些各自为战的西北大汉连成一个整体,造就无敌的“虎狼之师”。

赵氏是幸运的,他们遇到的是不完整的秦,一个**丝味十足的西方诸侯。

秦人的殿后部队不过千余,在同等数量骑兵的冲击,以及田贲所帅悍卒的猛冲下,很快就崩散了。他们抵抗顽强,誓死不降,却被攻击者们径直踏过,以不足敌人十分之一的兵力,朝赵军发动反冲锋只为拖延他们追击速度的秦国骑兵,在弩矢射出的箭雨后也纷纷倒下,只剩下无主的马儿无助地惊恐奔逃。

因为秦人的顽强,导致战斗缓慢,赵军的大部队踏上浮桥时,敌人守河部队的主力已经抽身逃离。

“追!”赵无恤跳上河岸,在邮成和田贲来请罪时,只下达了这样一个命令,秦军知军仓皇撤退,若是让人衔尾追击,或许少梁就能不战而下!

“沿途要多放出斥候,处处小心,秦人不可小觑,若有觉得不对劲的地方,不要贪功冒进,须立刻停止追击!”他想了想后再度警告他们,可这份警告却没有起到效果。

等赵军大部队全部登岸,开始占据秦人营寨时,赵无恤得到了追击部队传回的消息:他们在距离少梁十里外一座山隘中了知果设下的埋伏,步骑死者百余,田贲重伤!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明天开学,今天就一章了,以后更新会尽量提前点。另外推荐一本好书《上品卿相》,写的是魏晋时期,王羲之之子王凝之的故事,喜欢我这本书的读者应该也会喜欢他的风格,希望能点进去看看,收藏支持作者一下,里面有萝莉谢道韫⊙o⊙哦。

……

遭到阻击后撤回的赵军有些狼狈,泥土、血渍糊满甲衣,不少人身上还在流血。赵无恤就这样目视他们归来,在队伍的最后,他看到田贲躺在担架上,面色苍白如同豆浆,气若游丝。

听到动静,田贲微微张开了眼,见是自家主君,便咧嘴笑道:“主君,仆臣又给你丢脸了。”说着便要挣扎着起来行礼。

赵无恤一瞧他这样子,就知道情况不妙,换了平时,田贲早就龇牙咧嘴地喊疼,然后又会像没事人一样活蹦乱跳。

他心中不忍,面色却很冷酷:“躺好,你的罪过以后再清算,前提是你得活下来。”

“这回老田可被整惨了,不过我……也没让敌人好过,一剑捅死了想来割我头颅的秦人……”田贲的笑容与他胸前的伤口同样惊人,牙齿已是一片血红。

“因为仆臣的命是主君的,还要为主君再战三十年,不,五十年……”话未说完,田贲边一阵咳嗽,咳出的是醒目的血沫子,他这是伤到了肺腑。

参加战斗的人凑过来汇报,事情发生在他们奉赵无恤之命追击之时,在路过少梁城北的一处丘陵隘口时,终于抓住了敌军的尾巴,全歼数百断后者后,秦、知军队入了隘口。邮成见旁边情况不明,觉得有诈,田贲却不管三七二十一,抢了匹马就带着人冲杀过去,结果便被埋伏于两侧的知氏弓弩袭击了。

田贲先中了陷阱被马甩到地上,好在没折断脖子,也没掉到满是尖木桩的深沟里,只是导致小腿骨折。但真正致命的地方,还是他胸口中的那一箭。因为田贲作战甚至喜欢赤身裸体,所以一贯轻装,弩矢穿透了他的衣服皮肉,深深钉入胸腔里,幸好没有直接命中心脏,否则早就死了。

随军的医者过来看过以后,不住地摇头,说秦人的箭有倒刺,刺入胸中强行拔出的话,只怕会造成大面积流血,人反倒死的更快,而且那种疼痛,也足以让田贲晕死过去,再也醒不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一挥袖将他们赶走,让后命人将还没来得急渡河的虢匄找来。

虢匄,是十多年前,被医扁鹊在虢地所救的那位年轻人,他后来放弃了身份,投入扁鹊门下,在扁鹊的大弟子子阳被齐人所杀后,逐渐成长为最出色的医生,也是下一任“扁鹊”继承者里呼声最高的。因为扁鹊年事已高,赵无恤让他在邺城养老,偶尔坐诊,而让虢匄随军,作为战场上救死扶伤的医生。

虢匄来以后,先在秦军河边营地整理出的屋子内视察了田贲的情况,也摇了摇头道:“伤太重了,而且箭矢也不太容易拔出来,就算剖开骨肉,他也忍不住这痛,失血太多也会死,除非……”

“救活他,这就是我的要求,不管用什么方法。”赵无恤也不客气,他是灵鹊的支持者,也是他们最大的金主。

虢匄迟疑了一会后道:“除非用夫子传授于我,却没来得及实施的麻醉之术,剖胸取出箭矢,将碎骨取尽,再用上卿提过的输血之法弥补流失的血液……”

赵无恤听明白了,田贲需要的是一次外科手术,但外科手术在古代,最需要解决的,就是手术疼痛、伤口感染和止血、输血等问题。

这些问题,只要有一处解决不了,伤患的安全都是个问题。

手术后的止血倒不难,用羊肠线缝合,再用制酒蒸馏器蒸出的烈酒消毒即可,难的是输血。

好在因为赵无恤的出现,这种本应困扰人类直到十六世纪的难题,已经见到了解决的曙光。

在临漳学宫,赵无恤鼓励的是”百花齐放“,而且还不会翻脸秋收算账,杀你全家。所以学宫中也有医者的一席之地,在那里,研究的是一些前沿的医学技术。赵无恤向扁鹊等人提出,人体内血液是循环的,以及血型主要分为四种的理论,而战场上失血过多者可以通过输血挽回性命。

扁鹊对此很感兴趣,他和弟子们经过长时间研究,以工坊里烧制的透明玻璃片来做血液融合排异的试验,不同血型的排异能判断个七七八八。然后再用银制成小管,动物膀胱作为注射器,在狗、鹿身上都试过,但失败和成功几率各半,这之后挑选死囚来进行试验,随着经验的积累,成功率倒是提高到了十分之七的水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至于手术疼痛,赵无恤本来也别无他法,偏偏扁鹊一脉,有一个不传外人绝招:他们有麻醉药!

万事俱备后,医扁鹊在去年冬天时,进行了两场外科手术。

鲁国的大夫公扈,赵氏的小宗赵齐婴,这两人在攻河间时被锐器击中,失血过多,且胸腔里满是碎骨,于是扁鹊便亲自上阵,给他们进行了一次“剖胸探心”。

两人事后被赵无恤扣留观察了好几个月,都很健康,现在已回到各自的位置上,不过这件事在外面,却越传越玄乎……

“扁鹊遂饮二人毒酒,迷死三日,剖胸探心,易而置之;投以神药,既悟如初……”

这是事后传闻的版本,扁鹊听过后大笑,说只是用特制的酒将人麻晕,给他们开胸腔取出骨渣,哪有换心脏那么夸张。

但不可否认,这已经是世界上最早一例外科手术中使用麻醉剂的案例,而且输血也取得了成功,虽然代价高昂,除了赵无恤愿意掏腰包的试验外,只有家财千金的卿大夫才能承担得起。

这本来是一件喜事,意味着在战场上受伤的大将可以被救回,但尴尬的是,现如今完全掌握这种外科手术的,依然只有老扁鹊一人,其他弟子做做助手还行,让他们独当一面,依然有些为时过早。

可如今,虢匄却不得不赶鸭子上架了。

他有些迟疑,有些犹豫,这毕竟人命攸关啊,何况伤者还是赵上卿最喜欢的大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算他死了,我也不会问你的罪。”

有了赵无恤这句话,虢匄咬了咬牙,只能干了。

……

手术是在一间收拾干净的屋子里进行的,用石灰洒满外围,又用烈酒涂抹过所有暴露在空气中的器物,沸腾的开水煮着纱布和手术用的铜刀、剪子。

军中是禁止饮酒的,尤其是战前更为严格,哄骗田贲说这是美酒后,他便像是久旱逢甘霖一般,大口大口喝下了麻醉用的药酒,随后嘟囔了一声这酒真他娘难喝后,便倒头睡去了。

虢匄曾看到扁鹊几次手术的情形,他就在旁边为他擦汗,当时也曾奇怪,为何医术高超,经验丰富,把脉问切都显得仙风道骨的夫子,会流这么多汗水。现如今,轮到他满额汗珠时,他终于明白了。

当铜刀慢慢划开病人的皮肉,露出白森森的骨骼,还有那些脆弱的血管时,手上轻微的抖动,一瞬间的走神,都会造成大面积出血,葬送眼前鲜活的性命,所以医者的精神必须高度集中!

半刻过去了,一刻过去了,半个时辰过去了,时间在流逝,刮骨头的声音悉悉索索,箭头落入铜盆发出叮当脆响,但这还不算结束,虢匄又小心地消毒,用羊肠线缝好田贲的胸口:他的胸膛满是伤疤,这以后会多出一条最大最狰狞的。

手术基本可以宣告成功,虢匄松了口气,但随即他又将心脏提到了嗓子眼。因为他的弟子匆匆来报,说自己拿着玻璃片,寻了一些羽林侍卫来做排异反应后,却迟迟找不到合适的血源,眼见田贲已经快失去意识,胸口的血虽然止住了,但他的性命在一点点流逝……

“试试我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众人诧异的注视下,刚才安排完军务就立刻赶来的赵无恤走了进来,他捋起袖子,将充满力量的手臂放到了案上。

“上卿……这,上卿乃千金之子,怎能与吾等草芥之命相比……”立刻有僚吏来劝阻,因为在众人的意识里,血是生命之源,抽血,就相当于抽走性命啊!

“谁不是爹生娘养,血肉骨骼所铸,在我看来,在场所有士卒的性命,都与无恤的一样宝贵,以我之血换田贲一命,值得!还愣着干什么,快些!”在赵无恤的催促下,虢匄用一根银针扎在赵无恤的中指上,挤出血,滴在玻璃片上,又将田贲的血也滴了上去,然后将两片玻璃合住,轻轻滑动,仔细观察,不过片刻,就有了结果……

他用微微发颤的声音宣布道:“上卿和田师帅的血型,相同!”

……

当铸造时用头发丝成孔的针头扎进血管,赵无恤感到一丝冰凉,这种针与后世的相比又大又狰狞,他能够想象,自己的血在缓缓流进伤者的身体内。

银的质地较软,容易塑形成想要的形状,这银管技术不算复杂,但做出来的东西,自然是没后世胶皮管或者塑料管好用的,容易倒流,赵无恤必须在较高的位置,才能给田贲输血,而且管子也不容易制长,所以和伤者极近,近到能闻见敷在他伤口处的药味,还有浓浓的酒味。

这种用类似汉代青铜蒸馏酒器制出的高浓度酒,是赵氏下一个财源,燕国和北方戎狄生存在苦寒之地,对这种东西只怕爱不释手。赵无恤估计,一壶烈酒,就能替他赢得一个上地翟部的友谊,这才是他这次攻略河西,想要为赵氏获取的东西,而不是拿了也守不住的少梁城。

半刻过去了,田贲的气息越来越悠长,苍白的嘴唇开始有了一抹血色,满是胡须的脸庞也似乎多了几丝平日的神采。

虢匄摸着田贲的脉门,小心观察他的反应,眼睛不时瞥向赵无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却见见他对血液从自己身体内流失,似乎司空见惯,只是在闭着眼睛,也不知是在养神,还是在想事情。反正这些大人物的心思,虢匄也不懂,但光是提出输血的理论,就足以造福千万受伤濒死者,他今日毅然为手下将领输血的举动,也让虢匄发自内心佩服不已。

“上卿,已经够了……”虢匄确定田贲已经无虞,这才过去朝赵无恤行礼,为他拔出针头,解下僵直的银管。

“你的医术,不比扁鹊差。”赵无恤又瞧了麻醉后熟睡的田贲一眼,也没说什么,只是离开屋子前,夸了虢匄一句。换了以往,对官位功勋没太多想法的虢匄会不以为然,可今日,他却有些激动。

“愿学医者心,医天下疾”,赵无恤初见扁鹊时说过的这句豪言,虢匄今日有些相信了,能对一个老是闯祸的将领如此,对百姓,应该也不会差吧,换了其他人,或许假惺惺哭一番就放弃田贲性命了。

走出营帐时,赵无恤看到他目光所及之处,都是站的密密麻麻兵卒,田贲的部众站在最前面,他们瘸着腿,包着绑带,看到赵无恤出来后,便殷切地问“田师帅无恙否?”

赵无恤本来严肃的脸上露出一笑:“他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万岁!”

他话音刚末,便被一阵欢呼冲散了,田贲这个人缺点太多,杀几次都行了,但却有优点,和士卒如同昆父兄弟,让他们爱戴就是其中一条。

不过今日,让他们爱戴的,却不止田贲一人,他们回过头来,看向赵无恤的目光变得崇敬。

他损千金之躯,只为救回田贲一命,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众人感动涕零了。上下互信,则可以同生共死,不少兵卒顿时从心中产生了”主君爱我如子,我必战不旋踵“的决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情此景,赵无恤心中也感慨良多,他最初的确没想到,会产生这样的效果。

随着地位逐渐增高,他已经不能再如武卒成军之初一样,与他们一起冲锋在前了,虽然军中僚吏经常强调赵氏,强调他对将士们的恩德,但对于基层兵卒而言,还是这种方式更为直观,所以赵无恤虽然失了点血,进攻也稍稍受挫,但让士卒对他更为爱戴,万人一心,也算因祸得福。

他记得孙子曾说过,“视卒如婴儿,故可以与之赴深溪;视卒如爱子,故可与之俱死!”大概就是这样的效果吧。

赵无恤缓步朝众人走去,他就像是只身分开河流的神,无论走到哪里,哪里的兵卒就单膝跪地,用崇拜的目光仰望他。

现在哪怕他大喊一声:”汝等愿不愿随我去死!“只怕也会一呼百应,先秦男儿的心思是简单的,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认同,一次让他们心生感动的小事,就足以让他们愿意用自己的累累白骨,堆砌起君主通往权力巅峰的道路。

虽万死,尤不悔!

像是从里到外的浪潮,这种朝拜的声势渐渐增强,渐渐蔓延,渐渐膨胀。

于是就在惊闻赵军渡过龙门,秦人战败,于是准备来试探试探其意图的那些上地戎狄君长、使者来到这里时,恰好看到了这样震撼的一幕:

以赵无恤为中心,万余赵军士卒像是后世在麦加朝拜黑石的虔诚信徒般,全体向他致敬,向他行军礼,向他跪拜……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11点半还有一章

田贲醒来后有些茫然,他不记得自己受伤归来后发生了什么,只记得有人递了酒过来,而他接住就往嘴里灌,味道怪怪的,兴许是想要忘记伤口的疼痛吧,他还是一口喝干。然后他晕厥过去,醒来时天色已黑,虢匄正在给他换药,胸前那支该死的箭杆已经不知所踪。

这也间接说明了扁鹊配置的麻醉药是如此之强,能让八尺壮汉一睡不醒。

尽管伤口已经处理过,但田贲还是能感到似乎有焰苗舔噬胸口,血肉在烈火中枯萎,他过去经常受伤,但从未品尝这般的疼痛,如此接近死亡。

虢匄伸出一个指头拨拨伤口,涌出的脓血让他皱起鼻子,而田贲也在咬牙切齿地忍着痛。

“师帅的命是留下来了,但没法杜绝细蛊的感染,腐疮会扩散,伤口附近的血肉已变质,必须切除。”

相较于之前,这只是一次简单的处理,先用沸酒清洗,然后动刀挖掘腐疮,田贲大声尖叫,双手拼命锤床榻,一次,一次,又一次,善后终于结束,虢匄给他敷上扁鹊一门专治金疮的药糊,嘱咐道:“药一天一换,这些天需要在室内静养,不得乱动。”

让好动的田贲好好躺着,比杀了他还难受,但因为伤势和逐渐升温的高烧,他也没力气折腾,只能乖乖闭眼。

隐隐约约,他听到虢匄在门口和人小声说话:“是手术后的并发症,不算严重,但也说不准,只能寄希望于他的身体能扛过去。”

“是主君么?”田贲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派来看护他的羽林侍卫按了回去,外面的说话声也消失了,一切好像是他的幻觉。

田贲已经得知,正是赵无恤不顾千金之躯给他输血,为他续命,田贲本来就对赵氏忠心耿耿,听说自己的命是主君用血换回来的,更是感激涕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主君之恩,吾便是万死也无法报偿啊……”

接下来几天,他一直是半睡半醒的,偶尔能听到行军的步伐,以及集结的号角,多年的军旅生活让他下意识一跃而起,就要去拿自己的剑,却又无力地倒了回去。

他的高烧始终未退,但伤口逐渐愈合,到了大概第五天的时候,虢匄终于宣布他没有任何危险,可以外出了。田贲等得极不耐烦,立刻冲出营帐,却见这片河边的登陆点不再是密密麻麻的赵军,仅有部分兵卒,从四面八方不断有哭哭啼啼的人被他们押过来,从浮桥去往对岸,看那些人的衣着,应该是河西地区的百姓。

“这些人要被押往何处?”

有人认出了他,比起过去,他们眼神里多了一份憧憬和敬佩,因为田贲是被上卿之血救活的,他们回答道:“要送往楼县。”

楼县是距离河西最近的赵氏领地,可也在两百里之外,一路上的辛苦,够这些河西百姓受的。

“主君何在?”田贲绕了一圈后发现作战部队基本离开了,他生怕自己错过大战,又连忙走回来询问护卫他的那几名属下。

“主君在少梁……”

田贲大惊:“少梁这么快就打下了!?”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田贲来到少梁时,才搞清楚不是少梁被攻下了,而是赵氏大军万余人在少梁城前筑起了土山,安营扎寨,与戒备森严的城头对峙。

知氏一半的兵力在这里,秦国也从雍地派了军队过来,共计八千,前几天在赵军强渡龙门时损失千余,城内尚有七千守卒,而赵军零零总总加起来,不过万余,按照十则围之的理论,尚不能围住城池一面。

赵无恤也不着急,他让骑兵四下掳掠人口,押往赵氏领地楼县,少梁周边的乡邑里闾顿时为之一空,近万人口在去年随知氏投秦,换了一次国籍后,如今又被迫开始回归”故国“。

与此同时,他还让鲁班带着工匠们日夜作业,高大的攻城塔楼,以及根基更深,个头更高的投石机正慢慢搭建起来,一旦建成,它们将高达三丈!是赵军营垒间最为醒目的建筑。

正当赵无恤沐浴在木制机械怪物下的夕阳余晖间,眺望宛如他掌中物的少梁城时,田贲跑过来请罪了。

白色渗血的绷带缚住他的胸口,背上用绳子绑着一捆木刺丛生的荆条,大老远就跪倒在地,膝行过来,稽首道:“罪臣田贲大难不死,前来见过主君,请主君降罪。”

赵无恤并未因为他身上有伤而假以颜色,也不回头,冷冷地说道:“汝若是就这么死了,我少不得还要将汝与伍井一起,作为云台忠魂供奉祭祀,如今既然未死,那活罪就难免了,理官何在?”

面色冷峻,戴黑色獬豸官的军法官过来,赵无恤便指着鼻子,宣布了田贲的罪状。

“不听将令,贪功冒进,遇伏战败,损兵百人以上,按律何罪?”

“重罪者当斩!次之则剥夺职务、爵位,以钱帛粮食赎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很快做出了决定:“念在往日功勋卓著,饶你不死,从今日起,撤除田贲师帅之职,下大夫之爵降为中士,罚没他在鲁国的全部田产、宅邸。”

义是义,罚是罚,公私分明。

田贲心服口服,再度稽首道:“田贲就算重新做回小兵,也愿意做主君的马前卒。”

他抬起头,目视少梁,这座让他蒙羞的城池,请战道:“主君若攻少梁,田贲愿为先锋,先登城池!阵斩敌将雪耻赎罪!”

赵无恤瞧了瞧他,说道:“就你这伤势,上去只怕又为敌军添一首功,还是先回去好好休养罢,更何况……”

他看向少梁城墙垣被夕阳勾勒出的长长影子,伸手拍了拍才搭建一半的投石机,笑道:“前锋遇伏,也有我轻敌心急的错,赵氏自有弓弩机械之长,既然秦人顽强,何必与他们硬碰硬。再说我等的客人还没来齐,‘宴会’的‘菜肴’也尚未准备妥当,暂且再让少梁城里的知氏余党苟活一时,旬日之后,再总攻不迟!”

……

“赵无恤顿兵少梁城下,不再前进?”

听到这个消息时,秦国大庶长子蒲面露喜色。

子蒲将旗所在的地方名为“郑县”陕西华县,正是郑国人的老家,郑桓公最初受封的地方,也称之为“西郑”,以与河南的新郑,汉中的南郑相区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地前据太华山,后临泾水、渭河,左控桃林之塞,右阻蓝田之关,乃秦国东部的喉舌、用兵制胜者必出之地,子蒲选择这里作为秦军集结重地,用意深远,向北,他可以支援少梁、大荔,向东,也可以和桃林之塞的守军夹击从风陵渡南下的魏军偏师。

但现如今,秦国却陷入三难之境:先是魏军两万余人强渡蒲坂,攻陷河边的”王城“,接着又朝知氏的南部据点”辅氏“进发,只要拔除辅氏,大荔城就将暴露在他们的锋芒之下!

另一方面,赵氏的万余人也渡过龙门,击败左庶长和知果率领的河岸守军,进逼少梁。与此同时,魏韩也各自从风陵渡和砥柱东西两面夹击桃林塞,希望能打通这条险道。

晋人三路攻秦,子蒲能从雍都和各县调来的兵却只有三万,河西是当然要守的,但问题是究竟该将兵力投放到哪里?就成了统帅最困难的抉择。

桃林之塞倒还好说,那里地势险要,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秦人也是乘着晋国内战,河外无主之际夺取的,刚建好一点关隘,晋国人就来了。那里大可以放给魏韩围攻,牵制他们的兵力,主要的战场,还是少梁、大荔两处。

如今听闻赵氏顿兵少梁城下,子蒲顿时大喜,之前几天拧成疙瘩的眉头也解开了。

因为秦伯宁身体不适不能亲征,随军激励士卒的秦国太子周问道:“大庶长,是否要去救少梁?”

子蒲收敛了神色,道:“太子为何会如此认为?”

秦国庶长权势颇大,太子也得礼让三分,太子周道:“小子曾听人说过,少梁,乃河西之腹心柱石,少梁一失,则河西不保……”

太子见识有限啊……子蒲心中一声长叹,秦国已经多少年没有过襄公、文公、穆公那样的英主了,秦君宁庸碌无为,连带太子也不出众,自己已经五旬有余,还能为秦国保驾护航几年呢?没了他和子虎这一代人,未来的秦国会不会彻底被晋国压着打,陷入积贫积弱的境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无论如何,得先把这次的大危机扛过去,秦人才有未来!

他笑道:“太子此言没有错,少梁的确是河西人口最集中的大城,谁得少梁,就相当于得到一半的河西。但是太子,有知果和左庶长一文一武在,赵军想要攻陷少梁只怕没那么容易,彼辈没有绕道过来与魏军合力进攻大荔,可见晋国三清之间是有间隙的。加上桃林之塞也久攻不下,魏军主力便孤军深入河西了,若能将其歼灭,晋人的攻势将自退,毕竟攻河西仅仅是魏氏一家有利,赵韩何必费力为他人牟利?”

太子周恍然大悟,他却不知道,还有一个原因子蒲没有明说。

原本子蒲从楚国战场大胜归来后,便觉得自己也算击败过孙武、吴王阖闾、伍子胥,天下最善于用兵者也败在五百乘秦师之下,自己这一生也没有为秦争霸之心,只求自保,僻居雍州剿剿戎狄,算是难以再逢强敌了吧。

谁料从十年前起,有一个名字就不断在他耳中回荡,赵无恤,赵无恤,赵无恤……最初提及的人很少,但渐渐地,随着他的势力越来越大,胜仗越来越多,所有人都在念叨这个赵氏的新家主,晋国的新上卿。子蒲也倍感压力,他知道,自己有生之年多出了一个比自己年轻得多的强敌!

现如今,他来了,就在少梁城下。

子蒲宁愿率领主力去与魏军决战,也不愿意去少梁触赵氏的霉头,毕竟赵氏武卒“野战无敌”的光环太过耀眼,与之相比,魏韩就成了软柿子,更容易拿捏。

不过赵军还有一个“攻无不克”的名头,少梁,能守得住么?

不再想这些没用的,子蒲将剑狠狠插到地图上,泾水拐弯的地方:“大军即日东进,逼迫魏军,或是退回蒲坂!或者与秦决战于大荔!”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大荔城下,黑云压城,魏氏两万大军云集于此。

河西,秦国人孜孜以求百年而不得的河西,这片膏腴之地有二十万人口,而且与上地白翟相近,可得犬马牛羊、漆胶皮革之利,若魏氏能吞并这里,必将实力大涨!虽然比起赵氏仍然不如,却有了独立向西发展的可能性,终有一日或能夺取河渭平原,让秦人回陇山以西的老家放马去吧!

这也是他们对于赵无恤提出的“三家共赢”动心的原因。

对于这一战,魏驹是志在必得的,开战以来也一切顺利,那些知氏守卒比起想象中的更加脆弱……

自从知文子和知瑶死后,知氏的人心其实已经散了,所以魏氏沿途并未受到太多抵抗。他们在三月底渡过蒲坂后,轻取王官,直下辅氏,到四月中旬时,已经进逼大荔,这个秦人在河西南部最重要的据点。

大荔是几年前才被秦国灭亡的戎国,也是四百年前骊山之难后,河渭平原仅存的最后一个戎人小邦。魏驹年轻时,也曾带着武卒与之作战过,现如今重回故地,他不由心生感慨。

只要再拿下大荔,魏氏就完成了中路的战略,可以选择北上横扫雒水东岸的城邑,或者回头配合韩氏拿下桃林塞!

然而还不等魏驹在城下扎营,斥候就匆匆来报,说前头有一支规模浩大的秦军,已经渡过雒水,正往大荔开拔。

魏驹暗道不好,秦军来的如此迅速,是他没有料到的,本来和赵氏、韩氏说好,龙门、蒲坂、桃林塞三军一起挺进,料秦人也不敢贸然支援。可如今南北两路都遇阻,只剩下魏驹急于攻占河西,孤军深入,于是就被秦人柿子捡软的捏,朝他扑了过来。

他手里只有两万余人,而秦军则有三万,人数不占优,加上深入敌境,他最初有些谨慎,便率军后撤,撤到了辅氏邑后,遣轻车飞骑向南北两路求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南面的吕行很快就传来答复,这半个多月来,他和韩氏一东一西夹击桃林之塞,却战果寥寥,反倒折损了不少兵,得到魏驹求援,他立刻扔下啃不动的桃林塞,准备西进。结果却在华山以东的彭戏氏被秦军一支偏师阻拦,无法突破,只能绕道风陵渡回到河东,再从蒲坂过来。

这一来一回,就得六七天时间,对于吕行能否及时赶到,魏驹心里没底。

眼见秦国大军已经离开大荔,再度向辅氏逼来,魏驹终于等到了另一方的答复。

烟尘滚滚,一支骑兵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打着赵氏的旗号,但魏驹望眼欲穿,却没有看到后续。

一支两百余人的骑兵小分队,这就是赵氏派出的所有兵力?

赵氏骑兵的统帅,名为邮成的年轻骑士向魏驹拱手抱歉道:“上卿遇阻于少梁城下,正与秦军、知军厮杀,听闻君子告急,纵然心急如焚,却实在难以抽身,特让吾等先来助阵,大军攻下少梁后便来!”

魏驹的脸色发黑,赵氏话说得好听,但几时抵达却没个准信。

“上卿还说……”

“还说什么?”

“少梁城指日可下,但倘若魏氏君子不战而退,导致全局崩溃,秦军北上支援的话,那少梁纵然打下来,也不好交给魏氏,而赵韩两家为魏氏夺取河西的盟约,恐怕也只能取消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岂有此理!当初赵韩……”话到这里,却卡在了魏驹的喉咙里,当初赵攻河间,韩攻成皋,他魏氏可是没有出动一兵一卒的啊,赵韩若借此机会毁约,他也无话可说。

由此,魏驹陷入了两难的境地。

父亲在他来之前叮嘱过“务必要保存实力,不可与秦国两败俱伤”,魏驹应该继续撤兵,撤到王官,乃至于放弃所有城邑,灰头土脸地回到晋国。

但若那样,这次魏氏准备了一年多的河西攻略,就要以惨败告终了。

若是赌一把,与秦人交战呢……

这个念头在魏驹脑海中不断跳跃,让他心潮澎湃。他和秦人不止一次交过手,他们的装备比起武装到牙齿的“魏武卒”而言差了太多,他们的战法也停留在十多年前入楚作战时的水准,依然以战车为核心,纷乱的秦兵吼叫着发动攻击,魏氏只要结成五阵,很容易将其各个击破。

只要吕行的偏师赶到,在正面战场上,魏军与敌人数量相当,甚至还更多点,只要打一场双方伤亡比例较大的会战,击溃秦人,魏氏别说河西,就是打到麻遂,横扫河渭,也不无可能……

思前想后,想到为了今天付出的代价,想到自己没日没夜地训练魏武卒,想到赢得大战后万众欢呼的辉煌……

赵无恤能办到的事情,我就不能?

内战前被知瑶牢牢压了一头,如今也要甘愿受这窝囊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魏驹的拳头重重砸在地图上。

“让吕行加快脚步,吾等背靠辅氏展开阵型,将秦人在此击溃!”

……

渭水流域一马平地,后世称之为“八百里秦川”,这里一望无际,也没有河流丘陵阻隔,是大会战的最佳场地。

四月十五这一天,天色晦暗,却无雨无风,秦魏两军对峙于此,一边是黑色,一边则是暗绿。

西面高大的战车上,秦人黑色的旗帜迎风飘荡,前排清一色的斗马鸡旗,意味着他们不惧死亡,勇于冲锋。

秦人的编制与东方诸侯略有不同:五人为伍,设伍长一人;二伍为什,设什长一人;五什为屯,设屯长一人;二屯为百,设百将一人;五百人,设五百主一人;一千人,设二五百主一人。”二五百主”也称“千夫长”,已属中级军官。他们头顶飘扬着代表统帅的熊虎旗,象征勇猛无敌,征顽御固。

千人以上,才是大夫和庶长们的指挥体系,正所谓”孤卿建旜“,大庶长子蒲悬挂的,是一面龙旜,黑色的交龙张牙舞爪。

若要形容子蒲的容貌,那和后世秦兵马俑里的将军像差不多:他体格健壮,身材高大,前庭饱满,二目炯炯有神。头戴燕尾长冠,唇上是浓密的八字胡,身披战袍,胸前覆有皮甲,中年发福的浑圆腹围缠着博带,没有易碎的玉璜,而是挂着一把秦剑,此剑和秦人的性格一样,粗犷沉厚重,直来直往。

他看了看身后脸色有些苍白的秦国太子周,又望向远方一里外背靠辅氏城扎营设垒的魏军,深知这一战,将决定河西的归属,决定秦国的存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自己能够打赢么?

本想将魏军逼退,谁料魏氏太过贪婪,舍不得放弃夺取的城邑,又或者说自持甚高,觉得秦军不过尔尔?

子蒲真想指着对面统帅的鼻子,让他去问问曾经不可一世的吴王阖闾、夫概、伍子胥、孙武,秦军真的只是“不过尔尔”?

但秦军的装备确实不如魏军,,这是事实。瞧瞧对面的厚甲,强弩,齐刷刷的兵刃,秦人这边却有些层次不齐,因为秦国依然单纯地依靠征召兵,武器衣服甚至马匹都靠自带。

一旦交战,只怕不利,现在若是掉头撤离,还能进入大荔城……

但子蒲深知,打仗这东西,气势一泄,等待他的估计就是一败涂地了,来到这里,他注定有进无退,退,则晋人三路突进,自己将陷入包围中。

“虽然秦国的进取之心已不如穆公之世……但穆公开戎狄,霸西戎,韩之战、王官之战让晋人胆寒的精神气,犹存于心!”

秦人或许没什么秩序,武器装备却略为不如,但还没到赵军与代国那种代差的程度。而且他们效忠自己的君主,深爱这片土地,所以,他们才会为了夺回河西而死战不休!拱手将这片失而复得的沃土让给晋人,子蒲自问做不到,在场的所有秦人,只怕都做不到。

“秦国只有战死的庶长,没有退却的庶长!秦必胜!”心中有所明悟后,子蒲站在车上高呼:“奏乐!”

听到他的命令,秦人的随军乐工们奏响了音乐,说是乐师,其实跟武士并无区别,个个长得孔武有力。他们不会像东方的鲁卫乐师一样,操纵各种精巧而乐调美妙的琴瑟箜篌,他们的手粗糙有劲,奏出的音乐在阳春白雪的楚人听来,永远是“下里巴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他们却将一众秦地特有的乐器,奏出了令人色变的气势!

“duang!”

悲壮的筑声响起,乐工一手持筑按弦,一手持竹尺,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奋力敲打,好像不敲得弦断柱裂不甘心一般。秦人常言“击筑”,果然是重度打击乐,这些乐工身上的杀气丝毫不比战场上的兵卒薄弱。

筑声如同一碗醇厚的老酒,非得用渭河的水,秦川的土才能酿造的浊酒。这是陇山东西的风霜,这里八百里秦川粟米麦子被太阳晒熟的味道,养育了秦人粗糙而朴实的脸庞,也浇灌出他们不屈不挠的性格。

秦军的气势渐渐高昂,不少将士已经急不可耐想要冲锋,而对面的魏军,虽然鼓声也不甘落后的渐渐敲响,但他们的士气,却远没有秦军高涨。

“起歌!”子蒲见时候到了,再次命令,他自己首先带头唱了起来,千人万人紧随其后,苍凉豪迈的秦风顿时响彻这片天地。

不是后世脑补的什么“赳赳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不是那种没有底蕴的干嚎。

而是更悠长久远的一首歌谣,是深深印在每一个秦人骨髓里的传说: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虽然同为殷商顽臣之后,但秦的祖先比赵氏还混的差,赵造父已经得到封地成为大夫宠臣,秦却还在做周室的戍卒和牧马人。

直到周宣王即位后,以秦仲为大夫,命令他讨伐西戎。秦仲死于与西戎的交战中,周宣王乃召其子秦庄公昆弟五人,将七千青壮交还给他们,让他们继续伐戎,五兄弟不知战死战陨几人后,终于将西戎驱逐百里,得到了犬丘,并得到了”西垂大夫”的封号!

这就是秦的起源,充满血与火的起源。

冥冥中,秦军的统帅子蒲知道,数百年前,秦仲、秦庄公,还有秦襄公、秦文公,肯定也曾带着他的将士,高唱着慷慨悲壮的秦歌,为了让秦人从戎狄杂处的河渭平原上杀出一片天地,而毅然朝属于他们的战场迈步。

今日的河西战场上,也有三万秦人,他们是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猎户,家里都不富裕,父子无别,一家老小几人挤在一间屋子里,所以东方诸侯鄙夷地说他们:“与戎狄同俗”,而且私斗之风盛行,每年的流血事件数都数不过来。

但也正是这些沾染了野蛮的秦人,拿起武器后,就变成了不死不休的锐士!

当初周天子命令兄弟五人讨伐西戎的那首歌,至今传唱。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子蒲起了个头,三万人用干涩的秦腔齐声同唱:

“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这是一首视死如归的诗,也是一曲不屈不挠的歌,歌罢,秦人发动了冲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这一曲豪迈秦歌,在远远观战的邮成等赵氏骑兵和羽林侍卫听来,除了嗓门大一点以外,并没有什么卵用……

……

“秦人到底会不会打仗啊……”邮成踩着马镫,踮起脚望着两军接阵。

赵无恤派他们过来的目的,当然不是支援魏氏,而是为了就近观察秦魏的战斗。

“在战场上,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身临其境,用汝等的眼睛去看,用耳朵去听,用脑子去想,把战役的过程,敌人的战术战法,优点缺点,都给我记下来!”

邮成和这一批羽林侍卫,是赵无恤重点培养的基层军官,无论是受教育的程度,还是对军旅的熟悉,都不是半路出家的武夫能比的。

当然,赵无恤也没说明魏、秦两方究竟谁才是“敌人”,所以邮成等人便东面看一会,西边看一会,在交战之前,他们得出的结论是:魏氏和秦人,胜负当在七三。

因为魏氏的战法和赵氏的太像了,尤其是魏氏的中军,是数千被称为”魏武卒“的重装甲士,虽然在邮成看来,只是赵武卒的粗劣模仿,但其装备大概达到了赵氏在汶水一战前的水平。

魏军已经早早摆好了一块块的方阵,与赵氏的大方阵不同,他们沿用了魏献子五阵,不够坚韧,却更灵活些。但在邮成看来,若赵魏交战于平原,这种纵深较薄的”五阵“肯定会被赵氏的长矛坚盾碾成碎片。

只可惜,他们今日面对的敌人是不是赵兵,而是秦卒。

面对秦人那看上去乱七八糟的冲锋,魏氏中军岿然不动,前排的甲士一一竖起了大橹,而后排则朝前发射弓弩,魏弩没有赵弩那么强劲,但和弓箭搭配也是不错的选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秦人也有少量的弩,毕竟其中不少人是参加过救楚之役的老兵,正是在那场战争里,楚国工匠琴氏发明了单兵手弩。但更多用的是弓,秦国除了渭河平原外,周边还是一堆原始森林,有胶材皮革之利,“秦弓”是驰名诸侯的好弓,但仅仅是少数善射者拥有,其余人用的,多半是制作简单的单体小弓,箭矢也品种多多,铁、铜、石、骨,不同时代不同质地的箭簇在两军中间飞舞。

于是往往在秦人能射到魏军之前,他们就被弩矢射翻一片,像是在风中伏倒的麦子……

而冲到魏军阵前的人,也纷纷被矛戟刺中,无法再前进一步,好似轰击礁石的巨浪,秦人的攻击从一开始便受阻了。

“秦军要败啊……”邮成等人感觉有些无趣,他觉得秦人的战术,比起和他交手过的代戎,并没有高明到哪去,倒是魏军很值得注意,倘若这支军队多打几次仗,多积累一些经验的话,魏氏,当为赵氏的大敌!

……

与此同时,秦国大庶长子蒲也心急如焚……

在子蒲看来,秦人似乎总有一种悲壮的命运,失而复得,得而复失。

很久很久以前,他们的祖先在牧野战败,失去了恶来,失去了诸侯显贵的地位,一落千丈。

经过不知几代人的忍辱努力,他们终于混成了“西陲大夫”,有了一定的实力,这意味着他们有了被人利用的资本,于是在骊山之变的纷繁变故中,与申侯关系非同一般的秦人摇身一变,成了勤王的功臣。

秦襄公护送周平王东迁有功,被封为诸侯,终于恢复了他们在殷商时的地位。从秦正式建国这一天起,秦人就一直在战斗,和犬戎、西戎、白翟打个不停,最终胜利突破重围,重新和东方的王室取得联络,并得到了最美妙的馈赠:宗周故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时秦国隐隐有称霸之势,然而却被晋国的崛起阻断了,秦穆公梦寐以求想得到河西,为此不惜连续资助晋惠公、晋文公兄弟回国,但却屡屡被晋人欺骗,泛舟之役、崤之战,秦人都吃了血亏。

这让他们明白了一件事情,也成了后来几百年秦人信之不疑的准则:用外交手段得不到的地方,那就只能用剑来夺取!

结果,秦国三杰两战两败,连同他们本人也做了俘虏,受尽屈辱。但秦穆公没有问罪他们,而是官复原职,他就是赌着一口恶气不愿意放弃。到了第三次,秦穆公亲征,他对着来送别的国人大夫们说,假如这次出征还不能获胜,任好决不回国见昆父兄弟!

带着不胜宁死的信念,秦人终于还是赢了,赢得了河西,封崤之战的尸骸,载誉而归,遂霸西戎,灭国十二,拓土千里,天子也派卿士前来祝贺,虽不至于说“称霸”,但四大国之一的地位是板上钉钉的……就在这不断的寻求和收复中,他们逐渐在雍州壮大,有了不同于东方诸侯的文化和自豪。

只可惜秦穆公之后秦国被晋国围堵得死死的,再无东进之机,河西也逐渐丢失,甚至一度被晋人打到了泾水,麻遂一战,秦人又蒙受了耻辱,作为霸主的敌人,他们甚至被剥夺了与东方诸侯会盟的权力,日益狭隘封闭……

子蒲作为秦的大庶长,终于得到了机会,去帮助楚国驱逐吴人,重新让秦得到大国地位,又乘着晋国六卿内乱,重回河西。今天三万秦人也毫无畏惧地与敌交战于原野,为了守住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的这片沃土!

但看这架势,秦军是要败么?

子蒲不甘心,他一把夺过鼓椎,奋力敲打,指着魏军大声疾呼道:”撕开魏军的阵列!“

他的呼喊嘶哑而愤怒,鼓声悲壮而狂躁。

在主帅的激励下,攻势已经一滞的秦人再度哇哇大叫,前赴后继地朝魏军冲了过去,他们前排尚有甲衣,后排却衣衫褴褛。看着这一幕,再回想”岂曰无衣“和”修我甲兵“,就能够恍然大悟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因为秦人的甲衣甚至军粮都是自带的,富裕的小贵族穿的好些,贫穷的庶民就破破烂烂,有的人索性就赤身裸体地冲锋,武器也层次不齐。

他们就这么不要命地,往装备精良的魏军五阵杀去,像一群狂奔的野马。

邮成看得咋舌:“这不是作战,这是在拼命啊。”

他说的不错,“秦阵散而自斗”,这就是吴起对秦军的评价,这个不会摆阵的军队打仗就只能靠拼命。

魏军则不同,深受赵军影响的他们在迅速的调动着,和那些打仗乱来的秦人不同,魏军战斗更讲阵法和纪律。不过因为指挥官也不是什么军事大才,“魏武卒”成军后也没打过什么硬仗——若是长平之战魏驹大喊着“义在东军”倒戈一击不算的话。以至于有些拘泥不化,变阵和调动颇有些生硬。

而相对的,秦军的疯狂起到了一定效果,他们从几百年前就一直与戎狄作战,将全民皆兵发挥到了极致,个人能力倒是不逊色于最精锐的魏卒。一群人嗷嗷叫地跃进魏军方阵的空隙里,然后利用好勇斗狠的战技,将武器捅入敌人的软肋里,随即自己也被戳死,一命换一命,这种疯狂之下,还真的把魏军阵列搅得有点乱。

在秦人那不要命的攻势下,魏军也不由有些骇然,毕竟他们人数较少,五阵纵深太薄,更适合丘陵作战,这种大平原上,能不能挡住万人冲锋的疯狂一击还是个问题。

于是魏驹心一紧,便动用了两翼的预备队,想要加强中部的纵深,同时包夹秦人。

然而就在魏军令旗挥动的时候,战局却出现了有趣的变化。

“啊呜呜呜呜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魏驹目光一凛,感觉到一丝不妙……

邮成则猛地抬头,因为他听到了熟悉的号角声……

但见战场西北面的树林处,无数飞鸟惊慌地四散飞离……

ps:晚上还有一章

题外话,不少读者说这时候的秦很弱啊,魏军应该很轻松打败他们,七月你这是扯淡吧。“秦从穆公到商鞅变法期间都弱的不行”,其实有这想法的人是被《大秦帝国》里的描写坑了,春秋末期的秦国,恰巧是一个小小的上升期。

首先是前506年救楚之役,子蒲子虎帅车五百乘支援楚国。“子蒲曰:「吾未知吴道。」使楚人先与吴人战,而自稷会之,大败夫概王于沂……秋七月,子期、子蒲灭唐……吴师败楚师于雍澨,秦师又败吴师。”--《左传.定公五年》

吴军有孙武、伍子胥打造的强军,能打败吴人,秦军战斗力没有后人想象中那么弱。

至于秦这时候的国力,大概在时间后十多年的厉共公时期:厉共公二年,蜀人来赂。十六年,堑河旁。以兵二万伐大荔,取其王城。二十一年,初县频阳。晋取武成。二十四年,晋乱,杀智伯,分其国与赵、韩、魏。二十五年,智开与邑人来奔。三十三年,伐义渠,虏其王。--《秦本纪》

这期间秦略有中兴的态势,对周边都有扩张,秦的衰落,一方面是因为厉共公死后几代内乱,二是三家分晋后,魏国向西扩张,有了吴起这个大才,才打得还停留在春秋的秦无还手之力,以现在还没历史上三分之一强的魏氏想要轻松吊打秦国,说实话还是有点难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阿呜呜呜呜……”

黝黑牛角号在开阔的原野上显得格外洪亮,秦国大庶长子蒲的下首,他的戎右吹响了号角。这名戎右是一名奴隶,是一个义渠人,他身材高大,披散着头发,赤着上身,粗壮的臂膀上箍着青铜环,用楚国犀牛角做的号是如此之大,以至于他必须用双手捧着吹奏。

他宽阔的胸膛猛地鼓起,又缓缓将肺里的空气吹出,布满浓须的脸颊胀成一个大球,仿佛就快炸裂……

号角破空,声如利刃。号声高涨时,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在颤抖,声音没完没了地回荡,回荡在河西的原野上,回荡在魏军背后辅氏的城头,也回荡在西北面那处浓密的树林间,栖息其中的飞鸟也被惊走,下一瞬,一支数百人的骑兵从林间冲出!

与此同时,秦军后阵的预备队,一支足足有三百乘之多的战车部队,也在子蒲的亲自率领下,轰隆隆地冲了出去!

“是车骑。”距离还有半里地,一个赵氏的羽林侍卫兴奋地喊了起来。

“不错,是秦人的车兵和骑兵。”邮成也一扫之前的各种鄙夷,打起精神来了。

这一战,秦军在徒卒的战术上处于劣势,若说他们还有什么翻盘的杀手锏的话,那应该就是车骑了。

嬴姓的祖宗历代都是虞、夏、商的老司机,在丢了殷商的诸侯显贵身份后,秦非子可是给周天子放马才重新被任用的,后人也没丢下老本行,其地迫近戎狄,马匹自然不缺。“骐骝是中,騧骊是骖。”而且有许多都是良马。

在拥有不亚于代地的良马后,以赵骑们专业的角度审视,秦骑看上去的确不俗。

当年秦文公带领秦族健儿东进收复岐山之地,七百单骑猎于汧渭之会,在秦穆公效仿中原文化制度后,车兵才变为主流。近十年在赵氏狄服骑射的带动下,秦人也重新开发了他们的老本行,成为继赵氏后,第二个成建制拥有骑兵的中夏诸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氏这两百人的位置正好在秦国骑兵冲锋的路径上,邮成也不急,带着众人打马远遁,绕到一处安全的小丘上继续观战,明摆着不打算搀和战事,将旁边的魏军左翼将吏气得不行,却无可奈何。

秦骑本来是瞄着邮成他们来的,见他们远遁离开战场,跑到魏军的背后,有些莫名其妙,但速度也不停,而是径直往魏军左翼冲来!

放目望去,只见秦人的骑吏已经有了马鞍马镫,毕竟这都是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东西。至于普通的骑从,依然跨在光溜溜的马背上,至多搭一块皮做的鞯,双腿紧紧夹着马腹,弯弓搭箭,或是高高举起他们手里短直的秦剑,或是放平长柄的秦铍长柄的剑。

无论是人还是马,装备都不算专业,但奔驰过来的气势,便足以吓魏军一跳了。

因为先前从两翼抽调部队加强中军的缘故,左翼显得有些单薄,又因为无法供应大量骑兵,只能用车兵来替代,保护两翼的徒卒。

魏氏的车兵硬着头皮上去阻拦,然而秦骑却化整为零,忽而散开,让笨重的战车无法捕捉他们,他们则直接掠过魏氏左翼的阵列,能射箭的纷纷开弓,将飞矢送入魏人阵中,虽然没造成多少死伤,却让他们不得不将注意力放在这边。

另一头,在大庶长子蒲的带领下,秦国三百乘战车也与魏氏的右翼交锋了……

……

正如秦风所言:“驷驖孔阜,六辔在手。”秦人战车是用的比较好的,韩之战和晋国车阵正面对抗,不落下风,还俘虏了晋惠公。

秦军徒卒排不好阵列,车兵却出奇的规整,整个车展排成三角形,包铜的长车毂带动车轮飞转,驷马披着虎皮豹皮,戎右手持三棱矛,盾牌上绘着鸟羽,戎左搭着竹弓,箭囊雕饰花纹。

他们并不是孤军作战,战车左右,还有一些披头散发的秦军悍卒狂奔不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们是“野人”,并非来自雍都等城邑,而是乡野之中,戎夏混杂的未开化者。他们曾捕杀了秦穆公的爱马分食,也曾在韩原之战里立下奇功,救了秦穆公以报答他不杀之恩。这之后,这支部队得以保留,只要秦国公室有召,他们就会带着自己的猎弓和粗糙的武器,加入秦军中。其作战比一般秦人要勇猛,颇似罗马军队里的蛮族战士,配合“军之羽翼,可以陷坚陈,要强敌,遮走北”的战车,是陷阵的最佳兵种。

魏军当然不会容忍他们接近,弓弩兵调整了位置,在持续发箭,一支支箭飞出,让那些在奔跑中没有衣甲的秦地野人一一倒地,有跑得急的还滚在了地上,打着转儿。

但秦人也不会后退,戎车驷马飞奔,野人张牙舞爪,很快,他们便与迎过来的魏军右翼重重撞到了一起!

子蒲亲自率军冲锋,在与敌车错毂之时,他将矛扔了出去,戳死了敌人御者,那辆脱缰的车立刻人仰马翻,解放了双手,他便持着戈左砍右啄起来。

子蒲为秦国征战三十年了,手里的这柄金戈却不知道换了多少,虽然每一柄都是一样的制式,每一柄都杀敌无数。

“陷阵!“子蒲已经将后军交给太子周指挥,他则亲自前驱激励士卒,大叫着,手里的戈指着魏军弓弩手的方向。

一名秦地野人嚎叫着飞跳了起来,双手高举,笨重的武器重重砸在魏军的橹盾上,震得魏卒脱了手,他则胸口挨了一矛,整个人软塌塌地压在盾上。后面的人接着也撞了过来,他们用自己身体的重量,硬生生将魏人的坚盾阵列压倒了一个缺口。盾一倒,后方的魏卒就乱了,长矛攒刺有了一丝停顿,弓弩手搭弦也慢了半拍,就是这瞬息之间,无数后续的秦兵就跟着战车从这里死命的往里冲,将魏军的边缘冲开一个大口子。阵列已经涣散,秦魏双方只能在狭小的空间里各自为战。

一时间,魏军左右两翼同时遇敌,从未打过什么硬仗的他们,竟然被秦国车骑和野人部队杀得连连后退,毕竟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魏驹也急了,大量败兵从右翼退下来,挤压到中军的阵型,幸好他的武卒的确是训练精良,稍一整顿,就又结成了五阵扑杀上去,补着被秦人打破的口子。

现在魏驹也豁出去了,左翼还能扛住,右翼的混乱也不要紧,在中军正面,秦人如同秋收里被镰刀挥中的麦子般不断倒下,只要继续这样下去,胜利终究是属于他们的!

秦魏各有优势,短兵相接下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战斗从日中一直打到日暮,魏军的右翼差不多打崩了,左翼倒是扛住了秦人骑兵的骚扰,朝中间包了过来,将秦人前锋挤在里面屠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激情化作疲惫,疲惫化作厌恶和恐惧,悍不畏死毕竟有极限,随着损失越来越大,死死拖着魏军中军的秦卒,也开始旋踵后退,一步一个血印。

夜幕将至,随着雨点一滴一滴地落下,也不知是谁先主动撤离的,当雨丝渐渐变大时,秦魏双方已经脱离了接触,残兵余部拖着疲惫的脚步,朝自己后方撤离。

秦军回归大荔,以他们不胜不休的性情,舔干净伤口后必然会从秦国征召一批生力军,再度扑来。魏军则留驻在辅氏,等待迟迟不到的援军。

这时候,这片原野已经被尸体铺满,在雨水的冲刷下,血液像一条条小溪,朝低洼处汇聚而去,最终汇入了雒水、渭河,滋润这八百里秦川……

伤敌五千,自损三千,这大概是魏秦双方的损失,已经算很大的战损比了,真可谓两败俱伤。

魏军这边,几乎所有人都带着伤,唯独赵氏的”观察团“身上干干净净,他们只是在战斗的尾声时象征性地朝一支秦人残兵发起冲锋,撂倒了几十人,割下他们的人头向魏驹交差,对此,魏驹也无从责备。

是夜,望着苍茫的天空,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邮成不由为秦人感到可惜。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秦人有这样坚韧的斗志,这样强烈的战意,可偏偏却是如此缺乏训练,装备如此之差,用游侠斗殴的姿态与职业军队交战,但就是这样的局面,秦人竟然能一直拼下来,并给魏人造成巨大损伤,这让他们很是想不通。

在赵军的军官培训中,赵无恤和一众将吏一直在强调,有阵破无阵,无组织无纪律是打不了胜仗的,赵军也一直在实行”好整以暇“的标准,但今天的情形应该如何解释呢?

……

带着这样的疑问,在辅氏之战后的第三天,邮成便沿着大河,飞马跑回百里之外的少梁城下,将此战的细节汇报给正在迅速攻城器械建造情况的赵无恤,同时提出的,还有自己的那个疑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为什么各方面都更差劲的秦人,能将魏军逼成平手呢?

赵无恤微微一笑,却说起了一件看似与此无关的事来。

“你可知道冉求冉子有?”

邮成的父亲邮无正夸奖的人不多,冉求就是一个。他是赵氏在鲁国方面的军帅,也是赵氏最年轻有为的将领,连盗跖都被他击败过,汶水之战前也毅然出击齐军,立下了大功。他不单会打仗,还很会练兵,武卒里将近一半,都是冉求带出来的,邮成岂能不知?

“我曾经问子有,他的作战本领,是自己领悟的?还是跟谁学的?他说是学于孔子。”

邮成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一个满是卷须,宽袖儒服的老者形象,孔丘,如今尚在楚国叶县,做叶公的上宾,据说他已经开始在楚国设庭讲学,收了不少南方学生,他还是时常抨击赵无恤的政策,是赵氏最难缠的在野批评者,这老头算起来还是上卿的舅翁,抓又不是,杀也不是,年轻的羽林侍卫们也讨论过,要不要去将他刺杀了,但就算成功,上卿也不见得会高兴……不过这样一个人,怎么也没法和军旅联系到一块啊。

他这一愣神,却听赵无恤继续说道:“但我在鲁国时曾向孔子请教军旅,他却矢口否认,说什么‘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所以到现在,孔子到底会不会军旅,我也不得而知,不过从他说过的一句话里,应该是懂一些的,你知道是什么话么?”

邮成摇摇头,“不知。”

“我今日说的,汝等须得牢牢记住,这可是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关键所在……”

赵无恤看了一眼围过来的将吏们,大声对他们说道:“正所谓‘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两军相争,不仅在于天时地利,不仅在于纪律严明,甲兵精锐,还在于士气!即便面对各方面比自己强大的敌人,也敢于亮剑的精神!”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夫战,勇气也,曹刿这句话说的一点没错。”

看着邮成若有所悟的样子,赵无恤拍了拍他的肩膀,细细解释道:“秦人团结,脑子简单,想的比较少,再加上他们世代对河西有执念,同仇敌忾之下,故而士气极其高昂,具体的表现就是作战时悍不畏死,轻易不溃。”

“魏军却不一样,魏氏过去几年做的一些事情,比如战场上公然背叛,其实对自家兵卒的士气也是有打击的,魏氏武卒效仿赵氏的军功授田制度,能得到良田美宅,还能立功提拔,所以作战尽力。一般的征召兵却没有这份期盼,看着如狼似虎的秦人扑过来,想的不是拼命,而是保全自己,魏军的右翼不崩溃才怪。如此想来,秦魏两败俱伤,便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邮成很是佩服:“主君所言,一如臣下见闻。”

诚如赵无恤说的,想要打造一支强军,在强调纪律的同时,士气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点,先秦兵家早早注意到了这一点,比如齐国的《司马法》就说:战之道,既作其气,因发其政。将激发兵卒士气作为开战前必做的事。

南方吴国的孙武子,也总结了战时士气变化的规律,他说:“是故朝气锐,昼气惰,暮气归,故善用兵者,避其锐气,击其惰归,此治气者也……”

踩在前人的肩膀上,赵军也有一套鼓舞军心士气的法子,其一是“礼”,要求将吏们必须善于约束自己,做到冬不服裘,夏不挥扇,雨不张盖,与士卒同寒暑;二是“力”,善于身体力行,与士卒同劳苦;三是“止欲”,克制私欲,与士卒同饥饱。只有将帅以身作则,三军之众才能勇于公战,这一点,曾经的伍井,还有鲁国的冉求做的最好,赵无恤也有意将他们塑造为楷模,号召众将学习。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已成体系的军功授田、授爵制度,在这一点上,赵氏是走在时代前沿的。

战争有时候是毁灭文明的灾难,有时候却又是推动社会发展的动因。在残酷的晋国内战中,范、中行、邯郸这种盘踞地方的大宗族被摧毁灭亡,大量由世卿占有的土地被分割赐给战争中有功的赵军将士。经过五年培养,从行伍一步步升上来的基层军官已经遍布赵军上下,他们在军则是小吏,在郡县则是当地的军功小地主。

量变导致质变,这些人逐渐代替小宗与家臣,成为赵氏统治河北的根基,这也是赵氏军方河北系和晋阳系矛盾的来源。

赵氏提倡”食有劳而禄有功“,于是晋阳的家臣旧部,如邮成等人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光靠“亲、故”获得提拔赏赐了。在抱怨上卿“后来者居上”和怀念赵文子、景子时代君臣关系的含情脉脉之余,他们也不得不做出改变,放下矜持和高傲,捋起袖子,参与到对功勋的追逐中去。

普通兵卒可以满足砍几颗头颅,换点田宅和氓隶,但这些更高一级的人却有更大的追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氏的军法也对此做出了规定:一师军队在攻城围邑时如能杀伤敌人二百以上,野战时如能完成任务,并斩杀、俘虏敌人八百以上,就是全功。凡立全功的部队,就对全军进行赏赐,而赏格依下大夫为分界,划分为两类。对大夫以下的低爵,只加赐几十亩田,几百钱、一两个奴隶而已。但这已经足以促使贫穷的庶民们“闻鼓声则喜,闻金声则怨”,攻城时能争先恐后攀登,野战时能奋不顾身杀敌,自觉地为赵氏效命了。

对大夫以上的高爵赏赐则更重,在正常的官职升迁之外还有“赐食邑”、“赐市税”等。赵无恤也打算用代郡,乃至于上地广袤的土地零散分封出去,作为诱饵,激发大夫们的积极性。这可不是虚封,而是实封,赵无恤希望在不耗费行政支出的同时,把这些一片荒蛮的戎狄之土变为华夏熟地。于是经过攻代一战的教训,这次攻秦之役,晋阳地区的大夫、家臣们就显得积极主动多了。

不过如此一来,上大夫、中大夫、下大夫;上士、中士、下士这六级别爵位已经有些不够升了,如虞喜、穆夏等连续征战,功勋卓著者,很容易连续升爵,导致升无可升,赵无恤可不想早早做出杀功勋之臣的事情来。

“看来还是得学秦汉,早点弄出二十等爵来啊……”

想到这里,赵无恤不由为这时代的秦人感到遗憾。

秦人有同仇敌忾的士气,有好勇斗狠的勇气,但在赵无恤看来,这种士气并不可靠,随时会因为战场形势变化而荡然无存,而且不可能指望每个人都有这种忠勇的自觉性。

直到商鞅变法后,用酷烈的律法,以及赵氏现在使用的“上首功”,将秦人的这种本性最大化激发出来,秦军才能做到从始至终维持高昂的士气。那支“秦人捐甲徒以趋敌,左携人头,右挟生虏。”的可怕军队,他可一点不希望遇上。

万幸,他早来了两百年……没有商鞅的秦人,在赵无恤眼中,依然是一支停留在春秋时代的不成熟军队,他们可以将山寨赵氏的魏军打个两败俱伤,但若是碰上赵氏武卒的话……

“犹督戎之遇怯夫,以重力相压,犹古冶子之与婴儿!”赵无恤希望自己的军队可以做到这一点,让后人点评时,会这样说:

齐之勇爵技击,楚之申息荆尸,秦之捐甲锐士,魏之五阵之兵,均不能遇赵之武卒!

此之谓战胜于制度!

不过究竟效果如何,还得真枪真刀地战一场才行。只是赵无恤现在可不想亲自下场,在少梁城优哉游哉试验新武器,看着秦魏在斗兽场里角力,推这个一把,拉那个一下,让他们相互疲惫,赵氏则可以得渔翁之利,岂不妙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算着日期,顿兵少梁的时间也足足半个多月了,再不拿下,只怕兵老师疲,让赵军丧失了锐气。

赵无恤笑了笑,又对邮成等人教训道:“更何况,有时候,个人的勇气,好不容易积累的士气,在强大的力量下,将变得荡然无存……比如洪水滔天,比如天崩地坼,比如……强大到让人绝望的武器!”

顺着赵无恤的手指,邮成这才惊觉,在他不在的这几日里,少梁城外的攻城器械,已经完全造好了……

和几年前在朝歌之战里使用的小投石机不同,它们的个头更大,足足有三丈高!投掷臂由千年老树的树干制成,用铁箍住以防断裂,不再有供人拉拽的砲梢,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装满石头和泥土的料斗,后来邮成才听鲁班说,那是“配重箱“,或者叫做”重锤“。

朝阳映照下,足足十座巨大的投石机并排矗立于城外的空地上,把阴影映到他们的头顶,恰如十头站着的巨兽,向比自己稍高的少梁城垛不怀好意地眺望。

“我用十天干为他们取了名字,甲木、乙木、丙火、丁火、戊土、己土、庚金、辛金、壬水、癸水……”对这种划时代的武器,赵无恤是有些自豪的,对他们的表现,以及会给这个时代带来的震撼十分期待。

在历史上,还得等一千多年,这种武器才能面世。

她们是拉拽投石机的改进版,在西欧被称为“配重投石机”。

不过在中国,她们还有另一个让人耳熟能详,守城者闻之色变名字。

回回炮……

ps:晚上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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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毡帐中被请出来后,翟觥能感到周围众人看他的目光,他穿着窄袖的皮袄,披散的头发上满是金环,还插以隹zhui鸟之羽。正所谓”北方曰狄,衣羽毛穴居,有不粒食者矣“,此人正是上地白翟高奴部的君长之子。

上地,和秦国同州,都属于古雍州北部,也就是后世的陕北地区,在春秋前期,曾经有一个白翟建立的“翟国”。

细细算起来,上地白翟和赵氏还有几分“渊源”。一百五十年前,晋献公杀太子申生,驱逐众子,重耳与狐偃、赵衰、魏犨等人一起流亡到翟国,因为翟国是重耳舅舅狐偃的祖国,相当于重耳的母家,此时翟人正在和赤狄廧咎如部打仗并俘获的两个女子,翟人便把这两个姑娘作为礼物送给了重耳。重耳娶了季隗,叔隗则赐给了赵衰,这才有了赵盾这一脉。

当时的翟国是强大的,被晋国视为几个主要的敌人之一,由于他们的地理位置,,东临晋国,南临秦国,经常夹在晋、秦的矛盾中。晋国对白翟既拉拢又打击,双方既有婚姻,又有战争,秦国则一直想要像灭西戎一样吞并翟国。

大约在六十年前,白翟内部也发生动荡,秦人也乘机进攻,翟国离散崩溃,各部落陆续从陕北进入太原盆地,又继续向东迁徙,一部分迁到了河北,建立了鲜虞、鼓、肥、仇由,也就是现如今的中山国。

白狄虽然大部分向东部迁徙,但是仍然有一部分留了下来,这之后秦国人和晋国争夺河西屡屡受挫,战线甚至一度退到泾水,也无力北图。于是上地白翟便安心发展,三代人过去了,他们再度壮大起来,牛羊繁衍,人烟繁密达十余万,建立了高奴、肤施等城池,与晋秦井水不犯河水。

直到去年入秋的时候,商人猗顿带着一支数百人的武装商队强势进入上地,才将犹如一塘镜湖的翟部,激起了无数涟漪……

猗顿先到了上地最大的高奴部,带着赵氏的种种礼物,除了瓷器、鲁缟、玻璃镜子这些奢侈品外,还有种子、面粉、青盐等实用的东西。

白翟高奴部本来早就风闻晋国赵氏的富庶,很想与通使往来,但当时东行的路只有龙门一处,苦于秦人的中梗阻碍,未能实现。如今赵使的意外到来,使他们非常高兴。猗顿一在与翟人熟络之后,开始不断吹嘘赵氏的强大,想说服白翟臣服于赵氏,并让部族里的青壮加入赵氏的军队,为赵君南征北战。

翟人心有疑虑,未肯答应,刚刚覆灭的代国距离这边太远,对他们也没什么触动。于是在今年开春后,猗顿又来了,他这次改变了策略,先向各部借道,让赵骑能从蔺、离石沿着黄河直插梁山,在各部震撼于赵氏千骑走平岗后,猗顿再邀请翟人各部派出使者,与他一起去少梁面见赵君。

“龙门已开,少梁将下,秦人乃晋翟双方的仇雠,诸位不如与我一同前往观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意识到赵氏的强大后,各翟部不敢不从,翟觥也在其中。来到少梁后,他一面惊讶于赵军数量之多,兵甲之利,万余大军齐齐出动,他们上地狄部所有勇士加起来,只怕也只有这么多,而且据说,这还仅仅是赵军十分之一的力量……

赵君无恤也在欢迎宴会上看似不经意地对他们说道:“赵氏西有有代、太原、长子、河内、东阳邯郸、河间、邺城六郡一都,东有鲁国,而上地白翟,尚不及赵氏一郡……”

这般威吓,的确吓住了不少翟人使者,可高奴部的翟觥是去过秦都雍城的人,他自以为见识过华夏大国的实力,晋国赵氏的力量,只是比秦稍强一些罢?只要他们团结一致,秦国也对上地白翟无可奈何,换了赵氏,又能做什么呢?

他便悄悄对其他人说,赵氏究竟有多强,还是先看看他们要怎样攻克少梁城。

赵人却不慌不忙,他们围住了城池三面,慢悠悠地砍伐树木,搭建机械,开采石头,日复一日,终于用巨木在少梁外的空地上建造了十座高大的木机械,高达三丈,远远看上去,让人有一种莫名的恐惧。

赵氏的兵卒禁止翟人靠近,说是要等上地各部的人来齐了,再让他们看一场好戏……

今天,翟觥终于得以靠近这些木制巨兽,他和十多名翟人使者一起,围着这东西啧啧称奇。

白翟在冶金上独树一帜,但在木工活上却很一般,根本看不懂这巨兽上面各种复杂的零件和绞盘有什么用处,但见它们在地表埋立,深入数尺,十多名工匠、兵卒忙前忙后操纵其中一架,配重泥土碎石,放好百余斤的大石头,然后把把机簧一拉,随着重锤里的土石随重力下沉,将大石抛出!

发石之声如霹雳,惊得翟觥等人双目瞪圆,嘴巴微张,甚至有人吓得一屁股坐倒在地……

这……这绝对不是人能产生的力量,这是鬼神才有的巨力啊!

他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块被抛出的巨石高高飞上天,划出一道抛物线后,又在重力拉扯下坠落,朝两百步之外的少梁城飞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才是第一砲,便直接命中少梁城谯楼,声如震雷,城中汹汹,翟人惶惶……

……

“发石!”

挥下令旗,让第十架名为”癸水“的巨砲射出大石,又把少梁城头的女墙轰飞一片,引起城内一片鬼哭狼嚎后,鲁班侧过脸,看着那些上地白翟人被吓得惨白的脸色,心中甚是得意。

总有人问鲁班,公输纸、伞、水力磨、投石机、弩砲,他最满意的发明是哪一个?

鲁班则总是会说:“下一个。”

不过就他看来,眼前这十架粗犷美丽的巨兽,已经是鬼鬼斧神工的上佳之作了。

原始的投石机在运用时,用力太多,而所抛砲石重量则甚微,只有几斤、几十斤,运气好砸死几个人而已。朝歌之战因为是初次亮相,才吓住了城中兵卒,让他们士气大降,这之后鲁军用此武器进攻齐国长城,已经作用甚微了。弩砲也更适合野战、守城,而非攻城。

虽然鲁班一直在试图改进,但就算是威力较大的“七梢砲”,射击时拽手人数多至二百五十人,砲石的重量也不过九十斤,射程才只有百余步而已。这和能发射一百五十斤,射程两百余步,只需要数十人操作的新式投石机相比较,相差太远了。

实际上,它的制砲原理并不复杂,用巨木搭建主体,加上铜铁零件,使用前就地埋立,陷入地表七尺使其重心稳固。而设计的精髓,还是在源于赵无恤提出的”杠杆原理“,制作的配重箱,这个设计解放了拉拽的人力,同时也让砲的体型和能投射的重量达到最大!

待开砲时,只用开动机关即可,如果想把巨石抛入城中,则砲位离城墙远一点,若要打城楼及守城敌军,砲位稍近,将角度缩小便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今日十架砲试射的结果来看,除了“乙木”精确度很成问题,而“己土”因为木料的缘故崩坏外,其余八架都达到了预期的效果。重达一百五十斤的石头从空中飞来,所击没有不摧毁的,打中城上塔楼声震天地,落入城内则满城惊惶,接下来几天够秦人和知氏受的。

赵无恤对此也很满意,秦人坚硬的抵抗意志,知氏的困兽之斗,在巨砲的轰击下,都会像水泡一样轻易破掉。

他不由赞道:“有此砲,用以攻城,则城无不破,用以击舟,则舟无不沉。”在历史上,至少在成熟的金属火炮出现前,配重投石机无论从设计结构,还是威力来说,无疑是这时代最先进的武器,说它领先世界一千年,一点都不过分!

“昔日七梢砲以朝歌之役闻名,故称之为朝歌砲,今日巨砲将少梁碾成齑粉,且称之为‘少梁砲’罢!”

给这种划时代的武器命名后,赵无恤让鲁班继续发射,让城内的恐惧蔓延到最大,而他也走到了几名上地白翟使者面前,面带冰冷的笑意。

“二三子,若赵氏兵略上地,铁骑烧诸部田地、草场,再以此砲攻肤施、高奴,汝等能挡否?”

在“少梁砲”持续发石的巨大声响中,翟觥等人知趣地匍匐在地,朝赵无恤稽首叩拜:“白翟遗种,蕞尔小邦,岂敢与大国为敌?”

面对无法违抗的强大力量,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臣服!

但倘若赵氏公然在他们的土地上设置郡县,派遣官吏指手画脚的话,上地翟部心里还是有些膈应的……

却听赵无恤说道:“诸位有自知之明便好,白狄自古与秦同州,双方犹如仇雠,却是晋国的姻亲,如今晋国与秦交战,正是白翟彻底与秦断绝关系的良机!为了确保秦国不再觊觎上地,上地莫不如归附晋国统治,我将在翟国故土设置上郡,但下辖各县不派晋吏,仅是羁縻而已,诸部的统治,一如既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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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盖闻天子之牧夷狄也,其义羁縻勿绝而已!”

驯马云羁、驯牛云縻,这意思是,中夏对待四夷,就如牛马受人羁縻一样。所以羁縻算是一个带有歧视性质的贬义词,但赵无恤用起来,却没有任何心理障碍,翟人们听着,也不觉得有什么问题。

因为这个时代的华夏,是东亚大陆上闪耀的唯一古典文明,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无也……

当赵氏政权势力发展至边疆,将代、河间、上地等戎狄之地纳入统治之后,首先接触到的是这样一个历史事实,那便是戎狄蛮夷地区的政治、经济、文化与中原地区很不一样,游猎采集,畜牧迁徙,刀耕火种,他们一些地方落后于中原,同时也各有特点。若是无视这种差别,依然用赵氏内部那一套来统治,只怕没几年这些地方就会受不统治造反,赵氏将陷入漫长的平叛中。

历史上如秦、汉,都采用了先附庸化为属邦、属国,再慢慢移民郡县化,算是一种温水煮青蛙,效果还算不错,陇右、蜀、新秦中,这些地区都逐渐被同化。

于是赵无恤便博采他所知的各朝代经验,在代、河间设郡县的同时,也夹杂“道”,目标是慢慢将戎狄编户齐民,进而华夏化。

至于他打算在陕北设置的“上郡”,情况更特殊些,这里远离赵氏的行政中心,只能通过几个大河渡口沟通,赵氏暂时也不想派兵进入强行征服耗费力量。于是在上郡之下,按照各部族分地设置的“羁縻县”便应运而生。

在政治上,任用白翟君长进行统治,经济上让原来的生产方式维持下去,满足于征收贡纳,同时也要求他们交出部分青壮,组建附庸军队并形成建制,为赵氏戍守边防,这就是“羁縻制度”的实质。唐朝的经验被照搬过来,等条件成熟,再土流并设,最终让上郡与内地的差别消失。

面对这种统治方式,翟人们顿时感觉更能接受一些了,纷纷下拜附从,在“少梁砲”和赵氏铁骑的威胁下,没有人愿意与之为敌,他们那可怜巴巴的木栅城寨,怎么可能抵挡得住如此可怕的攻击?

砲声隆隆中,赵无恤与翟人君长、使者们歃血为盟,上地翟部效忠赵氏,如此一来,赵氏的第七个郡,“上郡”便在纸面上产生了。这是后来的延安、榆林一带,东带黄河,北控朔土,为形胜之地。有了这里,赵无恤可以拓展赵氏的西界,直接从北面俯视秦、魏,这对在河西蜗牛角上斗得厉害的冤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邮成这下算是明白赵无恤邀请那些翟人来少梁的目的了,他兴奋地说道:“有了上郡后,河西、少梁便像是赵氏掌下的玩物,骑兵自离石渡河,从高奴南侵河西、泾渭,如建瓴而下!”

年轻人眼光不错,是一个可造之材,赵无恤笑道:“然,涓涓不绝,将成江河,此可谓战胜于地利!”

完成了这次侵秦的主要战略目的后,赵无恤再度回首目视少梁。

在巨砲轰击下,想来少梁城中现在应该挺惨的吧,要知道,以南宋襄阳城“城防甲天下”的坚固,军民整整坚守了五年之久,但就在回回炮开始轰鸣后,他们也在这最后一根稻草压制下惊恐莫名,逾城投降者不知凡几……也不知道秦人在这种划时代的武器下,又能坚持多久呢?

……

从四年前得到河西起,子虎便奉命巡视加固过少梁城,它不若雍都那么庞大,也不如桃林之塞那么坚不可摧,但厚实夯土墙里自有一股蕴涵的力量,高耸的城楼翼阙能将外敌的一切动作看在眼中,这让置身其中的人觉得安全。

俗话说得好,高踞坚城,以一抵十,更何况他是以两千秦卒和五千知兵,对抗两万不到的赵军。因为知果一直在强调赵军野战无敌,敌军强渡龙门时秦军也没讨到好处,所以子虎便听从了知果的建议,退守少梁,反正里面粮食足够吃一年,就让赵军和自己慢慢耗吧。

然而才过了不到一个月,他就对这个决定追悔莫及。

轰隆!从天明到黄昏,城外一直响着如雷鸣般的巨大声响,那是机械发石的声音,而少梁的城墙也如同被夸父拎着巨锤砸击一般,一下接一下地震颤着。

考虑到赵氏攻朝歌,以及汶水之战的那种抛石武器,在知氏的建议下,少梁城本来被加固得足以防御一般的投石机进攻,然而今日飞来的不是他们想象中的几斤、几十斤的小石头,而是上百斤的大石!

十架巨砲,其中八架能用,它们连续发石,时不时会坏掉一架,但其余的会立刻接上来,工匠也会迅速修理,过了一天,又能继续对着城头打砲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石弹打在城墙上,因为是厚实的夯土墙,所以除了猛地震颤一下外,倒没有出现整个墙体被轰开的情形,但令人担忧的裂缝却在一天比一天扩大,子虎担心,东面城墙迟早会整块垮塌掉,他也别无他法,只能在后面加固。

最惨的还是城头,单薄的女墙已经被一扫而空,城楼也千疮百孔,墙垣上的士卒没了掩护,根本无人敢冒头,毕竟是百多斤的大石头,人沾上一下非死即残,更有个倒霉的二五百主被飞来的巨石命中,成了一滩肉泥。

靠近墙垣的城内也遭了秧,一旦有石头落下,一整间的茅屋就会直接坍塌,瓦屋也支离破碎。

城外矢石如雨,城中将士多死伤,在这种情况下,秦军本来还算高昂的士气,顿时一落千丈。

秦人是迷信的,面对这种他们无法理解的力量,不少人都在胡思乱想。

“这不会是陈宝神在帮助赵氏吧……”

陈宝,是岐山一带的传说,是一位由陨石衍生出来的秦地神明,传说这位神或者一年不来一次,或者一年来好几次,来的时候常常是夜间,他的光辉若流星,声音若雄鸡,化身则是巨大的陨石。

那些从城外飞来,杀人坏屋的飞石,在以讹传讹之下,顿时染上了神秘的色彩,秦人同仇敌忾的士气,就这么被破坏殆尽,毕竟谁天天头顶下石头雨都扛不住。水淹城池的战术,是令人窒息和不快的慢性死亡,但这种飞石攻城,却是简单粗暴,让人打心底生出无力感来。

知氏的军队就更加不堪了,知瑶死后,知氏本来就只是苟延残喘,知卒们面对如此猛烈的攻势,连响应子虎号召,出城一战的勇气都没有,只能缩在城中等死。

但在子虎的坚持下,秦人还是在努力反抗,当赵军巨砲停止,徒卒尝试着来攻城时,秦人突然暴起,从墙头扔下成堆的柴草,又有人冒死探头倒下一种桐油般的东西,接着几个火把扔下,柴草上顿时烈火熊熊,将赵氏的冲车烧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随着女墙完全被飞石削平,破碎横飞的碎砖打得城头弓手死伤惨重,调集过来人也无处躲藏,城头火力被彻底压制。而且赵氏也不是单单有巨砲,专用的大型云梯、压制城头的土木高台、对付守城兵的拍杆车,鲁班有的是手段让城内守卒难受。

雪上加霜的是,攻城开始后的第三天,秦人的城门被一颗石头,不偏不倚地砸中了了。包铜的木制大门连续遭受轰击,终于如同纸糊的一般被击穿,左侧门叶猛烈晃动,发出叽叽嘎嘎的难听声响,门上被打出一个巨大的窟窿。

在号角声中,赵军发动了冲锋,他们杀入缺口,入目是被巨砲轰击了三天后,一片狼藉的少梁城:无数房屋角楼倒塌,石头几乎将城内街道垫高了一层,秦军和知军则灰头土脸,只能做一点无力的反抗。

子虎带着剩下的一千人,退到了城池的西北角,他本欲死战,却得知知果已经在绝望下自刎而死,剩下的知卒也全部投降的消息……

这支残兵的脊梁,在失去知瑶后已经无法挺立,如今巨砲轰击下,彻底被砸断了……

子虎愤愤不已,他试图率军从西门突围,结果却被早已等待在那的赵氏骑兵堵住,在箭雨下,不得已又退了回来。他现在成了瓮中之鳖,传来的是赵军的劝降,但外面来一人,子虎便杀一人,他的失败已经板上钉钉,也已经做好了带着残部死战以报君恩的准备,巷战里赵武卒也只能化整为零,在熟悉的里巷交战,秦人有优势,靠着他们不怕死的狠劲,至少也能拉着对方上千人一起去死吧?

如果说他的兄长子蒲是老成持重,遇事不惊,是秦国的盾,那子虎就是血气方刚,箸冠已经被箭射落,披散着头发,他像一只受伤的豹子般,等待着敌人来与他换命。

直到第三位使者战战兢兢地进来,传达了赵无恤的亲口所说的话。

“死,人之所畏也,然细细思量,死非勇也,忍辱不死者方为勇也,君不闻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之事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之事?”

话音刚末,子虎顿时愣住了,本来已经高高举起的剑又放了下去。

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都是秦穆公时期的秦国大将,他们三人奉命率师袭郑,因遇郑商人弦高犒师,以为郑有备,顺道灭滑,回师途中被晋国先轸袭击,大败被俘,随即在秦穆公女儿的周旋下才得以释放回国。

秦人鄙视败仗,三人本来以为回国后会被杀死祭祖,然而秦穆公却穿了丧服,在城外等候,还对三人抱歉说:“寡人没有听蹇叔和百里奚之言,致使三军败绩,大夫受辱,寡人之失也。”

秦穆公继续任用三人,两年后再度伐晋,秦人再败,三人羞愧难当,只想自杀以谢君恩,却被秦穆公再度劝阻原谅,终于,又一年,三将终于击败晋国,封崤之战的尸体,一雪前耻……

子虎犹豫再三,这一战他自觉尽力了,面对赵军的巨砲,秦人的勇敢拼命,却像是打在墙壁上的拳头,只是自己感到疼,再加上知兵在惶恐之下也不听他号令,陆续逾城而降……

赵氏,比起援楚时的吴军,更难对付,今日之败非战之罪也,虽失少梁,来日或许有机会再征河西,一雪前耻!

“子虎降矣!”是日傍晚,子虎终于选择了投降,至此,少梁之战宣告结束,赵军迅速解除了俘虏的武装,以较少的伤亡大获全胜!

子虎是秦国的左庶长,地位相当于晋国次卿,赵无恤也不以败虏待之,而给予他上宾之礼,以表示对秦人勇敢作战的尊重。

算了算时间,少梁既下,秦魏之间的角力,也应该分出个胜负了吧?

赵无恤先前派去的轻骑们一天一次派人来禀报战况,所以他知道,秦魏两军各自都有伤亡,一个驻扎大荔,一个驻辅氏,相隔二十里对峙,都在等待各自的援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从子虎口中,赵无恤得知,秦人的援军是来自雍城、岐原的农兵,他们撂下锄头,唱着“岂曰无衣”朝河西涌来。秦毕竟是个两千乘大国,除了各地守卒外,在生死存亡之际集合五万军队打一场大战并非难事。

至于魏氏,他们指望的是吕行率领的那一万魏卒,魏氏的总兵力大概五万左右,光是河西战场,就投入了三军,已经捉襟见肘,但胜在魏氏武卒装备精良,所以秦魏若再战,只怕也很难分出胜负。

不过从少梁城破后第二天传回的消息看,秦人却玩了一手漂亮的妙招:大庶长子蒲从渭水发秦国舟师直扑大河,数十艘满载弓手的运粮船停泊在蒲坂和风陵渡的河面上,让魏氏的河东援军目瞪口呆,却不能越过雷池一步。

听闻此讯后,赵无恤不由拍案叫绝:“这是泛舟之役的翻版啊……”

那是晋惠公四年前647年,晋国发生饥荒,仓廪空虚,只好向秦国求粮。秦穆公念在两家婚姻关系,派了大量的船只运载了万斛粮食,由秦都雍城出发,沿渭水,自西向东五百里水路押运粮食,进入大河、汾水,直达晋都绛城。运粮的白帆从秦都到晋都,八百里路途首尾相连,络绎不绝,史称“泛舟之役”。

现如今,秦人却用类似的法子,将魏军的援兵和粮道从大河一断为二。魏氏尴尬啊,他们也有舟师,但大部分集中在砥柱以东,来不了西边。至于河东沿河的船,在知氏败退河西时,就被知伯烧了个一干二净……

如此一来,魏驹的两万余人被夹在辅氏、王城一带,进退维谷,他们很可能要面临援兵抵达后,足足四万秦军的围攻!

魏驹只能向赵无恤求援,并请求向少梁靠拢,赵无恤答应了他,却没有派兵去接应的意思,想在秦人大军眼皮底下顺利转移,哪有这么容易?

“韩子卢竟然被东郭俊蹬了一腿,出了满脸血,真是有趣。”

赵氏的将吏们有些幸灾乐祸,丝毫没有为盟友担心的意思,赵无恤也在琢磨,若秦军真的能一鼓作气,让魏氏主力提前覆灭的话,自己这个渔翁,是不是可以提前出场了?

不过魏军被逼到绝境之后,也可能会激发更大的战意,一切还尤未可知,但不管怎样,局势依然在按赵无恤的剧本走下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人算不如天算,就在赵无恤一面搜刮少梁财富,迁徙当地民众入赵,一面等着秦魏大战分出胜负之时,到了第三天,却传来了一个突兀的消息……

“秦人主动退兵了!?”赵无恤愕然,这是开战以来,秦人击败魏氏最好的机会,秦国大庶长也算老谋深算,用“泛舟之役“创造以多打少的局面后,却突然放弃了?是癫痫症犯了,还是脑子抽了?

但无论如何,在整个河西战场上,原本步步紧逼的秦人都在后撤,一副放弃河西的样子……

真相很快便水落石出,到了第四天,雍都那边传来消息:

秦伯宁,于五日前薨逝了……

……

秦国雍都,色调简朴的“大郑宫”,今日换上了银装素裹,整个宫殿一片素白。头戴孝布,身披丝麻的卫士,持着长戟静立在两旁。

秦伯宁继位已十年,才四十岁不到,虽然身体一直不好,虽然朝政军政都交给庶长们管理,但如今突然薨逝,还是给秦人一种”山陵崩塌”的感觉,毕竟秦国的君主在国内威望极高,只要愿意理政,便能说一不二。

诸侯五日而殡,五月而葬,今天正好是秦君出殡的日子。到处都是抽泣声,嫔妃美人、公族、女婢、竖寺,几千人同时跪在地上啜泣,哀伤的气氛不笼罩整个雍城。

内有君丧,外有强敌,秦国可谓是风雨飘零,太子代父亲征,而大庶长和左庶长都不在,雍都便由右庶长留守,他是个颇似文士的中年人,其祖先是百里奚和孟明视。

“将太医李酰带上来!”随着右庶长一声威严的喝令,一位黑衣黑冠,战战兢兢的老者被秦宫侍卫们押解上来,推到秦伯的灵位前跪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君上久病多日,汝身为太医令,非但不能缓解君上的痛苦,还让他突然死去,这是失职!”

面对右庶长严苛的指责,老太医李酰苦着脸诉苦道:“右庶长,君上他得的是疠病,是绝症啊!其疾已透过肌肤,深入肺腑膏肓,针药难治。”

疠,也就是麻风病,大概是三年前,秦伯宁在一次狩猎归来后,出现了刺鼻无喷嚏、脚底溃疡及声嘶等症状,李酰入诊断,认定这是疠。

秦国对疠疡患者是极其恐惧和残酷的,因为缺乏有效的诊治手段,麻风病人一旦抓住,就会被集中到专门机构“疠迁所”里,让他们得过且过,对病情严重的,直接进行人道毁灭,或是淹死,或是活埋……

但秦伯毕竟是国君,有所不同。

他将朝政全部交付给三位庶长,同时搬出大郑宫,在远离城区的偏殿居住,然后遍寻名医进行治疗,甚至还请过扁鹊,可惜正值秦晋翻脸,所以扁鹊没来。但诚如李酰所言,休说是先秦,就算到了千年后的唐宋,麻风病也是医药无法挽救的绝症,只能将病人隔离,拖一日算一日……

秦伯的病情每况愈下,前不久更是出现了眉脱、鼻塌、两足畸形、肌肤溃烂的情形。但这种状况一直对外界隐瞒,除了三位庶长外无人知晓,在晋国三卿入侵的当口,他们害怕会引发秦人的恐惧和混乱,毕竟这种具有毁容性质的疾病,怎么看都是昊天鬼神在降灾惩罚。

终于,就在前几天,就在秦魏大战的关键时刻,秦伯一命呜呼了……

无论是不是绝症,无论有没有救,死了国君,就必须有人来背锅,这是秦国的规矩!

右庶长自然清楚这一点,此时若不将罪责交给别人来顶,或许大庶长回来后,倒霉的就是他的了。

“身为君臣,生时同乐,死后也要同哀,吾等三庶长需要维持国政,待复穆公之业后再自裁不迟,还请太医令先行一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李酰的冠带已经被除去,他被强壮的侍卫牢牢挟在中间,在离开前,他颇有些冤枉地疾呼道:“临其穴,惴惴其栗。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右庶长,难道汝等忘了秦亡三良后不能东征的教训么?”

“庸医,也敢自比三良?”右庶长大怒,让人速速将他拖下去,杀死殉葬。

李酰的悲号还在殿内回荡,他不知道的是,在历史上,原本未能救下秦伯的这口锅,应该是扁鹊来背的,李酰还指使人刺杀了扁鹊,造成其畏罪自尽的假象,从而逃过一劫。

不过因为历史已经面目全非的缘故,这一次,扁鹊在赵无恤和乐灵子的劝说下没有入秦。就在李酰被砍了脑袋入土的同时,老人家正安心地在邺城养老,向弟子们传授自己的医术,研究研究最新的医学进展,或进入赵宫逗弄徒孙,任由他拉着自己长长的白胡子,享受天伦之乐呢!

李酰被拖下去后,秦国右庶长也不打算放过其他人,他阴冷的目光在殿内扫视,让人不寒而栗。

“偏殿内,但凡与君上接触过的侍卫、竖寺、婢女,乃至于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皆随君上入葬!”

秦人对于疠病,有深刻的恐惧,而处置起来,也极为残酷……

秦伯出殡之日,除了李酰外,足足有百余人随之殉葬!古老的雍州,在河西鏖战的同时,也从宫闱间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ps:本章参见《云梦秦简》里关于疠疡患者的处置。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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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雍都到河西,五百里地,快船加飞马,将秦伯薨逝的消息传到大庶长子蒲的手中。

得知此事后,子蒲原本想秘不发丧,逼迫魏军退出河西后再回去。但这时候的秦国还没有商鞅制定严格的户籍和客舍检查制度,晋国间谍遍布秦地,雍城的动荡,很快就传到了赵氏、魏氏的耳中。

河西的形势也不妙,先是少梁城陷落,左庶长子虎被俘。然后是魏曼多亲自在新绛、曲沃、安邑几处,发魏氏之民年十五以上者悉至河西,魏军强渡蒲坂,杀出了一条通道,粮食和援军源源不断送到魏驹手中。

加上右庶长催之甚急,由此导致秦军壮士断腕,放弃优势,全线撤兵。

因为子蒲深思熟虑后,认为丢失河西只是肘腋之患,雍都若乱,却是心腹之疾!毕竟觊觎君位的公子公孙有好几个,虽然秦国一向不封公子,所以他们没什么实力,过去畏惧三庶长之威不敢造次,但若子蒲在外打了败仗,就说不准了。据右庶长说,已经有人联系老公族,在蠢蠢欲动了。

国一日不可无君!攘外,必先安内!

所以先撤兵,让太子即位,稳定政权才是老成谋国的做法。

对这个结果,子蒲心中是万分遗憾的,在留兵三千驻守大荔,带着城内外数万居民渡过雒水的时候,他让御者驻马,下了车,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他眼神中迸发出无数不甘,不舍,不愤,与不愿。仗打到今天可不容易啊,秦军费尽全力,在牺牲极大的情况下重创了魏军,魏驹手下至少两个师丧失了再战的能力。

到了这个地步,再努那怕那么一点点的力,秦军就可能大获全胜!

但终究,因为种种因素,他们功败垂成。虽然秦国尚未完全失去河西,但随着秦人撤军,只要魏氏不傻,这片肥腴的土地迟早会易主。

“吾会回来的!”望着河西,子蒲发下了重誓,“有生之年,子蒲必复穆公之业,再次饮马大河,不然,死则枭首,挫骨扬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听闻秦伯死讯,对此最为欢喜的,恐怕就是魏驹了。

原本被秦人的“泛舟之役”截断退路,受困河西,魏驹还担心自己会不会把魏氏的精英全部葬送在这里。幸好运气站在他们这边,随着秦军转攻为守,魏氏不但解除了困局,还有了更多的想法。

“全取河西,振兴魏氏,在此举矣!”

河西九城里,少梁陷落于赵氏,辅氏、王官被魏军占领,还剩下芮、新城、北征、彭衙、汪、邧几处,在子蒲留下的秦军守卒手中。

按照魏驹的想法,他要再接再厉,将大荔、芮两城拿下,然后再与赵军会师于洛水沿线,从而席卷河西。

若能如此,魏氏便达到八十年后,魏文侯派吴起全取河西,全面逼压秦国的局势了。他们将跳出河东一隅,拥有纵深,增加人口土地,也跳出了赵氏对他们的制约,可以自由发展。

然而就在魏驹兴冲冲地将这个计划告知少梁的赵无恤,希望他们再白白给魏氏打一次工的时候,赵无恤却回了他一句话,让魏曼多、魏驹父子目瞪口呆,却无从反驳的话。

“君子礼不伐丧!”

……

“诗曰:不吊昊天,乱靡有定,诸侯交兵,多不得已而为之,闻丧则止,故诸夏之礼,不伐丧吊之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魏驹看着赵无恤这冠冕堂皇的书信气愤不止,将其揉成一团后扔到地上,冷笑着说道:“这口气,真不愧是晋国上卿!”

赵氏的信使楚隆笑道:“不错,正因为是晋国上卿,主君代表的不仅是自己,是赵氏,还有晋国,所以才会对此尤为重视,赵氏也有难处,还望君子体谅,少梁已拔,只要君子一句话,赵氏随时可以双手奉上……”

魏驹的愤怒,顿时被这番天衣无缝的话噎了。

古时,诸夏邦国相互征伐,当获悉敌国君王去世或国内发生严重灾祸时,一般都不会趁火打劫而要略表哀矜之意。西周五礼之一的凶礼,即要求对他人或别国的各种不幸事件要进行悼念、慰问、互助。到后来,不仅是中原,就连蛮夷之地的诸侯国也渐渐接受这种规则。如楚共王伐陈,即“闻陈丧而止”。

而违反这条规矩的人,至少在表面的舆论上,会遭到国际社会的唾弃,比如公元前558楚共王去世,吴国便不顾“礼不伐丧”的惯例,竟然兴兵伐楚。北方中原的君子认为吴国的这种行为是不道德的,晋国还在召开盟会时加以指责,同时认为吴国之所以出兵不利,正是因为昊天也对这种行为愤怒的结果。

但那个温情脉脉的古典时代已经悄然而逝,特别是在吴师入楚和晋国六卿大战后,原有的国际秩序彻底礼崩乐坏,怪现象层出不穷:赵氏父子一国二卿,曹国驱逐了国君,废除了君主制,宋国牝鸡司晨,宗教跃居政权之上……

真要算起来,对春秋礼乐秩序破坏得最严重的,恰恰是赵氏政权,在他们内部,本来只教公孙卿大夫子弟的官学彻底沦落为有教无类的私学,行伍老卒立功后能与宗室家臣并列,商贾百工对赵氏有贡献的,也可以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庙堂之内,成为大夫。

所以赵氏被克己复礼的孔丘批评也最多,但就这么一个以破坏旧制度,建立自己新秩序为乐的政权,今天却突然讲究起“礼不伐丧”来,你敢信?

反正魏氏是一点都不信。

“明明应该趁乱侮亡才对,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啊!”

楚隆下去后,魏驹恨得直咬牙,连连砸了好几个案几和烛架,赵氏这是明摆着不想继续为他们家火中取栗了。但他也没法说赵氏的不是,首先盟约里说好了,攻击河西时,魏为主力,赵韩为辅佐,赵氏帮他们打下了最难攻的少梁城,并且愿意交给魏氏,任务已经完成,赵军打道回府没什么问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加上赵无恤言之有物:赵氏是大国上卿,是诸夏的主盟者,要是干出乘丧而伐的事情来,还怎么做诸侯楷模?非但如此,他还要穿上丧服,为秦国降衰,朝着西方哭几声呢!因为礼制规定,凡是诸侯的丧事,异姓的在城外哭吊,同姓的在宗庙哭吊,同宗的在祖庙哭吊,同族的在祢庙哭吊。

算起来,赵氏与秦公室属于同宗,拥有一个祖先,除了遥祭外,赵氏还得派使者去秦国的少昊庙、伯益庙、飞廉庙哭丧!

亲亲戚戚的,人家遇到丧事,我实在拉不下脸打上门去啊!

于是就在秦军主力西撤之既,赵无恤派了位使者去雍都慰问,同时与秦国商量赎回他们左庶长之事,赵秦两边眉来眼去,突然就恢复了和平。

对此,魏曼多和魏驹只能暗地里骂赵无恤几声,却不能公开反对他的做法,父子俩发现在打了秦国后,自己已经进退维谷,前面是难缠的秦人,后面是陪着自己捅了马蜂窝一棍就撤的“队友”,单独对付秦国勉强,若同时与秦、赵为敌,魏氏必亡!所以对赵氏,就算知道他们耍了花招,魏氏也只能陪着笑脸伺候着,一切等打完河西再说……

因为舍不得河西之利,魏氏装聋作哑,就当不知道秦国有丧事,不知道晋国的执政已经与秦化干戈为玉帛,继续对雒水诸邑用兵。赵无恤心照不宣,也没有强制魏氏罢兵,大打出手后,秦魏再和好已经不可能了,为了河西这块肥肉,双方必然是不死不休的局面。留守的秦人抵抗顽强,河西的战事,只怕会一直打下去……直到西风压倒东风,或者东风胜过西风。

魏氏的攻势很猛烈,而秦伯死后秦国朝堂的震荡迟迟没有结束,到了五月中旬,大荔陷落,河西南部已经完全被魏军控制,重心开始转向北方,魏驹打算以少梁作为据点,拔除北征、彭衙等城邑。

然而当魏驹带着军队去接收少梁时,却再度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昔日一度繁华,也算雍州大邑的少梁城,如今却成了一座鬼城,街巷空空如也,只有几只野狗钻来钻去,而府库里,连一粒粮食都没剩下!

赵氏轻轻地来,重重地走,城中的民众、粮食,尽数被带往楼、离石、蔺三县,充实那里,为进一步开拓上郡做准备。他们挥一挥衣袖,只给魏氏留下了一座满是残垣断壁的空城……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果然不能给自己立fg,以后更新还是一早一晚吧咦?

周王匄二十九年公元前491年的春天,中原又陷入战乱之中,晋国赵魏韩三家伐秦,取秦少梁,秦惠公暴毙,秦军不得不后撤,但秦国与魏氏的河西之争,还将一直延续到秋冬……

当北国还是一片纷争不休的乱象,江南早已沉醉在迷人的春色中,姑苏旁的原野放眼望去尽是鲜艳的花朵,从五湖里捕上来的鲈鱼鲜美得好似在你口中活蹦乱跳。

但望着面前案几上的鱼羹,文种却一点食欲都没有,在简陋的居室内来回踱步,焦躁不已。

他们的主君,三年前入吴国为臣仆的越王勾践,被吴王夫差再度传唤入宫,这一去,就是整整大半天,太久了吧!

望着窗外站在垂柳上鸣叫不止的杜鹃,一个可怕的想法从种大夫脑中冒了出来,他猛地停下步伐,对坐在案几旁吐着鱼刺的同僚范蠡说道:“少伯,你说君上他会不会已经……”

“绝不会。”范蠡本是楚国狂士,面容俊朗,内质充实,稍微打扮一下就显得风度翩翩。然而今日的他,却卸下了楚人的高冠博带,穿着低调的麻布深衣,袖子也剪得短短的,像一个下等的竖人,而不像一国大夫。

他倒是比文种镇定,勾践今早被夫差召见一去不回,他虽然心里知道不妙,却还能慢慢地喝着鱼羹,因为范蠡知道,只有体力充沛,才能去与吴国君臣周旋。危难之际见真本色,难怪计然称他为”王霸之才“,也无愧于当日陪同勾践入吴国时,所说的“四封之内,百姓之事,蠡不如种也。四封之外,敌国之制,立断之事,种亦不如蠡也!”

范蠡将鱼羹喝干净,放下筷箸,对文种道:“子禽此番入吴进贡,珍宝玩好、美女玉帛,只要有吴王一份,大宰嚭那里也没有少。伯嚭贪婪,一向把越国当做他揽财的宝地,他是吴王最宠信的大臣,既然他那边还未传来消息,可见事情远没有你我想的糟糕。”

文种长叹一声:“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何事,近来吴王本已对大王态度好转,今日来传唤的王孙骆却突然变得义正词严起来……”

范蠡摇头道:“还能有谁,今日之事,必是伍子胥从中作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吴为质,虽然屈辱,但手段得当,也算不得凶险。若说吴国有谁是范蠡最为畏惧的,那就是吴国相邦伍子胥了,他不由想起三年前,他陪着勾践夫妇入吴为质的情形……

……

三年前公元前494年的冬至日,越王一行抵达吴国,当时吴国正在大宴宾客,为夫差从陈国班师过来庆贺。范蠡陪着勾践一入殿,歌舞声、丝竹声便停了,所有人都看向他们,目光玩味。

携李之战,这个男人大败吴王阖闾,杀得吴军丢盔弃甲,被誉为于越的英雄,他是多么的不可一世啊。

但今日呢?勾践却卑躬屈膝,垂着脑袋,远远看到吴王坐在君榻上,就五体投地,三拜稽首,自称“东海贱臣勾践”……

吴国君臣哈哈大笑,换了一般人,恐怕会恼羞成怒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或者一头撞死在柱子哈桑。勾践却不以为忤,他面色凄凄地说自己“上愧皇天,下负后土,自不量力,让吴王之军士劳碌……”他说现如今得到吴王赦免其死罪,荣誉他作为吴国的役臣,拿着畚箕扫帚做吴王的奴婢,能保住这条须臾小命,勾践真是诚蒙厚恩,不胜仰感俯愧……

吴王得意洋洋,笑着说,勾践你觉得寡人如此役使你有些过分了么?吴国先君阖闾的仇雠,孤可还没忘记呢。

夫差话语里带着一丝试探,此时此刻,勾践君臣我为鱼肉,人为刀俎,他咬了咬牙,再度装出一副贪生怕死的模样,叩首如同捣蒜,哭诉说臣罪该万死,只希望大王能原谅……

见勾践这般模样,吴王也与他的宠臣大宰伯嚭相视大笑,对越国的警惕放到了最低。

然而,范蠡清楚地记得,吴宫殿上,唯独有一个人没有笑,他甚至没有喝一口酒,吃一口肉,整个过程里,一对鹰目一直在死死盯着勾践!

伍子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他人喝得高兴之际,吴国相邦却站了起来,他目若熛火,范蠡也不由心虚,不敢与之对视,他声如雷霆,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如同利箭般,射在越国君臣心中!

“飞鸟在青云之上,虞人尚且想要弯弓而射之,若它们卧于华池、集于庭庑?岂有不射之理?越王昔日藏于会稽山之上,遁于老林之间,吾等要擒拿他很难,所以接受了越国的投降,饶他一命。现在他却自己送上门来,这正是庖厨磨刀赫赫,宰杀鸟雀的大好时机啊,大王,臣请斩勾践于殿上!”

其色厉,其辞言,勾践脸色大变,范蠡捏紧了拳头,殿内言笑晏晏的吴国君臣也顿时寂寥无音,这位老相邦之威可见一斑,但范蠡敏锐地注意到,吴王却有些不开心了。

“相邦……”夫差尽量压住被搅了兴致的不满,陪着笑对伍子胥说道:“寡人听说,诛降杀服,祸及三世。寡人并不是怜悯越王才不杀他,而是怕天帝的责怪,所以饶恕了他的罪过,让他有机会赎罪。”

“人死不能复生,若赔礼赎罪有用的话……”伍子胥昂着头,和夫差说话的语气,就像老师教训弟子,老子教训儿子一样:“楚平王的墓怎么会被我掘开呢?”

“这……”吴王脸上怒意显现,伍子胥,是先王时代的重臣,也是帮他当上太子,并兴兵破越报仇的大功臣,他是吴国相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当年父王刚死时,夫差还得叫他一声“亚父”。在军政外交上,他阻止夫差北上求霸,力主先争取陈、蔡,击败楚国,取得楚的半壁江山,与北方实际的霸主赵氏也采取了克制的态度,没有彻底撕破脸。

这些在伍子胥自己看来正确的举动,在夫差看来,却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老头子独断专行,把自己当成刚即位的弱冠之君啊!

尤其是在对越国的问题上,伍子胥一直在与他唱反调,当众驳他的面子。

这让夫差恨得牙痒,只可惜伍子胥在吴国根深蒂固,朋党亲故遍布朝中军中,训练了吴国甲兵的孙武卸任后,也在伍子胥府邸当座上宾。新君最忌惮的就是这种实权老臣,纵然夫差已经即位好几年,也渐渐握稳了朝纲,但吴国相邦权力极重,想要无视这老头子的意见一意孤行,他还是有些犯怵的……

幸之又幸,这个人因为性格的强势和不讲道理,在吴国也有不少敌人,比如曾经与他称兄道弟的楚国同乡……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阵干巴巴的笑声在殿内响起,身材微胖,高冠博带,身上随便一个玉饰都价值连城的伯嚭站了起来,笑眯眯地说道:“子胥休要激动,你啊,还是老样子……”

他就像一个和事老,像以往一样调节吴王和相邦的矛盾,然而今日却有些不一样,伯嚭话音一转,摆了摆手道:“子胥明于一时之计,不通安国之道,大王的深谋远虑,你是真的看不透呢,还是故意想让大王受到天帝降罪呢?臣愿大王按您所想的主意实施,不要囿于小人们的胡言乱语!”

什么!

小人?他是在指相邦么?

这一席话,顿时在殿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一时间,对勾践的处置都不重要了,吴国众臣愕然地看着伯嚭,又看看伍子胥。吴国的头号和二号权臣,像两根柱子一般,分立吴王下首两侧,就这么争锋相对地看着对方。

伍子胥须发贲张,显然是气得不行,眼中还带着一丝突遭背叛的难以置信。伯嚭则面色如常,脸色是讨好吴王不惜得罪伍子胥的谄媚,心中却是终于摆脱此人的如释重负……

和伍子胥一样,伯嚭也是楚国亡人,他父亲伯郄宛是楚平王左尹,后来被楚国令尹子常听信奸臣费无极之言所杀,并诛连全族,只剩下伯嚭逃难到吴国。

伍子胥觉得他和自己同病相怜,也有几分才干,便大力向吴王阖闾引荐。伯嚭也投桃报李,早期是伍子胥一党的坚定拥护者,他在柏举之战时与伍子胥休戚与共,在挖开楚王陵墓,鞭挞楚平王尸体时与相拥大笑,又一起垂泪,为冤死的父兄哀伤。

他们还一起享用了令尹子常的妻妾女儿作为报复,关系极为要好。

但也正是在攻破郢都的疯狂里,伯嚭大仇得报心愿已了,顿时沉浸在美色珍宝的花花世界里,开始变得贪婪而无耻,曾经破家亡族的惨剧,让他对权力极度渴望。

在新王夫差继位后,伯嚭知道机会来了,他投其所好,成了吴王最宠信的臣子。他逐渐培养起了自己党羽,已经不再需要依靠伍子胥,反而,还视伍员为朝权力巅峰进一步攀升的绊脚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时至今日,他终于和伍子胥四目对视,站在了一个平等的位置,而不用永远跟在他背后,盯着老头白发苍苍的后脑勺看了!

吴国相邦和大宰公然敌对,只差大打出手,拔剑相向了。

这时候,却是夫差站出来打了圆场。

“都给寡人坐下!远客在此,汝等这是做什么?让别人看笑话?”

伍子胥跋扈归跋扈,对吴国的忠心却不容置疑,而且此人能力极强,吴王夫差还有许多事情要仰仗他去做,也不好立刻废掉他的相位。不过有伯嚭跳出来与之为敌,夫差还是高兴的,他明面上斥责了伯嚭,让他休得对相邦无礼,可在处置勾践的问题上,却无视了伍子胥的逆耳忠言,他没有诛杀越王,而是命令他为自己驾车养马,其夫人则在宫室之中做奴婢。

伯嚭态度立刻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弯着胖腰笑眯眯地朝伍子胥道歉,伍子胥却还是老样子,一点不领情,不给人台阶下,扔下筷箸气呼呼地走了。

筵席却因为他的离开而变得更加欢快,更加放肆,范蠡等人陪坐在冷冰冰的殿尾,只有一杯水酒和一点难嚼的素菜。勾践夫人则坐到了吴王身边,为他斟酒,勾践对此一言不发,低头不看。人为刀俎啊,就算吴王想要当着勾践的面临幸其夫人,只怕勾践也只能忍着看着……

好在夫差虽然张狂骄傲,从羞辱越王的过程中得到了心理上的满足,性格里却不是那种欺人太甚的人,没做出后世宋太宗对小周后干的禽兽事。

更何况勾践夫人有纹面,不是他喜欢的类型,他喜爱的,还是深衣翩翩的中原女子……

酒酣,已经被美酒灌得大醉的吴王突然意兴阑珊,举杯对众人说道:“如今越君已为寡人圉僮,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将晋国上卿赵无恤也捉来做牧奴?再将宋国的大巫也请来,每日为孤跳舞,侍奉床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将晋国上卿赵无恤也捉来做牧奴?再将宋国的大巫也请来,每日为孤跳舞,侍奉床榻?”

这句话让吴国群臣再度笑了,他们知道大王与晋国上卿赵无恤在五年前宋之乱时的过节,两个年轻人都血气方刚,利益诉求不同,加上有女人的因素,有矛盾在所难免。只是夫差获百牢,得了面子吃了亏以后回来被先君好好训斥了一顿,他为此怀恨在心,击败越国后想要北征的一个目的就在于此。

不过除了夫差自己,恐怕没人把这句话当真,赵氏已位列晋国上卿,手握大权,吴国在宋、鲁边境占点便宜倒是可能,想要像欺辱越国一样让赵无恤入朝?也就喝醉了说说而已。

但他们殊不知,这却是夫差心中的“大欲”!

吴王是认真的,他这个人,想得到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不管花费多长时间,不管付出多大代价,让赵无恤低头,将南子横于榻上,北上问鼎之轻重,这就是他的追求……

最后,宴会在一片朝贺庆祝声中结束,伍子胥和伯嚭的富贵相忘,恩断义绝,范蠡冷冷地看在眼中,夫差对赵无恤的记恨,对宋国大巫的垂涎,他也牢牢记在心里。

吴国最坚硬的盾,是伍子胥,最锋利的矛,是孙武子,但这个南方霸国最脆弱的部分,叫做伯嚭。吴国权臣之间的恩怨斗争,或许是越王归国的机会。

而越王若想复国雪耻,光靠残破的越国是不行的,一方面要与吴国的死敌,同时也是越王的女婿楚国保持联络。另一方面,赵氏那边或许也可以派个使节带着越国特产过去,将吴王对赵氏的不满添油加醋说一说,或能得一奥援,终有一天会派上用场。

不过这些东西,对他们现状丝毫没有改善。

……

人质的生活是极为艰苦的,昔日不可一世的越王勾践穿着氓隶的犊鼻裤,扎着樵夫的头巾,他的夫人下穿没有镶边的裳,上着衣襟向左开阖的短襦,跟一个匹夫之妻没什么区别。

平日里,丈夫为吴王铡草养马,妻子则在肮脏的马圈里清除马粪、洒水扫地,范蠡也在一旁帮忙,多亏了他在宛地隐居的那段日子,什么事情都亲力亲为,还给马儿接生过呢!今日做起来竟然很娴熟,勾践戏言说,他光是靠这份本领,都能做马监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留守国内的文种每年遇到吴人的节日,或者吴王的寿宴,都会带着礼物前来进贡,同时来看望他们。见到勾践和夫人这般模样,他心中十分悲切,时常暗中叹息,同时也更想为越王治理好越国。

勾践却像是没事人一样,安之若怡,只是惭愧地说,苦了范大夫、种大夫和国内的父老兄弟。

他虽然没学过中原的礼仪文化,却自有一手收买人心的功夫,这也是计然和范蠡没有响应赵氏计然邀请,抛弃越国的原因,如今勾践好似陷入羑里之囚,若弃他而去,就再没脸存于世间了,此非君子所为也。

就这样过了三年,勾践隐忍的能力越发炉火纯青,那张鹰枭般的脸上竟看不到半分不满的神色,就像是认命了一般。

第三年开春的时候,吴王夫差登上高台远眺,不经意见看到越王及夫人、范蠡坐在满是臭烘烘马粪的厩苑边,虽然衣着粗鄙,灰头土脸,但君臣之间的礼节仍保持着,夫妇之间也仍然举案齐眉。

夫差年已而立,也有了几个儿子,但他来自宋国的夫人却在去年逝世了,江南卑热,丈夫早夭,妇人也容易得病。

夫人死后,夫差有些郁郁不乐,见此情形,他心中有所感触,妇人之仁开始泛滥,便对旁边的伯嚭道:“越王虽然无道,却不失为是一个有气节的人,范蠡也是一位有操守的贤士。彼辈虽然处于穷厄之地,却没有失君臣之礼,寡人真为他们感到悲伤。”

伯嚭这三年来拿越国的贿赂拿得手软,早已成了越国在吴国的利益代言人,他见机会不错,便笑道:“大王以圣人之心,怜悯困厄之奴,仆臣也深为感动。”

被伯嚭一捧,夫差洋洋得意,脑子一抽,或许是觉得三年来猫玩耗子的游戏玩腻了,或是折辱越王已经无法满足了,便说道:“寡人不忍心看到越王君臣这般困窘,因而想赦免他,大宰觉得如何?”

伯嚭当即应和道:“臣闻无德不复,大王垂仁恩加越,越岂敢不报!?”

夫差又犹豫了:“只是相邦那……”

三年下来,伯嚭和伍子胥的矛盾已经公开化了,两人在朝中的党同伐异越来越激烈,虽然伍子胥根深蒂固,但伯嚭有夫差在背后暗中支持,也能和伍子胥斗个平分秋色。伯嚭当然知道,这是吴王的权衡之策,利用自己分伍子胥之权,却又不彻底斗倒白发老家伙,所以他得自己争取,但凡阴损伍子胥的机会,他从不放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便笑道:“大王才是吴国的君王,越君的生杀予夺,都应该由大王按照内心的想法行事,相邦也只能服从。”

此言正中夫差下怀,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摆脱伍子胥和吴王阖闾的影子了,而勾践的事,正是一个好机会!

于是他便想要乘着伍子胥去朱方监督造舟之时,选择吉日赦免越王一行……

……

“吾等能回国了!”

从伯嚭处得知此事后,越王勾践君臣自然欣喜不已,他是一个隐忍的残酷的人,在吴国受的每一份委屈,如马吏的鞭子,竖人的白眼耻笑,都牢记在心,他日必将百倍奉还!

但随着夫差承诺赦免他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勾践也日渐焦虑起来,因为他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顺利。

果然,伍子胥结束在朱方的监造任务,提前归来,在他听闻此事,急入吴宫后,事情开始起了变化……

先是吴王再度召见勾践,还要求范蠡随行,而前来传话的王孙骆话语严厉,似乎代表了吴王的心情不佳。

是日,勾践伏于前,范蠡立于后,夫差则一改对他们的态度,慢吞吞地处理着政务:范蠡看得真切,他用的是纸,从鲁国进口的纸。

伍子胥是成熟的政治家,虽然曾在赵齐大战时给齐国人出主意,想用齐国制衡越来越强大的赵氏,但现在吴楚矛盾更大,所以他主张与赵氏维持原来的关系。毕竟赵氏已经控制鲁、曹,宋国也投入其怀抱,北方大半贸易都被子贡操持,若是赵氏来一出贸易禁运,没了北方的粮食、布帛、手工制品,吴国贵族是受不了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由此看来,夫差在偏宠伯嚭之余,也还在听从伍子胥的一些建议,范蠡心中咯噔一下,顿时觉得不妙。

夫差虽然保持了断发文身,但这是为了迎合国内的民众,他毕竟受过季札教育,写一笔字还是可以的,这一点,越国就差得远了,不多的一点文化,还是靠少量来自楚国和中原的落难贵族传入的。

在纸上画下几笔鸟虫篆字后,夫差才看了勾践一眼,随即目光转向范蠡。

“寡人闻贞妇不嫁破亡之家,仁贤不官绝灭之国。如今越君无道,国已将亡,社稷坏崩,身死世绝,为天下笑也……”

他这是当着勾践的面直接说的,勾践心中大骇,连忙稽首认罪。

夫差却不为所动,继续对范蠡道:“子本为楚人,受越君殃及俱为奴仆,岂不鄙乎?寡人欲赦子之罪,子若能改过自新,弃越归吴,在越国是大夫,在吴国仍是大夫,汝意下如何?”

……

手指扣紧肉里,牙齿咯咯作响,勾践觉得,自己可能要失去范蠡了。

范蠡来越国的年头不算长,也不算短,在勾践刚即位之初,还是好好给他出了不少主意的,可惜当时的勾践刚愎自用,没有听从,直到受困于会稽山,才意识到范蠡这些谏言的重要性。

于是他便将其引为肱股心腹,范蠡也没让他失望,三年来陪伴身边,简衣陋食,毫无怨言。真国士,当如此!

可现如今,面对吴王的邀请,范蠡有了更好的出路,还会守着自己这个败亡之君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勾践打心眼里,从来没对任何人产生信任过,包括文种范蠡,他只是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困厄于此,若想归国复仇,只能放手让他们去做,他已经失去了一切,不能再失去这两位贤臣了,所以才用尽拉拢人心的手段,只可惜,他现在能给予的太少了。

面对这种情形,他只能伏地流涕,却无法出言挽留。

却听到范蠡说道:“臣闻亡国之臣,不敢言政,败军之将,不敢言勇。臣在越国已是不忠不信,导致寡君触怒大邦,如今兵败获罪,君臣俱为大王奴仆,这是应得的罪过啊,承蒙大王鸿恩,让吾等君臣保全性命,已是感激至极,岂敢再奢求更多?此小人之愿也,还望大王另择贤臣!”

吴王知道范蠡心意已决,不可能做自己的臣子,顿时默然不快。伍子胥说的没错,勾践有范蠡、文种这样的臣子,果然就像商汤有伊尹,周文王有太公望一般。

从前夏桀囚禁了商汤而不杀,商纣王囚禁了周文王而不杀,结果夏桀被商汤所惩处,商朝被周国所消灭。现在夫差已经囚禁了越君却不加以杀戮,假以时日,会不会也遇到夏桀、商纣的祸患呢?

虽然伍子胥这番话是危言耸听,但夫差细细思之,还是觉得对勾践,以及他的臣子们无法放心!

尤其是北方局势千变万化,赵氏连续破齐、郑、秦之际,夫差心痒难耐,若吴国北上,能留着越王在自己后方么?

夫差想了又想,还是觉得芒刺在背,于是他将范蠡遣出,却留下了勾践,这一留,就是大半日……

到了傍晚时分,太宰伯嚭那边终于有消息了,他让女婿屈敖,也就是赵无恤妾室伯芈的弟弟邢敖来通知范蠡、文种:

勾践,他被囚禁在吴宫石室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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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雨淫淫,白皓胶只。”

这是楚国人对东方海滨吴越之地的想象,每到五六月间,枝头的梅子由青变黄,天上的细雨也开始连绵不绝,密密麻麻地下起来,山间变得雾腾腾的,茂密的树冠满是水滴,原本就河网纵横的吴中,更是化作一片泽国。

江南卑湿,丈夫早夭,在这种湿热的环境下,淋一场雨,喝了不干净的水,或者说纵欲后着凉,人是很容易得病的。

休说贫穷庶民,就连锦衣玉食的吴王夫差也病了,而且是高烧连绵的久病,月余不愈。

他这一病,勾践就一直被关在石室里没人管,搞得范蠡文种焦心不已,范蠡只能请求吴国太宰伯嚭,能否放他去探望探望勾践。

身为吴国的二号权臣,伯嚭自然不能和这些亡国丑类搅合在一起,过去三年里,但凡有什么事,他都是安排亲信与范蠡、文种接洽的,而这次来的,还是他的女婿,晋国人屈敖。

屈敖已经二十余岁,已经南来吴国十年,那个在殉葬坑里挣扎的小臣已经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身材挺拔的精壮大夫。在娶了太宰之女,有了一对儿女以后,他还留起了胡子,言行举止间透着一股贵族的高傲气质。

“屈大夫……”范蠡毕恭毕敬地朝他行礼,问道:“寡君已被吴王囚于石室中一月有余,至今仍未放归,不知……”

“放归?没可能了。”屈敖一摆手,对范蠡说道:“相邦进言,说自古以来,称王天下的人攻打敌国,如果战胜了他们,就对其君长加以杀戮,如商汤伐韦、顾、昆吾,周文王伐崇、勘黎,所以后来也就没有被报复的忧虑,最终免除了子孙的祸患。现在越王桀骜不驯,既然都囚禁在石室中,他肯定会怀恨在心,不如及早杀掉,如若不然,他一定会成为吴国的忧患。”

“啊……”文种回国后,留下来的大夫皋如心里一紧,说道:“如此,为之奈何?”

范蠡倒是还算镇定,再拜道:“寡君在吴国一向本分,做牛做马任劳任怨,从未敢有不臣之心,对太宰也从未怠慢,还望太宰相救啊。”

屈敖朝左右看了看,说道:“太宰自然是帮衬汝等的,他当着相邦的面进言说,从前齐桓公多次打败了鲁国,却没有绝灭他们的社稷,而是恭恭敬敬地朝拜周公之庙,将鲁国当成友邦。晋文公抓获了曾对自己无礼的曹共公,却饶了他一命。诸侯因此赞扬他们的道义,载于史书。现在大王如果真是赦免了勾践,那么功德名望就在两位侯伯之上,必为天下人传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喜好虚名的夫差应该能听进去这番话,范蠡道:“太宰所言,正是吾等所想!”

屈敖笑道:“故而吴王承诺,说等他病愈之后,就把越君从石室里放出来。”

说着屈敖侧过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对范蠡说道:“少伯大夫,时候不早了,且随我来罢。”

……

吴城,吴王阖闾时才让伍子胥监造的新都,是一座地势低缓的泽国水城,颇有南国风情。吴人驾船,晋人乘马,城中有水陆八门,一横一纵辟有宽阔的河道,从范蠡他们所在的大城前往吴宫小城,也需要坐船从水门进入。

夜色深沉,细雨霏霏,小舟行于河上,前面是船夫摇着桨,后面是船娘掌着舵,屈敖、范蠡二人则躲在乌蓬之下,并肩站立。

屈敖望着外面,捋着短须不知在想些什么,范蠡则在心中整理这三年来发生的种种事情,沉默良久后,他终于开口了。

“屈大夫,吴王病得重么?”

“高烧不绝,上吐下泻,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众所周知,病虎的脾气是最差的,少伯大夫之前拒绝大王征辟,实在是有些让他恼火……”

范蠡苦笑道:“如此说来,寡君还是受我牵连?”

“也不尽然,只是我有些想不通,吴国,南方霸国也,越国,丧败小邦也。贤臣择良木而栖,大夫何苦死守着越君,宁可跟他一起做奴婢,也不愿意做吴国的大夫呢?”

“范蠡在楚国时,是无人看得起的狂生,来到越国后,却位列大夫,寡君于我,有提携之恩。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岂能想鸟儿离开栖息的木头一般,说弃就弃?这不是士该做的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国士啊,少伯大夫,你真是国士。”屈敖的话听不出是真心赞扬,还是暗含讽刺。“这也是你拒绝赵氏邀请的原因?”

此事隐秘,很少有人知道,但只需要想想屈敖的身份,他得知此事也不足为奇,范蠡一笑:“是赵卿错爱了……赵氏有我的夫子计然便足以称雄中原,范蠡一介庸人去了也是添乱,何足道哉……”

“少伯大夫说的轻巧,拒绝赵上卿的邀请,你可错过了不少东西。”

屈敖今天颇有些触景生情,他适当地打住了话题。他现在是吴国屈氏的家主,明面上已经和赵氏再无往来,连亲外甥就任鲁国大将军,他都只能强行按捺喜悦,只能在独自沐浴的时候,开心得嘿嘿直笑。他南来吴国,何尝又不是错过了许多东西呢?阿姊、外甥,还有为赵氏征战立功的荣耀……

但赵无恤的召唤,却迟迟没有到来,他只能继续坚守在这卑热潮湿的南方,一边为伯嚭的贪婪东奔西走,一边暗中执行赵氏的命令。

在这个节点上,两边的目标竟是一致的:暗中保护越人,帮助勾践回国!

屈敖隐隐觉得,赵氏在吴越这边,在下一盘大棋,而他这枚过河的小卒,从十年前吴国与赵氏浓情蜜意时就开始潜伏下来,慢慢慢慢地混入敌将的九宫之中。

所以在这雨声萧瑟的乌篷船上,他轻声对范蠡透露道:“本来大王已经打算放越君归国了,但相邦却想出了一招狠的,他再度入宫,说大王之所以生病,就是因为先王的鬼魂对他没有杀戮勾践感到不满,若能杀之,一定会大病痊愈!”

范蠡狠狠掐了自己一下,伍子胥这招,真是绝户计啊,连吴王阖闾的鬼魂都搬出来了。

“于是大王再度犹豫起来,是杀还是继续囚禁,仍未作出决断,但只在这几日之内了。少伯大夫,越君现在的处境很不妙!这,或许是你能见他的最后一面了,太宰已经无计可施,若汝等有什么办法,就赶紧用出来吧……”

范蠡再度沉默了下去,扁黑的船走得很慢,却总是在走,距离灯火通明的吴宫越来越近。

见范蠡不语,屈敖只当他无计可施了,便继续劝道:“吴国凶险,朝中斗争极其残酷,倘若越君被杀,少伯你一个越国旧臣在这里只怕很难会被重用,不如北上投靠赵氏,以你的才干,或能成就一番事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屈大夫。”范蠡打断了他的话。

“吴王病得如此严重,为何不想办法,把在宋、鲁一带行医的‘灵鹊’请来呢?”

屈敖一愣,随即怒意上涌,觉得这范蠡不识抬举,若是能像莫邪母女一样乖乖北去多好,不过想到赵无恤密信里让他协助范蠡、文种,让越王归国,便又按捺下来,耐心地解释道:“吴王觉得这些医者是赵氏的人,不愿意让他们给自己开药,故而只是让吴国的巫祝为他祈福,你还别说,这几日还真有些好转……”

范蠡点了点头,取出手中的蓍草,随心一捏,两长三短。

屈敖大奇:“少伯这是作甚。”

“既然无法问之于人,便只好问于鬼神了。”范蠡一笑,也不能怪他迷信,这是他的拿手本领,在楚国就靠这吃饭,十算八中,比孔子的“百占七十当”准确率还更高。他算出的结果是,吴王这次不会死,倘若昊天不打算灭亡越国,那希望能准确吧。

吴王,不是一个容易信任他人的人,可一旦取得他的信赖和感激,一切事情都好说。

一阵摇摆,梆子响起,船只靠岸了,范蠡心中也有了计较,他朝屈敖长拜:“今日之事,多谢屈大夫了,但范蠡还有一事相求。”

屈敖叹了口气:“我只能尽力而为。”

“还望太宰能再为越国最后说一次话,为寡君求得一次面见吴王的机会。若能如此,无论结果如何,来日越国将以厚礼重谢大夫、太宰,还有……”

他抬起头,目光坚毅:“还有大夫真正的主君,赵上卿!若赵氏能扶救越国,结草之恩,必不相忘!”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这章是为盟主“人在梧桐下”的加更,打赏的时候我也不记得加没加,先补上吧

……

伍子胥建造吴都的时候,在吴宫旁有一座小山,他营建宫室之余,也把此山当做吴国的王室监狱。因为山中有许多石室,千百年前,越人先民曾在此穴居,现如今,这里的石室却成了囚禁越王的囚笼。

雨点打在山上,渗入泥土,直达石室顶端,慢慢汇聚到一起,又滴滴答答落下来,落入勾践的嘴里。越王正伸长了舌头,贪婪地****这些泥水,滋润干裂的嘴唇和快冒烟的喉咙。

勾践被关进来时,曾借着烛光短暂地看了室内几眼,这里除了木门外,四面都是坚硬冰冷的岩石,等门“轰”地一声关上,就什么也看不清了。里面没有一丝光线,他和瞎子无异,白天黑夜都分不清楚,且食物稀少,每天只有一次,水更是不够喝。

渐渐地,他再也分不出睡着与醒来的差别,黑暗中,回忆悄然袭上心头。

那一年是“携李之战”,他人生最辉煌的时刻,五湖之畔,越国三百死士自刎,吴人目瞪口呆,勾践带着大军一拥而上,将他们打的溃不成军。

那时的勾践是勇敢威猛的,他一边持剑左劈右砍,将对手一个个斩落车下,一边哈哈大笑。吴国的老王阖闾则被灵姑浮一戈斩掉了半只脚,瘸着腿逃了回去,没多久就一命呜呼了。

那一仗之后,勾践成了英雄,他逼得父亲退位,在于越人的欢呼和拥戴下,在会稽城称王!

他是文身断发的于越人,没有中原君主所戴的冠冕,只有宝剑!欧冶子亲自冶炼铸造的纯钧宝剑!那是越王的象征,寒光闪烁。

迷迷糊糊中,勾践想伸手去抓那剑柄,让利剑化作蛟龙,斩断束缚他的枷锁,劈开囚禁他的石室。但长剑却在他触摸到的那一刻尽数碎裂,这一切都是一场空,只剩下尖利的碎片撕扯皮肤,鲜血疯狂迸溅……

勾践骤然惊醒,四周仍是一片黑暗,他探出手去,只摸到冰冷的墙壁。这座石室位于岩体之下,到底有多深,勾践不敢去想,这里不知道埋葬过多少吴国的俘虏和政治斗争失败的公子王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也是个失败者,败者为寇。

他的越国连同他一起被埋葬在地底,万劫不复,而他珍爱的宝剑们,纯钧、巨阙、毫曹、离镂……也作为战利品,被夫差运回了吴宫,悬挂在宫壁上,作为向陈国、蔡国君主炫耀的谈资。

“天帝在上,勾践何罪,竟要受此折磨……”勾践在满是污迹的稻草上翻了个身,他快疯了。

日复一日,坐以待毙,这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啊,多么的无助,多么的无奈,多么的不甘!勾践一辈子,都会记着这种感觉!

幻觉悄然袭来,夫差的脸庞在黑暗中浮现眼前,他搂着勾践的夫人,胡须下的微笑中带着嘲弄。“昔日座上王,今日阶下囚。”

伍子胥也从黑暗中露面,他的目光像是刀子,将勾践一刀一刀地剐开,脸上的肌肉却没有抽动一下,这是个残忍而难以应付的白发老头,勾践能有今日,当拜其所赐!

还有伯嚭那肿胖的脸,贪婪的小眼睛,戴满金银宝石,珍珠玳瑁的手从宽袖子里伸出来,不停地跟越国要好处。越国数十万生民含辛茹苦,才能喂饱这头肥彘,他说好放勾践回国的,只要他能献上两倍于前的好处……

甚至,还有范蠡和文种,这两人先前信誓旦旦,说要陪着自己归国复兴,可范蠡在吴国除了斜着眼观察这观察那之外,就只会帮自己清扫马粪,让他跟着来吴国,是为了做这仆役之事的?虽然也曾机动应变,帮自己挡下了不少阴谋,可勾践去嫌他做的不够。还有文种,留守越国经营了三年,贿赂了三年,为何吴王还是不肯松口!还让自己的待遇每况愈下!

他恨,他怨,在如此绝境下,换上常人只怕早就放声痛哭了,可勾践却没有一滴眼泪。纵然到了这步田地,他依旧是越王勾践,他的悲伤和狂怒都沉寂在体内。

忍!天帝鬼神救不了他,只要这个字能让他度过难关。

只要活着,就有机会,复仇雪耻的机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定要相信:苦心人,天不负!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吃了三十多餐饭之后,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勾践正在半睡半醒之间,起初还以为是自己作梦,因为除了自言自语,他已经太久没听见别的声音。他嘴唇干裂,胃里隐隐作痛,却没有生病,这已经是奇迹了,也多亏了过去三年间的卑贱生活,反倒磨练了他的体质。

沉重的木门“咿呀”一声打开时,突如其来的光线刺痛了他的眼睛,但这并非送食物的时间,勾践猛然意识到了什么。

或许是吴王要放他,或者,是要杀他……

紧紧握着沉重的镣铐,宝剑不在,这就是他唯一的武器。勾践决定,倘若是后者,他在临死之前,一定要撕破来者的喉咙,品尝到鲜血的滋味,让吴国人知道,于越人的王,绝不是懦弱怕死之辈!

只可惜,这一生,只能弄死一位吴王了……

“君上!?”来者举着火把,在门口端详片刻后,却扑通一声跪倒了地上,对着勾践顿首流泪。

这声音出奇地熟悉,但勾践过了一阵子才想起来。

“少伯,是你?”

果然是范蠡,怨恨被藏于心中,勾践收起狰狞的面容,露出了笑脸,伸手扶着范蠡的肩膀,自从进入吴国后,他便不再称孤道寡了:“我就知道,汝绝不会弃我而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君上,臣带了酒来。”

范蠡将糯米酿的酒双手奉上,勾践双手紧紧捧住,不顾这是浑浊的劣酒,饥渴地大口吞咽,酒汁从嘴角流下,滴进他满是污迹的胡子里,滋润他干涸的肺腑心田。

而范蠡则又透着火把的光线,看了一眼石室,这里潮湿肮脏,铺在地上的稻草充满屎尿的味道,而且已经发霉,勾践身上也奇臭无比。看来夫差真的起了杀心,要么就是把勾践给忘了,否则不会放任伍子胥、王孙骆将勾践关在这里作践,见此光景,连范蠡心里也有些戚戚然。

酒很多,勾践一直喝到喝不动方才停下,“自我进来之后,已经过了多久?”他擦了擦嘴,虚弱地问道。

“一月有余。”范蠡言简意赅。

“这酒,是我喝过最甜美的,琼浆玉露也比不上,这是给我的壮行酒么?”勾践恢复了一丝气力,刻薄的眼睛眯了起来。

“君上切勿灰心,事情还有转机。”

“是么?”

勾践苦笑道:“我先前被困于会稽,之所以没身死国灭,只是靠了少伯的计策罢了。但自从入吴之后,要如何助我归国,少伯却迟迟没有定计,这绝不是我愿意看到的事。今勾践之命存于不存,惟君图之!”

他说罢一拜到底,竟是将身家性命托付给范蠡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范蠡连忙对拜道:“臣无能,让君上受苦,臣之罪也,只是吴国之内朝堂斗争甚烈,越国恰好夹在吴王、相邦、太宰中间,任何一方改变态度,都会让吾等陷入困厄。但臣经过观察,此事的关键,不在伍子胥,不在太宰嚭,只仅在吴王一人!”

“君上恐怕还不知道,吴王患病,月余不愈,伍子胥正是利用此事,想要置君上于死地啊!”

他将前因后果一说,勾践面如土色,骇然道:“若如此,则吾命休矣……”

“不然,太宰还会为君上争取一次面见吴王的机会,吾闻人臣之道,主疾臣忧,君上还是要维持原先的恭谨,去问候吴王的病情……”

“如此就能取得吴王信任了?”勾践不相信,他再拜道:“大夫肯定有计策了,尽管说罢,我要如何做。”

范蠡稍微一犹豫,看着勾践,心中有些不忍。

这条计,可不太体面啊。

勾践却急了,催促道:“我先前未听大夫之言,才有了会稽之耻,今后少伯和子禽之言,我当无所不从。此生死存亡之际,容不得犹豫了,有何计策,还望大夫快些教我!”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范蠡心想:以君上的性情,凡事容易怀恨在心,以后成事了肯定会怪我的,但事到如今,也无可奈何了,他要怨,就怨吧……

“到时候,君上可求吴王之粪而尝之,观其颜色,闻其味道,下拜恭贺,就说曾从越国巫祝处听说过,粪便逆时气者死,顺时气者生。吴王之粪顺应时气,说明大病将愈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时值盛夏,骤雨初霁,吴宫文台上热闹非凡,此台是夫差破越志后得意满得,觉得过去的低矮门户无从宣扬自己的丰功伟业,让太宰伯嚭重新翻修营建的。

放眼望去,但见大堂高耸屋宇深深,大门镂花髹染漆红色,梁上精雕细琢的方椽画着龙与蛇的形象。上有红砖承尘,下有竹席铺陈,光滑的石室装饰翠羽,墙头挂着玉钩屈曲晶莹,细软的丝绸悬垂壁间,罗纱帐子张设在中庭……

这座宫室极尽能工巧匠之手,富丽堂皇,铺张浪费,绝非吴王阖闾时代的朴素节俭能比,却能满足夫差喜欢的“大国风范”。

这一日,为庆祝吴王大病痊愈而举办的宴飨,已经进行了整整一个时辰。

持盾剑舞的吴国甲士刚刚退下,来自各地的美人便次第上场,她们头顶的黑发拢成高高的云鬓,二八分列,奏着郑卫之音,跳着狐步之舞。摆动衣襟像竹枝摇曳,弯下身子拍手按掌,露出诱人的腰肢,让殿内宾客垂涎不已。

乐官们吹竽鼓瑟合奏,猛烈敲击鼓声咚咚作响,吴国蔡国的俗曲,楚地的雅乐,奏着大吕调配合声腔,也别有一番情调,不过若延陵季子在,只怕会皱着眉骂夫差“不知礼乐”了。

在这杯盏碰撞和酩酊交谈的喧嚣覆盖下,吴王兴致勃勃地歪坐在君榻上,而仅比他所处的高台低一席处,竟然是阶下之囚勾践:过去三年,但凡他被传唤来参加宴飨,都是坐在最后一排的啊!今日却能北面而坐,吴国群臣也以客礼待之,虽然,那表面上的恭敬背后,是深深的不齿。

“尝粪之君……”底下似乎有人在小声窃笑。

勾践面色如常,他身前的案几上食品丰富多样,主食是掺杂香美的黄粱、糯稻,肥牛的蹄筋在大鼎里炖得酥酥烂扑鼻香,著名的吴国鲈鱼烩让所有人食指大动。酒糟中榨出清酒再冰冻,晶莹如玉的美酒掺和蜂蜜,斟满角杯供人品尝。抿上一口便觉得遍体清凉,酷暑顿消……

然而看着这些美味佳肴,琼浆玉露,勾践却半点食欲都没有,不管吃下什么,他舌尖依然是一股屎尿的味道……

耻辱啊,悲哀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为了求活,为了归国,竟然品尝夫差的粪便。

“大王之溲尿味苦且酸楚,此味应春夏之气,大王不日必将康复如初!”想到自己叭咂几下后,还将那恶臭的味道形容出来,勾践腹中就一阵恶心上涌,几欲呕吐。

但再怎么恶心,也得忍着,再怎么吃不下,也得强撑着笑脸吃喝,多少双眼睛看着他呢……何况那一条计策的确起了效果,吴王将信将疑,或许是勾践尝粪之事让他有些震撼,便放勾践离开石室,继续做牧养之事,他总算逃过一劫。

和范蠡说的一样,夫差这个人,虽然残暴自大,却偏偏有妇人之仁,他病愈后,也把一部分功劳归到勾践头上,心念其忠,赏赐日益增多。还让勾践夫妇离开马圈,入吴宫居住,供奉一如吴国封君,今天更让他坐到客席上以示恩宠。

范蠡频频向他瞩目:值此之时,正当一鼓作气,让吴王对越国信之不疑。

于是勾践便站起来,为吴王祝寿,他俯首说道:“下臣勾践,奉觞祝大王寿,皇在上令,昭下四时,仁者大王,躬亲鸿恩,上感天帝,降瑞翼翼。愿大王延寿万岁,长保吴国,四海咸承,诸侯宾服,永享霸业。觞酒既升,永受万福!”

每一句都说道夫差心坎里,吴王大悦,看勾践越发顺眼。

太宰伯嚭见状,便也起身为吴王祝寿,乘机大声说道:“怪哉!今日大王痊愈,群臣毕至,却唯独少了相邦。虽说相邦一直仇视越君,但今日之宴,是为大王祝寿祈福之宴,相邦不来,实在是有些过分了。”

勾践对面,本应该是伍子胥的位置空空如也,这位刚毅的老相邦恼怒夫差妇人之仁,拒绝与勾践同席,称病在家,没有来参加宴会。

吴王不语,举着酒有些闷闷不乐,对伍子胥也越发不满,他心想:“寡人生病月余,太宰围着孤团团转,亲自为孤端粪端尿,四处寻觅良医巫祝,进献寡人喜爱的食物减轻痛苦。可相邦呢?他除了诽谤勾践外,竟没有说半句关切的话,明明是没有把寡人放在心上,真是个不仁不慈之人!”

“反观勾践,一国之君沦为臣仆,妻子为隶妾,掏空了自己的邦国来供奉吴国,三年下来却丝毫没有怨恨。寡人有疾,他竟亲自口尝粪便,一心想要寡人康复,勾践的屈从之心不必再怀疑,孤若听从相邦的话把他杀了,这就是寡人的不明智了,而且对吴国也没什么好处,只是给相邦逞个人的痛快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念至此,夫差放归勾践之意越发坚定。

他美滋滋地想道,越地难治,吴吏一到,于越人或遁入山林,或游于沼泽,无法像徐国一样编户齐民。不如让勾践代为统治,依然像过去三年一样向吴国进贡,粮食、美女、铜锡,源源不断地北运,如此既得了越国贡赋的实利,又少了治理的麻烦,还能让后人传颂自己的仁德,岂不美哉?

至于伍子胥担心的勾践“内怀虎狼之心,外执美词之说”,简直是危言耸听,真是活的越老越回去,竟然如此胆小……

他不屑地想道:再说了,一个尝粪君主,能成什么大事?寡人的对手,是赵无恤,是楚王这些人!岂能局限于江南一隅,埋没了大丈夫的豪情壮志?

夫差便拍了拍手,让殿内音乐停止,笑着宣布道:“寡人心意已决,六月初一,便赦越君归国!”

……

伍子胥伐楚破郢功成名就,被吴王阖庐封在申邑,故称之为申胥、申君。

他是吴国最大的封君之一,食户上千,家里却并不显得富庶,夫差战胜越国后大兴土木,也给了伍子胥不少赏赐,让他扩大府邸,但伍子胥却把那份功夫省了下来,用这笔玉帛减免了封地的丘甲和田赋,还养了几名食客。

所以相邦府还是那样,不大不小,进门第一进就是广三十步的外院,铺着石砖,透过天井能看到蓝天。正堂将外院与内院隔开,是接待客人,举行宴会的地方。正堂后面又是一进小天井,两旁有副院,房舍林立,有套间,有单间,这是给宾客们住的地方。

春秋卿大夫养士的风气已经很久了,但直到十年前晋国赵鞅广纳宾客,养士三千,这才让这套用人制度在诸侯间风靡开来,伍子胥亦不能免俗。套用了赵氏制度,他家的宾客也是分等级的,下宾住单间,上宾则住在套间里,有属于自己的小院子,专门的车马仆役。

其中,更有一位上宾的住处,就在相邦的居所旁边,甚至有一道小门直接连通,准许他随时到隔壁串门。要知道里面可是住着相邦的妻妾儿女的,如此不避讳,可见此人地位非同一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一日,小门再度吱呀开启,白发苍苍的伍子胥穿着一身常服,未戴冠,只用巾随意地包了头,拎着一壶酒,自己找上门来了。

副院中有一株绿意正浓的芭蕉,黄犬卧于花丛畔,伸长了舌头看两人在院内天井里练剑……

一名少年,劲装披甲,他只有十四五岁年纪,银冠束发,容貌稚嫩,隐约有几分伍子胥尚未白头时的模样,正双手奋力举着剑,应付对面简单却致命的攻势。

一名老者,穿青灰色常服,容貌锐利,瘦削有如危岩嶙峋,一对猿臂修长,右手背在身后,左手持吴剑,动作丝毫不花哨,却刚猛难挡,轻微的变招变化无穷。

伍子胥也不打扰他们,捋着胡须看了片刻,胜负很快就分出来了,但见那少年哎呀一声,手里的剑便被打飞老远,被老者用剑尖顶在胸膛,显然是落败了。

“可惜……”少年有些不服输,跺着脚遗憾地说道:“差点就赢了,武子,你我再来过。”

老者捡起剑扔还他,笑而不语。

伍子胥轻咳一声,显示自己的存在,板着脸训斥少年道:“小子狂妄!想赢过剑术甲于吴国三军的孙武子,你再回去练上三十年罢!”

少年惊觉,连忙收剑下拜道:“见过父亲。”他是伍封,伍子胥的独子,伍子胥在楚国原本已经成婚,但逃亡的时候其妻为了不拖累他而自杀。伍子胥入吴后,声称不破楚国,无以为家,所以直到入郢归来之后,才娶了当年送他食物的漂母之女,一年后有了伍封。

中年得子,伍子胥却一点不溺爱,对此子极其严厉,只要他一瞪眼,伍封便半句话都不敢还嘴。

“子胥何出此言,孺子可教,假以时日,或是一名勇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孙武哈哈大笑,接过竖人的葛巾,让伍封擦了擦满头的汗,至于他,刚才一番交锋,脸上竟连半滴汗都不见,可见其剑术之高深莫测。也只有少数人有机会一睹他显露真本事,据说当年他老师司马穰苴含冤而死,孙武逃离临淄时,一把剑面对数十名齐国甲士,连破三十甲,越城墙而走,却未杀死一人,轻重拿捏得十分恰当,让他闲暇之余教儿子练剑,伍子胥很放心。

三人在芭蕉环绕的亭子里就坐后,伍封有些急不可耐地问道:“父亲听说了么?去岁晋国赵韩与郑国开战,有一名将领,帅师在东虢阻郑军十余日,大败之,让赵韩两家拔成皋,这名赵将,据说就是兄长!”

他口中的兄长,就是伍子胥抚养长大的义子王孙胜,王孙胜离开吴国时,伍封年纪尚小,等伍子胥出使齐国后独自过来,没了玩伴的伍封哇哇大哭。这几年来,他一直念叨着这位义兄,学剑的目的,也是有朝一日能去寻他。南北殊途,晋国的消息传到吴国,短则三个月,长则一年半载,所以伍封说的这件事,已经是一年以前了。

伍子胥冷冷看了儿子一眼,王孙胜的归宿,是他心中最遗憾的一点,他身为楚国王孙,心中的大志在吴国是绝不可能实现的,老王阖闾的时候,伍子胥都没办法,何况现如今新君在位,已经开始嫌弃老臣了……

不过见儿子如此重情义,颇似当年自己的兄长伍尚啊,没有继承自己这刚烈的性格,或许是件好事。

他心一软,便说道:“汝若是想念王孙,可以去修书一封,捎商贾带去晋国。”

伍封欢天喜地地去了,伍子胥看着他的背影,才淡淡地说道:“少年不知忧愁,王孙是我与长卿一手教出来的,以他的本领,在贤臣猛将如云的赵氏出头并不算难,只希望有朝一日,不要与吾等对决于疆场。”

孙武大笑:“人无百年寿,常有千年忧,我已归隐于市,子虚也半截入土,赵吴构难那一天,或许都赶不上。子胥还是担心下自己的近况吧,今日吴王大宴,你这个做相邦的,为何缺席?”

ps:春秋战国尊称对方时,多是氏+子,如孔子,荀子,屈子。唯独齐国例外,喜欢名+子,如孙武,除了叫他孙子外,也有称之为武子:“有提三万之众而天下莫当者,谁?曰武子也!”——《尉缭子》,还有匡章,也被称为章子。第二章在晚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豺不可怜,狼不可亲,勾践有豺狼之心,日后必为吴国大患!”

伍子胥将这月余间发生的事,对隐居在自己府邸内,不闻朝政的孙武说了一遍,说到愤慨时,还重重地锤了一下案几,可见对吴王的糊涂他痛心疾首。

孙武啧啧称奇:“尝粪品溲,如此作践自己的事,也亏勾践做得出来,不过按常人看来,都会以为这是勾践屈从的象征罢。”

“我看到的,与此恰恰相反!”

伍子胥恨恨地说道:“猛虎压低了姿势,是要扑杀路人,狸猫压低了身子,是将攻击猎物。勾践到吴国来做奴仆,是他谋划深远,掏空了府库奉献给吴国而面无怨色,这是在欺骗大王。此番尝粪品溲的时候,他心中只怕恨不得生食大王的心肝!做出如此卑微屈从的举动,实则是想要报复吴国,此人如此隐忍,太可怕了,此时不杀他,等到社稷化为丘墟,宗庙长满荆棘的时候,就追悔莫及了!”

他心情激动,孙武却不以为然,说道:“子胥当着吴王的面说这些,只怕没什么用处罢……”

“然。”伍子胥颇有些颓唐地承认道:“大王只是说,‘相邦勿复言矣,寡人不忍复闻’。然后便不听我说话,转而听信伯嚭之言,奖赏勾践,让他列为上宾,大王还在宴会上承诺说下月初一,就会放勾践归国。”

孙武笑道:“当年被离的话果然没说错啊,伯嚭,还真成了你的阻碍。”

被离,是吴王阖闾时期的大夫,当时伯嚭从楚国逃来,伍子胥与伯嚭虽无私交,但是因为遭遇相似,同病相怜,就将他举荐给吴王阖闾。被离却对伯嚭很不放心,轻声对伍子胥说:”吾观伯嚭为人,鹰视虎步,本性贪佞,专功而擅杀,倘若重用他,恐怕您日后定会受到牵累。“

但刚暴自负,一心想着复仇的伍子胥却不以为然,他认为“同病相怜,同忧相救”,就好比惊飞的鸟儿,追逐着聚集到一块……

于是在伍子胥的大力举荐下,阖闾收留了伯嚭,任伯嚭为大夫,让他与伍子胥一起图谋国事,一起对楚国复仇,一步步爬到了今天的位置,摇身一变,成了伍子胥最大的政敌。

说到往事伍子胥长叹一声::“被离所言,字字玑珠,可惜他早逝,否则有此人相助,朝政不至于成这般模样。但俗言道,胡马望北风而立,越燕向南日而熙,谁能不爱其所近,而不悲其所思呢?当日的事,我不后悔,只是伯嚭为了与我争权,屡屡迎合大王,想要赦免勾践,为私而忘国,着实可恨!”

“子胥可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孙武心有所感,起身望着亭外再度阴沉的天空,慨然而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今日之事,和我的族叔司马穰苴的遭遇如出一辙!君主不敏,奸佞得势,忠贞之臣立下大功,最终却含冤而亡……”

……

孙武这话有些不吉利,伍子胥沉下脸:“我为吴国立功甚多,且大王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当年太子波早死,诸公子争立,大王并不占优势,我以死相争才让他得到嗣君之位。先君战殁后又一手扶持他上去,大王心怀感激,甚至想分吴国江北之地授予我,虽然对灭越还是存越有些争执,但他不至于像齐平公齐景公一样昏聩,自毁坚城。”

“族叔当年还不是以为杵臼是齐桓公一般的明君,结果又如何?世事难料,最薄君王恩,子胥还是小心为妙。”

和伍员自持对夫差有恩不同,孙武和吴王算得上有仇。虽然他曾教导夫差用兵之法,有师徒之义,但当年孙武初入吴宫,在阖闾面前教吴宫美人演练军阵时,斩的那几颗美女头颅里,就有夫差之母……

孙武用兵精妙,为人也谨慎,在助夫差破越,为阖闾报仇后,他立刻辞去了军中一切职务,归隐山林,以免整日在夫差面前晃,让他想起杀母之仇。但孙武也未离开俨然是他第二祖国的吴国,时常在伍子胥府邸里做上宾,在清净安全的环境里写他的《兵法》。

他一展空空如也的两袖,对伍子胥说道:“子胥为吴国付出何其多也,如今年已六旬,也到为自己考虑的时候了。与其整日都劳累于案牍,惹吴王气恼,何不急流勇退,与我一样归隐?你比我强,有妻有子,还有大片风光秀丽的封地,早上抚弄琴瑟,午时携妻子登姑胥之台舒啸,傍晚观倦鸟归于山林,岂不美哉?”

亭内突然沉默了,只能听到细雨打着芭蕉的声音,过了半响,伍子胥才说道:“我放不下。”

是的,他放不下。

他放不下吴王夫差,先王临终前将夫差拜托给了他,伍子胥受命以来,夙夜忧叹,唯恐托付不效,让阖闾失望。

他也放不下这个在他窘迫无助时接纳他,让他成就功名的大吴之国。放不下和吴王阖闾、孙武、被离等人一起创建的赫赫霸业,若是吴国衰亡,那一切心血不是都白费了么。

司马穰苴的事情给孙武很大影响,于是孙武此人行事,也如用兵一样,合于利而动,不合于利而止,丝毫不贪恋权势、名禄。能被重用就将他鬼才般的兵势运用到极致,不被重用就悄然离开,省得被人主忌惮残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伍子胥不同,他放不下家仇,放不下义子,自然也放不其他事,他要做的事情如此之多,怎能轻易引退呢?

身为相邦,上辅君王,下安黎庶,必要为君上扫清身边的奸佞小人,还吴国朝堂一个朗朗乾坤!吴国虽然有隐患,但总体上形势大好,只要稳扎稳打,夺陈蔡,灭越翦楚,或能与赵氏一南一北,并霸天下。

到那时候,伍子胥才能放心地卸任,告老。

表明己志后,伍子胥正色道:“长卿,我今日来见你,不是听你说丧气话的,而是想问你可有办法。”

孙武知道多说无益,慢慢品着酒,半响后却笑了。

“子胥,你可知道,自从破楚归来后,你变了,若要形容你,两字即可,那就是……暮气!”

……

暮气?你还好意思说我暮气?

伍子胥面上露出一丝愠色,也有一丝对往事的沉痛,他闭目诵道:“主不可怒而兴师,将不可愠而致战。怒可以复喜,愠可以复悦。亡国不可以复存,死者不可以复生。故明君慎之,良将警之,此此安国全军之道也……”

“十五年前,你我率军攻楚,舍舟于淮汭,出大别、小别,五战及郢。楚军大败,子常身死,胜利指日可待。但我为了一己私仇,一心只想抓获楚王,便不听你劝诫,盘桓于楚国不归。以至于吴军在外败于秦、楚,在内有夫概叛乱,越国允常入寇,兵士死伤近半,导致你苦心创造的大胜前功尽弃……”

伍子胥遗憾地叹了口气:“这之后,长卿你说了这一番话来劝诫我,我谨记于心,从此以后无论为政或是领兵,凡事都三思而后行。今日汝却一改前言,转而嗤笑于我,是何道理?”

“此一时,彼一时。”孙武朝他拱手赔罪,说道:“我其实还是更乐意见到那个初入吴国时,奇谋百出,无穷如天地,不竭如江海的伍子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助公子光夺取王位,分吴兵为三路日夜袭扰楚国,让楚人疲于奔命……伍子胥当年的手段,孙武也不由赞叹,被逼到墙角的弱者,在仇恨的驱使下,真的会爆发出惊人的潜力。

但优越的生活,处于强盛的国力,往日的虚名,高崇的地位,却成了束缚他思维的绳索。

孙武遗憾地说道:“当年的你失之于太奇,如今的你却失之于太正,面对奸佞小人,阴谋诡计,不但需要堂堂正道,也需要奇谋啊……”

伍子胥沉吟,“奇谋,长卿的意思是……”

孙武拍案而起:“不错,进专诸于公子,献要离于君前,王僚、庆忌,一击毙命。从此国中易帜,天下色变,而霸王之业成,用最简单的方法,做最有用的事,这不是子胥擅长的么?”

伍子胥一震:“长卿的意思是,派人杀了勾践……”

没错,只要勾践一死,越国无人,纵然不灭,也掀不起大浪了。

那个奇谋百出的伍子胥仿佛又回来了,他心念急转,压低声音飞快地制定计划:“虽然专诸、要离那样的无双死士无从寻觅,但我封地之内,尚有挟剑舍人数十,人人可以为我效死。而勾践归国,大王护送他的人过了五湖就会折返,越国那边接应他的卫队要到浙江才会出现,这中间百余里路途漫漫,地形复杂,也指不定会有什么事发生。

但他又犹豫道:”只不过如此一来,就有些违背大王的心意,也会让外人耻笑吴国无信了。”

“兵者,诡道也,途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君命,有所不受!”

孙武将酒一饮而尽,这位“提三万之众而天下莫当”的兵家豪迈地笑道:“子胥,做你觉得正确的事即可,若事后吴王怪罪起来,我自然会担下这一罪名。反正我这把老骨头已受不了江南的卑热潮湿,这吴国,我也不打算再呆下去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吴王夫差六年,六月初一这一天,江南天气一如既往的闷热,苦熬三年的勾践终于获赦离吴,吴王夫差亲自送他到姑苏蛇门之外,勾践在夫差面前下跪,贴着他的履发誓说自己“若能生全还国,与种蠡之徒愿死于大王毂下,上天苍苍,臣不敢负!”

夫差对勾践的恭顺很是满意,侧过头得意洋洋地对伯嚭、王孙骆等人笑道:“吴国又多一封君。”

在他眼中,以后的越国,会作为吴国的一个小小附庸存在,攻灭人国,却不亡其社稷,他俨然把自己当成古之仁王了。

众口一词的逢迎之下,只有白发苍苍的伍子胥冷着脸旁观,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勾践唯独不敢与伍子胥对视,他再拜跪伏,吴王亲自送他登车,范蠡执御,在吴国甲士的护送下,朝南方而去。

吴越两国虽然首尾相连,但从吴城到会稽,也有三百多里路程,过了五湖,以及之前的吴越分疆的携李,夫差所派的甲士就回去了,而勾践一行人还得继续往前才能遇到迎接者。

因为作为吴王治下的“越君”,他的“封地”只有方圆百里大小,东至炭渎,西止周宗,南造于山,北薄于海。当然,会稽山以东以南的广阔山林,实际上仍然由越国控制。勾践,他不但是于越人的王,还是内越外越所有越族的共主,势力范围可达后世的福建北部,这也是勾践归国后,可以依仗的隐藏力量。

在启程的第五天,在越国君臣一行来到三津这个渡口的时候,身边只剩下引领他们的吴国行人,而且还等不及大部队,提前去前面与渡口的小吏商洽去了。

眼见没有外人,勾践,这个过去三年间受尽千辛万苦,却没有落下一滴眼泪的男人,却突然泪流满面,悲不自胜。

当初他入吴为奴,就是从三津取道北上,当时的勾践心情灰暗到了极点,因为他看不到未来。而如今三年的受辱期已满,勾践恢复了自由,那些不堪回首的耻辱已经成为历史。

他在三津口的江水之上,品尝的不再是臭不可闻的粪便,而是自己劫后逢生的喜悦泪水。

“大王……”范蠡等人,也终于可以称呼他一声大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勾践擦干眼泪,嗟叹良久后,心潮起伏地告诉身边的范蠡等人道:“孤落难时,从三津经过,当时不知道还能否活着再渡此津。少伯大夫,你擅长占卜,如今是六月甲辰,时加日昳,寡人蒙上天之命,还归故乡,此行可有后患?”

范蠡给越王鼓劲道:“大王切勿疑惑,盯着前方沿着道路一直往前走就能归国,往后形势异变,越将有福,吴当有忧,还有什么困苦忧患,能比大王这三年受的苦大呢?”

“不错,不错!”勾践复又哈哈大笑道:“寡人好比那笼中鸟,网中鱼,此一行,如鱼入大海,鸟上青霄,不受笼网之羁绊也!”

……

一行人归国心切,便加快了步伐,太阳偏西的时候,便抵达了三津渡口。

渡口是再普通不过的小津,屋舍低矮,船只十余,都拴在岸边。因为天空阴蒙蒙的,津吏戴着斗笠,披着蓑衣,和三五个船工烧了一塘火烤着鱼,远远见了勾践一行人,就起来招呼。

范蠡眯起眼四下打量,其余人不疑有他,走过去与津吏攀谈,问还有没有大的乘舟,可以让越王和夫人的车驾整个上去。

津吏的脸上黑乎乎的,满是泥垢,他说道:“尊客来的不巧,原本有两艘大船,一艘失火烧毁了,一艘去了下游,只剩小舟,安车太重,只能容一车,四人乘舟。”

这意味着,勾践和夫人要在没有侍卫陪同的情况下登船。

那津吏声音嘶哑,说这便要向勾践靠近,伸手请他登船,却被范蠡拦住了。

“吴国行人何在?”

“上吏嘱咐吾等招呼贵宾渡河,便先过去了。”津吏补充道,“正是他坐了大舟,只把小舟留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勾践面色阴郁,吴国大夫僚吏对他的怠慢,他早就习以为常了,对此也无可奈何,只想赶快登舟,往下游一个时辰,就能离越国近一点,听到浙江滔滔的浪声,看到越地的鸥鹭和天空。

但范蠡却有些警惕。

他打量津吏:“汝手上有疤痕,不是舟楫留下的,而是常年练剑留下的……”

津吏也不惧怕,他将手缩回袖口,胡须下带着笑意:“小人早年曾从先王攻楚,年纪大后得了个津吏的差事。”

“既是如此,为何吴国行人的车马为何藏于屋后?为何河中还有人?”

范蠡早前听到了隐约的马嘶,虽然一瞬既逝,却愈发显得有古怪。而地上的车辙痕迹没有抵达岸边,而是拐到了屋后,也与这人所说不符,更别说河边还有两截随波逐流的芦苇杆,就范蠡的经验来看,下面绝对有人呼吸!

话音刚末,范蠡的剑突然出鞘,已经顶在那津吏胸前,轻轻一撩,里面露出了更加白皙的皮肤,这绝不是整日劳顿,迎来送往的津吏能有的皮肤。

“汝等,是想想仿专诸、要离之事么!?”

“大夫疑心真是重……”津吏还是带着笑意,脚下却猛地一蹬,人已经跳到了两步之外,范蠡的剑追之不及。

“津吏”一抖手里的竹桨,抽出一把藏于其中的剑来,剑身轻薄,细若无锋,明亮如秋水,也是一把利器,寻常津吏,怎么可能会有这种宝剑?

他倒转剑尖,右手握剑柄,左手搭于右手手背,朝已经被侍从围在中间的勾践,还有挺身立于最前方的范蠡躬身行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能看出吾等不布置,真不愧是楚之少伯,可惜,真是可惜,今日要死于此的,当不止越君一人了!”

一声呼哨,那三名不起眼的船工也纷纷去掉伪装,露出真容,皆是劲装的剑士。随即又从河中跃起两人,被河水浸湿的衣裳紧紧贴在满是肌肉的身上,湿漉漉地持匕首就往岸上赶来。最后两人则是从室内的窗中跳出来的,身上还有血渍,他们将吴国行人绑了起来,藏好车,为了不让马儿嘶鸣,一剑将其杀死,恰巧让范蠡听到最后一声呜咽。

一共八人,排成一列,徒步挡住车驾去路,在“津吏”带领下,他们仗剑缓步走了过来,一边走,还一边用吴语齐声放歌道:

“我剑利兮敌丧胆,我剑捷兮敌无首!”

……

勾践面色凝重,知道此行是遇到刺客了,便让夫人回到车中,他自己则立于车上,仗剑观看。

八名剑客齐刷刷走了过来,却身形一动,又像鸟儿集散一般朝不同的方向而去。

勾践身边虽然有十多人,但大多是文种派来照顾他和夫人起居的竖人、奴婢,能战的剑士却只有八人,加上范蠡,只不过是九人,见敌人动作,目标俨然是中间的勾践,也持剑过去阻截。

九人对八人,看上去还略占优势,可交手起来后,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越王勾践也是好剑之人,能看得出八名剑士的剑法截然不同,有的守招严密无比,有的攻招却是凌厉狠辣,他们分头合击,守者缠住敌手,只剩下一人,让攻者以众凌寡,逐一蚕食杀戮。以此法迎敌,纵然勾践的卫士英勇无畏,剑士一方也必操胜算。别说八人对九人,即使是八人对十六人甚或数十人,只怕也能取胜。

剑光闪烁,血丝飞溅,又一个勾践的卫士倒下了,他身中四剑,立时毙命,只见他双目圆睁,嘴巴也是张得大大的,带着一丝不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们的人数越来越少,面对倒下的性命,勾践心绪没有一丝浮动,也没有半分不忍,他只是在思考,究竟是谁要杀自己?究竟是谁才能找出这样的八名死士。

夫差么?不太可能,想杀自己的,大概就是吴国相国伍子胥了。

哈哈,这个白发老头,都到这了还不放过自己啊,不过也颇似他的作风,王僚、庆忌,不都是这样被暗算死的么。

却见乱战之中,那带头的蓑衣刺客手腕抖动,噗的一声,剑尖刺入了一名越国剑士的咽喉,喉头顿时鲜血激喷,身子在地下不住扭曲。

他已连杀三人,自己却毫发无伤,一步步朝越王靠近……

杀意凛然,却又带着一丝残酷的优雅,这就是吴中剑客的风范。

范蠡虽然剑术不差,但已经挨了几下,还被其中俩人缠住,无法抽身。勾践身边的竖人女婢,甚至也拔出贴身的匕首哇哇叫着冲上去,却无济于事,只是被敌人轻轻一剑,就抹去性命。

他距离勾践,仅有十步之遥。

勾践的剑铮地一声出鞘,周围的光线顿时猛地一颤,此剑名为“毫曹”,是相剑师薛烛最看不起的一把剑,说它“暗淡无光,殒其光芒,其神亡矣”……不过也算利器,于是在会稽之围后,被吴国人当做战利品带回姑苏。在勾践归国之际,夫差留下了更好的纯钧、巨阙、离镂,只把这柄剑“赐还”给他。

纵然是宝剑堆里较差劲的,但聊胜于无,对付眼前的刺客,应该够用。

四目相对,披着蓑衣的剑客也不言语,一挥剑,将粘在上面的血甩干尽,随即朝勾践扑来,勾践则从车上一跃而下。白光闪动,跟着铮的一声响,双剑相交,两人各退一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剑客看着剑上的小缺口,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汝等以为,越国无人善剑乎!?”

勾践在没有继位的时候,也是越国的勇士!只希望那份本事没有退步太多。

如今距离越国边境还有数十里之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战斗又全面劣势,英雄难敌四手,自己只怕也要死于和王僚、庆忌同样的刺杀下,只是不知道,杀死自己的那把剑,会叫什么名字?

勾践须发贲张,握紧了剑,准备最后再拼搏一场,在死之前,能多拖几人做垫背。

恰在此时,一首清泠的歌声,从河上响起。

“今夕何夕兮?搴舟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君王同舟……”

是越人的语言,越人的歌。

从河上的薄雾中显露身形的是一个女人,一个手持翠绿竹竿,撑着竹筏的越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失败了!?”

伍子胥怅然若失地重新坐回榻上,面露不甘,在他面前,七名伤痕累累的吴中剑客并排跪于地上,带头的剑客则躺在担架上,胸口中了一剑,面色苍白,双目呆滞,眼看是不活了。

七人垂头丧气,他们人人受伤,眼睛、手腕上、脚踝上、肩肘处都有剑伤,有的还渗着血。这些伤都不致命,却足以让剑客们丧失再战的能力。

“仆等无能!”

其中一人朝伍子胥稽首道:“一如相邦所料,勾践车马护卫不多,至三津渡,吴宫甲士已归,越人未到。吾等突然暴起,连杀其护卫数人,眼见就要将勾践围杀,将范蠡擒下,却有一女子突然从河上乘筏登岸……”

“女子?”伍子胥鹰眉紧锁。

“然,是一纹面、披发、跣足、穿鸱夷皮裳的越国女子……”

越人剪发文身,烂然成章以像龙蛇,常年光着脚在山林里走动,如履平地,越地女子皆是如此打扮,并不足为奇。那越女突然从河上出现,起初众剑客并未在意,只当她是在河上摆渡捕鱼的漂妇,若是识相,快些往下游离开,就饶她不死。

谁料那越女见众人斗剑,竟似看到什么有趣的事一般,停住竹竿,在河中细看,正值勾践遇险,在旁苦撑的范蠡便用越语大声呼救,越女便撑杆鱼跃登岸,从腰间拔出一把剑来……

离水边最近的吴中剑客,只对她说了一个“滚”字,谁料那越女快步近身,手里的细剑一抖戳在他手腕之上。那剑士只觉腕上一阵剧痛,呛啷一声,长剑落地。越女又持剑飞挑,光影微闪,已刺入他左眼之中。那剑士大叫一声,双手捧住了眼睛,连声呼痛。

两下轻轻巧巧的刺出,戳腕伤目,行若无事,瞬息之间就击破了最善防守的一位剑士,岸上众人这才大惊,其余人继续与勾践、范蠡等人缠斗,分出两人去围堵越女。

两名剑客一攻一守,刚才用这招杀得勾践的侍卫无还手之力,只听剑招嗤嗤有声,朝越女刺去。那越女满是漆黑纹面的脸上看不出表情,也不避让,直直一剑刺出,后发先至,噗的一声,刺中了左边吴士的右肩,顿时将他一剑之劲卸了。随即挡住另一人的剑,反手一挥,将剑锋划过他的右眼,一时间鲜血涔涔而下,甚是可怖。

这下,三名吴士丧失了战力,那越女只是随手挥刺,对手便受伤倒地,剩下五人无不耸然动容,除了领头的继续追杀勾践外,其余四人退出战团,各举长剑,将那越女围在核心,俨然将她当成最大的敌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带头的剑客一心只有勾践人头,两人绕着马车不断打斗,也不知道身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只听到惨叫不断,回头一瞧,才片刻时间,吴国众剑士长剑一柄柄落地,一个个向后退开,有的举手按眼,有的蹲在地下,他们每人都被越女刺瞎了一只眼睛,或伤左目,或损右目。

带头剑客失神之下,也被勾践将“毫曹”剑送入了胸膛,血红的剑尖透背而出,当场就死了……

剩下七名吴国剑士试图再战,但还来不及拾剑,就被越女一人一脚踹翻在地,又是惊骇,又是愤怒,他们都失了剑,反而被未死的越人围住。

这八人原是纵横五湖的吴中轻侠,被伍子胥作为门客养在封地里,平日好勇斗狠,忠心耿耿,即使给人砍去了双手双足,也不会害怕示弱,但今天突然被一个女子所败,而且还败得稀里糊涂,甚至看不出她剑术的深浅,震骇之下,心中都是一团混乱,纷纷被绑了起来。

至于那个神秘的越女,却恍若无事一般,再度回到她的舟上,去清洗满是血迹的剑,浑然不管勾践、范蠡和剩下的越人侍卫如何处置这些刺客。

那位被绑架的吴国行人很快就被范蠡找到并带了出来,屋中还有货真价实的渡口津吏、船工们,都被剑客们杀死。

勾践站了起来,当着那个被释吴国行人的面,大声对七人说道:“伍相邦要杀勾践,在吴地动手便是,何必用此伎俩?还请各位壮士归去,告知相邦,勾践乃吴臣,只要大王一声命令,随时可以将头颅奉上!”

这位吴国行人,是太宰伯嚭的人,想来伯嚭一定会善用这一次违背夫差意愿的刺杀,若能就此扳倒伍子胥,则越国最可怕的敌人就除去了……

……

这便是全部的经过,伍子胥听着众剑客的讲述,默然不语。

他父亲伍奢是最了解他的人,说他“刚戾忍卼,能成大事”,初来吴国这些年,他就像一条蛰伏冬眠的毒蛇,看准目标,亮出牙口,无论是王僚、公子庆忌,还是楚国,只要是他盯上的,都很少失手。

但这一次,他却失算了,是自己安逸太久,将娴熟的阴谋本事丢光了么?还是因为专诸、要离之辈可遇不可求?又或者说,勾践,他命不该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阵恶寒袭来,这或许真是天注定?勾践未死,吴难未已啊……

“仆等未能完成主君之任,更让事情泄败,剑在人在,剑残人亡,无颜再活于世!”

言罢,七柄残剑横举,伍子胥伸出手还来不及喊且慢,七名吴中剑客便横剑自刎,颈血冲天,伏地而亡了……

尸体从一具变成了八具,鲜血流满台阶,沾到石缝间疯长的蔓草之上,斑斓可怖……

吴地之士,轻死易发,一言不合则拔剑相向,羞愧于心则横刃自刎,与宋明之后的江南儒雅书生完全不同。

伍子胥的手,只能停在半空中,良久之后,才无力地收了回来,“真乃烈士。”他招呼舍人道:“厚葬,并安排下去,善待其家眷……”

舍人领命,将尸体抬了下去,竖人则过来把血迹拖干净,看着那些被水冲刷后慢慢变淡的血色,伍子胥闭上了眼睛。

这是他第几次看着别人在自己面前牺牲了?

伍子胥恍然想起多年前,兄长伍尚背着手背对自己,他灰蓝色的长帻在风中飘扬,自己则握着弯弓,远远目送他扶着车栏,毅然前往郢都赴死……

“子胥去矣!汝能报杀父之仇,而我将归死,以尽孝义!”兄长朴实忠恳的笑容,子胥终生难忘,他可以将楚平王从坟墓里抛出来鞭尸泄愤,却无法让父兄死而复生……

画面一闪而过,一条大河横在他前方,怀里是襁褓中的王孙胜,面前是一艘月色下孤独的渔船,江渚之上,还有位垂钓的白发渔父。

“日已夕兮,予心忧悲;月已驰兮,何不渡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千浔之津已过,但一回头,渔父已覆船自沉于江水之中。

风吹过茂密的芦苇荡,渔父爽朗的笑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楚王有令,得伍员者,赐粟五万石,爵执圭,老朽放着高官厚禄不要,岂会贪图百金之剑乎?速去,速去,切勿再归!”

最后的画面,则定格在棠邑人专诸身上。

与人斗殴时,专诸一怒能夺万人之气,无人敢挡。然而其妻子掐着腰出来,随便喊了一声,专诸就从大丈夫变成了小男人,乖乖跟在老婆身后回家了。

当伍子胥问起他为何如此怕老婆时,专诸大笑道:“夫屈一人之下,必伸万人之上!”

但专诸没机会完成这种志向,那个彗星袭来的夜晚,他请伍子胥照顾他的妻儿后,毅然迈步,端着炙鱼朝王僚的筵席走去。伍子胥看过事后的场面,这位八尺大汉是整个筵席的中心,他手持鱼肠剑,破甲七札,直达脊背,王僚当场毙命,而专诸也被数十把剑刺死。

伍子胥,他这个人仿佛被诅咒了一般,走到哪里,哪里就有流血冲突,哪里就有牺牲,他的“弃小义,雪大耻,名垂於後世”之下,踩着累累白骨……

“长卿说的不错,我果然是暮气沉沉。”自嘲一笑后,伍子胥起身,踩着还未洗刷干净的鲜血,朝府邸的副院走去。

也是时候,与自己的老友道别了!

孙武提三万之众而天下莫当,得之则霸,失之则衰。今日未能杀死勾践,又要失去孙武,对吴国来说,真是不好的征兆啊,也不知他会去往何处呢?

ps:越女是历史原型,不是金庸原创人物,《吴越春秋.勾践阴谋外传》“越有处女,出于南林……越王乃使使聘之,问以剑就之术。”不用担心突然画风变武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小小的院子里,孙武那不多的家当已经裹在一块布中,用麻线穿到一起的纸书一摞,陪伴他多年,饮血无数的青锋剑一柄,换洗的衣物鞋履,再有一些用来交换食物的金饼、丝帛、铜币,也就差不多了。

见伍封背着剑,在一旁闷闷不乐,孙武便笑道:“我从齐国南下时,可没这些完备的行李,身边只有一把剑,三枚齐刀,才出临淄不久就花光了。接下来却还有千里行程,与汝父当年一样,是半骗半乞,一路混到吴国的,到大江时,身上已无半块好布。”

伍封年纪小,人也天真,对离别十分抗拒,听着就眼睛一酸。

“武子一定要走?父亲乃是吴国相邦,只要有父亲庇护,谁还能逼武子离开?”

“孺子懂什么?下去!“正好伍子胥从外面走来,一声呵斥,便将眼里带着泪花的伍封赶了出去。

等儿子跑出门外后,伍子胥才道:“其实长卿也不必走,事已泄败,就算你担了这罪名,伯嚭也会将祸端引到我的头上,大王轻则申饬,重则罢相,这其中有你无你,其实无关紧要。”

孙武笑道:“天有四时,春生冬伐;人有盛衰,泰终必否。我在吴国留的已经够久,不可再眷恋此处风景,也有些想看看别处风光了。”

伍子胥关心的就是这个:“长卿欲往何处?”

孙武心中早有定数:“楚越是去不了的,吾欲北行。”

“北方?莫非是回故乡齐国?”

在伍子胥想来,孙武是陈氏小宗庶孽子弟,出奔时陈氏遭国、高压制,司马穰苴身死,如今陈氏为正卿,其富半齐国,其卒有三军,正是孙武衣锦还乡的好机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且齐国鲍氏和伍子胥也是莫逆之交,他一直主张吴齐友好,孙武去齐国,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孙武却摇了摇头:“陈氏家主陈乞乃诡诈之人,自小我便与他合不来,何况族叔身死时,陈氏大宗因为恨他一心忠于国而不忠于家,并未伸出援手。虽说狐死必首丘,但我离家三十载,已将他乡当作故乡,齐国,不回也罢。”

“何况危国不入,乱国不居,齐国已被赵氏四面包围,赵氏未动时,陈氏尚能苟且,一旦赵氏准备妥当,联合燕、鲁、卫、宋围攻,则齐国岌岌可危。”

他抚着陪伴自己多年的剑道:“孙武最好的年华,一身的本领,已经在吴国见用过了,涉淮逾泗,越千里而战,以吴士干戈西破强楚,名震诸侯,亦已足矣,我北归是为了养老隐居,不想再卷入乱战中。”

“那你打算去哪?秦、宋、郑,亦或是……晋?”

“我想去的正是晋国赵氏。”孙武促狭一笑,“子胥可愿放行?”

伍子胥面色微变,随即叹了口气,自己自身难保,还管得了老友去哪么?“晋已三分,实为三国,方今天下,赵、吴、楚并列强国,赵氏也曾暗中派人邀请过长卿,的确,没有哪里更比赵氏河北安全了,那里或许是长卿的好归宿。”

孙武摇头:“子胥误会了,那封信函已被我回绝,我只是想自己去走一走。”

他望向北方,眼中露出一丝憧憬和好奇。

“六年前,我曾对先王预言,晋国六卿纷争,范、中行先亡,知氏次之,而韩魏又次之,唯赵氏独强,如今果然应验。我练了半辈子兵,很是好奇,赵军,为何能无敌于北方?”

从十年前赵无恤在鲁国崭露头角开始,孙武便开始关注这个年轻人,济西之战、孟诸之战、凡共之战、朝歌之战、汶水之战、长平之战、灭代之战、伐齐河间之战、少梁之战……这些战役的粗略情况,由南来北往的商贾传递到吴国,孙武都如饥似渴地收集了解,或为赵氏的对手扼腕叹息,或为赵无恤的灵机一动拍案叫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孙武的用兵理论,建立在以密集的步卒方阵对抗传统的战车徒卒上。然而就在他编练吴国甲士,自以为此乃天下强军时,北方的赵无恤竟也打造了一支专业的重装部队,赵武卒,更进行狄服骑射,拥有了一支让孙武也艳羡不已的轻骑。

这个兵种,足以改变战争的法则。

之后更有铁器运用于军中,各种匪夷所思的攻城机械层出不穷,那惊人的效率,打破了孙武“攻城之法,为不得已”的理论,逼得他不得不在所撰的兵法里开专篇提及。却因为不能见赵氏器械的真面目,只能模棱两可。

他也曾技痒,想知道若赵吴交战,孰胜孰败,只可惜,吴国的现状孙武实在不敢恭维,这份念想只能深埋进心里。

不过,他也由此解放了自己,可以脱身北上,去赵氏领地,亲眼看看其郡县情况,正所谓足食、足兵,这是赵军强大的基础,也能就近窥探赵军虚实,一解心中疑惑。

不过他不想被赵氏捧为上宾,为他们做事,那样的话,若有一天赵吴交兵,或者赵氏伐齐国陈氏,自己就尴尬了。

“子胥放心罢,我会隐匿姓名,微服而去,不让赵氏察觉我,至于留或不留,看看再说罢。”

言罢,孙武便将行李裹起来,随意一卷,往肩膀上一扔,朝院子外走去,相邦府的舍人为他打开了通往小路的后门,孙武站到门外,朝伍子胥拱手一拜。

“子胥,就此别过!”

“长卿一路珍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伍子胥也长拜及地,不知为何,他隐约有一种预感:自己和老友,此生只怕再难相会了……

孙武拒绝了他赠送的车马,只带了一个小仆,头戴斗笠,身披蓑衣,踩着适合在南方行走的草鞋,拄着竹杖,沿溪流缓缓朝城外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唱起了一首久远的歌谣……

“明夷于飞,垂其左翼;君子于行,三日不食。”

他来的潇洒,两手空空,唯有一剑相伴。

二十年间折冲销敌,打造了十万吴士,霸南国而威诸侯。不知不觉,苍头已经斑白,本应就此销声匿迹,但因历史的偏移,他最终选择北上。

他去时也惬意,竹杖芒鞋,胜过驰车骏马,一蓑烟雨,天下任他遨游!殊不知,他那惊鸿一瞥的一生,却就此多了一个问号……

……

与此同时,越王勾践和范蠡一行人,也已经抵达浙江之上,站在马车上,看到越国山川重秀,天地再清,越王夫人嗟叹道:“吾已绝望,永辞万民,岂料此生还能再返乡国?”言毕掩面而泣,勾践却默然不言,只是看着在浙江对岸迎接的群臣百姓,若有所思。

文种早已带着大舟来相迎,越王一行乘船过江,并让夫人去再度邀请那位在三津口救下他们的神秘越女,随他们一同归去,入住会稽宫中。

她自称“越之处女”,家在莽莽南林,独来独往如同野人山魈,越人无不好剑,这位越女更是有一手高超剑术,被国人称颂。勾践困于会稽山前,就已经听说过她的名声,后来国破身囚,一心想着复国报仇,急需各种能人异士,便让文种去寻访,最后还真给他们找到了,试探之后,发现这越女剑法天成,越宫剑士无人能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越人很大程度上仍处于部族酋邦的状态,勾践是越人的共主,所有山川草泽之民的王,越女也表示只要不约束她往来自由,便愿意为勾践效力。得知勾践归来,文种心里不安,便请她去半道迎接,谁料还真遇上勾践遇险。

然而现如今,越女却拒绝了勾践邀请她一同回会稽的请求,也不行礼,划着竹筏,朝浙江的入海口径自而去。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勾践不由对文种、范蠡赞叹道:“异人哉,若能为我所用,以其剑术教授士卒,何愁吴国不破?”

文种说道:“大王受福于天,复归越国,霸王之迹自斯而起,越女定然愿意效劳,待回会稽后,臣再携重礼,去南林请她出山。”

勾践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道:“寡人无德于民,今日狼狈归来,还要劳烦群臣百姓远远相迎,不离不弃,我必将振兴越国,以此报答国人。”

他刚下船,才踩到越国的土地上,便急不可耐地朝范蠡、文种一拜:“勾践愚钝,逞一时之勇,以至于丧师失地,蒙受会稽之耻。如今越国衰微,要如何兴越,报吴,还望二位大夫教我!”

范蠡文种对视一眼,他们看中勾践的,就是这败不气馁,受奇耻大辱,越发奋发的性情。

于是范蠡首先说道:“臣在楚国时,曾从辛文子学计然之策,用之十年,则越国可国富兵强!”

ps:一会还有一章,恩,吴越线完了,是时候把目光放到北方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范蠡不但长于当机立断,对内政也颇有心得,在楚国时,他曾听计然传授富国之术,正好运用在这里。

他献策道:“大王三年不在,国中政令涣散,首先当内修其法令,让群臣僚吏各司其职。再者,越国每年都要向吴国贡献大批粮食,以至于田野里没有堆积的谷物,粮仓里也空着,故而必须减免百姓的赋税,还富于民。再积极引导并奖励农耕,让百姓垦其田畴,内实府库,越国自富!”

勾践皱眉道:“此举虽然能让百姓恢复富庶,但减免赋税,府库便难以充实起来,也无法养兵。”

范蠡严肃地说道:“国富,方能兵强。大王,穷兵黩武救不了越国,只有收拾民心,让万民与大王一体,才有机会战胜吴国。诗言:后稷之孙,实维太王;居岐之阳,实始翦商。周室灭大邑商,从太王到武王,前后也花费了很多年,富国强兵之事,非十年二十年不可见功效,还望大王切勿焦急,徐徐图之。”

勾践颔首应诺,让范蠡回去之后拟出详细的条程,文种又上来献策,他的计谋就偏向于如何图谋吴国了。这三年里,文种每次入吴贡献,范蠡就会与他秉烛夜谈,将吴国的虚实,强弱都一一告知他,文种心中,早已准备好了韬略。

“臣破吴之策有七……”

“一曰捐货币,以悦其君臣。大王可以收集国中特有的葛布,采南林甘棠,狐皮、越竹等特产进献给吴王,好说服吴王增加越国的封土,让越国慢慢恢复昔日的千里之邦。”

自从吴国攻越后,吴军占领的地方,越人纷纷逃入山林,无法编户齐民。尤其是后世的浙西、江西北部这些“干越”所居之所,吴王一直视之为无用之地,还是有机会要回来的。

“二曰贵籴粟。吴王穷兵黩武,让孙武子编练了大量兵卒,号称十万之众。如此一来,吴国青壮都持戟当兵去了,田地无人料理,吴国的粮食,开始依赖越国的贡献,大王可以顺应他们的贪欲,却悄然增加粮食的价格,收紧粮道,让吴国府库空虚,人民疲惫。”

“三曰遗之巧工良材,使作宫室以罄其财。臣听说吴王喜欢奢侈的高台,大王大可将越国的能工巧匠进献入吴,让吴王大兴土木,耗费吴国财力。”

“四曰遗之谀臣以乱其谋,吴国太宰伯嚭收受越国贿赂,倘若不是他庇护,大王恐怕早已血溅吴王之庭了,如今平安归来,珍宝厚币也不能拉下,要让他贪图越国的贿赂,继续迷惑吴王,不要对越国产生忌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五曰弱其辅佐,吴国相邦伍子胥对吴国忠心耿耿,油泼不进,水渗不入,绝不可能贿赂收买。此人一直对大王怀有杀心,三津口还派人刺杀,实乃越国大敌,不可不除!好在伯嚭觊觎其相位已久,两人在朝堂上已争锋相对,吾等只需要稍加挑拨,让伯嚭与之相斗,将他扳倒即可。”

“六曰积财练兵,以承其弊,这一点最为重要,方才少伯已经说过了,要论对此道的精通,他远胜于我,大王可全权委任少伯。”

说了这么多,文种有些口干舌燥,勾践正听得入神,连忙让人递上水袋,让他痛饮一番后,才擦了擦嘴,献上了最后一计。

“七曰遗美女,以惑其心志。少伯说吴王好色无厌,时常纵情于声色,正巧其夫人去世,吴宫无主,不如在国中挑选美女,献给夫差,或能重现商纣爱妲己而商亡,周幽王爱褒姒而周亡的故事……”

范蠡则补充道:“夫差自己虽然文身断发,却偏偏不喜欢吴越的纹面女子,他的夫人是宋国公女,宋之乱时,也曾迷恋宋巫南子的容貌,后宫佳丽,无不是伯嚭从中原寻来的。故而这挑选美女之事,还得费一番心思才行。”

文种笑容暧昧:“少伯在楚国时,也曾放浪形骸,勾引过不少贵族女子野合,也出入过中原的女闾,对此事极其精通,你可有良策?”

“若要问哪一国的女子最美艳狂放,当属郑卫……”

范蠡闭目吟诵道:“颜如舜华,将翱将翔,佩玉琼琚……郑卫女子最为优雅媚人,大王可派人去郑国女闾里寻觅年轻女子,买下来培养。”

“此外,在会稽西面的诸暨苎萝山,也有几处徐国遗民聚居的村落,彼辈为了避免吴国暴政而来,受越王庇护之恩无以为报,每年都奉献少女,充斥先君和大王后宫。她们入越已经两代,语言举止都与越人无二,唯独女子没有纹面,正好符合夫差的胃口,这三年来大王不在,诸暨便未贡献美人,何不再去寻访一番,或有收获……”

……

勾践颔首同意,让范蠡下去安排此事,却见范蠡转身离开后又折返回来,欲言又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少伯大夫,还有何事?”

范蠡道:“方才子禽献上破吴七策,臣转念一想,觉得还可以添上一策。”

勾践竖起了耳朵:“但说无妨。”

范蠡拾起一根竹节,在地上画起了地图:“方今天下,要论强国,无非是吴、楚、晋三国。吴国败楚、破越,纵横江淮,吴王号称有十万之甲,几乎无敌于南方。想要靠越国残破的身躯,微薄的力量战胜他们,实在是难于上青天,所以需要借力。”

“借力?”勾践想了想:“楚王乃吾婿也,过去三年也让子禽大夫暗中联络,或许可以借助他们的力量。”

“楚国与吴国作战,屡战屡败,胆气已丧。十年前夫差奉吴王阖闾之命伐楚,俘获潘子臣、小惟子和大夫七人,吓得楚国迁都躲避,这些事情,都是臣在楚国时亲眼目睹。如今楚国的令尹和司马都是老成持重之人,策略是内修德政,对外争取陈、蔡,守住旧的疆域,但想要他们全力伐吴,只怕很难,故而交好可以,却不能单单依赖楚国。”

“那大夫的意思是,还需要结交新的强援?”

“不错!”范蠡道:“大王入吴时,晋国赵卿曾派使者楚隆前来慰问,在吴国时,臣也曾与赵卿的间谍相谈过,所以知道,赵氏有助越之意!”

“此话当真?”

勾践听得精神一振,这十年间,赵无恤的风头,连僻居南方的他也有所耳闻。如今赵氏独霸晋权,左拥代翟,右揽泗土,赫然是一个横跨数千里的大国,在内压制魏韩,在外打得齐、秦、郑无还手之力。若在楚国以外,还能得到赵氏相助,那越国就不用太惧怕吴国了!

但他眉头一皱:“赵居北海,吴居南海,两家风马牛不相及,寡人在吴国时,见赵吴贸易日益兴旺,似乎并未受到影响,赵卿为何要助越攻吴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范蠡道:“夫差好大喜功,妄图染指宋、鲁、莒,然而这泗上之地,早已被赵卿看成是自家后院。加上他新娶了徐国公室遗族为夫人,渴望复国的徐人纷纷北投,这是夫差无法容许的,所以赵吴矛盾会日益增长。容臣在此断言,十年之内,赵吴必有一战,赵军无敌于北方,吴师雄长于南方,无论胜败,吴国必然元气大伤!到那时,就是越国复仇之日!”

“有理,那交好赵氏之事,也交给大夫了。”勾践下拜及地,范蠡连忙还礼。

“臣细细思之,在用美色玉帛贿赂吴国的同时,赵氏那边也不能拉下。倘若寻到美人,臣会亲自训练,先饰以罗榖,教以容步,再宣扬对大王的忠诚。待她们学成,不但外表美貌,而且容态得体,歌舞绝伦,便分别献给吴王和赵卿,让南北霸主都陷入越女的媚骨之下,何愁越国不复?”

……

晋国邺城郊外,七月正望,赵无恤还不知道自己已被定为美人计的目标了。

无垠的麦田翻腾着金黄的波浪,他穿了一身常服,眯着眼望着老高的太阳,擦一把汗,捻了一把已染上一层杏色的春小麦,除去麸皮,放进嘴里轻轻嚼着,眼睛顿时就亮了。

赵无恤回过头,对范蠡的老师计然感叹道:“瞧这麦子,多亏了先生,今岁又是一个丰收年!”

秋收农忙是很忌讳用兵的,秦国与魏氏终于停下了长达四个月的河西角力,魏氏在付出几千人伤亡的代价,以及错过了夏种后,终于独占河西之地,秦国人只能退回雒水西岸,瞪着血红的眼睛收割粮食,待来年再战。

韩氏也在建成虎牢新城后,也依靠坚城击退了郑国人的几次反扑,但韩氏那小身板也伤筋动骨,民众疲惫。

赵氏这边,却是另一番景象。

计然虽然年近六旬,却并未显现老态,他捋着山羊胡子笑道:“老夫只是指手画脚而已,要感谢,还得感谢大农丞子迟披星戴月,感谢邺地之民辛勤劳碌,感谢学宫的大祭酒预测了寒冬。自然,也得感谢上卿的良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去岁秋至前后,精通天文的苌弘夜观星象,预测说冬天天气比往年要冷许多,冬小麦种下可能会绝收。随即计然也如此认为,赵无恤知道点地理,对天文却一概不知,将信将疑地发布命令,停种冬小麦,来年开春再种春小麦。

果然,去年冬天,天降大雪,黄河结冰,邺城郊外的土地也冻得硬邦邦的。不过开春后四时有雨,所以无论是春小麦,还是粟米、高粱,长势都十分喜人。

赵无恤将农业行家樊迟调到邺地来,颁布了“尽地利之教”,要求民众“杂五谷,以备灾害,力耕数耘,收获如寇盗之至。”

在农业种植上应采取多种经营方式,如若一种作物受到自然灾害,还有其他作物可以收获,耕地要深,除草要勤,收割时要象防备寇盗到来那样迅速,以免遭受损失。这些都是很好的农业技术经验,对提高农业劳动生产率有很大的作用,加上代田法、高温堆肥的推广,良种戎菽的播撒,豆麦间作,所以到秋天时,赵氏领地迎来了丰收。

今年是对移民免税的最后一年,所以邺城居民劳动积极性很高,眼前尽是一片农忙收割景象。

虽然形势一片大好,但计然眼里却也有一丝忧虑。

“天时的周期,是每隔六年一次丰收,每隔六年一次持平,十二年一次饥荒,今年丰收,明岁就不一定了……太阴,三岁处金则穰,三岁处水则毁,三岁处木则康,三岁处火则旱,学宫大祭酒前些日子观测月影,认为明年,整个冀州之地可能会遇到一次灾荒!”

明年……赵无恤面色也凝重起来了,虽然他不知道苌弘的预测是玄学呢,还是科学呢。但至少去年是挺准的,若的确如其所说,明年可是一个难熬的坎啊,亏他还打算在明年有些大动作。

不过他看计然没有太过焦急,便心中一动,拱手问道:“倘若真遇到灾荒,不知先生可有应对之策?”

计然笑了:“有。”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五谷者,万民之命,国之重宝也。”

以此为开篇,就在这片邺城郊外的麦田里,计然向赵无恤吐露了让赵氏安然度过灾年的计划。

“人之性命不过数十年,必先有所积蓄,以备灾异,方能安然无忧,家国亦然。一旦遇灾,若处理不好,轻则人民冻饿致死,重则邦国离散,社稷易主。然而夏禹之时,天下接连九年遭遇洪水,而百姓没有流离失所;商汤之时,天下接连大旱七年,而百姓没有因此饿死于道,这是古之贤人能提前预料灾异,并储备充足的缘故。”

计然指着丰收的麦田粟地,给赵无恤算了一笔账:在这次丰收后,赵氏的各郡府库里,邺地将有一年半余粮,河内有三年,长子也有两年,这是因为过去几年这三地没有大规模用兵的缘故,只是邺城移民有点多,消耗了不少。而数次出兵的太原只有一年积蓄,东阳是一年半,贫瘠的代郡和河间更只有半年,新归附的上郡处于羁縻统治中,没有算进去。

这就是计然之前所说的“兴师者必先蓄积食、钱、布帛,不先蓄积,士卒数饥,饥则易伤”。赵无恤的士兵不是不吃不喝的陶俑,每一次动兵,都意味着耗费大量粮食。这也是赵氏过去三年,只小规模动兵,没有打举国之战的缘故,无他,粮食不足而已。

至于连年作战,几度征召民众的魏、韩两家,赵无恤估摸着,安邑和虢城能有一年余粮就要烧高香了。

不过若真如苌弘所预料,灾异一来,大家都逃不了。

赵无恤皱眉道:“如此说来,若整个冀州两河之间曰冀,包括山西都遭灾,太原、东阳、河间、代的粮食就有些捉襟见肘了。这样,从今日起开始削减耗费粮食的大工程,如开凿太行各隘口陉道可以稍后放放,再以河内之粮移于各郡府库,如何?”

“这只是节流,对于各郡而言,只怕是杯水车薪。”

计然指着远处一片水田道:“赵氏的粮食,就好比这水田里的水,再怎么节约,太阳暴晒下也有干涸的时候。所以除此之外,还得疏通调整,还得开源,挖开田埂,让别处的水流进来。”

“如何调整?还请先生说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实很简单。”计然笑道:“谷贱则伤农,谷贵则伤末……”

……

“粮食是有一定价格的,以赵氏五铢钱为准,二十钱一石太贱,九十钱一石则太贵。谷物价格太高打击了商贾,让彼辈雇不起工,转运的货物水涨船高奇贵无比,由此导致市肆萧条,赵氏少府的税收就会下降。若谷物价格太低打击了农民,农民就会荒芜土地,就会闹饥荒,老朽身为治粟内史,也无法完成上计。遇上灾异,更是雪上加霜,可能会导致民众外逃。”

赵无恤点了点头,这就是后世魏惠王”河东灾、河内灾……邻国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这个疑问的由来了。多国并存的情况下,百姓在此国活不下,完全可以越境跑到别国去谋生,反正地广人稀,别国政府也欢迎。不像后来,到处都是同一个官府,流浪还会被镇压,就只能揭竿造反了。

赵氏现在的官制,已和晋国原有的完全不同,反倒像是秦汉九卿制度,许多官位连名字都一模一样。赵无恤已任命计然从邺城令升任“治粟内史”,属官有太仓、籍田、农丞、平准、均输等,一如其名,管的是经济的重中之重农业。

经济部门还有“少府”,交给了精通数学的计侨,掌工商,以及钱谷金帛诸货币铸造,收入归入赵无恤私人小金库里,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计然身为治粟内史,在其位,自然要谋其政,赵氏领地广阔,他也能将生平所学所悟一一施展出来。

“所以,粮价不宜高过九十钱,收购价也不可低于二十钱,如此对农民和商贾都有利。但这粮价要如何调节呢?商贾货殖粮食,自有一套自己内在的规律,所以价格随市肆供需而波动。”

“臣的建议是,在适当的时候采购粮食籴di,再在合适的时机抛售出去粜tiào。如此一来,无论丰年灾年,粮价都能保持在一定范围之内,农商两利。此乃损有余而补不足也,就算真的遇上饥馑水旱,粮价也不会飞涨,市肆物价能够稳定,民众也不会惊慌离散,逃往外国。”

赵无恤听得点头不已,不过这东西,总感觉前世上历史课时曾听过似的。

想了好一会,他终于一拍脑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不就是魏国李悝改革里的“平籴法”么!

……

不过赵无恤回忆之后,发现计然的重点是通过抛售粮食让农商两利,称之为“平粜法”倒是更合适些。

平粜、平籴,各自出自计然和李悝,两种相隔百年的观点,整体思想是一致的,翻译成现代的语言,那就是:国家用建立一定的粮食储备和粮食价格调节基金的办法,去干预全国的粮食市场,在市场上适时吞吐粮食,以平抑粮价,保护和促进粮食生产的稳定与发展。

于是赵无恤轻咳一声,补充道:“先生此言有理,要我看来,不如就此契机制定一项制度,把好年成分为上中下三等,坏年成也分为上中下三等。丰收年按年成的丰收情况,让官府收购多余的粮食,防止商贾压低粮价;歉收年则按歉收的程度,官府拿出收购的粮食平价卖出,防止商贾哄抬物价,造成恐慌……”

这就是“平籴法”的内容了,赵无恤现学现卖,让计然颇为惊异。

细细想来,平价售出,的确比按照市场价格波动被动调节更为具体,可操作性强,更能显示官府的铁腕,表明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不过此法比起计然的“平粜”而言,对商贾就没那么友好了,像防贼一样防着他们。

就计然内心而言,他对农业这边更看重些,这也是下意识将商贾称之为“末”的原因。并非是因为商业不重要,只是在灾异将至,两相取舍时,必然是先保农业。何况他作为治粟长史,搞好农事才是他的本职……

于是计然应诺,下去以后将按照赵无恤的建议,对此法进行修改增补,争取在秋收后落实下去,用今年丰年的积蓄,应对明年可能到来的灾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心中也不由感慨:这位主君领悟能力竟如此之强,真是令人又惊又喜,因为一般的国君卿大夫,关心的只是今年能收多少担粮食,能不能增加赋税多收一点。要么就是逼迫治下民众打猎、伐木、捕鱼去售卖好创收。很少会像赵无恤这样,靠改进农业技术增加粮食,靠纸、瓷器等有技术含量的手工制品财源广进。

这也是赵氏能“穷兵黩武”的原因,换了别国,早已民有菜色了。

……

而赵无恤这边,就只能心疼一下明年必然减少的少府收入,和因政绩降低而发愁的计侨老师了。

可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虽然不愿承认,但事实是,虽然赵氏的工商业看上去红红火火,可就算赵无恤再发展个几十年,中国依然是一个以农业为根基的文明,任何脱离时代生产水平的”进步“”萌芽“,都是空中楼阁。这是秦国靠单调乏味的”农战“就横扫在商业、物质层面上更先进的六国的原因。

因为他们抓住了根本,握紧了这个文明赖以为生的命脉。

所以,以军功地主和小农经济为基础的赵氏政权,粮食价格必须有利于调动农民的生产积极性,有利于农业的发展,绝不能以损害农民的利益为代价!

当然,赵无恤也没有像后世秦晋法家一样,对商贾深恶痛绝,毕竟整个北方的贸易权都掌握在他手里。他让子贡以曹国陶丘集散楚、陈、蔡、宋、吴、鲁国货物,等卫渠建成,濮阳也能集散晋、鲁货物,留给临淄和新郑的贸易份额将变得屈指可数。

加上猗顿的官派商队控制了对代北胡地,上郡戎狄的贸易,太原成了北方一都会,占据了牛马、皮革交易的大头。而莒国琅琊那边,晒盐法也在悄然替代煮盐法,有望打破魏氏、齐国对食盐的垄断。

说白了,他赵氏就是这时代最可恶的官商,一个一只脚还踩在封建时代,一只脚却踏入君主****的古代托拉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赵无恤并未走极端的“上农除末”路线,以农业为主,工商业为辅,多重所有制经济并存健康发展,才是王道选择。

何况计然那条”开源“的计策,还得依靠大小商贾来实现呢!

俩人站了良久,也有点乏了,便坐到了田埂上,身为晋国上卿,赵无恤也不嫌脏,盘起腿来就往下追问。

计然道:“上卿已强制在鲁、卫、莒、泗上诸侯间使用赵氏五铢钱,取代之前种种杂币,成为列国的唯一货币。此外韩魏、宋、中山、北燕、齐、郑等与赵氏贸易往来密切的邦国,五铢钱也极为流通,几乎成为贸易标准货币。如今晋国铁矿遍布,兵器和农具不再需要大量铜锡,何不将储藏的铜锡大量铸币,再用这些铸币,从韩魏、中山、北燕、齐、郑等国以超出市肆的价格购进粮食呢?”

“今年是丰收年,而列国、二卿对粮食的储备调控又不太重视,境内商贾贪图利润,必然趋之若鹜,输粮入赵,如此,则府库可自足……”

赵无恤拊掌而笑:“先生此计,可是有点‘损不足而补有余了’!”

不过这种损人利己的方法,他喜欢。在没钱可用时,飞印标准货币去坑别人,而且还没国际货币组织来为难他,想想都带劲。

明年可能会降临的灾异,对赵氏而言不仅是一次考验,或许,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ps:这章写了好久……第二章在晚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邺城,可以说是一片全新的土地,在大量故绛移民到来前,几乎就是一张白纸:麋鹿奔跑于野,在河北平原上留下他们的蹄印,漳水内满是肥美的鱼虾,渔户们日夜不停地捕捞都捞不完,岸边土地肥沃,却没有种粮食,而是长满了微草和野花。

这里没有根深蒂固的大贵族,没有归属繁杂的田地,所以赵氏政权的改革在这里进行得最为彻底,也最为迅速。

首先,井田制被正式废除,赵氏官府在新开垦的田地上“开阡陌封疆”,土地以百亩为单位,分发到各个家庭手里。

赵无恤亲点邺城为新的都邑后,大量兵卒驻扎,在********的压制下,大刀阔斧的改革得以顺利进行,没有遇到太多障碍。但无论是原本那数千户当地人,还是新迁来的数万移民,心里未尝没有抱怨。

当地的豪长、三老早在六年前,赵无恤征邯郸途径此地时,便见识过他的雷厉风行,那些个被投进浩浩漳水里淹死的女巫的求饶和惨叫,还留在他们记忆中。所以当井田被取消后,他们心里滴血,却不敢抗议。当大量移民涌入,占据了原本被他们划在自己地盘里的山川、湖泽,将其化为农田时,他们明面上认同“邺城百里之内,一切土地所有权归赵氏分配”,目光却充满敌意,总感觉移民是外来的小偷,偷走了属于自己的财产。

至于移民,在迫于刀剑的顺从下,何尝不是怨声载道。

虽然赵氏在强迫他们迁徙的过程中,派了兵卒、辎车协助,还在沿途设置医馆和粥棚,尽量保证不要死人,也避免了很多人水土不服。

但到了邺城,看着一片荒莽的陌生土地,以及最初一年略显窘迫的生活,让大家都开始怀念起故乡来,他们纷纷望着西面高高的太行山,唱道:

“忧心慇慇yin,念我土宇。

我生不辰,逢天僤dàn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自西徂东,靡所定处……”

可搬都搬了,还能怎样?中人之家的民众只能嫌弃地看一眼新田地,叹了口气,省着吃官府发下来的粮,男人拉犁在前,女人捧着种子在后,赶紧在新土地上播种,等待秋天的丰收。

这还没完,随即,一个晴天霹雳降临了。

五万故绛移民的涌入,让他们成了这里的主流人口,开始迁徙时,各氏族抱团移动,计划着到了地方后,也要聚族而居。然而来到邺城后,他们却傻了眼。

因为赵氏的律法明文规定:“禁止大宗小宗,昆父兄弟同室居住”!乡吏挨家威胁说,凡一户之中有两个以上儿子到立户年龄而不分居的,将取消三年免税政策,并在来年加倍征收户口税!

这种强制推行个体小家庭的做法,是赵无恤跟商鞅学的,可以增加户税,扩大国家赋税和兵徭役来源。还可以将抱团的各氏族拆分得支离破碎,让他们失去反抗官府的可能性,也能杜绝强宗大族在这片新土地上快速出现。

然而,这种移风易俗,对于喜欢三世同堂,喜欢大宗小宗相互依仗的故绛移民来说,是有些难以接受的。

为了免税,为了不被惩罚,背井离乡的氏族大宗开始自我分裂,分散到邺城各地,但对这种新的生活很不适应。没有宗族兄弟庇护终究少了点安全感,看着陌生的邻里满腹狐疑,他们又开始用诗歌来表达自己的哀怨不满。

“绵绵葛藟lěi,在河之漘。

终远兄弟,谓他人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谓他人昆,亦莫我闻!”

而让当地人和移民都感到咬牙切齿的,当属邺城“臭名昭著”的“十二渠”工程了。

……

在赵氏官府看来,十二渠的挖掘,其实也是迫不得已的事情,这是由邺城和障河的地理决定的。

漳水河在太行山崇山峻岭间曲折穿行,有高山阻挡,漳河水不得不蜿蜒前行。但当它冲出高山,进入邺地平原地带后,水流就分散开来,沉淀的泥沙日积月累形成扇形冲积平原。

这些泥沙十分肥沃,特别适宜农作物的生长,邺城理应人烟稠密才对。但这里时常受到洪水的威胁,每当洪水暴发,万壑奔腾,洪水如脱缰的野马冲出高山,向平原一带横冲直撞,摧毁房屋,吞没土地,过去数百年间邺地的百姓只能呼号奔突,四处逃荒,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村落,还不容易繁衍的人口,一场大水便能让这些统统化作乌有。

正是由于对大自然刻骨铭心的恐惧,这里才会让巫祝们乘虚而入,搞活人祭祀河伯。赵无恤沉了巫女,但要想从根源上解决问题,还需要彻底解决可怕的“河伯”,给它套上枷锁,让它不能再兴风作浪。

而十二渠的挖掘,能完美解决漳水之患。

赵氏工匠众多,不缺这种大型水利工程的设计者,原本“匠人”的职责其一是“建国”,即给都城选择位置;二是“营国”,即规划都城,设计宫室、道路;三是“为沟洫”即规划田畴,设计水利工程。何况还有鲁班和诸多数科计吏,就在赵无恤破邯郸之年,邺城沟渠的规划便出炉了。

工程计划建在漳河出山口,即冲积扇的上端修建十二道低堰,呈梯级层层拦截流水,再在每个低堰的上游的南岸修建一条水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在当年,第一任邺令成抟便征发当地民众,与数千俘虏一起开始开凿沟渠,花了三年时间,一年修起一道堰,一条沟。三年后,内战结束,故绛移民来了,他们里的青壮才在新家站稳脚跟,播撒下春天的种子,就被第二任邺令计然再度征召,三年时间,把剩下的九条沟渠一一修完,这也是攻代、攻齐、攻秦三战,赵无恤都没用邺地劳役兵卒的缘故。

漳水旁也有小溪、小泽,但从无到有开凿沟渠,工程不可谓不大,民众不可谓不苦。

虽然赵氏也有做宣传,却终归无法传到所有人耳中,这种不知所谓的劳累会让人生闷气,于是当地人和移民难得地同仇敌忾,又有人唱道:“式微,式微!胡不归?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

对赵无恤不敢骂,他们就骂新的邺令,宋国人计然来,甚至还恶狠狠地说:“取我氏族而离之,取我田畴而伍之。孰杀计然,吾其与之!”

此举也引发了任章等力主与民休息,无为而治者的抗议,认为十二渠已成恶政,应该叫停。

“这是因为民众对修渠的好处不够了解的缘故。”

赵无恤却站出来力挺工程,并宣称:“民可以乐成,不可与虑始。如今邺地的父老还看不到好处,苦于劳役,然三年之后,吾必令邺地父老子孙富足安康!”

于是工程得以继续,并在去年秋收前顺利完工,与此同时,十二渠的功效,开始逐渐体现出来。

去年雨水连绵,秋水时至,邺城的土著都面色苍白,只以为“河伯”又要发怒,水淹邺地了。但从上游汹涌滚来的洪水,首先要经过的是长达20里的邺城上游河段,在那里,12道石筐堆砌而成的低溢流堰出水而立,每道堰的上游均开一个引水口,设闸门控制。

这样一来,洪水时水流从低堰滚过,经十二道低堰层层拦截,水流自然变缓,分杀了洪水的水势,流经邺地的时候,便平息了不少,于平原田地无害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本来收拾细软打算逃跑的邺城豪长、民众看着这种“奇迹”发生在眼前,不可思议之余,望向那十二道让他们苦痛劳累的河堰时,态度便不一样了。

“莫非,是这些河堰遏制了河伯之怒?”他们面面相觑后,终于得出了这个结论。

更明显的好处在今年秋收里得到验证,今年和去年不同,雨水较少,漳水水流并不充沛,从故绛迁徙来的农夫们都自认倒霉,以为会得到一个荒年时,却是他们深恶痛绝的十二道沟渠救了收成……

原来,枯水时十二道低堰也能拦蓄水流,供给渠道足够的水量,这些沟渠再流入邺城周边十二座乡的田地里,使邺地的十万亩农田都得到灌溉。

而且,除了可以解决灌溉用水外,漳水多泥沙,泥沙中含有丰富的有机质,可淤沙肥田,排盐卤,于是在水渠的滋润下,邺地两岸广大的盐碱地得到改良,使昔日的盐碱荒滩成为膏腴之地,粮食亩产较修渠前提高了两倍以上!从原来的亩产一石,一石半,一跃至两石、三石!

所以才有了今年秋收的万民欢呼雀跃,加上免税三年、鼓励生育、少有所教、逢年过节小恩小惠等策略,当地人和移民对赵氏政权,对邺城令的态度也改变了。

这一日,巡视完秋收,又和计然定下“损有余而补不足”和“损不足以奉有余”一内一外两条储粮策略后,赵无恤和计然乘车离开。路过其中一条沟渠时,恰巧听到几名在沟渠边龙骨水车上欢快踩踏的孩童,正用清脆的嗓音唱着当地童谣:

“我有子弟,上卿诲之。我有田畴,计然殖之……”

ps:晚上还有一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晴朗的天空下,清澈的沟渠边,几名总角孩童扶着横栏,踩在龙骨水车的踏脚上玩耍,他们一边踩踏,一边用天真的声音唱着近来在当地人中流行的歌谣……

“我有子弟,上卿诲之。我有田畴,计然殖之……”

赵无恤侧耳倾听,片刻后拍膝大笑,对计然道:“有国有家者,务必知道民众在想些什么,而最适宜于表达民情的自然是歌谣了。故宗周之时,还专门有采风之官,走遍列国收集歌谣,于是就有了十五《国风》,为政者可以从中知民间疾苦,反思得失。“

“我也建立了一个乐府,收集编纂各地民间音乐。先生治理的宗旨是不要让民众旷时废业,这三年可把邺民役使得够呛,平日里没少唱歌诅咒先生。不过如今听来,他们终于理解先生的苦心了,有如此政绩,哪怕百年之后,先生之名也能得到称颂。”

计然苦笑道:“能听到这歌,老朽这三年也没白费。不过完成这十二堰渠,我也要从位置上卸任,专心做治粟内史了,能不能让这些沟渠经久不废,还是得看后任者如何做。上卿,正如诗言,’民亦劳止,汔可小康‘。所谓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接下来几年,不应当在邺城再追加大工程,让民众劳累了。”

“本来还想疏通一下漳水到大河的河道,让船只能够通航无阻,但明年兴许有灾,便就此作罢了……”赵无恤笑道:“一直主张与民休息的任章一定会很高兴。”

计然道:“通河道之事不必着急,有邺城的十二渠,这片都邑数万民众,便可以衣食无忧,安居乐业了,随着明年开始收取税收,上卿的府库也会渐渐充盈起来。”

望着这一片金黄喜庆的万亩麦田,计然又忍不住赞叹道:“也多亏上卿能找到这么一块宝地,能想出修堰开渠治理水患,并灌溉田地的法子。”

赵无恤道:“我也是站在前人的肩膀上,百年之前,楚国孙叔敖开芍陂,收九泽之利,以殷润国家,家富人喜,让原本贫瘠的淮南变得富庶,他的做法,值得我学习。”

虽然说得是孙叔敖,不过赵无恤脑中闪过的,却是西门豹治邺的事迹,也不知道西门豹此时出生与否,也怪史书记载太略,此人的生卒年均不得而知,赵无恤只知道他是魏文侯时期的人,大概比自己晚一俩辈。

万万没想到的是,他想的那个人就在眼皮子底下,正与他和计然车驾擦肩而过。

刚从蒙学里放学的西门豹,正与其玩伴一起,欢快地站在在龙骨水车上,呼呼赫赫地踩水呢。由于太过专注,他甚至没觉察到,微服出行的赵氏家主和正从离他不到二十丈的地方轻车经过……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西门豹生于六卿内战爆发那一年,今年虚岁八岁,从故绛搬来已经整整三年,孩童容易迷恋新事物,对旧的往事无动于衷,就在他的父辈还在嗟叹故绛风物时,他已经彻底忘了那个记忆中模糊不已的故乡,全身心投入到新生活里了。

在邺城,分户而居的法令贯彻得很到位,无依无靠的移民低头服从,被拆分在各个里闾里,虽然宗族内部还有联系,但关系已不复当年。

户数多了,同时带来的一个问题,就是每家都缺少劳动力。青壮男子需要服役,也就是被赵吏就近征召去开凿十二渠,往往一去就是好几天不回。所以农闲的时候,已经渐成规模的里闾里,就只剩下老弱妇孺看家。

虽然说是农闲,其实也不能闲着,田里需要蓐草,需要浇水,都要用到人力。加上西门豹家的农田离村子比较远,于是年幼的他也得替家中分担一些事。

今年开春后晴了好些天,他母亲到田里转一转,看到田水干了,粟苗和麦苗需要喝水,一户百亩田地,光用肩挑手提是会累死人的,于是母亲便准备用翻车来取水。

翻车,也叫做“龙骨水车”,是一种用于排水灌溉的机械,其结构是以木反为槽,尾部浸入水流中,有小轮轴一。另一端有小轮轴,固定于堤岸的木架上。用时踩动拐木,使大轮轴转动,带动槽内板叶刮水上行,倾灌于地势较高的田中。

这种机械带有浓厚的赵氏色彩,从下宫流传开来也有十多年时间了,晋人皆见怪不怪。不过像邺城这样,每个里都有十余架的地方倒是少见。

和十二渠的分布一样,邺城郊外也分为十二个乡,一个乡四五千人、一千户不等,乡下面则是里,一里百户五口之家,再下面有什、伍,这就是赵氏的基层组织。因为灭代得到了牛马数万头,牲畜价格大跌,官府便对移民们承诺,各里闾中,每伍分配一头耕牛,每什分一架龙骨水车。

西门豹的父亲在移民里有一点威望,他就是什长,因为龙骨水车常年泡在水里怕沤坏,也害怕这种农民的命脉会被无聊的恶少年破坏,于是用完就会搬到什长家中存放,需要时再借出来。毕竟是鲁班改造过后量产的小型翻车,三四个人就能抬着走。

白天太热,踏水一般都在傍晚,又因为龙骨水车很重,他母亲请来帮忙的邻居们也多为妇孺,要把车身、车架等分别抬到田边组装,于是半个时辰过去了,日暮西陲,肚子也开始咕咕叫。

每个乡都有一座蒙学,西门豹因为天资聪明,被选在蒙学读书,放学后可以和同伴四处玩耍,但每到需要踏水的时候,他就得提着篮子,去田边送餐饭。

母亲和邻居们吃饱后开始踏水,西门豹就在旁边看着。踏水并不太累,翻车的架子上有一根横杠,手轻轻地扶着,双脚上下移动,稍稍用力踩着踏脚,同走路差不多。熟练的能不用手扶着横杠,双腿如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沟渠里的活水就这样源源不断地被提上田地,比人亲自去挑,去提,要高效数倍!

对这些数百里跋涉到此的农妇来说,今年这样少雨的气候,还有水可以灌溉,已经是很幸运的事了,对于修沟渠,也没那么大怨念了。

……

在一起生活数年后,同什、伍的邻居关系比刚开始时和善了不少,已经有点“远亲不如近邻”的感觉了。一边踩踏,横杆上下的妇人们也在闲聊,多是家长里短鸡毛蒜皮的事,因为西门豹的父亲身为什长结交广些,他母亲也能知道些别人不知道的东西,这时候往往是引领话题的中心。

“听我夫说,今年春夏,山西那边又打仗了!”因为对移民时穿越的太行山路、隘口印象深刻,他们便习惯性地将邺地称之为山东,绛地则成了山西……

听说是老家的事情,妇人们都竖起了耳朵。

西门豹看到夜色下,母亲嘴皮不断上下合动:“不仅打仗,还在新绛征兵,十五岁以上的男丁都得出门,一走就是两三个月,耽误了农时,还死了不少人!”

唏嘘声顿时响起,虽然村妇不知道,那场战争正是赵无恤一手推动的秦魏河西之争,但这不妨碍她们心有所感。

新绛和故绛距离不远,很多人在那边都有远亲,而三年前的大移民前,也有故绛人在赵军到来前,跑到新绛去,成功留在那里,做了魏氏的百姓,不用忍受背井离乡之苦。在之前三年,那些人都是被羡慕的对象。

现在却不一样了,妇人们纷纷感慨那些人耍小聪明,结果害了自己,真是倒霉。自己搬家是对的,留在绛地,不但得不到这么多的田地,更没有龙骨水车,相比那些被强征上前线的人而言,自家丈夫儿子仅仅是去干劳役,又算得了什么呢?

挖沟壑,总比填沟壑强啊!

西门豹在田边歪着脑袋坐着数星星,大人们的对话他听不懂太多,不过也隐约感觉到,远处正发生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因为在乡中蒙学教授他们《仓颉》篇的那位年轻夫子,据说曾经是一位赵氏下宫食客,是死忠的赵氏之党。两年前西门豹刚入学不久,赶上赵氏灭代,夫子来上课时热泪盈眶,去年赵军夺河间,夫子手舞足蹈。今年当赵氏攻克少梁的消息传来时,他也在课堂上感慨不已,说教他们这些顽童真是费神,恨不得扔了戒尺,去参加武卒的募兵,做一个马前卒……

时值青黄不接的月份,田畈里车水不只西门豹一家,远近还有不少人也一样在车水,有的还点着薪柴,像天上的星星一样。还有萤火虫也来凑热闹,在他们身边飞来飞去。车水的声音连成一片,此起彼伏,加上青蛙的欢叫,像极了钟罄齐鸣,加上不知哪个牧童吹响的悠扬牧笛,一副田园诗歌景象,孩子们都有点陶醉了。

但也有一样很讨厌的东西,就是嗡嗡乱叫的蚊子,挥也挥不走,它们尤其喜欢粉嫩的小孩,不小心就被盯咬几口,第二天就出来许多小红点,还有田边树林里的林枭,叫起来很可怕——赵氏官府不允许移民们用斧头将树木砍伐殆尽,夫子说是什么“若山林匱竭,林麓散亡,薮泽肆既,则民力彫尽,田畴荒芜,资用乏匱……”大意就是伐木太严重会让田地也荒芜,不过对邺民们效果更大的,还是明令规定的《田律》。

赵氏“大理”邓析每年都在完善律法,这《田律》就是近年的产物,其规定:不到夏季,不准进山烧野草作肥料,不准采集刚发芽的植物或抓捕幼兽、鸟卵和幼鸟掏鸟蛋,不准在河中毒杀鱼鳖,不准设置网眼太小的网罟。到七月,才可以解除上述禁令。

禁令虽严,但也有不怕的,去年,西门豹他们里的一个人便曾越雷池,在禁令期间私自点火焚烧山林,差点把一山林木烧了个精光,于是便遭到亭长带着亭卒上门索拿,最后被邺城理官判了个劳役十年!顿时让人不敢造次。

西门豹不知道的是,对于这一条律令,赵氏内部也颇有争议。赵氏的立法机构为“大理寺”,虽然立法由大理主导,但也会有其他机构的人旁听,比如负责监察百官的“御史”项橐。

在讨论要不要设立此法时,有人犀利地抨击邓析,说这不就是周厉王“山泽专利”的翻版么?

更有人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邓析,你这是想做虢石父么!?”

不过最终,项橐站了出来,一句话就帮邓析转移了压力。

项橐朝服衣冠,扫视整个大理寺上下十余人,反对者占了大半,想到上卿对自己的嘱咐,他只能当机应变,轻咳一声:“诸位可听说过‘里革断罟’的故事?”

ps:罟gu即渔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两尊威严的法兽“獬豸”石像立在大理寺官署外面,这处赵氏最高立法机构的内里装饰不多,显得质朴而刚直。商议立法的厅堂不是传统的殿堂结构,而是环形的议事厅,座位呈阶梯状向下,任何人说话的声音,都能被后排的其他人听到。

压下一片异样的声音后,项橐继续说道:“这是发生在一百年前的事情,那一年夏天,鲁宣公到泗水撒网捕鱼,大夫里革出来干涉,说根据周公规定的制度‘夏,三月川泽不入网略’每年夏天鱼类生长季节不能到河里捕鱼,鲁宣公的做法违反了古制。里革不但把鱼网撕毁扔进水里,而且大声向鲁宣公宣讲古训……”

“为了保护草木鸟兽鱼虫,使之繁衍生息,山上刚生出来的树条不得再砍,水中未长大的水草不能割,捕鱼不捕小鱼,捕兽不捕幼兽,不能摸鸟蛋破榖卵,不能坏未成形的幼虫。此乃古人之训,其目的是为了让脆弱的幼物能够繁衍起来。鲁国有此古训,才能让曲阜、费、东武城等地山泽保持完好,数百年取之不尽,用之不歇。”

他话音一转:“可在晋国故绛却不是如此,从晋献公到晋成公,不过百余年时间,便把故绛周围的森林砍伐殆尽,于是农田也随之衰败,水流渐渐污浊,晋国不得已而迁都,至今又百年,人口繁衍,伐木烧陶、瓷,建房屋,于是新绛亦衰,这是为什么呢?”

众人开始偏过头议论纷纷,而邓析也不让项橐把风头占尽,他头顶巍峨的獬豸冠,站到厅堂中央,对众人说道:“我并非不通情理之人,二三子想制止此法令颁布,也是为了多让百姓开辟农田,增加赋税,年底上计时,各乡长吏面子上都能好看。”

众人都面色一滞,知道心思被看穿了。

“但汝等只看见前一时之利,却不知道,这山林水泽,与农田之间是息息相关的。周太史伯阳父认为,只有水土通气,土地润泽,人才可以利用它来种植谷物。水土不通气,土地死烂成了臭泥,不能种植谷物,缺乏财用,国家也就灭亡了。而水土通气的关键,就在于树木的繁茂!这一点,在学宫士人的验证下,也得到了证实。”

邓析抬起手,亮出了压轴的法宝,学宫里那些喜欢“格物”的学子做了一个小小水土流失试验后,写给赵无恤的报告。

“保护山林川泽,并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和国计民生联系在一起了,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隅,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此乃为子孙千秋万年之计!还望二三子三思!”

讨论在继续,但在大夫们对这项法令表决时,举起的手却多了不少……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最后,这项法令以微弱的优势得以通过,当时隐藏在厅堂帷幕后的赵无恤也松了口气。

虽说他将立法权给了大理寺,让大夫和律吏们自己撕逼,但一些他志在必得的条款若受到阻碍,赵无恤是会用铁腕强行通过的。

新生儿一般的法律系统,虽然被赵无恤提到了一个很高的高度,大理的地位仅次于他的“大宰”董安于,“家司马”邮无正,以及“治粟内史”计然。但实际上,法律体系和其他职位一样,依然匍匐在君主的羽翼下,是君权的陪衬,并不能凌驾其上。

赵无恤的开明,建立在绝对专.制的基础上,可以勉强称之为“开明专.制”。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他会放弃“君权神授”。

好在律令顺利通过,他不必亲自出手,破坏这个众大夫玩的不亦乐乎的游戏规则。

之所以对此如此重视,是因为赵无恤来自后世,对那个时代污浊的空气,肮脏的河流,被沙暴侵吞的北方,浓郁的雾霭印象深刻。回到春秋后,在惊喜于此时自然环境的优越繁荣的同时,也震惊于一些城市令人发指的肮脏。

比如故绛,它曾经是晋国的政治中心,晋侯与六卿居住在此,接纳诸国使节。然而这也是座规划很失败的城市,宫室还好些,但居民区和市肆则显得脏乱无比,狭窄的街道与小巷犹如迷宫一般,人声鼎沸,城市里弥漫着因垃圾堆积过多而散发的恶臭味,甚至在城墙外都能闻得到。

甚至,走在黄土路的街上,除了吃灰土外,还可能踩到粪便……数万人的城池拥挤不堪,吃喝拉撒都在这一亩三分地解决,若是排污沟渠规划不好,那简直是一场噩梦!

当然,进沟渠的也并不仅仅是粪便,死尸、垃圾、生活污水,应有尽有,久而久之自然淤塞,晋国之所以被迫从故绛迁到新绛,不但是因为地缘和航运的关系,还因为这里实在有点呆不下去了。

韩厥就无奈地说:“绛都地狭人众,加以岁久壅底,垫隘秽恶,聚而不泄,则水多咸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换成现代的话说,就是绛都人多,屎尿垃圾长期乱排乱放,集聚到后来把饮用水都影响变味了,想一想都觉得恶心……

所以晋国的新都选择时,土薄水浅,垃圾容易聚集而不好流散的安邑很快就被否定了。土厚水深,居住不容易生病,还有汾、浍两条河水可以及时流散污染物的新田被选中。

任何文明光鲜壮丽的背后,都有屎尿的臭味,无论中西,都是这么过来的,伦敦巴黎的街头,比长安洛阳更污浊肮脏……

所以来到邺城,可以说是一个新的开始,在脱离了积重难返的绛地后,赵无恤颇有一番壮志。

大小便上厕所解决的习惯被严格推行下去,在街上乱倒垃圾的人是要负刑事责任,被执金吾抓去扫大街的!他还在城中设置了不少掏粪工人,将粪便垃圾收集,送去城外当肥料。邺城的排污沟渠设计得很宽大,流污的出口远离居民区,而且还保留了湿地和树林,期待大自然能慢慢净化这一切。

“只希望能有一个好的开始吧……”赵无恤嗅了嗅已经建设三年的邺城,暂时还没闻到绛地城市那种令人恶心的臭味,他希望自己的孩子们,以及别人的孩子们,都能在健康的环境下成长。

除了城市的肮脏外,绛地之所以在数百年内日渐衰败,还有对都邑周边环境的破坏。

千万别小看人类破坏自然的能耐,比如人口稠密、农业发达的墨西哥中央峡谷地区,本来是一个兴旺的文明,也有优越的自然环境,然而竟被印第安人用石斧慢慢砍伐殆尽,最后变成一片荒漠……

而后世关中这处十三朝古都的衰败,除了地缘重心转移外,与环境变迁,植被破坏也息息相关。所以赵无恤才将保留邺城周围部分森林,列入法律中。

也多亏了周代以来,华夏的有识之士已经意识到,环境和农业之间微妙的关系,在那些”古训“的基础上,终于诞生了中国,也可能是世界上第一部环境保护法……虽然只是依附在《田律》下的一个小条款,不过比起秦国将其明文写入秦律中,也早了两百年。

在尘埃落定后,赵无恤才现身,表示对这条律令的支持,他对众大夫说道:“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谷与鱼鳖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吾只希望,邺城能一直如此持续下去,作为赵氏的都邑,千年不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西门豹当然不知道这田边的树林得以保留的背后,还有如此多的故事。他见邻居家十余岁的孩子在踏水,也想上去试试,却一直做不到稳步踩踏。他个子太小,双脚不协调,一度吓得在横杠上挂起来,惹得旁人大笑,说他像是一只上不去下不来的田鸡。

小西门豹面色羞红,他的母亲却将他抱了下来,然后昂着头,对邻居们自豪地说,自家的孩子注定干不来这些农活,没关系,因为以他的聪慧,完全可以从蒙学升到小学,以后要做邺城里的官吏哩!

村妇们顿时不敢笑话了,纷纷改口夸赞西门豹聪明,小小年纪就识不少字,还能把她们平日会唱不会写的歌谣一句一句写下来,交给来采风的乐府官吏。

夸着夸着,都快把他夸成神童了。

西门豹羞得钻进母亲怀里,他母亲却骄傲无比。

识字,有知识,不知不觉,邺地之民对这样的人变得热衷起来。因为赵氏官府规定,亭、里以下不论,想要在县、乡一级为吏,就必须识字!识数!

一时间,部分县中乡中的大夫和士哀鸿遍野,晋国的官学早已衰歇多年,他们连最基本的君子六艺根本没学好,这下可要抓瞎了。当然,赵氏官府也有足够的理由:

不识字,汝等要如何向民众解释颁布的律法?

不识数,汝等要如何在平日不被小吏和商贾欺骗,要如何在年末上计时交上一份让上司满意的答卷?

最后,作为一个睁眼瞎,要如何为治下民众做表率,推广赵氏“少有所教”的政策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文盲官吏们顿时无言以对,不过赵氏也没有一刀切,给了他们三年时间,休沐时自己去附近学堂参加识字速成班,学会《急就篇》上常用的数百字,还有基础的数字和加减乘除。三年一到,就得考试,不合格者可以卸下官印,脱去官服,回家种田去罢。

所以但凡有志为官者,无不如饥似渴的学习字、数,比如西门豹的父亲,就厚着脸皮让儿子教自己,因为他是个有志向的人,想要做一个亭长,再慢慢往上爬,甚至有朝一日能在乡中为吏!

赵氏财力有限,只能保证精英教育,所以能够从蒙学升上小学里的孩童,十中无一,几乎都是被当做未来的吏培养的……

西门豹对这些事情还不明所以,只觉得读书也挺好玩的。他们从日落时分开始踏水,到结束时,一抬头发现已经繁星满天了……

接下来几个月,学堂的学习和农家的生活在继续,西门豹也终于能在翻车上健步如飞,和伙伴一起戏耍了。

不过到了八月中旬,种植冬小麦的时节,他们却对龙骨水车失去了兴趣……

因为这一日,西门豹和伙伴们惊讶地看见,就在他们家田地对面的沟渠旁,一个巨大的机械,正在一群工匠的指挥下慢慢建立……

他们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就西门豹的了解,这应该是一种新的水车,却比他家用的翻车不知大了多少倍,足足高达三丈!看上去,就像是耸立在水边的巨大车轮……

ps:云梦秦简出土的《秦律·田律》规定,“春二月,毋敢伐材木山林及雍堤水,不夏月,毋敢夜草为灰……”里其实也只比时代领先一小步。第二章在晚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收获后堆满秸秆的麦田旁,随着离冬天日益临近,漳河即将进入枯水期,河中卵石历历可数,溪间游鱼一览无遗,河水在晚霞中跳跃着五彩斑谰的波光。

而那架耸立在沟渠边的木制支架,如同攻城塔一般高大厚重,然而在支架上,却是一个巨大的轮状物……

轮辐中心是合抱粗的轮轴,轮轴周边装有两排并行的辐条,每排辐条的尽头装有一块刮板,刮板之间挂有可以活动的竹节水斗。

“像是贵人安车上的车轮!”一个孩童如是说。

“不,更像母亲的纺轮!”另一个则争辩道。

不过他们很快就跟西门豹一样,一起屏住了呼吸,因为那架巨大的机械,在工匠们安装完毕后,竟然就自己转动起来了!

不错,没有人力去踩踏拉拽,也没有牲畜转圈,那个巨大的机械仿佛自己有了生命一般,它在河水冲刷下,缓缓顺时针旋转,并发出哗哗的巨大声音。木制作的叶片带着上面的竹筒自行转动,水流被勺起,抵达最高点后又落到与田地相连的小沟中,水流如同一席帘幕落下,整个过程虽然缓慢,却惊心动魄!

孩童们惊呆了,他们从未见识过这样的东西,只有西门豹恍然想起,就在年前,他因为考试成绩出色,得以和许多同龄人一起,进入临漳学宫参观。那时候,他们去的不仅是石渠阁的万卷藏书楼,还见识到了匠人学者们制造的“水磨“。

在磨坊下水流的冲击下,水磨也是不用人畜之力,就自行开始磨面,洁白的米面和豆渣络绎不绝地落到桶中,让参观的孩童欢呼不已……

今日所见这自行转动的“怪物”,是不是和那水磨一样呢?

……

西门豹猜的没错,他们眼前的这东西,的确又是临漳学宫里号称”匠作之学“的那批识字工匠的又一智慧结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鲁班望着眼前的巨大轮轴顺利转动,渠中的水也源源不绝被提到田间,不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物择竞天,适者生存”,赵无恤在龙门说的那番话,对鲁班的影响是很大的。他也意识到,不但是人得有进步,物品工具也皆有进步,比如材料:神农之时,以石为兵;黄帝之时,以玉为兵;大禹之时,以铜为兵;而到了现在,至少在赵氏和鲁国,铁制农具兵器已经广泛使用。

又如农具,西周时,一人踏耒而耕,不过十亩,到了现在,运用了牛耕和铁犁技术后,一夫五口之家,便能耕田百亩!

所以在灌溉工具上,也应该有所进步才对。

他没有注意到身后探头探脑偷窥这边的几双眼睛,而是对旁边来监造的赵氏之吏任章感慨道:”几年前,子贡南游楚国,返程路过汉阴时,看到一个楚国老丈辛苦的抱瓮汲水灌溉,事倍而工半……这抱瓮汲水,大概就是最为原始的灌溉之法了。”

“于是子贡便告诉老翁鲁卫之间一种省力的器具,名曰之‘槔’。它的制作方式是用一条横木支在木架上,一端挂着汲水的木桶,一端挂着重物,像杠杆似的,可以节省汲水的力量。从抱瓮灌地到桔槔汲水初步利用器械,可以说是一种进步了,但这还远远不够。”

他朝身后一指,吓得西门豹等人以为自己行踪被发觉,哇的叫了一声就跑光了,鲁班疑神疑鬼地看了一会,这才继续说道:“到龙骨水车广泛运用于邺城各乡,与桔槔相比,这又是一个进步……”

“但今日有了筒车后,机械灌溉将登峰造极!”骄傲地看着眼前的作品,鲁班雄心万丈。

筒车,是眼前这巨大轮轴机械的称呼,是鲁班继少梁砲后的又一杰作。车高三丈有余,由一根长两丈,口径三尺的车轴支撑着24根木辐条,呈放射状向四周展开。每根辐条的顶端都带着一个刮板和水斗。刮板刮水,水斗装水,河水冲来,借着水势缓缓转动着十多吨重的水车,一个个水斗装满了河水被逐级提升上去。临顶,水斗又因为重力的缘故自然倾斜,将水注入渡槽,流到灌溉的农田里。

这就是筒车的原理,基本上就是水磨和龙骨水车的结合,并不复杂。虽然它的提灌能力很小,但因昼夜旋转不停,从每年三四月间河水上涨时开始,到冬季水位下降时为止,一架水车,大的可浇两千亩农田,小的也能浇地千余亩,而且不需要其他能源。

相较于龙骨水车,不仅功效更大,同时节约了宝贵的人力、畜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鲁班才视之为自己能想到的,最高效的灌溉工具。

任章对这东西也很感兴趣,他笑道:“工正真是有大功于民啊,如此一来,许多人力就能从田间解放出来,充分休息了。”

“休息?”鲁班却感到莫名其妙,他对任章这个老子门徒“无为而治”的学说很不感冒,而是激进的工程派……

“没错,筒车的建造,的确能让许多民众不必整日泡在田里灌溉,但人却不能空闲着,修习战阵、读书识字、开辟荒地和矿山创造更大的财富,或者,是为赵氏持兵戈上前线去!”

“兵者,不祥之器,非君子之器。不得已而用之!”任章反唇相讥,“如今赵氏四境祥和,地域广阔,何苦再起边患?”他献计让赵氏挑起郑韩矛盾的原因,就是为了让周围各国陷入战乱,而赵氏自安。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鲁班却深受赵无恤这句话影响颇深,是个主战派,和任章根本说不到一块去。

“恃国家之大,矜民人之众,欲见威于敌者,谓之骄兵,兵骄者灭!”最后,两人已经道不同不相为谋了,任章也看完了工程,便气呼呼地告辞,他打算回去就写一篇谏言,请求赵无恤明年休兵,勿动干戈。

而鲁班则白了一眼任章远去的背影,只觉得此人食古不化,为何上卿如此器重他。

他看着眼前转动的巨大筒车,恼怒任章之余,也犹如电光火石,脑中砰然闪过一个念头。

“上卿说过,人不单可以依靠自己和牲畜的力量,还要想办法利用自然的其他力量,比如风、比如水、比如太阳,还有看不见摸不着,却真实存在,名为‘重力’的东西。我制出了水磨、筒车,算是在农事上利用了水力,其基础都是在水流冲刷下自行转动的水轮。”

“那任章的食古不化倒是提醒了我,水轮不但可以安装在水磨和筒车上,也可以试一试,利用于冶铁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时间进入这一年,赵氏的冶铁技术,无论是产量还是质量上,都进入了一个瓶颈期,随着熔炉越来越大,鼓风器也越做越大,一座炉子用好几个橐,放在一起,排成一排,就叫“排囊”或“排橐”。

排橐单靠人力已经无法鼓动,必须许多头牲畜一起拉动轮轴,带动它上下鼓风,才能让熔炉具有更高的温度,冶炼出更好更多的铁。

鲁班突然想到:若是将带动轮轴的力量,从牲畜换成水流呢?

若能如此,不知有多少人力会从工坊里被解放出来,而且赵氏每年的铁和铁兵器产量,也会翻倍增长!

赵上卿一直梦寐以求的铁甲铁盔,或者全身铜甲,在水力带动的锻锤敲击下,或许便能变为现实。

一时间,鲁班开始手舞足蹈,恨不得回去以后立刻着手试验,眼前转动的水轮在他眼里也变了样。

这也是时代的巨轮,以邺城为中心,悄然转动,润泽的不仅是万亩农田,还将带动整个天下,带着他们通向未来……

历史被彻底改变后,扑朔迷离的未来……

旧制度崩塌,新秩序铸就的未来……

也是战火纷飞,由铁与血构成主题的未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与之前相比,赵氏的官职可谓面目全非。

赵无恤在主管农业经济的“治粟内史”之下,设置了太仓、均输、平准、都内、籍田五令丞,以及盐、铁两长史。

七人爵为下大夫,其中籍田令丞又被称为“大农丞”,由鲁国人樊迟兼任,铁官则干脆是个女人:越女莫邪。去年,她从鲁国桃丘来到了赵氏邯郸,因为那里发现了一处大铁矿,无论铁矿的质量还是数量,都远优于鲁地。

女人做官,而且一来就是大夫,这是前所未闻的事情,但众人也没有反对的借口,因为赵氏的冶铁锻铁体系,几乎是莫邪一个人撑起来了。她带来了先进的技术,并将其不断改进,这才有了今日铁官遍布郡县,赵氏之铁已经和南方金锡并列的局面。

除了吸引众人目光的铁官长史外,太仓和均输、平准三令丞,则是低调上任的。

所谓“均输”,就是调节各地物资,赵氏的税赋依然以实物税为主,除此以外,各郡县的特产也会作为贡品运入邺城。这种做法是封建时代的遗留习惯,正所谓“一之日于貉,取彼狐狸,为公子裘”,领民自然对领主要有所贡献,被视为天经地义。

但此举有很多弊端:须役使大批农民运输特产,民户不堪其苦;长途运输,贡品难免受损变质,而且运费常超过原价很多;各地贡品在本地属珍品,但运抵邺城后可能属下品,这样既不能供官府使用,又造成贡物的积压浪费,得不偿失。

于是计然建议,不如在各郡设置均输官,统筹物资。一般贡品不再运送,转而让官商运往需要此物的地区售***如上郡白翟特产的牛羊骏马,就不必千里入邺,在太原、魏氏处售卖便可以获得不菲的价格了。这样,既可减少以往贡品运送造成的损失,又可相对减轻民户负担,同时还增加了财政收入。此外,均输官也要负责各地粮食的调拨和输送。

所谓“平准”,主要目的是要使赵氏各地物价保持常态,防止私商操纵市场,牟取暴利,是国家宏观调控经济的手段。计然美其名曰:“制万物低昂,常操郡县赢资”,主要调节的,是粮食、盐、酒的价格。

这两个机构,无不是计然经济理论的直接体现,暂时试行于邺地十二乡,一年后若行之有效,再推向赵氏七郡,以及东方的鲁、莒、泗上诸国,实现这片区域的经济一体化。

至于现在,均输、平准二丞上任后面临的第一件挑战,就是要和太仓合作,完成计然“损有余而补不足”的平籴计划。

太仓令丞一如其名,是管仓禀府库的官名,赵氏在各郡和交通冲要设置了”常平仓“,其用处是储存均输官从各地调拨的粮食,正所谓“丰年则籴,岁俭则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时间进入八月份,各地陆续完成收获,均输、平准、太仓三令丞新官上任,他们基本上都出身计吏,已经系统学习过计然的经济理论,以及计侨的实用数学,开始有条不紊地进行收购和储存。

平准官掌握各地粮食价格,对河内、邺、邯郸等粮价偏低的地方,均输官以官方的姿态介入,大举平价收粮。

因为今岁赵氏水利工程效果明显,加上龙骨水车、堆肥的推广,各郡差不多都得到了丰收,所以当官府来收购粮食时,民众还是欢迎的。更何况收购的价格是超出市肆商贾的,民众顿时趋之若鹜,不过均输官的属吏也嘱咐各家都要有余粮,以备不时之需。

一车又一车金灿灿黄橙橙的粮食被运入郡首府的常平仓,太仓令丞的属吏接管后,将粟、麦按仓储存。要一直等到外面荒年,市场粮价高的时候,又在平准官的标准下,适当降低价格,将常平仓中的粮食进行出售,平抑粮价。

于是到了九月份时,计然一统计,赵氏七郡一都,八座常平仓粮一共存粮一四十六万石,相当于八十万亩粟田产出赵氏的亩大概相当于0.29公亩,一般而言亩产一石半,邺地为两石,邺地一年收成了!

“足够十五万民众饱食一年……”治粟内史下属的各令丞喜笑颜开,计然却尤不满足,在他一手操持下,这条名为平准均输的鞭子,开始越过边境,朝其他势力抽去……

……

早在七月中旬,以猗顿为首的赵氏官商,纷纷化身为白衣商贾,手持过去几个月新铸出的五铢钱,前往燕、魏、韩、卫、周、中山等与赵氏相邻的友善邦国,开始高价收购粮食。

各国可没有赵氏这般完善的粮食统筹机构,都邑的大夫自己卖自己的粮,官府根本管不着。于是在利润的诱惑下,韩氏上党、平阳,魏氏新绛、曲沃,燕国易下都,周室的单、刘,卫国的濮阳,各处大夫邑主留下部分存粮,其余尽数卖给那些神秘的白衣商贾。

更有投机倒把的齐郑商贾,得知今年赵氏粮贵,也不假思索,将从楚、郑、齐等地收来的粮,再转运到陶丘,进行中间交易。

在韩魏二卿反应过来之前,这些粮食便源源不断汇入赵氏,到九月底时,常平仓存粮已突破两百万石!

这是一份喜讯,好比一次歼敌数万的大捷!看着计然递交上来的奏报,赵无恤心中欢喜,一切都如计然所料,世人在”利“的推动下,被卷入这场宏大的经济调控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齐郑的商贾为了利益,甚至可以出卖绞死自己的绳子,看来设立平准均输,对商贾进行一定监管,是再正确不过的事情……”

如今,除了轻易不准动用的常平仓,其他仓禀也堆得满满的,手里有粮心中不慌,以邻为壑的赵无恤甚至开始幸灾乐祸起来。

看来明岁的灾荒若波及到韩、魏,他们的日子恐怕要不好过喽!

将这份奏报批阅后放在一边,案几上已经堆积了厚厚一摞各地的文书奏报,而夜,也渐渐深了。

赵无恤有些疲惫,他揉了揉太阳穴,举起瓷盏喝了一口清茶--不错,他终于喝上茶了,将吴楚境内品种优良的野茶移植到鲁地,鲁国东武城那边被沂水沂山环绕,水好土好,便建了好几圃茶园,经过好几年驯化,野茶叶的苦涩,也逐渐化为清香。茶叶作为儿子对父亲的贡品,运入漳水畔的赵宫中,佐以河内郡百泉的上好泉水,炮制出独一无二的味道。

因为赵无恤独爱茶,一时间邺城的大夫士人也竞相效仿,品茗成了高雅聚会必备的东西。这原本只是作为一种冷门药材入药的东西很快就被炒到天价,俨然一种新兴的奢侈品,鲁国那边的茶园在不断扩张,当地民户由此得利。

稍微休息了一会,赵无恤又看向了案几上仅剩的两份奏章:其中一份字体飘逸俊秀,是任章的,另一份的笔画则刚强工整,是鲁班的。

他眉头顿时皱了起来,前不久两人在邺城郊外的大水车旁大吵一顿的事情,赵无恤已经从暗中监视百官的”黑衣“那里得知了。一个是激进的道家和平主义,一个是极端的主战派,在鲁班看来,战争只不过是让他那些攻城器械的试验场,俩人能说得到一起才怪。

想了想后,赵无恤还是先把手伸向了鲁班的那份,才刚刚打开第一页,他的眼睛便亮了。

“能举一反三将水力运用到冶铁上,真不愧是工匠之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鲁班在这份奏报里,向赵无恤描绘了一个灿烂无比的未来,由水动器械构建的未来。

最初提出水力机械的概念的还是赵无恤,不过那时候,他尚且只着眼于农业的谷物上。

对于农耕民族而言,最为繁琐却不可避免的工作,就是去除谷物外壳的环节了。原始的方法是用木棍、石杵舂击,所以春秋时代,有一个刑罚就是“城旦舂”,让囚犯终日舂米,可见世人对舂米这项工作的不耐烦却无可奈何。

赵无恤让工匠做出石碾石磨后,碾米去壳的时间大大缩短,甚至可以用牲畜替代人来做工。但见识过后世农村水磨坊的赵无恤仍嫌不足,于是又在前两年,便让鲁班试着制作水力驱动的磨。

要使水力转换成机械能,必须通过机械装置来转换,这个装置最简单的应是圆形轮子,这就是“水轮”。横置的水轮在水流冲击下转动,于是便将水的势能转化为机械能而做功,它的诞生是水力进入应用领域的关键环节,再安装适当的齿轮,就能带动石磨转动。

原理看似简单,“糅木为轮”的工匠们一说就懂。但做起来却不容易,鲁班在制作投石器之余带着工匠们钻研,也足足鼓捣了好几个月,才于去年在临漳学宫中制出了第一台水磨,至今也还没推广到民间。

水磨制成后,接下来出现的,自然是前不久安置在漳水沟渠畔的大筒车了。与卧式水轮驱动的水磨不同,筒车则是立式水轮驱动的,或者说,它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立式水轮……

两种不同的水轮相当于是水力机械的前置科技,接下来只需要鲁班脑中闪过一丝电光火石,就能将其复制出更多的新发明来。

这一次,鲁班只花了月余时间,便向赵无恤献上了名为“水排”和“水碓”的两份图纸。

赵无恤对这些东西真的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把自己肚子里的常识教给鲁班后,这才没几年,徒弟对力学的概念,已经远超师傅了。

鲁班是个极为认真的工程派,那图纸画的一丝不苟,描述也详尽,于是在赵无恤看来就是一堆黑乎乎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赵无恤头都大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仔细端详了半天,才算看明白,这水排,是一种冶铁用的鼓风装置,其原动力为水力,通过鲁班设置的曲柄装置,将水轮的回转运动转变为连杆的往复运动……

总之,利用水力,可以不用人力畜力,就可使排扇一启一闭,对冶炼的熔炉进行鼓风,这种远超人力的澎湃力量,不但能解放劳动力,还可以加大风量,提高风压,提高冶炼的温度强度。

这也意味着,赵氏可以拥有更好更多的铁!

赵无恤有些心动了,再往下看,名为“水碓”的东西,图纸上的构造看上去比水排要简单得多。

在图纸上,水碓的传动方式是由水流冲动立式水轮,轮轴上的短横木拨动碓梢,促使碓头一起一落进行舂捣。鲁班介绍说,它除传统的加工粮食外,若能加大齿轮的转速,还有捶纸浆、碎矿石等多种用途。

而鲁班更大胆地提出,可以利用类似的装置,对铁块进行锻造……

他在奏报中向赵无恤描绘了这样一个画面:因为水力冲击,在齿轮和皮带带动下高高举起的大锤,猛地砸向铁砧上的铁块!由此反复数千次,平日需要铁匠千锤百炼几天的铁块,也许半个时辰就成型了!

到时候,百锻钢,不再是藏于贵族手中的神兵利器,而会变成军队的制式武器……

“公输班描绘的,不就是水力锻锤么!?”赵无恤愕然。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据赵无恤所知,在原本的历史上,在蒸汽机出现之前,人类所能利用的最大动能,就是水力了。

在中国,对水力利用最早的应该是在公元纪年前后的汉代,水碓、水排,一系列自动机械如雨后春笋般产生,促进了农业的进步。而在欧洲,利用水力驱动磨石加工谷物的最早记载是公元前一世纪的古希腊时期,到罗马帝国时达到兴盛,水力驱动的锯木机、粉磨机,据说还可以用来切割石头……

至于对水力运用登峰造极的,当属中世纪晚期的水力锻锤。

有了水力锻锤,就可以迅速量产大批铁制品,比如说,优质廉价的铁甲,铁兵器,还有铁锚、大铁犁。

不过要实现这飞跃,其中的难度,赵无恤觉得,想必鲁班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了,否则以他实干派的性格,不会在奏疏最后只是提出了这样一个设想,而是要设定最终的制作期限了。这大概意味着,就连缩小的模型试验,鲁班也未能成功。

简单比拟一下,水碓是木头锤子慢慢砸米,每分钟十几下。

水力锤锻则是铁锤子以每分钟200次上下的速度砸铁……

且不说对材料的要求,机械的大小,只要稍微学过物理的人,就知道这其中需要的动力差距,是何等的大。但水流流速就那么大,所以就得在水轮带动的机械上下功夫,让它们更复杂,用更少的力量,得到更多的功率!

对此,赵无恤这个半吊子外行爱莫能助,只能让鲁班放手去做了。

于是赵无恤在奏报上批了个红钩,准许少府拨一笔款下去,让鲁班开始研制水排和水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的批阅意见里,建议鲁班将麾下研究新发明的工匠分为数批,工农机械一批,战争器械一批,各有专精。其下又分为许多个组,专门攻克不同的技术难关,让他们相互竞争,促进效率。在水碓方面,也不求一步到位,先做出舂米的零代机,再做出捣竹子做纸浆的、碎矿石的,最后才是锻铁的。

几年能见功效呢?

赵无恤想着,就算十年突破一层吧,到三十年后做出来,达到欧洲十三四世纪的水平,他也满足了……

何况除了水排和水碓,还有许许多多水力机械可以研制呢,锯木头的,切割石头的,还有水转纺车等,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用力少,见功多,何乐而不为呢?春秋战国之世战乱频繁,人口稀少,劳动力严重不足,赵无恤迫切需要其他提高生产效率的途径。

这些东西,都得靠鲁班去着手,赵无恤又不能太着急,催的太紧,生怕把这个天才累死。

“能得到鲁班,真是我的幸事……”正因如此,赵无恤才容忍鲁班那略显暴躁激进的脾性,因为对于赵氏而言,完全可以这么说:公输班就是第一生产力……

“看来培养高级工匠的事情,急需提上日程啊。”赵无恤听到外面打更的声响,子时刚过,而案几上,只剩下一份奏疏了,他叹了口气,捏了捏自己的眉间,强撑着疲惫,将其打开端详。

好歹任章这字写的飘逸俊秀,就当是欣赏书法了。

然而没看两行,赵无恤眼中就闪过一丝怒意,冷笑道:“道家门徒,真是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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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据赵无恤所知,道家之徒,天生反战,后来的黄老学派更是将这一思想发挥到了极致,一切战争,在他们眼中都是罪恶的!

究其根源,还是老子本人,他生于乱世,耳闻马乱,目睹兵荒,对战争极其厌恶,所以一生好生恶杀,反对君王屡肇兵端。

可惜作为守藏室小吏,曾视为明君之选的王子朝也在夺位之战中失败,老子终究无法左右时局。但他由“道”出发,推演出“柔弱”、“不争”的人格,又由“柔弱”、“不争”导引出的反战思想,并在当世荡起了经久不息的人文精神的涟漪,而任章,就是这些涟漪中的一环。

任章在奏疏里所言,无非还是老子那一套,但也加入了自己的一些东西。

他怜惜国财民力,对赵无恤痛陈战争之祸:“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

他反对穷兵黩武,藐视凶器利刃,痛斥攻城略地,诅咒涂炭生灵的行为:“夫乐杀人者,则不可得志于天下矣。”

他珍爱和平生活,劝诫赵无恤息兵:“臣闻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

总之一句话,就是请求赵无恤息兵,不要年年打仗,多把精力用在改善民生上,攻城利器的制造,差不多就得了。这之后,任章又阐明了自己的理念。

“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以道御兵,人主方能至于王道?”赵无恤无奈地摇了摇头,在读完鲁班那份详略无比的奏疏后,再看任章这一份,就感觉满是虚妄之词,他有些兴致缺缺了。

任章的想法是好的,他觉得赵氏已的领土已经足够广阔,民众已经足够多了,与其一味对外动兵,还不如好好开发荒野,养育人民,何必与别国为难,让百姓流血呢?他献计让韩郑为了成皋而大打出手,未尝没有让赵氏周边邻居忙于战乱,而赵氏自安的意思。

但恰逢大争之世,列国争衡不进则退,道家这套反战主张就有点不适时宜了。道家本来就是小国寡民,地方自治那一套,与赵无恤力图化家为国,打造的****集权南辕北辙。

随着七郡一都的设置,内部官职改革接近尾声,平准均输的推行,赵氏已经从政治和经济上完成了中央集权。接下来,只需要再稳定一下赵氏霸权秩序下的各国,让晋鲁走上一体化的进程,就可以着手进行混一中原的战争了。

在这种情形下,赵无恤扩建军队还来不及,又岂能听从任章那一套,搞什么“罢兵”“不争”呢?

想来黄老学派只能在汉初民生凋敝,天下急需和平时兴盛一时,稍后便被历史淘汰,也有其道理吧。

因为任何一个雄才大略,想要有所作为的君王,都不会以黄老为国策的。

赵无恤需要的,是能帮助他实现目标的东西。

比如尊王攘夷,比如九州同源,比如君权神授,比如法的精神,比如分久必合……

所以,他用人是不拘一格的,当世的各种学说:巫、史、儒、名法、公输、管子、道家,甚至是齐国术士,只要是能有裨益于这些策略的流派,他都会选择性地使用。

但任章这件事让他有所警觉,因为赵氏内部惬意于安乐,开始对战争消极的人,并不在少数啊。所幸多数贵族大夫想要获取荣耀,下层的兵卒庶民则想得到财富和土地,只要把控好赏赐的度和量,这些人的欲望永远无法满足,战争的呼声,就会永不衰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然了,其实对外获取土地,颠覆别国政权的方法,也不单单战争一种。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若权谋与外交能解决的事情,赵无恤也不会动用武力。

等明年开春后,正好在卫国试一试伐谋、伐交的效果。

他想了想后,在奏疏上写下了一番勉励之词,让任章知道,君主已经吸取了他的意见,会加以考虑的,你以后要再接再厉,继续保持进谏。但实际上,赵无恤却会将他调离中枢,远离决策圈,去地方上安民和财,无为而治去吧……

任章还是没融汇贯通啊,他忘了,老子之学里不仅有反战,还有道、势、术。

以势养道,以术谋势。有道无持,道乃虚空,有恃无道,其恃也忽。

虽然赵无恤把任章提出的反战请求扔到一边,但他老师姑布子卿献上的“人君南面之术”,倒是可以好好学学,对赵无恤而言,这才是道家最有价值的东西呢!

……

将任章的奏疏扔到一边,案几上的灯烛又下去了一截,已经开始打瞌睡的宫装女婢连忙过来添油更换,赵无恤随她们摆弄,他自己则嗅着乐灵子配置的醒神熏香,闭目养神。

听说秦始皇每天要批阅一百二十斤的奏章,因为是用竹简写成,所以大概20到30万字之间,量已经极其恐怖。

赵无恤算了算,自己每天大概要批六七万字,比秦始皇差远了,又因为各郡县奏章统一采用轻便的竹纸,所以读书批阅不再是体力活。不过随着赵氏疆域日渐广阔,官僚机构日益增加,赵无恤日常需要处理的事务也开始递增,每天都要忙碌到入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天天这么劳累,也不是个办法啊。

赵无恤根据自己多年经验,结合姑布子卿献上的人君南面之术,知道”善为君者,劳于论人,而逸于治事“。他有自知之明,为君者并不需要大事小事都事必躬亲,而是要善于任用下属为自己分担任务。

“看来是时候再招几位为我筛选文书的近臣笔吏了……”

随着项橐去做监察御史,赵无恤身边的近臣出现了空缺,他也曾考虑过用任章,但任章已经把赵氏内部强大的主战派得罪了个遍,无法引为近臣……此人的性格,和汉武帝时的道家汲黯颇为相似。加上他的思想与赵氏国策不符,所以赵无恤已经在心中将其悄悄划去了。

于是他只能考虑新的人选,共需要三人,赵无恤已经想好了,一名大夫子弟,一名士人,一名黎庶,让各阶层都无话可说。

其余俩人的名额已定下,还剩一个,赵无恤想着最好要有临漳学宫背景,而且聪明好学。因为这些带在身边的近侍文秘,也是卓拔为赵氏重臣的一条捷径,他的选择,要让在临漳学宫里的士人看到希望,毕竟进入学宫之时,他们都和赵氏签了“卖身契”的……

其实学宫大祭酒苌弘已经将几个人选递上来了,就压在奏疏下面,只是一个小纸条,写了三人人选的名、字。

赵无恤只扫了一眼,目光就被其中一个吸引住了。

“卜商,字子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苌弘递上来的资料很简略,卜商,字子夏,祖籍温县,世代为赵氏卜官,卜商正好是新一代的传人,时年十八岁。两年前,他在父辈的推荐下,得以进入临漳学宫学习,第一年竟什么都没干,也没拜访学宫先生拜师,而是蹲在石渠阁里,一蹲就是一年,废寝忘食地将石渠阁里的竹书一览而尽……

直到第二年春,他才蓬头垢面地出来,在清泉里冲了个澡后,竟然在学宫里摆摊,以家传的卜术为诸士人算卦。

卜商的卜术很准,一时间名声一传十十传百,甚至传到了学宫祭酒苌弘那里去,惹得他也来围观。两人公开斗艺,卜商惜败,听说苌弘精通《易》和数、天文,便下拜求学。

苌弘在学宫里,主要是考究乐理,并为赵氏建设天官,也就是天文机构,见卜商博览群书,才思敏捷,数字功底也不错,便收了他为弟子。这之后苌弘算出明年冀州分野或有大灾,也有卜商一份苦劳在里面。

看上去的确有几分才学,不过赵无恤却对此人的字更感兴趣。

“子夏……是孔门后进弟子里的佼佼者,后来入魏国做了魏文侯老师,开创西河学派,曾向田子方、段干木、吴起、禽滑厘等人传道的子夏么?”

若是,赵无恤可就赚大发了。

瞧他的生平做派,八成就是同一个人,既然言偃阴差阳错没有拜入孔门,更年轻的子夏跑到临漳学宫来,也不足为奇。

赵无恤立刻就圈定了这个人选,等明年开春,他蓄谋已久的卫国、鲁国之行正好把此人带上,亲自考校考校……

十月霜降,屋子里虽然烧着炭火,却依旧寒冷无比,赵无恤不由打了个哆嗦。外面已经在打一更的梆子了,他伸了个懒腰,决定今夜便到此为止。

烛台已经换好,烛光勾勒出宫装女婢们玲珑的曲线,其中几人姿色颇佳,见赵卿目光扫过来,不由努力挺起了胸脯,心中窃喜白日里画的妆,贴的花黄没有白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能被赵卿看中临幸……她们的心脏突然扑腾扑腾地快速跳动起来。

不了赵无恤目中却恍若无物,迈着步离开,女婢们的腰顿时就弯了下来,或是没精打采,或是暗自羞恼。

她们多是中人之家的女儿,进入这“赵宫”里来,何尝没有山鸡飞到凤凰枝头的念想?但首先这赵宫的简朴令人发指,刚搬到邺城那会,空荡荡一片,和一个普通小邑主家没什么两样。这两年还好,屋室也盖起来了,外面看着屋檐高挑十分大气,里面则偏向舒适,赵卿请人引了一泉温泉进来,园圃里养了徐嬴夫人喜欢的白鹿,冬暖夏凉。

但内部的人手却没有增加太多,毕竟加上迎娶徐嬴夫人外,赵卿一共就四位夫人妻妾,伯芈还远在鲁国。这让许多人感到吃惊,赵无恤虽然名为卿士,可实际上,疆域和地位远超齐、秦君主。

要知道,光是秦伯,其后宫就有夫人、美人、良人、八子、七子、长使、少使等十多人。齐侯的妻妾就更多了,齐桓公据说宫中有女百余,上一代的齐平公齐景公也有三四十个。

就算按卿大夫的标准算,一个夫人,五个世妇二个媵妾,三个娣也是标准配置,但赵无恤看上去却很满足,来到邺城三年,丝毫没有纳新的意思,甚至连正眼都不看她们几次。

于是赵无恤好色无厌,连亲姊都不放过的说法,在赵宫内部的女婢们看来,纯属谣言了。

……

若是赵无恤知道这些女婢心中所想,大概会直呼冤枉。

他的精力都放在治国上了,在邺城的时候案牍劳形,每年一半的时间还要去亲征打仗,或者巡视郡县,出访外国,哪还有心思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

别说在千里之外的南子和伯芈了,他连身边三位女子都没法做到雨露均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其实作为贵族,三妻四妾也没办法,除了需要家庭的温暖来缓解压力外,他还有造人的重任在肩。

赵氏的男丁的确有点稀少,赵无恤的三位兄弟不是战死,就是卒毙,邯郸一系又被他连锅端了永绝后患,仅剩只有堂兄弟赵伊、赵广德二人,赵无恤将他们分别派到卫国和鲁国,为自己看住东方。

对了,还有一位亲戚关系更远的史赵,原本在铜鞮宫当太史墨的副手,赵无恤让他做了家史,同时也是宗伯。

至于更年轻一辈里,赵鞅这一脉竟只有三人:伯鲁之子赵周,赵无恤之子赵操和赵恒。

赵无恤的女儿则有三个。

有了长子的教训在前,他对儿女的姓名很是上心,在她们满月时,分别用诗经里最美的句子为她们命名: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婉,这是乐灵子的女儿。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蓁,这是季嬴的女儿。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姝,这是孔姣的女儿。

从取名上就能看出来,对三个女儿,赵无恤倒是一视同仁,每月的点心、衣裳、玩好都一模一样,赵宫的傅姆和下人悄悄地说,赵卿对儿子总是一脸严肃,对待女儿却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难道他曾经说过的“反是生女好”是真话?

但对于三位母亲,他却有偏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在邺城时就寝的规律,大致是每隔一天去一位夫人的房里睡上一宿,每个月一半的时间是如此划分的:乐灵子七夜,季嬴六夜,孔姣两夜,孔姣被翻牌子的频率显然没有其余二人高。

她只是一介媵妾,地位不如二女是其一,赵无恤对她没什么感觉,不冷不热是其二。算起来,上个月他公务繁忙,甚至一次都没去,前夜被正室夫人提醒,这才想起来。

为了后宫的和谐安宁,还是不能偏爱得太过分啊,何况作为丈夫,这是应尽的职责。

所以今晚赵无恤的脚步,便开始往孔姣所住的别院拐去了。

……

说起来,他的三位妻妾风格完全不同。

从去年开始,乐灵子便在宫内培养女医,传授带下科和小儿科,每日若仔细倾听,甚至能听到她早起授课的清泠声音。她的别院里装满了来自各地的各种药材,每次赵无恤过去,仿佛是走进了一个中药铺,麝香、檀香、藿香,各种气味应有尽有。

而且她生养嫡子后,正室夫人做的是越来越出色了,时而研制出醒神熏香,让赵无恤送给臣子作为小恩小惠;时而邀请大夫们的夫人妻妾入宫室中,赠予她们新制出的“药皂”“补气丸”“胭脂”,赢得众女芳心;时而化身白衣天使,带着女医们去邺城平民的居住区里施药,引得邺民视她若仙子,年轻一点的孩童甚至一路叩拜,称她为家母……

总之,一点毛病挑不出,上到赵无恤下到庶民,都觉得这是一位完美的夫人,连带着嫡子的地位也稳如泰山。

至于季嬴,因为身份有些尴尬,所以一直很低调,赵无恤总觉得她之前和姑布子卿聊过后,有所感悟,颇有些“以不争为争”的意思。

在季嬴的打理下,她的居室成了整个赵宫中环境最优越最舒适的地方,温泉环绕其间,园圃蔬果绿红相间,林苑白鹿奔腾——就是赵无恤十多年前捕获那头雌鹿的子孙,它们被视为祥瑞,从下宫带到温县,又带到邺城,跟季嬴尤其亲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季嬴,还是喜欢一身红妆,女儿的摇篮放在一边,她则轻轻地哼着美丽的《唐风》,操纵纺车,或是一针一线地为赵无恤的儿女们缝出漂亮的新装。

在季嬴的别院里,赵无恤最能找到家的感觉,在秋风吹拂红叶的季节,枕在她的腿上,仿佛能一睡不醒……

这种精神上的治疗,比起熏香药丸,其实来的更加有效。

至于孔姣……

赵无恤脚步迟疑了一下,他已经靠近了她的别院,竖人和女婢弯腰邀他入内。还未进门,透过不高的墙,映入眼帘的就是一株大杏树,弯弯的月亮正挂在树梢上,和鲁国曲阜孔子家宅里那一株很相像。

围绕杏树的是一个小池子,地面由青砖铺就,清澈的泉水从天井两侧沟渠流过,汇入池中,哗啦哗啦。庭院里一支竹筒,自己添满了水以后,然后落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东西名为醒竹,恰逢初冬红叶满地的时候,这个装置也凭添了不少人文气息,与乐灵子和季嬴处相比颇为不同,也是不错的体验。

赵无恤倒是不讨厌这里,反而还有点欣赏,他也不是不喜欢孔姣,只是俩人相处时总有一点尴尬,没有爱情的婚姻便是这样,很难走进对方心里。

他叹了口气,也未停留,走过回廊,木地板上一尘不染,看得出此间的仆人很用心地打扫过,也能看出,这里的主人很爱干净。

干净,文静,这也是孔姣给赵无恤的印象,七年来都没有变过。

他已经走到了寝室门前,对守在外面的傅姆比了一个噤声的姿势,轻轻推开门扉,却见里面还亮着灯光,一个身材高挑,穿青色深衣,结着云鬓的女子,正坐在案几前,聚精会神地看着书……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晋侯午二十二年公元前490年春一月。

十三年前,还是赵氏庶子的赵无恤在这里沉了范氏嫡孙,十年前,途径此地的赵鞅纳了舟人之女为夫人,为当地传下了两段佳话。晋国六卿内战,棘津被殃及,化为一片火海,待赵氏席卷河内后又重新修建,现在已是今非昔比了……

包砖的墙垣拔地而起,将扩建后的港口保护在内,巨大的烽燧被称为“灯塔”,彻夜不熄。随着和平降临,南来北往的商船络绎不绝,两岸的里聚边,渔船正在晒捕获的鱼儿,还有庶民划着单体舟向经过的商船推销用盐腌制的鱼干,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鱼腥味。

从上游顺水而下的舫舟在这里靠岸,安邑的盐,成周的丝麻都在这里交易。但棘津最重要的还是粮食贸易,白衣商贾用漕船将从郑、卫、韩、魏的粟麦运到这里,换取可以购买赵氏瓷器、纸张、名马、铁农具的票引,粮食则由赵氏的均输官送往朝歌的常平仓。这笔贸易从去年秋天开始兴盛,至今仍未平息,所以港口挤满了十多条停泊的粮船,船挨着船,仿佛马厩里相邻的马儿一般。

然而就在这一天,棘津的一切贸易却停止了,商贾们被勒令不得下船,也不得挤占河道。

号角响起,两艘全副武装的大翼“虎贲”号和“干城”号驶出堤岸,顺流而下,为赵卿的座驾开道。接着,“鹰扬”号随着清晨的灯塔钟声驶出棘津,她洁白的风帆在每一阵风中都泛起涟漪。

或在船上远眺,或在岸边围观的人群发出一阵欢呼,如河中的锦鲤一般密集。

赵无恤衣冠朝服,扶着女儿站在甲板上对众人微笑着挥手,他身后站立着一排神情警惕的羽林侍卫,头顶高高的羽冠和身后绛袍随风飘动。

这趟前往东方的航程是计划已久的,但也有计划之外的事情发生,阴差阳错,赵无恤此行还带上了孔姣,毕竟她离开故乡鲁国已经有八年,恰逢其母生病,孔鲤又有了一个儿子,她虽然没有主动提及,但赵无恤心一软,就答应带她回家看看。

当然,一同上船的还有他们六岁的女儿,姝。

姝虽然小小年纪,但天生就是个贵族淑女,被孔姣教导得衣装得体,谈吐文雅,笑不露齿……跟赵无恤那个顽皮到狗也嫌弃的妹妹完全是两种人。

但上了船后,姝的孩童本性还是暴露出来了,除了在小池塘里划舟外,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坐大船。迎面拂过的河风,繁荣的港口,各种各样的人,形形色色的货物,让她在畏惧之余,也有一丝兴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一会,她就坐在赵无恤怀里,指着鼓鼓的白帆,指着飞逝而过河岸问这问那。赵无恤很有耐心地给她解释,关于渔父们夜间航船的怪谈,吓得她一直往他怀里钻,还有关于河神冰夷的传说……

“传说冰夷是鱼尾人身,头发是银白色的,眼睛和鳞片是流光溢彩的琉璃色。虽然他是男子,却长得异常俊美,身上有淡淡的水香,看上去只有不到20岁……”

“冰夷出行时,以两条蛟龙为骖螭,拉着荷花当华盖的水车,他那河中的水宫,屋顶是鱼鳞铺就,蛟龙附在墙壁上,用紫贝嵌门柱,以珍珠饰房栊,平日里,就以乘着白色大龟逐文鱼作为游戏……”

小姑娘一对乌黑的眼睛一眨不眨,津津有味地听父亲谈天说地。

说着说着,赵无恤开始歪到了冰夷、后羿和洛神的三角故事上……

“胡羿射夫河伯,而妻彼雒嫔……最后后羿一箭将河伯击败,救回了洛神。”

河神又一次不幸地扮演了反派角色,这个大团圆的结局让姝很开心,缠着红绳的肉呼呼小手拼命鼓起掌来,为父亲的故事喝彩。

她还很认真地说道:“父亲也是和后羿一样的英雄,众人皆言,父亲在漳水提宝剑,斥退了河伯,从此邺城就再也没有水患了!”

赵无恤哭笑不得,这是七年前,他沉了那巫婆后衍生出来的故事,恰好和漳水两岸欣欣向荣的景象结合。

不过姝又满怀忧虑地看着广阔的大河,小声说道:“父亲,现在船在河上,河神会不会报复?”

“漳水河伯和黄河河神不是一个。”赵无恤也搞不清楚这些各地神主之间的从属关系,这年头华夏人的目光还停留在海内,还没有四海龙王的传说,蛟龙们都是给神明打工的牲畜,远没有后世的地位……

“何况对河神也不必惧怕,他被后羿射了一箭后法力大消!你可还记得前不久来拜访过你母亲的子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姝想了想,红着脸道:“记得,是那个很丑的……”

子羽,也就是孔子的学生澹台灭明,他年幼追随孔子出国,因为沉默寡言,加上相貌和体型都不好看,孔子认为他没有前途。他近年回到鲁国,在言偃手下做事,刻苦学习,从不参加贵族娱乐,替言偃来晋国送信,也一点不招摇。

他在渡河北上时,恰逢刮起大风,河中波涛汹涌,子羽也失足落水,船工还以为他死了,谁料次日子羽却好好地出现在港口,只是有些狼狈,腰间的白壁也没了。

众人惊讶于他生命之顽强,事后又恍若无事的镇定,于是爱吹牛的渔父们就开始脑补,说是河伯想把子羽的白壁弄到手,于是派遣阳侯去掀起大浪,又叫两条蛟龙去弄翻他的船。结果子羽“左掺璧,右操剑,击蛟皆死”。及至过了河,子羽鄙夷的将璧扔进河里,河伯大概面子上还是过不去,又将璧弹回子羽手上,子羽见状,将璧往石头上打个粉碎,甩着袖子就走掉了。

这故事在棘津一带流传很广,赵无恤这么一说,姝才知道那位相貌丑陋,来拜见母亲时她陪坐都不敢看的人这么厉害,不由微微点头。

“这些鬼神之属最怕的就是浩然正气,河伯尚且奈何子羽不得,何况为父呢?”他拍了拍腰间的干将剑,顿时让姝的忧虑化为乌有,小姑娘破涕为笑。

看着赵无恤花了这么多时间陪伴女儿,给她讲故事,这舐犊情深的场景让一旁的孔姣不由失神,这还是那位一怒而诸侯惧,安居则天下息的大国上卿么?

姝刚开始的一两个时辰还精神抖擞,但在摇摇晃晃的船上吹了点风,过了一会却有些不适,不过没有大碍,便让傅姆带她下去歇息了。

这下子,船头这小片区域,就只剩下赵无恤和孔姣了。

ps:快到中秋了,准备搞个线上活动大家聚一聚,刚好最近在玩一款端游叫《不败传说》,打boss会掉落杜蕾斯出来,还说给我寄过来......咳咳,据说还有起点币拿,中秋去里边聚聚你们有兴趣吗?嘿嘿,欢迎参与,今天有点事情就一章了,明天三更补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乖巧的女儿下去后,船头只剩下夫妇二人,却听孔姣小声说道:“夫君,有句话妾不知当讲不当讲。“

赵无恤点头:”是何事?你尽管说来。“

”夫君方才所言子羽之事,恐怕不实……”

赵无恤一愣,随即不以为然地笑道:“吾知之,夫子曾言,不语怪、力、乱、神,但小孩子最喜欢这些天马行空的东西,只是说出来搏她一笑,不必太过计较。”

孔姣却有些严肃,她朝赵无恤行了一个万福道:“妾曾听说,当年周成王与唐叔虞还是孩童,二人玩耍,成王把一桐叶剪成玉圭状,对叔虞说:余以此封汝。当时他们只以此为戏言,并未当真。但周公却说,天子无戏言,天子言,则史书之,工诵之,士称之。于是遂封叔虞于晋,这便是晋国的起源。”

“天子无戏言,夫君身为大国上卿,也不当有戏言。姝年纪尚小,什么都不懂,只能听父母之教,夫君以荒诞传闻作为戏言说出来让她信以为真,这就好比在教她骗人。父欺女,则女不信其父,妾斗胆认为,此非教女之法。”

赵无恤的本意是何必让大人的污浊世界,扰乱少女的童年呢?可孔姣这一番上纲上线的说教,却让他一时间无言以对。此女颇有几分“曾子杀彘”的感觉,也许孔门教育出来的人,对待子女教育都是如此严肃?

他对她总是喜欢不来,只怕也有平日太过正经的原因吧。

但无恤倒是并未恼羞成怒,而是一笑:“贤媵说的有理,受教了,我当改之。”

其实孔姣本来心里觉得自己和丈夫如此说话有些过分,正不知道要如何收场,这会见赵无恤不以为忤,才松了口气。

船头两人一时缄默,过了半响,孔姣看着飞逝的两岸道:“真快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也接话道:“不错,从棘津到澶渊,一百五十里,坐车要五日,乘船顺流而下,却只需要一天时间!若是顺风,可能还更快。”

这是他的得意之作,于是无恤便开始晓有兴致地给她介绍起他们所搭乘的这艘船来。

中原人不善于驾船,赵氏的造船经验一部分来自于被招安的大野泽盗寇,一部分来自曾在吴国舟师长期为吏的徐承。所以赵无恤所乘的船只也是从吴国那边复制过来的,型号是“艅艎”,是王侯乘坐的大型战船,船首绘有鹢〔yi〕鸟的图案,有优良的航行性能,可以容纳百余人,其中划船的桨手超过一半,横在河上仿佛一条蜈蚣在摆动肢足。

但赵氏工匠也对其做了一定改造,比如将单桅变成了双桅,暗红色船身细长,船帆洁白犹如天上的白云,此时被风吹得鼓鼓的,船头被刻画成一只展翅的鹰,双翅包括着船体,尖锐的喙是精铁打造的,可以直接撞进敌船船身里。

护送他们的则是两艘大翼,也就是大型战船,船长12丈,船宽1丈6尺,配备士兵91人,其中划桨手50人。船体修长,除了用人力推进外,还增加了一桅风帆,在河面的风中,只要稍加调整,便能得到很大的推力,顺风时更是船行如飞。

赵氏现如今有三支水师:大河水师,西鲁水师,琅琊水师,各有大小战舰数十,大河水师的主要任务就是保护日渐繁荣的河运贸易,以及刚刚挖好的卫渠;西鲁水师的任务是占据济水上游的大野泽,对齐国舟师造成压力;琅琊舟师则是赵无恤力排众议建立起来的,因为只有他才能意识到,未来在海上充满了机会,以及风险。

三大水师加起来,虽说和齐、吴舟师交手还有点困难,但保护好赵氏的水域,倒是绰绰有余。

赵无恤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通后,刚才的小尴尬算是带过了,接下来的半日行程,二人还算其乐融融,入夜后的夫妻生活,孔姣也未拒绝。

其实孔姣模样漂亮,而且很符合后世人的审美,高达八尺的身材让她在女子中鹤立鸡群,在春秋人的口中,她这样的高个女子被称为“硕人”。“硕人其颀,衣锦褧衣”,亮着烛光,褪下深衣后,一双大长腿让赵无恤颇为惊艳,加以把玩也是一件美事,可惜这时代并没有丝袜这种好东西,而且她也太过保守了……

次日清晨,伴随着河上慢慢散开的薄雾,船队往右方一偏,离开大河,正式进入“卫渠”。

呈现在孔姣面前的,是与她嫁到晋国时相比,一副大不相同的景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卫渠”像一条碧带,从澶渊引大河之水,向东南汇入濮水,长达百余里,这可以说是中原地区第一条人工运河,是由无数百姓血汗创造的奇迹。

此时的卫国春意正浓,卫渠正好解冻通航,本来在孔姣印象中,卫国是比鲁国更富裕的邦国,可如今一看,竟还没从战后的凋敝中恢复过来。

孔姣到甲板上朝远处看了看,却见好些地方都像是没开发荒草滩一样,村落里是垮塌的院墙和房屋,田地里枯草丛生。沿途也见到些耕地的卫国百姓,这些人给人的印象就是穷苦,穿着破烂衣服,拿着的农具基本是木石的。至于那些偶尔在河边巡视的卫国兵卒,脸上有菜色,兵器锈迹斑斑,腰背不能挺直的都很多。

孔姣已经习惯了邺城人的挺拔和自信,看惯了赵军羽林的虎狼之士,再看这些卫国军民的穷苦畏缩,这对比格外的强烈。

她有些震惊,还是一位卫国籍贯的女医对她解释道:

“虽然只是一河相隔,但卫国和赵氏领地不同,从朝歌到邺城,沿途处处繁华,人烟密布。可这卫国,除了濮阳得了卫渠的便利,还算稠密繁荣外,其他各处冷清荒芜,好似鬼蜮……”

“为何会如此?”孔姣很是不解。

“因为赵地有上卿治理,卫国的国君却胡作非为……”

那女医拍着胸口庆幸自己在十年前的大战中被掳到赵氏,后来做了灵鹊医者,从此没有饥饿性命之忧,她的远方亲戚们还在卫国过着苦日子呢。不过对于卫国近况为何如此,她也语焉不详。

很快,就有羽林侍卫来转告赵无恤的话:“船再走半个时辰,便可以抵达濮阳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或许濮阳会和沿途不太一样?”孔姣如此想。

偏偏这时候风停了,白帆可怜地从桅杆上悬垂下来,纹丝不动。

光划桨可没法带动这么大的船,这时候,就需要用到纤夫了。

……

天空晴朗,在被烈日炙烤得焦黄的运河岸上,一群蓬首垢面的纤夫像牲口似地在河岸边蠕动,他们迈着沉重的步子,踏着黄沙,沿着堤岸一步一步向前挣扎。孔姣见他们中有老有少,个个都衣着破烂、面容憔悴,最老的白发苍苍,最小的少年四肢瘦小,紧蹙的眉头看得出他拉得筋疲力尽……

他们大多身子向前倾,可见都在使劲,因为“艅艎”的吨位实在是有点重。

孔姣有些不忍,想要请求赵无恤让艅艎上的人马下去一些,让纤夫们的前进更容易点,却被赵无恤的卫尉漆万以安全为由拒绝了。

赵无恤对不处于自己直接统治下的卫人也没太多怜悯,他们可不是他的子民,这些人在卫灵公带领下,曾与赵氏作对多年,现在付出的一切,只不过是战败者的代价而已。

“纤夫都以拉船为生,比起卫国北部还在泥地里挣扎的黎民来说,他们过得着实不错,赵氏在工钱上从不苛刻。卫渠也由此成为拉动两岸经济的动脉,否则卫国的境况,只怕比现在还不如。”

孔姣只能抱着女儿回到船舱,不忍看到这一幕,同时祈求快来一场西北风,或者船队早点滑到濮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风虽然没刮,但濮阳,终于还是到了。

……

孔姣本以为地方上穷苦,到了濮阳这卫侯所在之地会有所不同,就像邺城郊外和邺城内部的区别一样,没想到也是差不多的样子。

进城之后,也没有让人觉得濮阳有什么煌然气象,入春后下过几场雨,运河港口附近的黄土路面被弄湿后边的泥泞不堪,而且窥见的里巷里也垃圾遍地,加上每家每户都弃灰于道无人管理,偶一起风,立刻尘土扬天,让从环境优越的邺城来到这里的孔姣母女很不舒服。

她同时也恍然大悟,原来,邺城,已经是世上规划最好的都邑了……

出了赵氏领地,其余各处都一个样。

“孑孑干旌,在浚之城。素丝祝之,良马六之……”撇开濮阳墙垣内宫室表明的光鲜不提,穷苦人居住的里闾也不比卫渠沿途好多少,一样的破烂。不少乞丐聚集在城内,一看到有外人进城,立刻蜂拥围上来,嘴里说着哀求的话语,眼睛却瞥向了客商的辎车行李。

然而赵卿的仪仗可不是他们敢过来觊觎的,赵氏在卫国驻扎了一师军队,一半管理运河防务,另一半就在濮阳,监视卫侯和卫国卿大夫。

鼓角高奏,搅动了濮阳这乱糟糟的空气,赵无恤的车舆在濮阳外郭运河港口旁新盖起的堡垒前停了,赵氏驻卫国的统帅赵伊带着文武僚吏,前来迎接赵上卿大驾。

“弟拜见堂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名身穿镀金铜甲与红色大氅、胡子拉碴的中年师帅下拜顿首,身后还有一群人,不敢抬眼窥视赵卿。

赵无恤将他扶起来,上下打量一番后笑道:“子尹丰腴了,还蓄了须。”

赵伊竖立的鬓须长满整个下巴,浓厚有如狮子的鬃毛,头上的发髻倒是梳理得一丝不苟,一对眼睛染在酒色浸淫下不如当年炯炯有神。

他无奈地拍了拍鼓起的腹围笑道:”堂兄将我放在这卫国,又无仗打,自然就髀肉复生了。“

“说不定今年或明年,你就又能上阵杀敌了。”

赵无恤意味深长地说了这句话后,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壁垒,这座包砖的小邑,是赵氏军队在卫国的大本营。

“进去罢,子尹,与我好好谈谈卫国的近况。”

赵伊会意,跟着赵无恤入内,在身后随从知趣地离开数步远后,他便在赵无恤耳边小声说道:“不瞒堂兄,卫国现在的情形,就像是煮沸的一口大鼎,只需要吾等再添一把火,对卫侯的滚烫民愤就能满溢出来!”

ps:9月14日下午一点,我会准时在《不败传说》新服【明月】的赵国等着大家。游戏比较轻松,升级没经验,适合上班族玩。大家明天选择新区【明月】赵国势力,角色名字都带“七月”二字。到时候我们一起团聚,正好可以和隔壁神话版三国作者“坟土荒草”组成的军队pk一下,看看谁更给力。等会还有一章,时间有点紧,三更改到明天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卫侯蒯聩是赵无恤一手扶持上台的,虽然这几年因为苦于卫国要交纳的“贡献”高昂而对赵氏有些不满,但晋国作为卫国的盟主,赵上卿亲自来访,他也不敢怠慢。卫侯和群臣本来打算倒履相迎,在宫中大办筵席,谁料赵无恤却以长途旅行身体疲惫为由婉拒,于是为他接风的宴会便改到了次日。

是夜,赵无恤就在赵氏控制的“运河区”内巡游了一番。

卫渠穿过了濮阳被赵军摧毁的外墙,途经外郭,又继续向东南流淌,城内这一里长,半里宽的“运河区”,俨然成了晋国的租界,防务治安由赵氏驻卫军队管辖,与濮阳其他街区有木栅栏相隔,里面的居民也多是晋、鲁、曹的商贾,卫渠开通的这半年间,他们便像被尸体吸引的乌鸦一般席卷而来,占据最好的泊位,将卫国的特产运去朝歌、郓城。

在这片区域内犯了法,卫国官府管不了,得由赵氏特派的理官审理,已成为卫国唯一通行货币的五铢钱也在这里被铸造,运往卫国各邑。

而这片“租界”的核心,自然是包砖的坞堡了,入夜后,赵无恤便与赵伊同住,听他说着卫国的近况。

“自从半年前卫渠修好后,卫国对晋国的战争赔偿也宣告结束,以后除了缴纳岁币职贡外,卫人不再需要为赵氏服役。然而这边卫人才放下挖掘运河的锄,刚收完粮食歇息了月余,卫侯便再度征召他们,说要重修新台……”

“新台有泚,河水弥弥”,新台是卫国最著名的行宫,是卫宣公为纳齐国美女宣姜所筑,在十年前的战乱里,新台被荒废破坏,卫侯蒯聩继位后,因为要全民进行战争赔款,挖掘卫渠,没有机会修台,如今义务结束,他终于可以为自己动用民力了。

于是卫人怨声载道,不少人为了逃避苦役,甚至开始越过国境,朝晋、鲁、曹等国逃去,光是赵氏河内,就接收了好几百户。

对逃往赵氏的民户,卫侯蒯聩不敢追回,只能对剩下的人越发残酷地役使,修新台,修帝丘城池,修宫室。恰逢卫国执政孔圉生病不能理事,卫侯控制了朝政,他忍了几年的欲望终于这半年间爆发。

农民不够劳役,甚至连商贾、工匠也被波及,于是卫人只能愤怒地唱着《式微》,郁郁劳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些曾经反抗过卫侯军队的城邑更是凄惨,力役数倍于卫灵公之时,丁男被甲,丁女转输,苦不聊生,自经于道边树木之上,死者相望……”

赵无恤听着赵伊描述卫侯蒯聩的这些做法,明白为何来帝丘的一路上,卫国城邑里闾如此凋敝了,不由冷笑道:“倒行逆施。”

至于心里,对此人的评价只有“作死”二字了。没记错的话,在历史上,蒯聩也是靠了赵鞅的力量回到卫国为君,却反过来咬了赵氏一口,与赵鞅决裂。他得罪大邦之余,对内也极其苛刻压榨,最后逼得愤怒的工匠拿起武器造反,驱逐了他。

看来历史虽然改变,但蒯聩这个作死小能手却不失其本色啊。

赵伊对蒯聩也很不齿,此人对赵氏的暗藏不满与日俱增,已经数次与他产生冲突,据说此次蒯聩还可能向赵无恤请求,把赵伊调走……

他继续说道:“蒯聩不仅疯狂役使民众,对待国内的卿大夫,也极其苛刻。”

卫侯蒯聩心胸狭窄,他因为惹怒卫灵公而出奔赵氏,居外数年,最后靠着赵军打进帝丘,继位伊始,就说:“寡人居外久矣,二三子亦尝闻之乎?”他抱怨卫国卿大夫以前不迎立自己,便打算借赵氏的力量尽诛异己。

此举惹得一大批卫国大夫或死或逃,卫国的公族势力受到了很大打击。

当时,贤者蘧伯玉也在打击报复之列,蘧伯玉的原则是君主有道,则出仕辅政治国;君主无道,则心怀正气,归隐山林。于是他也跑到赵氏,在环境优雅的临漳学宫大隐。

在蘧伯玉看来,卫灵公那样的君还不算糊涂到不可救药,但蒯聩,却连卫灵公都不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便是蒯聩给卫国从大夫到平民的感官,唯一的好处就是,卫灵公给卫国带来了战争,而蒯聩却带来了和平,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卫国人只能忍耐。

但蒯聩却仿佛在挑战他们的底线,混账事情是一件接一件。

“比如去年冬至日,蒯聩登上刚重修的楼台远望,见到帝丘附近的戎州。他见有些左衽之人出出进进,便问是怎么回事,有人告诉他是戎人的居邑。蒯聩便大怒道:寡人乃宗周姬姓,与戎人为仇,帝丘左近,岂能有戎邑存在?于是便派人强行堕毁戎州,曾帮蒯聩归国的戎人大冷天无处可去,只能逃亡附近山林川泽,蒯聩又派人去驱赶……”

赵无恤哭笑不得,没想到这蒯聩还有几分大诸夏民族主义情绪,可惜那些戎人本就是蒯聩花钱请来的雇佣兵,也是他手里不多的能拿出来与卫国卿大夫对抗的力量,看不顺眼就驱逐了,简直是自断一臂啊。

“蒯聩左臂已断,而他的右臂孔氏,也被他打压下去,不敢再过问朝政了。”

当年蒯聩能归国为君,他的姐夫孔圉出力不小,时候孔圉做了卫国执政,刚开始几年,也将卫国打理得井井有条,只等完成卫渠工程后就恢复战前的繁荣。

谁想蒯聩治国无方,却不想做“政由宁氏,祭由寡人”的傀儡,对孔圉,从一开始的依赖,慢慢变成深恶痛绝,觉得他专了卫国的权。便开始培植卫国的老牌贵族石氏,排挤孔圉,几次跟他对着干,将孔圉气得卧床不起。

去年,蒯聩终于夺了姐夫的权,却食言而肥,没有把执政之位给卫国次卿石圃,反倒给了自己的宠臣。

石圃那个气啊,作死小能手终于将孔、石两个卫国最大的卿族得罪了个遍,孔圉是个和善的老好人,再怎么气愤都还站在国君这边,只求儿子能继任卿位就行。石圃却已经和卫侯势如水火,据说他在暗中支持卫灵公的另一个儿子公子郢,希望他替代蒯聩为君……

“石圃曾就此事来找过我,希望得到赵氏支持,届时卫国对赵氏一切不变。“赵伊对赵无恤说道:“若上卿有意让卫国换君,只需要石圃联合城中不堪蒯聩劳役的国人、工匠,便可以让卫国换了乾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沉思片刻后道:“公子郢此人如何?”

赵伊举起大拇指道:“一表人才,天资聪慧,胜过蒯聩无数。卫灵公晚年时曾郊游,让公子郢驾车。卫灵公怨恨太子逃亡,就对公子郢说要立他为太子,上卿猜公子郢怎么说?”

“他怎么回答?”

“公子郢回答道:郢不够格,不能辱没社稷。灵公怒,说此乃君命,不可违抗!公子郢再度辞让,说兄长蒯聩的儿子公孙辄尚在,小子不敢担当此重任……”

赵无恤赞叹道:“贤载,和当年的曹公子减,吴公子季札让君位如出一辙,他在民间风评也不错罢。”

赵伊点头道:“然,正因如此,公子郢才赢得了卫人的好感,更有石氏支持,他若能继位,或能让卫国兴旺些。”他对礼貌的公子郢倒是挺有好感的,若是一定要求他和其中一人合作,赵伊更愿意坐在君榻上的是公子郢。

赵无恤沉思片刻,遗憾地叹了口气:”真是可惜,既然如此贤明,那就更不能让他做卫君了。”

不仅如此,明日卫侯在宫中为他接风,他便要装作醉酒,将石氏要扶持公子郢的消息透露给蒯聩!在这个沸鼎里,再添一把火!

ps:三更改明天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孔姣醒来时,发现丈夫已经不在身边了。

她不由暗自责备,身为媵妾,从小受父母妇德教育,必须早起伺候丈夫起居,怎能贪睡比他晚起呢?

其实就算出门在外,赵无恤也睡得很浅,从不恋于床笫,他天亮前就起床,坐到外间书房里,蜷在烛光下,忘我地老旧的竹简或新出的纸质书籍——读书,这也是孔姣与丈夫不多的共同爱好。他还会乘着朝霞,在羽林侍卫陪同外出散步,直到被孔姣熬制的甜米粥吸引回来。

据他说,之所以起这么早,是因为这能让他不要松懈于温柔乡中,而晨曦也有助于人思考问题。

他思考的究竟是什么?从赵无恤深邃的目光里,孔姣却看不出所以然来,但她女人的直觉告诉自己,她绝不会想知道。

吃完朝食后,赵无恤突然宣称,要带着她一起进入卫宫,去参加卫侯为他准备的接风宴飨。

“妾去只怕不太合适……”孔姣一惊,手里的巾绞到了一起。嫁入赵氏八年来,她一直作为一个低调的媵妾存在,参加的宴饮虽然很多,但每次都作为乐灵子,或者季嬴的陪衬存在,沉默地吃着少许食物,乖巧地听别人说话,轻易不发言,因为母亲曾告诉她,言多必失,倾听反而更重要,倾听丈夫,倾听旁人,未来还要倾听自己的儿女。

“有什么不合适的?吾要与卫侯和卫国卿大夫同堂宴饮,汝也要与卫侯夫人,各卿夫人在殿后共食,这是要习以为常的事。”赵无恤却浑然不在意,反正他在濮阳呆的时间,也就这么一天而已,就卫国这些即将凋零的贵族,随意应付一下就行。

孔姣无从拒绝。

“如此真的好么?”在去往卫宫的马车上,穿上合适的衣服,孔姣抱着女儿,用不确定的语气扪心自问。

但她的目光很快就被装点得富丽堂皇的卫国宫室吸引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卫国自从卫懿公亡于狄人,卫文公迁至帝丘以来,至今已有一百五十多年,传袭了九代。虽然现在卫国日削月剥,领土只有以前的三分之二,算是个小国,可毕竟立国这么长时间了,宫室里的建筑还是很雄伟华丽的。加上这一代卫侯近年大兴土木,所以孔姣目光所见之处,但见高台耸立,层楼疏阁,连栋结阶。

宫中掘土凿池,种木为林,春风掠过池林,拂人面目,极是温暖,并带来花苑中之花香,兽室中的兽鸣。远处的楼上台中,近处的路边廊间,时不时能看见穿纨服,踏丝履的寺人、女婢也奢华美丽,一个个捧物而趋行,见到他们车驾便下拜行礼。

孔姣有些震惊,并非震惊此地的繁华,而是震惊于卫国外间如此民生凋敝,原来财富都被集中到了这里!

这和邺城“藏富于民”的宗旨完全背道而驰,她有些接受不能。

有这么多精力财富,不应该像邺城一样,多修一点水利沟渠,多盖一点蒙学乡社,多培养几个救人为业的医者么?

她有些想不通,不知不觉间,孔姣脱胎于孔子教育的思维,已经被赵无恤和邺城同化了许多,世间许多正常的事,在她看来,成了病态的异化……

车马沿着宫中的大道直行,穿堂过院,来到了正殿外,在这里,卫侯早已带着群臣相迎。

孔姣在鲁国时总听人言世卿世禄,在那个时候,三桓在孔姣眼中,已经是鲁国至富至强的存在了,时至如今,她终于清晰地意识到,真正大国上卿的地位和荣光,绝不是三桓那种小家小户能比得了的。

卫侯蒯聩堂堂一国之君,见到赵无恤却得摊着笑脸,态度卑微,卫国众人也无不恭恭敬敬。毕竟卫国之前几年被赵军揍得最狠,赵鞅每次过境都会大肆劫掠,那神出鬼没的骑兵更如入无人之境,赵无恤攻破帝丘城墙的余威仍然留在他们心底。

赵无恤犹如群星捧月,被卫侯和群臣簇拥着去了正殿,他是今天的主角。孔姣无助地看了丈夫一眼,随即就得将所有精力用于应付身边叽叽喳喳的贵妇人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也是今天的主角。

在礼制中规定,正式场合时,侯、伯的夫人穿榆狄,其余妇女穿衣的原则是夫尊于朝,妻荣于室,根据丈夫地位的高低穿其相应的命服,比如卿的妻子穿鞠衣,大夫的妻子穿檀衣,士的妻子穿椽衣,所以今天孔姣穿的是明黄色的鞠衣,简约而得体。

进了偏殿后,留着一头浓郁乌发的卫侯夫人吕姜笑着请她在贵宾席位就坐,孔姣在推让无果后跪坐下来,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和女儿的衣角拉整齐。

她左右尽是一群陌生的涂满脂粉的妇人脸庞,她们像是一群兴奋的母鸡,红艳艳的唇上开开合说个不停,让她头晕目眩,只能勉强露出笑容,通过命服的不同来判断身边的人身份,从而给出恰当的回应。

有资格坐在孔姣身边的,自然是卿族的夫人们了,卫国虽然衰败,但世卿却不少,什么石氏、孙氏、孔氏、北宫氏、太叔氏、公叔氏……孔姣虽然对成为宴饮的中心有些不习惯,但她早年在家中时,在父亲的耳渲目染下,对各国卿族世系却也如数家珍,所以还算能应付得体。

孙氏、北宫氏、太叔氏、公叔氏都衰弱了,只有孔氏和石氏最为强大,其中孔氏的夫人是伯姬,也是当今卫侯的姐姐,她与卫侯夫人关系最佳,至于卫卿石圃的夫人,身边却冷冷清清,与吕姜的关系也不咸不淡。

但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点,身边的这些卫卿之妇,都希望通过她讨好赵无恤,现在中原最有权势的人,从而为自家夫君牟利。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孔姣心情有些复杂,又是为丈夫自豪,又是为父亲悲哀。她父亲孔子也曾来过卫国,只为求得卫侯一次召见,却迟迟不得重用,除了遽伯玉等老朋友外,这些油光满面的卫国贵族可曾正眼瞧过他?

反观赵无恤,一举手一投足间,都能让卫国君臣心惊胆战,连带着自己也被捧为贵客。

现在父亲又在哪里呢?听说他在遥远的楚国叶县,现在看到的,可是与自己一样的月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们弄错了,我只是一介媵妾啊。”她心中如是说,若是季嬴和乐灵子在,一定能很好地应付这种场合吧,与她这只不起眼的小鸽子相比,她们如凤凰、孔雀,是天生的贵族,高贵而优雅。

孔姣闭上眼,回忆父亲的容颜,有些模糊了,若她的身份只是孔子的女儿,而不是赵无恤的媵妾,如今只怕仅能站在殿外,和那些捧着餐具的女婢聊聊天……

或许那样反而更轻松些,不必被头顶高高的云鬓压得脖子发酸,也不容牵扯出勉强的笑容应付众女层出不穷的话题。卫国贵族间的龌龊小道消息,千里之外的奇闻异事,这些东西让她昏昏欲睡,还得看好女儿,不让她乱吃东西坏了肚子。

百余名贵妇人的私言窃语,案几上如流水般的数十道美味大餐,以及侏儒、倡优、宫女的表演,各种逢迎追捧。这些本应是士人家灰姑娘梦寐以求的事情,但在孔姣看来,还不如松闲地在邺城自己的小居里读一本书。

这也让她认清了一个事实,除了自家丈夫外,天下的其余贵族,差不多都是这副样子了……庸俗,无聊,脑满肠肥。

夜色渐深,酒也正酣,筵席上的话题越来越放肆,越来越露骨,甚至有人拉着孔姣的手,悄悄向她塞了美玉、珍珠,向她保证自家夫君对赵氏的友好忠臣,希望她能在枕边美言几句,那些东西握在孔姣手里袖里,就像烧红的木炭一般烫手。

她坐如针毡,好在身后还有赵无恤派来照看她们的傅姆,更远处还有几名警惕的羽林侍卫。

同时在孔氏夫人伯姬的随从人员里,孔姣也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一闪而过。

……

终于熬到晚间筵席散场的时候,等赵无恤也微醺地出来带她回运河边的馆舍时,在马车上,也不知为何,孔姣揽着他的手臂,抱得很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没察觉出她心里的微妙变化,只是拍了拍她微凉的手,说了句辛苦了。

他的心思,还留在自己今夜“无意间”向卫侯蒯聩透露的消息上,想必蒯聩今晚要彻夜难眠了,而卫国这口即将沸腾的大鼎,接下来肯定会很热闹吧!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赵无恤决定明天就立刻启程,前往鲁国,在西鲁郓城,安全地观察即将到来的大变,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再回来勺取这鼎熬制美味的浓汤……

“夫君。”孔姣紧紧贴着他,小声地说道。

“何事?”

“之前在孔氏夫人的随从里,妾看到了一个熟人。”

赵无恤偏过头,看到她眼中闪烁的目光,“是谁?”

“是子路师兄,他也在卫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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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子路来卫国,其实已经三年了,他本在卫卿孔氏的领地蒲邑做宰,这次正旦来向主君家拜贺,顺便探望卧床不起的孔圉,正好赶上赵无恤对卫国的国事访问。

他作为孔氏长子孔俚的随行家臣入宫,被眼尖的孔姣看见,她在马车里与赵无恤说了以后,赵无恤也想着数年未见子路,便让人去孔氏那边,请子路过来一唔。

子路听说是晋国上卿有召,心里顿时不痛快了,本不愿来,然而孔氏的夫人伯姬和孔俚都害怕得罪赵无恤,连请求带命令,他才和师弟高柴一起,不情不愿地来到车前,谁料竟见到了故人。

“兄长……”

八年未见,子路两鬓已经染上了几丝白发,毕竟是年近五旬的人了,但他腰间横挂的长剑,宽阔的肩膀和那双对敌人犀利,对亲友却和善的虎目,孔姣是不会认错的。

“你是……姣?”子路却差点没认出孔姣来,当年鲁国曲阜杏林外给弟子们送饭的那个黄毛小丫头,如今已经成长为穿着鞠衣,结云鬓的贵妇人了。

姝奇怪地抬起头,发现母亲看到这个满脸虬髯的大叔后,眼里竟泛起了泪花,还拉着自己给他行礼,顿时十分不解。

殊不知,在鲁国时,子路作为孔子的大弟子,与她的关系亦父亦兄,她相当于被这位大师兄当做女儿一样溺爱。小时候子路每次来家里,都会给她带点东西:可口的点心,笨手雕琢的木梳,亦或是一朵路边采的花儿……

那时候家中虽然不富裕,但父亲和众弟子却其乐融融,或谈笑聚会,或抨击时事。现如今却赫然分裂,或在赵,或在楚,鲁卫,虽然各有成就,但孔姣的心里,也因此生出了一条巨大的缝隙。

她的地位,有赖于子贡、樊须等人在赵氏的地位,而她的存在,也是他们“背叛”孔子,留在赵氏的唯一理由。所以孔姣时不时还能见到子贡、冉求、宰予等人,但于他们的关系其实并不怎么亲密,她最为想念的除了父亲外,还是豪放大笑的子路,温文尔雅如同邻家大哥的颜回,鼓着瑟自得其乐的曾点……

可现如今总算见到了,却又感觉距离如此之远,他们之间,已经再也回不到那个恍若一家人的状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们之间,现在有一条巨大的沟壑,比卫渠还要宽,还要长。

子路是性情中人,眼睛也差点红了,只待与这位小妹好好攀谈几句,问一问她的近况,与他说说夫子的事情,但一斜眼,目光却与似笑非笑的赵无恤对上了。

子路和高柴的身上穿着武贲的衣服,脚上的履也沾满了泥巴,与高冠裘服,腰悬美玉,站在戎车上足下一尘不染的赵无恤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仅有五尺的高柴有些自惭形秽,然而子路却毫不在意。

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

他只会为无知而耻,不会为贫贱而耻!

不但不耻,他还挺着胸,朝前迈了一步,目光没有离开赵无恤。

车前的羽林侍卫们,手纷纷扶在剑上,目光警惕地看着子路,不容许他们靠的太近,因为侍卫长眉间尺已经觉察到了,眼前这个粗壮的男人腰间挂着的那把剑,可是杀过不少人的。

赵无恤让他们休要紧张,彬彬有礼地对子路行弟见兄之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路,许久不见。”

……

子路比赵无恤整整大一辈,但因为子路洒脱,还在鲁国时,二人曾一度以弟与兄相称。那是赵无恤与孔门的蜜月期,若他地位再低一点,只是个大夫之子,或者士人之子的话,说不定孔子也会有嫁女的想法。

当时赵无恤投靠三桓,图谋驱逐阳虎,子路还在武卒里协助他与叛军作战,在击败阳虎的过程中出力甚多。子路后来孤身一人说服阳关叛军投降,做了阳关宰,在齐国大兵压境,鲁国群鼠怯怯时,唯独子路帅阳关数百人出关击齐,帮赵无恤的西鲁分担压力

这些,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却物是人非,随着孔子的自我放逐,再不踏入赵氏控制的邦国,他们的关系已经降到了冰点,连与孔姣的婚事也不能挽救一丝一毫。

子路一生追随孔子,保护孔子,积极捍卫或努力实践孔子的思想学说,与赵无恤自然也是水火不容。无恤本以为按照他伉直好勇的性格,会跳将起来,将自己痛骂一顿,或者拔剑说下从此恩断义绝的话来,谁料子路却停住了脚步,看了看孔姣后,吞回了到嘴边的话,还朝赵无恤还了礼。

“赵卿士。”虽然他还是面色不豫,称呼也生分,但已让赵无恤大吃一惊。

子路变了,身上的豪侠气息收敛入心中,手里的长剑不再轻易拔出,他学会了忍耐,学会了守礼。

是追随孔子在外漂泊九年,磨去了他的棱角么?还是千锤百炼后,他终于从一个难以长大的率性大孩子,变成了眼前可靠的人才……

这让赵无恤徒然提起兴趣来,不由想到刚才赵伊对他所说的子路事迹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之前在鲁国的为子至孝,为徒至忠,无宿诺,闻过则喜,闻善则行,见义必为,见危必拯等优点就不必说了。只说子路三年前回到家乡探望妻兄和妻子,正好卫国百废待兴,执政孔圉四处求才,也请子路留下。他考虑到夫子已经在叶地长期居住下来,又有许多师弟照料,便留下做了孔圉的家臣,希望能在卫国实现自己的理想。

子路的起点不高,去蒲邑一呆就是三年,用自己的经验,结合孔门那些仁义理念,将这座壮士颇多的小邑治理得井井有条,用赵伊等人的话说就是:“入其境,田畴尽易,草莱甚辟,沟洫深治;入其邑,墙屋完固,树木甚茂;至其庭,庭甚清闲,诸下用命。”

由此可以得出子路治邑的恭敬以信、忠信以宽,却又明察秋毫,于是蒲邑壮士尽为其所用。子路将他们组织起来,教之以兵阵,很快就扫清了在周围活跃的盗寇山贼,还当地一片太平,听说孔圉还有意任命他做家司马。

孔子在鲁国时逢人便推销说,子路善政,可以为宰。赵无恤最初还不以为然,如今子路的确在卫国做出了一番成绩,顿时就让他对此人有了新认识。

看似大老粗的子路竟然粗中有细,猛中有静,这就是兵法上的”动若脱兔,静若处子“啊,不简单。加上在鲁国时,子路便以率军猛击闻名,赵无恤觉得,此人若能为自己所用,做一个县令,或者一位师帅、司马是绰绰有余的。

于是他让侍卫们退后,邀请子路与自己回到运河旁边的赵垒,摆上几道小菜,斟上淡淡的米酒,让孔姣陪坐,任由子路与孔姣叙话,赵无恤和高柴也不时掺嘴几句。

他要给这头猛虎,套上亲情的笼头!

……

等到二人聊得差不多,气氛变得其乐融融,子路对他的敌意,也渐渐淡下去了,无恤便出言道:“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这是卫国的诗吧,我至今还记得中都邑竹林里的那次相聚,以及众人的志向,子路呢?”

子路叹了口气:“卿士当时所言志向,由可记得清清楚楚,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真是掷地有声,让人心服口服……只是没想到竟齐到了小妹这里,这一点,由更是佩服不已。”他哈哈大笑,惹得孔姣一阵脸红,却也由衷地感到开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真希望,丈夫与父亲见面时,也能如此。

“如今卿士家已齐,国已治,只差平天下了,但这德行……”子路饮了一口酒道,“可不要忘了修!”

话里有话,赵无恤只当没听懂,哈哈笑道:“子路的志向,我也记得呢……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这是子路的原话么?”

“然。”子路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没有什么是比迟迟不能实现的理想更沉重的了。

赵无恤乘机道:“吾曾闻,大器晚成,********,子路之才藏于胸中数十年,只可惜这卫国蕞尔小邦,地不过两百里,城不过数十,兵车不足五百乘,台面太小。孔氏虽然让你治蒲邑,但蒲邑人口过数百户,子路若将一辈子用在此处,岂不是大材小用了?”

子路沉吟了,赵无恤所言,句句属实。

“还有子羔。”赵无恤也没有将陪衬的高柴拉下,高柴身高不满五尺,很不出众,在孔子门下受业,孔子认为他憨直忠厚。他在鲁国时,曾经在费邑做过小吏,孔子还怕他不能胜任。

结果高柴做的很不错,他和子路一起来到卫国,还做了审案的士师,除了用道德礼仪来断案外,他还引入了鲁、晋的律令断案的法则,建议卫国也修一部《卫律》……

这俩人与雕漆开、原宪等只会嘴炮的“君子儒”是不同的,个个都有拿得出手的本事,只不过对于孔子太过忠诚,便抛弃大好前途追随他流浪,最还是做了别人家臣,说明他们的心思还系在出仕上。

所以赵无恤也给出了自己的价码:“子路可为师帅、县司马,子羔亦可为县理官,在鲁或在晋,任凭二位选择,何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赵氏县一级的司马、理官,放到鲁卫,相当于一位下大夫了。

混了这么多年还是个区区士人的高柴一时间砰然心动,人生在世,岂能就这样碌碌无为下去?说真的,他已经敏感地意识到了,卫国的前景很不好,首先作为赵氏附庸的地位是改变不了的,卫国官吏头上还骑着赵氏派来的人;其次他们的靠山孔圉又病重卧床不起,卫侯蒯聩得志后开始倒行逆施,国内卿族、国人的不满恍如暗潮涌动,指不定哪一天就会闹出大乱子来……

与其在这颗病柳上吊死,还不如早点投靠赵氏呢,而且一去就能从中层做起。过去是他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去请冉求、宰予等人引荐,如今赵无恤亲自邀请,正中其下怀。

高柴正要应允,却见子路突然笑了起来。

“我的志向,难得卿士还记得这么清楚。但由还有一个志向,卿士只怕没听说过。“

“哦。”赵无恤道:“是什么?不妨说来听听。”

子路举起酒一饮而尽而,又将酒盏倒过来,重重地扣在案几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随即横眉瞪目,直指赵无恤!

“由的那个志向,就是愿车马衣裘,与师长朋友共,敝之而无憾!”

ps:感谢这几天的打赏,预祝大家中秋节快乐啊,12点左右还有一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若有了高车肥马,貂皮大裘,也希望能和师长朋友一起共享荣华富贵,倘若只能独享,若尽数抛弃这些东西,他也不会后悔。

苟富贵,勿相忘,这就是子路的另一个志向。他变得知礼,变得忍让,但骨子里的硬气,却半点没消减。

子路的大嗓门把吓了孔姣一跳,正在俎上切肉的手不小心割破,也把高柴到嘴边的话憋回去了。

只见子路借着酒劲对赵无恤拱手道:“卿士……不,子泰,由说话直来直往,今日便在此放肆了。正是因为你的缘故,夫子离开了鲁国,一走就是八年。你恐怕不知道,他与师兄弟们一年里饥寒参半,时常遇到困厄,如今在楚国叶县虽然好转,但寄人篱下的滋味岂能好过?”

赵无恤缄默不言,这些事情,他何尝不知道?但权力的游戏就是这样,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当时的情形,要么他窃国成功,孔子离开,要么是孔子维护鲁国秩序成功,鲁侯得政,赵无恤灰溜溜地踏上流亡的旅程。

子路继续说道:“放在十年前,你尚未窃鲁,未逼走夫子时,只要一句话,由也愿意做你的马前卒,随你一起与齐人交战。”

“如今情形下,要由做赵氏的臣子,做赵氏的鹰犬?”子路摇了摇头。

“由扪心自问,做不到!”

堂上一时间一片寂静,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到。

赵无恤没有再理会子路,他的目光看向了孔姣,她脸色苍白,茫然无助地跪坐在席子上,不知道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子,刚才被吓了一跳后,刀割破了手,鲜血正从指尖冒出来。

“怎么这般不小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皱了皱眉,走了过去,为撕下一块纱,为她将伤口包了起来,动作轻柔,却又不容反抗。

心如猛虎,细嗅蔷薇,这一幕让子路也把剑收了回去,面对夫子女儿脸上的泪水,儒侠有些手足无措。

赵无恤起身后,指着他道:“子路,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你想要孔子归乡,对不对?”

……

“不错。”子路眼里的敌意化为一丝殷切,他赫然下拜道:“若子泰能好言相劝,将夫子迎回鲁国,只需要你一句话,由便可以为你赴死!”

赵无恤却摇头道:“就算我屈尊亲自去接,孔子他就会回来么?之前又不是没让子贡代我去邀请他到临漳学宫做祭酒,孔子是怎么说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无恤知道,孔子,其实是在和他赌气,他在政治上输的一败涂地,却不肯承认自己从理念上就错得离谱,他必须坚持,他必须四处游走,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所以他成了在野反对赵氏的一个标杆。

子路默然起身,叹了口气:“你说的不错,夫子他绝不会轻易回来,所以……我也不会仕赵。”

“更何况。”他抬起头,眼里的那份哀求与殷切不再,只剩下士人的坚毅。

“食其食者不避其难,此时此刻,我不会离开卫国,不会离开孔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冷笑道:“子路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认为,卫国有难?孔氏有难?”

子路正色道:“然,由是个笨人,只能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猜测,卿士绝不是无的放矢之人,汝行经之处,邦必有难!国必有乱!”

……

“行经之处,邦必有难!国必有乱!”

听了这句话,赵无恤难得变了脸色,拍了一下案几。

“大胆!”

眉间尺大怒,在他的带领下,赵氏的那些披甲持锐的羽林侍卫们已经朝子路、高柴围了上来,只需要赵无恤一声令下,便能将他们剁为肉泥!

高柴文弱,紧张兮兮,子路则按着剑,若是赵无恤翻脸,他也不吝于拔剑相向,必要杀出一条血路出去。

一时间,双方剑拔弩张起来。

孔姣还跪坐在地上,手指上的伤被赵无恤仔细包扎起来,止住了血,但她却心如刀割,一边是父兄,一边是夫君,如何选择?

孔子家里的教育,可不是祭仲家的:“父与夫孰亲?人尽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标准的妇人三德。

孔姣别无选择,无论在德行上,还是她内心的亲近上,她只能从夫。于是她站了起来,理顺裙摆,快步走到剑拔弩张的两拨人中间,拦在他们面前,随即面色严肃地对子路说道:“子路师兄,请慎言!”

子路顿时愣住了。

随即她回头,对赵无恤挤出了一个哀求的笑容:“夫君,妾有些累了,今日筵席,可否能到此为止?”

赵无恤点了点头,孔姣旗帜鲜明地站在他这边,同时也不希望刚才的其乐融融化为血光之灾,于是随着赵无恤一句轻斥,羽林位们又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子路也收了剑,对孔姣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向她拜别。

在羽林侍卫们警惕的目光下,子路和高柴踏出了厅堂,天上一轮弯月挂在半空,映照着他们的前路,树影斑驳。

他侧过脸道:“子羔,你不必跟出来,若想留,便留下来罢。”

高柴本来若有所思,这会一愣神,反问道:“为何?”

子路咧开嘴笑道:“夫子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者亦施于人。我和雕漆开,原宪那些人不同,我不想用道德绑架旁人,就像那次赎回奴隶,却被夫子批评了一番一样,人的追求,岂能个个都一样呢?”

他对高柴正色道:“你我乃至交,故我知道你的本事和志向,你任卫国狱吏期间,不徇私舞弊,按法规办事,为官清廉,执法公平,有仁爱之心,受到民众的赞扬。卫国太小,水中太浑,你应该去赵氏,造福更多人。留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高柴一阵感动,拉着子路道:“子路,你我一同留下,现在向卿士请罪,还来得及……”

“不,我不会回头。”

子路甩开了他的手臂,用剑在月光照耀的地面上划了一条线,然后遁入树影,让高柴看不清他的面孔。

“你走你的敞亮大道,我走我的狐鼠小径,你我从此殊途!”

……

高柴留了下来,但子路的背影却越走越远,潜伏在帷幕里的黑衣死士钻出来,向赵无恤请示要不要追上去,割下此人的人头,但赵无恤的气已经消了,让他们不许擅自行动。

“我以前还认为子路是一介武夫,只有勇力,但到了今晚,我才发现,他已经今日昔比了。不但知礼,有节,且胆识过人。”

而且一眼看穿了他打算在卫国掀起一场大乱的心思,不简单啊,自己以前是看轻他了。

高柴在旁边小声说道:“子路在离开鲁国后,比以前更加好学,一旦停车驻马,便无时无刻不读书,手不释卷,还请子贡给他一些卿士让人编篡的纸书。”

子路年纪不小,已经五旬,却还能如此,这算什么,朝闻道,夕死可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看着子路那渐渐消失的背影,赵无恤露出了微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子路,已非轻侠仲由了。”

他外在的侠义,和后天学到了礼乐仁义完美结合到了一起,此时的他,在赵无恤看来,堪称“大将之才”。

无恤遗憾地说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现在若他回头向我叩拜,我会让他做一郡司马……”

可惜子路不会回头。

赵无恤也不会,他的这一生,在沉了范嘉,从棘津出奔开始……

不,是从他重生到这个时代,看到季嬴温柔似水目光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和子路说的一样,卫国大乱在即,而且是赵无恤一手推动的,劝说子路和高柴追随自己,何尝不是想救他们一命。

可惜,子路不领情啊,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执意回头,趟进这汪浑水里去,他对自己的命运,依旧茫然无知呢……

在原本的历史上,子路也来到卫国,做了孔氏家臣,在蒲邑做宰,但那已经是孔文子死后的事情了。正好在赵鞅支持下,流亡国外的太子蒯聩回国争夺君位,孔氏也卷入这场大乱中,被蒯聩之党胁迫。子路在外闻讯后,即进城去见蒯聩,要求他释放孔俚,停止叛乱,但当时蒯聩已掌控帝丘,趾高气扬,千人注视下,子路单人挺立,与叛党为敌。

英雄难敌四手,在数十人围攻下,子路身被数创,最后更被戈击落冠缨,子路浴血,却仍击退敌人道:“君子死,冠不免!”于是在系好帽缨的过程中被蒯聩之党砍成肉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用一命换取退出政治纷争又不失武士的忠心,最后更在临死前保住了作为士最后的尊严,让人敬佩又辛酸。

孔子得知后非常伤心,从此不吃肉糜,因为一看到,就会想起自己最亲爱的大弟子的结局……

而这一世,历史已经大不相同,但帝丘的乱局,却依然在朝未知的方向奔去。这次大乱总的方向,赵无恤可以操控,但漩涡内的小人物命运,他却管不过来。

赵无恤一拂袖,回头进了厅堂,明天黎明,他就会离开帝丘,将这座都邑留给卫侯蒯聩,还有对他充满愤慨的公子、卿族、国人。

至于子路是生是死,就看他的造化了!

……

赵无恤来的时候举国沸腾,走的时候也万人空巷,卫侯和众卿大夫亲自来送,一直送到了帝丘之外,他们本来还想郊迎郊送,被赵无恤以僭越为由拒绝。

三条大船,连带数百赵卒渐行渐远,而卫侯蒯聩在送走赵无恤后,脸色却突然阴沉了下来。

他将自己的亲信石乞与楚国人石乞同名同姓,非一人、壶黡二人传唤到跟前,对他们说道:“公子郢与石圃谋反,立刻差人捉拿!生死不论,勿必不能让其走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如雷的车马声将孔圉从短暂的浅眠中惊醒,他一睁眼,发现灰色的晨光正透过小楼的窗扉流泄进屋里。

他本是卫国执政,敏而好学,不耻下问,但数年的为国操劳,却换来国君的猜忌和不信任。他心力交瘁,从去年冬天开始染病,一直卧床到了现在,执政之位落入旁人之手,孔氏一时间在卫国政坛被.边缘.化了。

但他的心里,何曾忘了卫国的社稷安危,家族的兴亡啊,听到外面的乱音,孔圉心里一个机灵,忍着浑身酸痛,问旁边伺候他起居的竖人道:“发生了何事?”

“不知……”竖人们也心惊胆战,今早家中的嫡子去为赵卿送行,才走了没多久,外面就一阵鸡飞狗跳,他们也不敢出去问。

孔圉心中越发不安,联想到赵无恤刚到卫国,他顿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扶我起来。”

孔圉在竖人们的搀扶下,从榻上艰难起身,他住的地方是一个三层小楼,朝楼下的街道望去,一群鲜衣怒马的人正四处巡逻,呵斥上街的民众。

过了没多久,他的儿子和家臣子路回来了,迅速将外面发生的事情告知了孔圉。

原来,今早赵无恤的鹰扬大船前脚刚走,帝丘后脚就闹出了一个大新闻:

曾两度拒绝君位,在民间一直颇受拥戴的公子郢,被国君抓起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个消息顿时在帝丘掀起了轩然大波,全城已经戒严,外面那些持武器的人是卫侯宫中的亲信,正在四处巡逻搜捕。

“搜捕谁?”

子路说道:“公子郢之党,次卿石圃!”他临危不乱,仿佛这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

“父亲!这下该如何是好?”刚刚行冠不久的孔俚则惊慌失措,他代替父亲去出席宴飨还行,可遇到这种大变故,就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孔圉则呆住了,这是他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他脸色铁青,过了一会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在床纱上染下点点红梅,众人连忙连哭带喊地将他搀住。

“先是父子反目,如今又有兄弟阋墙,这是昊天想要卫国灭亡啊……”孔圉苦笑着摇了摇头,说完便晕了过去。

家主昏迷,整个孔氏上下乱成一团,掐人中的掐人中,寻医者的寻医者,还有慌不择路原地打转的。

唯独子路摇着头退了下来,他来到外院馆舍,将孔氏那百余家臣食客聚集到一起,一个一个地安排嘱咐他们,一半的人带着武器加强府邸防御,同时派人去外面仔细打探消息,并将各自的家人接过来。

他目视众士人道:“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如今卫国将乱,吾等受家主重恩,也要保孔氏不失!”

大家对子路都很服气,拱手道:“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路很清楚自己的能耐,对赵无恤一手推动的大乱,他的力量就像杯水车薪,根本起不了作用,只求能保住主君一家性命,这就是他坚持留下来的原因……

随即他又想起一件事来,拉住家宰问道:“夫人呢?”

孔圉的夫人伯姬,是卫侯的亲姐姐,一向受宠,只要她在,卫侯就不会对孔氏做什么,如今家中大乱,正需要她做主心骨。

家宰却苦着脸道:“夫人之前听闻子郢被抓,便带着群公子进宫求情去了!”

子路顿时面色大变,暗道不好。

……

“石圃逃了!?”与此同时,回到卫宫的卫侯蒯聩暴跳如雷,他的弟弟公子郢倒是被一举抓获,但“谋反”的另一主谋,卫国次卿石圃却不知所踪。

他愤怒地揪着亲信石乞的衣襟,扇了他一巴掌,骂道:“汝不是说,石府的地势暗道,你都了如指掌么?”

“这老贼事先得知了消息,从地道跑了。”

石乞被卫侯泄愤,连忙退后一步请罪,他本是卫国百年世卿石氏的庶孽子,在家中没有出头之日,就投靠了蒯聩,希望有朝一日能替代大宗。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只可惜他办的事不够完美,让石圃走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在石氏府邸内,的确发现了大量武器,石圃谋反证据确凿。“

“必须抓住石圃……”卫侯蒯聩很担心这个人,石圃有能力,在国中威望很高,若是不能斩草除根,恐怕会生出其他变故来。

他下令道:“他既然出奔,石氏便由你来做家主,继续调集石氏家兵和宫卫,大索城中,勿必把石圃和其余党救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石乞欢喜地下去后,蒯聩的另一个亲信壶黡上殿,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君上,公子郢否认了谋反篡位之事,还说要见你……”

蒯聩对那个深得民心的弟弟又是嫉妒又是厌恶,感觉自己受到了背叛,一挥手道:“不见!”

“那要如何处置公子郢?”

杀?还是不杀,卫侯苦恼不已。

壶黡又道:“还有一事……公女伯姬和群公子一起,愿意担保公子郢没有谋反,希望君上释放他……”

“求饶?他们想要作什么!”

话音刚末,卫侯的姐姐伯姬在卫侯夫人吕姜陪伴下,掀开帷幕走了进来,气呼呼地指责蒯聩,她还不知道丈夫在家中吐血昏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蒯聩,汝为何抓了子郢!”

“阿姊你怎么来了?”

蒯聩得以继位,这位姐姐出力不少,被当面指责,他一时间有些心虚。

“我要来为子郢说情,宫廷中的礼节,他没有任何过错。朝廷规定的礼制,他也没有违背,听命应对,过去几年里更没有一点过失,为何无缘无故说他谋反?”

蒯聩一时间犹豫了,他想起自己还是卫国太子的时候,郢与自己还算亲近,很守礼,对自己毕恭毕敬。他也想起父亲卫灵公想要立郢为太子时,郢坚决不从,这样无欲无求的人,真的会想谋反篡位么?

但昨夜赵无恤在醉后对他吐露的那些事情,却又件件证据确凿,那封石圃给赵氏的书信,到他们拟定的夺门计划,每一件都让蒯聩不寒而栗。

“是了,就算郢不是主谋,但若石圃谋反,弑杀了寡人,他无疑是最适合被推到君位上的人选。”

所以说来说去,他还是有罪,为何要这么贤明,为何要在民众面前表现得比国君好,这不是有野心的表现么?

于是他的心再度硬了起来。

“就算子郢有错,容忍他一时又能如何?”伯姬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蒯聩火冒三丈,他最讨厌别人对他指手画脚了,哪怕是善意的也不行,何况他觉得自己已掌控卫国实权,不再需要姐姐和姐夫的扶持了,便大骂道:“糊涂!寡人才是国君,这里还轮不到汝等妇人来说话,子郢决不能放过!”

“君上,君上!大事不好了。”就在此时,刚出去的石乞又跑回来了,一脸的惊慌失措。

“又有何事!?”

“宫门外聚集了一群民众,有百工、有商贾、还有士人,他们围住了两阙,向君上请命,希望能放过贤公子郢。”

“哈哈,贤公子?”

蒯聩被气得有些癫狂了,他轻轻吟诵起了一首诗:“叔于田,巷无居人。岂无居人?不如叔也,洵美且仁……”

一时间,伯姬和吕姜的面色都变了。

这首诗,是郑国的诗歌,是郑地百姓颂扬郑庄公弟弟叔段仪容美貌,品德高尚的。但共叔段却在母亲武姜帮助下谋划作乱,郑庄公在共叔段未公开反叛之前,便得知其图,故意纵容其恶,然后一举歼灭其势力。

蒯聩的意思,是把自己比作了郑庄公,而公子郢,赫然是卫国的叔段……

那些为公子郢求情的民众,却成了推动他下定决定的最后一根稻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面容扭曲,眼睛血红,拔剑出鞘,在案几上重重一击!

“寡人,不养公叔段之恶!”

伯姬被吓到了,连忙跪下,带着哭腔求道:“蒯聩,阿姊不求你放了子郢,继续囚禁他即可,再不济,流放驱逐也行!”

“那好。”卫侯向壶黡点头示意,“你去公子郢处……”

继续关押?他也许会说,蒯聩毫不怀疑,在肮脏的牢狱内关上一个月或是一年,会让从小锦衣玉食的子郢浑身发抖,承认罪状,乞求得到释放。但他出狱后,又会得到国人的爱戴拥护,外逃的石圃又会开始密谋扶持他篡位,蒯聩相当于在眼里留了一根尖刺。

把他绑在车上,驱逐出国?他也许会说。但流亡公子跑到国外,几年或十几年后又杀回来夺取君位,大肆报复的事情还少么?且不说远的晋文公、晋悼公,就说近的,赵无恤是一个例子,蒯聩也是一个例子,以公子郢的仪态和所谓德行,他在国外能得到多少诸侯卿大夫的同情,回来时又能带着多少亲信肱股呢?

除恶必尽!否则后患无穷,蒯聩告诫自己,赵无恤对他说的这番话,很有道理。

于是他脱口而出的是:“赐其宝剑,准其自刎!”

ps:感谢昨天的打赏,第二章在晚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公子死了!”

“公子死了!”

次日清晨,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帝丘,里闾中,街巷里,四处都在流传公子郢的死讯,虽然也不清楚是真是假。

官方的说法是公子郢畏罪自尽,民间的说辞却是卫侯不由分说将亲弟弟杀害。总之,在除掉这个心头大患后,局势却并没有如卫侯蒯聩想象的那样平息,尤其是当他登上两阙,想要以自己的诸侯之威斥退愤怒的民众们时,迎接他的却是一阵代表反对的烂菜叶。

出于对公子郢的爱戴,愤怒的国人还大声质问道:“公子何罪,为何无故杀之?”

“乱党,这些人都是乱党!”

卫侯气得浑身发抖,连忙缩了回来,下令宫卫放箭,驱散这群乱民,并派出60余辆战车去碾压坚持不退者。

当见了血后,国君和民众的关系顿时化为仇寇,早已不堪蒯聩劳役的工匠们首先发难,他们放火点燃卫侯派出的战车,但苦于没有武器,很快卫宫两阙的“暴民”便被清理干净,工匠们转战狭窄的里巷。

到了午时,半个帝丘都乱了套,但反对卫侯的国人未能联合起来,而是各自为战,因为他们缺少世卿大夫来带头。这种自发的暴动不出意外的话,不出几天就会被镇压下去,帝丘城头又多几十颗杀鸡儆猴的脑袋而已。

但并不是所有的卫国世卿都打算像孔氏那样,守着家宅自求自保。公子郢被杀的第二天,在孙氏府邸的暗室内,太叔氏、公叔氏等各族的代表正在剧烈地商谈,在这种情形下该如何是好,卫国次卿石圃却毫发无伤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众人皆惊,原来石圃一直躲在孙氏这里,隐忍不发。

当即就有人质问石圃,他想要谋反,扶持公子郢取代卫侯是真是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公子郢已被杀害,真假已经无所谓了。不过现在,吾的确是要站出来,驱逐昏君!”

石圃鼓动几位在蒯聩继位后丧失了权力的卿大夫道:“蒯聩不但残杀骨肉,还待卿族苛刻,轻则易主,重则驱逐,他继位数年来,能保全宗族的十之三四而已,好的职位全被奸佞小人把持,二三子就算过了今日,迟早也会被他猜忌夺权。卫国苦蒯聩久矣!今反亦死,不反亦死,成则驱逐昏君,中兴卫国,不成则五鼎而烹,亦无憾!”

今天能来这里的卿大夫们,无不是对蒯聩不满的,但他们也有犹豫:“吾等家兵不多,要如何与蒯聩为敌?”

石圃已经成了逃犯,家产被抄,族长的位置也落入卫侯亲信手中,他的手下们死的死逃的逃,一时间石圃成了孤家寡人。而其余几个卿族名为卿,实力上却还不如晋国的一个大夫,连一百乘兵车都凑不出来。

“还可以利用国人!”石圃目视众人道:“公子郢无罪,国君却不分青红皂白杀之,百姓多闻其贤,心中怜悯,吾等以为公子复仇的名义树立旗帜,必然全城响应!我的亲信已去联络帝丘工商,先控制几个街巷,吸引宫卫出来镇压,吾等再一起举事,则大事可成矣!”

众人皆喜,觉得此事可行,但一直坐在角落阴影里没说话的公叔戍却冷冷说道:”二三子休要忘了,帝丘还有一支军队,兵甲精良,若他们帮助国君,吾等是万万赢不了的,就算侥幸夺取帝丘,等赵氏大军一到,灭亡也指日可待……“

公叔戍曾在战争年代被赵军伏击俘虏过,对那支百战之师一直畏惧。

石圃得意洋洋地说道:“公叔勿忧,赵卿之前让赵伊大夫来知会过我,说石氏内有国君眼线,我私藏武器,培养死士,结交公子的事情恐怕泄露,让我提前离开。”

众人面色一松:“如此说来,赵氏是站在吾等这边的?”

“至少不会站到昏君那边。”

“为何?”公叔戍心中有疑惑:“国君对赵氏一向恭谨,每年的贡赋玩好也从未缺过,赵卿为何要抛弃他?”

石圃解释道:“蒯聩与赵伊二人不和,赵伊乃赵氏勋贵,在赵卿耳边说上几句坏话还不是轻而易举?更何况赵卿乃深谋远虑之人,蒯聩倒行逆施,发起疯来谁也不知道结果,让这样的人做卫国之君,卫国必然不稳,生出换君之心,也无可厚非,正好借助吾等之手来实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到头来吾等还是赵氏手里的棋子?”公叔戍闷闷不乐。

“那说明吾等还有做棋子的价值!”石圃反倒有些得意,虽然卫国的变乱说起来,的确是他们和蒯聩在争夺做赵无恤棋子的权力,而斗得头破血流。

卿族大夫们的合作,一向是事情还未见成效时,就先商量好分赃结果,这次也不例外,世卿们接下来又为以谁为君讨论了一个时辰。

纵然公子郢已死,还剩下许许多多的公子公孙,蒯聩的儿子,太子辄肯定是被排除在外的,但其余人选,因为和不同卿族交好的关系,也有不同的支持者,一时间难以得出共识。

但很快,他们就不用再讨论了。

……

卫侯蒯聩仿佛是在回应石圃对他“疯子”的称号,在杀了公子郢,射杀聚集示威的国人后,又干了一件丧心病狂的事情……

他竟将卫灵公的几个儿子,自己的亲兄弟们统统抓了起来!

“君上,这是何意?吾等无罪!”有位小公子瑟瑟发抖地辩解,他穿着漂亮的文绣深衣,头戴银饰的冠,站在狭小肮脏的地牢内,旁边还有几名同样惊恐不安的兄弟。

望着卫宫刑狱里面色愁苦的公孙贵胄们,蒯聩得意洋洋。

“这是为了汝等好,帝丘乱党横行,等平息了这些人,自然会放汝等出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些人,可是为公子郢求过情的!也有乱党的嫌疑。

他又瞧了瞧剩下的空荡牢房,计划着接下来,就把卫国各世卿大夫的长子统统捉进来当人质。

蒯聩眼中透着疯狂,而疯狂之下,则是歇斯底里的恐惧。

早上在两阙引发的暴动,已经让他如惊弓之鸟,只觉得满城满国均是自己的敌人,必须在手里攒住足够的人质,才能逼迫卿族们交出权力,卫国大权集中于国君之手,他的君位才能稳固。

然而不等蒯聩安排亲信去对各卿动手,生怕步了公子公孙们后尘的卿族们却抢先发难了。

“公叔氏,太叔氏,孙氏,还有逆党魁首石圃,联合工匠、商贾、国人暴乱!”

唯一站在蒯聩这边的,还剩下一家北宫氏,至于孔氏,伯姬在为公子郢求情不果后被蒯聩软禁,她的家人也不敢妄动,只是在子路带领下守着宅邸,保持中立。

“跳梁小丑!”蒯聩冷哼一声,表示不屑一顾。

“他们一起叛乱也好,省得寡人一家一家去灭!”

他命令亲信石乞、壶黡立刻率领宫卫倾巢而出,去扫清叛乱。

亲信领命而去后,卫侯蒯聩便带着夫人、姐妹、太子,来到城楼上观看今夜的这场热闹大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筵席、音乐、舞蹈,除了背景是陷入乱战的帝丘城,一切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只是座上宾客有些坐立不安。

卫侯倒是兴致勃勃,美酒一杯接一杯下肚,眼睛则一动不动地看着喊杀声不断的外郭。

“君上,您今晚喝得太多了。”夫人吕姜苦苦哀求,她和其他人一样,很想离开城头,缩到居室里昏昏大睡,等明天起来后,眼前的一切乱相肯定已经结束了。

不,蒯聩心想,哪怕全世界的美酒下肚,都不足以让他满足今夜的盛宴。他猛地站起来,几乎被绊倒,太子连忙伸手扶他胳膊,却被他用力甩开。接着他双掌一拍,乐官们的曲调应声而止,大家也安静下来。

他展开双臂,指着夜色下纷乱的帝丘大笑道:“看吧,反对寡人的诸卿,今夜都将毁灭,天亮时,城内再无一个叛党!”

夫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夫君哪里来的自信。

蒯聩却胜券在握,因为有赵无恤的承诺在,等赵伊带着赵卒出来帮他平叛,不愁叛党不灭。

然而眼前的情形,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卫侯宫卫人数不多,在夜色下进攻并不顺利,还被熟悉里巷地形的百工国人埋伏,败退回来,很快就失去了对部分地区的控制!帝丘的****非但没有被镇压,反而如星星之火般蔓延开来,很快就席卷全城。

夫人们窃窃私语,蒯聩却烦躁不安,总觉得还有转机。

直到壶黡满脸烟灰地跑回来报告,原来叛军已控制外郭,乱党正向内城席卷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为何,为何会这样……”蒯聩已经没了刚才的得意,也呆若木鸡,在风中凌乱不已。

“难道号称天下无敌的赵军,还敌不过区区数千乱民么?”

壶黡嚎道:“君上,运河边的赵卒根本没有出动啊!臣数次派人去求助,但赵伊却没往外派遣一兵一卒,说是要保护运河安危,不会卷入卫国内务。”

“什么!?”蒯聩如遭雷击,脑中闪过赵无恤的承诺,交杯接盏间看似关心的提醒,难道这些都是……

不不不,绝对不会,一定是赵伊记恨自己和他的私人恩怨,违背了赵卿的命令,一定是这样!

轰隆!一声巨响,是内城的城楼燃起了火,数不清的火焰在房梁上四窜、犹如长长的红舌头舔噬着墙垣,导致一部分木质的楼宇坍塌。卫侯的夫人们被吓得张大了嘴巴,再也合不拢来,还有人高声尖叫,瑟瑟发抖。

在燃烧的城楼外,是密密麻麻的帝丘国人,手里拿着武器,眼中闪着愤怒。

内城要不保了?蒯聩颓然靠在冰冷的墙砖上,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然后他突然想起,七年前,他的父亲卫灵公,正是在同一位置饮毒酒身亡的……

ps:第二章在晚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七年一轮回,卫侯蒯聩也步了卫灵公的后尘,面临城破身亡的困境,但他终究没勇气咽下毒酒。

或者说,他和卫灵公不同,仍然心存希望。

“赵伊小儿胆敢私自做决定,无妨,等帝丘动乱的消息传到赵上卿处,他一定会带着军队折返回来救寡人!”

因为卫国是赵氏忠诚的仆从国,寡人对赵卿也毕恭毕敬,卫国献出劳役、钱帛和粮食,得到赵氏的宽恕和庇护,寡人就可以在国内为所欲为,赵氏一概不管,难道盟约不是这样写的么?

对夫人们,对亲信们,卫侯都是这套说辞,大家也信以为真,赵氏的援手,成了他们现在指望的唯一稻草。想来赵无恤才走了两天,一听到消息,以赵氏的高效,肯定会立刻做出反应的。

于是卫侯蒯聩和数百亲信宫卫又继续坚持了两天,与诸卿和国人组成的叛军间互有攻防,北宫等氏族加入了卫侯的队伍,所以打的有声有色,也给了诸卿重创,甚至一度夺回了内城墙垣。

但好景不长,随着诸卿控制外郭和城外六乡,组织对卫侯不满的国人带着器械来围攻,卫国宫城防备便有些捉襟见肘了。

而赵氏的援助,依然是水中月,镜中花,只有近在咫尺的赵伊隔岸观火,对这场大乱不闻不问。

卫侯迫不得已,只能放低身段,派人出去和诸卿、国人讲和,也被拒绝了。

“公子郢能复生,吾等便与国君讲和。”他们这么回答,让卫侯无计可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着吧。”他恶狠狠地想道:“再等几日,赵卿援军就会来的,到时候,寡人要将诸卿统统灭族,将造反的国人统统施以膑刑!”

可惜他死守的打算很快落空,到了第三天夜间,卫侯的防线从内部被攻陷,北宫氏投向了外面势大的诸卿,卫宫从南面的城楼开始陆续失陷。

因为卫宫陷落的很突然,所以还在酣睡的卫侯未能察觉,他的两个亲信倒也忠心,石乞带兵去阻止诸卿和国人靠近,壶黡则护着卫侯往北面逃窜——卫国宫室位于整个都邑的西北,过了墙垣,就是城外!壶黡希望能杀出一条血路,保护国君脱身。

危机四伏,卫侯蒯聩坐在狂奔的马车上,身边是百余披甲持锐的宫卫护送,将拦路的国人悉数刺死,一路冲杀出城门。

在付出半数伤亡,终于冲破国人们的防线后,蒯聩才发现他们走的仓促,甚至连卫侯夫人、太子都来不及带上……

发现自己成了孤家寡人后,蒯聩扶着车栏,捶胸顿足道:“寡人侍奉神明时满心虔诚,怎么会落到今天的地步?”

众人不言,最后还是御者叹了口气:“君上虐待国人,君上一人对神明的虔诚,哪里敌得过千万人对君上的诅咒呢?”

换了往常,蒯聩肯定暴跳如雷了,这会他竟无言以对。

“千万人诅咒又如何?寡人一定会回来的!来夺回属于孤的一切!”他咬牙想道。

对于卫国而言,被驱逐的国君归来复辟不是什么新鲜事,早在两百年前,卫惠公被左右公子作乱驱逐,过了几年流亡生活后,又在齐桓公和诸侯联军的支持下杀了回来,诛杀左、右公子,赶走了伪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在七十年前,蒯聩的曾祖父卫献公也因为对大臣不敬,被孙文子、宁惠子二人联合驱逐。过了十二年后,他终于在晋、齐两国联合干预下成功复辟,族灭”祭由寡人、政由宁氏“的宁氏。

他的父亲卫灵公,虽然蒯聩与他素来不亲近,但灵公的事迹,才称得上是惊人。

灵公继位之初,就遇到四家卿族叛乱,都城时局已经失控,灵公只得带少数人逃至城外,然而在他的胆识和对国际形势的利用下,竟然借助齐国逼迫叛党就范,18岁的卫灵公顺利度过危机,稳定了局势,又做了二十年安稳国君。

想到这些先君的先例,蒯聩就信心满满,他的情况比他们好多了,因为他相信,自己有赵氏这个大腿可以抱,只要借到一千武卒,便足以将叛军杀得血流成河!

他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然而就在蒯聩用复辟的希望和报复的怒火来勉励自己的时候,却听到咯噔一声,前面的地面突然陷落,数辆战车冲进了陷阱里,御者和车左车右直接被削尖的木桩戳死!

“有埋伏!”

……

虽然有示警,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御者很努力地转弯,但蒯聩所在这辆车也没躲过厄运。他们绕开陷阱后,却被突然拉起的绊马索拦了个正着,整辆车在半空转了个圈,重重地砸到地上,也把蒯聩压在了下面。

他腿上剧痛,晕头转向,只能知道周围尘土大作,杀声四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里离城还不太远,敌人藏在路边的小丘和灌木中,连跑带跳地出现在他们眼前。他们身形精瘦,穿着硬皮革和抢来的不合身的衣服,狰狞的面容上是披散板结的头发。

是戎人,西方曰戎,被发衣皮,有不粒食者矣!这些戎人在百余年前随着迁徙大潮来到卫国,本来居住的城边,与卫人共生,却因为卫侯看不顺眼而被驱走。

现在,他们又回来了,手里拿着形形色色的武器,有老朽的长剑、长戈,磨利的镰刀,还有木棍,同时人人都手持弹弓,一边跑一边开弓,碎石如雨般朝卫人撒来,不少人第一波就被打得头破血流。

远处,更有十来匹马的蹄声快速逼近,在赵氏骑兵横行中原后,这些原本车骑并用的异族纷纷效仿起来,转眼间戎人骑兵的铁蹄便踏破夜色,轰然而至。

这场战斗没有旗帜,没有号角,也没有金鼓隆隆,大家都在凭借本能作战。卫人这边不多的宫卫弓弦砰然声,另一边则石弹如雨,随后是马儿受惊的尖叫,以及金属碰撞的声音。夜色里,战场的情形乱成一团,到处都充满了呐喊和尖叫,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世界一片混沌。

蒯聩被压在马车下动惮不得,只能抱着一个小盾护着胸,死死把头埋在地上,也不管吸进了多少尘土。利箭咻咻飞过耳际,在石头上弹开,一支流矢甚至擦着头皮飞过!

等打斗声渐渐平息后,他抬起头,就着帝丘城墙上的火光,看到了战场的情形。

卫宫甲士毕竟人少,又连续战斗了几天,身心俱疲,被百余戎人伏击,抵抗了一阵后很快就全军覆没

只剩下壶黡被打下战车,他两手各持一剑继续作战,身上沾满了血,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敌人的。他力战不休,杀了好几个戎人,最后,还是一个披着虎皮的高大戎人首领手持长戟戳死。

壶黡的尸体被甩了出去,一切都结束了,戎人们飞快地收拾战场,捡起武器,脱下卫人的甲衣,还有几个人朝卫侯华丽的战车围拢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下面有人。”百余年交流后,他们说的不再是地道的戎语,而是夹杂了帝丘话的方言。

战车被合力搬开,卫侯的大腿骨已经被压折了,根本走不动路,他便像一只小鸡一般被拎了起来,由两个人拽到戎人首领面前。有人将火把凑到他跟前,松烟呛得他喘不过气来,咳嗽不已。

“这不是卫国的君上么?”那个一戟杀了壶黡的戎人首领络腮胡里带着笑,眼睛里有几分惊喜。

“石国卿安排吾等在此等待,果然逮到了一条大鱼!”

卫侯蒯聩心里暗恨,这个戎人首领似曾相识,好像是叫“己氏”?将他安排到这里埋伏,果然是石圃老儿搞的鬼……

但他也知道,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候。

于是他飞快拽下自己腰间流光溢彩的玉璧,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对戎人首领说道:“此乃隅支宝玉,价值百金!释寡人性命,寡人便将此璧赠汝!不仅如此,待来日赵氏助我复位,自然忘不了你的功劳!”

己氏戎人首领盯着那枚玉璧看了又看,发现它在昏暗的夜间,甚至能自己发出微弱的荧光,一看就知道是难得的宝贝啊,他点了点头,意有所动……

蒯聩心里刚刚一松,腹中却传来一阵剧痛,一低头,却是戎人首领已经将戟刺入了他柔软的肚子。

他难以置信:“为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杀了你,玉璧不就归我了么?”

戎人首领搅动沾满血液和粘液的戟,让卫侯更加痛苦,他则面露狰狞的笑:“更何况,君上不记得吾,吾却记得君上。去年汝登城眺望,见戎州而心怒,下令驱逐吾等。我携妻儿入宫求情,汝非但不心软,还将吾妻的一头漂亮乌发剪光,给君夫人做假发。无论是对吾族,还是对我本人,都是奇耻大辱,你当日高坐君位,不屑于看吾等一眼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今天!”

长戟猛地抽出,鲜血四溅,也仿佛抽干了蒯聩的性命,他倒在黄土道上挣扎了一会,就死了。

“一国之君,死了跟条狗彘也无甚区别!”

朝蒯聩尸体呸了一口,己氏满意地把玩着手里的玉璧,恍如银月,与天上的月亮交相辉映,真是美玉啊。

此物的确可以换取许多帛币了,但他还不满足,因为他去过宫内,知道卫宫中像这样的宝物数不胜数!

虽然石圃要他埋伏了外逃者后原地待命,但如今城中正值大乱,正好进去抢个痛快,无论是金银珠宝,还是女人孩子,都是他们部落迫切需要的。

“看,城里起火了!”

就在这时,有人叫了起来,己氏和众人一同回头看去,正好看到夜色中,卫侯蒯聩耗费千金修建的宫室,燃起了大火……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最初是谁放的火已经不得而知,也许是惊慌失措的卫国宫女撞翻了一个烛台,也许是觉得泄愤还不够痛快的国人扔了一根松木火把,再或许,是藏于一片乱象中,一个蓄谋已久的纵火者……

事后活下来的人只知道,火势是从卫宫内部蔓延开的,那些刚修建没几年的亭台楼阁,用的是上好的木质材料,上面染了黑色或红色的漆,这些都是易燃的东西,火苗在上面一沾,便“呼”地一下抖动起来。半晌之间,一个阁楼便被火焰点亮,红的火,黄的火,橙的火,在屋梁和帷幕上争奇斗妍。

它们慢慢蔓延,给被攻破后的卫宫更添一份混乱,火焰所到之处,将触及的一切东西烧成灰烬。但没有人救火,卫宫之中,卫侯的亲信还在负隅顽抗,诸卿的家兵一边与他们战斗,一边忙着寻找卫侯。国人们见了眼前的礼器帛币,奇珍异宝,纷纷停住了脚,争相抢夺,在他们心里,这些东西都是国君过去几年里搜刮的民脂民膏啊,本来就属于自己!其中不乏有人追赶尖叫的宫女,杀死怯懦的寺人。

折腾到后半夜,零星的战斗才平息下去,直到这时候,诸卿才能腾出手来,去搜救被囚禁的公子公孙们,在他们看来,那可是未来国君的候选者。

然而等他们走到卫宫监牢一看,便全部傻了眼,刚好吹起了晚风,火势越发旺盛,这里已经烧成一片白地,地面的石块被烤得滚烫,屋梁上窜着火苗,深不见底的地牢向外喷射着骇人的热量。

至于在里面的人,绝无生机!

卫灵公在私生活上是位多产的国君,一共生了十多个儿女,其中儿子六人,加上孙子就更多了。

然而这些昨日不可一世的公子贵胄,今晚竟糊里糊涂地被烧死在卫宫监牢里。火舌之下,锦衣裘服一点不比粗麻葛布容易幸存,一直到次日,他们在火舌灼烧下扭曲得千奇百怪的焦黑尸体才一个个被运出来,惨不忍睹……

“这下该如何是好?”卿大夫们手足无措,他们支持的公子无一例外都死了。

石圃倒还算镇定:“卫国的公孙还少么?就算灵公一脉断绝,还有襄公之族,献公之族,甚至是定公之族,只要未出五服,都可以作为国君继位!”

“如今的首要事情,是找到昏君!”

但除了冤死的公子公孙们外,诸卿将整个卫宫搜了一圈,却仍然没找到卫侯身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叛乱的领袖石圃十分着急,他们红着眼四处搜捕,随后接到了城外己氏首领的消息,说蒯聩已死,他要带着戎兵进城,献上卫侯蒯聩的尸首。

心里一颗大石头总算放下来了,石圃十分高兴:“善,大善!放他进来。”这是石圃承诺过的,戎人帮他伏击蒯聩,他也会回馈他们礼物,让他们在一片乱象的帝丘城内劫掠一番,子女玉帛任其所需。

至于国人、百工、商贾的利益?在石圃眼中,这些人已经是被利用完的棋子,可以摒弃到一旁了,****后的卫国,自然还是诸卿把持朝局,就像过去几百年间一样,难不成国人还想学南边的曹国,来一出百工商贾的“共和”不成?

不过这件事还没完,还有人没找到。

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他们和卫侯蒯聩间已经是不死不休,只有弑君,再扶持一位血缘较远的公孙为君,才能把这次叛乱变成合理的行为。

所以连带着,十岁的太子也不能放过!

找了一圈后,还是找到了蛛丝马迹。

卫侯的长姊伯姬被子路带人救出,吕姜、太子也被他一起带回离宫室不远的孔氏府邸去了!

“孔圉这是想做在国人暴动里救下周宣王的召穆公么?”石圃冷笑不已,这个老政敌这么做,正好给了他理由。

国人已经失去控制,石圃也不管他们,他集合石氏、孙氏、北宫氏、公叔氏、太叔氏各家族兵,共计三四千人,一群人连火都顾不上扑了,浩浩荡荡地朝孔氏府邸开去!

在他们背后,高耸的卫宫台阁,已经被烧得枯朽不堪,即将坍塌……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父亲!卫君太子在宅邸中,诸卿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孔宅内,孔俚正在苦苦哀求父亲孔圉,希望不要把那颗烫手的山芋留在家里。

“帝丘已经一片乱象,除了此处,夫人和太子还能去哪?”孔圉也很无奈,派临危受命的家司马子路去救自己的夫人伯姬,谁料伯姬不光要自己脱险,还把君夫人和太子带了回来。孔圉是个老好人,心软,被吕姜抱着孩子下拜一顿哭诉,看着孤儿寡母在夜风中瑟瑟发抖实在可怜,就答应了要庇护她们。

现在代价来了,在卫宫大火映照下,数不清的诸卿家兵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的府邸围得水泄不通。石圃让人传话,让孔氏立刻将太子交出去,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伤害他。

“石圃此人心狠手辣,堪比他的先祖石腊,太子一旦出去,肯定会被立刻杀害。何况我听说灵公一脉的公子公孙均死于宫中,国君也死于城外,太子是他唯一的血脉,两位国君虽然昏聩,但太子何辜?”

孔圉大病未愈,才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不久,形销骨立,但下定决定后,却站的比他人高马大的儿子要直。

孔俚急得直跺脚:“我家只有数百族兵,如何与外面数千杀红了眼的诸卿部曲为敌?”

“这……”孔圉叹了口气:“来围攻的只有诸卿,没有国人,凭借高墙,或能坚持到天亮。”

“父亲,天亮以后呢?”

“主君、君子,天亮之后,必有转机!”

火光映照下,是头戴武贲冠,披甲衣的子路拄着戈走了过来,他的身后,跟着近百名全副武装的家臣食客。

“子路……愿与老朽共赴此难乎?”孔圉自己不会统兵,守住家宅的希望全部寄托在子路身上了。先前他带着十余人,就敢冒充其他卿族的家兵冲进卫宫去,在一片纷乱的情况下找到了伯姬等人,又平安无事地将她们送回来,若换个无胆无谋之人,绝无可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路拱手道:“食其食者不避其难,何况夫子说过,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生以成仁,主君为保孤寡不惜与强卿为敌,此乃仁义,吾等乃仁义之师,又有勇,以一敌五也不在话下,坚持到天亮,必有转机。”

孔俚不服:“子路说的转机是何意?”

危机重重,子路却浑然不惧,他大笑道:“吾也没十足把握,只是觉得,以赵子泰的性情,绝对舍不得让半个帝丘给卫侯殉葬!”

……

“这场火真是壮观。”摇着角杯,品着美酒,赵氏驻卫国统帅赵伊站在运河边,欣赏远处卫宫的风景。

帝丘的制高点,卫宫里的新台,正在火海里摇摇欲坠。火焰犹如花束,盛开在夜空中,彼此竞争绽放。把全帝丘所有蜡烛都点燃,也比不上这根正在熊熊燃烧的明炬。

从公子郢被杀开始,帝丘大乱已经持续了四天,但位于外郭的运河区却未被波及,这里是赵氏的领地,是卫侯宫卫、叛党都不敢逾越的禁区。所以各国商贾纷纷跑进来避难,他们也在睁大眼睛看着火焰,脸上的神情既着迷又害怕。

至于那些站在栅栏后面的赵氏武卒老兵,他们在晋国内战期间,早就见过无数卿族毁灭,数不尽的城池化为火海,见怪不怪了。嘻嘻哈哈浑然不当回事,还开始打赌,赌那座历史悠久的楼台还能坚持多久。

赵伊的心情则更复杂些,他在回想着那座高台的历史,来到卫国后,他可是下了一番功夫去了解的。

两百年前,卫宣公违背天伦,在濮阳筑造新台,然后截娶儿媳宣姜,从此这座高台就成了卫国奢靡、富贵、****的象征。

赵伊去过不止一次,她是个雄伟而高大的建筑,刻木兰以为榱,饰文杏以为梁,美丽的飞阁高接云天,抬头则见云霞的轻慢浮动之美,低头可以看到运河之水笔直流长,亦可看到座座苑囿郁郁葱葱……

卫宣公之后,十多位卫侯在这里大宴宾客,无数卫卿在这里发号施令,然而今时今日,这座被翻修过许多遍的高台终于走到了她的终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烈火焚烧了大半夜后,高达六丈的新台发出一阵剧烈呻吟,惊天动地,甚至连运河边都能听到。接着作为基础的石头分崩离析,上城楼的一部分摔下来,着地的碰撞令整个卫宫震撼摇晃,卷起遮天尘烟。

所有谈话都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毁灭。

“可惜了……”

历代卫侯、卫卿的心血和基业,就这么崩塌了。赵伊叹了一声可惜,又明白地告诉自己,卫国过去的一切统统死了、烧了、不复存在了,君主卿士,带着自己的腐朽堕落与阴谋狡诈化为了漫天尘埃。

“烈焰烧毁了盘根错节的枯藤朽木,留下一地灰烬,外来的花,才能在这片土地上尽情开放……”

想着赵无恤临走时的嘱咐,赵伊扔了角杯,站了起来,目视聚集在面前的千余赵卒。他们离开了熟悉的战阵,来到卫国呆了整整两年,可不只是数运河商船有几艘的。

他一挥手,红色大氅在夜风中飘扬。

“击鼓,吹号,热闹看得差不多,二三子也该干正事了!”

没错,这场大火之后,卫国原有的阶级都将坍塌,都将不复存在。而新的秩序将建立,这里将变成晋鲁之间牢固的枢纽,同时也是赵氏的江山!

东方,黎明将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真奢靡,区区一个宠臣家里也如此富贵,吾什么时候也能住在这么大的厅堂里?尽享荣华?”

举目望着这座府邸,才杀了卫侯蒯聩的戎族首领己氏不由对自己的境遇不满起来。

这是卫侯亲信壶黡的府邸,戎人部族因为截杀了卫侯,并献上他的尸身,从石圃处得到的奖励便是可以任意劫掠此处。

己氏带的两百人经过伏击一战后还剩了一百八十多,这些衣着破旧,举止粗鄙的戎人武士欢呼着涌入卫君宠臣壶黡的家中,这里有他们想要的一切,财富、女人以及泄胸中郁闷的杀戮。

但己氏却仍不能满足,在他看来,卫国的宫城才是最可口的战利品,像一根明炬般吸引他的目光。宫室中堆满了卫侯从民间搜刮来的财富,从异国贸易来的珍宝,而且现在一片混乱,简直是一座唾手可得的宝库,这让己氏为之心动眼红。

相比而言,石圃仅允许他们劫掠一座宠臣府邸,只能算是一些剩饭残羹了。

己氏也知道以自己的实力,想要去和数千卿族军队争抢宫室是自寻死路,何况那里的火越来越大,说不定会将自己卷进去。于是他另辟蹊径,在抢光这座府邸后,又带着手下,如潮水般涌进周围的街巷里闾,砸开房门,迈步入内。

他们要的不仅是财富,还有人口。

帝丘国人都去围攻宫室参与抢劫去了,以至于家中空虚,手无寸铁的妇孺遭了秧,还在睡梦中就被戎人揪着头发拉了起来,栓到绳子上,甚至有人兽性大发当场施暴。一时间,帝丘北城外郭响起了一片妇孺的哭喊声。

但在一片混乱的帝丘城中,这点骚乱根本没引起注意,唯一能稳定局面的诸卿,正在全心全意地围攻孔氏府邸。

没多久,这片里闾的数百妇孺便被戎人象赶一群绵羊一样往城外走去,戎人则提着剑走在两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今年要好过了。”己氏咧开嘴笑了起来,他把原属于卫侯的玉璧栓到了自己腰间,但在他虎皮甲衣的映衬下,只让人觉得很碍眼。看着这些掠夺的人口,还有后面用大车拉着的财物,他心里喜滋滋的。

去年因为被卫侯从国都边驱逐,戎人只能跑到山林里勉强生活,但卫国的林子和草场太少,能放牧的牲畜远远不够他们吃,那个寒冷的冬天,他们有四分之一的族人冻饿致死。所以他才这么仇视卫侯,戎人进了城以后才这么如饥似渴地劫掠施暴。

可今年就不一样了,这数百人口可以卖给奴隶商贾,或者留着自己用,在卫国北境占据一片领土,让卫人为自己种地,己氏才懒得自己去料理菜园子。

正想着,队伍里却响起了一阵骚乱,两个弱冠少年突然挣开了绳子,健步奔向夜色。戎人们反应很快,骑马的人兵分两路去阻拦,一名骑马的戎人阻断一个少年的去路,逼他转身,其余的人则把他围在中间,扬鞭抽打他的脸,驱策他四处逃窜,最后挥鞭勾住他的脚踝,使之扑倒在地。那男孩浑身是伤,只能坚持爬行,戎人们开始觉得无聊,便一箭射穿他的背,只剩下那少年母亲抱着尸身,凄厉的哭号响彻夜幕。

己氏无动于衷,让众人继续走,他必须在卫国卿族们反应过来之前,带着人口离开。

但去追另一个男孩的那队人,却久久不归,己氏有些不耐烦了。

过了快半刻以后,他们终于穿过夜色,回来了。

走的时候有三骑三人,回来时,却只有三骑一人。

失去主人的马身上沾满了血,惊慌失措地大声嘶鸣,而仍然牢牢骑在马上那人大腿上也挨了一箭,血流不止。

这位杀人无数的勇士狂奔到跟前,己氏发现他面色苍白,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吾等遇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个人在散播恐慌,于是己氏恼怒地呵斥道:“怕什么?在此等狭窄的地方遇到卫人,吾等能以一敌十!”

“不,不是卫人,是赵卒!”

“赵卒!”己氏全身一个激灵,忍不住一声惊呼,他身边的戎人也纷纷后退一步。

那支可怕的军队,要与他们为敌么?

还不等他们有所反应,黑暗中,一阵弩机惊弦便响了起来,箭矢便从黑暗的里巷里射出,将戎人射倒一片!

有一位披甲,戴胄,持手弩的兵士从里巷里露出影子,他身后也不知有多少袍泽,至少有一百吧?他大声对己氏喊道:“释放百姓,自行离开,饶汝等不死,否则的话……”

“撤!”没有丝毫的迟疑,在杀卫侯时一点不犹豫,劫掠帝丘百姓时不可一世的己氏立刻抛弃了他的战利品,带着还能跑动的族人一溜烟朝北门奔去。

他对于赵卒的战斗力是很清楚的,多年前赵军横行卫地,破帝丘如捅破一张丝帛般轻松,给己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次入帝丘劫掠,他也不敢朝运河边的赵军驻地挪动哪怕一步,一直在刻意绕开他们。

谁料赵卒却自己寻过来了,真是晦气……

得罪谁,也不要得罪赵氏,这是在晋、鲁之间生存的第一要务,他在河间的那些同族,顺赵氏者昌,逆赵氏者亡,血淋淋的教训,己氏不会无知到招惹中原霸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等他们连滚带爬跑出帝丘北门,才发现自己上当了,赵氏根本不打算放任他们离开。

此时已经接近黎明,一支军队乘着晨曦的暗淡光辉,在帝丘北门外铺展开来,不远处的运河边,数艘运兵的大船正在靠岸,将赵卒送上岸。

它们从晋国河内来……

在数百弩机,甚至还有军中便携式弩砲的瞄准下,己氏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他现在明白了,无论是他,还是城中的诸卿,谁都逃不掉……

……

早春时节乍暖还寒,就算从东南方吹来的风也依旧寒冷,公叔戍打了个喷嚏,不由紧了紧自己的裘衣。

他弟弟公叔木带着家兵,跟石圃、孙襄、太叔疾、北宫喜等人一起围攻孔氏府邸去了,公叔戍劝说他们未果,只能带着小部分人回到城南。

国君死了,公孙俱亡,在公叔戍看来,这场大乱对公室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卫国的政权也岌岌可危。这时候要赶快扶持正统性较强的太子继位,迅速稳定局面才对,岂能因为害怕太子长大后为他父亲复仇,而试图杀害呢?

更何况,将矛头指向对百姓不错的孔圉,也会让诸卿这次“杀昏君”的正当性大打折扣,但凡弑君之臣,能有好下场的寥寥无几,只希望公叔氏能渡过这次危机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和一心要铲除政敌的石圃不同,和利令智昏的其他卿族也不同,公叔戍总觉得,这场卫国的内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操纵一般,在朝不好的局面狂奔而去。眼看卫宫新台被大火烧毁,北城也一片混乱,抢掠杀人在每个街巷发生,诸卿却还在忙于火并。

他忧心忡忡,这种乱象若再持续几天,这座都邑便要毁了,究竟谁才能救帝丘于水火?

最终,公叔戍登上了城楼,眺望东南方,那是鲁国的方向,赵无恤五日前离开的方向。

他翘首以待,既害怕,也期待。

害怕那个人一旦回来,卫国诸卿做的一切都会变成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们的宗庙社稷都会被推倒。期待则是因为,现在唯一能将帝丘大乱镇压下去的力量,只有赵氏一家。

不知不觉,黎明已至,凝视东方已久的公叔戍被初升的太阳刺得睁不开眼。等他揉了揉眼睛再一看,竟发现自己周围的家兵纷纷扔掉了武器,举起了手,因为一排弩机正从城墙下指着他们。

而赵氏驻帝丘的统帅赵伊,正面露得意地带人接管南门防务,并派人打开水门。

公叔戍心里一沉,回头向东南方望去,却见朝阳映照下的卫渠上,黑幢幢的兵船正在风和桨叶的推动下,源源不断地抵达,被风吹得鼓鼓的硬帆一片接一片,几乎遮住了地平线上的太阳……

他来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发现一本写战国的幼苗《秦帝子婴》还不错,大家可以去点击收藏,让作者能写下去,第二更在晚上

孔圉府邸外,诸卿的家兵共计三四千人,将这片街巷围得水泄不通,只可惜附近里闾小巷众多,更有屋舍阻挡,他们无法一拥而上,所以能贴着墙进攻的仅有一两千人而已。

孔氏没有参加弑君动乱,实力犹存,不是战斗了好几个日夜的诸卿族兵能比的,所以他们也不敢贸然轻敌,先试探着靠近,结果墙上立刻射来数十支箭,虽然纷纷落空了,但还是吓得诸卿家兵连连后退。

“不到四十步内不准开弓!”

墙垣内,子路喝止了沉不住气放箭的那些食客,他们的箭矢不多,在黑暗中准星必然下降,再这么胡乱消耗,能否坚持到天亮还是个问题。

看外面的情形,子路知道进攻快要开始了,于是他转身对众人道:“水沸否?”

一直到现在,孔氏的食客族兵都坐在地上待命,虽然外面传入的动静让每个人都放松不下来,但只要有子路在,他们就有主心骨。至于无法战斗的臣妾妇孺,任务就是搬运砖石,或者在墙边架釜烧水,让这些人有事可做,也比他们惊慌之下四处乱窜要好。

子路也是没办法,孔氏一向不以兵甲强劲著称,他只能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帮主君守住这一晚。

不止是他们在忙碌,在僵持了半个时辰后,外面的人终于将木梯、门板等器械准备妥当,稍稍列队后,便大喊着冲了过来!

弓手们排成两排,不住的朝孔府内射箭,而前面拿着门板组成一道道木墙人们,则是举着门板快步走向高不过一丈的墙,挡住从上面射下来的箭,搭上木梯,然后就开始攀爬。

“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子路的命令下,孔氏府库里一切长杆的东西都装备到了食客和家兵手里:长矛、长戈、长戟、长铍,甚至还有草叉子,木耙子……

这些长柄的武器将敢于从墙上露头的敌人统统戳了回去,至于胆敢跳下来的,自然有子路带着食客,持短剑贴近将其杀死。

大概又过了一个时辰,墙的两边已经堆了一片尸体,但外面的人还在源源不断地进攻,他们人多,可以轮换。但子路这边人手紧缺,而且在不断减员,个个都带着伤,气喘吁吁。

“何时才能天亮啊?”在敌人攻势稍缓的时候,不知道谁叫了声,因为子路承诺过,坚持到天亮,便有转机。

“快了……”子路看了一眼天边隐约的晨光,这漫长的一夜即将结束,但天亮后等待他们的究竟是末日,还是获救,其实他也不得而知。

“南边,南边,有人上房了!”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有人大喊。

子路先前让人在院子各处都插了火把,虽说谈不上隐蔽,可敌人也同样没办法隐蔽,子路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紧挨街道的屋顶上已经有了十几个人,他们正在张弓搭箭,居高临下地朝孔府射击。

十几箭呼啸着射入,一时间院子里的食客家臣手忙脚乱,还有两三个倒霉鬼被射中,躺在地上大声的惨嚎。

“将他们射下来!”子路却不慌,接过硬弓,抽箭张弦,一箭就射死一人。接着又连续开弓射落二人,院子里的人心顿时就稳住了,纷纷为子路欢呼。

他的射术传自夫子,虽然不如师弟颜高那样百发百中,但在众家臣里却算出众。

但本来就不是为防御而设计的孔府处处漏洞,他们刚解决南面,东面却又出了问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木桩来了,靠墙的站稳抓紧!”突然每个人都听到站在台墩上的人大声示警。

墙外,已经杀红眼的诸卿家兵排成两列纵队,两排人抱着一根粗大的木柱房梁,狂喊着冲了上来,重重撞在墙上!

府邸的高墙顿时巨震,整个院子都猛地一颤,屋顶的瑞兽也打着晃,甚至还有掉下来砸到人。

撞击一次,诸卿家兵们抱着木柱后撤十几步,发力再上,子路等人准备起身射击,奈何外面的人又爬上了街道对面的屋顶,几十支箭射进来,压得他们抬不起头。

一次又一次剧烈的撞击,里面的人却无从阻止,大概十多次以后,他们恐惧地发现,墙裂了,一道缝隙正在蔓延开来……

孔府四边的高墙虽然用砖瓦砌成,比一般的夯土墙要牢固,但并不是为了防御而修建,但仅此而已,没法和堡垒相提并论。在几十个人抱着的大木面前,比纸糊的也就是强那么一点点,再撞一次,东面的高墙就要被撞坏了。

大难将至,孔圉的府邸已经乱成一锅粥,府中不止有血气方刚食客家兵,也有许多妇孺臣妾,他们纷纷喊道。

“打不下去了!”

“让主君投降罢!”

“快献出太子罢!”

一时间哭声喊声骂声,响成一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孔圉性格看似柔和,实则十分坚持己见,否则也不会因为不迎合卫侯,导致执政之位都丢了。

不到最后一刻,只怕他不会屈服。

众人惶惶,子路却默然不言,食其食者不避其难,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夫子说过,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生以成仁。为仁义而死,也挺不错。

他戴着武贲冠,披着重甲站在即将破裂的墙垣前,手中长剑已饮饱了鲜血,只是刃有点卷,毕竟今夜它无数次地砍进骨头里。

“老伙计……陪我到最后的,还是只有你。”子路低头笑了笑,他不由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夫子的情形。

那时的他,是家乡出名的轻侠恶少年,头戴雄鸡尾羽装饰的帽子耍威风,佩戴着公猪鬃毛装饰的长剑显示自己的无敌,曾经瞧不起文质彬彬的孔子,屡次冒犯欺负他。

孔子却不以为忤,九尺的身躯下隐藏着惊人的力量,这是继承了他那能撑起城门的父亲的力量。一只手就将子路降服后,笑着问他:“小子何好?”

子路记得,自己那时候年轻好胜,在力气上比输了,便一把抽出腰间的剑,梗着脖子道:“吾好长剑!”他当时琢磨的是,要如何才能把这个啰里啰嗦的大个子刺个对穿,让他再也无法对自己废话。

孔子大笑:“剑者,小道也,以汝之能,若加以好学之心,日后当不仅限于一介游侠。”

子路虽然出身卑贱,却有几自傲,他张狂地说道:“我听说南山有一种竹子,不须揉烤就很笔直,削尖后射出去,能穿透犀牛的厚皮,所以有些人天赋异秉,又何去浪费时间学习?学又能学到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子却笑意悠长:“不然,若能在竹箭的尾部安上羽毛,再将箭头磨得锐利,不是能射得更深更远?学的用处,就在于让有天赋的人括而羽之,镞而厉之。”

子路这才心服口服,下拜表示受教。

“哗啦”一声,子路的回忆被打断了,东边高墙上已经被撞出两个大洞,透过那两个窟窿,已经能清楚的看到外面的阳光,还有无数狰狞的面孔……

“夫子……”子路睁开了眼。

“我跟着你学了二十年,身上除了勇之外,也学到了仁则爱人,信则不欺,忠则无二心。算是‘括而羽之,镞而厉之’的好学君子了么?”

“只可惜,我唯独缺少了惜身避险的智啊,终究成不了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

他自嘲地笑了笑,抹去虬髯上清晨的露珠,正了正自己的冠,又结紧了缨带。这是在拜入师门后,夫子郑重其事地给他加上的,二十年来,他从未让它歪斜过,哪怕在战场上也是如此。

下一刻,墙体被彻底推开,诸卿家兵一涌而入,零星的箭矢阻止不了他们。

但子路却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他们前进的路上。

长剑笔直,以一敌众,浑然不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敌人已突破墙垣,从东向西攻打孔宅。子路让人在宅院门口放了火,阻止他们入内,但还是不断有人冒火冲进来,他和寥寥几名还能战斗的食客不断抵抗他们的冲击,犹如巨浪冲击下孤独的渔船。

好在子路剑术超群,这种战局限于眼缝之前的巷战,轻侠出身,从小就在街巷打架的他比正规训练的兵卒更厉害。

剑影之下,胆敢朝子路拔剑的人若不拔腿逃窜,就得死于非命。

在他们惊惧的目光下,子路纵声高呼,挥剑大开杀戒,手臂一直到肘成了红色,在朝阳光线的照耀下泛着血光。

他有些醉了。

这就是战斗的狂热,在拜入夫子门下后学礼学仁后,他已经多久没经历过了?时间变得含糊,变得缓慢,甚至停顿,过去和将来一齐消失,恐惧、思想、甚至身体都不复存在。

惟有此情此景、此时此刻!他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感觉不到甲衣的沉重,感觉不到淌进眼睛的汗水。事实上,他不再有感觉,不再思考,只有战斗,只有对手,一个,下一个,再下一个……敌人惊慌失措,子路则生龙活虎。纵然死亡就在身边,但他何惧他们缓慢的戈矛,轻舞欢歌,放声长笑,这才是当年纵酒狂歌的仲由!

他陶醉在杀戮中,这时候,仁义智慧都没了用武之地,只剩下最本能的勇悍,让子路在混战中伤而不死。

但再勇猛的武士,也终有精疲力竭的时候。

他们已经退到了孔氏府邸的正堂外,里面就是子路要保护的众人,他的主君主母,还有卫国的夫人和太子。

手中的长剑越来越沉,身边只剩几个人,其余的要么死了要么投降,一支箭呼啸射来,将他整个人钉在了门柱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肩胛位置血流如注,子路发现自己连拔出箭的气力都没有了,只能看着对面那人再度开弓,瞄准了自己。

来人没有立刻松弦,因为诸卿胜券在握,他可以在众人面前表演一下贵族的高尚。他是公叔木,公叔氏的庶子,子路在卫国期间,和他打过好几次交道。

他嘴角带着得意的笑:“子路,汝乃壮士,今日当死于吾箭之下,庶士被卿族杀死,亦当荣幸。”

“要杀便杀,少废话!”子路见过最高贵的黎民,也见过最卑劣的卿大夫,他可不认为这是什么荣幸。

但也许,自己这一生也就这样了。他闭上了眼,等待命运降临。

但弓弦响动之后,他却没有感到丝毫疼痛,一睁眼,却见公叔木摇晃了几下,倒在了地上,背后插着一支穿透甲衣的羽箭……

……

“公叔!”

诸卿的家兵大惊失色,茫然四顾地寻找凶手。

“卿族死于庶士之下,也不算耻辱。”上方的屋顶处传来一阵大笑,子路一抬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高瘦的身材,那张巨大的弓,那娴熟的箭技,除了他师弟颜高外,还能有谁?

颜高并非孤身一人前来,他的身后,一个又一个背负箭袋,或者手持弩机的赵军材官爬上房顶,朝院子里的诸卿家兵放箭。众人战斗了一夜,本来就又累又饿,胜利在望之际突遭袭击,顿时抱头鼠窜。

等诸卿家兵们退走后,颜高跳了下来,走到闭目休息的子路身边,嘴角带着讥诮的笑:“子路师兄,死焉?活焉?”

子路无力地睁开眼,他实在没有气力与颜高说笑了。

“子骄,你来做什么?”

颜高早在十年前就投靠了赵氏,如今官越做越大,统领鲁国材官,在曲阜教授新兵习射,他怎么会来卫国?

“自然是来救你的。”

颜高伸出手,将子路拉起来,瞧了瞧他的伤势,让手下去找几块布来,给子路包扎包扎。

就在这期间,子路只听到外面一片噪杂,鼓声轻快,这是行军冲锋用的鼓,喊杀声和求饶声从外向内席卷。是诸卿的家兵,本来已经攻入孔宅的他们,却遭到了神秘来客的攻击,在一刻不到的时间里土崩瓦解。

“真如子路说的一样,天亮便有转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紧闭多时的正堂大门开了,孔俚扶着父亲孔圉和母亲伯姬走了出来,有些难以置信。卫侯夫人吕姜也眼睛通红地跟在后面,太子则畏畏缩缩地抱着她,不肯松手。

还活着的家臣来报,说诸卿家兵已经完全败退四散了,但孔府外面,又被一支军队围得水泄不通,而且那些人甲兵锋利,比诸卿家兵强了不止一倍,家臣食客们都不敢反抗。

“也罢,该来的还是来了,随老夫出去看看。”孔圉脸色不佳,宅邸里堆得满满当当的尸体,还有浓厚的血腥味让这些被保护者面色苍白,幼弱的太子还反胃吐了一顿。

走出府邸后,一抬头,北面有一点红光,那是卫宫新台的火光,高大的楼阙在火光中扭动,挑起的飞檐仿佛浴火的三足金乌,直欲展翅高飞。

即使隔着好几里,他们依然能感受到那份炙热,这十多代卫侯收敛的民脂民膏啊,烧了一整夜,还没烧完。

而府邸外面,则是清一色的黑甲兵卒,一排又一排,他们抬走尸体,搜查旁边的街巷。诸卿的家兵垂头丧气地跪在地上,孔圉还在其中看到了他的政敌石圃、北宫喜等人,他们没了往日的卿族气度,在兵刃威逼下瑟瑟发抖。

孔圉自己也比他们好不到哪去,房顶上的弓弩手隐隐瞄着他们呢,所以任何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有浑身是伤的子路仍然仗剑护在边上。

恰在此时,钟声也从城池彼端传来,青铜的低沉轰鸣一声比一声急促,响彻街道与里闾,传遍帝丘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示警用的钟声,也是大乱消弭的预示。

每一个劫后余生的人都和孔氏一家一样,悄悄来到窗边门旁,向外窥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