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9章 美哉室!其谁有此乎?(2 / 2)
然而觊觎蛮氏的进军却惹来了楚国叶公的剧烈反应,叶公抽空派了千余楚兵进驻蛮氏的梁、霍两地,牢牢把守着汝水,导致郑军游速部不敢进攻汝南之地。
这时候正好是赵无恤在汶水大败齐军,俘虏数万人的关键时刻,郑国人却被蛮氏这块鸡肋拴在汝水一带,等反应过来,齐国已经垮了,从进攻转为防守……
郑国七穆一时失声,纷纷谴责执政驷歂不该听子贡之计,由此导致驷歂不得不提前告老,罕氏的罕达成为新的”当国“。
罕达上台后,开始进行新的政策,首先忙不迭地退出反赵同盟,断绝与齐、知的关系,归还宋国边邑,以避免赵氏将征伐的目标对准自己。
因为赵氏经历了赵鞅死去,无恤决定休养两年一举灭知,所以也没有与郑国为难,郑人总算平安度过这次危机。
之后,罕达又与楚国叶公接洽,以赵、吴强大为理由,谋求和解,声称郑国愿意作为楚国的北方屏障,隔断赵、楚。叶公觉得有理,他当时正忙于准备随楚王征讨顿国,也无心再与郑人纠缠,便与郑国分汝水而治,并默许郑国西入阴地的举动,声称三涂山以南属楚,三涂山以北属郑。
郑国这才终于实现了战略目标,全取伊洛、陆浑之戎聚集的阴地,楚国叶公也顺便从中分得一杯羹,接受了部分阴地之戎。
当时晋国的知氏认为“晋国未宁,安能恶楚、郑,必速与之!”他们对此视而不见,反正阴地大夫士蔑在战争里中立甚至偏向赵氏。
不过现如今晋国执政换了人,郑国人便开始揪心了:赵无恤会不会翻脸跟郑国索要阴地?到时候是给还是不给?他们之所以将孔子敬为上宾,也存了此人毕竟与赵无恤和诸多赵氏重臣有师生关系,实在不行就将他作为人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几个月过去了,赵氏那边倒没有太大反应,反而是韩氏占据了河外的虢、宜阳等地,对一条伊水相隔的阴地也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这让郑国人意识到,自己有了一个新的敌人,韩氏!
……
面对韩氏的挑战,郑国不像赵氏那般惧怕,他们开始积极寻找靠山。一时间,秦国与郑国开始迅速接近,加上秦楚的传统盟友关系,秦、楚、郑隐隐结成了一个对晋防御同盟,不过这其中却没有赵氏太多事,秦国在河西隔着大河对峙的是魏氏,郑国则与韩氏有冲突……
隐隐约约,事情竟开始朝着赵无恤希望的方向发展了。
不过在这件事之后,郑国君臣对待孔子的态度是越来越冷淡,有一天罕达与孔子交谈,看到天上飞翔的雁,仰头注视,神色心思不在孔子身上。
孔子于是知道,自己又到上路的时候了,他的生命里,注定刻着流浪二字……
“夫子,吾等该前往何处呢?”这一年的一月底,喧嚣的新郑街头上,师徒一行人又一次站在十字路口。
孔子坐在牛车上闭目,凝神思索了一会后叹了口气:“衡门之下,可以栖迟。泌之洋洋,可以乐饥。就去陈国、蔡国那边看看吧。”
于是一行人辗转南行,朝媯姓的陈国驶去。
两个月后,被困于陈蔡之间的孔丘精疲力竭,却不曾后悔当初的这个决定。
他从不为自己做的任何选择懊悔!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隼鸟拼命拍打翅膀,似乎要飞离苦海,它越飞越高,越飞越高,然而终于飞不动了,毕竟旧伤太重。它翅膀无力地收缩,朝着颍水流经的青绿色大地,如坠落的流星般垂直落下,落到了陈侯的宫室庭院里,双腿抽搐了几下便死了。
陈国的宫中竖人们闻讯赶来,发现隼鸟身上插着一支箭,一支很奇怪箭:箭镞是石制的,箭长一尺八寸,扎在隼鸟身上似乎已经过了很长时间。一时间,这件事在陈都宛丘被传为奇闻异事,甚至传到了陈侯越耳中。
“据宫人所说,此鸟在空中飞的缓慢而鸣叫悲哀。徐徐而飞,是因为故疮痛苦;其鸣也悲,是因为与鸟群久久失散,一路飞到陈国还带着这支箭,故疮未息,难怪会掉落下来,只是这支吾等从未见过的箭,又来自何方呢?寡人深为不解。”
陈侯越是陈怀公的儿子,继承陈侯之位已经七年了,脸色白皙,陈国夹在楚吴之间,他却面无忧色,也不喜欢军政,整日只对一些奇闻怪事感兴趣。他在陈国宫室殿堂内一发问,陈国的卿大夫们都面面相觑,无人能答。
最后,还是殿堂靠后的位置,一个浑厚的声音响了起来。
“君上,寄居在臣家中的孔子乃鲁国闻人,他或许能说出个究竟来。”是陈国的司城贞子,位列上大夫。
于是陈侯这才第一次接见了来到陈国将近半月的孔丘,与他在亭中对坐,不问苍生国政,只问奇闻异事。
“这应该是楛木石矢……”孔子寄居在司城贞子家中,歇息了几日后,从郑国远道而来的疲态已经一扫而空,接过箭矢后端详片刻,便给出了答案。
“楛木石矢?来自何方?”
孔子说道:“隼飞来的地方很远,名为肃慎,在燕国、孤竹之北千里之外,这是肃慎部族的箭。从前周武王攻灭大邑商,派召公北伐,打通与北方各个蛮夷部族的道路,使得他们畏惧周室威德,便各自将那里的地方特产送来进贡。肃慎部族进贡的正是楛木石矢,楛木做成的箭杆、石头打制的箭镞,箭长一尺八寸,这些东西在典籍中都在记载。后来武王为了昭彰虞舜的美德,就把肃慎进贡的箭分赐给长女大姬,又将大姬许配给虞舜后裔胡公满而封胡公在宛丘,建立陈国。若陈君派人去府库按照名录寻找一番,或许还能找到旧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侯便试着派人到旧仓库中寻找,果真得到这种箭,和孔子所说的一模一样,一时间陈侯大喜,惊孔子为天人,也开始时常邀请他入宫畅谈。
渐渐与陈侯熟络以后,孔丘便乘机对他说道:“当年周武王将珍宝玉器赏赐给同姓诸侯,是要推广加深亲族的关系;将远方献纳的贡品分赐给异姓诸侯,让他们不忘记义务。如今天子受晋卿逼压,正需要诸侯支持,陈乃二王之后,也曾是中原大国,君何不派人去朝见天子?恢复职供?”
说到这里,气氛顿时冷了下来,陈侯越像是看痴呆一样看着孔子。
宛丘乃古庖牺氏所都,曰大昊之墟。周初封舜后胡公满于此,为陈国。东周初年,陈国原与、蔡、郑同为豫州中等邦国,是周天子的左膀右臂,后因楚、齐、晋、秦四强兴起,他们交争于中原,陈国居于四战地域,无日不处于战争的气氛之中,国势日趋衰弱。加之陈国君臣荒淫无度,相继发生两次争夺君位的内乱和残杀,国势便一蹶不振,渐渐沦为楚国的附庸。
楚国与诸夏不同,自有一套封建体系,陈、蔡、许、随等附庸已经被纳入其中,相当于楚分封的县公一般,要出兵为楚国服役征战,还要经常朝拜,只是独立性更强一些罢了。
如今虽然楚国被吴国破郢,一度中衰,但在令尹子西、司马子期、叶公等贤臣辅佐下,楚国开始一天天地复兴起来。他们开始报复十年前破郢之役的旧怨,前年攻灭了试图投靠吴人的顿国,去年又攻灭了曾侵吞楚国疆域的胡国。陈国因为距离楚国要近一些,加上前一代陈怀公是被吴王阖闾召唤到姑苏后死在那里的,所以陈国畏惧吴国的野蛮,想要继续呆在楚国的羽翼下。
所以陈国国君倒是经常朝楚,在郢都恭恭敬敬地称楚君为“楚王”,为了讨好楚国令尹、司马无所不用其极,生怕像楚灵王那次一样,一言不合就把陈国夷为县邑。
总之,自从百年前落入楚国控制下后,陈国再未朝见过周天子哪怕一次,楚庄王问鼎之轻重那次,倒是作为御者跟着去周王室边上逛了一圈……
这节骨眼上,孔丘却跑来建议陈国去朝见周天子?陈侯越只觉得他怕是想要复周礼,尊周王想疯了。
陈侯也是个轻佻之人,便把这件事当做一个笑话告诉臣子们,陈国的执政公孙陀对此嗤之以鼻,说道:“自从平王东迁以来,鲁国向周天子朝贡7次,其中鲁国国君亲自去的有3次。同时鲁国却朝齐侯11次,朝晋厚20次,连孔丘的家乡鲁国都如此作态,他何必来说陈国的不是?如此迂腐之人,其言不足让君上听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孔丘师徒在陈国的日子又开始变得难过起来,孔子见自己的想法不能见用,只能叹息道:“不如离去……”到了三月份时,他们收拾行囊,再度上路,准备去更南方的蔡国走走。
……
周武王克商建周后,封同母弟于蔡,称蔡叔度,武王早死,周公摄政之后,蔡叔、管叔参与武庚叛乱被剿灭。管叔被杀,蔡叔则被流放,由于蔡叔的儿子品行端正,于是周公劝周成王复封蔡国,其都邑迁往今上蔡,若不算吴国的话,算是诸姬的最南端了。
春秋初年,蔡国国力尚强,曾与鲁、宋等出兵伐郑。直到楚文王时利用蔡国、息国二国的矛盾,出兵俘虏蔡哀侯,将蔡国纳入楚国控制范围,从此蔡国深受其害,沦为楚国附庸近两百年,风俗、文化都楚化了。公元前前531年楚灵王一度灭蔡,三年后蔡平侯复国,并迁都吕亭,称之为“新蔡”。
十多年前,因为楚国令尹子常的贪婪,囚禁蔡侯,导致蔡侯获释后沉美玉于汉水,发誓一定要报复楚国!于是便和唐国一起叛楚,引诱吴师攻入郢都,差点就颠覆了楚国。
如今蔡国正处于复兴的楚国和强大不减当年的吴国之间,局势颇为敏感。眼见楚国渐渐复兴,连续收服陈国,灭顿、胡二国,切断了由蔡通往吴国的道路,对蔡国呈包围之势。蔡侯申顿时就慌了,整日担心楚军来报复,但事到如今他已与楚国有大仇怨,无法再回头,所以便广发劳役戍边,对边境的管控十分严密。
孔子此时选择南下蔡国,实在不能称之为明智,只是他放眼天下,竟无一处能容身之所:
鲁国的家乡回不去,因为那里被赵无恤篡权,如今安插了一个儿子做大将军;卫国也去不了,自己的老友孔圉、遽伯玉等或为赵氏做事,或直接去当了赵无恤的邺城上宾;齐国……在孔子眼中,陈、鲍二氏的所作所为,和赵无恤挟晋侯之举也查不到哪去;宋国,操持鬼神之说的大巫南子不欢迎孔子;曹国陶丘,也号称“共和”,成了一个无君无父之国,孔子对子贡也有些失望,只差指着他痛斥”非吾徒也,小子可鸣鼓攻之”了。
一时间,孔丘心头只能发出“天下何国不通赵”的感慨。此外的郑、陈都不待见他自不必说,所以孔子找来找去,竟只有秦、楚等几处能去了。
不过他更想去的,还是吴国的延陵。延陵季子高寿,这位八旬老人在纷繁扰乱的野蛮吴国,却过着文质彬彬的恬淡生活,孔子心向往之,一直想去拜访,但去延陵,蔡国就是必经之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让师徒一行百余人没想到的是,他们刚刚靠近陈蔡边境的一处野地时,却遇见千余蔡兵呼啦啦冲上来,也不打招呼,就给围住了!
……
“吾等乃鲁国游士,途径贵国,并无他意!”
漆雕开嘶声力竭的呼吁似乎并没能起到作用,蔡国人的兵甲一言不发,朝孔丘及其弟子围拢过来,戈矛和箭矢对准他们,一副要在此赶尽杀绝的架势!
孔丘让弟子们在车后,自己则如同护雏的雌兽般上前,举袂自报家门:“鲁人孔丘在此,还请贵国大夫过来说话。”
也不知道是不是蔡人地处南方,听不懂孔丘那略带鲁地口音的雅言,交头接耳一番后又继续向前推进。
“夫子,讲不拢,冲出去吧!”子路大声喊了起来。
孔丘忧心忡忡,看着不听己方解释的蔡人,也不知是何缘故要与自己为难,只能点了点头,嘱咐道:“休得杀人。”
“我当年从夫子遇难于匡地,被匡人所围,如今又遇难于此,难道是命当如此?为了不让夫子罹难,公良孺宁可勇斗而死!”面对如此危局,勇猛的子路和公良孺一左一右抽剑在手,斗甚勇。
蔡国的军队以脆弱和无斗心著称,于是子路和公良孺两个猛士,便能让他们不敢靠近。孔子等人且战且退,退到了一处小丘下。这时候天已擦黑,蔡人没有追上来,而是在附近远远地观望,似乎有些拿不定主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子又让弟子颜回等人去与之交涉,这时候终于有个能说得上话的蔡国人站出来,隔着老远冷冷地对他们说道:“前几日,有人来向驻扎沈邑的大夫告发,说一支百余人的队伍将途经蔡国,里面有楚国和陈国派来的奸细,打算里应外合,攻破蔡国!沈邑大夫这才派吾等前来堵截。”
孔子师徒哗然,孔子也左看右看,举起手无寸铁的双臂,笑着对那蔡人僚吏道:“君子无所争,俎豆之事则尝闻之矣,军旅之事未之学也,更不会介入列国争衡之事,想必是贵国误会了。”
但那蔡吏却也无法做主,他不耐烦地说道:“误会不误会自有大夫和国君定夺,所有人在此地等待,待吾等禀报大夫,大夫再报君上,方能决定汝等是擒是放!”
他们也不再多言,牢牢地把守着小丘附近的道路,看样子是打算在上司命令再度下达前,将孔子一行百余人困死在这里了。
……
时值三月,南国之春,在一片绿色草海中,小丘宛如一座岛屿。
孔子一行人在陈蔡之间的隙地上,已经被困了整整七天了!
蔡人封锁了这座小丘周围的道路,没法通行,到第三天时,孔子师徒干粮耗尽,断绝了粮食。随从的弟子疲惫不堪,饿得站不起来。
这是一处贫瘠的小丘,除非他们愿意像牛一样咀嚼草叶草根,否则几乎找不到任何食物。他们曾尝试吃蚂蚁,但这些又小又黄的东西小到没有什么营养,而且会让人满口发酸。
有的弟子找到了一片灌木丛,弯曲的枝节上挂满了绿色的硬果子。闵损等人犹豫地看了它们两眼,最后还是忍不住,从其中一枝上摘下了一颗,咬了下去。果肉酸而耐嚼,过后还有一阵熟悉的苦涩,很不好吃。但光是咀嚼,便能让他们的肚子开始咕咕乱叫,接下来大批弟子闻讯赶来,双手摘下浆果,并把它们往嘴里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当日入夜后,他们的胃开始抽搐,疼痛让人无法入睡,许多弟子一直在干呕和拉稀。
“要是子迟在这就好了……”
众人不由怀念起能轻易识别各种野菜植物的樊须来。
次日,他们排泄出的已经是棕色的液体,而且极其难闻,孔门弟子在原野上蹲得到处都是,哀嚎遍地,臭气熏天,“君子儒”的优雅消失殆尽。
他们拉得越多,就越发感到口渴,所幸喝的东西不成问题,被围困的地方有一条浑浊的小溪,虽然溪水同样会让肚子痉挛。他们的腹中仿佛爬满了毒蛇,扭曲着撕咬肠胃,但这可比口渴要容易忍受多了,除了吮吸高草上闪烁的清晨露珠之外,他们没有别的东西可以喝。
在这困厄之际,有一个念头第一次在将夫子视为楷模的众弟子脑海中闪过:“夫子的学说难道有不对的地方吗?否则我们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呢!?”
但哪怕是在这种情形下,孔子仍讲习诵读,演奏歌唱,传授诗书礼乐毫不间断。
在众人有气无力的应和声中,终于有弟子愤愤然而起,发出了质疑的疑问。
“夫子不是要教我们君子之道么?君子也有如此困厄倒霉的时候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今天开始要上佤山调研,条件很苦,有没有4g给我上传章节也是未知数,所以以后几天只能尽量保持不断更了,这章还是熬夜码的,大家理解下……
……
“夫子不是要教我们君子之道么?君子也有如此困厄倒霉的时候吗?”
孔子的弦歌停了,他抬眼望去,站起来面露愠色的是子路,平日里内心最尊崇他的子路,也是最敢于直言的子路。
子路这几年过得实在憋闷,他的理想本来是“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然而现如今,这梦想依然是白日梦,却是他那仅有“方六七十,如五六十”志向的师弟冉求在鲁国建功立业,于汶水一战中率部重创齐人,名扬天下。
而另一位同窗子贡也赫然成为曹国的实际执政者,夫子先前最不待见的两个弟子宰予和樊迟,一个也是曲阜县令,另一个则被调到晋国的担任赵氏的农官。这是混得好的,其他人如公治长等也各司其职,各展其能。到头来,自己却依然在到处流亡,不名一文。再加上这几日的糟糕处境,思前想后,性情耿直的子路有些生气了。
孔子知道弟子们被困厄了七日,都有怨愤之心,离开鲁国已经好几年了,每到一个地方,就不断有新的弟子拜入门下,但也不断有人中途退出,或留在沿途邦国城邑给别人做家臣,或直接就去投奔冉求、子贡、宰予甚至赵无恤去了……
于是在忍饥挨饿的空隙,孔子就决定对弟子们再上一堂课。
他对子路说道:“君子能固守困厄而不动摇,小人困厄就指不定要胡作非为了。”
子路一时在气头上,本想依靠自己的一身武功,再带上几个能动弹的师兄弟去外面的蔡军营地转悠转悠,像昨日偷回那只小猪一样,再寻觅点东西。如今孔丘这么一说,子路便惭愧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虽然昨日献上烤熟的小彘时,饿坏了的孔子也不问出处,盘腿坐在地上,接过来就吃,要知道他在鲁国为官时,可是“席不正,不坐;割不正,不食;无酱,则不食”的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还是夫子镇定。”众弟子不管心里怎么想的,如今这种情形下,也只有团结一致才能度过难关,饥肠辘辘之际,也只能用一些重复强调的精神寄托来缓解痛苦了。
于是弟子一个接一个来到孔子身边,孔子看着他们,说道:“诗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汝等是不是在想,吾等的学说难道有不对的地方吗?否则为什么沦落到这个地步?”
众弟子面面相觑,不愧是夫子,一下就猜到了自己心里的疑惑。
“汝等都说说看,为何会如此?”
众人寂静,还是子路大咧咧地说道:“我猜想是因为吾等还没有达到仁的程度吧!所以诸侯卿大夫都不信任我们。亦或是还没有达到知吧!所以各国都不实行夫子的学说。”
“假如仁者就必定受到信任,那为何还会有伯夷、叔齐饿死在首阳山?假如知者就必定能事事顺利,那怎么还会有王子比干被剖心?”
孔子笑着将问题返还给子路,让他自己纠结去,也不知能缓解多少腹中的饥饿,又或许会在想不下去时愤怒得哇哇大叫,索性倒头就睡,这就是子路的性格。
子路下去后,又有人提问了,是身高仅有五尺的学生高柴,他略带犹豫地说道:“夫子的学说极其弘大,所以天下没有国家能容得下您。夫子是否可以稍微降低一点标准呢?”
孔子摇了摇头道:“柴,你听我说,优秀的农夫善于播种耕耘却不能保证获得好收成,优秀的工匠擅长工艺技巧却不能迎合所有人的要求。君子能够修明自己的学说,用礼乐来规范国家,用道义来治理臣民,但不能保证被世人所理解,如今若不修明自己奉行的学说却去追求被人接纳,那就背离我的志向了!”
众人缄默不言,弟子们再度在心中叹息,夫子,还是太过固执了。除了原宪、漆雕开等一批以诋毁反对赵无恤为主要目标的“君子儒”外,其实其余弟子都希望夫子能早日与赵氏和解。那样的话,无论是为官还是安逸富庶的生活,晋、鲁、宋、卫、莒都能对他们大开方便之门。
夫子何苦跟自己的女婿别扭呢?一别扭就是四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在他们摇头叹息,为夫子想不通之余,正好外面子路又风风火火地走了回来,对众人喜笑颜开道:“子渊回来了!”
颜回正好跟在子路后面,他感觉全身肌肉酸痛,像是有了发烧的前兆。去周围探路时,岩石也擦破了他的双手,他在半道上用木刺挑出一个个烂掉的水泡,然后恢复了恬淡的笑容,举着从山里农户苦苦哀求才讨来的米,对众师兄弟们说道:“有米了!我这就进去煮,先让夫子食用。”
……
是啊,何苦呢?
等众弟子退下后,孔丘卧于勉强能遮风避雨的山脚破屋内,心里也在发出疑问。
去年腊月,他接到女儿孔姣来信,说自己有孕时,孔子露出了会心的笑,起身在屋内踱步数圈,想着要给外孙取一个怎样的名,如今,她已经怀胎六月了吧?
但为君子者,亲情要讲,原则性的问题却绝不容妥协!虽然孔姣也在信中恳求他接受赵氏之邀,去邺城居住,在那里可有广厦千万间,让孔门弟子居住欢颜,还可以阅览群书,有良好的讲学环境,可以让孔门之学在晋国也发出一个芽来。
但孔子还是断然拒绝了。
因为他已经差不多猜到赵无恤的目的的,此子乃天生的窃国大盗,不但要窃取鲁国,还要窃取晋国。更可悲的是,伯禽和唐叔虞的家国社稷,真的很可能会落入赵氏手中。
这与孔子一向推崇呼吁的东西完全相悖,所以道不同,不相为谋!
虽然,他也明白家的诱惑,亲人的诱惑有多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草席上眯着眼,感受着屋外猛烈的阳光,想必千里之外的鲁国也是蓝天万里无云。
“暮春三月,天高云淡,好想和子晳一起,穿上春服,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去沂河里沐浴,在舞雩台上吹吹风,一路唱着歌走回家啊……”
幻想中,明亮湛蓝的沂河从山下淌过,在阳光下泛起粼粼波光。自己还能见到这样的景色吗?在家乡鲁国时他才感到自己是完整的。
继昨日的那几口彘肉后,他就没再进食过,饥饿不但折磨着他的弟子,也折磨着老人的肉体和精神,他的意识开始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也许我现在正在缓慢地死去。”孔丘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夏人殡于东阶,周人于西阶,殷人葬于两柱之间,若就这样困厄死去,他希望能以殷人的礼节下葬。棺椁三寸,被无数撮黄土掩埋,立一个墓碑即可,中原人都以此来给生命画上句号。
可要是孔门弟子在这里全灭,谁还会给他树立起封土呢?可能只有一个衣冠冢了,也许是远在鲁国的妻儿吧,也许是嫁到晋国的女儿罢,他最不希望的人就是赵无恤。
若是如此,我还不如成为豺狼和吃鸦雀的食物,他悲伤地想,“而尸虫则会在我的胸腔上钻出洞来。”
人死后又会怎样呢?
如果传说中的司命前来夺走他的性命,带他回到殷人所处的两柱之间,他就能够和未曾谋面的父亲、祖先微子启等人重逢,变成鬼。孔子不尽信鬼神,但作为殷商之后,却又不能不信。虽然人看不见,也听不到,但却无处不在,好像就在人的头上三尺,又好像就在人的左右,为鬼为灵,驰骋在星空中,直到永远……
就在他迷迷糊糊间,孔子却闻到了一股熟悉而陌生的香味,整个人顿时就醒了过来,缓缓转过身,却看到颜回蹲在陶釜边上,用手抓锅里的饭吃!
他因为食物而炽热的心,顿时就凉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困厄,真的会让原本的君子失去本来的面貌,做出小人行径么?
这一次,孔子开始怀疑起自己的初衷来了。
……
“夫子,饭熟了!”
孔子翻过身,缓缓点头,假装没看见颜回抓饭吃的事情,起身说道:“我刚才梦见先祖,故在吃饭前先要取一点饭祭奠一番,但食品要特别洁净才行。”
颜回是老实人,立刻下拜稽首解释道:“不可!方才有煤灰飘到釜中,我用手将其扣出来,上面沾了一些饭粒,见扔了可惜,就吃了下去,釜中之饭已不洁,不可祭先人。”
孔子孰视颜回的眼睛,只见到了一片清明,便叹息道:“所信者目也,而目犹不可信;所恃者心也,而心犹不足恃。识人殊为不易,我差点就错怪了回,果然,要了解一个人本来就不易啊……”
困厄之际,师生之间的关系,变得比平常更为脆弱,孔子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权威性被弟子公开质疑,而自己对最心爱弟子的信任,其实也没有过去想象的那么深……
不过,聪明快乐的颜回或许能给自己答案。
他看了一眼釜中半生不熟的粟米饭,咽了下口水,认真地问颜回道:“诗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回啊,你觉得我的学说是否有不对的地方?否则为什么沦落到这个地步?”
颜回摇了摇头道:“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但就算不被世人容纳又如何?不能领会其中要意,这是作为弟子的耻辱。不被采用,这是当权者的耻辱。故不容方能见君子本色!在困厄中改进和修明夫子的学说,这才是夫子该想的事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子高兴地笑道:“回,见一而能知十,我亦不如也……假以时日,你的学问成就必将远远超过我!假使你拥有许多财产,我完全可以给你当家宰。”
师徒交谈之余,子路却径自推门而入。
“夫子,外面有变!”
……
“夫子,子渊,听!”子路面色凝重地说道。
颜回侧耳倾听,也听到鼓声隔着老远发出低沉微弱的隆隆声响。孔丘也听见了,他皱起眉头,走出门口。
到了外面,鼓声更为响亮,弟子们也纷纷聚集到一起,紧紧握着不多的武器,看着远处守着路口整整七日的蔡人营地。
“似乎不是蔡国的自己人……”
蔡国人的营地也骚动起来。三个蔡卒端着戈匆匆跑过,僚吏低声呵斥,他们拴在营地里的马匹也不安起来,有的嘶鸣,有的喷息。
经验丰富的子路趴在地上听了片刻,便找到了方向:“是西方,有一支庞大的车队正在驶过来!”
话音刚末,便有一辆沉重的战车闯入众人视野尽头,它由全身火红甲胄的虎贲驾驭,速度飞快,而他的数十辆同僚紧随其后。长长的矛状毂如同旋转的镰刀,朝防御松弛的蔡兵营地径直冲了过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一瞬间功夫,还未与战车接触,脆弱的蔡国人就崩溃了,兵卒弃械逃亡,包括那天向孔丘及弟子们喊话的僚吏也一样,突然来到的敌人,绝不是他们这支边邑小部队能应付得了的。
“得救了?”孔丘及弟子们对这场剧变又惊又喜,他们目不转睛地看着,希望能通过旗帜和呼喊声,判断来者的身份。
无论是奔逃的蔡人,还是进攻者,口中都用南方口音呼唤着一个字。
“王!王!王至!”
“是周室天子来了!”片刻之间,因为饥饿而精神恍惚的孔丘脑中浮现出这疯狂的念头,一时间把自己感动得热泪盈眶。说来也是寒酸,老者尊了一辈子的周礼、天子,到头来却没有被天子接见过哪怕一次,但他一直坚持认定,世间只有一个天子,一个王!
但当鼓声再度敲响,战车开始越过蔡营,朝孔子一行人驶来时,那些虎贲喊出的口号却变了。
“雄雄赫赫,楚王临兮!”
在冲散蔡人后,一支队呈楔形队列的车阵开了过来,人人甲胄分明,头顶飘扬的旗帜最为醒目,那是让人印象深刻的旗帜,有数丈高,数丈宽:上是一只展翅欲飞的金凤,中部是一轮朝阳,长长尖尖的火舌勾勒出九齿火轮,下部为长方形的基座,饰云雷纹……
楚国的左广精锐发现了孔丘及其弟子,车队汹汹而来,将他们包围在一起。而楚王熊珍,则伴随凤鸟旗帜而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在佤山上调研,没条件和时间码字,今天请个假,明天要晚上回县城以后才有
', '')('ps:大家久等了,下午才从佤山上下来,再忙活两天,31号回昆明后更新能恢复正常,明天也是晚上才有
……
“寡人欲封孔子书社之地七十里,让他做楚国的大夫,司马以为如何?”
楚王熊珍颔下蓄一小撮胡须,身着赤色如火的犀皮衣,头戴华丽的胄帽,腰佩长剑“湛卢”,站在沉重的戎车上,目光中杀气却有些不足。他这次率领楚军和陈、随军队进攻蔡国,进攻到沈地附近时,凑巧救下了被困整整七天的孔子师徒一行人。
孔子之名熊珍早已听说过,可谓是天下贤人之一,博闻强记,因为不愿屈从晋鲁卿族赵氏的强权而出奔,游历了莒、郑、陈等国,如今楚王志在复兴,听说在此救下此人,不免有些求才之心。
然而楚王话音刚末,他的庶兄,也是楚国的司马子期就站出来劝诫道:“不可!”
楚王偏过头去问道:“司马觉得不妥?”
司马子期身为司马,对中原发生的事情还是十分关注的,他说道:“不敢,只是臣听闻,孔丘及其弟子的学问乃尊周天子,试图在天下复兴周礼,想要让人盛装打扮,繁琐地规定尊卑上下的礼仪、举手投足的姿势,还有从幼到老不能学完的周室礼乐,这一切都与楚地风俗习惯格格不入,故孔子之学不适合楚国,不如随他去。”
楚王却有些不同意:“但我多次听叶公说过,孔门之徒端木赐,擅长货殖、外交、治国,如今是陶丘的执国,带着曹人实行共和之制;还有冉求,为赵氏练兵,练出了万余武卒,赵氏才能横扫晋国。既然孔丘的这些弟子都如此厉害,他本人恐怕也不俗,更何况还有这百余孔子之徒,只怕也有人才,若是就此错过,岂不可惜?”
“不然,孔子中能干的弟子似乎都被赵氏留下,其余众人跟着孔丘在列国如乞讨般行走,在鲁则鲁国被窃,在莒则莒国被占,在宋、郑、陈、等国都不受欢迎重用,可见包括孔丘在内,剩下的都是无用之人,大王不值得分地封之。”
见楚王还有些犹豫,司马子期便道:“更重要的是,楚国的祖先在周受封时,名号为子男,封地方圆五十里。如今孔丘祖述文王武王时期的法度,彰明周公、召公的事业,大王倘若任用他,同样实行周礼那一套,那楚国还怎么能世世代代拥有堂堂正正方圆万里之地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吾等先祖熊渠曾言,楚乃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天子不与我公侯之位,楚便自称为王!至今已经快十多代人了,大王在南方的地位,其实和天子也差不多,陈、随、许各诸侯皆以臣子自居。然而中原诸侯不予承认,听说鲁国人暗地里还骂吾等是蛮夷鸠舌之人,称呼大王为‘楚子’呢!孔子最重周室礼法,只怕也是这么看的。故大王要封孔子,且先去问问,他愿不愿意称君上为王,行仆臣三拜稽首之礼,否则难免尴尬。”
楚王思索了一会,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便让子闾带着些礼物,替我去问候孔子,也试探一二。”
……
王弟子闾领命而去,楚王则和司马子期继续商量战事,他们这次进攻蔡国,一是为了报复十多年前蔡国引导吴师入郢,给楚国带来巨大损失,二是为了重新收复蔡国,让楚国疆域恢复到更东方的位置,以陈、蔡、顿、胡为屏障,构建对吴防线。
“陈国控制颍水,北连郑、宋两国之道。淮、泗有事,顺流东指,此其经营之所也,如今陈侯畏惧吴国,愿意归服大王,得陈,便能与中原诸侯沟通,还能兵临蔡地!”
“至于蔡国,此地西望方城,东通淮沔,倚荆楚之雄,走陈、许之道,山川险塞,田野平舒,战守有资,耕屯足恃,介吴楚之间,乃襟要之处。”
子期严肃地说道:“同时,也是楚国的肘腋之患,要排除吴国再度西进的祸患,楚国必须重新征服蔡国!”
“先夺回沈地,再包围新蔡,不怕蔡君不从。”楚王摸着自己的小胡须笑了一下:“现在的吴国,正与寡人的舅翁战得热闹,没功夫来救蔡国,正是吾等的大好机会!”
就在这时,去探孔子口风的子闾回来了。
“他怎么说?”楚王很随意地问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闾面色有些不好看:“孔子感谢,但却又请辞,不愿意见大王。”
“为何?”
“他说……天无二日,民无二王,丘虽然落魄如丧家之犬,但要像晋文公重耳一样,流落楚国时为了寻求帮助,便称楚为王,置天下唯一的王周天子为不顾,他修习文王、周公之道,自问做不到……”
“腐儒!真是放肆!”虽然有所预料,但司马子期还是忍不住斥责了一声。
但好脾气的楚王熊珍却笑着摆了摆手道:“司马先别怒,子闾,你且去问问孔丘,当年鲁昭公来楚国时,也以诸侯见天子之礼,对着孤的伯父灵王三拜稽首,他乃鲁人,叫我一句大王又何妨呢?”
子闾再度领命而去,过了不久又回来了,脸色又尴尬了几分。
“如何?”
“孔丘还是不来。”
“这次他又是如何说的?”楚王晓有兴致地问道。
“他说,当年就是鲁国三桓之一的孟僖子随同鲁昭公出访楚国,到达郢都后不能以礼处理外交事务,以至于国君受了不应该受的耻辱。孟僖子深以为耻,遂发奋学习周礼,将死时还嘱咐二子向孔丘学礼,孔丘教授二子时矜矜业业不敢怠慢,如今自己到楚国边境来,若重蹈当年,死后就无脸面见孟僖子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司马子期冷哼道:“巧言滑舌,将孔丘及其弟子绑起来逼到江水边,不从就扔下去,由不得他们不喊大王!”
楚王却摇了摇头道:“孔丘这番应对不卑不亢,不亚于当年知武子应对先君共王。既然孔丘辞了我的礼物和聘请,那我也不必见他,免得相看两厌。此外蔡国即将兴兵,他们不宜再深入,派一队人,将孔丘一行往叶公所在的方城送去,若孔门弟子中有人才,就让叶公留下几个,若无,则任他们回中原去吧!”
“诺!”子闾第三次领命而去,司马子期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专心查看地图的楚王,不由叹了口气。
子期知道自己这个楚王弟弟的性情,他遵循常理行事,不乱纪纲,不为私心迷惑自己,不为困难而退缩,始终坚持坚定自己的原则。就算孔丘如此不知进退,也不会做出拖下去一剑杀了的举动,果然是一笑释之。
这样仁慈贤明的楚王,楚国要是早几十年,甚至十年遇上就好了,若十年前楚国的大权在他手里,再有自己和子西等兄弟辅佐,楚国,大概就不会遭遇那场浩劫了……
……
五日之后,时近春末,孔子师徒一行人已经被遣送到方城去了,楚王与孔子不相见,便索性将他们踢给叶公,让叶公代为接待筛选。
而楚军也行动迅速,他们很快便摧毁了蔡国外围脆弱的防御,夺回了沈地。
”这里还和二十年前一样,没有变化啊……”
楚王熊珍所在的地方是沈国的旧宫殿,沈国是汝颍下游的撮尔小国,其祖先因助平王东迁有功,便被封在沈地,国君称之为沈子。这个小邦很早就被楚国纳入自己的封建体系中,接受楚文化熏陶,器具、饮食、衣冠,除了难以更易的语言外,方方面面都和楚国一致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直到十多年前,晋国召集诸侯会盟准备对楚国动手,亲楚的沈国拒不参加,晋国便指使蔡国,出兵伐灭了沈国,并将沈子嘉押回蔡国杀掉,蔡人自此吞并了这里。
但蔡人也没改变这里的格局和内部,所以这座宫殿里的许多东西都和郢都相似,楚王此时此刻正侧脸欣赏的那副描绘在墙上的壁画也充满了楚文化气息:
壁画中,太阳神”东君“从东方的建木升起,把幽暗黑夜变成皎皎白天,他驾着龙车雷声轰响,龙车后载着如旗的云彩舒卷飘扬。地上的人类朝拜不已,敲起乐钟使钟磬木架动摇,起舞者如同翠鸟般轻盈飞举,在乐舞声中,沈国的贵族最后升天变成了“羽人”在凤凰提携下腾云驾雾,与东君共同划过天际,去向世界的尽头......
看到这幅画,让楚王记起了过去的情景——他年幼时曾和父亲楚平王来汝颍之间狩猎,沈君待楚国王族如同儿子侍奉老子一般,恭敬至极。
父王曾指着这副壁画,给他讲为何楚国人崇拜凤鸟。
“楚人乃祝融之后,祝融其精为鸟,离为鸾凤,鸾者凤凰之属也,祝融就是凤的化身,吾等子孙亦然。先君楚庄王就曾把自己比喻为凤鸟,三年不飞,一飞冲天,三年不鸣,一鸣惊人”
还摸着他的头说道:“珍,你以后也要和历代先祖一样,做一只栖于梧桐上高贵的凤!”
当时他不满十岁,望着自由飘逸的凤,高高在上的东君艳羡不已,重重地点头。
父王也会带着熊珍,站在沈宫最高处眺望树林、河流和山泽,然后对刚刚被封为太子的熊珍说:“总有一天,它们都是你的!”
不止是沈国,陈、蔡、随、唐,短短几年后,这些附庸国最终都成了熊珍的臣子,他统治着东到淮汭,西到汉中,北到汝阳,南到江南的广袤土地,就像他父亲平王,伯父灵王、康王,祖父共王,曾祖庄王从前所统治的一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是从熊渠筚路蓝缕开始,楚人就从未失去他们的土地,唯独熊珍却失去过……
他这只雏凤一开始就停歇在太高的梧桐木上,年幼无知,以至于跌得最惨。
他继位之初,以为楚国的一切都是阳光明媚,一片大好的。令尹子常伪饰美化了所有事情,他迷惑楚王在章华台上与姊弟们嬉笑玩乐,用锦缎挂满台下道路旁的橘树枝,告诉楚王外面的楚人都穿着蚕丝衣服,布匹多到挂不完;他故意让人划着一船一船的稻谷从章华台下经过,以此告诉楚王,楚国年年丰收;他还为王宫卫队配备了最好的装备,人人佩戴好剑,穿犀皮甲,以此让楚王放心,楚国的武备也极其强盛!
然而这一切都破碎了,伴随着柏举之战的惨败,以及郢都的毁灭。他差点在吴师入郢时失去了一切,失去母亲,失去兄弟,失去妹妹,失去王位,失去国都,失去楚国……
他带着妹妹和全家人仓皇逃出都城,渡过汉水,一路上在云梦泽里跋涉。到这时,他才看到了真正的楚国:横行跋扈的贵族,公然在白天抢掠的盗寇,在云梦泽里艰难求生的难民,楚国处处是叛臣,斗氏余孽差点就对他动手。一行人辗转月余,最后逃到了随国,还被吴军包围,逼门索拿过,若当时随侯一念之差选择出卖他们,楚王和整个王族就要被一锅端了!
他们最后逃过一劫,也幸亏他的长庶兄子西建树王旗,安定人心,招集散兵,组织抗战。申包胥则奔赴秦国乞师,秦军在子蒲率领下纵横于方城内外,楚师出没于汉水南北,吴师穷于应付,在楚国境内也处处遭到反抗,遂退出了郢都。
吴师退走之后,熊珍这才回到郢都,时为十月份,历时10个月的大战终于结束了,在这场大战中,受祸最惨的是郢都的国人,郢都经吴师蹂躏,残破不堪。自此之后,吴国太子夫差逆流袭击,楚人便害怕再度危亡。于是又把郢都迁到鄀地,改革政治,来安定楚国。
楚王熊珍便是在这样的艰难历程中成年,这是楚灵王、楚平王和令尹子常做下的孽,但这恶果,却让熊珍兄弟几人吃了个正着……他因此积累了太多的内疚,为自己丢失祖宗土地,为辜负了国人。他知道楚国需要疗伤,于是便奖励有功者,宽容背叛者,安抚伤痛者,这一疗就是十年……
十年过去了,楚国在渐渐恢复,但这时候,他们已经失去了淮河一带千余里土地了,楚国的疆域顿时像一个被狠狠咬了一口的苹果,缺了一大块。而吴师入郢造成的痛楚,依然存在于楚人精神的深处,难以治疗。
“我辜负了祝融和列祖列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楚王熊珍结束了深思,再度走上沈国旧宫的高台,扶着他祖先征服踏过的城垛反省,眺望遥远的蔡地,露出了一丝志在必得的笑。
“但我不会辜负儿子!”
他前年娶了越王勾践十三岁的女儿,那个沉默寡言,甚至不太会说楚言的越女今年刚刚为熊珍诞下一个子嗣,取名为”章“。章华台的章,熊珍希望自己能早点解决吴国的威胁,能迁回郢城去,让儿子能在郢都和章华台的废墟上成长起来,吸取过往的教训,也获得前行的勇气。
到时候,自己也要摸着他的头,对他说自己父王说的话。
“章!你以后也要做一只停歇于梧桐上高贵的凤,还要牢牢记住,凤凰不死,涅槃再起,其势更烈,就像芈姓王族一样,就像赫赫楚国一样!”
“大王……”思虑和豪情被打断了,司马子期出现在背后,面沉如水。
当年楚军柏举大败,子期来告急时,就是这副表情。
楚王顿时心中一紧,追问道:“何事?”
子期深吸了一口气:“大王,刚刚得知消息,吴王夫差在夫椒大败越王勾践!”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晚上还有一章
“夫差,尔忘句践杀汝父乎!?”
“唯,不敢忘!”
三年,欈李之战后整整三年!夫差的每一天,都是在这一问一答下开始的,为了不忘吴王阖闾战死之仇,他特地在自己的寝宫外安排了亲信专鲫,夫差一早起来往外走,专鲫便会冲着他大声喝问这么一句。
“夫差,必毋忘越!”
专鲫声音很大,不仅夫差能听见,半个吴宫几乎都能听见,吴人是文明与蒙昧交界的邦国,对复仇看得极为重要,与仇人不共戴天!对杀害父母的仇人,就要睡在草垫子上,拿盾牌当枕头,以此牢记战斗,不论在集市上还是在朝堂上,只要一遇到仇人,应该马上动手杀他——腰上别着剑就拔剑,没带武器的话,赤手空拳也要上!
所以三年来,夫差几乎是将全部精力投入到复仇大业中,对外界的一切听之任之:楚国开始复兴,连续灭顿、胡,又进攻蔡国,夫差也只让求援的蔡人自我解救,没向淮颍派出一兵一卒。被他隐隐视为对手的赵无恤雄起于大河以北,破齐,灭知,分晋,为大国上卿,风头一时无二,夫差也当做没发生,就算齐国陈氏、鲍氏派人来联络交好,希望吴国能与齐一起遏制赵氏,夫差也婉拒了。
夫差必须先报偿父仇,同时也是吴国的国仇,才能得到吴人真正的认可,认可他是吴王,才能做更多的事,实现更大的野心……
他一边以孙武为主训练兵卒,力求打造一支吴国的轻重步兵方阵,一边以伍子胥、伯嚭理政安民。
他放下了自己的骄傲和对奢糜的渴望,继续吴王阖闾的作风:吃饭不吃两道菜,坐垫不用两层席子,不修建新的宫殿台阁,器用不加红漆和雕刻,车船不加装饰,衣服和用具,取其实用而不尚虚华。在国内,上天降下天灾瘟疫,就亲自巡视,安抚孤寡和资助贫困的人。在军队中,煮熟的食物必须等士兵都得到了,自己才食用,他吃的山珍海味,亲信们都有一份。
在夫差君臣的励精图治下,吴国力量也迅速恢复,军队又到了极盛的五万五千人状态。如此一来,吴国人人都想要跟随夫差为先君复仇,而暴躁的夫差竟也听从孙武和伍子胥的建议,忍了整整三年,让吴国休养生息。
老天不负有心人,到了今年,夫差的机会终于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老越王允常在欈李之战后退位,他自己没两年就死了,越国彻底由勾践说了算。闻夫差为报父仇,正加紧训练军队,准备攻越,气盛的勾践遂不听大夫们的劝阻,决定先发制人,出兵攻吴。
夫差闻报,悉发五万精兵击越,两军战于夫椒,五湖边上一处湿滑的沼泽地,春日的湖沼湿滑,芦苇长满湖岸。对于吴人和越人而言,这是他们最擅长作战的区域,可以陆行舟战。这也是一场举国之战,吴军五万人,越军三万人在这里决死,最终吴军依靠孙武的巧妙指挥,冲垮了越军两翼,越王勾践损失惨重,仅剩下万余人撤退,从五湖边上一路败退到会稽,只剩下5000人了。
夫差岂会错过这痛打仇敌的好机会,吴军长驱直入,深入越境,渡过汹涌澎湃的钱塘江口,逼近会稽,这是吴人过去从未抵达过的地方。
吴越虽然文化相近,语言相通,但越国却少有来自中原的技术,都城也不如伍子胥监造的姑苏高大厚实,那低矮的夯土墙垣根本挡不住吴军的进攻。吴人很快就攻破了这里,早已杀红了眼的吴军冲入都邑后故态复萌,在吴王夫差的纵容下,又开始大肆抢掠,强暴,就像十多年前他们的父兄在楚都郢城所做的事情一样。
战事结束之后,吴王夫差乘着战车穿过遍野横尸的会稽城,犀甲亲卫们紧随其后,彼此嬉笑玩闹,对周围的暴行喜闻乐见,享受国仇得报的乐趣。
越人辛苦耕耘的田地为吴军的跣足踏平,水稻和菽豆都被踩进泥土,散落在地上的吴国金戈和越国短剑经过鲜血浇灌,成了新的可怕作物。受伤的越人有的呻吟、有的求助,犀甲亲卫们会走上去,拿着短剑,专替他们解脱,从亡者和将死之人身上收割下数不清的人头,然后堆积到一起,炫耀自己的赫赫武功。
越国宫殿起火燃烧,缕缕黑烟腾涌翻滚,直上湛蓝的天空。在倾颓的干泥土墙下,吴人往来奔驰,挥舞手中长鞭,驱策生还者离开冒烟的废墟。于越人也是个坚韧的民族,即便战败、即使被人奴役,却勇敢地接受自己的命运,老人和孺子虽然沦为奴隶,走起路来依旧有种愠怒的自尊。未来得及逃跑的妇女则遭了秧,夫差所经过之地,那些被****的女孩发出令人心碎的声音,那是一声声长长的抽噎,无止尽地持续下去,吴人则对此发出了得意的嘲笑,然后走过去参与其中。
越国已经彻底战败了,吴军正在他们的土地上,在人民身上疯狂肆虐,这是他们忍耐三年赢得的战利品。但吴王夫差并不满意,搜遍整个都邑都未找到越王,青壮男子也多半不知所踪。
越王勾践这次没有忽略臣子范蠡、文种的建议,他毅然放弃了会稽城,带着甲盾五千人,民众数万,退保会稽山。
……
会稽山就在会稽城的东南面,此地千岩竟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此地易守难攻,自从于越在这片土地上兴起后,会稽山一直是他们军事上的腹地堡垒。
吴王夫差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仇敌,便继续率军至会稽山,把下山的道路截断,想要将越人困死在山上!勾践一退再退,至此,已经无法再逃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困兽犹斗,所以越人的反抗依然剧烈,眼见时间从三月初到了四月份,会稽山却依然没能攻陷,吴军也没法切断山上水源,夫差的灭越大计开始陷入僵局。
而西面,也传来了楚军联合陈、随包围蔡国国都的消息。和吴破越一样,楚国也是抱着必胜的心态惩罚蔡国的,他们离城一里建筑堡垒,宽一丈,高二丈。役夫屯驻九昼夜,蔡侯见吴军迟迟不来,便把男女奴隶分别排列捆绑作为礼物出降。楚王熊珍让蔡国迁移到长江、汝水之间,重新掌握了东境……
蔡国一丢,吴师入郢的战利品便只剩下群舒之地了,若再让楚军顺流而下,甚至连吴国腹地都有危险!
夫差暴跳如雷,强行按捺了三年的耐心开始一点点消失,他决定让军队强行仰山而攻,必须在雨季到来之前,堕会稽,擒勾践!
然而就在这时,营帐外却传来一阵喧哗,夫差使人一问,得知是山上的勾践派人来请降。
“请降?”夫差皱起了眉,这个词对于吴人越人而言,是耻辱的象征,若是坦荡男儿,宁可死,也绝不会对敌人摧眉折腰。
他不齿地冷笑一声后,挥手道:“不见,斩了!”
“大王且慢。”大宰伯嚭站出来劝道:“会稽山久攻不下,如今越人示弱,何妨见之,也听听他们是怎么说的。”
夫差虽然对伍子胥言听计从,但他最喜爱的臣子,还是这位伯嚭,思索片刻后点了点头:”也好,让使者入帐!”
营帐被掀开,帐内的吴甲拔出武器,充满杀气的眼睛看着进来的人,这是一名穿着深衣,戴冠带,中原士大夫打扮的中年人,脸上低眉顺眼,似乎是被满帐剑光吓到了。
他膝行顿首,从营帐门口一路爬到夫差跟前,态度卑贱至极,最后小心翼翼地说道:“大王之亡臣句践,使陪臣文种来此向大王请降:句践请为臣,妻为妾,世代为奴婢,服侍吴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
夏初时节,会稽山如同一道翠屏,庇护着越人最后的国土,五千越卒和数万越人在丛林中四处躲避,利用他们擅长的山地作战阻止吴国人上山。
随着吴军围困此地月余,越人粮食耗尽,只能四处打猎采集为生,靠剥树皮,嚼苦藤叶,吃蟾蜍和蚂蚁蛋度日,但这些东西不足以填饱数万人的肚皮,越人已经饥肠辘辘,能否坚持到梅雨季节还是个问题。
勾践曾经在携李击败吴王阖闾,名声震撼南国,以至于楚王熊珍在书面上也尊称他为“越王”,派使者来结交,迎娶了勾践长女,希望以此与越国结盟。
可现如今,勾践却落得十分狼狈,望着有力无气的越人们在山上驻扎得乱七八糟,伤者病者无数,他不由曾喟然叹息说:“孤将在此了结一生吗?”
“商汤被囚禁在夏台,周文王被围困在羑里,晋国重耳逃到翟,齐国小白逃到莒,他们都终于称王称霸天下。由此观之,大王今日的处境何尝不可能成为日后的福分呢?”
一位年过三旬的中年士人走了过来,被困一月后,范蠡也开始和越人一般披头散发打扮了,他行走在会稽山上,不知道的人根本不会想到,这个蓬头垢面的家伙会是大王身边的楚地大夫。若换了文种,绝对做不到如此洒脱,他下山时还是好好洗了个澡,换上一身深衣,仔细挂好佩剑才走。
勾践见是范蠡,如鸟喙般的面容露出一丝惭愧:“孤因为没听大夫的劝告,贸然进攻吴国,深入五湖才落到这个地步……”
范蠡撩开自己的乱发,笑道:“能够完全保住功业的人,必定效法天道的盈而不溢;能够平定倾覆的人,一定懂得人道是崇尚谦卑。如今大王听从种大夫之言,派他给吴王送去优厚的礼物,想来以种大夫之才干,必能有所斩获。”
原来,越王勾践困于会稽之后,便向三军发布了一条求贤之令:“凡是我父兄昆弟及国姓子弟,只要有向寡人出谋划策击退吴国者,我将与其共同管理越国的政事,封地许之。”
与范蠡同样是从楚国来的大夫文种对他这种做法加以批评:“臣闻之,商人夏天的时候就准备皮货,冬天的时候就准备细葛布。天旱的时候就准备船,有大水的时候就准备车辆,就是打算在缺少这些东西的时候派上用场。有家有国者,即使没有被四邻侵扰的时候,也依然要选拔谋臣与武士。就像蓑笠一样,雨已经下来了,才到处寻找肯定是来不及了。如今大王已退守到会稽山上,然后才寻求出谋划策的大臣,恐怕太迟了吧?”
勾践大惭,但他这个人有时候刚愎自用,残暴寡仁,但一旦遇挫,却又会深刻反省自身,礼贤下士,他当时像一个认错的孩子般对着文种、范蠡等人顿首道:“如果能够让我听听二三子的高见,又有什么晚的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这种知过能改的态度让已经产生一丝离去之心的文种、范蠡留了下来,众人商量一番后,决定派文种去山下的吴军大营请求议和,如今已经去了一天一夜,仍然没有消息。
越王勾践有些焦躁,来回踱步问道:“若吴王不允,为之奈何?”
范蠡道:“如果吴王不答应,大王不如亲自前往事奉他,把自身也抵押给吴国。”
勾践脸色不太好看:“如此一来,越国岂不是相当于亡了!?”
范蠡语重心长地说道:“失去国都,被吴军占领全境,越国已经相当于亡了。如今大王想要复起,便只能像吴国孙武子所说的一样……”
他以拳击掌,重重地说道:“投之亡地而后存,陷之死地然后生!”
就在这时,外面的畴无余、胥犴等人来报,说文种回来了!
勾践和范蠡对视一眼,连忙到山隘处相迎,却见文种远远长跪于地,惭然说道:“臣辱于君命,吴王说他必灭越国……不愿接受越国的条件!”
……
“吴王面上有焦色,据我猜测,若不是西面的陈、蔡有事,就是北方的徐地、东夷之地有乱,故不想与吾等僵持到五月份梅雨降临,到时候整天都是阴雨,吴军也无法久战。出于这些原因,夫差本来都要答应臣的请平了,但这时候吴相伍员闯了进来,说了一通话,大致之意是天帝把越国赏赐给吴国,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千万不要答应大王的请平……于是夫差就将臣赶了出来。”
文种水都没喝一口,就将出使吴营的事情原原本本说了出来,众人面面相觑,范蠡在沉思,而勾践则索性一跺脚,说道:“将吾妻吾子带上来!”
满面墨纹的越王夫人及年幼就开始断发的公子鹿郢被带了上来,勾践红着眼盯着他们看了一阵,用越语说道:“既然夫差和伍子胥要对我越国赶尽杀绝,那我便先杀妻子儿女,再焚毁宝器,亲赴疆场拼一死战!于越男儿,宁可站着死,也不愿跪着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便一挥手拔除腰间锋利的宝剑,就要朝自己的妻儿劈斩下去!
范蠡快步跑到越王夫人和公子面前挡剑,以至于越王的剑停在他胸口数寸之外,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上前阻止,其中文种说道:“大王且慢,事情还有转机!“
越王眼中满是杀意,问道:“有何转机?”
文种连忙拱手道:“第一次出使时臣便发现了,吴王已有退心,只是伍子胥太过聪慧坚决,吴王这才坚持要灭越,若无子胥,臣之计肯定已经成了!吴国并非是伍子胥的一言堂,能与他抗衡者,唯独吴国的太宰伯嚭。伯嚭与臣同是楚人,他十分贪婪好色,之前就曾向我公然索贿。吾等可以用重财美色诱惑他,让他帮忙说话,请大王再允许我下山去通融,或许能有转机!”
勾践看着抱着儿子哭泣的妻子,叹息道:“事到如今,也只能如此了……”
他握剑的手无力地垂了下来,随即却又举了起来。
这是把上好的青铜剑,寒光闪闪,剑身满布黑色菱形花纹,纹饰精美,剑格两面铸有花纹,分别嵌有蓝色玻璃与绿松石。正面剑身处有两行鸟篆铭文:“越王鸠浅勾践之剑”,而背面则是两字:
纯钧!
……
“纯钧”,这是青铜时代最完美的一把宝剑,传说中,这把剑是天人共铸的不二之作。
越王允常为了铸这把剑,特地请来铸剑大师欧冶子,千年赤堇山破而出锡,万载若耶江江******而出铜。铸剑之时,雷公捶打,雨师淋水,蛟龙捧炉,天帝装炭。欧冶子承天之命呕心沥血与众神铸磨十载此剑方成,剑成之后,众神归天,赤堇山闭合如初,若耶江波涛再起,欧冶子也力尽神竭而亡,这把剑已成绝唱……
勾践上次展示纯钧时,曾将与楚国风胡子齐名,心高气傲的相剑者薛烛惊得从座位上仰面摔倒,面色凝固呆滞。过了好大一会儿,薛烛才突然惊醒,勾践犹记得当时他那可笑的模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薛烛脚尖点地几个纵跃掠下台阶,来到“纯钧”剑前,深深一躬,然后又表情肃然地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从侍者手中接过宝剑,小心翼翼地敲了几敲掂了几掂之后方才将剑从鞘中缓缓拔出。
“以手扬剑,其华捽如芙蓉始出。观其釽,烂如列星之行;观其光,浑浑如水之溢於塘;观其断,巖巖如琐石;观其才,焕焕如冰释……无价之宝,无价之宝!”
这就是薛烛当时的溢美之词,要知道之前,他可是将“毫曹”和“巨阙”两把名剑评价为“暗淡无光”,“质地趋粗”,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啊!
所以纯钧剑真的是越国的至宝,是越王权威的象征。
勾践不舍地抚摸着这把宝剑,叹息道:“当年,楚灵王要用千匹骏马,三处富乡,还有两座有市肆的大城来换这把宝剑,却被寡人的父王拒绝了。”
佩剑对于越人而言,就好比野兽的牙齿一般重要,但如今即将失去一切的勾践,决定用他来搏一搏,生死成败,在此一举……
他将纯钧宝剑双手捧起,交给了文种。
“还望种大夫能再去吴营走一趟,携美女重宝贿赂吴国大宰嚭,让他再安排卿见一次吴王,向他献上纯钧宝剑,再转述孤的原话。”
为了让越国生存下来,勾践作为越王的高傲和气度在这一刻收敛,化为坚忍和卑屈……
“罪臣勾践再拜稽首:越国的军队不足以劳烦大王继续讨伐,勾践愿以金珠美玉、户口子女当做礼物奉献给大王,来酬谢吴国来屈尊讨伐罪国。还望大王能允许勾践送亲女与大王为隶妾,越国大夫、士人之女与吴国之大夫、士人为隶妾。越国的宝器,如纯钧、巨阙、毫曹、离镂等剑全部进贡给吴国,勾践率领举国民众加入大王的军队作为臣妾,悉听差遣……”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今天要坐一天大巴,只有一章了,明天两更
……
“寡君愿意率领举国民众加入大王的军队作为臣妾,悉听差遣……”
文种卑躬屈膝,长拜于地,额头紧紧贴着地面。
但在动听的层面描述到达底线,让吴国夫差心中的征服欲望大大满足后,文种却突然话锋一转,又道:“若大王认为越国的过错是罪无可赦,不同意寡君请平,那越人宁可烧毁宗庙,捆绑妻女,连同金玉珠宝一起沉入江中,也不愿意让吴人得到分毫!然后寡君再带领仅有的五千人同吴国决一死战,那时一人就必定能抵两人用,万人决死之下,难免会使珠宝财物都遭到损失,如此一来岂不是伤害了吴国人所喜欢的东西?是情愿继续交战数月,将越人赶尽杀绝,还是不花力气得到越国,还请大王衡量一下,哪种对吴国更有利?”
文种将勾践的话语复述了一遍,又膝行上前,向专鲫献上纯钧宝剑,专鲫再转交给吴王夫差,毕竟经历过刺王僚的教训,所以吴人防范之心极强。
不过纯钧剑一入手,吴王夫差的面色就变了,他也是个爱剑之人,知道这是绝世好剑,不亚于楚国的“太阿”,以及传说已经被赵无恤所得的“干将”。于是他目光放到纯钧上面便挪不开了,捧在手中啧啧称奇,面色比上一次还更要犹豫。
夫差一琢磨文种的话,的确句句在理,自己此番南下,为了不仅仅是父仇,还有重新让吴国大霸南方。如今越国主动表示屈服,愿意举国都做吴国的臣妾,相当于已经承认吴国霸权了。接下来就是看吴国如何处之,在灭越和存越的选择中,让越国保存,就可以得到金玉、女人这些好东西,这些越地之物满打满算,足以补偿吴国在此战中的经济开支。而政治上,越国接下来将作为吴国的附庸存在,成为吴国封建体系下的一员。
吴王夫差将欲许之,然而就在这时,一声犀利的呵斥响了起来,犹如当头棒喝,让他清醒过来!
“不可!”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话的人身高七尺,满头白发如雪,面容却坚毅不移。
是吴国大行人伍子胥,这位高大的楚地男儿对复仇有一种疯狂的痴迷,当年是为了报家族之仇,这次则是要报君王之仇。
面对夫差的犹豫,他当即站出来说道:”大王,从前有过氏后羿、寒促灭掉夏后帝相。帝相的妻子后缗正在怀孕,逃到有仍国生下少康,少康长大后当了有仍国的牧正之官。有过氏又想杀死少康,少康逃到有虞国,有虞氏怀念夏之恩德,于是把两个女儿嫁给少康并封给他纶邑,当时少康只有方圆十里的土地,只有五百部下。但以后少康收聚夏之遗民,整顿官职制度。派人打入有过氏内部,终于消灭了有过氏,恢复了夏禹的业绩,祭祀时以夏祖配享天帝,夏代过去的全部故物都收复如初。“
夫差皱起了眉:“大行人此言何意?”随着为君渐久,他与伍子胥的关系没之前那么亲密了。
伍子胥道:“现在吴国不如当年有过氏那么强大,而勾践的实力大于当年的少康。现在不借此时机彻底消灭越国力量,反而又要宽恕他们,不是为以后找麻烦么!而且勾践为人能坚韧吃苦,现在不消灭他,只恐将来后悔不及。”
伍子胥这席话几乎将勾践、文种的投降说辞一扫而空,文种大骇,对伍子胥的忌惮更进一分。他目光悄悄望向了身形胖大的吴国大宰伯嚭,他之所以能再度见到吴王,还是靠了伯嚭的关系,看来那八名越地美女,伯嚭还是很受用的。
伯嚭祖上乃晋人,先祖伯宗为晋卿“三郤”诬陷迫害致死,伯宗之子伯州犁逃到楚国,任楚国大夫。后来伯氏又遭到楚国令尹子常攻杀,伯嚭便再度逃难仕于吴,得到同病相怜的伍子胥举荐,又因为本人善于办事,嘴上娴熟奉承,获得吴王阖闾宠信,屡有升迁,直至大宰之位。
他最初来到吴国时,亡命异国,家仇未报,也谈不到怀有多大的贪欲心中翻腾着的还是如何仰仗吴国之力,出师伐楚,以一雪父死、族灭之辱。所以对伍子胥不仅恭敬相从,而且同舟共济、出谋划策,朝夕为训练吴师尽力,配合得倒也十分默契。
不过在吴师入郢后,伯嚭的心态却发生了变化,既然心里的仇怨得报,他的注意力便开始转移到权势、美色、财货上去了。此刻的伯嚭,早已不是当年那位志在复仇而勤于国事的规矩大夫。他官至太宰,成为仅此伍子胥的“百官之长”,权势之显赫已无以复加。他在朝堂上长袖善舞,颇得骄横而缺少心机的吴王夫差信赖,唯一不能令他满足的,便是吴国缺少的财货和对年轻美貌女子的馋涎了。
所以文种携带八名美女,连同白璧二十双,金珠百枚前来拜访,正中伯嚭下怀,伯嚭那鹰隼般贪锐的目光里,顿时溢满了痴迷、淫邪的喜色。
而且越国人还许诺了:“大宰若能让吴王赦越国之罪,更有美于此者进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刻见吴王有意存越,伍子胥则坚持灭越,两边意见僵持不下,伯嚭既然受了越国贿赂,自然要站出来为其说项。
“大王,伍相……”伯嚭的小眼睛都快陷入脸上的赘肉中去了,他轻声细语地站到二人之间,看似一个调和者。
但说出的话,却是完全偏向越国人的:“嚭闻古之伐国者,服之而已。今已服越,又何求焉?”
……
伍子胥心中一惊,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瞪向伯嚭。正如《河上歌》所唱的‘同病相怜,同忧相救’,他和伯嚭都与楚国有仇,就好比惊飞的鸟儿,追逐着聚集到一块,谁能不爱其所近,而不悲其所思呢?何况这个楚国旧人过去对他服服帖帖,办事也极为可靠,所以伍子胥也从未怀疑忌惮过伯嚭,今天怎么会如此糊涂!
他不由想起当年伯嚭刚刚入吴时,吴国大夫被离对自己说的话。
“君以为伯嚭可以信任吗?恐怕是只见其表,不见其内。我看伯嚭为人,鹰视虎步,本性贪佞,专功而擅杀。如果重用他,恐怕您日后定会受到牵累!”
当时伍子胥不信,还是向吴王阖闾推荐了伯嚭,可时至今日,他已经有所警觉了……
随即,文种被请出帐外等待,而在帐内,吴国的第一和第二大臣开始在存越和亡越上,发生了巨大争执!
“吴国与越国,乃仇雠敌战之国也。吴越周边三江环绕,民众无处迁移,故而在这一隅之地内,有吴则无越,有越则无吴!此乃天地形势注定,根本无从更易!仆臣听闻,住在陆地上的人习惯于住在陆地上,住在水上的人习惯于住在水上,北方中原的干燥之国,吴国就算攻而胜之,也不能久居其地,不能乘其车马。唯独越国,与吴地语言相近,习俗相通,吴国攻而胜之,便能占据其地,民众能乘越舟,纵横江河之间。此乃灭越之大利,无论从仇怨还是利益而言,越国君必灭之!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到时候再追悔就来不及了!”
伍子胥不愧是大行人,分析起利弊来很有一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他对夫差的了解,却仍不如伯嚭几分。
“大王啊,大行人虽然说灭越有利,但在这种情况下,即便灭了越国,吴国得到的又是什么呢?充其量不过是一堆打烂的,空无人烟的土地,要是这样的话,这次伐越行动的花销就无人支付了。”
夫差的目光在伍子胥和伯嚭身上来回而动,最后还是对伯嚭的说辞更为心动。
如今越王勾践愿意俯首称臣,美女财宝任由所取,且吴国的霸权已经笼罩在这片古越之地上,保留越国的建制,让他们代为管理杂乱散居的越人部落,则为吴国减少了直接统治会稽地区的诸多麻烦,至于父仇?嘿,直接的杀人者灵姑浮已经被夫差俘虏杀死,而国仇,在这次蹂躏越人都城的过程中,不是已经报了么?
若要像伍子胥所说的,坚持灭掉越国的话,那就是将对方逼到无路可退,只好跟吴人拼命的境地。越国一旦城外困境中的斗兽,这对即将迎来梅雨的吴国而言可不是个好消息,越人的韧性他们清楚,破罐子破摔起来,文种所说的决不是空穴来风。
更何况,越人的数千残余要是真的就扎在会稽大山里,乘着梅雨季节向东跑到句余山以东的外越地区去,那吴越的战争就无穷无尽了,因为那边山林岛屿纵横。虽然左右不了大局,但水陆皆通的越人神出鬼没起来,也足够吴国穷于应付上一阵子了。
越地多山、多岛,剿灭艰难,夫差可不希望把精力继续放在这里!
且不说西面的大敌楚国已经重新征服蔡国,将战线推回淮汭一带,若不快些给楚人一点教训,只怕群舒之地不稳固。
此外还有另一件事,也让身在南国的夫差常常北望,心有不平。
“晋国赵卿将内娶其姊……”这个新闻被人津津乐道,赵无恤一时间成了齐襄公淫其妹文姜、齐桓公姑姊妹七人不嫁一样有特殊癖好的代名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赵氏宗伯也给出了理由,力图向天下人证明赵氏长女季嬴乃赵氏童养之媳,她出身高贵,乃流亡的徐国公子之女,也是徐国公族仅存的血脉!
这个消息大多数人是不信的,但却在吴国北方的徐地引发了巨大的震动。作为吴国二十年前新征服的土地,徐地的贵族们华夏化已久,被吴国征服,跟着吴人文身断发,颇有“诸夏陷于蛮夷”的屈辱感,所以他们一直存有重新独立的妄想。
如今赵氏雄霸北方,号令晋国,鲁、宋、泗上诸侯依附,连齐国也怕他三分,赵卿迎娶了流亡的徐国公女,岂不是意味着,徐人多了一分复国的希望么!?
所以入夏以来,徐地似有不稳,夫差也担心自己在这边久攻会稽山不下,导致楚攻淮南,赵略淮北。两淮乃吴国北方屏障,也是人口更稠密,文化农业更先进的地方,在夫差眼中,可比满是沼泽山林,还有待开发数百年的越地重要多了。
一边是没多少肉的越雀,另一边是丰腴肥美的陈、蔡、宋、鲁,夫差仿佛看到中原在向自己招手……
一边是多次想要凌驾自己之上,大声疾呼时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自己脸上,以为凭借着立太子之功,就要对自己的决心指手画脚的伍子胥;另一边是对自己言听计从,一副恭敬奴仆状的伯嚭。作为骄横独断的新君,自然会更倾向于后者……
于是夫差起身,将纯钧剑收起,是存越还是灭越,他已然做出了决定!
……
季夏六月,北国的桃李也即将成熟,在枝头上到处都是。
邺城一处刚刚建好的简朴宫室外,坐在满是青色桃实的大桃树下,赵无恤收起了从南方送来的信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夫差最后还是放过了勾践啊……”
自古仇家皆cp,比起赵襄子和知瑶这对,吴王夫差和越王勾践的故事更加曲折,更加传奇,更何况这其中还有无数谋臣智士的斗法,吴娃越女的流离。
赵无恤已经发现了,自己对北方诸侯的离合影响极大,如今中原列国的历史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但对南方楚、吴、越的影响则较小,虽然有所偏离,但大致还是按着历史的轨迹运行下去。
吴国破越都会稽,困勾践于会稽山,勾践派文种乞和,夫差不听伍子胥之计,而听从太宰嚭之言,最终终与越国停战,两国订立和平盟约后,吴国撤军回国。
从邢敖发来的信件看,越王勾践将去王号称君,作为吴的封君,保有会稽以南之地,以北则由吴国代管。越国还得进献子女、玉帛、珍珠、铜锡无数,连勾践也必须带着妻子,入吴宫服侍夫差,以观后效。
“卧薪尝胆,十年报吴?”赵无恤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勾践的未来,他大致能猜到了,就是不知道派去越国的人,能不能说动文种、范蠡二人离开越国这艘破船,顺便给勾践释放一些信号,赵越可以暗中联合谋吴的信号,这条长线,足以放到十年之后。
不过相比与此,另一个消息更让他振奋:邢敖的信中还说,大行人伍子胥因为吴王存越之事大发雷霆,说什么‘越十年生聚,而十年教训,二十年之外,吴其为沼乎’!
“真是可怕,仿佛亲眼看到未来,和晋国史墨的预言不谋而合啊……”
若说在南方赵无恤忌惮谁人,只怕就是伍子胥和孙武二人了,这是吴国的两根顶梁柱,撑起了吴国两代君王的霸业。
然而现在,这两根柱子都摇摇欲坠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据邢敖说,伍子胥因为此事请求引退,吴王夫差并未阻拦,他回到了五湖边上的封地隐居,心中想必有很大的怨气。而孙武也因为吴王不执行他“南进灭越”的战略,与伍子胥一同告老,如今住在伍员的府邸里,专心著书。取而代之的是大宰伯嚭,成了吴国的首席大臣,此人是邢敖的舅翁,有能力,但贪欲也极重,既然越国的美女金帛能在他身上打开缺口,赵氏自然也能。
当然,吴国真正的掌舵人,还是刚愎自用的吴王夫差……
只不过,在夫差自我感觉下强大无比,足以西进北上与晋楚争霸的吴国,在赵无恤眼中,却已经千疮百孔。
“若失伍子胥、孙武,则吴国便不足为惧了……”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将这两位大能赚来,对于伍子胥,赵无恤没有把握,但孙武,似乎可以让邢敖试一试。虽然邢敖如今的处境也不大好,晋吴的蜜月期早已结束,吴国隐隐在徐地、东夷、郯国等地与赵氏颇有冲突……
不过这些事情,交给专门负责间谍和游说的臣下去操心便是,赵无恤现在有更要紧的事情要做,他要亲自驾车去温县,将自己的新娘接来。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六月底,随着赵鞅三年孝期结束,随着树上的桃子由青变红,缀满枝头,一场在全天下引发巨大争议的婚礼,在邺城新奠基的赵宫举行……
新娘对外称之为“徐嬴”,而她的名,恰恰叫做“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在晚上
邺城虽然名为城,却没有城墙,倒不是因为所谓的“大都无防”,而是因为这座城市一直处于扩张阶段。
春秋的河北地区人烟稀少,哪怕赵上卿让干吏成抟经营了三年,依然只有数千户人家,以及数千战争中沦为氓隶的范、中行、卫人。其中还是以齐人居多,听说这些在汶水之战里被俘的齐人被分为三大批,一批留在鲁国劳役,一批到卫国挖运河,还有一批就来到邺城开挖沟渠,整治汹涌的漳水。
但随着侯马盟约的签署,晋国公室的属民被赵魏韩瓜分,于是邺城便成了最大的移民地点。
今年开春,卫国的三百户被掳掠者,邯郸的一千户民众,朝歌的一千户工匠,从温县过来的七百户赵氏旧人,一千户知氏之民,他们从四面八方汇聚到邺城,这其中的主流,当然还是那一万户故绛民众。
年仅五岁的西门豹见证了整个搬迁过程,他家本来住在故绛西门,故以西门为氏,当年晋国迁都到新田,他的曾祖父也没跟着搬过去。谁料到了他们这一代人,随着新上卿赵无恤的一份号令,整个故绛一万余户居民都连根拔起。
在故绛当公室之民虽然日子苦了些,甚至许多氓隶之家无立锥之地,家中也无一点余财,但还没到必须逃亡求活的程度。从父母坟墓所在的故乡被强制迁徙,故绛之民没有怨言是不可能的,只是畏惧身后赵兵锋利的剑刃,还有赵卿之名才不得不成行。他们走的时候无不在埋葬先祖的坟冢痛哭流涕,也不知道这一生还能不能回来祭祀祖宗,更不知道搬迁时赵卿许诺的那些免税好处能否兑现,就这样带着迷茫和猜疑上路。
他们最初以为自己会到晋国的新“都城”铜鞮,结果却多走了半个月的路,通过釜口道来到陌生的东方。
西门豹跟着宗族来到这里的时候正值初春,只见漳水旁的平原上,一片郁郁葱葱的草甸将漳水北畔整个盖住,仿佛一张厚厚的嫩绿毯子,将厚重夯实的黄土地盖在了下面,其中依稀点缀着一些桃树,粉红色的桃花朵朵绽放。
长途跋涉而来的人十分衰弱,邺城令计然组织了当地人和先到的人,在釜口通往邺城的涂道旁盖起粥棚,好让体弱者和生病者在此休憩。
抵达邺城后,原本极其严肃,紧紧盯着移民防范他们逃跑的赵兵摇身一变,变成了建筑大队,和当地驻军一起动手,只用了几天时间就搭好了一万多个窝棚,又找了些石块在周围挡风,按照迁徙时的里闾分配,每户一个小窝棚。很快,这些窝棚便在漳水两岸铺展开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次跨越数百里搬迁到邺城,赵无恤对移民的身体状况感到非常担心,据说当年平王东迁时,有两到三成的周室移民因为水土不服而死去,让刚刚遭受重创的周朝雪上加霜,那种情况赵无恤不希望重演。
好在,为赵氏服务的医生极多。
在鲁国立足的这些年里,扁鹊等人也一直不断地完善相关卫生条例。以往在与齐、知交战时,因为军中有不少灵鹊医者服务的缘故,赵军的非战斗减员与敌军相比就低了很多,这些卫生条例同样适用于民间。虽然水土不服这个现象不可避免,但灵鹊医者们认为有相当多的患者是由于疾病引起的,当年平王东迁的疾病和高死亡率,主要还是因为营养跟不上,以及管理照顾不善引起的。
所以扁鹊的众弟子在抵达邺城的移民中执行了严格的卫生条例,劳役们手持铁斧,开辟邺城周围的森林,砍下了大量木材柴火,于是在每个临时居住的窝棚边上都用陶釜烧着水,所有人都必须喝热水,每人每天都要吃一份蔬菜,出现疾病的人也会立即得到治疗和密切的关照。
最终,水土不服症在计然强大的组织能力,以及灵鹊们的医术共同努力下,被降到了最低,一万户故绛移民,目前虽然有两千多人发病,但灵鹊医者多年来总结出来的卫生条例发挥了巨大的效果。病号被隔离控制起来,呕吐物和排泄物也都随时得到清理。他们也能通过看护人员得到足够的饮用开水,在卓有成效地卫生条例下,死亡人数被控制在百位数。
如此一来,移民们最初惊恐的情绪平抚下来,他们开始注意这片眼前的土地,要如何加以开发利用,建立自己的新家园。
……
赵无恤让移民保住了性命,也履行了承诺,每一户人家都分到了一块百亩的田地!而且是二百四十步的赵氏大亩!
虽然这些名义上属于众人的田要么是被撂荒的土地,要么依然被荒草和灌木所覆盖,想要开垦还需要很大气力,但对于在狭窄的故绛无立锥之地的氓隶和庶民而言,已经足以让他们喜极而涕。
无论哪个时代,土地都是农民立足的根本。
但小农各行其是的粗耕,远远不如政府组织的精耕细作高效,所以这万户小民,其实都在计然之策的操控之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古先圣王之所以导其民者,先务于农。故邺城之兴,首在上农。”
一向重视货殖贸易的计然提出的邺城经营之策却是偏向农业的,因为他很清楚,粮食就是一切。有了粮食就有人力,然后就可以兴旺百业,训练士卒,最后让赵氏实现富强。
赵无恤对计然此策深为认同,他的本意,便是将赵氏引上“耕战”为主的道路上去。于是种田专家樊迟也被从鲁国调到这里,准备组织春耕。
“覃怀厎绩,至于衡漳,厥土惟白壤,厥赋惟上上错,说的就是邺城。这片土地虽然人烟稀少,可一旦放把火将千年生长的森林和灌木烧掉,就是一片膏腴之地。”
站在漳水之畔眺望百业待兴的邺地,樊迟已经雄心万丈,想要将推广代田法和开种冬小麦、戎菽以来鲁国亩产两石甚至两石半的奇迹复制到河北了。
“开垦土地是最急迫的任务,然后抓紧时间播种,为移民来到邺城的第一个冬季多储备些粮食。从朝歌、邯郸运来的粮食只够移民们吃到秋收后,再往后,就得额外调拨,超出量入为出的规划了。”
樊迟已经觉得农时耽误了,心急如焚,好在邺城地处北方,耕作时间比鲁地稍微晚一点,加上有成抟治邺时组织当地人开挖的十二条沟渠,灌溉也能顺利展开。
于是邺城移民从原先的乡党宗族被拆分为小农家庭,按10户为一甲,10甲为一保,联保连坐,编为屯田户开垦土地。每一甲分配给一头牛或劣马,这些牲畜还是赵无恤从中山国半买半讹来的。
成年人在屯田官带领下,都去热火朝天地干活,年幼的孩子也被分社区里闾集中到一起,赵无恤亲自出动自己的内库资金,下定决心要在邺城开办系统的教育,从娃娃抓起!
移民初来乍到,住的大多是泥胚墙的草屋窝棚,唯独蒙学修成了砖瓦房。
其实哪怕是在故绛内部,只有晋国旧宫室附近有少量砖瓦房,其余都是泥胚茅草的窝棚,一旦有火患就会损失惨重,这也是春秋之世常常诸侯城邑常发生大火灾的缘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这种对于教育和孩童的重视,让邺城移民再度心生感动。
当然,孩童们是没有太大感触的,他们只知道自己从此以后,就没法一天到晚疯玩了。
西门豹入的是蒙学,就在名为“临漳”的片区之内,蒙学中还用厚木板摆成长长的案几,厅明几净,孩童们睁着大眼睛,跟着从鲁国过来的老师,从《诗》学起。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每天清晨,孩童们便会跟着老师那一口夹杂鲁地口音的雅言,开始念书。对年纪稍大的蒙童,先生还会解释一下其中意思,“此乃贺新婚歌,也即送新嫁娘之歌……“
对于西门豹这些年龄更小者,则只需诵读记住,再将字写出来即可。
进入季夏之后,蒙学外的蝉鸣一日胜过一日,西门豹用稚嫩的手握着树枝,在案几下的沙盘写下“桃之夭夭”四字,但他的心思,却已经飞到外面去了。
因为就在他所在的蒙学边上,一座名为”临漳学宫“的大学已然完工,来自天下诸侯的士人趋之若鹜。先生说了,这个月考试名列前茅者,将能获准进入学宫参观!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时值初秋,邺城已初具规模,工匠们以考工之法里的《匠人营国》为基础,参考朝歌、新绛等大城的规格,将这座赵氏新主邑规划得十分妥当。主城区位于漳水之北,远离可能的洪水,却又不影响居民用水,宫室、居民区、工坊,都设计得井井有条,虽然很多地方依然是草草建立的棚户。
一般而言,城邑中最为宏伟完善的地方,应该是贵族的宫室,然而邺城却与众不同,赵无恤初到邺地之初,便只是将原先的邑寺翻修扩建一遍就让家里的两位孕妇住了进去,并未像一般贵族似的大兴土木,营造宫榭台阁。
对此,不少家臣食客都建议,说如今赵氏已经是三四千乘的上卿,国土民众甚至超过了齐国,必须要足够宏伟高大的宫室才能体现赵氏之威。
然而赵无恤却不置可否,他问公输班和提议建宫室的家臣:“若修建一座高台,需要多少钱帛?相当于多少户人家的财产。”
公输班和旁人一算,回应道:“需要花费相当于10户中等人家的家产那样多的财产。”
赵无恤一笑:“如此算来,若要建立如下宫那样的卿族宫阙,至少要花费一千户中等人家的财产,要修筑虒祁宫、铜鞮宫那样的浩瀚工程,则需要花费至少一万户中等人家的财产!这种为了吾一人之私欲,让万人破家的事情,我不为也!”
听到这里,提议建宫室的家臣食客们连忙下拜请罪,赵无恤则语重心长地对他们说道:“我听说晋文公做盟主的时候,绛都宫室矮小,没有可供观望的台榭,却把接待诸侯使者的馆舍修得又高又大,好似君王的寝宫一样。诸侯的宾客来了,甸人点起火把,仆人巡逻宫馆。于是宾至如归,晋国由此而霸。”
“但到了后来平公、昭公、顷公之时,虒祁宫、铜鞮宫绵延数里,晋国百年霸业,取诸侯贡赋之尽锱铢,用之却如泥沙。使负栋之柱,多于绛都之农夫;架梁之椽,多于机上之工女;钉头磷磷,多于在庾之粟粒;瓦缝参差,多于周身之帛缕;直栏横槛,多于九土之城郭;管弦呕哑,多于市人之言语!一日之内,一宫之间,而气候不齐……”
“可这些东西让晋国维持霸业了么?没有!为了建造宫室,晋侯加重赋敛,削减了其他地方的开支。于是诸侯使者住在氓隶般的屋子里,门不容车,盗贼公开更横行,疠病也不能防止,后来诸侯使者渐渐不再来晋国了,百姓也纷纷离心,晋国之霸遂衰。今日汝等想要我重复平公故事,是嫌赵氏太过兴盛了么?”
众人惭然,纷纷低头认错。
赵无恤对公输班等人手一摊,说道:“为君者贵在要明白,自己最需要什么,吾来邺城,不是为了像楚灵王、晋平公一样营造宫室,与诸侯攀比享乐的。所以居所足够让家人居住就行,衣服,足够保暖体面即可,餐饭,足够果腹便可。”
他自嘲一笑:“反正我也不像国君那样好色无厌,有几十个夫人、媵妾,住的稍微挤一点又何妨,比邻而居,一家人还能热络一些。汝等下去之后,便将原本计划营建宫室台榭的钱帛省下来,让迁徙的民众能多一些砖瓦,多几口井水,比修几座台榭更让我高兴。其他的余财,就用在学宫的建设上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赵无恤与臣子的这番对话,被改编成了一篇新的体裁《铜鞮宫赋》,赋中以”虞虢毕,冀州一,霍太兀,铜鞮出“为开篇,总结晋国在平公之后失霸的历史教训,讽谕还在铜鞮的晋国公室奢靡。全篇结尾时却画风一转,赞美新上卿赵无恤的节俭和与民休息,为了不破十户家财,而罢修高台、宫室……
这篇朗朗上口的《铜鞮宫赋》,很快就随着帮助移民修筑房屋,挖掘井水的武卒一起,传遍了整个邺地。
初来邺城的士人和百姓们感动之余,也越发添油加醋地传播起赵无恤的事迹来,比如赵卿最宠爱的妾室,哪怕是怀有身孕的夫人和即将迎娶的徐嬴,若非正式场合,也不能穿拖地的长裙,帏帐上面不得绣花。连赵上卿自己,也不过一日二餐,每餐不过一荤二素一汤而已……
“不以一人之私欲,而破万家之财,贤哉赵卿。”连计然等人也由衷称赞,唯独王孙胜、石乞等人暗地佩服赵无恤收买人心的手段,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被软禁在铜鞮的晋公室不知不觉间成了滥用民脂民膏的反角,将赵卿映衬得无比高大,若继续这样长期宣传下去,民知赵氏而不知晋侯,只是时间问题。
这件事导致的另一个连锁反应,便是临漳学宫取代因为赵卿即将再度娶妇,才草草落成的赵宫,成为邺城最庞大,最庄重,最精益求精的建筑。
……
“占地五顷,主建筑一百四十房,士人居所八百五十室,讲堂长十丈,宽三丈。从一年前奠基以来,使用工徒达万人,如今可容纳数千人就学,日后还可沿着漳水河岸继续延伸扩大……”
这座”临漳学宫“的营建规模达到了空前的水平,大小是后世岳麓书院的1.5倍,更远超当世周天子的“辟雍”,诸侯的“泮宫”等教育机构面积。
辟雍和泮宫不是纯粹的大学,这些地方亦如宫廷,贵族们常在这里祭祀、举行宴会、选拔武士、议定作战计划。打了胜仗,也到这里“献俘”“告功”。布政、祭祀、学习各种活动都搅和在一块儿,不具备教育的专业性与系统性,入内的诸侯卿大夫子弟也只是为了混一个资历,或者提前加入年轻贵族圈子,并无向学之心。
然而临漳学宫却不同,它是纯粹的官办高等教育机构,从建立的第一天,就目的明确!一如赵无恤为学宫书写的“校训”一般!
这一日,一位风尘仆仆的年轻人一如过去几个月里无数士人一般,来到了临漳学宫门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大约十余岁的年纪,年轻得过分,双眉平直,鼻梁挺秀,肤色略黑,是常年风吹曰晒后的痕迹,身着普通士人外出游学的行装,肩膀上还背着一个麻袋。可几步走来,举手投足中表现出来的气质,却显得少年老成。
此人名为卜商,是晋国温县人,今年刚刚及冠,因为是在盛夏成年的,商又与夏相继,故字为“子夏”。他们卜氏世代为赵氏卜官,也是从温县迁到邺城的最后一批移民,跟着赵无恤相迎季嬴的车队一起北上,途中种种都看在眼里,只是赵无恤忙碌,没来得及听闻这个年轻人的名字,也没有与他相谈一番。
但尖锐的锥子,是没法在口袋里潜藏太久的,迟早有一天,它会显露锋芒……
如今一行人刚刚抵达邺城,赵上卿与“徐嬴”的大婚将在三日后举行。子夏跟着长辈在赵宫附近绕了一圈,见赵宫果然如传言中一般简朴,没什么好瞧的,就决定抽空来临漳学宫一观。
他想看看这里是不是真如传说所言,是继周室守藏室、曲阜杏林后,又一处求学士人心生向往的圣地。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先王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站在临漳学宫的正门入口,念着石牌坊上篆刻的四句真言,子夏无须的嘴角露出了一丝笑。
“有点意思……”
他握着家族长辈为他写的介绍书信,迈动脚步,闻着桃果芬香,朝学宫中走去,与他一同入内的,还有一群稚嫩的蒙童,他们是本月蒙学考试中表现优异者,获准入学宫参观,年幼的西门豹亦在其中。
子夏和西门豹都没有料到的是,他的到来,正好赶上了一场风波,一场学宫内部士人,对于赵卿将娶其姊季嬴是否合乎“礼”的剧烈争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彼泽之陂,有蒲与荷。——《陈风.泽陂》
邺城虽非南方陈国,但这时代北方气候尚温,也是能长荷花的。子夏等人过了学宫的正门后,却见漳水之畔,一道石栏杆围起了数亩的半月形小湖,莲叶覆盖了半个湖面,清风徐徐,碧绿的荷叶竟也波浪起伏起来。
这是公输班等匠人引漳河之水,在临漳学宫正大门处营造了一个“泮池”,取的是诗中“思乐泮水,薄采其芹”之意,本来这半圆形的泮池得诸侯之学才能营造,但临漳学宫名义上正是晋国的公立之学,所以挖了这个池子,也没人能说不合礼。
过了泮池,再登上一座矮矮的小丘,就是学宫的主体了。
朝阳清丽的光线之下,一条宽敞的石板大道旁是青绿的草甸,草甸上隔一段距离便栽着几株桃树,上面桃实满枝,巧妙地涂抹在小丘间,典致到了极点。
脚下的石板未经琢磨,上面坑突不平刚好可以防滑,子夏看着草坡上方那片并不高大却绵延不知多少间的黑白双色的学宫建筑,不禁有些出神。白墙青瓦,屋脊枋梁绘卷草云纹,整体风格清朗大方。
“真不愧是开第康庄之衢,高门大屋尊崇之……”少年老成的子夏看到这场景,也由衷赞叹。
走到山门前,门额“临漳学宫”的匾额则为赵上卿亲笔字迹,好在赵无恤自知字丑,这几年可没少苦练笔墨,总算没在题字时贻笑大方。
进入学宫后,人渐渐多了起来,不少布衣打扮的士人在其走来走去,有些人三五成群的在一起讨论着什么,有些人则在屋檐下倚栏背诵诗书,也有人坐在屋内里埋头苦读……凡是穿着长袖深衣的学宫”先生“经过,学生们都会自觉的让到一边,躬身问好。
赵上卿对学宫聘请的先生采取了十分优礼的态度,封了不少著名学者为“大夫”,并“受大夫之禄”,即拥有相应的爵位和俸养,允许他们“不治而议论”,“不任职而论国事”,如周之苌弘、卫之遽伯玉、晋之史赵等,都是其中代表,也是学宫招揽士人的旗帜。
子夏没有加入众学生,他的目光,已经完全被学宫最大的建筑吸引了。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耗费巨资营建的藏书馆,建筑高大,分为三层,每层有阁十二间,四周殿阁相望,绿树成荫,环境幽雅,大气盎然,称之为“石渠阁“。
之所以叫石渠阁,是因为建筑特点得名,巧匠公输班在阁周围以磨制石块筑成渠,渠中导入水围绕阁四周,对于防火防盗十分有利。这之后,赵卿又将本来该用在修建宫室的钱帛,转而用于收集列国《春秋》,以及各种私家所藏的帛书、竹简、甲骨,汇集于石渠阁,终于让这里成了藏书万卷的知识圣地!
在这个知识尚未完全下移的时代,史书典籍就是知识的载体,谁掌握了书籍,谁就掌握了学术的话语权,谁就能成为吸引年轻士人的中心。
半年来,吸引列国士人不远千里来到这里的,正是石渠阁,他们只求入阁一观。然而临漳学宫虽然来者不拒,但石渠阁却有资格限制:惟赵氏之吏,亦或是在学宫登记,修习半年以上者方能入内观书籍!
这道限制居心明显,石渠阁和临漳学宫本来就是赵无恤为了吸引人才才开办的,想要获取知识,就得先为赵氏服务,亦或是老老实实在学宫登记入学,熬上半年才行。
很不巧,子夏正好属于前者,作为世代为赵氏服务的”卜者“传人,更有家族长辈的介绍信,他完全有资格入阁一观。
当然,也仅仅是能参观三层楼中的第一层,第二层与第三层,需要更高的资历才能上去。
脱下鞋履,只着足衣,子夏和来学宫参观的蒙童们一起,跟着看守石渠阁的书吏入内。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光明,石渠阁采光极好,虽然才建起没几个月,却给人一种时间带来的沧桑压迫感,子夏略一沉默,整理衣着,敛神静气,迈步过槛走了进去。
一踏入里面,就闻到了一股气息:纸墨的气息,知识的气息。
一时间,他们仿佛置身于知识的海洋中,不但子夏痴了,那些蒙童更是目瞪口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引他们入内的小吏笑着解释道:“较为珍贵的原本,基本都放置在第二、第三层楼,想上去,需要几位‘临漳先生’准许,其中不乏极其珍贵的典籍,若想观看甚至得上卿首肯才行!”
子夏点了点头,且不论这种规定是不是必要,但光是这种对于知识的重视程度,就让他心里很舒服……
不过也不用上二、三层楼了,光是第一层,一路看过去,子夏心中便慢慢变得激动起来。
这里的书,也太多了罢!
宽阔的空间里整齐排列着不知多少书架,书架按照科目和年代分类排列,上面陈列着子夏能想到的所有书籍,高低不一地依偎在一处。《诗》《书》《律》《乐》《春秋》,应有尽有,它们成千、上万。就像无数年间的无数先王贤士,正默默注视注视着他。
而且值得注意的是,这石渠阁第一层,全部都是纸书!
纸张,这无疑是赵氏对天下求学士人最大的恩荣,在鲁国,随着公输班研制的新方法,纸张渐渐从奢侈品变为日常用品,并在政策的倾斜下,以迅猛的速度取代帛书,也把竹简逼到了一个死胡同里,制作竹简的匠人纷纷改行,去干起伐木沤竹的活计。
如今这股风尚又吹进了晋国,吹进了临漳。本来在温县,已经有专门将竹简上内容抄录到纸张上的笔吏。然而在石渠阁,让人诧异的是,一卷又一卷书籍从一外面不断被搬出来,上面还带着油墨的刺鼻气味,上面的字很古板,不像是写出来,而是一个模子里刻画出来的……
“光靠抄书的吏,是无法将竹简、帛书复录这么多的,莫非石渠阁有什么能量产书籍的妙招?”
子夏心中有疑惑,但这应该属于赵氏和石渠阁不足为人道之的秘密了,至少还未对外公开。反正有了那位巧夺天工的鲁班以后,晋鲁的新鲜玩意越来越多,在军中,赵氏有能发石百斤的工程利器,在民间,有伞、风筝,还有能水力驱动的石磨、水车,以水力发动,不用人畜自行运转,效率胜过往昔十倍……
所以就算鲁班又造出了什么能日产书籍千卷的新器械,子夏也觉得不足为奇,反而会为之欣喜,感觉自己生在了好时代。因为他听过父辈的往事,光光卜学一门,想要寻找一卷竹书来研习,难于上青天,所以多半是家族传授,自己能从弱冠之年就接受比父辈更多的知识,多亏了赵卿和鲁班发明纸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还听说,赵上卿还将鲁班封为“中大夫”,作为学宫里最年轻的“临漳先生”,也带着一群百工入驻学宫,每个月不定时开三次课,教授攻金、力矩、营造、沟渠等百工技艺。他们这一学科称之为“考工科”,学宫内部士人简称为“工科”,因为鲁班等百工被赵无恤从底层一一提拔尊崇起来,所以对赵氏政权十分拥护,常常自诩为“上卿忠犬”,故又有一个绰号,叫“工科狗”……
让过去地位低下的百工进入学宫,赫然与博学典雅君子并列,也曾引起一部分自视甚高的士人非议,赵无恤的一席话却让他们噤若寒蝉。
“临漳学宫,不是为了让人只修道德,载诸空言,不如见诸行事的,而是事事与当世现实相关的。学宫之士修的是经世致用的学问,而这些学问,只要是有益于国,有益于民,就没有高低贵贱之分!往后非但百工会入驻学宫,在鲁国替我推广代田法,让晋鲁百万生民能吃上饱饭的农官樊迟也会被聘为临漳先生,让鲁国的老农、老圃做临漳士,开办农科!汝等自诩为君子者,休要小看百工、老农,他们修的道,也是神农、大禹之道!”
道不虚谈,学贵实效,学宫这种康济时艰的精神,与孔门弟子中“君子儒”一派空谈道德的学风,形成显明界限,也让子夏为之心动。
在历史上,作为孔门后进学生的子夏,并不像颜回、曾参辈那样恪守孔子之道。他是一位具有独创性因而颇具有异端倾向的思想家。他关注的问题已不是“克己复礼”,而是与时俱进的当世之政!
在这条历史线上,赵无恤的一句“经世致用”让他醍醐灌顶,于是子夏并未南行去拜入孔子门下,而是来到了临漳学宫……
如今在石渠阁里逛了一圈后,他更是下定了决心,回去之后,便禀明家族长辈,暂时停止为赵氏做卜事,转而来学宫修习数年。他觉得在这里,自己能遇到许多比自己强的人,他这个人的性格,与比自己强的人交往,可以学到更多的东西,这正是不断进步的前提……
带着这种心情走出石渠阁,阁外的天空仿佛更加明亮了几分,子夏正欲再将学宫其他地方逛一逛,了解一下学宫中目前主要的科目,却被一阵争论吸引了注意力……
一个声音在大声说道:“世人皆知,徐嬴实为赵卿之姊季嬴,赵氏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内娶其姊,非礼也!”
ps:稍后还有一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赵上卿没有颁布“勿谈国是”的禁令,更没有搞防人之口的把戏,凡到临漳学宫的士人,无论其学术派别、思想观点、政治倾向,以及国别、年龄、资历等如何,都可以自由发表自己的见解。
所以这小半年来,临漳学宫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就是随处可见的争辩、诘难。
赵上卿在学宫建成后进来转了一圈,正好遇上两名来自卫、鲁的士人争辩卫鲁初封时谁的地位更高一些,谁才是东方侯伯,两人口水都喷到了对方脸上,只差动手动脚,围观者如堵。
赵无恤当时晓有兴趣地站着听了一会,才让人制止了要拔剑分个高下的两人。
“真理越辩越明,但辩论的胜负靠的是头脑犀利和唇舌轻快,而非刀剑。”
他撂下这句话就走了,自此之后学宫诘辩之风日盛,只是多了一项规定,士人辩论时要卸下武器,这是担心性格刚烈的春秋士人们一言不合就拔剑战个痛。
不过赵无恤也没料到,最终有一天,临漳学宫的士们,有一天竟会指点到他头上去……
眼见赵无恤与“徐嬴”的婚事越来越近,这一日,养着一群白鹅的小湖旁,一位来自鲁地的古板士人大概是喝了点酒,走着走着忽然振臂一呼,义愤填膺地说道:“世人皆知,徐嬴实为赵卿之姊季嬴,赵氏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内娶其姊,非礼也!”
本来这样的议论十分平常,但偏偏此人吸引了一帮同样自命为“上卿忠犬”的赵氏自干喉舌,这边说赵卿娶姊,姊弟相婚乃人神共愤的恶事,那边便立刻跳出来,将赵氏公诸于众,且多人“证明”的季嬴实为徐国末代公子之女的“证据”复述了一遍,两边谁也不服谁,就这样吵了起来。
“就算真是徐国公女,同姓不婚,其生不蕃,同样是不该的!”那人脸红脖子粗,干脆质疑到底。
不过他的敌人显然更加强大和博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夏殷不嫌一姓之婚,周制始绝同姓之娶!赵氏和徐国继承的是殷礼,周礼不足责也!”这是个宋国士人,为赵氏用殷礼颇为自豪,不过也为赵氏将迎娶”徐嬴“的规格提升到仅次于赵卿乐氏夫人的程度而遗憾,听说那位乐氏夫人已经接近临盆,希望这次能为赵氏诞下嫡子,让宋国在赵氏主导的中原体系内地位更上一层楼。
“当年晋平公纠纳了卫国送的四个姬姓公女,既然国君亦如此,上卿有何不可!?”这是个晋国人,态度明显偏向赵氏,晋文公、晋悼公历代晋君打下的民心基础,早已被晋平公等不肖子孙挥霍得差不多了,随着《铜鞮宫赋》的流传,不明真相的晋国士人对公室仅剩的那点尊敬了渐渐消磨下去。
这时候有人认出来了,这个名为商泽,是曾经在鲁国跟着孔子学习过一段时间,后来又到临漳学宫来,但对赵氏和学宫种种多有不满。听闻远在楚国叶地的孔丘对赵上卿的作为怒不可赦,这位前孔门弟子,是否也秉承了其师长的态度呢?
于是旁观者之一,博学的项橐便讽刺道:“我听说当年陈国司寇问孔子,鲁昭公知礼吗?孔子回答说知礼。待孔子就退了出来之后,陈国司寇又给孔子的弟子巫马期作揖,请他进去,跟他说,难道君子也会袒护别人的过错吗?鲁昭公为姬姓,却娶了同为姬姓的吴国公女做夫人,如果说鲁昭公都算是知礼的人的话,那还有什么人是不知礼的人呢?可见同姓而娶在鲁国也并不奇怪,当年孔子为鲁昭公隐恶,今日商泽你却为此抨击上卿,真是双重标准,小人嘴脸!”
随着项橐登场,这通诘辩最终以“上卿忠犬”们一边倒的胜利而告终,商泽也被轰出了学宫。不知不觉,在号称自由的临漳学宫中,其实也隐隐有不少专为赵氏说话的官方喉舌存在。
不过这场风波并未就此过去,学宫中依然隐隐有对此事的争议,不少人对赵氏公布的“真相”持怀疑态度,而以项橐为首的赵氏喉舌们,更推出了一个让“正人君子”惊骇的道理。
“华胥氏生男子为伏羲,生女子为女娲,伏羲女娲为兄妹,兄妹相婚配方有百姓生,何足怪哉……”
不过如此一来,却越描越黑了。
……
下面热闹非凡,石渠阁第三层楼的高台上,几位德高望重的”临漳先生“却只是冷眼旁观。
“赵子泰此行,的确是太过分了,仲尼不知会气成什么样……他也是糊涂,怎么会这么堂而皇之呢?”被赵无恤半威胁半诱惑来到临漳学宫专治学问,整理周室典籍的苌弘这半年过的不错,受人尊敬,也不用再牵扯政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他和孔丘一样,有一点道德洁癖,为赵无恤的一意孤行而生闷气。
“过去半年他但凡有事,常咨询中众临漳先生,唯独这次的事,却怎么也不听劝……”
学宫中年纪最大,同时也是名义上的“大祭酒”遽伯玉晃着白发苍苍的胡须,笑道:“我倒是觉得他们说的有道理,别说不是血亲,就算是亲姊,那又如何?”
苌弘瞠目怒道:“遽子这是什么话!?”
遽伯玉饮了一口解渴的浆水,道:“当年齐桓公曾对着他的宰臣管夷吾直言,说寡人有污行,不幸好色,姑姊妹有未嫁者七人。这在世人寻常礼法看来,是大恶了吧,但管子却说,此事恶则恶矣,非其急也,人君惟不爱民与不敏政务为不可……”
“如今赵上卿所做之事,比起齐桓公,还有我那喜欢男色,专宠公子朝、弥子瑕的先君卫灵公来,并不算太出格。你要知道,孔仲尼当年也一样无视了寡君灵公的恶习,称之为诸侯中最贤明者呢!不过仲尼这个人好则好矣,就是不太有识人之明,现在估计正后悔当年为了让门下弟子端木赐等人能在赵氏安身,而嫁女的事吧。”
苌弘冷哼道:“不但仲尼,连我也看错了赵子泰!”
“别这么说,难能可贵的是,就我所见,赵卿比起寡君灵公强多了,他爱民,敏于政务,从建设邺城,开办学宫种种事情看来,无疑是位绝佳的主君,所以不太可能像灵公一样骤然亡身亡国……”
苌弘怒道:“不亡身亡国就行,这就是遽子的期待么?”望之切,责之深,这就是苌弘半年来的心路历程了,不知不觉,他已经渐渐从局外人变成为赵氏长远考虑。
遽伯玉叹了口气:“当然不止如此,我老了,今年八十有余,见过太多邦国化为火海,知道礼法道德有时候只是一张空文,只要权势足够,为君者大可擅自逾越,纵然做了无道之事,歌功颂德,阿谀奉承为他寻找借口的人依然比比皆是,天下人纵然敢言,却对此无可奈何。“
“所以,我不担心赵子泰的所作所为是否符合礼,我担心的是,他会不会无法控制自己的私欲,犯了和齐桓公一样的错,不能善始善终,让这学宫山门前的为先王继绝学,开万世之太平成为一句笑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苌弘一挥袖子,遗憾地说道:“老子曾经与我说过,天地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私,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非以其无私耶?故能成其私。希望赵子泰能够明白这句话啊!”
遽伯玉大笑:“苌叔,你我是不是对赵卿期待太过了?他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若真能领悟无私之道,那他岂不真成圣君了!?”
……
“再猛烈的争论和诘辩,对于我而言,都只是轻风拂面,阿姊……不,夭,你也休要放在心上。晋国三分,赵氏已得其二,天下九塞:大汾、冥厄、荆阮、方城、崤、井、令疵、句注、居庸,赵氏也已得其三。放眼九州,诸侯无有不惧我者,只要是我想定要做的事情,便无人能阻拦得了!”
比起临漳学宫而言,简陋得不像一位上卿居所的邺城赵宫外,驾着迎接新妇的马车,一身玄色礼服的赵无恤偏过头,对身后车帘内的端庄美人如是说道。
季嬴头戴翚凤冠,身穿翟衣,玉佩叮当作响,这是公女出嫁的规格,比起赵无恤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乐氏,也只差了一点点。
她朱唇微动,露出了笑容,檀齿轻启,对赵无恤轻轻说了一句话。
“外敌不可怕,汹汹舆情却有些骇人。无恤,戒之毋骄,慎终保劳,这就是阿姊身为阿姊,对你的最后忠告了,自此之后,唯夫君之命是从……”
她垂下了眼帘,长长的睫毛下目光温柔似水,赵无恤心中大快,一抖八辔,望着开启的赵宫大门,颔首道:“我也在此立誓,这是我最后一次任性而为,为了自己的私欲让天下人惊愕一次。从今之后再无私心!不以一己之利为利,而使天下受其利;不以一己之害为害,而使天下释其害。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就是我,赵无恤的为君之道!”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12点前还有一章
邺城赵宫不显奢华,未见金玉之饰,但内里却五脏俱全。正中殿堂宽敞,是赵无恤招待宾客的场所,案几从殿首摆到殿尾,酒水和美食络绎不绝地被竖人女婢端上来,席间觥筹交错,不亦乐乎。
按照礼制,婚礼当夜,男家要“为酒食以召乡党僚友”,而乡党僚友则要带着礼物前来祝贺。赵氏作为天下第一强卿,能充当他家“乡党僚友”的当然非同一般,除了赵广德、赵伊等宗族同辈,董安于等家臣长者外,在座者无不是来自中原列国的卿士、大夫,这其中,甚至还有位国君!
这场婚宴也是诸侯使者与赵氏的重要外交场合,伸手不打笑脸人,想必在这场的大喜日子里,赵卿不会轻易拒绝宾客的请求。
赵氏辖地甚广,所以婚宴上表演的歌舞乐曲也别有一番风情:来自柏人的白狄女子跳着跕屣舞,击鼓鸣瑟游媚而入;鲁国的钟乐则厚重古板,听得人昏昏欲睡;接着还有卫侯送来的“桑间濮上之音”,因为是大喜之日的缘故,所以赵氏也来者不拒。
筵席过半,一支来自曹国的乐队走到殿堂中央,开始奏响曹国舞乐《浮游》。
“蜉蝣之羽,衣裳楚楚。心之忧矣,於我归处……”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於我归息……”
来自曹国的舞人穿着长长的窄袖,恍如浮游那对透明且修长的翅膀,她们在殿中飘舞,姿态纤巧而动人,或聚或散,或起或伏。昏礼顾名思义,在黄昏举行,这场舞蹈也如蜉蝣喜欢在日落时分成群飞舞,又在死后坠落地面,引人瞩目,又给人以惊心动魄之感。
一曲过后,满堂喝彩,宾客们并未被其中的淡淡哀伤感染,依旧欢乐嬉笑,只是其中却夹杂着一个不谐的悲怆哭声……
众人纷纷直起身体,朝哭声的位置看去,却见那里距离赵无高高在上的主座很近很近。
赵无恤也放下了酒盏,问道:“曹君,何故悲怆而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失声哭泣者正是四年前陶丘之变后,避难于赵氏领地的曹伯阳,他身体比过去胖了不少,此时艰难地起身,用宽袖擦着脸上的鼻涕眼泪道:“今日闻曹地舞乐,一时间悲从中来,不可断绝,故而流泪,让子泰见笑了……”
他微微一停顿,随即急促地说道:“当年我受公孙疆所惑,做出了背誓叛赵之事,幸亏子泰念着旧谊,将我庇护在朝歌,锦衣玉食从未断绝,一有闲暇也约我去狩猎。但冀州虽好,却不是先君坟墓所在之地,吾心东悲,无日不思。还望子泰放我回到陶丘,规复曹国社稷,从此之后唯赵氏马首是瞻,对晋国的职贡加倍!”
满堂宾客都为曹伯的大胆而惊讶,同时也好奇赵上卿会作何反应。
赵无恤微微沉吟,随即笑了起来,说道:“我虽然是晋国上卿,为国君主盟诸夏,但也没到一句话就决定一国命运的程度。此事当禀报君上,再召集曹国的大夫来从长计议,今日喜宴,莫谈国政,乐师,奏乐,二三子再饮!”
众人见赵无恤不想提及此事,心里便有了计较,也换上笑脸端起酒樽,然而曹伯阳在异国他乡憋了四年,乘着酒劲,今日却也豁出去了。
他踉踉跄跄地走到殿堂中央,竟然不顾自己尚未被剥夺的诸侯身份,一头拜倒在地,带着哭腔恳求道:”子泰,念在你我多年老友的份上,就算不让我归去,也可以让吾子回到陶丘罢,曹振叔的社稷不可无人祭祀,曹国,也不可一日无君啊!“
这就是给脸不要脸了,赵无恤大喜日子被搅,顿时心情全无,脸色阴沉下去,吓得堂下众人战战兢兢。赵卿一怒,还不知会有几家绝灭,亦或是伏尸十万,流血百里呢……
“曹君言过了,自从公孙疆死,曹君去国之后,这几年间陶丘蒸蒸日上,照我看来,曹国并非不可无君!”
一言惊起千层浪,众人目光转向殿堂后部,一位锦服短须的大夫端坐案后,外表文质彬彬,一张口却是唇枪舌剑,正是如今操持曹国政务,号称“陶朱”的端木赐!
……
子贡见赵无恤面沉如水,明白他不喜曹伯在这时候提出这种请求,当面拒绝又不妥当,便站出来接过了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曹君在时,敲诈剥夺曹国的骨髓,离散曹人的子女,以供奉自己一人的荒淫享乐,还把这视作理所当然,并洋洋得意地对公孙疆说:这些都是曹叔振传给寡人的产业利息呀!汝把曹国千千万万百姓的生死,看成与老鼠的生死没有什么两样。既然这样,作为曹国最大的祸害,便是曹君你了!如今没有了君主,曹人却都能得到自己的东西,大夫为政,百工兴业,商贾往来,农夫耕耘,女子事桑麻织造,人人都能得到自己的利益,故曹国非但可一日无君,纵然百世、万世无君,我看也并没有什么不可以!”
“你你你……”
曹伯阳气得半死,他不敢怨恨赵无恤,所以一直以来都把子贡看做窃取了自己君位的篡夺者,但口头上却被子贡那张利嘴打得一败涂地……
他索性一跺脚,大声疾呼道:“子泰……上卿,诸位大夫,不杀此人,天下必乱,只怕人人都会宣扬这无君无父之言!”
面对在场众人怪异的目光,子贡只感觉自己走到了悬崖边上,不但将被天下有国有家者视为洪水猛兽,更与夫子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之道偏离,成了儒者中的异端。
“无君无父之儒……”原宪等人似乎是这样称呼他的。
他已经沿着当年师旷所说的”岂其使一人肆于民上“,国人可自行驱逐昏君的理论,一跃而上,到一种“小国寡民之邦,无君亦可自治”的新境界了。
不过好在,殿堂正中,赵无恤的目光是支持和信任的。
所以子贡也大着胆,宣扬自己的理论,他朝赵无恤的位置恭敬地一躬身:“古时候天下的人都爱戴他们的君主,把他比作父亲,拟作青天。若有贤明如上卿的君主,自当如此。”
随即挺起胸膛指着曹伯阳道:“然而如今曹国的人都怨恨他们的君主,将他看成仇敌一样,称他为‘****’,被驱逐,甚至让曹叔振的社稷断绝,本来就是他应该得到的结果!”
眼看堂下曹伯已经一边倒地被子贡说得无地自容,看似中立的裁决者也差不多该出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拍了拍手道:“既然汝二人争执不下,我也只能代替寡君加以裁断。按照旧例,当年卫献公被国人驱逐,鲁昭公被季氏驱逐,都来请求晋国裁决,晋国秉承的原则是,依照礼法来判断,但实际如何,还是要交由卫、鲁的大夫和国人自己决定。如今曹君见逐,也不能因为我的一句话就能归国复辟,还是得看曹人愿意与否,不然就算强行派兵将你送回,晋军前脚刚走,当年喋血曹宫的悲剧再度上演,反倒不美。”
见曹伯果然面带犹豫,无恤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复辟得需要一种不撞南墙不死心的气势,还得看好时机,否则可没那么容易啊。
“等秋收农忙结束后,在曹国举行一场公议吧,让大夫、商贾、百工等有产者,有权议政者汇聚毫社,一起商量曹国的未来,曹国有君亦或是无君,就由这场公议来决定!”
子贡当即下拜:“谨遵上卿之命!”
曹伯阳也只能拱手感谢,接受了这个结果。
这场争执过后,管弦笙箫继续,曹伯闷闷不乐地喝着酒吃着菜,已经无心欣赏舞乐,赵无恤也不再理会这个没用利用价值的出奔之君,接受众人贺喜后,便起身更衣。
不过他却是走进了殿后的一间暗室中,方才还在殿上舌灿莲花的端木赐,也早已恭谨地等候在此。
赵无恤一只手虚抬:“你今日做的不错,曹国的事情,也差不多该定下来了,秋收后陶丘的公议,你可有把握?”
子贡胸有成竹:“这数年来,仆臣一直在宣扬曹伯、公孙疆之恶,他们做的错事在曹人心中不断被提及、放大,加上害怕报复,曹人绝不会接纳曹伯复辟。大夫、商贾,以及百工、豪长的代表过了四年自由的日子,也不愿意有国君再在头上掣肘,所以曹伯想让太子归国继位的想法也行不通,这场公议之后,曹叔振的社稷算是亡了!”
“做的好,我也不打算让曹君一系回到曹国了。”
赵无恤夸奖他道:“陶丘的共和行政做的不错,适合曹的国情,也适合以宽松自由的政策发展商业,这四年来源源不断地给赵氏提供钱帛,就像我的钱袋子一般。,至少未来十年内,曹和陶丘就由你来操持,曹国之内,汝等大可放心自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贡欣喜道谢,赵无恤却拍了拍他的肩膀,手上微微用力,声音也徒然变得低沉:“但其中分寸,你可得把握好了!这种政体,我是绝不会放任它流毒到曹国之外的!”
端木赐凛然,连一手创造了曹国今日局面的上卿,也视共和为洪水猛兽么?他不敢多想,立刻下拜顿首道:“仆臣明白,等曹国无君之后,天下有国有家者,只怕都会杀我而后快,赐的生死,陶丘共和的兴废,都在主君一念之间。”
现在的曹国名义上虽然仍然独立,但其实和赵氏控制的一个大县并无区别,有赵氏驻军,子贡每个月都会将所施之政,以及上计明细递交邺城,让赵无恤过目,碰上大的决策,也得赵卿点头才能做。
但另一方面,曹国也是一个独树一帜的特区,是赵无恤心血来潮,也是策划已久的试验田。他很想看看,这颗不一样的种子会发出怎样的芽,当然,他也不会放任其自由生长,在根深蒂固的封建诸侯包围下,没了赵氏庇护,陶丘的“共和”一瞬间就会灰飞烟灭!
赵无恤盯着子贡看了半响,这才换上如沐春风的笑脸道:“你明白便好,起来罢。”
子贡恭敬地起身,随着赵氏控制的势力越来越大,过去初识时两人亲密无间的朋友之谊,也渐渐被不可逾越的君臣关系取代,他也说不上这是好是坏。
赵无恤本待回到筵席上,但见子贡欲言又止,便回头问道:“还有事?”
“唯……仆臣有一个想法,也不知合不合适,故想请主君抉择。”子贡摊着笑脸,人是会变的,到了什么位置,就会自动去适应改变。他也不再说那个自由行走诸国的商贾了,他的一言一行,都牵涉到曹地十余万百姓的利益。
“但说无妨。”
子贡抬起眼睛,认真地说道:“陶丘想要效仿卫国,在泗水和济水之间,修一条运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运河?”
赵无恤微微诧异,这是子贡第一次对他阐明此事。
不过他略一细思,便明白这其中的前因后果了。
两年前,计然向赵无恤献上了整合晋鲁的“百年之计”,想在政治上让两国合并,首先要在文化经济上让两国融为一体,除了文化上的“书同文,行同伦”外,还得“车同轮”。
但在这个时代,比起吱吱呀呀,随时可能会断掉车轴的陆运,水运无疑是连接两国更便捷的方式,一条运河能完美实现这一点。因为这条运河计划从澶渊开挖,途径帝丘郊外,到清丘汇入濮水,全程都在卫国境内,故称之为“卫渠”。
卫渠全长近百里,开挖的人力物力是很惊人的,但赵无恤只是从赵氏、鲁国财政中划出小部分来,钱帛的大头却让卫国来承担,这是对那场六卿之乱里卫国站在齐、知一方的惩罚。卫国还要组织劳役,配合汶水一战的部分齐国俘虏来做工,故而卫国执政孔圉叫苦不堪,卫人也不满劳役,唱着“式微,式微!胡不归”……
卫渠工期预计为三年,但目前看来,没有四五年只怕是完不成了,赵无恤也不急,反正他的战略重心暂时还不会放到东方。
但他不急,有人却急了。
……
作为长期在诸侯间行走,三至千金的商业巨子,子贡眼光非同一般。眼见卫渠工期近半,别人觉得这是能连接晋鲁的枢纽,在他看来,这条运河却也是让陶丘中原贸易中心地位转移、衰退的可怕对手!
陶丘之所以能兴盛,正是由于它地处天下之中。自古以来,江、淮、河、济被称为‘四渎’,陶邑处于四渎所形成的河道交通网中央,陆路也四通八达。这里南通宋、吴,北适燕、晋,东接齐、鲁、泗上诸侯,西连郑、周。所以才能诸侯四通,商贾都愿意来此交易,加上关市几而不征,才能在新郑、商丘、朝歌、帝丘等竞争对手中脱颖而出。
但若卫渠修起,晋国、郑国、鲁国的商贾和官方商队多半更乐意去有运河流经,水运方便的濮阳贸易,如此一来,陶丘的贸易量很可能会锐减一半!到时候陶丘商业衰弱,这座城池的繁荣也就走到头了。
所以子贡在忧心之下,眼见不能也不可阻止卫渠挖开,便与陶蛊等人商量后,心生一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卫国可以挖运河,我陶丘也可以挖啊!
“这条运河的规划,是陶丘一位名为‘鹏’的匠人设计的,他一生都在陶丘内外为人开挖沟渠,颇有心得。主君请看,若从陶丘以东的菏泽,向着地势较低的东南方开挖一条水道,过宋国缗邑,再引水到泗水之畔湖泽众多的鲁国棠邑,便能沟通济水、泗水……”
天色渐渐黑了,赵无恤看着子贡献上的地图,心中乐得不行。
若他没记错的话,这不就是历史上十年之后,吴王夫差为了北上争霸,而开挖的运河么?那条运河因水源来自菏泽,故名菏水,菏水汇入泗水,再与南方的邗沟相连,这就是后世京杭大运河的雏形。
不过这条历史线上,夫差只怕是没机会挖菏水了,因为赵无恤已经抢先一步,将曹、鲁以及泗上小国攒在手里,并与宋国结盟,提前十年形成了一道防止吴国北扩的防线,夫差若来,保准他啃到一根硬骨头!
但他没想到的是,历史惊人的相似,由于种种原因,身在陶丘的子贡却也生出了挖开运河的想法,虽然目的不尽相同。
如今,子贡正用他的口才,试图说服赵无恤支持这个计划。
“此运河阙为深沟,通于宋、鲁之野,可连接济渎和泗水,全场百五十里,从陶丘坐船出发,顺着地势东南而下,快的话一天就能抵达棠邑!可以将原本僻居一隅的泗上小国邾、薛、滕都包络在赵氏的货殖圈中。在棠邑再往南行,便能顺着泗水直达宋国彭城!”
虽然子贡每句话都是为赵氏经营泗上,操控宋国着想,但赵无恤也听得出来,子贡有私心,为陶丘商业考虑的私心。
这条运河若是开通,军事上的便利是其一,让陶丘更大程度成为“扼河济之要,据淮、徐、宋、卫、燕、赵之脊”是其二,陶丘将维持中原地区经济都会、军事战略要地和水运交通中心的地位,“天下之中”的美誉至少五百年内牢不可破。
“可以理解,人若无私,那就是圣人了……”这一点赵无恤自己也自问办不到,虽然想要求自己去掉过多的私欲,如对金玉珠宝等身外物的渴望,如对更多美色的贪得无厌,但那是为了他“辟土地,朝秦楚,莅中国而抚四夷”的更大欲望!
至少子贡不是为了自身的财货私利而考虑,无恤可不希望自己看中的王霸之才这么快就腐化了。
端木赐不知道赵无恤的想法,依然在那滔滔不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除了包络泗上诸侯,加强对宋国的控制外,这条运河更能让赵氏武卒继续往南方前进,抵达宋吴交界的邳国,兵临徐地!”
只一瞬间,赵无恤的面色便沉了下来,随即巧妙地掩饰过去,笑道:“你的这个计划很不错,唯一的问题在于……挖掘运河的钱帛、粮食、人力畜力从何而来?”
“陶丘可以自筹修筑曹国的部分……”子贡咽了下口水:“但仍有些不足,若能从宋国乐子明、鲁国张子处分摊一些钱帛和劳役的话……”
“此事不妥。”
赵无恤可不是夫差那个二愣子,拼着吴国那并不厚实的国力,硬是在一片荒莽的南国开挖了菏水、邗沟,导致民生凋敝,连军队粮食也供应不上,靠着以战养战硬撑,结果被勾践捅了后门,所谓的霸业牛皮立刻就戳破了,花费大力气开通的运河,反倒成为勾践继续北上争霸,以及楚惠王北扩至淮北海滨复兴楚国的通途,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夫差这种无私的精神倒是足以传颂千年,可惜后人只记住了郑旦、西施。
赵氏组织开挖卫渠,是为了让晋鲁能够合为一体,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是很有必要的工程。但子贡提出的这个计划,就目前看来,却有些鸡肋了……
“从地图上看,菏水的距离比卫渠长,又是在宋国境内开工,涉及的问题极多。再说,赵氏集中精力保证卫渠完工就算不错了,没法同时供应两条运河。”
“故此策不宜立刻实行,放在五年、十年之后,我倒是会考虑考虑,先回去将计划完善,递交一份给我罢。”
子贡略微有些失望,但至少赵无恤没有断然否定他的整个计划,五年、十年之后,应该也来得及!
他应诺后便要离开,这回却是赵无恤主动叫住了他。
却见无恤看似随意地问道:“子贡,你方才说菏水可以让赵氏武卒直达彭城、邳国,兵临徐地,连你也觉得,我意在徐国?亦或是,徐承对你说起过什么?”
ps:谨以此章献给群里@爱挖运河大鹏鸟on_no~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12点左右还有一章,肯定会挨不少人骂,也不多说什么,就三个字:求月票!!!
季嬴坐在妆台前,对着晶莹剔透的镜子,里面是一张俏脸,虽然已经二十有五,却依然如白玉般完美,没有一点瑕疵,一眸一笑,都倒映在名为“玻璃”的淡绿色镜面中。
“这是我么?”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柔夷不由自主抚上脸颊,有些不可思议,虽然曾无数次在铜鉴、水边看过自己的容貌,但都是摸不不清的,如此清晰明了地审视自己的脸庞,却是出生以来头一次。
“正所谓利剑赠英雄,宝鉴送佳人,此物可还中意?”
新郎终于应酬完宾客推门进房,如同雕塑一般的几名女婢这才识趣的退了出去,在外面轻手轻脚的关上了房门,屋内便只剩下姊弟二人了。
而赵无恤一进来,正好看到季嬴在对着镜子发呆。她本来就天生丽质,今天更是精心装扮过,来自徐国水乡夷女的天生清秀柔媚,加上多年掌管赵氏内务历练出来的仪态万方,让人见之心动。
考虑到赵氏百业待兴的缘故,这场婚礼并没有大办特办,但却不代表赵无恤不重视,为了给季嬴置办一件新婚礼物,他可谓是煞费苦心。
早在公元前3000年左右,玻璃便出现于美索不达米亚和埃及地区,到了公元前5世纪,玻璃已作为奢侈品在地中海沿岸传播,比如古希腊诸城邦就有不少精美的玻璃工艺品,有的乍一看和现代的玻璃瓶无甚区别。
待赵无恤回到春秋后,却发现在这个时代的楚国,也有另一种玻璃。闻名于世的“随侯珠”,其实就是一堆玻璃珠子,前些日子还有来自楚国叶县的商贾号称恭贺赵卿大婚,拿出来咋呼他,一张口就说要一粒珠子换十车竹纸,或是五尊大瓷器!
其实所谓的“随侯珠”,赵无恤很早就让子贡收集,并给公输班等工匠研究过。这种玻璃他记得名叫“铅钡玻璃”,主要成分是铅钡,与西方的“钠钙玻璃”属于两个不同的玻璃系统,是中国人独立发明的,同时代吴王夫差、越王勾践的佩剑上镶嵌的就是这种东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这项技术明显有缺陷,烧成温度较低,虽具有绚丽多彩、晶莹璀璨的优点,但易碎、不耐高温、透明度差,不适应骤冷骤热,只适合加工成各种装饰品、礼品和随葬品等,比起陶瓷、青铜、玉石器来,这种来自楚国玻璃器用途狭小,所以一直没有发展壮大,知者寥寥。
用来制作赵无恤想要的玻璃镜,自然就更行不通了。
当时赵无恤也不说二话,直接拍了拍手,让下人端了一盘公输班刚送来的东西上来,当蒙在上面的纱布被掀开后,那个楚国商贾见识到了真正的玻璃珠子!
虽然仍然有一些难以去除的颜色,但那些圆滑的玻璃珠子清澈剔透,成型后又经过抛光,淡绿色半透明,捏在手中,甚至能透过它看到后面的人,顿时把楚商手中“精要如真”的随珠比下去了……
经过半年摸索,在更换了无数种材料后,公输班最后把石英砂和卤湖里获取的天然碱和在一起,放入特定的炉子熔化因为已经开始大规模炼铁,炉温无疑是够的,就制成了玻璃球。
不同于楚国玻璃弹珠的赵氏玻璃弹珠终于研制成功了!接下来就是将配方列入国家机密里,如同当年将制瓷工匠剥夺人生自由后,玻璃工匠也被安置在墙垒高高的工坊里,他们最初制造玻璃小瓶和装饰品,慢慢地开始试着吹制玻璃器皿:拿一团呈半流质状的热熔化玻璃,把气吹进去来制成一个中空的容器,这是后来的发明。
最终的产品玻璃镜,则是近一个月的新产品,也是用吹气来制造的,大容器被吹制出来,经弄平后就成为一片玻璃,在背面用春秋已经成熟的技术镀银,再刷上一层漆即可。但也仅能如人脸大小,再往大了去,工匠们就无能为力了。
但已经够了,今日的大婚中,淡绿色的玻璃镜子固定在坚硬的柚木框架里,摆在洞房内,让季嬴惊喜不已。、
……
“这一定很贵重。”季嬴不敢伸手过去,生怕一触碰到镜面,那些反射自己容貌的明镜就碎裂成千万块,正如今日恍如梦幻的良辰美景一般。
她随即习惯性地表现出长姊的态度,教训般地对赵无恤说道:”我听说君为了不破十家之财而罢高台,那这面镜子,又值几家之财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概值两户中人之家的财产罢,别看此物颇似美玉、水晶,其实用的材料很寻常,随处可见的石英砂,还有草木灰,至多是太原大卤里开采的天然碱……再说了,有了这工艺后,做成更小的镜面,亦或是圆珠,让子贡卖到郑国、楚国、齐国、吴国等地去,可得百倍、千倍之利!”
既然楚国贵族连随珠都能当宝,更别说眼下更晶莹剔透的玻璃珠子和让贵妇人们心动的明镜了。赵无恤自己虽然不算奢侈,但这些年来无时无刻不在鼓励外国贵族奢侈,继瓷器争奇斗妍后,赵氏的新产品玻璃弹珠又要从诸侯腰包里继续捞钱了。
季嬴这才松了口气,由俭入奢易,由奢入易俭难,外面的风言风语已经够多了,她不希望因为自己,让无恤再背上“奢侈无度”的恶名,也把自己说成是褒姒一般的祸水。
“那,既然此物不算贵重,你可要记得给宫中的灵子、孔姣,还有在鲁国的伯芈诸位妹妹都备上一件。”
“唯唯,你提醒的是……且不说这个,你我已经共牢多年,如今,也该合卺了……”
不说还好,赵无恤一提这事,季嬴的脸刷一下子就红了,顿时想起眼前这个高大的男子,不再是需要他庇护提点的小阿弟,而是要视之如天的夫君了……脸上像是烧着一般热乎乎的,整个人也跟着紧张起来。
赵无恤轻轻挽着季嬴,与她一同坐到榻上。
回头想想,这一路走来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虽然打刚来到春秋之世开始,赵无恤就立誓要避免历史上“磨簪夫人”的悲剧,不过那时候的他也未想到,自己竟然是以“娶姊”的方式,来打破命运里的诅咒。
知宵、代君对季嬴的觊觎,被赵无恤的武卒和铁骑打退;赵氏内部的异议,被赵无恤瞪上一眼就噤若寒蝉了;外界舆论的风言风语,也被上卿的铁腕按了下去。
他几乎是顶着天下人的手指和唾沫星子来做这件事的,为赵氏服务的孔门弟子中,因为此事不辞而别的不在少数,好在冉求、子贡、宰予等干吏一个没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形的阻扰在他的强权下不敢公然吱声,但无形的压力,却一直笼罩着二人,哪怕过了今晚,这种礼乐道德的压迫感也会一直持续下去,这就是做出选择的代价了。
但赵无恤不后悔。
两根儿臂粗细的香烛,映得洞房中通亮,各种礼器,祥瑞放在案上。不同于后世大红的喜帐,先秦婚礼喜欢玄白两色,干净而朴实无华。二嬴同牢,更是有意无意地用起了复古的殷人之礼,据说当年武丁和妇好成婚也是如此这般,他想以此冲破周礼里“同姓不婚”的藩篱。
用破成两半的匏作为为酒器,交换着喝过合卺酒,季嬴的朱唇也湿润了。二目相对时,她恍然想起年幼时二人也不避男女之防,在一张榻上打闹过,可如今与那时又有不同,她看到赵无恤眼中倒映着自己的身影,比在玻璃镜里照出来的更为明艳……
季嬴觉得自己的心脏跳得厉害,不知道越贴越近的无恤是不是听到了。害怕,担忧,欢喜,羞涩,种种情绪使得她鬼使神差地捉住了赵无恤拦腰抱过来的手,就像小时候阿弟想要挠她腰肢,被她重重打手一般。
“阿弟,你,你要作甚……”
赵无恤见着坐在床边,绷得僵硬,失口又喊了自己一声弟弟的季嬴觉到有些好笑。
他当即板着脸,严肃地说道:“当然是要行周公之礼了。”
“周公之礼?”季嬴的手还在无力地抵抗,这时代可没这俏皮的说法。
“周公为周士规定昏礼,其中有一句:‘主人入,亲说脱妇之缨’……我身为晋国上卿,自当遵循礼节,亲自为阿姊你宽衣解带,敦睦夫妇之伦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野有死麕,白茅包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林有朴樕,野有死鹿。白茅纯束,有女如玉……”
新房中二人同眠,外面的宴飨则依然在继续,先秦气氛开放,对性也不像后世那么讳言,一首《野有死麕》惹得众宾客哈哈大笑,只是将最后一段省去,给赵卿留点面子。
次日起来后,一切照旧,因为赵鞅已逝,礼仪的主持人“赞者”便只能代舅姑醴新娘。季嬴受醴,取肉脯献给怀胎十月,行动不便的赵卿正室夫人乐灵子,等她食毕后才食其剩余的部分,表示自己甘为侧室,之后她自礼堂西阶下,表示地位略低于东阶的乐氏夫人。
这让从宋国来观礼的宾客们松了口气,如今的中原秩序,很大程度上是赵氏主导的,南方的吴国已经破越,越国成了吴的附庸,吴军开始渐渐返回淮北、淮南,一副秣马厉兵的架势,也不知是要西进陈蔡,还是北上宋鲁……
若吴王夫差哪天真的头脑发热挥师北上,宋国恐怕又要遭到一场大军过境之灾了,到时候光凭自己是万万打不过吴人的,还得靠赵氏庇护。所以赵乐联姻成了两家最重要的纽带,宋国人经常悄悄说,乐子明之所以能在正卿之位上一坐就是这么多年,还不是因为有个好妹妹。
本来赵无恤以强势的姿态迎娶“徐嬴”,宋人还很是担心,乐氏女的地位会不会动摇?如今看来是多虑了,若这次乐灵子生下一子,立为世子,那乐室的宋国正卿之位至少还能坐一代人!
这边宋国乐氏族人点头欣喜,另一边,“徐嬴”名义上的娘家人却有些为她鸣不平。
季嬴面色恬淡,不喜不忧,这样的场面她已经司空见惯。等下了西阶后,将食余之肉交给送亲之人,那人身材不高,见季嬴过来,便下拜顿首,很是恭敬地轻声道:“公女……”
“我只是出奔的徐国公子之女,当不得公女这个称呼……”季嬴有些无奈,在她身份公诸于众后,质疑者有之,视她如神的人竟也有之。
眼前的徐承便是其中之一,此人乃徐国公族旁支,在徐国灭亡后,屈辱地在吴国舟师里服役,后来正值赵无恤和吴国的蜜月期,向吴国行人屈氏讨要擅长水战者好对付盗跖,那边就将不受待见的徐承派来了。
不过他来的不巧,等他抵达鲁国时,盗跖已降赵氏,徐承便接手了盗跖的大野泽船队,随着盗跖渐渐转行干起千里奔袭的陆军,他也慢慢将舟师里的盗寇头领们换成了赵无恤安排的人。
本来徐承当着赵氏的舟师统帅,也没什么太大的野心,徐国已经灭亡二十年了,当初树倒猢狲散,徐国诸公子四散奔逃,徐国国君章禹和夫人也在国破后断发委身蛮夷,被吴王阖庐迁到了遥远的江南,干越和濮人杂处的豫章之南,如今早已尸骨无存了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在赵氏宣布季嬴乃徐国公子章羽遗腹女后,徐承那颗早已冷寂的复国之心,却像是浇了油一样重新点燃了!
他算起来也为赵氏服务了整整七年,看着赵无恤从鲁国区区一个鄙邑大夫崛起为大国上卿,也清楚赵氏有多强大:足足三四千乘的实力,比齐国都强上几分!是世上为数不多,能与吴国对抗的强权之一。在徐承看来,只要赵氏稍稍伸出援手,徐国便有光复的希望。
如果说以前,赵无恤没有必要冒与吴国彻底敌对的危险,让徐国复国,但现如今,有了徐嬴这层关系,一切便大为不同。
“当年公子章羽正是见徐国将亡,不愿做亡国之君,才警觉地带着夫人先行一步的,在仆臣心中,他才应该是徐国之君,今日见了公子遗孤,臣自然要以公女待之。公女新婚,成了赵上卿之妇,臣心中欢喜,只可惜……”
徐承长跪在地,高高举起方才接过的食匣,动情地说道:“公女食余之脯,本来应当让臣送回徐城,在偃王庙宇前报喜完成仪式的。但徐国的千年殿堂,已经被短发纹身的蛮夷占领了!公女,你的故乡已经没了!数十万徐人,皆为亡国之奴!”
季嬴面色微微有些苍白,徐承为首的徐人旧人对复国念念不忘不是没缘由的,上古之时,伯益之子若木为徐国开国君主,嬴姓徐氏与赵、秦两家的先祖就此分开。
自此之后,在夏朝、商朝、西周三代,徐国一直是东南方最强大的方国,周公旦时期,到周成王、周康王时期,西周和徐的战争非常频繁。徐国参加以武庚为首的商朝残余势力针对周的叛乱,反抗周公东征,徐驹王的反攻一直打黄河边,给周室造成了巨大的麻烦,这就是徐人自豪的“先君驹王西讨济于河”,纵然没能颠覆周室统治,但依旧是实际的东夷盟主……
到第三十二世的徐偃王时,徐国更是达到极盛,向他朝拜的方国足足有三十六个之多!一时间,徐国与宗周分庭抗礼,几乎平分天下。
然而随着周穆王的大军奇袭,徐国大败,徐偃王逃亡身死,从此徐国日渐衰亡,也渐渐华夏化,去王号,称“徐子”。但直到百年前,依旧是淮北大国,徒卒万人,战车五百乘,在经济文化上更是远超被“弃在海滨”的吴国,所以眼见习惯的华夏衣冠被断发文身取代,颇有一种屈辱感。
“徐国亡于吴国后,以三十万的人口,供应着将近一半的贡赋,徐人不堪其苦,北逃宋、鲁者不在少数,光是来臣这里寻求庇护的就有好几百,让这些人回去联络乡党,便能有数千人,以这些人为向导,赵氏派遣数万大军尾随,则吴人可逐,徐国可复!”
季嬴看着复国心切的徐承,心中不乏感动,但嘴上却不能松动。
“男主内,女主外,此事汝要去与上卿商议才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朝徐承行了一礼,逼迫自己转身离去。
造父之玉一分为二的地方,泗水奔流之所,季子挂剑处,王侯尽北望……她父亲母亲的故乡,季嬴何尝不想回去看看呢?但她更相信的是,无恤一定有所计划,自己像过去许多年一样,默默在他身后看着就够了。
……
“徐国北接中原,南通吴越,正当郑、宋、吴、楚之冲,齐、鲁、卫、周之道也。得徐国,便相当于得淮北,得淮北则吴国之势衰!”
徐承不死心,事后还真找了赵无恤,极力鼓吹徐国的重要性和让徐复国的必要。
因为迎娶徐嬴季嬴的缘故,家臣中如子贡、徐承等人,猜测赵无恤想要将手往南伸,伸到宋国东南,被吴人占据的徐地去。
不过赵无恤真没打算南下,去刺激夫差提前北上,他才不想陪着夫差玩争霸游戏呢。他也不想在交通不便的情况下跨地域征服一片飞地,说不定到时候徐地是从吴国嘴里夺回来了,赵氏却不能守住,反倒便宜了宋国。
“徐国的确是泗上要冲,也是吴国北侵的跳板,不过……”
赵无恤笑了笑,问道:“若赵氏真让徐国复国,又该让谁做国君呢?“
徐承机灵地说道:“徐国的公子公孙遍布列国,苟延残喘,到时候让谁为君,还不是上卿一句话的事情。”
“徐国后裔虽多,可都不是知根知底的人,我信不过。”他身体前倾,给了一个让徐承目瞪口呆的提议:“我若是想让徐嬴做徐国的女君,吾等的子嗣继承徐国社稷,徐人能接受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12点左右还有一章。
“女君?”
“然,就像是传说中的西王母国一般,以女主为国君。”
若后世道德君子在此,肯定会跳起来说什么“此事亘古未闻,万万不可!”徐承却没有大惊小怪,他想了一会道:“早先徐国之内也有不少女封君,若能顺利复国……”
他咬了咬牙,代徐国的复国势力给赵无恤答复:“迎来一位女主,也不亦可乎……”
作为深受东夷和殷商文化影响的方国,徐国和大邑商一样,妇女们不仅仅是男性的婚姻配偶,她们更是邦国的封君、战将与臣僚。周代及其以后女性们“不言外”、“正位乎内”、“难养也”的卑下地位与商、徐女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武丁的夫人妇好有自己的封地“庞”,还能在领地内征兵,宋、徐都差不多延续了这种情况。
何况比起扶持一位徐国公孙,徐承等人更迫切的是让徐地脱离吴国统治,若能说动赵无恤攻吴,这点代价是值得付出的。
以他想来,虽然说是让徐嬴为女主,实际上她本人更可能居于邺城,再派遣子嗣去徐国摄国。待百年之后,徐将变成赵氏之徐,俨然是如今鲁国的翻:现在鲁国也是赵氏的长子做“将军”,国势一样蒸蒸日上。
赵无恤知道徐承是徐国复国势力里的首脑,这些年不断有人从徐地来投奔他,徐承也不敢自立一派,而是把其中有才干者统统推荐给赵无恤,有他定夺。如今见徐承爽快地答应下来,无恤心中暗暗点头,此人还分得清孰轻孰重,是个做大事的料。
“不过伐吴复徐国之事情急不来,当在五到十年之后,陶丘到泗水的运河挖成后方能实现,汝可有耐心等?”
这次婚宴里,徐承和子贡碰过头,交换过一些想法,所以陶丘的“菏水”计划徐承有所耳闻。
“臣才刚刚四十岁,等得起!南方河网纵横,主要依赖水战,等运河修成后,臣便能带着大野泽的水师一路南下,打回徐国去!”
赵无恤摇了摇头:“菏水运河就算修成,也主要是运送徒卒和粮草的,我不认为在狭窄的河道里会打大的水战。不过到时候,你训练的舟师的确会有大用,不仅是在江河里,还有海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秋高气爽的八月,莒国琅琊。
闻着腥咸的海风,耳边听着木材和绳索的嘎吱,船员的吆喝,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徐承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十多年前,回到了徐国刚灭亡的时候。
徐君带着他们出城投降,还斩断长长的头发,换成了吴人的短椎髻。徐国公族被打散,各奔东西,他因为擅长水战,被安排进吴国舟师服务,正好是姑苏以北的濒海港口“朱方”。那里是大江的入海口,吴国的大翼、小翼、突冒、楼船、桥船都在那儿制造,每到艳阳高照时,蔚蓝的水面上就会爬满了蜈蚣般的吴船。
琅琊也是海港,但与朱方又有所不同。
这个海港分为内外二港,外港更大,内港则被保护在深入大海的丘陵山崖之中,所以水波平静,能提供很好的停泊位。一堆渔船靠在码头上,每天都会离港出海去捕捞鱼虾,亦或是潜入深水捞取珍珠,如今正值日暮,他们满载而归,乱糟糟地沿着鱼市泊着,正在卸它们打捞的鱼获。
对莒国人而言,山与海象征着一切,海岸旁竖立着雕刻粗糙的石像,它们神情肃穆,上沾着斑斑点点的海鸟粪便,这是用来镇海的石人。每年六七月正是汛期,海上会刮起狂风,卷走渔船甚至是岸上的人畜,所以会有隆重的祭海仪式,往年,莒子甚至会从国都亲自过来,然而今年却没到,因为不单是港口,整个琅琊,暂时都不属于莒国了……
一年半前,赵无恤以无家可归的齐国国、高二氏之兵为先锋,突然攻入莒国,让这个曾经的东夷大国一夜之间完成易帜。但赵氏没有公然占领莒国,只是让国、高二氏带着七八千人驻扎在北面的介根,名其名曰为莒国守边,赵氏则强迫莒国将良港琅琊交出,当然也不是强占,而是“租借”,一口气租了99年……
所以这座海港现在插的是赵氏的旗帜,鱼市和码头也是由赵氏僚吏管理。
如今徐承也被派到琅琊来了,赵无恤要求他在五到十年内,置办一支能在海上作战的舟师……
“你是水战行家,应当知道,在北方河流湖泊里训练出来的舟师真的能打过吴国水军么?”
徐承老老实实地说道:“不能,当年徐国河网纵横,臣的昆父兄弟也常年在水上谋生计,可一旦遇到在舟舸上如履平地的吴人,便被打得大败。吴人从出生起就在水边生活,对于乘舟的熟悉,就好比中原公子王孙驾车一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北人在这方面根本没法和南人相提并论,所以若让大野泽里的舟师南下,那不是打仗,而是送他们去死。故而想要练出更强大的舟师,需要的不是风平浪静的内陆湖泊,而是更广阔的水域,大海!”
“假以时日,水陆并进,赵军沿着运河光复徐国,而你则带着舟师沿海岸南下,兵临吴国腹地,不愁吴国不去王号,穿戴华夏衣冠降服!”
……
赵无恤的想法虽然很宏大,但对于海洋,赵氏的家臣食客们基本两眼一抹黑,连盗跖也不例外。唯独徐承过去也有过跟着吴船从海上攻击越人的经历,还指挥过几场小小的海战,所以这个人选非他莫属。
不过徐承来到琅琊一看,才知道自己其实是白手起家……
莒国战船寥寥,大野泽的船只又带不过来,所以只能依靠多山多松木的琅琊丘陵慢慢造,说不准未来十年都得交待在这。
更何况他的敌人,不仅强大,而且近在咫尺……
赵无恤在海上的假想敌不单是南方的吴国,还有北面的齐国。
虽然侥幸在大河和济水里依靠战术击败齐国舟师两次,但真正强大的齐国少海船队,赵氏还没领教过呢!
作为临危受命的唯一海船将领,徐承对齐国的船队的现状也有一定了解。齐国利用临海优势大兴渔盐之利,是诸侯中航海活动最为频繁和成熟的国家,还出现了一些固定的海港。
齐国的先君平公齐景公很喜欢在海边游玩,也被方术士所骗,曾派人去拜访传说中的三仙山:瀛洲、方丈、蓬莱,虽然无果而终,但却也推动了齐国的航海业。
所以齐国海船穿梭于少海之上,从东莱的芝罘烟台为中转点,北到燕国碣石,南到莒国琅邪已有了一条南北航线,保护这条航线的,就是少海舟师了,如今这支船队落入陈氏手中,停泊在芝罘港。好在赵氏和陈、鲍并未开战,所以暂时不必担心他们会来琅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明眼人都知道,赵齐之间绝不可能长期和平下去,从赵无恤对国、高二卿的布置,以及双方对河间地区的争执来看,战争只怕并不遥远,说不定在南伐吴国之前,徐承的新船队就得先和齐国人打一场……
想到这点,徐承就倍感压力,虽然赵无恤承诺,琅琊的晒盐、贡赋、商税所得都将用于造船和水军训练,工匠方面让他尽管开口,弩砲等新发明也会第一时间运用到海船上,但他还是忧心忡忡。
别到时候伐齐伐吴,陆军势如劈竹,偏偏他的舟师一败涂地,那就不用想光复徐国,先投海自尽吧!
徐承不知道的是,在原本的历史上,十年之后吴国伐齐,正是他作为舟师主帅,从遥远的朱方起航,远征齐国,却在琅琊外海被齐国船队击败,那是中国第一场有载于史的海战……
“时不我待啊……”他叹了口气,决定从招募水手,以及建造第一艘海上战船的龙骨开始做起。
……
赵无恤在策划对吴战略时,布置的是长达十年的长远之局,但与此同时,他也不得不密切关注吴王夫差的动向。万一这个二愣子脑一抽毅然北上宋、鲁,那赵无恤也只能放着晋国内部的分裂局面,以及可以大肆征伐的周边戎狄邦国不打,硬着头皮接下夫差的挑战了……
因为鲁国是他统御诸侯的两大根基之一,绝不容动摇!宋国、莒国亦然,赵无恤吃到肚里的东西绝不容他人染指。光从这一点看,赵吴的矛盾几乎是无法调和的,正如原本历史上吴国和齐国争夺宋、鲁、泗上一样,赵吴也必有一战!
不过随着时间进入九月份,南方却有好消息传来:在破会稽,降服越国整整半年后,夫差终于忍不住出兵了,吴人兵锋所指的方向,是陈国!而借口,则是从十多年前陈国没有助吴攻楚算起,再到近期陈国随楚伐吴国的同盟顿国、蔡国。
“夫差这是要重新清算阖闾时代结下的怨恨啊……”赵无恤对此幸灾乐祸,这将是吴楚争夺陈、蔡的序幕,足够撕上好几年了。
虽然因为涉及到与楚国作对,伍子胥的再度复出是个坏消息,但既然夫差不北上挑事,赵无恤就有时间和精力找邻居麻烦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明天还是晚上
十月之望,越国,浩浩荡荡的浙江之畔。
今天是越人祭祀防风神的日子,越国人将竹子截成三尺长短,奏防风古乐,吹之如狼嗷,接着披散着头发舞蹈,对着南方连绵起伏、气势磅礴的群峰方向垂拜,据说那是”天母“所在之处,也是越人信奉的诸多神祗之一。
今天的浙江东岸,还有一场告别仪式,作为战败者的惩罚,越子勾践就要带着他的夫人,去姑苏吴宫做人质了……
在会稽之围后,越国上下对吴国卑躬屈膝,以附庸和丧失主权为代价保住了社稷。
勾践知耻而后勇,痛定思痛,吴军解围撤离后,他当即对会稽饱受吴人暴行的国人请罪道:“寡人不知自己的力量不足,竟与吴国这样的大国结仇,以至于越人流离失所,横尸原野,这是勾践的罪过,凡此种种,今日改之!”
他提拔文种、范蠡为上大夫,葬死者,问伤者,养生者;吊有忧,贺有喜;送往者,迎来者;去民之所恶,补民之不足……
在这种种措施下,不过半年时间,越人对勾践的怨言便消失殆尽,有君如此,夫复何求?要是他能早点醒悟就好了。
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越国已经丧失了独立地位,直接跌落谷底,几乎丧失了反抗吴国的力量。
这还不够,越国还得从仅剩不多的年轻人里选拔三百名勇士,派到吴军中服役,跟着夫差去攻打陈国。甚至连勾践自己,在拖了半年后,也不得不北上姑苏,去做夫差的马前奴仆,恭卑地服事夫差……
所以这一天,他与群臣离别于浙江之畔,众臣垂泪,莫不成哀,他们中不少人觉得,君主这一去万般凶险,说不定就回不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死,固然是人之所畏,但寡人闻死,胸中却无半分惧意,汝等知道这是为什么么?”勾践阴骛而锐利的眼神看着众臣。
无人回答,他叹了口气说道:“因为耻辱地活着,才是最痛苦的事,但我受众臣万民之望,此去句吴,为的不仅是自己……”
虽然前途未知,但是这半年来,吴王夫差的一些改变却让勾践看到了希望。
和过去的作为不同,破越以后的夫差在越国的奉承下志得意满,渐渐腐化起来:他在国都大兴土木修建楼台池沼,睡觉必须有嫔妃宫女伺候,即使是在外征战,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到手,玩赏爱好的东西,一定要随身带走。他积聚珍奇,享乐为务,把吴人越人看得如同仇人一般,没完没了驱使他们。
在勾践看来,这样的夫差别说击败自己的女婿楚王熊珍,这样做只不过是先自取失败而已。
但这个过程绝对是极其缓慢的,勾践还是得忍,即使是夫差让他做牛做马,即使夫差让他****尝粪,即使夫差当面****他的夫人……
也得咬着牙忍下去!
于是言罢,勾践一拱手,遂登舟而去,终不返顾故国一眼!他眼睛里面的光芒已经收敛殆尽,此去吴宫,勾践要扮演一个恭顺的角色。
留着短须的大夫范蠡也回头朝老朋友文种笑了笑,跟在勾践后面上了船,他将陪同主君一起去吴国受罪。
但不是每个人都有如同他们一样坚韧的意志,勾践的夫人在离开故国之际就不断反顾回头,看自己年幼的儿子,还有昆父兄弟愈来愈远。眼见鸟在云间回旋翱翔,飞去复来,充满了离愁别恨的悲戚痛苦,令她心如刀割,泪如雨点。
越王夫人一张口,一首夹杂着晦涩难懂越语词汇的歌便唱了起来,浙江南岸的越人更是涕如雨下,无人不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越语压根就不是中原雅音方言,而是另一种语系,来自赵氏的密使楚隆只会简单的几句,一旦遇到这么复杂的歌,也如听天书,只能回头向文种发问。
“种大夫,她唱的是什么?”
……
文种叹了口气,翻译道:“她在唱,仰飞鸟兮乌鸢,凌玄虚兮号翩翩。”
妾无罪兮负地,有何辜兮谴天?
颿颿独兮西往,孰知返兮何年?
心惙惙兮若割,泪泫泫兮双悬……
这首《越王夫人歌》译完之后,楚隆也不由色变,心中悸然,悲悯不已。
“我本以为于越是蛮夷之邦,谁料竟也有如此令人动容的诗曲,不亚于郢都章华台上奏响的《阳春》《白雪》,也不亚于晋国传唱的《东方有佳人》《铜鞮宫赋》,这位越王夫人,简直能和许穆公夫人相提并论啊。”
文种瞥了一眼楚隆,此人虽为赵使,实际上却是从楚国过去的楚人。百余年前,中原视楚为蛮夷,如今楚人却也有自己的文化自豪感,视吴、越为蛮荒落后之国了。
“越人自然也有越人自己的风尚,歌中并无高下之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楚隆点了点头,又看着那些望着行船下拜哭泣的越国大臣,他来的还是不巧,范蠡跟着勾践去了吴地,对赵氏的招揽再度婉拒,所以楚隆只能在文种身上想想办法了。
于是他对文种悄悄说道:“如今越国已破,种大夫有何打算?”
“还能有何打算?既然做了越君的臣子,当然要尽忠职守了。”文种笑了笑,将楚隆的试探推了回去。
就算他原本对赵氏的招揽有点心动,可现如今,却不可能了。最初勾践想带文种去吴国,但范蠡却站了出来,主动请求随勾践同行,他说:“四封之内,百姓之事,蠡不如种也。四封之外,敌国之制,立断之事,种亦不如蠡也。还望大王能选好最合适的留守之臣和随行之臣。”
如此一来,文种才得以留守越国,范蠡临走时那个意味深长的笑,是希望他能替越王当好这个家……
正好文种这个人,宁为鸡头不甘牛后,否则也不会放着楚国好好的宛令不做,跑来遥远的越国当大夫。如今他的确实现了初衷,越王在会稽之耻后,将国政尽数交付于他,文种就相当于越国的执政一样!
所以对赵氏的招揽,他和范蠡一样,选择了婉拒,不过范蠡的情况却又与文种不同。
“我只希望能做下一番事业证明自己所学非虚,让天下人侧目,让我的老师也由衷赞叹,这一切结束后,我不求位列卿位,不求权势地位,宁可去浪迹天下,做一个自由的商贾,有妻有子,日子凑合着过得去便可。”
这种性情的范蠡,自然不会因为赵无恤的邀请,以及计然的一封信就放弃处于危难中的勾践,转投赵氏。
于是楚隆此行的揽才计划再度扑了个空,不过赵无恤似也料到了这结果,所以另有一个使命交付于他。
“种大夫,越国是死心塌地做吴国的奴婢了么?”等众人离开浙江,将返回会稽时,楚隆似笑非笑地问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文种目视楚隆,对这位赵氏使者,他也不必绕太多弯子:“不瞒尊使,夫差耻吾君于诸侯之国,今寡君去国,国人无不痛惜愤慨,此仇必当报之!“
“但越国原本的的国土被吴人分割,只剩下南到句无,北到御儿,东到鄞,西到姑蔑的区区百里之地,生民不过十余万人,对付夫差号称‘亿有三千’亿为十万的大军,我看不出越国有何机会。”
文种心中暗道:“吴国能凑出带甲五万就不错了。”不过面上却是戚戚然,苦恼地问道:“如此,当为之奈何?”
“总之以一越国对敌吴国,只怕很难,但若有大国在外相助,情况就不一样了。”
楚隆的使命,就是沟通赵、越,订一个针对吴国的密约,给越国鼓励和希望,不断鼓动他们挖吴国的墙角,正如历史上那般,在夫差锐意北上或西进之时,给他后背致命一击!
他从袖中掏出了赵无恤的密信,递给文种:“寡君晋国上卿赵元帅,很愿意和越王,以及二位大夫做朋友……”
……
想和勾践“交游”的赵无恤,此时却和他天各一方,一人居南海,满心耻辱,一人则居北海,意气风发。
初冬时节,晋国北境,霍人邑外的荒原上。
冬日的阳光清冷,带着一丝寂寥,白发苍苍的董安于今日也老夫聊发少年狂了一回,他一身狩猎戎装,指着北方地平线处高高隆起的山系,对身后纵马挎弓而来的赵无恤道:“看啊,那就是常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上一章的常山改为恒山,毕竟汉文帝没机会改恒为常了,今天回来的晚,只有这章了。
……
“这就是恒山……”
拂去肩膀上的初雪,赵无恤望着远处银装素裹的高大山系长长地呼了口气,这里是赵氏的领地,也是春秋时代的华夏边缘。
从介山到恒山,南北五百里,从大河到太行,东西四百里,这就是赵氏的北部领地了。
比起人烟稠密的河内、河东,晋阳附近也算地广人稀,但已经建立了晋阳、邬县、祁县、平陵县、梗阳县、涂水县、马首县、盂县、千亩县、瓜衍之县、霍人、楼十二个县。在六卿内战之前,归于赵氏的仅有一半,其余则属于范、中行、魏、知等。在打完内战,又交换土地后,赵氏遂得到了完整的太原盆地。
加上从新绛迁徙来的一万户人家,赵氏的太原地区总人口三十四万。
这还是赵无恤有生以来第一次来到晋阳,这座赵鞅重点经营的要塞在战争中被知氏和代国的围攻。一如历史上知氏做过的一样,知申决汾水灌晋阳,城内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晋阳人悬釜而炊,咬着牙才坚持下来。
但他们对赵氏的认同感也最高,入城时,赵无恤受到了隆重的欢迎,晋阳之民在赵氏最需要的时候,让家里的青壮离家数年,充当赵军里的攻坚主力,才让赵无恤打赢了战争。战后,这些离家者归来者十有七八,其余都折损了,他们的名被列入”云台“,陪祀于赵氏之庙。
赵无恤到来时,还能看到当年敌军围攻晋阳时在城外修筑的壁垒,晋阳大夫董安于并未将这些营垒削除。
董子当然有自己的理由:”思乐而善,思忧而惧,人之道也,留着这些营垒,不但可以做晋阳外围的屏障,还能可以使人时刻警惕,防备万一,有何不可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作为赵氏最年长的老臣,董安于的地位不同一般,他兢兢业业为赵氏守着这座坚城,战时确保其不失,战后立刻安置民众,让他们一年内就恢复了战前的生活。赵无恤也待之如师长,他想让董安于做赵氏的宰,作为群臣之首到邺城养老,但又希望董安于能再在晋阳主持几年。
”董子,我虽未将晋阳作为新的主邑,但这里依然是重点经营的地区,乃赵氏之柱石也。“
晋阳赵宫中,赵无恤特地去赵鞅和季嬴曾生活过的房间转了一圈,在宴飨晋阳群臣后,留下董安于,对他吐露心声。
晋阳控带山河,踞冀州之肩背,为赵氏之根本。与鲁国一样,是赵无恤能立足天下的左右脚,失一不可,所以他的确对此地极为重视,这次来晋阳,除了问伤者抚孤者外,还要推行一项新政。
”董子,我打算将晋阳等十二县合在一起,设置‘太原郡’!“
……
历史已经悄然改变,董安于本来应该在范、中行围晋阳的危机里,为了让赵氏解围,而选择自杀,这样才能满足知文子和梁婴父的要求,让赵氏摆脱首祸罪名。
然而在赵无恤的干预下,知文子和梁婴父一个死,一个判了城耐,沦为刑徒,董安于却依然活得好好的。只是在经历两年围城之困,以及主君先于自己而去的打击下,颇有些垂垂老矣。
不过听赵无恤提及对晋阳地区的规划时,董安于眯着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太原郡?“
秦、楚、晋很早就设置了县,郡的设置则要较县为晚,但至迟到晋惠公时已经产生。这一时期县与郡之间并无相统属的关系,但郡的地位的确要比县低,所以赵鞅在激励士卒时才说”上大夫受县,下大夫受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随着六卿兼并,领地连成一片,赵氏统辖的县逐渐增多,比如太原、吕梁地区足足有十二个,更由于其处于边境,有时候面临戎狄入侵,需要统合各县力量,进行抵抗和反击。
所以在县之上,需要建立起更高一级的管理机构,于是赵无恤就打算延续历史上的既定进程,推行郡、县两级制的地方管理体系:反正再过几十年,魏国的西河郡,楚国的宛郡便会相继产生,这一次,就让赵氏专美于前吧!
赵无恤对董安于解释郡县的运作方式:”郡的长官名为太守,有统民守土之权,对上承受邺城之令,对下督责所属各县。其下有郡都尉,有征兵领军之权,在郡中和太守并重,有时可代太守行事。又有郡大理,掌司法,监御史掌监察职责,等等……”
他一摊手,笑道:“其实和董子现在做的事情也差不多,只是将其制度化了,先在晋阳推行,若行之有效,再推广到邺、邯郸、长子、河内,甚至是鲁国去,董子觉得如何?”
董安于摸着白胡子细细一琢磨,这郡制推行后,使各县的权力层层集归郡,就可以防止因各县大夫、县令各行其是而导致力量分散,捏成一个拳头,用来对付周边戎狄邦国,再合适不过。
而且太守、都尉、大理、监御史这些名词新颖,实则却是将原本他“晋阳大夫”统御太原各县的权力分散开了,有利于邺城遥控这里。
郡县的推行,既集权又分权,弊端小了,效率高了。董安于也是年近七旬的人了,对权力并不迷恋,只希望能将欣欣向荣的晋阳好好交到新主君手里,然后就能回赵无恤赠予他的河北养邑安然告老,弄子饴孙,等到死后在赵武子面前问心无愧就行。
于是他欣然应允,几天后上任为第一任“太原郡守”,由于董安于的威望,太原十二县,无人不服此政!
不过赵无恤特地来到晋阳,为的可不止是这件事。
“武子逝世前,曾对我留下了遗言。”
一听这话,董安于顿时面色凝重起来,毕竟事关先君遗言,一定是很重要的事,才会让弥留之际的人念念不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眼中满是回忆:“我父说,吾藏宝符於晋北恒山之上,待晋国平定之后,汝可登夏屋之山而望,寻此宝符!”
……
所谓太原,其实就是广阔的原野之意,这是晋国人第一次北上进入这片盆地,大败无终及赤狄别族咎如时起,就取下的名字。
如今赵无恤亲眼所见,这才领会到了古人诚不欺我,果然是太原漫漫,一望无涯。
今年的冬天来的比较早,冒着细雪,董安于亲自带着赵无恤北行,毕竟事关赵鞅的遗愿,老郡守将这看做一场朝圣和送别。
最初时从晋阳到盂县,正是汾水流经的河谷地区,地势低缓,平坦旷野无限伸展,直至极目尽头,新绛移民们居住在围绕篱笆的聚落内,路上商贾来往颇为频繁,日落后极易找到歇脚的亭驿:在十年前于成乡被小亭长成抟拦住验明身份后,董安于便将这项制度搬到了晋阳来。
然而好景不长,离开盂后,农田退去,只见茂密深林,大道也逐渐变为一条小径,周围越来越人迹罕至,再无县邑,连里闾驿站也间隔越来越远。
一行千余人经过滹沱河上游汹涌的狭窄激流,绕开日益陡峭的五台山地,道路在北,蜿蜒穿过茂密的森林,里面满是杉树和荆棘,猿猴在两侧呼啸,路上不时能见到雪豹和猛虎的脚印。春秋时代的山西北部是一片等待开发的处女地,和后世那个满是煤窑和工厂灰尘的省份可谓天渊之别,赵无恤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广袤无边的冷野荒芜。
到了离开晋阳的第七天,他们总算抵达“太原郡”最北面的一个县:霍人县。
”一天走五十里已是极限,若大军从晋阳开拔,武卒差不多是这么速度,征召的徒卒就要差些,也许要走十天,后勤压力很大啊……“
算了算路程,赵无恤微微皱眉,不过很快就与董安于接见当地县吏,访问民众的忙碌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霍人县不大,崎岖的黄土丘陵中坐落的一座小城,城中人口仅有数百户,比起晋阳再度复兴的繁荣,这里颇有些寂寥的意味。唯独四向的土制城墙被垒得极为厚实,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墩实的土围子。
但纵然如此,也没能防范住来自北方野蛮的入侵。
”三年前知氏从仇由攻击马首,又派人北上联络代人,代人攻不破句注塞,就从山坳里绕了进来,打下霍人。此地直到一年前才被光复,城中本来有千余户,被代人掳走近半。“董安于对于不能守境保民一直耿耿于怀,此时狠狠地如是说。
”如此算来,此地供应两千五百人的驻军,便已是极限了……“赵无恤想了想,说道:”这样,明年再从晋阳迁移一千户人家过来屯田,秋收冬藏,必须让霍人可以供应五千大军才行!“
种田不易,物质基础限制着军事行动的成败,赵无恤也无可奈何。在霍人停留两天后,他打着”狩猎“的名义,与董安于再度起身,前往北面数十里外的恒山。
……
恒山,其实不是一座山,而是一片山系,它始于太行山,横跨晋北,东西绵延五百里。
赵无恤的目的地,其实只是恒山的主峰,名为夏屋山。夏屋山为山西北部险要之地,东面是鲜虞中山国,西面是晋国的极北关隘句注塞。
出了霍人县往北几个时辰后,他们便看到了一道山脉,因为昨日刚刚降过雪,夏屋山看上去宛如肩负陈雪和陡峭岩峰的灰白巨人,当北风吹起,杉树和松树长长的冰针像旗帜一般从高耸的峰峦间飞溅而下……
赵无恤在山脚狩猎扎营一日,次日开始在当地猎户的指引下,开始北登夏屋。
上山的过程比赵无恤原本期待的要轻松许多,冬天的第一场雪已经停了,上山也有提前让句注塞守将整修过的小路,加上有优良的牲畜:骡子作为骑行工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骑着的是两头白骡,这种动物曾是赵鞅极为喜欢的异兽,还有一个杀白骡赠晋阳小吏胥渠的故事广为流传。
”当年老朽也在场,一眼看出胥渠说谎,于是建议主君杀之,但主君却认为杀人却是为了保存牲畜,实在太不仁义了,于是便召来雍人杀死白骡,取出肝脏拿去送给胥渠。过了没有多长时间,主君发兵攻打霍人附近的狄人,兵临狄邑,左七百人,右七百人,唯独中间的胥渠最先登上城头,并获取敌将的首级!“
赵无恤笑道:”父亲知道胥渠说谎却还是杀骡取肝赠之,这和楚庄王绝缨有异曲同工之妙啊,可见父亲的爱士心切,胜于异兽,那胥渠后来怎么了?我在下宫和邯郸都没见过他……“
董安于大笑:”前年守着句注塞孤城,让代人不得不绕路的将领,就是胥渠啊!他当年为主君攻下句注塞,从此便成了守吏,如今已经整整十五年了。“
赵无恤唏嘘不已:”了不起,待下山后,我一定要亲自去句注塞见见他!“
不过在赵无恤看来,这骡子和武夫一样,都是军国利器。在他的支持下,骡子现如今在邺地和邯郸渐渐流行开来,赵氏鼓励各地管理牲畜的虞人、兽人让驴马交配,它们诞下的新物种虽然不能生育,却胜在力大、性平、善驼重物,而且在山地上如履平地。
山路蜿蜒崎岖,一行人在沿路缓步慢行,越过山壁,厚厚的松针铺在地上宛如绒毯,骡子走在石阶上只发出最细微的声音,轻微的晃动让赵无恤在鞍上摇摇摆摆。
到了后来,山路更为艰险,路径更陡,人也能切身感受所处的高度,这里林木渐稀,风势转强,拉扯着他的衣裘,到这时,就没法再骑骡子了。
”多远了?“
”才过一半……“
不必多说,董安于年迈走不动路,已经在山脚下歇息了,赵无恤却要咬着牙冒着山风继续往上。他必须完成这一仪式性的一刻,虽然结果他在多年前便已经知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件事对于他,还有死去的赵鞅而言意义非凡,历史和现实将在此刻交汇,但这世上,再不会有磨簪夫人了!
直到他终于登山夏屋山白雪皑皑的主峰后,向北眺望,整个代国就在他脚下,镂刻于夕阳中。
山的北面,也是一块盆地,首先映入眼中的,是一片由饱受冷风摧残的丘陵,嶙峋危岩和缀着残雪的野地构成的无尽荒芜。再然后,则是贯穿平原的桑干河上游,河流两旁坐落着些许农田,代人也渐渐开始定居,建立城邑,人口粗略估计有十余万。
至于再往北,他目光不能及也,但凭借让人搜集的情报,以及想象,赵无恤还是能看到很多东西……
滴翠流霞,川原欲媚,坡草茂盛,牛羊骏马点缀其间。和后世干燥的大同地区不一样,代地的偏北地区,是草木丰盛、风景秀丽的好地方,与草原直接相连,冀州之北是当下的主要产马地,也是赵无恤如今迫切需要的资源。
等夜幕降临,赵无恤下山来后,董安于问他山上情形如何,赵鞅留下的”宝符“可找到了?
”山上景色甚美。“赵无恤很神秘地笑道:”而且父亲留下的宝符,我已经得到。“
他指着身后的大山,对董安于、虞喜,以及刚刚从句注塞赶来的胥渠说道:“以恒山临代,代可取也!这!就是武子留给我的宝符!”
ps:直到魏晋南北朝,大同盆地亦然是半农半牧的:“滴翠流霞,川原欲媚。坡草茂盛,群羊点缀。挹其芳澜,郁葱可冷。”——《云中郡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在晚上
山西北部的地势偏高,整块地表都被一些大大小小的山脉挤占了去,其中夏屋山、句注山这两座大山之间形成了一个极其狭小的葫芦口,联通大同盆地和霍人县所在的忻定盆地。
五十年前中行穆子带着晋国人征服太原,戎狄部落北退,就是通过这个隘口离开的,他们在这留下了一个小小的城邑,名为句注。十五年前,赵鞅从狄人手中夺取了此地,把小邑增修成一道关隘,称之为“句注塞”,作为赵氏,也是晋国的极北边境,戎狄与华夏的交界。
赵无恤来到这里时,只见一片白茫茫山峦原野上,横亘着一座土石混合的关隘,正好卡在句注、夏屋两座山脉之间,将狭窄的通道锁得死死的,遮住了北面草原吹来的风沙,也挡住了南方的春风。这形势很像两根石柱中间的大门,自古以来,人来车往必须通过此门,唯独翱翔的大雁不需要,它们直接从隘口上方飞过,就像是越过一道矮矮的门槛般,一路南归。
所以在后世,句注塞还有个更出名的名字:雁门关!是天下九塞之首。
董安于完成赵鞅遗愿后就提前回晋阳了,赵无恤一行人在胥渠的引导下进入句注塞。
也许是在边塞呆久了的缘故,胥渠性格十分爽朗,提及老主君赵鞅就伤心得泪流满面,他对于赵无恤会来到这极北偏僻之地有些受宠若惊,很热情地带着赵无恤在塞内转悠。
无恤注意到塞内颇似一个小邑,营垒、马厩、铸造工坊、水井和羊圈等一应俱全。甚至还有千余亩土地,那里曾经种着粟米和麦,可惜时至秋日,严霜冻死了剩余的作物,只留下泥灰和枯萎腐败的茎杆。
整个关隘只有一道两人高的石墙和紧闭的大门,由一对方形石塔保护,窄窄的城墙上一天到晚都有巡逻哨兵。
一墙相隔,外面则是保卫用的深壕沟,一道斜坡的土质堤坝,和延伸出去的木头栅栏。因为连日雨雪,厚厚的苔藓向上爬满木栅栏和半个城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一座重要的城塞,但它并不坚固。塌了半边的敌楼被积雪覆盖,仍未能修好,可以想见当时交战的剧烈。
胥渠介绍道:“霍人县有徒卒一千,其中句注塞就有满编的一个旅五百人,多是本地野人,其家眷大多居住在县邑周围。前两年战火纷飞,吾等死守此地,让代戎不能越塞南下一步!只可惜数百里边界,句注塞仅能防备几个山口,代人还是绕道楼烦,去打下了霍人县,断绝了吾等的粮道。”
赵无恤不由问道:“那汝等是如何撑过来的?”
“关隘旁边有溪流,还有井,水倒是不缺,众人靠着存粮和射雁雀,采食苍耳苔藓度日。到了后来,代子亲帅千余人来围攻,连出去打猎都不行了,吾等便用水煮甲衣弓弦弓弩,吃上面的兽筋皮革……”
赵无恤可以想见当时的艰难困苦,但在胥渠口中,却只若等闲。
一旁有个老卒笑道:“在吾等撑不下去时,旅帅对士卒们说,先君是如何待他的,他就会如何待兵卒。既然旅帅与吾等同生共死,所以众人全无二心。但死者日渐增多,只剩下四百人,代子知道吾等已身陷绝境,定要让旅帅投降,便派使者来招降说,胥渠你若投降,代君就封你做部族之主,赐女子给你为妻!”
“旅帅假装答应,引诱代子使者登城,亲手将他杀死,在城头用火炙烤使者尸体,与吾等分而食之,直呼痛快,肉香甚至飘到了城下,还对代子说,若有女子快快送来。代子大为愤怒,又增派千余兵卒围困,但仍不能攻破塞,反倒被吾等杀伤百余,狼狈退去,从此再也不敢来攻击句注塞。”
“壮哉!”赵无恤为之动容,不由拊掌而赞。也许是环境所致,太原的赵氏之民,较河内、邯郸的更为坚韧,从太原招募的兵卒,往往能以一敌二,他同时也对胥渠刮目相看,这样坚韧勇敢的将领,扔在这里的确是屈才了。
胥渠则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络腮胡,道:“虽然兵疲卒若,但还是一直撑到元帅的援军抵达,就是这样,如今还剩下三百一十五人,只可惜他们在霍人的家人,有不少被戎狄掳走,回到家中,眼见残垣断壁,妻子不知所踪,只剩下老父老母的尸骸,无人不痛哭流涕……”
“汝等真是赵氏的忠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为之动容,看着聚拢过来,以好奇、崇敬目光看向他的朴实守卒们,又是感动又是惭愧,老兵不死,只是在凋零,他欠他们的,实在太多了!
他毅然执胥渠之手,走到城墙上,对众人说道:“句注塞不肯屈从戎狄,坚守两年,我父武子在天之灵也会为汝等感到自豪,更何况是小子?我在此宣布,胥旅帅因功增爵为中大夫,担任霍人县尉,同时也是师帅!凡句注塞守卒,野人升为国人,国人升为士,下士升为中士,中士升为上士!战死者另有补偿,其名可以位列云台名册之上,百世受赵氏陪祀!”
”而且为了牢记汝等守卫恒山的事迹,我将给我新得的嫡长子取名为恒,赵恒!“
这是无上的荣耀,句注塞的守卒欢呼阵阵,过去一年时间里,他们已经得到了粮食和肉类的许多赏赐,如今再得封赏,无不欣喜,边塞老卒的奢求,也就这么多了。
胥渠也激动地说道:“臣等依旧愿意为赵氏守边!”
“不!”赵无恤却摇头否定了这点。
他对众人大声宣布道:”不仅仅是守边,不仅仅是被动地防戎狄入寇。这一次,吾等要主动打出去,将士卒们被掳走的家人迎回来,更要将代戎对霍人县,对太原造成的痛楚十倍百倍偿还他们!”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如今秦汉两朝大概是不可能有了,飞将军的祖宗老子还在云游四方,华夏与戎狄的边缘也不是阴山,而是句注塞。不过赵无恤也立誓,要让戎狄不敢南下牧马,士不敢弯弓而抱怨的历史提前上演!
在众人激动的目光下,赵无恤拔出干将剑,直指塞外:“我要带着汝等,纵马践踏代人的草场,占领他们的农田城邑,宰杀他们的牛羊大快朵颐,夺取他们的妻女作为汝等床榻上的奴婢!”
“我要让所有戎狄蛮夷都牢牢记住,敢明犯强赵者,虽远必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主君以恒山临代,关隘尽在吾等手中,所以出句注塞攻击代国边境颇易。但想要仅凭这一路一师之众深入代地,灭代而有之却有些困难。”
是夜,在句注塞守卒努力打扫数遍,却仍旧夹杂马粪、发霉气味的简陋屋子里,胥渠开始事无巨细地向赵无恤汇报关于代国的情报。
“其实这夏屋、句注南北数百里之地,曾被无终国占据,直到五十年前无终国被中行穆子击败衰落后,晋人才慢慢迁入南部。至于北部,无终落败后部众分散,原本是个小部落的代戎才乘势取而代之,建立了新的邦国,其君自号‘代王’,以黑犬为旗帜。”
他小心地观察赵无恤的表情,这间居室很简陋肮脏,但过惯了锦衣玉食的赵上卿却安之若饴,回想今日他与众守卒一起吃粗粮,饮菽羹,喝井水,俨然如一个老卒,胥渠等人无不佩服欣慰。
见赵无恤听得很认真,他继续说道:“如今代国已经建立数十年,代子居代城,此外还有几座夯土城邑,也有田地。但更多的是分为部落散居于溪谷中,以畜牧和狩猎为生。其人口十余万,除了代子本部三万人外,还有狋氏、桑干、高柳、且如、虖池等部,各有数千人不等,皆立黑犬旗,自认为是代子亲族……其他的部落则是被征服杂戎杂狄,比较大的是北部的屠何部,还有穷鱼之丘的无终部,各有万余人,都向代子称臣贡赋……”
赵无恤有些鄙夷地说道:“撮尔小国,却敢称王,并有附庸……国小而不处卑,力少而不畏强,交恶于大邦,贪愎而拙交者,可亡也!”
这一任代子是前些年才上任的,他曾作为使者出使国晋阳,为季嬴的美貌而倾倒,多次派人送礼物追求,但都被拒绝,恼羞成怒之下才发兵与知氏一起围攻晋阳。在得知赵无恤自娶季嬴之后,那位痴情的代君极为伤心,所以战后也没有积极与赵氏修好,反而满腹怨恨……
想到这里赵无恤就极为不爽,光凭这一点,他就不会放过代君!
卧榻之侧,岂容情敌酣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说道:“听起来,代国依旧是许多部落的联合,而且还有非代人者,代子能直接控制的,不过是代城附近的数万人,这不就更利于各个击破么?为何你之前说灭代有些困难?”
“主要是粮食和兵员的问题。”作为镇守句注塞十五年的老将,四十余岁的胥渠对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
“主君设置太原郡后,能集结多少军队?”
赵无恤略一思索:“董子估计,农闲时能征召两万五千人,足足两军之众!加上能调过来的武卒,以三万大军攻代不成问题!”
胥渠无奈地摇头道:“但霍人、句注却只能供应数千人的军粮,必须从晋阳等地数百里馈粮,飞驺挽粟,到这里时粮食已经被民夫吃掉小半了,所以根本无法集结大军。但另一方面,若攻代的兵卒少了,又难以破城略地。代国风俗尚武,各部中绝大多数男子都能控弦持矛而战,所以前两年才能集结万余人来侵扰,一旦开战,抵抗可能会很剧烈……”
赵无恤敲了敲额头:“这的确是个大问题,不过今年夏秋的时候,我已让董子将晋阳通往霍人的路翻修过,又让五百户新绛移民搬到霍人屯田,明年还会有一千户过来。”
“北地的树丛草场放火一烧,就是一片膏腴之地,再用代田法精耕细作,产量不低,每亩至少有两石。所以我对屯田官的要求是:第一年让移民能养活自己就行,第二年开始就要就地供应军粮。所以至迟到明岁秋收后,霍人和句注塞大概能停驻一万大军了,人吃马嚼本地负责三分之一,晋阳补给三分之二,至于出了塞,在代国的土地上,便只能因粮于敌了……”
胥渠虽然勇锐忠诚,却也很谨慎,他没有太过乐观,只是保留地说道:“但愿明年是个丰收年。”
赵无恤想了想,觉得还有一处遗漏,便道:“代国的内部情况如此,那代国周边又是怎样的情形呢?”
“唯,代国之外,便是胡貉北狄之地了。其西为楼烦,其北为东胡,都是逐水草迁徙,无城郭和耕田之业的部落,多者千余人,少者数百人,互不统属,尚未形成邦国,亦无统一的君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楼烦、东胡……”这是两个他似曾相识的名字,楼烦大概要到两百年后,才被赵武灵王征服,并一直作为赵国的附庸和兵源地存在。至于东胡,后来一度成为大部落,威胁燕国安全,并曾凌驾于匈奴之上……
话说本该在楼烦以北的匈奴部,不知道出现与否呢?
他继续追问道:“楼烦的详细情况,你可知晓?”
胥渠有些谨慎地下拜道:“臣的精力主要在代国上,对楼烦只知其名,却从未亲自去看过,所以说出来的东西肯定会有错漏,主君不妨问问其他人。”
“哦,句注塞内,还有人去楼烦地域上走动过?”
“塞内没有,但霍人县中却有一人,他数年前来此经商,以塞内丝麻与塞外的楼烦各部贸易牛羊五畜,还会说楼烦狄语,甚至娶了一个楼烦女子做妾。”
胥渠笑道:“而且说起来也巧,此人还自称是鲁国人,在曲阜时见过将军的仪仗……”
一个鲁国人,不远千里跑到太原以北的戎狄蛮荒之地做生意?赵无恤顿时来了兴趣:“此人叫什么,我回霍人县时,便将他寻来询问。”
“名叫猗顿,前不久来句注塞卖粮时还与我吹嘘说,他与陶丘的陶朱相识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
猗顿倒是没有说谎,他确实和号称“陶朱”的子贡相识,那还是六七年前的事情。
他家正巧在鲁曹交界的地区,本是一个穷困潦倒的年轻士人,耕则常饥,桑则常寒,一筹莫展之下,一跺脚,就决定经商。他没什么文化,更没有乡党提携,艰难地做着行商的小本生意,几年下来慢慢有了不少本钱。
猗顿这个人虽然半字不识,却颇有志向,想要做富比诸侯的大商贾,手头这点本钱,需要让它们流动起来,创造更大的财富才行。但是做什么才能致富呢?他胆子也大,便直接跑到陶丘,向当时还在陶丘为赵无恤经营侈靡之业,已有千金之财的子贡请教致富之术。
子贡最初对这个年轻人也没太在意,只是提点他道:“子欲速富,当畜五牸。”意思就是先从贩卖畜养牛羊开始,待牲畜浙渐繁衍壮大,遂可致富。
又说:“我闻晋国赵卿将移主邑于晋阳,晋阳近胡貉北狄,多牛羊犬马,汝不如去那里试试,或许有商机可觅。”
于是奉子贡之言为致富圣经的猗顿,就这么不远千里来到晋阳,在晋阳与楼烦、代国之间做买卖牲畜,再畜养壮大的生意,一两年下来,果然有所起色,已有牛羊百余头!
但随即他又发现,自己被子贡坑了!
那几年里,晋国六卿打成一锅粥,知氏引代戎南下,破霍人,围晋阳。猗顿也成了被殃及的池鱼,困于晋阳城中,好不容易养大的牛羊大半被敌人掳走,剩下几头也被猗顿自己吃了。
战争结束后,他从一个小富商重新一穷二白,不过已经有经验的猗顿也不气馁,再度在边塞内外组织商队,做起了生意。他行走于楼烦和晋阳之间,间或也帮晋阳向句注塞运送辎重粮食,手里的牛羊数量再度回升,已达到数百头之多,就放养在句注山南麓的草场里,家中也日益富裕,上个月还娶了一个十多岁的楼烦少女为妾,日子过的有声有色。
冬天很冷,不适合来经商,就在猗顿在霍人县的温暖居所搂着年轻的妾室,梦到自己终于成了太原最富裕的商贾,衣锦还乡,骄傲地进入陶丘,向天下最成功的商人端木赐自夸自己的创业之路时,如晴天霹雳,他却被猛烈的敲门声惊醒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满地开门一看,猗顿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来者是霍人的县吏,他们身后还有几名面沉如水的黑衣武士。
“猗顿?”
“唯,正是小人……”
黑衣侍卫的首领,一个身材高挑的武士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冷笑道:“劳烦你随吾到县寺走一趟,有贵人要见你。”
猗顿唯唯应诺,心里却盘算开了。
商贾在晋国虽然称不上被歧视打压,但地位也着实不高,除非你富至千金,手眼通天,否则随便一个贪婪的大夫县吏就能轻易让你破财丧家。
更何况无商不奸,猗顿这几年在边境做买卖,也称不上手脚干净。
所以突然被官吏登门到访,他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但毕竟见多识广,面色丝毫没有改变,他请外面的人稍待片刻,他回屋内将鲁缟丝衣换掉,穿着一件陈旧的羊皮裘,狠声嘱咐妾关门好好呆着,随后就换上笑容,乖顺地跟着门外的人往县寺去了。
他已经做了种种猜测:是自己从楼烦买了牛马归来时未在边塞交税的事情暴露了?是往日庇护自己的县吏倒台了?亦或是偷偷运送铜锡农具到代国的事情被察觉了?
猗顿本以为见自己的应该是一个中等的吏,能随意打点过去,若是霍人的县大夫,就有些麻烦了。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刚进县寺,赵氏的家主,晋国的上卿,鲁国大将军的主父赵无恤,已不耐烦地坐在堂上等他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此时的猗顿年纪不到三十,远没有成长为历史上那个与范蠡并列的巨贾,乍闻眼前的贵人是赵无恤,顿时面色大变,双腿一软,下拜道。
“上卿!小人一向为商本分,冤枉啊!”
赵无恤心中好笑,正所谓“陶朱、猗顿之富”,未来驰名天下,甚至能独立出资开挖运河,承包了整个晋国牲畜贸易和半个安邑盐池,让诸侯卿士也得礼敬三分的商业巨子,如今却是个刚起家不久的年轻商人啊……
他一只手虚抬道:“吾召你前来不是问罪,而是要问问你,对楼烦可熟悉?”
猗顿一怔,知道自己想多了,便立刻擦去差点夺眶而出的泪花,笑道:“熟悉,自然熟悉,小人一年里要来回好几次。不知有何能为上卿效劳的。”
“熟悉便好,吾要找一个熟识塞外地形、部落、风俗的人来咨询,你且坐下,将你所知的统统说来,不得遗漏!”
猗顿便顺从地坐在堂下,他虽然经商小有所得,但仍是个小人物,除了当年与子贡有一面之缘外,与上层大人物并无交集。如今突然被赵无恤召见、赐座、问对,一时间有些飘飘然,又有些忐忑不安。
“听说端木赐就是得到赵上卿提携,才从一介普通行商成为巨贾,又成为能让诸侯分庭抗礼的风云人物的……莫非我今日也要走好运了?”
他就这样结结巴巴的,将自己所见所闻你的楼烦,尽数道来……
“楼烦年代久远,殷商之时便居商正北,周成王时还向宗周进贡过星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问道:“星拖是何物?”
猗顿殷勤地解释道:“便是玉饰的旌旗,楼烦之地有一山产玉,水流将玉石冲下,在河边就能捡到,但色泽远远不如霍山之玉。”
“你知道的还蛮多,倒是和子贡有些类似,与一般只知道求财的商贾不同。”赵无恤笑了笑,比手让猗顿继续说,殊不知光是这句赞扬,就让猗顿欣喜若狂。
猗顿毕竟不是一般人,慢慢地也不紧张了,开始把塞外的风光讲得有声有色,不知不觉连身后的黑衣侍卫也被他的叙述所吸引。
“时至今日,楼烦的活动范围西起大河,东到桑干,南临吕梁山,北至阴山,以畜牧为本业。他们的牲畜较多是马、牛、羊,也有驴、骡等。楼烦人勇猛善战,儿童即能骑羊,拉弓射击鸟和鼠,稍微长大就能射击狐兔,用作食物。成年男子都能拉开弓,全都披挂皮甲,骑着骏马。”
“楼烦可有城郭农田?”
“有!但不多,小人听楼烦人自言,说祖先原本追寻着水草而迁徙,但渐渐也开始在吕梁山北麓和大河沿岸有一些木墙城郭,效仿晋人从事农业,与北上的商贾贸易,用牲畜交换农具和种子。”
赵无恤一笑:“你就售卖这些东西给楼烦,获取牛羊?”
“唯……”
“可曾贩卖过兵器?”
猗顿凛然,心脏狂跳,指天发誓道:“晋阳大夫有过禁令,出塞货殖者,毋载铁、金、锡、革、箭、犁,小人一向守法,岂敢公然违背,绝不曾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不置可否:“我也只是问问,没有最好。你继续说,楼烦有几部,各部间的关系如何?”
“楼烦有十多个部落,每部从数百到数千人不等,互不统属,各有首领,称之为‘君长’,没有文字和书籍,只用言语来约束部众的行动。”
赵无恤点了点头,看来楼烦的习俗和后世的游牧民族并无太多区别,但由于生活在山西西北部,与晋国距离较近,受影响开始逐渐定居,这种情形和代、中山类似。大概再要一百年时间,楼烦各部就能统一成一个松散的联盟,成为赵武灵王时的边患之敌,又被赵国征服,接下来几百年里,中原诸侯纷争,楚汉之交时,还出了不少楼烦籍贯的勇士。
楼烦的情形他知道得差不多了,那个计划也慢慢在心中成型,只待明年时机成熟,至于眼前这个商贾嘛……
的确是个可用之才,有胆有识,假以时日,或许又是一个子贡!成为自己除陶丘外的另一个钱袋子!
嗯……虽然德行比不了子贡,但赵无恤择才,德行只是次要的参考条件,商人嘛,要求那么高干嘛……
赵无恤突然笑了,拍着手里的卷宗,对猗顿道:“代国与晋国敌对,所以我让董子在句注塞进行限制,杜绝与代人的贸易集市,好让代戎得不到中原的兵器、农具,让他们穷困窘迫。但代人又迫切需要这些东西,除了向东边的燕国,东南面的中山求索外,就只能通过商贾走私了,而你,就是霍人最大的走私商吧……”
……
猗顿身体一震,赵上卿接下来的话更让他透心凉。
“我是知道你的,你每隔两个月就会去楼烦贸易一次,但去的地方却不止楼烦。你会带着商队沿着桑干河上游进入代国,将名义上交易给楼烦的货物,交到代人部落手中,以此换取两倍于平时的牲畜,再赶回塞内驯养贩卖,若是一路走到代城,甚至能得三倍四倍。猗顿,你那惹人眼红羡慕的暴富,就来源于此……”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赵无恤面上和熙的笑容变成冰冷的寒风,让猗顿不由自主地稽首在地,瑟瑟发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作为商贾,你的作为本无可厚非。但货殖虽然没有国界,商人却有自己的祖国,弦高就是个很好的例子,爱财可以,但也不能忘了自己的根本。你若自认为是晋人,我是晋国上卿,若自认为是鲁人,我也是鲁国将军的父亲,有些事做的过分,必须对你严加警告:若是为了一己之利,将邦国,族类的利益出卖给戎狄丑类,那就算我能容你,律法也万万不能忍你!”
“上卿教训的是,小人知罪!”猗顿知道,赵上卿肯定是让人查过自己了,自己过去一年里为了致富做的那些事情都在他眼中,这条小命,也只在上卿一弹指之间。他甚至能感受到身后黑衣武士冰冷的目光,还有随时能出鞘的利剑!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他额头冒出了大滴大滴的汗水,要不要将家财尽数贡献出来,充当赵军粮饷?但赵上卿坐拥数千里江山,能看上自己这点蚂蚱腿肉么?
却听赵无恤又突然问道:“你曾为鲁国农夫,后来才作为商贾,对利益最清楚不过,可知道农夫春种一粒粟,秋天能得几倍之利?”
猗顿一怔,想了想道:“十倍吧……”
“走私严禁的货物给楼烦、代戎,又可以获得几倍之利?”
猗顿一咬牙,承认道:“百倍!”
“百倍,很不错嘛。但你知道么?端木赐过去为我,为赵氏官方经营货殖,却有千倍之利!十年前他只是个卫国的小行商,现如今却是天下最成功的商贾,更是曹国的实际执政者……”
“子贡虽然骤富,却依然急公奉饷,上有利于国,或悯孤怜贫,下有济于民,所以才能得到义商、儒商之称,名扬天下,我也才能放心将陶丘交到他手中。我想说的是,一个人现在的选择,决定了他十年后会成为什么人。猗顿,你做这笔非法生意的时间不长,为恶也还不深,据我所知,也没有出卖晋国情报给带代人,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猗顿一怔,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赵无恤已经走到他身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之所以对你说教这么多,也是起了爱才之心,我听说你在代地和楼烦遇到晋人为奴隶者,也会想方设法将其赎回,这一点我很赞赏。我可以将你违反禁令之事压下,准许你戴罪立功,为赵氏做事!”
猗顿如蒙大赦,连连稽首道:“小人愿为上卿效死,以赎其罪!不知上卿想让我做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是什么你必须以命相搏的事……”赵无恤朝门口的黑衣侍卫点了点头,让其中那个身材瘦高的武士过来,又对猗顿说道。
“你之前怎么做商贾的,以后就怎么做,违禁的货物照样运往楼烦。代国也任你继续去,而且要比过去更加深入,除了楼烦各部,还有代城外,代国北面的屠何,东南的无终都要去走走,最好能和当地戎狄君长取得联系,攀上交情,以你的胆量和本事,应该不难罢……”
“这……”猗顿感觉脑子有点乱,不过联系起赵无恤突然出现在霍人,又问自己楼烦之事,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压低声音兴奋地说道:“上卿莫不是……要讨伐代国!?”
他虽然捏着鼻子跟代人做买卖,但这是为了快速致富,官府禁止什么,什么就有利,商人嘛,无利不起早。但打心眼里,他可忘不了正是代人将自己的牲畜抢掠一空,逼得自己困于晋阳,又得重头再来的,更何况战争,往往是让商贾暴富的大机遇!
“让你做的好好做,不该问的不要问。”赵无恤对他可不客气,让猗顿闭嘴后,才将那个黑衣武士介绍给他:“下次出塞,就带着他一起去。”
猗顿猜测着一定是上卿亲信,遂点头哈腰:“不知这位有司如何称呼。”
那武士对猗顿很是看不起,但迫于赵无恤的目光,只能冷冰冰地拱了拱手:“虞喜,请指教!”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12点还有一章
晋侯午十九年春公元前493年,管涔山北麓的草原。
鞭声响亮,车马辚辚,打南方来了一支相当庞大的车马队伍。一辆辆牛马拉的辎车,上面的货物捆得满满的,每辆大车上面坐着御者,车旁走着护卫,还有几名未着鞍鞯和马镫的骑手。
虞喜第一次来到句注塞外的北疆,不免有些好奇,东张西望。
管涔山北麓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连天空在这个季节都显得分外的高远清爽,芳草如茵,在长风吹动下如波涛般晃动,白云似的羊群在草坡上面流动,令人心旷神怡。
“在晋国鲁国,可难觅如此广阔的草场,若能在此纵马驰骋,也是人生的一大乐事……”
正想着,虞喜突然瞥见草坡上零星点缀着一处处小小的毡帐,这是他所见的第一个部落,更有几个骑马的狄人朝车队驰来,其中一人还拉开了弓弦!
“敌袭!”
话音未落,只见一支乌黑的羽箭落在车队前十余丈外,半截没入土中,箭尾仍在微微颤抖……
出于骑兵的本能,虞喜下意识地就要去拿背后的弓箭还以颜色,
跟他一起来的骑从也都抽出兵刃准备御敌,却被身后的猗顿喊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楼烦人,他们放箭在吾等前方,是在询问吾等是敌是友。”
猗顿下车上前,进入两名楼烦骑士的射程内,一弯腰捡起了那支箭,高高举起,用楼烦戎语大声说着什么。
旁边一位商贾向虞喜解释道:“楼烦人的规矩,把箭举起,就是朋友,把箭折断,便是敌人……”
虞喜点了点头,却未放松警惕,却见那两名楼烦人相互说了一两句话后,一个人纵马回去毛毡帐报信。另一个人则下了马,笑着走过来,将腰间别着的皮囊扔给猗顿,也不知里面是水是酒。
猗顿看上去对楼烦人的规矩很熟悉,也不嫌脏,捧着皮囊喝了大大的一口,伸出大拇指叫了一声好!那楼烦人便放松了警惕,哈哈大笑,如同见了亲兄弟一般,给了猗顿一个大大的熊抱……
等猗顿回来后,面对虞喜疑惑的眼神,他擦了擦嘴角可疑的白色液体,解释道:“楼烦与晋人素无冲突,这些草原上的部族之民十分好客,只要喝了他们的酒,吃了他们的盐,就是部族的朋友。一会到了这个部族的大帐,若被献酒,你一定要喝一点,若是拒绝,则会被楼烦人视为羞辱,说不准当场就拔剑相向呢……”
“不就是一口酒么?”虞喜也是军中汉子,浑然没把此事放在心上,直到他在散发出浓烈牛粪味道的楼烦人帐篷喝了同样的酒后上吐下泻数日,连马都骑不了,只能趴在大车上耻辱地跟着队伍北行,才知道此物的利害。
猗顿对他解释道:“楼烦自君长以下,都以牲畜之肉为主食,偶尔吃粟米野菜,当然,用来酿酒的也不是粮食,而是羊马的奶水,他们称之为酪浆。中国之人刚开始的确会吃不惯。”
虞喜虚弱地不行,瞪着眼前活泼乱跳的奸商怒道:“你为何没事?“
猗顿得意地说道:“想得到楼烦人的信任,让他们将牛羊或赠或卖,当然要表现得和他们一样吃喝了。我在这边行走数年,现在面对羶肉酪浆,也能当做豹胎琼瑶,甚至能尝出别有一番风味来……”
虞喜短时间内自然是消受不了,但军令如山,只能逼迫自己接受,好在到了北上的第五天,他已经慢慢适应草原的食物了,纵然不能甘之若饴,却也能勉强接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这期间,他们一直是沿着大河往北走的,一路上看过来,虞喜发现楼烦人的部族有的富庶有的穷困,同一个部族里也贫富不均。有些部族的帐篷已是破烂不堪,往来人等以老弱妇孺居多,而青壮年中不少还身带残疾,目光幽怨。
“他们发生了什么?”
“不止是楼烦,草原上的戎狄风俗,平常无战事时,则随意游牧,以射猎飞禽走兽为职业;形势紧急时,则人人练习攻战本领,以便侵袭掠夺,这是他们的天性。”
猗顿指着越往北越发广阔无垠的草原对虞喜道:“别看草原如此广阔,如真正适合于耕种的地方少之又少,况且这里地势平坦,春夏暴风雨之强劲是中国之人生平所未见的,楼烦人也会在大河边肥沃的土壤上种下的庄稼,可一旦遇灾,便颗粒无收。因此他们大多只能以部落方式群居才能确保有足够的牛羊,哪里的水草肥美就移居到哪里,几大部族时常为了一片好的草地争得你死我活。数百年间,有的被吞并,有的沦为奴隶,有的则壮大起来,聚集财富,甚至能建立周长数里的大城……”
这些天看过来,虞喜已经深知草原生活之不易,他有些不信地说道:“草原上真的有大城么?”
猗顿笑道:”有,最大的城郭叫做河宗城,在大河源头,由众多湖泊沼泽形成的套子里。那里土地肥沃,不但能放牧牲畜,还能耕耘养活不少人。传说穆天子就曾经缘河北上,去河宗氏之国停留过,祭祀了河伯。听说那里有珍贵的白狐玄貉,更有从更西边贸易过来的上好玉石,若一直往西走,甚至能抵达传说中的昆仑之墟……“
虞喜记得老早之前就听主君给他们讲过周穆王和赵造父西行的故事,所以对”河宗城“和西王母所在的”昆仑之墟“有些向往。但他们这次的目的地并不是那,车队到了大河向西拐弯,犹如玉带围绕的地方,在森林边缘与一个自称“林木中的百姓”,猗顿则统称其为“林胡”的狩猎部族进行贸易补给后,便转而向东,往代国方向去了。
……
虞喜仔细观察,发现车队此时行走在一条东北-西南走向的山脉之北,这座山还算瓮郁苍翠,荫盖四野,不过往西北看去,通过一望无际的草原,却也能看到不知几十几百里外,还有一座山峰如簇,白雪皑皑的巨大山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孤悬域外十天后,虞喜和猗顿的关系倒是近了一些,这个奸商表现出来的见多识广和胆大包天,让虞喜不由心生佩服,猗顿也不放过表现自己见识的机会。
他指着两座山脉道:“东南这一座,中国之人称之为钟山,当地狄胡发音为‘蛮汉’,北面那座,则称之为阴山。从阴山到燕国,东西千余里,天似穹庐,笼盖四野,草木茂盛,多禽兽部族,是贸易牛羊最好的地方!”
“我最远曾去过阴山脚下一个数百、上千人的小部落,名为匈奴,僻居阴山南麓,比起楼烦、河宗之类的小太多,诸夏之史不载其名。匈奴部的君长发系金环、斜披皮裘,他们的风俗看重壮健之人,轻视老弱者,强壮的人吃肥美食物,老年人则吃剩馀之物。所以匈奴女子见到强壮的过路人,也会很乐意为他们脱下皮裙,张开双腿,只为诞下强壮的后裔,他们的家人丈夫甚至乐于见此,还会在帐外吹着胡笳助兴……”
虞喜瞠目结舌,中国虽然野合之风依旧,但也没到这种毫不顾虑的程度,这些戎狄部族果然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狂野无礼仪。
猗顿开玩笑道:“如你这般弓马娴熟的精壮男子,匈奴女子最爱了。”
虞喜却对大老远就能闻到一股羊膻味的戎狄女人毫无兴趣,避之不及,心里念着的还是刚搬到邺城的几名妻妾。
他们就这样一直沿着山脉间的大草原往东走,一直到一处山脉的口子处南拐,虞喜这才得知,自己已经进入了代国之北,名为屠何的附庸部族之地。
然而刚进入这里,他们就遇到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劫掠……
……
这一日清晨,才从扎营的溪水边出发不久,一位打扮成商贾的骑从便发现了异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东北面有五六骑,一直远远吊在车队之后……”
猗顿和虞喜面面相觑,虞喜打马去队伍后一看,果然有五六名身穿毛毡衣服,跨着马匹的狄人跟着。
“对方也不报明来路,只怕是来者不善……”有了赵无恤的支持,猗顿商队人数近百,都是青壮男子,兵刃藏在车里,一旦遇警便是一队武装行商,寻常部族不敢掠其锋芒,所以一路来也没遇到战斗。
然而今天,那前驱的五六名狄骑却不害怕,反而离得更近了,他们勒马长嘶,嘴里发出响亮的唿哨声和大笑,竟然是在挑衅。
虞喜大怒,就要打马去追,然而猗顿却又叫住了他:“不可!这些人如此大胆,身后必然有依仗!”
果然,不多时,那五六骑身后,便出现了层次不齐的马队,人人骑马挎弓,粗略一数,竟有两三百骑之多!
和一路上所见无旗帜号令的小部落不同,虞喜还瞧见,那些骑士中,有人手持一杆小旗,长长的麻布迎风飘扬,上面用不知什么材质的染料,画着一只黄灿灿的东西……
“那是黄罴……”一向胆大包天,遇到小危机也能与商队里众人嬉笑怒骂的猗顿沉下了脸,面色有些凝重。
“对面是东胡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六百年前,周成王在平定殷遗之乱,分封诸姬后,在岐阳大会周边盟邦附庸。是日,晋侯唐叔虞、荀叔、周公旦在左,太公望在右,与天子一起见证了各种东夷南蛮北狄西戎万族来朝的盛况。
周朝的史官也晓有兴致地将这些部族献上的贡品记录下来,在记述到燕毫以北的各族时,他是这么写的:“屠何青熊,东胡黄罴,山戎戎菽……”
屠何和东胡,从周初便是北方知名的大部族,但时至今日,屠何衰落,沦为代国附庸,东胡却依然自由驰骋在大草原上,愈发兴旺。
“这些东胡人是代国以北最强大的部族,分布极广,有三四十部之多,人数不等,常常能聚集数百控弦者。他们喜好劫掠其他部族,代、燕也常受其苦,吾等这次运气不好,大概碰上正在迁徙或狩猎的东胡部落了。”
猗顿是商贾,说完后下意识选择避战:“快走,加快速度到屠何去,他们有座小城,屠何的君长喜欢中国之物,也会庇护吾等!”
但虞喜却是从军事角度来考虑眼前的事:“走是来不及了,那些东胡人大概在半里之外,纵马瞬息便至,若将后背朝向他们,会死的更惨。”
猗顿咬了咬牙:“那该如何是好?要不就舍弃车队里的货物和换到的牛羊皮毛,引诱胡人劫掠,吾等乘机脱困?”
虞喜鄙夷地看了猗顿一眼:“一厢情愿,你可知道,你商队里这五十人,都是赵氏铁骑中的老卒。他们从军数年,大战小战十余次,每个人都立有功勋,均乃伍长以上。”
“若见了些许敌人就落荒而逃,回去以后,吾等还如何御众?如何指挥手下与这些戎狄交战?”
说完,虞喜毅然下令道:“下马,调弓,备鞍,上马镫!听我号令!”
赵无恤有严令,不到情不得已之时,不得在戎狄之地暴露马镫马鞍之事,虞喜谨记,但今日情形,若他们弃辎重而走,却依然会被追上,若被生俘,主君交代的事便要暴露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与其束手就擒,不如冒险一搏!
眼见那五六名东胡斥候仗着身后有两三百部众,便越靠越近,甚至到了一箭之内,虞喜便觅到了机会,在备好鞍镫后一跃而上,双腿一夹马儿,就朝他们径直奔去!
那几名东胡斥候大概没料到对面穿着古怪的车队会突然反抗,更有人送死一般朝他们冲来,顿时懒洋洋地张弓想要将此人射落马下。
然而没料到的是,因为有马具的缘故,虞喜引弓和瞄准的速度比他们这些打小骑在马背上的猎手更加迅速。他弯弓如半月,一支刁钻的箭便嗖一声射了过来,将正要拉弦的一名东胡斥候射落马下!
剩下四人大惊失色,连忙加快了张弓速度,然而因为没有马镫马鞍,慌乱之下反倒手忙脚措,被虞喜又抢先射出一箭,正中一人眼窝!
瞬息之间便损二人,还剩下三人已如临大敌,三箭齐齐瞄准虞喜,朝他射去!
虞喜也不惊慌,伏在马背上躲过一箭,又任凭剩下两箭射中坐骑,随后再度挺身引弓,再度射落一人!
“好!”猗顿也不由失声叫好,赵氏骑兵之威,他今天算从虞喜身上见识到了,不愧是跟了赵上卿整整十年,屡立奇功的虞师帅!
这时候,虞喜身后的骑从们也已经打马上前,飞箭将正欲退却的两名东胡人射死,这五个人为自己的自大付出了代价……
在前驱斥候尽数折损后,对面汹汹而来的东胡部众似乎撞到了一堵空气墙上,立刻止住了马蹄,在数百步外远远看着,犹豫不前。
虞喜没有立刻退回,而是又向前跑出一段距离,昂着头对东胡部族审视一番后,这才打马而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他的马儿,在踏入车队后,却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它刚刚中了两箭,其中一箭还射中了胸间要害。
虞喜丝毫没有犹豫,眼见爱马不能再快速离开,便迅速让人帮助自己卸下马鞍,解开马镫收好,又拔剑出鞘,捅入爱马的脖子,最后连续四下,将钉了马蹄铁的马掌斩掉,放入车上带走。
这个过程里从始至终,东胡部众没有再向车队踏出一步,反倒有序西后退撤离,甚至不再管那五具倒毙的尸体。
总算是有惊无险,虞喜有些发怔地看着他们远去的马屁股,道:“东胡人胆子很小嘛。”
猗顿道:“不是胆子小,而是形势有利就进攻,不利就后退,不以逃跑为羞耻之事,只要有利可得,就不管礼义是否允许,这就是东胡,以及所有胡人的性情。”
在东胡人看来,虞喜一人便轻松杀他们三人,对面近百人,至少有一半是骑马迎来的,自己这两三百部众,只怕要折损过半才能将其拿下,所有退却是很正常的选择。这就好比外出狩猎,遇到猛虎巨熊,在人数不够的情况下,要谨慎地离开,转而去猎取狐兔鹿獐。
虞喜索性让人去砍了五名东胡斥候的首级挂在车头,以威慑再敢来觊觎车队的部落。
不过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这几个辫发呲牙的人头,在进入屠何人的城邑时,却起到了出人意料的作用……
……
屠何是信奉青熊的民族,他们不是“胡”,而是与代人、无终一样的“戎”,游牧性没有东胡、匈奴那样高,有定居农耕,也有城邑,最大的便是屠何邑。
“就为这五个东胡人的头颅,我愿意敬你为勇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操着一口生硬且走调严重的中原话,一位椎髻,穿羊皮左衽,戴着金银饰品的屠何武士对虞喜指手画脚地说着话,不过他会的词汇不多,没一会就恢复了叽里咕噜的戎语。
虞喜莫名其妙地看向猗顿,希望他能翻译翻译。
“他说,这支打着黄罴旗的东胡部落有千余人之多,是从燕山那边迁徙来的,不讲规矩,乱占草场,劫掠部众里聚。屠何的君长深以为患,他们也很痛恨,他就曾亲自带人去寻找这些胡人,斩杀十余,但还是让其余的人逃走了。如今你杀了东胡的人,就是屠何人的朋友。”
末了,猗顿才补充道:“这位是屠何君长的妹夫,新稚狗……”
“狗?”
“今夫戎狄之蓄狗也,多者十有余,寡者五六,然不相害伤。”连晏婴都知道,代国大量畜养狗,屠何作为代王的附庸,也沾染了好狗的习俗,所以眼前这位小酋长才名为狗。
若是后世,但这名字能让人笑背气,可这时代中原晋鲁等国叫尨、彘的人不在少数,所以虞喜也没感到奇怪。他将新稚狗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戎狄小酋长倒是气质不俗,膀壮腰粗,手上满是老茧,一看就是常年练过的。
通过猗顿的翻译,和手势交流,虞喜总算能和新稚狗说上几句话了,这位屠何小酋长曾经去过东面不远处的燕国边市,所以能说一点诸夏言语,甚至识一点文字!在屠何部落里,已经是见识深广绝伦的人物了。
而且他还被誉为屠何第一勇士!
大概是英雄惜英雄,这位新稚狗对单人射杀三胡骑的虞喜很欣赏,接下来几天殷切地为他们在邑中安排住宿,操办饭食,虞喜等人终于吃上阔别已久的新鲜粟米,顿时激动不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猗顿在邑中东奔西走,拜见屠何君长,为携带的货物寻找买家,顺便建立赵无恤要求的间谍网络时,虞喜则被新稚狗邀请去打猎,顺便也看看他的本事。
虞喜即便不用马鞍马镫,也一样骑术射术精湛,那股百战沙场的气势更是让人难以忘怀。他张开两石硬弓,瞄准丛林奔出的猎物中,个头最大的野猪一箭离弦,百步之外野猪应声而倒。
屠何勇士们顿时为他欢呼起来,这个部族也和楼烦人一样豪爽好客,虞喜过去就多次陪伴赵无恤狩猎,是赵军中最善射的人之一,早不是先前面对黑熊战战兢兢的少年了。他不慌不忙的弯弓施射,几乎每一箭都会收走一条猎物的性命。
“没想到,中国之人也有你这样的勇士!喜,你一身本领,何苦跟着那商贾奔波,不如留在屠何,与我一起去杀东胡人,我一定请君长赐你一片草地或农田,若你立功,说不定也能取君长之女!留下来罢!”
面对新稚狗酒宴上突如其来的挽留,赵上卿手下四将之一的虞喜哭笑不得,他已经是大地主了,在鲁国有良田近万亩,一眼望不到边,为他耕作的氓隶佣农数百。在晋国更是拥有一座食邑,上卿还为他在吕梁山附近划了一片草原,大概有两个屠何邑这么大,家中也有妻妾数人,无不是大夫、上士之女,貌美温柔,还为他生了四男三女,这战绩连赵上卿也直言自己很是羡慕……
总之在晋国,虞喜富贵荣华都不缺,如今眼前小酋长用一小片草场和毛毡帐,满是牛马气味的戎女,就想来收买留住他,开玩笑吧!
不过他如今的身份的确是护送猗顿的轻侠武夫,不可暴露,只能尴尬地婉拒道:“我还是愿意穿桑麻右衽,死在父母之邦。”
新稚狗有些不屑:“为此你就甘愿屈尊区区商贾、边吏之下?”
虞喜一转眼珠,反击道:“屠何人也个个忠勇,不是依然要屈尊于代人之下,受代君盘剥驱使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今晚还有两章
虞喜和猗顿一行人在以私人名义与屠何君长、大臣建立友谊后,又去了代城。代人也是半农耕半畜牧的戎族,所以代城不大,只相当于晋国一个县邑大小。因为代君爱慕季嬴,将私情搀和进国事中意气用事,导致代国与晋国的关系紧张,句注塞关闭,但代人对于走私商人的到来还是欢迎的。
商队刚刚抵达代城集市,便被慕名前来抢购中国之物的代人包围了,对这些未来的敌人,虞喜抱有警惕态度,猗顿却见怪不怪。
“这些年来,代人的部落迁徙游牧越来越少,转而在桑干河边定居下来,建立里聚,只可惜他们不太会冶金。所以代人虽然能种点地,但不过刀耕火耘,不事桑麻,织出的旃裘没有晋国之缯絮华美,酪浆肉类吃多了会让肠胃堵塞,也不如米面之持久。只能用犬马和晋国、燕国交换金器、农具,若是边塞断绝,代人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若从宏观上看,和更北方的东胡不同,代地的经济已经和赵、燕、中山联系在了一起,离开了中国之物,很难独立发展。
猗顿又道:“所以虽然代人的君长大臣依然没有冠冕博带等服饰,缺少朝廷礼节,法令约束也少,但假以时日,我看与中国诸侯也区别不大。”
虞喜却是不屑:“戎狄就是戎狄,怎么会变成诸夏呢?”
与虞喜熟识后,猗顿也能大胆地说出自己的看法:“不然,赤狄、长狄等部的人数比不上中等诸侯,然而之所以强大到能灭邢破卫,深入齐鲁,使得华夏不绝如缕,就是因为其衣食与诸侯相异,民风彪悍所至。慢慢地各戎狄之国定居下来,晋国在魏绛主持下开始和戎,以晋国之美食衣帛交换他们的土地,各君长开始喜好诸夏之物,却不知夏物不过什二,则赤狄尽归于晋矣!”
他兴冲冲地设想道:“既然魏绛和戎能成功,以夏变夷未尝不可。若是让我来经营边塞,我就会转而扩大与代、楼烦等戎狄的贸易,让来自中国的物品和文化渗入各部落,再诱使他们定居,鼓励戎狄君长效仿中国,极力修造宫室房屋,必然使民力耗尽,不复早年急则人习骑射的勇猛。到时候突然关闭关塞,禁止商品流入,则戎狄必乱,再以一师临戎城之下,则代国、楼烦等可不战而降!”
猗顿的设想,却是靠经济战来解决问题了,而不是诉诸于武力。
虞喜摇了摇头:“照你的法子,至少得二三十年经营才行,上卿却需要数年内便见成效。还是刀剑比较方便,我看这代国武备也好不到哪去,不单与内部的屠何矛盾重重,代人各部落意见也不总是一致,我若把骑兵都带来,破代并非难事,上卿说的对,对于那些负隅顽抗者,要像冬天一样残忍,用刀刃割下他们的头颅,纵马踏平他们草场农田,再将其妻女据为己有,他们的牛羊则补偿屡遭入寇的边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猗顿有些发怔:”但那样只能征服一时,没法化为己有啊……“
”打仗是吾等的事,你个商贾懂什么?至于攻取后如何经营,你将今日所说献给上卿抉择去罢!”
他们为了避免代人怀疑,所以在代城也没停留太久,很快就离开南下,经由居住在“穷鱼之丘”的无终残部,回到了晋国境内。
“这穷鱼之丘北面是代,西面是晋,南面是中山鲜虞,东面就是燕国,极其重要。”
此地也就是后世的倒马关,也是一条重要关隘,商队走的山间小道,则被称之为“飞狐道”。
一行人今年一月出发,在塞外绕了一圈回到霍人时已是莺****长的二月半了。
新一批移民已从晋阳来到此地,定居下来,后世的忻定盆地广袤无人烟,在草木和树林边放一把火,再稍微耕耘一番,一片好地就有了,县上会分发犁、牲畜和种子,除了鲁国的桃丘外,几个铁工坊陆续在邯郸、长子建立起来,赵氏的农具铁器化渐上正轨,使得开荒速度立半功倍,大片大片森林倒下,更多矿物被挖掘,这就是铁器时代才有的奇迹。
赵氏虽然许诺每户都能得到一百亩赵亩和秦亩一样,相当于现在的0.295市亩,但初来乍到,人力畜力不足以耕耘这么多,移民们只能照料力所能及的土地,等到秋天产出后,官府会以高价收购他们手里的粮食,充作军用。
除了这些民屯外,一同到来的还有军屯,对他们的要求是训练之余自给自足,种够能吃到冬天的粮食。
骑兵倒是不用种地,他们在滹沱河畔的大草场上建立了一个“骑邑”,一千多人,两千匹马在此操练狄服骑射之法,还要分批次跟随猗顿出句注塞,熟悉塞外环境。
和屯田和农夫、戍卒一样,他们都在为秋后马肥时的一场大行动做准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以上这一切,赵无恤都是交给新任的“太原郡守”董安于主持的,也只有董安于有足够的威望让原本各行其是的太原诸县听从调度。
至于他本人,则回到铜鞮与魏、韩两卿碰面,讨论因河西、桃林塞问题,越来越紧张的秦晋关系。在口头上承诺若秦国和知氏残党越过大河攻魏的话,赵韩一定相助后,无恤又奔波到了曹国陶丘,他必须作为仲裁者,参加曹国决定君主制度存废的“公投”……
……
陶丘在国人暴动后,很快就结束了无政府混乱状态,恢复了往日繁荣。没了每年必须交给曹伯的大笔钱帛,市税可以用于城内道路建设,教育推广,以及新的行业鼓励,商路开发。
尤其是从前年开始,随着晋国内战结束,诸侯商贸往来开始复兴,陶丘的贸易额一再升高,也让子贡的声望一日盛过一日。如今的子贡更多以“陶朱”作为自己的正式称呼,而不是充满卫国色彩的端木赐,他这个外来人,总算是在这里站稳了脚跟。
不过距离他真正名正言顺地执掌曹国,还剩下临门一脚。
本来去年赵无恤婚宴上定下,应该去年秋收后就举行公议,决定曹国君主制度存废,然而曹人视曹伯一家为仇寇,本该亲自回来参与的曹伯阳几度被阻拦:听说他要来,曹人不分男女老幼,驾着车,划着船,走着路,自发到曹国边境阻止他。曹伯无奈,求助于赵无恤又得不到迅速回应,只能退让一步,让自己那刚刚成年的儿子代替自己去参加这些公议,于是就一直拖到了今年开春。
除了仲裁者赵无恤外,一同前来旁观的还有曹国的三个友邦鲁、宋、卫,卫国派了公子子南,鲁国来的是年仅六岁的大将军赵操……
而宋国,来的竟是大巫南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12点半还有一章
在小小少年眼中,久别未见的父亲是可敬可畏的……
却见赵无恤坐于榻上,缓缓问道:“学诗了么?”
赵操连忙低头道:“学了……”
“学了哪些篇章?”
赵操掰着小小的手指道:“夫子说要先将和鲁国有关的诗篇学完,所以学了几篇《大雅》,部分《小雅》,接着还要学《鲁颂》。”
他的老师是子游言偃,此人虽然是南方吴国人,却受延陵季子真传,冠冕博带,与中夏大夫无二,能讲一口正宗的鲁国雅言。赵无恤之所以让言偃做儿子的诗乐老师,是因为他擅长文学,任鲁国武城县令期间,用礼乐教育士民,境内到处有弦歌之声,如今升为曲阜令后,竟也能让一向排外的鲁人心服……
一半外国人,一半鲁人,这就是赵无恤遥控鲁国的制衡之术。
总之,无论是道德还是学识,让言偃来给儿子启蒙,赵无恤还是很放心的,不过究竟学的怎么样,这小子去了鲁国一年半究竟有什么长进,他还是比较关心的。
“维天有汉,监亦有光,这句之后是什么?”
赵操额头冒出了细细的汗,讷讷不答,目光转向坐在父亲旁边的母亲,一身水绿色深衣的伯芈对着他鼓励地点点头。
他想了一会,才道:“是‘跂彼织女,终日七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知道全句是何意么?”
“说的是银河天汉之上,一颗名叫织女的星星!”
“这首《大东》全诗之意呢?”
赵操顿时慌了:“似乎是说鲁国东封之事……”
不止这篇,夫子所教授的《大雅》和《鲁颂》里好多都晦涩难懂,他也问过夫子,夫子说是周公东封的历史,但这历史和星星又有何关系?他可理不顺这之中关联。
赵无恤倒是没有对儿子要求过于苛刻,他终于露出笑容道:”你这年龄主要是记诵和背熟,不懂不要紧,多问便是,若是现在听不懂,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懂了,今日也累了,你先下去罢,我从晋国给你带了礼物,你爱吃的甜饼,还有你季嬴姑母为你织的衣裳,佳姑母送你的玩具,一把小弓,说等你回到晋国时,要与她比比箭术……”
赵鞅的幼女赵佳与众不同,年幼时就能抱到榻上和两个男孩一起爬,稍稍长大后,也一点女孩样没有,反而对飞鹰走犬,射箭剑技情有独钟……赵无恤对这个小妹比几个儿女都要溺爱,常叹气说你要是男儿身,我赵氏又多一匹千里驹。
而对于赵操而言,季嬴待他如母,赵佳则如同玩伴一般,他来了鲁国以后,最挂念的就是两位姑母了。他心里一喜,差点跳了起来,还是看见母亲对他摇了摇头,这才恭谨地一拜,小步退下,他的“礼”则是跟着这方面的专家公西赤学的。
少年不知愁滋味,孰不知她母亲伯芈则垂首想着,如今季嬴已经是夫君的侧室夫人,还叫姑母,合适么?等儿子稍大回邺城时,会不会很尴尬?
……
待儿子离开后,赵无恤自己也松了口气,与年幼时对儿子的宠溺相比,他现在和儿子中间,仿佛有了一层隔阂,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权力在让人手握生杀之权的同时,也会带来负面效果,那就是与亲人相聚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刚出生几个月的嫡子和女儿他甚至都没多看几眼,更别说长子因为政治原因,被他安排到鲁国,替自己担任“大将军”。鲁国是赵无恤起家的根基,更是未来伐齐的第一线,不放一个赵氏子嗣在那里,不足以显示出他对鲁人的重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些又小气又好面子的鲁人,他最清楚不过了。
他又拉着伯芈的手温和地说道:“薇,这一年多来辛苦你了。”
伯芈作为赵无恤宠妾,却要跟着儿子去曲阜赴任,远离夫君,心里的酸楚自然是有的,但好在她已经将精力从****转移到儿子身上了。在年轻时吃了不少苦的伯芈看来,能有幸生下长子,更被赋予鲁国重任,她当然知道来之不易,既然不能相夫,那就好好育子罢。
眼见儿子慢慢长大,有了几位博学的老师指教,她心里像是含了蜜糖似的。唯一放不下的两件事,一是与赵无恤阔别太久,会不会失去宠爱,影响了儿子的未来?二就是自己的弟弟邢敖,孤身在遥远的吴国,在赵吴关系不复当年的情况下,过的可还好?
它本想提及一二,问问赵无恤能否让已完成诸多使命的弟弟回来,谁料赵上卿的话题却三言两语不离儿子。
“此子还是聪慧的,只是性情木讷本分了些,我也不指望他学问能超过子游、子华,等及冠的时候,在宴饮和外交场合里能用正确的诗和礼应付便可。鲁国人重视礼乐,像我有一次宴飨时箕坐闹了大笑话的事情,可不希望在他身上出现。”
伯芈将话吞回肚子里,掩着嘴咯咯笑了起来,如今赵无恤冠冕堂皇,极其威仪端庄,早已看不出十多年前的跳脱任侠了。此时此刻,也如同所有父亲一般,畅想起儿子的未来,试图为他铺路,让他避免犯下和自己一样的挫折。
“等到了十岁,诗礼都娴熟了,就可以让他读史,我让左丘明将夏商周的君王事迹写成传纪体,再简化一些,划出重点做成通鉴体,正适合有国有家者。读史可以使人明智,鉴以往可以知未来,知道什么事情是执政者该做,什么是不该做的。同时身体也不能拉下,让冉求教他御,虎会教他射,如此便能文武全才。”
“等到十五六岁,就可以让他离开鲁国……”
伯芈听到这里一惊,护犊心切,连忙下拜稽首道:“不知我母女犯了什么错,夫君要让吾等离鲁……”
“你想到哪去了。”赵无恤笑道:“我让当今鲁国的实权人物张孟谈、言偃、冉求、虎会都做他的老师,便是想帮他在鲁国站稳脚跟。待及冠之前,再让他到邺城的临漳学宫学习几年,增长见识。如今的临漳学宫尚在草创,可十年之后,应该是汇聚了天下英才,诸子争鸣之所了!”
但还有话赵无恤没说,到时候他也可以好好让长子留在身边,向他灌输自己的理念,顺便看他是不是可造之材,可则勉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若好逸恶劳,庸碌不可雕刻,那这辈子就做个闲散封君吧,也不必在鲁国,或者任何地方执掌实权了……
……
政治家的生活不仅仅是属于自己和家人的,刚到陶丘第二天,来访者便络绎不绝。先是子贡带着曹国大夫、商贾们前来拜见,赵无恤对他们表示了自己对曹国现状的满意,商业上会继续倾斜,军事上则一如既往的支持,曹国就好好地去军事化,全民努力挣钱即可。
这之后,赵无恤又要轮番接见鲁国那批人,宰予护送赵操来此,他听说晋国建立了太原郡,便兴冲冲地请示,不如将鲁国也划为数郡。
“不行。“赵无恤对此一口回绝,他对宰予的意图一目了然。
鲁国幕府现在的一把手是张孟谈,其次便是虎会、冉求和阚止、宰予,虎会冉求一东一西管军务,阚止管监察,宰予管行政。
他长期以来位列张孟谈之下,又被阚止盯着,虽然不敢生出觊觎之心,却也想自己去主持一片天地。若鲁国合诸县为郡,至多能划出两个郡,宰予必然可以为一郡之首,让宰予这样充满野心家负责半个鲁国,赵无恤如何能放心?
行政区域太细小不易管理,划分过大,也容易造成封疆大吏尾大不掉,东汉州牧割据的情况,不能不引以为戒。所以他才在太原这片特殊的军区先实行,其他地方再等十年二十年,整合晋鲁后再推行不迟。
不过打了一棒,也要给点枣吃,赵无恤又对宰予勉励一番,暗示日后若真的设郡,他便是一郡之首的最佳人选。
宰予等人走后,就轮到卫国人了,公子子南在赵无恤脚边一番哭诉,无非是卫国实在负担不起卫渠了……
赵无恤脸色微变,厅堂中顿时像是冷了几分:”原本计划的工期是三年,如今延长到五年,我已允了,汝等尤不满足,还想得寸进尺?“
“当年有人建议我说,卫国对晋叛服不定,在灵公死后,不如灭其社稷!可我念在卫国乃康叔之后的份上,没有这么做,扶持了蒯聩,对卫国的战争赔偿也不再苛刻,只要求汝等出人力为我挖一条卫渠而已,赵氏和鲁国也出了部分钱帛,如今工期才到一半,竟想半途而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南大骇,稽首道:“上卿息怒,并非是卫国不愿,只是多年鏖战,卫国疲惫不堪,从卫渠动工以来,渠边劳役已倒毙数百人,民间也闹了饥荒,国人百工怨声载道,都对国君不满啊……”
“那是卫侯自己的问题,我的邺令计然先生已经算过,在卫国削减武备兵卒后,赵氏给卫国的粮食钱帛,加上卫国本身的税赋,完全足够一边开挖卫渠,一边维持国内生计。是卫侯自己非要挪动府库的存粮钱帛去修复宫室、苑囿,这才导致入不敷出!公子此次来见我也好,且回去告知卫侯,我不管他想什么办法,三年,我再给他三年时间,一年开挖二十里地,卫渠必须完工!”
对卫国,赵无恤已控制了其经济贸易,还要求卫国去武装化,将人力转而变成运河劳役。民生的怨愤是肯定的,但矛头更多指向了得位不正的卫侯本身。
蒯聩正是得志便猖狂的典型,他不单将遽伯玉等对他不满的著名大夫统统驱逐,逼得他们投奔赵氏。还一如其父亲灵公一般,对卫国民间疾苦漠不关心,在开挖卫渠的同时还肆意妄为,执政孔圉都快愁得掉头发了。
好在卫国富庶,底子厚,这才撑了下来。赵无恤对此一反常态地视而不见,因为卫侯好歹知道谁是大腿,每年的贡赋都没落下,而且对于他而言,卫侯蒯聩拼命挥霍卫康叔遗泽,反而是件好事。
等到卫国士人百姓对公室绝望,到了”时日曷丧,吾及汝偕亡“的程度,就是赵氏吞并卫国之日……
子南垂头丧气地走后,天色近晚,也到歇息的时候了。
昨夜与伯芈久别胜新婚温存了一夜,但今晚,赵无恤却没有往妾室住着的地方去,而是让人开后门静待。
“赵上卿还是这么霸道啊,妾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卫人狼狈地离开,哈哈,好似如丧考妣……”
步辇径直被寺人们抬了进来,盈盈细腰,款款巫袍,拢到背后的长发上用红绳打着漂亮的结,环佩叮当声中,南子如约而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完事后,南子披上薄纱,光着脚走到院子中,抬头仰望满天星斗。
轻盈的歌声从她口中哼唱,如同天籁:“维天有汉,监亦有光。跂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睆彼牵牛,不以服箱……”
她指向遥远的天边,那两颗相隔甚远的明星,略带伤感地说道:“你我像不像牵牛织女二星,每年只有一次相会的机会。”
一回头,却又滑入赵无恤怀中,头枕在宽厚的胸膛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一点没有寻常女子害羞的模样。
赵无恤抚着她柔顺的黑发道:“今日不是七夕,你我不还是相会了么?”
不过他二人相识近十年,产**情也有六年,的确是聚少离多。
南子和赵无恤同年,曾经的年少青春正步入成熟,但这个女人却越发令人着迷,因为身为大巫的缘故,平日吃的多半是素食,身材非但没有丰腴走形,食指从她锁骨上划过,赵无恤只觉得她清瘦了不少,权力压身,很是辛苦啊。
对于南子而言,强大的权威将眼前这个英武的男人塑造得更加出类拔荟,他那熊熊燃烧的野心在和她在一起时更加肆无忌惮,想想他这几年做的事情,卫国亡君破国,齐国被打得丧师失地,晋侯被他玩弄于鼓掌,像一只鸟儿般囚禁在铜鞮宫笼子里,甚至连天子也畏他如虎。
南子眼界很高,也只有眼前这个人,才配与自己同塌而眠啊,他们是如此的般配,就像西王母和穆天子,就像……一对神眷?在预言里加上这句如何?
不过若往伏羲女蜗上扯,他的新夫人“徐嬴”似乎更对应吧……
想到那个赵无恤不顾舆情和世人非议,大张旗鼓内娶的女人,南子就觉得好奇而嫉妒。她甚至觉得赵无恤对自己,还不如对她的一半,但愿乐灵子应付得来,莫要被鹊占鸠巢了,正室夫人和她的赵氏嫡长子,对于赵宋关系而言是很重要的,这一点连南子也无法替代。
这次南子来曹国,不是为了来旁观曹国人闹剧般的大会,也不单单为了与情郎一夜疯狂,她此次前来,担负的使命是寻求赵氏的支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因为打去年起,宋国便切身感受到了来自吴国的威胁!
她轻咳一声,不知该如何开口:“今夜前来,是想问问子泰,宋国应该如何应付吴国?”
赵无恤眉头一皱:“吴国派使者入宋了?”
“然,吴使说愿意吴王与宋国重修旧好,还邀请吾等相助伐陈。从去年八月起,吴国就开始进攻陈国,又向南横扫楚境,一直打到蔡国,重新夺回了这一带,正好是与宋南境毗邻的地方,天道教在那一带有一些信徒,他们不堪战乱北上投奔,我曾听他们讲述那一带的可怕情形,仿佛多年前吴人入宋的重现……”
“还有呢?”
“夫差破越后志得意满,堕会稽后得到一车巨大的骨节,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就送到了宋国来,说是送予公女的礼物,宋人不能识,就派人去叶地询问孔丘,孔丘说,这是防风氏之骨……”
“这是威胁啊……”赵无恤笑了,可惜吴国留下的钉子向氏已经在南子的教徒冲击下灰飞烟灭,吴国的威胁一点实际效果都没有。
但,若吴国这只纸老虎能把宋国吓坏,吓得她们拼命往赵氏怀里钻,倒也不错。
果然,南子对于吴国的咄咄逼人似乎有一些惊惧,她在赵无恤怀中颤抖地问道:“我听说越子勾践已稽首请降,入吴为奴婢,我们宋国,会不会也有那么一日,我会不会也被他强行掳走……”
夫差曾经觊觎南子美貌,想要迎娶她,却被南子以要做大巫为由拒绝,以夫差那好色无厌的性情,对此事大概是念念不忘,必得之而后快!
不过以赵无恤对南子的了解,除非吴人兵临城下,否则这个亲手将宋元公推下高楼的蛇蝎美人,怎么会怕呢?
现如今,她连鬼神之罚也不怕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要装可怜的弱女子也装不像。”被赵无恤在胸前稍微用力捏了下要害,南子才尖叫一下,随即便咯咯地笑了起来。
“吴国的确没什么好怕的,但乐子明却已经被吓破了胆,若不是我,他此刻已经跪在你面前请求发兵拒吴了。”
对无能的大舅哥,赵无恤很是头疼,所幸他还有南子这张牌,好歹能控制住宋国形势,以巫鬼天道维系国内秩序,不让这个赵氏的南方屏障崩溃。
赵无恤为她分析道:“吴国和楚国争夺陈蔡,两个大国相搏,除非内部出了大问题,否则很难出现一边倒的局面。更何况楚王和令尹、司马、叶公都非凡俗之辈,吴王夫差绝不可能速胜,双方来回拉锯,三五年就过去了,夫差想要威胁宋国,威胁你,至少是五年后的事情……”
“但也不能不未雨绸缪。”南子抬起脸,认真地说道。
“等曹国的事情定下后,我可以居中主持,让你连同端木赐、鲁国宰予可以三方会面一次。端木赐提出了一个设想,一个从陶丘连接泗水运河的设想。若能成功,赵氏大军可以从河内一路乘船,直达宋国彭城!将行军花费的时间缩短一半,如此一来,便能保证宋国的安全了。”
但与此同时,也会将宋国的经济和安全置于赵氏的控制下,所以吴国的威胁,反倒是给赵无恤帮了大忙,慌吧,宋国人越慌越好……
南子这才松了口气:“如今一切才刚刚步入正轨,我不能让宋国陷入惧吴的恐慌中。”
“一定的恐慌和畏惧,有时候反倒是好事。”赵无恤微微一笑:“若无内忧,又无外患,宋国人凭什么信奉你,信奉天道,还相信玄王会出世解救他们?”
南子瞪大了眼睛,忽而又转为笑意:“不错,玄王是天道的使者,是玄鸟的后裔,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那,玄王能不能再给我一样东西呢?”
赵无恤拨开她肩上的长发,调笑道:“欲求不满的宋国圣巫,你还想要何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南子火热的身子整个贴了过来,凑到赵无恤耳边,吹气如兰。
“我想要你给我一个儿子,一个天降的子嗣!”
……
随着大会的日期越来越近,“曹国太子”这下可就尴尬了,他比他父亲聪明一些,很快就看出鲁、卫都是看个热闹而已,真正决定曹国命运的,还是赵无恤。此外宋国因为是赵氏最强大的盟邦,还参与了瓜分曹国,所以或许南子有一点点话语权。
他曾登门刺探赵无恤的态度,却被一句“此事当由曹人自决”挡了回来。便只能转而逢迎宋国人,只可惜南子连他一面都不肯见,她甚至不见任何人,带着一众巫女信徒闭门,说是要为多灾多难的曹国祈福,实则暗地里她的步辇却几乎每夜都会进出赵无恤的居所……
于是在外交上,曹国太子一筹莫展,只能把目光投向他十分陌生的国内。曹国之内还是有支持复辟的人,一些旧公族、大夫是君主的支持者,但他们的话语权却已被剥夺多年,只知道向曹国太子抱怨”国人议政“制度,却不能动之分毫。
”端木赐无君无父之人,孔丘那一套他都学到狗身上了!他竟在陶丘推行新的制度,除了治民的大夫之家和几位大商贾外,按照家世、财产为依据,在曹国划分了五千六百七十一名已冠并满三十岁的男子出来,作为具有议政资格的公民。这些人或是士,或是城外豪长,或是商贾,或是较富庶的百工、农夫……“
归根结底,这有权参与公民大会的五千余人,依然是曹国的少数人,这项制度对妇女、外国人、广大贫民和奴隶而言,是遥不可及的,唯独子贡这种移居陶丘五年以上的大商贾可以例外。
这时候春耕陆续结束,三月初三这天,曹国万人空巷,无论是大夫、豪长、商贾还是农夫百工,都不约而同地涌到陶丘侈靡之所的圆形竞技场,见证这决定历史的时刻。
圆形的竞技场早已不是赵无恤第一次来时的简陋模样了,砖石结构的它一年到头都会举办赛车、赛马、蹴鞠、角抵等项目,吸金无数。因为可容纳的人较多,有权参加此次公议的众人都能站下,还能有一些空隙。
来到这里,看到山呼海啸,早已习惯了这一幕的曹人后,曹国太子就后悔了,这些来陶丘,他自己纯粹是自讨没趣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因为整个过程里,一切都牢牢掌握在子贡的口中,他的一番演讲,已经彻底让曹人信之不疑……
“曹叔振六百年之封,岂能就此终结,若我返回曹国,一定好好善待曹人,让友邦安心。”
竞技场中,在曹国太子一番空口无凭的哀求和保证后,沉默良久的子贡起身,向曹人阐述自己的理由。
“古时将天下看成是主,将君主看作是客,凡是君主一世所经营的,都是为了天下人。现在呢?曹国的国君将自己看作主,将曹人看作是客,敲诈剥夺曹国的骨髓,离散曹人的子女,以供奉自己一人的荒淫享乐……”
“故而吾等驱逐了他,这之后曹人都能得到自己的东西,大夫为政,百工兴业,商贾往来,农夫耕耘,女子事桑麻织造,人人都能得到自己的利益。”
回想起那段让人心潮澎湃的经历,曹人们心有同感。
“但是曹伯却跑到晋国,在上卿和友邦面前哭诉,说这样做不对!”
“难道吾等这样做真的不对么?”子贡手里拿着铜皮喇叭,让自己的声音能扩大一些,好让数千人都能听到,一时间,竞技场内的曹人交头接耳。
子贡继续反问道:“难道以昊天上帝之明,却在千千万万的百姓之中,只偏爱君主的一人一氏么?”
他加重了声音:“不!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
一时间,整个大会寂静了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正如泰誓所言:****受,洪惟作威,乃汝世仇!”
子贡重重指着看台上脸色煞白的曹国太子,“我今日也要说,****阳,洪惟作威,乃汝世仇!公孙疆是****,曹伯就是民贼!无论说的如何花言巧语,汝等,永远休想再回来残民!”
他振臂高呼:“曹国非独夫民贼之曹国,乃曹人之曹国!”
“曹国非一人之曹国,乃曹人之曹国!”
如夏天的暴雨一般,陶丘“公民”们手里一人一枚的孔方钱洪流般扔向子贡所在的位置,淹没了最后寥寥无几的海贝:支持共和者投铜钱,支持曹伯或太子归来为君者则投海贝……
虽然计吏还在走过场般的统计数目,好公之于众,但局势已定,曹国君主复辟势力的小小反扑以惨败告终,曹国太子差点晕厥,在侍从搀扶从开始离席。
“如何?”赵无恤坐在客席之首,左边是儿子,右边则是玄衣白袍,一脸肃穆的南子。
“在我看来,只是早已注定结果的一场戏罢了,曹国已是上卿的钱袋,且对子泰言听计从,赵氏自然不会再让曹伯父子回来。”
或许是觉察到隔着赵无恤的赵操在抬眼好奇又惧怕地看着她,南子面纱后莞尔一笑:“虽然不明白上卿为何力挺子贡,但因为上卿的缘故,宋国对此没有异议,也不会干涉曹国内政……”
仿佛在谈论天气般轻描淡写,南子继续笑道:“但若曹国这股无君无父的逆流胆敢越境传播到宋国,在商丘街头也说出同样的话,那我便会毫不犹豫地将其镇压,绑到木架上活活烧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12点还有一章
“要将反对君主制的人送上火刑架?”想起南子那充满威胁的话,赵无恤就感到好笑。
宋国有自己底线,这毋庸置疑,在赵无恤的眼中,南子就是一只领地欲极强的狐狸,她牢牢看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对任何试图越线的人、势力、思想都视为仇寇……
这个女人太缺乏安全感了,狂热的天道教徒和宋人对公室的敬重是支撑她权力的两个支点,缺一不可,更不容许被外来的激进思想腐蚀破坏。所以她才将孔丘驱逐出去,也是怕孔子呆久了,会形成一股与她作对的逆流。
不过子贡在稍后向几个邻国做出了保证:驱逐君主,建立共和行政是曹国的特殊国情决定的,绝不会向外传播,陶丘人今后只对扩大生意,以及铜钱掉落到钱罐里的声音感兴趣。
信也好不信也罢,鲁、卫、宋都只能接受这个事实,因为他们三国都是赵氏主导的中原秩序中的一员,鲁宋位列第二阶梯,卫国则还在更低的位置。赵无恤既要求他们睦邻友善,但又不禁止他们的矛盾和竞争,三国相互提防,对于赵氏而言反倒是好事。
“菏水”的开挖计划也在稍后敲定,这次卫国没有参与的必要,赵无恤为中介,曹、鲁、宋举行了一次三边会谈,出于对吴国的恐惧,对自己武力不够自信的宋国很需要赵氏庇护,南子极力支持菏水计划。
鲁国方面虽然觉得菏水可有可无,毕竟它只是在鲁国南鄙擦了个边,对于鲁都曲阜的经济提升着实不高。但此事是赵无恤支持推动的,宰予当然不会自讨没趣,立刻双手赞成。
赵无恤敲定大局后便做了甩手掌柜,将运河的经费和人力分配交给三方自己去争吵解决,先做好充分准备,等在卫渠开挖完成后才正式动工。
在赵无恤的计划中,等到卫渠完成,赵氏的战略重心才会东移到齐、鲁。等菏水完成后,他的目光才会正式放到宋国、泗上、徐地去。
时代所限,他的战略必须以运河、道路为前提的,若不想让赵氏“其兴也勃,其亡也忽”,他就必须耐下心,一步一步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最先需待解决的,还是晋国之北的戎狄之邦,翦除他们不但可以扩土地,得人口、牲畜、马匹和各式战争资源,打着征服戎狄的名义凝聚赵氏人心荣誉,还能避免诸侯惊惧不安,让他们过早联合,来一出五国伐赵。
更重要的是……
“代、中山与我同在冀州之地,鸡犬相闻,关隘相邻,这卧榻之侧,岂可许他人鼾睡!?”
……
若说谁能在赵上卿身边酣睡,那么除了他的妻妾夫人外,就是儿女了。
五月初的邺城,蝉鸣响彻街巷。清凉的屋子里,只有八个月大的赵恒粉雕玉琢,躺在摇篮里呼呼大睡,全然不知刚刚从陶丘归来的父亲正站在边上凝视自己。
“月余未见,又大了几分……”一支大手刮了刮他的鼻子,对于自己的嫡长子,赵无恤表现出了极大的喜爱,此子比他的兄长赵操好动,眼睛里也透着几分机灵,就是不知道长大以后会怎样。
只可惜,就是身体不大好,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多病多灾……
“刚刚结束一场小儿感冒,所幸有惊无险,只望他满岁前能平平安安……”
乐灵子已不单是赵氏的正室夫人,还是一儿一女的母亲。她散发母性光辉的面上带着忧虑,从做完月子能下床起,她便从傅姆手中接过抚育儿子的任务。这孩子刚出生不久就遇到肺炎,之后每隔两个月就会有一场小病,为此赵氏全族和家臣都忧心忡忡,赵无恤甚至亲自去赵氏家庙祈求先祖保佑。
好在赵无恤有一位医术高明的妻子,赵恒几次在危险的边缘,都被乐灵子拉了回来。她没有关心则乱,依然冷静地下针,让赵无恤得以避免经历这时代几乎人人都经历过的丧子之痛:他虽然是后世人,但对于医术的认知仅仅局限于科普,儿子生病,他也同样抓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温柔地用额头试了试儿子的体温,又给他整了整薄被后,乐灵子转身,面色严肃,对着赵无恤下拜行礼。
无恤连忙搀住了她:“灵子,这是做什么?”
她垂首说道:“恒儿虽然无碍,但每每看到他,妾便联想到邺城之中的绛都移民,曾有丧子之疼者,十有八九!晋、鲁、宋列国,更不知凡几……”
赵无恤沉重地点了点头,没错,受医疗卫生条件所限,古代的儿童早夭比例是惊人的,赵无恤知道后世出土的秦简《日书》里,对初生子女健康前景的关心和祈求占了很大篇幅,“生子,子死”“以生子,子死,不产”,类似的记述遍布全书。
“生子不举”,是相当普遍的社会现象,十多年来,赵无恤所见甚多,不单是百姓氓隶,连条件较好的天子、诸侯、卿大夫家中,也不乏子女早夭。多妻和多子,何尝不是对这种现象恐惧而导致的无奈保险?赵无恤只有两个儿子,以后会有几个,亦或是没有也说不准,所以他才在嫡长子身体不好的情况下,加大对庶长子的培养重视,都是为了以防万一啊……
这种残酷的自然选择,直到工业革命后,人类才能突破它!
但没有人能眼睁睁地看着家族和邦国的未来接二连三地死去,留下小小坟冢却无动于衷!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乐灵子有这样的胸襟,赵无恤是欣慰的,这才是君主夫人该有的样子。
他将乐灵子扶起来,温柔地说道:“你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
“夫子虽然已经在医馆里设置了小儿医,与带下医、耳目痹医,以及口齿、体疗、疮肿等并列,但仍嫌不够。就比如说这邺城,虽然遍地医馆,也有几十名灵鹊坐镇,但碰上小儿病症,若无几年从医经验,依旧难以下手,因为孩童不比大人,可以随便下针吃药,一不小心就会留下后遗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经过两次怀胎十月,有了一双儿女后,乐灵子对医术的理解和心境已经大有不同。
“你想加大对小儿医的培养?”
“不单是小儿医,还得从源头做起,我已经让宫女去查过,妇人难产,亦或是条件太差,产房太肮脏导致细蛊感染,也是生儿女不举的重要原因。”
“你有何打算,继续说下去。”只要自己的夫人妻妾们不干政,想做一点事情赵无恤是会鼓励的,沉默寡言,僻居深宫的生育机器?夫人们的影响和用处当不止于此。
乐灵子轻咳一声后,将整理好的思路向丈夫全盘托出。
“其一,当重视带下医妇科医,比如在接生方面,必须推广一些行之有效的办法,规避陋习。妾在两次生产后也有了经验,写下了一篇万余字的《生产要旨》,养胎,临产,产时,产后四部分,可以作为带下医学习的依据。还有夫让人发明的助产钳,也应该推而广之!”
乐灵子小心地观察赵无恤的表情,毕竟以她的生产经历为原材料写出来的接生之法,赵上卿会不会暴跳如雷,将其视为耻辱秘密,勒令不得外传。
不过赵无恤却没有任何动怒的迹象,只是认真地听着。
乐灵子松了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这时代接生的最大缺陷在于对消毒缺乏必要的认识和基本手段,常会引起产妇的产褥热等疾病。特别是遇到难产,没有相应的技术,有的因袭旧法生硬拉扯,甚至用称钩子钩,有的求神弄鬼借助巫术,造成产妇和婴儿的大量死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想起自己差点难产的经历,乐灵子心有余悸,好在女婢傅姆都听她指挥,乐灵子就是这么一边大声痛呼用力,一边低头观察好指点她们。
产房外的赵无恤在心急如焚之余,也早已凭借后世记忆,让人做出了木制的产钳来备用。此物有两个扁平的叶片,稍稍弯曲,与胎儿的头形相吻合,它能轻柔而牢固地牵引头部,一旦胎儿的头部露出后,身体的其他部分就很容易顺势产出,赵恒就是这样生出来的,感谢昊天,母子平安。
“其二,由于医者中男多女少,故而带下医实际上很少参与接生和照顾产妇、婴儿,多半是产妇家人和请来的巫师、产婆代劳。她们编造出了很多生育禁忌,有的禁止在家中生孩子,临产妇人被要求搬到家外树下,或搬到灶间、牲畜棚;有的地方禁止在床上生产,产妇要移到地上,铺垫的只是些稻草、灶灰、黄土……”
如今恶劣的环境下,母子双亡的比例焉能不低?说着说着,乐灵子已经咬牙切齿起来,不单是懂得扁鹊的医术,在赵无恤”细蛊“致病说影响下,她对这万病的由来已经有了清晰的认识,奈何,认识到这一点的人仅仅少数。
赵无恤也想到了,哪怕是到了20世纪中叶,在藏区,依然存在对产妇的偏见,认为她们不洁,逼迫她们去帐篷外的雪域高原上自己解决,如同牦牛产仔一般自生自灭……为此母子双亡的不在少数,某个民族人口基数稀少,这种陋习偏见也是重要原因之一。
想要改变这个愚昧的时代,需要做的事情太多太多了,区区十年哪够?只靠他赵无恤一个人,哪能够?
所以需要更多的人参与进来,包括身边受他影响最深的家人和亲信。
乐灵子抬起了眼睛,作为一个母亲,赵无恤在她身上看到了不同以往的美丽。
“所以妾的想法是,应该在灵鹊中培养一批精通带下和小儿科的女医出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你说得对,女医,很有必要设置。”
对妻子的请求,赵无恤点了点头,表示认可。乐灵子打算资助灵鹊中为数不多的几名女医广受女徒弟,以扩大女医的人数,再让她们手持助产钳和《生产要旨》,深入邺城的各个里闾街巷,推广正确的生产知识,也承担替妇人接生的职责,以此减少不必要的难产和死亡。
至于更广阔的县邑乡里,赤脚医生们下乡推广正确生产姿势,估计得到十多年以后了。
不单如此,在赵氏之宫里,乐灵子也会收一些出身清白的士人庶女等为弟子,教授她们医术,好作为赵氏权贵家中夫人、女子的专门医生,对于各家族没什么地位的庶女而言,这是不错的出路。
赵无恤又看了一眼向自己吐露这项长远规划的乐灵子,在乐氏女医遍布邺城实权大夫的府邸后,她的影响力,会不会也随之剧增呢?
如此慈悲的夫人,关心自己性命病痛,家人生死的夫人,无论是黎庶,还是大夫士人,都会由衷钦佩感激吧,她和儿子的地位,也能因此牢不可破。
不过正室夫人的地位牢固,对赵无恤而言也是件好事,可以避免他在烦恼军政时,还被宫闱内斗所烦扰。
“你的想法很好,至于需要的钱帛……”
赵无恤突然想到,让计然做赵氏的“计相”后,这位铁面无私的经济学家将内府外府分得很清楚。内府的收入来自于山海地泽的财富,以及手工业制造,用于临漳学宫、宫室、宴飨、家庙祭祀等之处。外府则是关税和各类税赋,用于军事、拓荒、官员俸禄等支出。
计然一早就和赵无恤说好了,赵氏已经形同一国,内外必须分明,所以外府一枚铜钱都休想往内府流……
资助灵鹊,培养女医是以赵氏名义做的,按理说应该由赵氏内府出钱。可内府钱帛很大一部分都投进了以赵无恤为名义”大祭酒“的临漳学宫中,又因为要对代国作战,剩下的钱帛粮秣他好多都拿去支持猗顿的塞外之行去了。
对了,还有徐承在琅琊置办的舟师,计然是不同意挪用外府积蓄去支持很可能会打水漂的海船的,毕竟时代所限,他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陆地上,看不到海洋潜藏的未来和战略机遇。所以赵无恤在无法说服外府筹款的情况下,只能将本来该归内府的琅琊盐收入划给舟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想到后世挪用海军经费给自己修园子的太后老佛爷,赵无恤觉得自己简直是大公无私啊!
说来好笑,他控制的领地和人口超过了齐国,自己却天天掰着指头过日子,赵无恤算是明白后世的汉灵帝、万历帝为何要拼命给自己的小金库弄钱了。
总之去年做的事情太多太多,资金周转有些紧张,赵无恤得好好想一想,才能想到自己该从哪里弄钱帛来支持灵子。身为丈夫,千万不能在女人面前犯难,反正他受死骆驼比马大,别处挤一挤,大不了抄个腐败大夫的家,或者从卫国那里敲诈点,总是能匀出一点来。
“妾愿意献出部分钱帛。”
就在这时,一袭红衣的季嬴在女婢簇拥下,从外面走了进来。
……
季嬴没有因为自己是“长姊”,如今还是赵无恤最偏爱的夫人而托大,她朝赵氏夫人行礼,随后解释道:“父亲偏爱我,去世前曾将温县和晋阳附近的苑囿划到我的名下,说是作为我的私产和嫁妆。我在里面养了许多鹿,让樵夫猎户帮忙照看,生了小鹿归他们所有。如今已至数百头之多,每年光售卖鹿茸,便能有不少钱帛。这些闲钱也没什么用处,正好能用于增加女医的人数,在邺城发展小儿医、带下医。”
乐灵子则笑道:“岂敢让阿姊破费?”
内府已经快入不敷出了,季嬴是听赵无恤抱怨过的,此时正好出来为他排忧解难。她说道:“夫人能为赵氏分忧,减少餐饭的花费,衣不坠地,不施文绣,还想出这妙法减少民众死亡,我没有这份本领和见识,却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啊,心中难安。”
说罢她笑着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道:“何况,妾这几日正在看夫人写的《生产要旨》,说到临盆时应该睡、忍痛、慢临盆六字诀,尽可能不服药或少服药,真是受益良多。明年开春可能就要临盆了,故而让带下医医术精湛些,府邸里的女医多一些,对妾而言也有好处。”
话说到这份上,乐灵子没有再拒绝的理由,道谢后她走近季嬴,还将耳朵放在她腹上细听,询问近况,又为她诊脉,赵无恤的两位夫人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但赵无恤还是能感到一丝修罗场般的暗斗,不过暗斗不要紧,两人都是聪明人,别明争就好。齐人之福不好享啊,身边的女子,也就孔姣、伯芈比较低调本分,其他都不是省油的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正好在乐灵子的点醒下,赵无恤也能将多年前做过的一项政策,在邺城重新推广开来。他有把握,这项举措将以官府名义来做,肯定能名正言顺地命令计然动用外府资金。
……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
五月下旬,第一批女医弟子开始进入医馆和赵氏府邸学习,同时,随着赵氏对带下医、小儿医的扶持推广,一条新法令也开始在邺城各里闾大门上张贴。
这道法令先由赵上卿口述,笔吏起草,盖印后发给理官邓析确认其具有律法效应,又得到了邺城令,同时也是外府计吏辛文子的认可执行,发放给下吏,这才得以公诸于众。
邺令安排了识字者在各张贴点大声将内容念出来:“上卿令壮者无取老妇,令老者无取壮妻;女子十七不嫁,其父母有罪;丈夫二十不取,其父母有罪……”
将原本的道德问题,提升到法律的程度,旁观者们不由紧张起来。
赵氏对律法的重视超过了晋国、郑国,一身黑衣、戴獬豸冠的理官是邺人最畏惧的存在,任何作奸犯科都逃不出他们的眼睛。肃穆的法庭让人望而生畏,赵氏的祖先不愧是皋陶啊,以律法代替礼乐道德,也可以说成是效仿先祖之道,让反对者无话可说……
更何况赵氏的律法,可是有齐国公子阳生血淋淋的尸体为垫脚石的,谁敢无视?
所以一时间,才搬到邺城一年到数月不等的众人便开始相互问询,为超过规定婚配年龄的儿女、兄弟姐妹相亲了,不知有多少因缘在里闾门前定下来……他们入邺城时都编户过,还登记了记录年龄外貌的“大索貌阅”,如今想谎报也来不及了。
不过接下来,也有些条令是好事而非麻烦事。
“各里闾将要分娩的人要报告里长,官府派带下医探望,教授生产之法,以免生子不举。生下男孩,官府奖励两石粮,一扇肉;生下女孩,官府奖励两石粮,一扇肉;生三胞胎、双胞胎,官府给配备一名乳母。孤儿、寡妇、贫苦和重病之人,其子女官府设慈幼坊养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让民众牟利的善政啊!谁家都会有生养的时候,多子多孙是所有人期盼的。赵氏表现出对孩子的重视,本意是为了增加领地人口,却也正中所有人下怀,无论他们来自何方,是何地位职业,都是受益者。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开始为上卿欢呼祝寿了。
在这一声声颂扬中,来自不同地方的人也由此产生了一丝“邺人”的骄傲认同感。
因为法令末尾明确写着:“以上种种,仅对邺城籍贯者有效!”
赵无恤认为出了邺城,这项法令很难迅速落实到地方上,索性让邺城移民们有种“上卿脚下”的帝都意识吧……
记性好的人,都知道这是赵上卿十多年前在小邑成乡为了政绩推行过的旧政策,对应邺城的急需人口,倒是恰到好处。
但赵无恤没想到的是,数年后,饱受耻辱的越王勾践回到会稽,对着昆父兄弟,臣民百姓痛哭流涕后,几乎原模原样地复制了这份法令,使之在越国推行。
虚心的越王虽然觉得这项法令与他的想法不谋而合,但终究还是自己在向赵氏“学习”。
直到死,他都是如此认为的……
不知不觉夏去秋来,赵氏的各处领地一片忙碌景象,黄灿灿的粟米被收割,归仓,再由辎车、骡马分批运往最需要它们的地方:晋阳、霍人、句注塞。
足食则足兵,一场蓄谋已久的战争也在夏屋山之北打响……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今天只有一章……
……
七千五百名兵卒,一千五百骑兵,五百霍人县戍卒,这就是今年秋天时,远征军的全部战力。
哪怕赵无恤前后两次迁徙移民过来屯田,为这场仗积攒了两年的粮食,霍人县最多也只能供应这么多人,若再多,大军还未开拔,就得先闹饥荒。
所以事先他就和计然商量好了,这场仗对于代国而言,是一次灭国的存亡之战,对于赵氏而言,却仅仅由太原一郡出兵的区域性战争,成功便好,不成功也不至于让整个赵氏伤筋动骨。
这也是先谋代国,而不是中山的原因,对小而强悍的中山,必须让东阳、太原、邯郸数万大军一起发力才有机会攻灭。
这次赵无恤甚至都没让统兵经验老道的邮无正为帅,而是点了穆夏为将。
穆夏最初诚惶诚恐,为自己找各种理由请辞。
“臣出身低微,仅仅是个牧童,比臣身份高贵的数不胜数。”
赵无恤却不以为然:“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傅说举于版筑之中,胶鬲举于鱼盐之市,百里奚举于牛口之下,他们的起步和你差不多,都成就了功业。我亲自将你从马厩里挑选出来,赐你为穆氏,我的眼光可比娘胎里带出来的血统可靠多了。在过去十余年间,你也无数次证明了自己。”
在孟诸之战里,他所在的左翼发动压垮郑军的攻势;在汶水之战里,是他挡住了齐人浩浩荡荡的战车冲击;在长平之战里,是他阻止了知瑶的突围逃窜。
穆夏,这面武卒里最坚硬的盾,赵无恤要试着让他同冉求一样,学会独当一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臣只怕不能服众……”
“你功勋卓著,是我亲自提拔的中大夫,持玄鸟旗以伐戎狄,谁敢不服?真有人胆敢违背你下达的军令,自有军法和士师将其绳之以法!”
话说到这份上,穆夏无法推辞,只能赴任北征主将,从开春到八月中秋,他已经在晋阳、霍人呆了大半年。
也是在这里,他深刻感受到了为将的不易。
……
这两年是难得的和平时光,但国无外斗,必有内忧,有人的地方便有争斗,这是难以避免的,在晋国赵军中,两股“派系”也开始逐渐形成……
以穆夏、虞喜、田贲、漆万等人为代表的是军功武人集团,他们出身低微,早年或为圉牧,或为百工轻侠泥腿子,伴随着赵无恤的发家,渐渐在武卒里身居高位。
另一派,则是以邮无正、赵伊为首的亲贵旧部,多半是赵氏的远支和家臣,他们家传悠久,全族效忠赵氏有百年以上。在赵鞅时代,这些人是晋国赵氏的中流砥柱,可到了赵无恤执掌大权,打赢战争之后,他们却发现自己********了……
军功武人和新家臣挤占了他们的位置,而在赵氏内部,这种权力再分配的格局,在各地还有所不同。
太行以东的河内、河北是赵无恤将范、中行、邯郸的大厦扳倒重建的,因为政权更迭,起用新人降将较多,又有赵无恤亲自主持,基本上做到了“令吏必起于里闾,猛将必发于行伍”,唯才是用,不看出身。
而刚建立的太原郡则有不同,董安于老成谋国,看重旧谊,十二个县里,县令、司马多半没有更换,都是原先的大夫、邑宰。这些人的宗族在赵氏中资格老,关系盘根错节,和太行以东的形势迥异。
在战后赏功策勋时,赵无恤将从鲁国带回来的武卒将吏尽数提拔,这些人为他出生入死,屡立战功,相较于旧家臣邑宰,他更信得过他们,封赏也有所倾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晋阳老早就有人抱怨:“上卿用人,如积薪耳,后来者居上……”
如今他们发现,自己不但封赏不如人家,竟然要反过来受其节制!年仅三旬的穆夏被调到太原主持北伐事宜时,赵氏老臣们看着这个质朴谦逊的“牧牛儿”,一时间难以接受。
好在同样功勋卓著的邮无正在邺城做赵氏司马,他也有自知之明,对军功武人没有歧视,更不喜欢搀和这些派系之争。而赵伊也被派到大河以西防范齐国,所以感觉自己受了委屈的太原旧部只能向邮无正的儿子邮成靠拢。
邮成在战争期间留在晋阳,多次击退敌军进攻。他年轻气盛,心高气傲,对“牧牛儿”穆夏的差遣很是不屑,许多事情都是明遵暗违。
一起来的田贲气得直咬牙,叫嚣着要去和邮成分个胜负,楚人石乞则阴损地建议穆夏,不如仿照司马穰苴杀齐侯亲信庄贾以振威望的故事,故意设下一场点卯,找个理由让军法官将邮成斩了!
……
“杀一人而三军震者,杀之!此人一去,定能威服太原!”
“不妥,他毕竟是邮子良司马的儿子,何况之后半年里训练兵卒、调遣辎重,还得多多仰仗太原各县,不能将他们全部得罪了。说得不好听,还认为吾等仗着功勋,对赵氏旧臣刻薄呢,闹到上卿那里也不好看。”
穆夏是个注重大局的人,知道上卿派他来,除了主持伐代外,也有向自成体系的太原郡军方钉入几根锲子的打算。
他亲自去拜见邮成,提议让他带来的武卒和太原郡县兵卒举行一场军演,相互间较量比试一二。
邮成心高气傲,一向看不起穆夏等人低微的出身,对所谓“百战百胜”的赵武卒也不以为然,也没多想就欣然允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比试当日,从旁边五县聚集的三千太原郡兵到达约定好的地点,却发现对面只有一千武卒老兵。
“这是何意!?”
邮成不由勃然大怒!他认为这是侮辱,要知道,穆夏可是带了整整一师之众过来的。
“难不成汝等以为,光凭借眼前这点人,就能将吾等击败?”
穆夏扶着剑笑了:“上卿对武卒的要求,一向是能以少打多,以一敌三。”
这话太过嚣张,从一贯敦厚的穆夏嘴里说出来更加气人。邮成受不住激,非要让对面的武卒折戟,然而这场以木矛和却掉箭头的箭矢比试的结果,却让太原人瞠目结舌。
邮成率领的一方完败!这些一向骄傲的晋阳悍卒被五百武卒结成的密集方阵冲得稀里哗啦……
邮成等人这下不服也不行了,按照约定,他们只能唯穆夏马首是瞻,配合他挑选各县兵卒,进行训练和调遣。
这次灭代之役,因为补给线的限制,兵贵在精而不在多,从春到秋,穆夏从太原各县挑选练出了兵卒五千,加上武卒,一共七千五百人,加上霍人驻军,以及在吕梁山东麓训练的骑兵,不超过一万。
这是一支临时捏合到一起的部队,但是部队中老兵的比例却出奇地高,无论是百战战场的武卒,还是太原各县服役数次到数十次不等的赵氏征召兵,都是不折不扣的久经沙场强兵。
不过这支联军的协同程度不高,毕竟是混合编伍,太原人和武卒里的宋人、鲁人甚至很难交流。要在实战中正常发挥战力,还有相当长的路要走,好在武卒老兵们已经有过多次协同作战的经验,他们更需要适应的,反倒是太原比宋、鲁更加寒冷的天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穆夏按照武卒章程训练太原郡兵,除了强调秩序外,首要任务是让士卒们能够长途行军。
“从晋阳到句注塞,三百五十里,出句注塞到代城,也是三百五十里,吾等的敌人,在七百里之外!”
这无疑是一场远征,去的还不是人烟稠密的中原,而是边塞之外的荒凉绝域。所以必须做好充足准备,军中一向只佩服强者,有武卒以一敌三的威吓在,很多措施就能顺利推行下去,比如打背包和绑腿。
背包的主体是一条秋冬盖的羊毛毡子,里面用绳子缚着一套换洗衣裳,以及急行军时分发的干粮,加上甲衣、武器,士兵负重合达三十斤以上。若是一路都是手提肩扛,不要说作战,就连长矛都未必能够握得住。只有把这些打成背包背在背上,士兵才可能携带着生存必需品进行长途行军。
但要在短时间内,将这些东西用麻布整齐地包裹起来背上,却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太原郡兵们光练这一项,就花了两个月时间才合格,武卒则在旁指点和笑话,他们仿佛看到了自己刚刚被招募入伍时悲惨的一幕……
扎绑腿也是如此,初见武卒清一色的葛鞋,在小腿肚子上满满扎了一层麻布绑腿,太原郡兵们好奇却也有些抵触,把这些玩意缠上去,走路岂不是更不方便?
武卒老兵们则神秘兮兮地对他们说:“这是上卿让吾等穿的,武卒能成为天下强军,靠的就是这个东西!”
在春秋时代,绑腿无疑是步卒的一件利器,以山地行军为主的远程奔袭中,它实在是太有用了。不但能够免于使小腿受虫豸叮咬,还能避免山间的一些荆棘灌木划伤士兵的小腿,而且长期扎着绑腿走路,可以有效避免因血脉下积而引起的小腿胀痛。
这是扁鹊加以研究后得出的医学结论,老头赞叹之余,也不由佩服赵无恤的远见卓识……
当然,刚开始时确实很不舒服,太原郡兵们打上后,时时刻刻都觉得腿肚子在发涨,走路不但没有变快反而慢了,又适应了一个月才算缓过来。
但他们的训练是有成效的,到太原完成秋收后,赵无恤来了,他巡视了这支渐渐凝聚为一个整体的军队,感到十分满意,还让邮成出来,上下打量一番后褒奖了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良司马有一个好儿子啊。”
虽然和赵无恤年龄相仿,但邮成还是激动得满面通红,下拜顿首,自言愿意为赵氏效死。之前那点对穆夏的不满,和对武卒的不以为然,都随着赵无恤的勉励不翼而飞。八月中,驻扎晋阳的大军向北开拔,他们将去往霍人,与那里的戍卒汇合,准备出征……
……
九月初一这一天,秋风渐起,霍人县外,凝视着眼前的数千儿郎,赵无恤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古来征战几人还”这句话……
他使劲摇了摇头,驱走这份软弱,扯开嗓子对城下的将士大声说道:
“三年前,代人在知氏邀请下入寇太原,焚烧城邑,掠夺人口,受破家之苦者,十之七八……”
不单是太原郡兵,旁听的霍人百姓也面露愤恨之色,这是赵无恤打这场战争的重要理由,代戎的恶行在所有太原各县民众身上心里划下了巨大的伤疤,至今没有愈合。他需要通过代人的尸体,彻底赢得太原郡百姓的心。
“子民悯难,吾身为主君心如刀割,此仇绝不敢忘,如今赵氏家富民强,将以怨抱怨,以戈矛还以颜色!”
他目光转向站得整整齐齐的军队:“赵氏将进行一次跨越绝域的行军,一次震撼世人的远征,百年之后,汝等的事迹将和周穆王西涉流沙,齐桓公北伐山戎、斩孤竹的传奇一同传唱千古。”
“汝等将翻过白雪皑皑的夏屋山,汝等将跨过湍急宽阔的桑干河,救回沦为奴役的中国之人,踏平代戎的田地,宰杀他们的牛羊,夺尽其所有财产,抱着他们的妻女,让其死前流泪痛哭,后悔入塞侵犯。从此以后,戎狄不敢南下牧马,士不敢弯弓抱怨……”
所有兵卒先是憋足了劲,又放肆地哈哈大笑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汝等此行的目标,就是代城!”
“替我攻陷它,毁掉宫室集市,刨开代君的陵墓,纵马踏平代人的文化,在此之上,建立由中国之人居住统治的城池,将汝等的功勋永远记述在庙宇中!”
“吾就是汝等的粮道,汝等的生命线,饿者将得到补给,伤者会撤回后方,放心地向北而去!”赵无恤扬起右臂,直直伸向北方。
“向北!”穆夏锤着自己的胸膛,这是他第一次独当一面,主君的信任,决不能挥霍。
“向北!”邮成目光炯炯,举起手中的剑,挥向空中,高喊道。既然上卿看重军功,军中将吏非军功不得升迁,那就在这次远征中证明自己吧,让上卿看看,自己比起于卒伍却身居高位的牧牛儿,牧马童们要强得多!
“向北!”县司马胥渠大声呼喊,他也将作为向导,带着五百本地士卒出征,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向北!”近万名背着背包,打着绑腿的士卒也振臂高呼,太原郡兵是为了报仇,武卒则是为了获得功勋,得到更多的田宅奴隶。更何况,军法官在中原着重强调的军纪,出塞之后将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们可以为所欲为。
誓师的声音响彻霍人县,震得书写安民告示的县令手里的笔都掉落在地,震得城中信鸽也似是被这山呼海啸一样的喊声惊醒,扑簌簌扇动翅膀,飞离了栖息的屋檐鸽屋,腾空而去……
它们将飞去通知邺城、晋阳,战争开始了!
它们也会飞往吕梁山东麓的骑邑,向虞喜传达赵无恤的指令:出征!不灭代国终不还!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在12点左右
秋高马肥,虞喜的骑兵也在准备出发。他的驻地在名为“马邑”的县境内,这是太原郡的第十三个县,去年才设置,因聚集战马众多,故称之为马邑。晋阳城里有个笑话,那就是马邑的人还没有马儿多……
这是真话,一千五百人,这是赵氏骑兵的五分之三,两千匹马,这是太原全郡能供应马匹的四分之三,全部集中在此。
如此多的人马已经耗尽了马邑全部粮食储备,赵无恤明确告诉虞喜,若这个秋天打不下代国,占据代北肥美的草场,那明年马邑将养不起骑兵,这个县将面临裁撤。
和穆夏一样,虞喜在马邑也做了大半年准备,他逼迫来自晋、鲁的骑从们适应酪和肉干,少人刚开始和虞喜第一次食用酪浆一样上吐下泻,还有人大胆地抗议:“北方有狄,有不食粒者,吾等这么做,岂不是和他们一样么!”
“看看汝等身上。”虞喜并不客气,指着众人身上的装扮:衣短袖窄的狄人衣裳绔子。
“不必否认,吾等这身装扮,骑在马上射箭奔驰,效仿的正是北方狄人,这身装扮生活起居和狩猎作战都比较方便,与中原的兵车、徒卒相比,具有更大的灵活机动性,这是戎狄之长。”
他又举起环首刀道:“甲兵之利,弓材之坚,这则是中国的长处,上卿合北狄、中国之长,打造出赵氏骑兵,吾等才能来如飞鸟,去如绝弦,驰骋中国而罕有敌手。”
“但吾等这次面对的敌人却有所不同,胡貉和代人,皆是马背上的战士,五岁孩童即能骑羊,拉弓射击鸟和鼠,稍微长大就能射击狐兔,用作食物。部族里成年男子都能拉开强弓,全都披挂毛毡,骑着马匹作战。平常无战事时,则随意游牧,以射猎飞禽走兽为职业;形势紧急时,则人人练习攻战本领,以便侵袭掠夺……”
“草原和代地是彼辈的家园,吾等若想战而胜之,也必须适应草原,酪和肉干,这是草原上最轻便的口粮,每次吃一点,就足够供应吾等半日之需。至于口袋里的豆子和高粱,是给马儿吃的,汝等若是不怕临战前马匹羸瘦无力,但吃无妨!”
众人皆服,按照虞喜的要求在马邑外的草场上骑射训练,而虞喜之所以如此煞费苦心,是因为他知道,秋收后这批骑兵将真正的深入绝域,他们没有侧翼,没有后方,受伤的士卒将得不到及时的救助和医治,身上带的干粮吃完后,若没有能力就地补给,就只能挨饿。
这将是一次极为艰苦的远征,他们的路程可不是穆夏统帅的步卒能相比的,足足有八百里之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是这条路线的规划者,而猗顿和虞喜则是执行者:“从马邑出发,沿着管芩山西麓的河谷北上,经楼烦、沃水、深入草原,在岱海简单补给歇息后,从红山以南进入代国北部……”
在穆夏出句注塞,沿着桑干河前进,吸引代人主力来阻截的时候,虞喜要进行一个前所未有的战略大迂回!
“八百里路,吾等需要十天内走完,因为穆夏与我约定,半月后代城下见!”
若是步卒,是绝对办不到的,他们就算把腿跑断,也无法在十天内移动那么远!
但骑兵却可以。
“‘天子命我,城彼朔方。赫赫南仲,玁狁于襄!’虞喜,汝既是吾之南仲!”念着信中对自己的期望,手持主君赐予的长剑,九月初,虞喜也誓师北征!出车彭彭,旂旐央央!
……
楼烦人一直自认为是戎族,和犬戎、代戎等同属一族,他们生活在农耕和游牧的边缘,过着半耕半牧的生活。从周成王时期有载于史开始,楼烦就是分裂的,部落小邦多者千余人,少的几百几十人,除了那些掌握与晋国、河宗氏贸易的大部落大城邦外,大多过着贫苦纷乱,朝不保夕的生活。
不过楼烦人的历史,在这一年的秋天被彻底改变了,管芩山以北一个百余人的小部落,震耳的蹄声将楼烦人从睡梦中惊醒,本以为是邻近部落城邦前来劫掠,掀开毡帐一看,却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
一片枯黄的草原上,千余骑士排成几个长阵分列前行,仿佛一条黑色蛟龙在苍茫草原上飞翔,萧萧然的马鸣声此起彼伏。他们驰马于高坡时,还不住朝这个楼烦部落眺望,更分出数十骑朝他们奔来。
族长紧张不已,带着全族青壮相迎,怯生生地观望大军过境。不过待见到来者是多次带着商队途径此地的猗顿时,便松了口气,低声下气地询问究竟出了何事?
楼烦人阶级简单,是听不懂什么上卿、执政的,所以猗顿也言简意赅:“代国惹怒了赵人的王,发大军区进攻,途经此地,需要汝等支援食物、马匹,还请将部族里的肉干、酪,以及能跑的骏马全部献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有的肉酪、马匹?”族长低声重复着的话,心有不甘。
但他们能说不么?从老族长记事开始,草原上就从一次性跑过这么多的骑马的人,千余骑兵,便足以征服半个楼烦!看着那些骑兵手里半张的弓弩,他知道自己不能违抗,否则就可能招致灭族之灾!
他露出了一丝惨笑,将枯干如老树的双手高高举起,对着猗顿深深地弯下腰恳求道:“没了肉酪,吾等还有牛羊和野菜,能活过这个冬天,但没了马匹,今后如何放牧?”
中国之人常认为北疆戎狄牧马为生,所以马匹贱如粪土,轻易就能得到,其实这是绝大的误会。胡戎的主要牲畜是牛羊,马匹只是放牧时骑乘的工具,所以数量要比牛羊少得多,通常一千人规模的部落,拥有的马匹至多百余匹。
一袋铜钱被猗顿扔到他脚下:“这是交换,若是活不下去,便在降雪前向晋国边境迁徙,只要表示臣服,成为赵氏的编户齐民,汝等自然能得到草场和田地。”
说完他便径自离开,带着这个部落仅有的二十余匹马,跟随大军前往下个部落,只剩下楼烦的族长哭丧着脸,捧着不能吃也不能穿的一袋孔方钱望着赵骑扬起的烟尘发呆……
……
行军到第五天时,赵奇离开了楼烦部落的牧地,正式进入草腹地。
宽广空旷的平原在他们下方延展开来,平坦辽阔直至极目尽头。像一片汪洋。丘陵山峦不再,连树林、城邦和道路也没了踪影,只有一望无际的草原,风起云涌,枯黄的草叶摆动一如波浪,整个世界变成了青铜色。
一只猎鹰高高在上,盘旋于深蓝天际,俯瞰赵骑孤军深入草原,伴随马蹄飞溅的枯草沙土,仿佛一场沙尘暴。
这是虞喜第四次途径此处,他过去一年里和猗顿数次来往这条草原商道,正式为了熟悉道路,为远征做准备。
从楼烦地界离开时,他们的马匹数量达到了两千五百匹,虞喜的目标是在进入代国前,集齐三千匹,达到一人二马的战力,不单如此,夺走胡人的马,也就相当于摧毁了他们至少五年内威胁赵氏的能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们继续席卷沿途部落,草原自从有第一个牧羊人开始,便是一片散沙,在阴山南麓这片东西千余里的草原上,不同的族属、图腾、血缘造就了成百上千个小部族,四分五裂。
一般而言,一个拥有数十里牧场的部落,阖族上下成年男子不到百名。莫说在千余赵骑威胁之下毫无还手之力,就连之前虞喜等人遇上的那个西迁的东胡部落,靠两三百骑也能让他们屈膝投降。所以他们大多数表示臣服,贡献出自己的肉酪和马匹。
不过随着干粮日益消耗,虞喜下令,连沿途部落里活的牛羊也不得放过!就地宰杀就地吃掉,只剩下一堆肠胃和骨头。
游牧部落绝非身处中国之人所想象的那般富裕,他们的生计仰赖天时,一次雪灾或是瘟疫,就足以灭亡一个兴盛的部落,哪怕终年放牧,到了秋冬时物资却寥寥无几,仅能勉强度日。
所以为了仅剩不多的肉酪和牛羊,为了活着渡过这个冬天,一些部落也铤而走险,选择反抗。
但下场是惨烈的,连绵的毡帐燃起大火,部众哀嚎求饶,但凡表示出反抗意愿的胡人部落都被杀戮一空,被千余弓弩无情地毁灭,酋长头人被虞喜纵马踏为肉泥,凡是比车轮高的男人都被杀死,妇女和孩子被驱散,让她们自生自灭,顺便传播恐惧……
“他们会痛恨和报复么?”虞喜问猗顿。
“会,但他们更多地是畏惧,臣服于强者,同时竭尽全力地欺凌弱者才是草原之民的本能。畏惧能带来臣服和恭顺,以及源源不断的人口、马匹、牛羊。”
猗顿能够预见到,赵氏的介入给草原带来的巨大震动,他们要么零星地被纳入赵上卿的草原新秩序下,要么就选择远遁阴山以北,继续过原来的生活。
仿佛一支巨大的手掌,猛地从一堆各自为政的蚂蚁窝上掠过,投下巨大的阴影,也就是从这次远征开始,草原的历史彻底改变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桑干、高柳、且如、虖池、狋氏,加上代王本部,举着黑犬旗帜的代人一共六个部族。
而桑干又分本部、御部、浑部三个支系。占据的地方虽然不能与代王相比,但是作为六部当中实力排名第二的大部族,无论是人口还是牛羊牲畜,亦或是农田牧地都颇为可观,部众共计万五千人,横跨桑干河以及浑河、御河两条支流上,甚至还修筑了一座千余人的小城邑,里面有市肆,是晋国与代国贸易的重要地点。
之所以比草原上的胡人部落人口多许多倍,不仅在于数十年前这些代戎吞并了无终大量部众,将其降为奴隶,更因为他们已事农耕,农业能比牧业养活更多的人。不过他们的庄稼一年只种一次,其余时间都是在放牧。
总之桑干部在代国内部虽然强大,但当穆夏率领八千赵军发动进攻时,他们的那丁点抵抗和防备,只能用以卵击石来形容……
嘣嘣嘣!数十把弓弦响动,飞出的羽箭却射不动对面全副武装的赵氏战阵。
他们简直武装到了牙齿!宽阔的盾橹,厚厚的皮甲,还有第一排甲士明晃晃的铜胄,他们举着长矛缓缓前进,让一贯为自己射术骄傲的代人的弓手毫无办法。
代国马儿虽多,但是他们主要的作战的手段,依然是骑、车、徒的混合编队,只是不像诸夏那样讲究列阵。打仗时乱哄哄地一拥而上,不是被长矛戳死,就是被赵氏甲士背后强大弓弩火力射成了筛子。
代人满心绝望,从晋人越过句注塞入侵代国以来,已经整整九天了,他们抵抗剧烈,但依旧平均每天退却二十里,距离背后的桑干城越来越近。
”不能这么打!“
桑干部的族长已经焦头烂额,本来他们对晋人入侵早有准备,因为近几年来代国与赵氏的关系在持续恶化,去年更是通过不同的渠道得知,赵氏的家主在晋阳等地聚集了大军,整日操练,明显是在图谋代国。
所以代王给各部,尤其是濒临句注塞的桑干部打过招呼,让他们小心提防,然而当晋人攻至时,代人还是发现自己做的准备太少了。
桑干河两岸宽阔的原野让赵军的进攻畅通无阻,代人脆弱而零星的攻击却根本无法撼动赵军方阵一丝一毫。既然野战不利,那就只能守城,但因为是半牧半耕的民族,代人对于城邑防御比较忽视,御邑、浑邑只有一道木栅栏,唯独桑干邑有丈余城墙,去年代王严令警告下,才不情不愿地增修到了一丈半。
但如今看来,远远不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越过句注塞后的第八天,赵军兵临桑干。对于曾攻陷过朝歌、濮阳等大城的赵武卒而言,这种高度的城墙,以及城中千余守卒基本上形不成任何障碍。只要花上半日攻破这里,休息补给不凡,他们就能继续沿着河流前进,一路杀到代城去。
不过等轻松破城后,赵军才发现,城内仅剩老人和病残不能走路者,其余代人,已经不知所踪……
……
”照这样下去,灭代易如反掌!“站在桑干城头,邮成很是兴奋,这矮小的小邑不足以满足他的征服欲望,只有代城和代王的头颅,才值得献给家主。
穆夏却没有放松警惕,虽然他同样感到这次远征的轻松,一路打过来,赵军只损失了百余人,桑干三部加起来两千战力,却已经折损三四百,浑、御已经由田贲和胥渠所帅的偏师攻陷,如今桑干城也已拿下,代人抵抗带给他们的麻烦,甚至还没补给造成的困难多。
他们已经离开句注塞,深入代国百余里,这段漫长而危机重重的补给线十分脆弱,穆夏必须花费大量精力去维持,保证后路不被切断。
此时是秋冬之际,农田闲置,桑干河两岸便只剩下蒿草丛生的牧场了,加上代人居住分散,想要因粮于敌有些麻烦。
何况在赵氏大军抵达前,机敏的代人就抛弃了自己的农田屋宅。据斥候查探,桑干河两岸的代人要么在拆帐篷要么在收拢牛羊,往马背大车上捆东西,一幅准备迁徙转移的模样。
桑干城中的千余人,也是以同样的方式撤离的,龟缩在城池内等着敌人来打,那不是代国人的作风。
相比于需要仰仗粮道补给的赵军,代人的优势就在于他们的游牧性,虽然在代地定居多年,但各部落习惯性的春耕夏牧让他们拥有快速的转移动员体制。赵军来袭后,眼见打不过,随着桑干部的君长一声令下,部民们纷纷把帐篷和物资捆上马车,驱赶着牛羊和牲畜,往远离道路的地方转移迁徙。
所以穆夏知道,真正的战斗尚未到来,他没有采纳邮成分兵追击,迅速靠近代城的建议,而是稳扎稳打,每攻下桑干河两岸的小邑,他就会留人看守,守护粮道的安全。
此举虽然稳妥,但石乞也有担忧:”赵军虽然强大,但要分兵把守桑干河沿岸的道路城邑,加上因为伤病造成的减员,等靠近代城时,兵力还能剩下多少?七千?六千?就在吾等缓缓前进的这几日,代子说不定已经召集各部落,集结军队坚壁清野了。继续向前,迎接吾等的很可能是方圆百余里渺无人烟的土地,若被代人拖到冬天降雪,大军将陷入绝境!到时候再走数百里回国,抱成一团的代人沿途袭扰,则后果不堪设想!”
石乞担心不是没缘由的,战前估计,代人六部,加上臣服于代人的无终、屠何等部加起来,大概能凑出七八千徒卒,千余骑,数百乘车,当然,代人至少要半个月才能集结完毕,若正面硬碰硬,装备精良,战法先进的赵军占优势。但若被敌人化整为零,以空间换时间,让赵军找不到决战的机会,拖到入冬那就麻烦了,简直是多年前赵齐雪原之战的翻版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穆夏沉吟后道:”你说的对,需要谨慎,但又不能错过战机,吾等的后方安全已经能够保证,个全军下令,过桑干后携带十天干粮,加快速度,争取在代城与敌人决战!”
他遥望苍茫的北方,心中想道:此时此刻,虞喜的骑兵已经抵达代地了吧,此战的胜负,就看他的大迂回成功与否了……
……
也就是这一天清晨,屠何邑的新稚狗从睡梦中醒来,被人告知:城北隐隐有烟尘扬起,似乎有大队人马到来。
新稚狗连忙披挂上甲衣,带上他的硬弓,到屠何邑简陋的城头眺望,旁边众人紧张兮兮。
今日秋高气爽,晴空万里,但新稚狗却隐隐约约听到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雷声……
他诧异地朝天上看了看,连一朵云彩都没有,他随即反应过来,脸色煞白,盯着城北的原野,目不转睛。
随着这连绵不绝的“雷声”声势越来越大,屠何城北,隐隐显出了一条黑线,是奔驰的骏马和骑士……
新稚狗粗略一数,顿时大骇:“足足有千余骑,这是东胡的所有部落都来了么!?”从去年到现在,那个向西迁徙的东胡部落,凭借数百骑的战力,给屠何造成了巨大的麻烦和困扰,看这架势,出动了如此多的人马,难不成是整个燕代以北千余里,所有东胡部落联合举行的劫掠?这不合常理啊,那些东胡部落之间的仇怨,比与屠何的还大,除非他们信仰的神灵降临,否则绝不会联合!
然而接下来映入他眼帘的不是东胡人的黄罴,而是一只浴火腾飞的黑鸟……
猎鹰?乌鸦?新稚狗不记得附近哪个部族的图腾是这样的。
等那旗帜靠的更近了些,去过燕国边邑,也通过商贾知道晋国和赵氏的他揉了揉眼睛,再仔细一看,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是玄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回来的有点晚,今天只有一个大章
直到昨天,屠何才刚刚接到代王的征召命令,说晋人北犯,要屠何人依照古老的盟约,发兵加入代王的队伍。
屠何的君长和各氏族头人正为要不要出兵而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却被这支赵氏骑兵的出现弄懵了……
千五百骑,这是代国各大部族联合后能凑出来的总数,连屠何自己也仅有两三百骑,所有才被那支不大不小的东胡部落袭扰得不胜烦恼,却又奈何不得对方。
好在外面的晋人似乎对屠何没有太大敌意,他们让城中派人出去说话,君长最后挑了新稚狗,不但因为他胆量极大,更因为他和中国之人打的交道最多。
骑着马走出屠何邑,望着几乎将城北围了一圈的千余人马,新稚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本应该在桑干河上游数百里外的赵氏军队,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城邑北方呢?要知道,屠何以北,是茫茫的大草原啊……
难道他们,是绕道奔袭过来的?纵然被称为屠何最强壮的熊,新稚狗自问自己也做不到这一点,对方的统帅,该有多大的胆量和决心啊。
等他看到这些晋人的统帅后,感觉更加惊讶愕然了。
“竟然是你!”
虞喜全身披挂甲胄,挎长弓,腰间别着环首刀,英姿勃发。他笑眯眯地骑在马上看着新稚狗朝他缓缓走来,他去年曾两次造访屠何,这是第三次,不过这一次,虞喜摇身一变,不再是商贾的护卫,而是统御千骑犹如臂使的战将!
只见他一挥手,身后的骑从便押着一些蓬头垢面的辫发胡人走上前来,此外还有百余头牛羊,以及嘤嘤啼哭的妇幼。
“新稚子,你曾邀请我一起打东胡,现在我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指着身后那些人和牛羊。
“吾等奉赵氏主君之命,绕道草原来征伐违抗大国的代戎,途中遇到了一个敢于对抗天威的东胡部落,一次交战后,斩首数十,俘获百余,牛羊千头。其余人大部分被吓得往东迁徙,跑到百里之外了,这是部分战利品,特来送给屠何。”
新稚狗咽了一口口水,让屠何烦恼了一整年的东胡部落,就这么被这千余精骑轻易打发了?看得出来,他们的确经历了长途奔袭,一人双马,马匹都有些羸瘦,但精神气却不减。脏兮兮的面孔下,是锐利的眼睛,打量着墙垣低矮的屠何邑。
他能听出虞喜话里的威胁,也大致理清楚了虞喜乔装两次来此的目的。若是屠何表现出一点反抗的姿态,结果大概和那个东窜的东胡部落一个下场。
果然,虞喜纵马到新稚狗身边道:“我为屠何赶走了东胡,还献上如此多的礼物,因为我家主君愿意和屠何做朋友,帮汝等摆脱代戎的奴役。现在轮到屠何表现了,是继续为代人卖命?还是转而帮助赵氏灭代,是选择这些人畜,还是选择我手里的刀刃,请君抉择!”
……
代王城所在的地方,后世称之为蔚县,此地位于恒山、太行山、燕山三山交汇之处,群山余脉所及的一片盆地上,这里地势平坦,水源充足,土地肥沃,是一处难得的膏腴之地,足够养数万人,代戎便在这里定居,建立了都城。
桑干河的支流壶流河从恒山中发源,在代城处划了道由西向东,再转而向北汇入桑干的弧线,河道在此开阔,向北漫延出大片农田、滩涂、草场。
深秋时节,冷冰冰的太阳还在地平线上徘徊,大约人高的枯黄蒿草一眼望不到边际,清晨的露珠沾满草叶,数千名代人已经坐立在这里,他们在埋伏,在等待。
他们中有的是从桑干河上游逃过来的败兵,有的是从其余部落匆匆被征召到此的猎手、牧民,他们甲胄不全,兵器也五花八门,有青铜的,有石的,甚至还有木制的,甚至连队伍也列不齐整。这么快就要面对那些势不可挡的赵军,许多人还没做好思想准备,嘈杂声,说话声到处都是。
因为按照原本的计划,代王会放弃代城,让各个部落遁入深山草原,化整为零,利用部落之民灵活机动的优势,拖到降雪,晋人无法在代地立足,自然不战而败。
但桑干部的抵抗出乎意料的脆弱,在攻下桑干城后,赵军更是突然加快了速度,连破中游几个部落,迅速接近代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代城内过了几十年安逸定居生活的头人们却动作迟缓,舍不得抛下满满家当和成群的姬妾、奴隶、牛羊,他们轻视了晋人的决心,导致被人突然逼近时,失去了遁入深山的机会。
所以代王不得不硬着头皮,在代城外打算伏击晋人前锋,为城内部众撤离争取时间。他没有选择守城而战,因为半耕半牧的代人压根不知道该怎样守城,从来只有他们南下恒山洗劫城郭的财富,从未有人反其道而行之,如此深入代国过……
代王很年轻,也很高大威武,他今天在甲衣外披了一件醒目的貂裘,立于本部的一辆战车上,手不安地放在腰间的短剑上摩擦,偶尔才睨视一眼疾风劲草的北方,晋人若想攻击代城,只有从那里过来,一旦敌人出现,己方就突然暴起攻击,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实际上,他的压力莫名地大,因为这场战争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贪恋季嬴美色,求婚不成恼羞成怒配合知氏进犯赵氏招致的报复,非但美人没有到手,眼见连家国部落也要保不住了。
焦躁地又巡视了一遍军队,他想道:“桑干部已残,全族遁逃不知所踪,如今且如、虖池、狋氏,还有无终的兵都已到齐,加上本部三千人,共计七千徒卒,七百骑,三百辆车……”
代人占据此地后,各族都转化为且耕且牧的半游牧民族,因此除了不足千人的骑兵和战车外,其他的都是徒卒。
“赵军总数也不过如此,若沿途再留人驻守,只怕到这里的更少,若桑干河下游的高柳、屠何两部也来相助,依靠着万余人的大军,依靠代人的悍不畏死,我也可以与赵军一战!”
他确信,只要击败这支远征军,赵无恤想要再派人来进攻,恐怕要等好几年了……
“来了!”
就在这时,传来了斥候的示警,只见赵军的前锋,已经排成了战斗队列,从壶流河冲刷出的开阔地貌上,缓缓向南挺进,那冉冉升起的炎日,飞腾的玄鸟,在代王眼中显得极为刺目……
望了半晌,他焦躁地让御者回旋,在军中狂奔,挥鞭抽在几个乱动的代人身上,恶狠狠地骂道:“安静!你,把矛拿稳了!你,快给弓上弦!待会哪个部落敢不卖力,明年加征五百头羊!”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终于逮到代人主力了!”
穆夏也站在戎车上,因为地形所限,代人的埋伏早已被经验老道的赵氏探马察觉,穆夏便打算进行一次反伏击。不能和重装甲士们一起站在最前排,他感觉很不适应,只能尽量回忆着以往作战时主君的做法,指挥全军。
和代王预料的差不多,在留兵守护沿途城邑粮道,又遣送一批伤卒离开后,穆夏的军队只剩下六千人,在数量上略显劣势。
但人数,从来就不是战役胜负的最终决定因素。
“主君说过,临战合刃之急者三:一曰得地形……”
他放眼望去,面前是较为平坦的河流地貌,平原广野,此骑兵之地也。河边的农田和牧场,敌我双方的阵地相隔很近,地势平坦,没有深草阻碍,进退自如,此长矛长戟之地也。他们左前侧,间或有一点丘陵土山,草木繁盛,相对于代人的位置居高临下,此弓弩之地也……
穆夏早在进入战场前,就给麾下的诸多兵种挑好了位置,此刻迅速命令持矛戟的甲士在前方架矛站立,而弓弩兵则抢占制高点。
“二曰卒服习……”
有严苛的军法支持,出身高贵的赵氏小宗子弟、大夫只能对他俯首帖耳,而手下苦出身的兵卒,则将这次的统帅当做奋战的目标。
“猛将必发于卒伍!只要我再立几次功,得到几次升迁,或许有一天,也能做到大夫、师帅的位置去!”这种建功立业的期盼,是促使他们忍受远征辛苦和直面死亡恐惧的最大动力。
过去大半年里,赵军都是从武卒和太原郡兵里精选加以训练,使之熟悉战法,动作整齐划一,比起对面站没站像,前面金鼓击响,后面的士兵却十分懈怠的代人不知道强了多少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边穆夏才下令不久,埋伏的代人似乎也知道赵军已发现自己了,但因为赵军刚到,阵型还未完全展开,眼见有破绽,他们中军的黑犬旗帜一挥,以部族为单位的代人就开始从蒿草里跃出,一拥而上!
两军相距不过数百步,代人的骑兵纵马奔驰,战车也乱哄哄地直插前方,转眼就冲过了一多半的路程。他们在马上车上狂呼乱喊,连马后车下的徒卒也挥动铜剑,石锤,木矛等武器,声势骇人。
代人与晋国的战争其实不多,更多的是向东掠夺燕国,根据他们与燕国弱旅交战的经验,大部分燕军在这时便会慌乱奔逃,凶狠的代人恰好冲阵而入。
然而赵军毕竟不同于燕军,他们的阵线丝毫不曾动摇,督战的石乞更是冷笑一声。
“戎狄就是戎狄,这作战的手法,要是放到百余年前,对付邢、卫等不会打仗的邦国还能凑效,可这套战法早就在太原本中行穆子和魏献子用方阵打得一败涂地。从桑干河一路打过来,赵军也所向披靡,然而代人竟还不长教训,仗着人多个两三千,更有优势的车骑,就如此托大么?”
随着声声号令响起,已经完成纵深列阵的前排甲士一声大喝,数百支高举着的长矛被平放下来,闪亮的镔铁尖锋层层叠叠,整条战线顿时成了刺猬一般。
对面冲杀过来的代人骑兵是狋氏部落的,这个部落位置偏北,靠近草原,部众都是身经百战的勇士,他们敏感地意识到了敌军那些长矛的威力。领头者吆喝一声,带着骑兵转向右侧,沿着与赵军阵线平行的方向前进。
稍稍降低了马匹驰骋的速度,狋氏的骑士们伸手拿起挂在马背上的反曲角弓,反手从腰间的箭囊里抽箭,三百名无鞍无马镫的狋氏骑兵几乎同时张弓搭箭,瞄准太阳升起的方向。
这正是代人赖以征服代地,让无终、屠何俯首称臣的骑射之术!这个距离上,一直在草原和丘陵交界处射猎为生的狋氏猎手们几乎可以百发百中。赵军的长矛步卒不过是靶子,而敌人的弓箭,应该射不中来去如风,射一箭就回头撤离的骑手们吧?代王是如此想的。
然而就在他们以平行的队形疾速靠近赵军方阵,踏入百步射程时,却听到了无数声嘣嘣的声响……
迎接这些狋氏骑兵的是赵军的强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同于十年前刚刚运用在军中时略显简陋粗糙,仅能射数十步的单兵弩,如今赵军武卒所用的弩,已经换成了威力更加强大的二石具弩!弩臂上重叠了一根木条,还夹有铜饰件,这些装置是为了增强弩臂的承受强度,使得它张力更强,射程更远!
眼见敌人冒冒失失地进入射程内,赵军材官臂拉腰拽,以全身之力上弦,再弹射而出,这一瞬间,弓弦猛烈颤动的声音哪怕在百步以外都清晰可闻,随之便是破风的尖啸之声漫天大作。长有一尺二寸、锋刃由桃丘铁打造的弩簇密如雨点,一箭过来,便能轻松洞穿代人骑兵薄薄的皮甲,透背而出,在他们中间溅起无数血花,冲在最前的数十骑受到灭顶之灾,死伤惨重。
而狋氏骑兵射出的骨簇、青铜簇、石簇羽箭,却零零散散地落到赵军甲士阵中,歪歪斜斜插在蒙皮镶铁大盾上,不能入一寸;射在他们厚厚的三层甲衣上的,连一层皮都没蹭破;运气好的,则径直撞到前排的铜盔上,顶多让甲士耳边多了叮当一声沉闷的响动。
在内战中缴获大量铜锡,以及同时开挖晋国境内数座铁山冶炼后,赵氏军队的装备也与日俱新,太原郡兵们穿的是武卒淘汰下来的衣甲,武卒精锐却早已武装到了牙齿。
就在代人震惊迟疑的同时,穆夏笑容更盛,最初的谨慎小心,化作了现在的自信。
“三曰:器用利!”
代人的武器装备依然处于青铜时代早期的状态,对上的却是花费重金打造,已经步入铁器时代的赵军。正所谓兵器不锐利,与空手同;甲胄不坚密,与赤袒同;弓不可远射,与短兵同;射不能射中,与无矢同;中而不能入,与无镞同……
若正面相敌,五个代人也抵挡不了一个武卒!那仅剩的一点人数优势,瞬间荡然无存。
“所以兵法说:器械不锋利,就好比将自己的士兵送给敌人屠杀,代子啊代子,你要将代国葬送在这里了……”
眼见代人在第一波攻势后陷入了短暂的哑火,而赵军各部也开始就位,穆夏挥动旗帜,身后战鼓齐鸣,现在,该轮到赵军进攻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12点还有一章
以逸待劳,准备打一场埋伏仗的代人,在接战后反倒处于劣势。
眼见狋氏骑兵失利,代王在后面暴跳如雷,他本人也是代国的勇士,见代人骑从突击的骇人气势被赵军弩兵的齐射遏止,顿时大怒,挥剑暴喝道:“冲上去!破赵人阵列者,赏金银牛羊,赐草场部众。”
他很清楚,这场伏击是失算了,若想不败,只有在晋人阵势还未完全展开前,让呈口袋状的代人合拢压上。双方的距离不过二百步余,如全力冲刺则转瞬即过,哪怕弩手采用传说中的三段射,至多不过射出四五轮箭矢而已!
只要能贴身肉搏,代人或许还有机会,一直以来,戎狄都是靠嗜血和野蛮在与诸夏的战争中占得先机的。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代人受到鼓舞,纷纷咆哮起来,仿佛数千头狼犬在嚎叫。他们跳出蒿草冲杀向前,朝赵军的阵列扑去。这些代人绝大多数仅只裹着粗劣的皮甲、或者挂着毛毡、野猪牙齿做的头盔,手持的武器也千奇百怪,石矛、鹿角戟、残缺的铜剑,他们是响应代王的号召前来的各部族战士,全民皆兵,虽然勇猛,阵法和装备却也粗劣。
在连续射击几轮杀伤数百敌人后,眼见代人越来越近,赵氏材官们急速后退。与此同时晋军阵中震天动地的战鼓声响起,穆夏的指挥大旗挥动向,前军呈三线布置的千余名长矛手开始前进,他们动作的整齐划一,与对面杂乱无章的代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两支大军狠狠撞击在一起,冲在最前方的第一排代人几乎立刻就被重重叠叠的铁矛刺死,但在厚赏的激励下,第二排仍毫不犹豫地接踵而上。他们有的用武器劈砍矛柄、有的双手握住刺来的长矛用力拉扯、有的腾空跃起飞斩向赵军士卒。代人战士呼啸着不断冲击,第二波代人犹在奋战,第三批、第四批又压了上来,仿佛怒涛拍卷着礁石,一波接着一波永不停歇。
而赵军的坚阵也如少海边矗立的碣石般,任凭浪涛一次次拍打、轰击却岿然不动,一次次地粉碎敌人的攻势。
石乞作为监军,手持着长剑,立于赵军长矛手的阵后,身侧簇拥着数十名亲兵。他那阴森的双目如鹰枭般巡视着阵线,防止兵卒胆怯后撤,等待他们的只有当场斩首,家人连坐。而一旦发现有阵脚出现动摇,石乞便挥着小旗一指,立刻有一队亲随扑过去救急,将局面稳定下来。
几次冲击未果后,代人的凶狠气势一滞,步伐渐渐慢了下来,但赵军两翼的剑盾兵们的阵列却开始向前迈进,他们仍然如训练时一样,下意识的保持着整齐的步伐,发出轰轰的踏步声,从中便能知晓,这些太原郡兵无不是身经百战、意志坚定的悍卒,并且心中还对对代人充满愤恨。
他们很快就接近了代人的阵线,因为组织混乱,那边射过来的箭矢是零落散乱的,就算射中了,骨簇和石簇对赵军造成的伤害也寥寥无几。
突然间,鼓声再度一紧,赵军两翼的剑盾兵卒全线开始小跑,剑刃上映着上午的阳光,闪动着无数耀眼的光点,穆夏的中军大鼓很快达到最高频率,剑盾兵保持着平直完整的阵线如墙而进,将一直冲击矛阵的代人前阵两千余人三面包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面对这种夹击,代人的指挥已经陷于混乱,一部分在前进,一部分仍然留在原地,一部分则下意识地后退,阵列变成了锯齿一般的形状。下一瞬,他们也撞到了一起,密集的阵线让所有人都无法躲避,此时的战技身手都没有多少作用,士兵唯一可以依赖的,便只剩下秩序、装备和运气了。
舍生忘死的拼杀在宽达数百步的正面同时展开,战况异常激烈,一时间,阵线上倒满死伤的双方士兵,但明显倒下的代人更多些。
两翼的太原郡兵从小在晋国北疆长大,习惯了与戎狄作战,又或者祖上本就是归附的戎狄之民,他们民风彪悍,战技娴熟,又在穆夏的训练下多了些秩序,换上了赵无恤花费重金打造的精锐装备,一时间势不可挡。
代人刚才屡次冲击无果,气势大减,又被包夹,开始陷入混乱。太原郡兵们开始按小队配合进攻,各卒伍交替跃进,武卒的长矛之后,短兵的剑盾便突前继续进攻,然后戟手紧接着接替,材官也在间隙里用弩机射杀敌人,根本不给对方喘息之机。
邮无正之子邮成不知不觉间,已经突进到靠前的位置,他手里已经有三条性命,但还嫌不够。他死死盯着正面数步之外的一名代人,那人戴着一顶熊皮帽,腰间系着豹皮甲衣,手持铜短剑,已经砍死了两名郡兵,而且斩下了他们的头颅绑在腰间,凶狠目光也朝邮成看了过来。
谁是猎物,谁又是猎人?
那名代人发出野兽般的嚎叫,突然加速猛冲过来,邮成毫不避让,迎面而上,两人的兵器在半空中碰了个正着!
叮当一声,代人勇士诧异地看着自己的铜剑缺了一个大口子,对方的铁剑却丝毫无损,不等他发呆完,邮成便一甩手,敏捷地将手戟投掷刺中了他的脖子,他便捂着脖子在地上无声的挣扎起来,血流如注。
与此同时,在邮成周围,赵军连绵的攻势让对面装备落后的代人只有招架之力,不断有人受伤倒地,面对这些强悍的对手,代人阵线开始慢慢后退……
“赵军劲弩长矛射疏及远,则代戎之弓弗能格也;坚甲利刃,长短相杂,游弩往来,什伍俱前,则代戎之兵弗能当也;材官驺发,矢道同的,则代戎之革笥木荐弗能支也……”
战前赵氏家主的这些预料,无不一语中的!
邮成心中佩服赵无恤之余,也死死盯着代人后阵处,那面黑犬大旗的位置。代子就在那里,他不由摸了摸腰间的绳子,邮成没有绑方才那个死于他手里的代人勇士头颅,他不在乎那点首功,这根绳子,只为一个人准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出塞前可是在赵上卿面前夸下海口的:“臣愿受长缨,必缚虏酋于上卿阙下!”
……
居中指挥的代王在战车上一箭将一个溃逃的代人部众射杀,心中焦虑不已。
这些赵军的装备太好了,除了有使用强弩的材官、更有训练有素的长矛手和剑盾兵,这还仅是前排的兵力,只靠这三千之众,赵军就已经轻而易举地阻止了代人的冲锋,击溃了三百名狋氏骑兵,更正面对抗四千各部族勇士不落下风,甚至还开始反推……而赵人的中军大队三千人至今丝毫未动!一想到这里,代王便汗如雨下。
算起来,此次攻击代国的赵军,只是赵无恤拥有兵力的一小部分吧,听说晋阳不过是他几个领地中的一个。赵氏已经是民众数百万,甲兵近十万的强卿……代王这次算是直观地意识到了赵无恤原来是如此的强大,自己僻居代地,对此却一无所知,还敢去触其虎须……
代王也算纵横沙场多年,没有成为君长前也是威名远播的骁勇战将,此刻若他亲自领兵杀入战场,未必不能打破僵局。可对面的统帅很沉稳,三千中军也时刻提防着他呢!如果这些本部族的嫡系再度受到损失,他今后凭什么立足于各拥实力的代地部落中?让他们俯首称臣呢?
相较于此,及时抽身而退反倒成了最好的选择。本部的实力仍在,损失的不过是些毫无价值的附属部落,只须回代城收拢部众,遁入深山,或者跑到草原上,冬天一到,赵军便奈何他不得。
然而就在代王准备壁虎断尾的时候,后方却响起了一阵欢呼……
“援军来了!”
“援军!?”
代王猛地回头,却看到东北方向,一支军队的身影正从丘陵的南麓露出身影,当先的打着一面长旗,上面用颜料画着一只青色的动物,是一头青色的熊,张牙舞爪,直立如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顺便推荐本书《重生之赵武天下》,战国时武灵王时期赵国的故事,同类型里还不错,喜欢春秋战国的读者可以试试,爆料下,七月下一本书也准备写战国。
……
“青熊旗!是屠何人,他们遵循了五十年前就立下的誓言,发兵来助了!”
虽然屠何部整整迟到了一天,但代王心里还是一颗石头落地,打消了撤离的念头,随着那支军队逐渐站到阳光下,他能发现其中大多数是骑兵,足足有两千骑之多!
“莫非是屠何、高柳两部将能够控弦骑马者全部带来了?甚至还约来了塞外的牧人?”
无论如此,只要这支生力军加入战局,代王就能确保今天不败,靠着人数众多的骑兵,他甚至能向赵军发动反扑,将他们在此歼灭!
仿佛是受到代王渴望的召唤,那些骑兵开始动了,大概一千骑停驻原地,一千骑则分了出来,催动战马,开始从一里外向战场走来。随着位置慢慢靠近,他们开始夹腿催促马儿加速,慢走变成小跑,在鞭子打响后更变成了疾驰的冲锋!
“冲过去,冲入赵军的阵中,将彼辈截为两段!”代王让人挥动黑犬大旗,朝赵军侧翼方向指去,为屠何人指明方向。
代王仿佛看到赵军在屠何骑兵的攻击下分崩离析,无数赵兵在马蹄下抱头鼠窜,仿佛看到胜利在向他招手。在全歼赵军,收复失地后,赵氏肯定会大受损失,明年春天再继续兵临晋阳吧!打下那座富庶的城池,若赵无恤乞和,他的要求就是先将季嬴献上……
然而这次那些“屠何骑兵”却没有迎合代王的想法,他们绕了一个弧线,步入战场侧面,却没有瞄准赵军,反倒朝代人的后阵冲了过来!
“为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直到这时,愕然的代王才看清楚,穿着破烂皮袄的屠何骑手身后,竟然是一些甲胄鲜明,装备精良的骑兵!
这些骑兵前三排穿厚甲,连马匹都披着一层皮制具装,只有眼睛和马腿袒露出来。他们使用一丈二尺长矛,放平后矛尖黑得发亮,第三排以后,用的则是加厚加宽的铁质环首刀,高高举起后在阳光下银光闪耀。
这绝对不是屠何人,而是赵骑!
出其不意的出击,威势之盛,让战场上所有人都颤抖不已,四千只马蹄践踏地面,发出如雷般的轰鸣!他们就这么冲向正在发呆的代人后军。
与中原诸国不同,代人对骑兵十分熟悉,若是在两军正面抗衡的时候,徒卒只须结阵对敌,面对少数敌骑不至于吃亏太多。但此刻那些骑兵太多,发动进攻的时机太出人意料了,代人后军几乎毫无掩护!代王纵然嘶声力竭地呼喊,也无济于事,人的动作终究没有马儿快。
铿锵铁马呼啸陷阵,他们自右向左,横向撞入代人的队列。如千钧铁椎轰击朽木一般,所到之处无不催破,骑矛戳死了挡在前方的所有人,直到折断前一直在收割生命,环首刀举起又落下,斩断了无数头颅,溅起朵朵血花。在赵氏铁骑如狼似虎地冲击下,仅仅穿着薄皮甲,也没有架矛的代人徒卒完全没有抵御能力,三千后军竟然硬生生地被一千骑兵趟出一条血路来……
代王瞠目结舌,在他的视野中,满地都是残肢断臂的尸体,骑兵奋勇追杀,而代人则抱头鼠窜,炸窝后彻底崩溃……
这还不够,损失不过数十骑的骑兵开始不断向内突击,想彻底将代人的军阵撕碎,远处那剩下的一千骑,则开始分为两队,堵截逃窜的代人。
与此同时,对面静候已久的穆夏中军大旗再次动了,三千赵军预备队开始从两翼包抄过来,他们口中大声欢呼。
在一片鬼哭狼嚎,人嘶马鸣中,那句话代王听得真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君不见,虞都尉,绝域轻骑催战云!”
……
“上卿请看,那场大战发生的地方,正是这里。”
十月飞雪,驰马道上,原野后移,疾风拂面,冬阳晃眼。
赵无恤披着虎皮裘,驻马于荆棘丛生的壶流河边,虽然已经过去了半个月,但亲临此地,仍然可以看见这里遍地都是倒毙的尸骸,塞外的野狼饿极了也不怕人,成群结队地来啃食尸体——代人的尸体。
至于牺牲的赵军,无论是武卒还是太原郡兵,都已经收敛妥当,只等赵无恤亲自为他们举行仪式,送他们进入云台,告慰英灵。
“此战发生在代城之北,就称之为代北之战吧……”众人都知道,上卿很看重史,但凡大战,都会让亲历者回去将过程说给史官听,让笔吏记录在案,一份载入史册,一份作为战例,充实他正在谋划为将吏们创办的“兵家之学”中去。
在战场处绕了一圈后,赵无恤带着亲随继续朝代城走去,当日
既破代人主力,赵军士气高涨,顺势进攻代城。
代城的防备,其实只跟中原普通的大县一样,留守者在城上眺望,遍野都是败逃的代人步骑和在后赶杀的赵军步骑,顿时战栗惶恐。既然城内部族树倒猢狲散,跑的跑降的降,穆夏和虞喜很快就合力打下此城,宣告代国的灭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代城位于壶流河盆地之中,南方八十里既是东西横亘的恒山余脉,唯一一条路径称之为”飞狐口“,地势险要,成为代城的一道天然屏障,因为让虞喜、猗顿去探过路,知道飞狐道只能容一辆车、三个人并排通过,根本无法让大军行进,所以赵无恤只让田贲带着五百人去试探,看能不能无终残部北上,但时至今日,田贲依然被困在飞狐道上挨冻,代城却已经被打下来了。
其他三面,城北为浅山丘陵区,城西部为盐碱滩地,所以代城不缺盐,东部城墙内外均为耕地,就是这些农田养活了代王本部。
纵观此城形势,局限于一隅,并不足以统御全代,所以代国的政权一直处于部落联盟的程度,代王为共主,却未能进一步统一为一个整体。
至于代城本身,赵无恤远远望去,见城墙大约一丈两尺高,许多处的女墙在赵军攻城过程中被损毁,尤其东北角有一个大豁口,是被赵军抱着大木桩撞开后坍塌的,如今城上人头涌动,一群被俘的代人部众正在搬运木石和麻袋,准备修缮墙垣,让代城重新涂脂抹粉,欢迎征服者的到来。
靠近城门时,黄土露面上铺着代人的黑犬旗,早已残破不堪,穆夏、石乞等人在两侧下拜相迎,赵无恤纵马直接踩到旗帜上,又挥手让他们起身,扫了一圈后,攻代众将都在,却没有发现虞喜和邮成的身影。
“虞都尉奉上卿之命,继续带着骑兵,去桑干河下游扫清不服的部落,以及将赵氏破代之事告知燕国去了,至于邮成……”
穆夏笑了笑:“他没能兑现诺言,以长缨系代王于上卿面前,感觉没脸见人,便带着一些亲卫,自告奋勇去进攻穷鱼之丘,接应田贲去了。”
赵无恤无奈地摇了摇头:“年轻人受点挫折不是什么坏事,邮成心高气傲,容易折断,在塞外加以淬炼也不错,我还希望他有一天能成为不亚于其父的统帅呢。”
他随即让穆夏将代北之战另一个功臣带到跟前来。
“鄙人见过上卿……”与赵军朝夕相处半个月时间,新稚狗那一口燕地口音的中原话已经重新变得流连起来,他弯腰鞠躬,面对手握大权,灭代如举手之劳的晋国上卿,他心中带着敬畏和佩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不代表一向桀骜的屠何勇士会向人轻易稽首称臣。
“高贵的青熊子嗣,怎能受低贱的黑犬之裔奴役驱使!”在被虞喜千骑示威逼迫后,屠何人很快做出了选择,曾多次受贿赂的头人们改变了立场,纷纷主张助赵灭代,让屠何“重获自由”。
于是新稚狗便带着五百屠何步骑,加入到虞喜的这支奇兵中,他们向南击破了高柳部,将那里烧成了平地,连高柳部打算南下支援代王的军队也尽数被收降,这才有了代北之战时,绝域轻骑催战云的一幕。
屠何的骑手们长于骑射,他们突入敌军数十步左右,张弓朝正在与赵军交战的代人侧方放箭后再打马回旋。在一片纷乱中,新稚狗却逮到了代王的车骑,将其御者射落,接着如同套肥羊一般,生擒了他!
听着穆夏叙述往事,赵无恤由衷赞叹:“真是勇士,你做的不错,为赵氏破代立下了大功,说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代女金帛,高官厚禄,亦或是一片草场、田地?”
新稚狗是性情中人,也不客气,便直接张口询问道:“边鄙戎狄之人,不敢奢求什么,如今代国已经是上卿囊中物了,只望能让屠何部自由。”
穆夏脸色一变,石乞则像是听到一个大笑话般露出了冷笑。
“自由?”赵无恤也笑了笑,扫视被自己踩在地上的黑犬旗,以及被士卒按在路边那些蓬头垢面的代人俘虏,还有面露殷切的各部族代表。
“这个可以稍后再谈,但首先,代子何在?我要先见见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12点还有一章
代人崇拜犬,认为自己的祖先,是一只天狗……
它黑身白首,它能吞噬月亮,让夜空暗淡无光,它从天空中呼啸而来,望之如火光,炎炎冲天,它最终坠落在阴山,那里也是代人的发源地,代人在大同盆地建立邦国后,每年都会派人带着名马金器回去祭祀天狗。
代王在战败被俘,也被赵氏众将调侃般地关在犬舍里,和狗儿们呆在一起,他或许会开心些。
所以他是和同圈的狄犬们一起被带来的,狗儿们体毛黝黑发亮,和亚述人喜欢用战犬一样,代人也有着喜好,射猎打仗时,贵族身边往往会有几只代犬。这种犬很忠诚,虽然饥肠辘辘,在此期间却没有伤害它们的主人,反倒对着黑裘飘飘的赵无恤狂叫不已,或许是它们闻到他身上带着的南方气息。
“啪!”的一声,世界安静了。
只需要一根皮鞭猛抽几下,它们便止住了吠叫,缩头缩脑地钻到墙角去了,直到扔根肉骨头到地上,才吐着舌头重新跑过来,尾巴摇个不停,这就是狗的习性。
赵无恤一直认为,对待代、屠何、鲜虞等戎狄,就要像训狗一样。倒不是民族歧视,而是他的身份决定了他的立场。
勒紧项圈,拴好链子,看到猎物就将它们放出去追逐,再以猎物的肚肠和骨头满足它们,还必须时刻提防喂得太饱了让它反咬你一口,这些野性未去的狗儿可不是后世小宠物能比的,它们将尾巴垂下来,其实长得和狼也差不多。
代王本人也像一匹狼,头狼。
大老远,赵无恤就能闻到他身上如肠肚般的臭味,毕竟和狗儿们屎尿相伴多日,靠近以后一看,只见他的面容被蓬松的胡须所覆盖,就像硕大头狼的鬃毛,虽然被铐住,依然高大雄伟。只是长须上满是汤汁和污迹,未梳洗的头发纠结垂肩,身上衣物业已破烂,显得十分落魄,头狼落了难,被猎人的弓箭射了个正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许久不见阳光,代子抬起一只胳膊遮脸,手腕上的镣铐叮当作响。
他被牵到簇拥在众人中心的裘服卿士处,一下子猜到了来者的身份。
“赵无恤?”
太久没说话,代子嗓子有些嘶哑,用的是口音极重的晋言,自嘲道:“你与汝姊一点都不像,面恶而丑,我这样子,恐怕没法在王城内好好招待,尽地主之谊。”
他话还没说完,膝盖处就被后面的赵卒用矛柄狠狠敲了一下,顿时单膝跪地,在赵无恤面前弯下了腰。
“汝倒是没有我想象中的粗鄙,戎狄之君。”赵无恤居高临下地俯瞰他,目光充满嘲弄和厌恶,这个人曾觊觎季嬴,还入寇晋阳,给那里造成了无法估量的损失,若非他有令在先,代子早就被愤怒的太原人剁为肉泥了。
“不过你有个地方弄错了,你已经不是代国的主人了,你是阶下囚,亡国亡社稷,若汝等代戎有社稷祖宗的话……”、
代王昂起了头:“天狗依旧庇护着吾等!”
“是么?但代地方圆五百里,已经尽为赵氏所有,部落、族人,皆为赵氏臣妾,现在,我要你也做出选择。”
赵无恤顿了顿,扫了眼旁边的新稚狗、桑干、高柳、且如、无终各部首领,戴上项圈,亦或是自由自在,这对所有人而言都是个选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做赵氏的犬马,还是要继续当一头野狗?”
代子哈哈大笑,唾了一口,将赵无恤给他的最后生还机会吐到了地上,吐到了赵无恤鞋履边上。
“善。”赵无恤点了点头:“与我预料的一样,不愧是代人里最无畏的勇士,我听说对于代人而言,马革裹尸,再杀名马陪葬,是最高的下葬之礼,我成全你。”
代王昔日的坐骑被牵了上来,赵卒们干脆利落地将它放倒,马儿比主人更知道何为恐惧,瞪着鸡蛋大的马眼,随着眼泪流干,体内的血也流干了。
在军中庖厨、雍人娴熟的刀法下,新鲜带血,热气腾腾的马皮被剥下,从刚才坐骑倒下时起口中便骂声不绝于耳的代王被推到上面,他的双手双腿完全被绳索缚住,倒在马皮上,口中不停,满是代地戎语,将赵无恤祖上到他的姐妹儿女都问候了个遍。
随即马皮被蒙上,绑住,只剩下里面的人挣扎不休。
他被扛起来,扔到代城的闹市处,这里的市肆已经停歇,只剩下一片没有草木的空地,满是灰土尘埃,已经开始在城中重新活动的商贾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又一队马儿被牵了过来,足足有十余匹之多,都是从代王私人苑囿里捕获的好马。
“骑上马。”
新稚狗等或依附,或请降的戎狄头人已经看呆了,在赵无恤第二次说话时才意识到,这是对他们说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二三子,请上马!”他的语调没了最初的和善,满是杀意和威胁。
不情不愿,新稚狗,以及桑干、高柳、且如、无终等部落的君长头人战战栗栗地跨上了战马。
赵无恤满意地笑了,晋国人喜好狄犬,所以他对于训狗也有些经验,一旦狗儿将头伸进项圈里,它们就再也别奢望什么“自由”了。
接下来只需要找到一头猎物,让他们去争相撕咬……
他的马鞭指向了被包裹在马革里,仍然扭动挣扎不已的代子。
“纵马踩死他!否则,汝等也将成为马蹄下的牺牲!”
众戎狄君长面面相觑,赵卒已经将这里包围,材官张弩,甲士握剑,若是众人还不愿,他们无疑会被立刻杀死。
最后还是方才还幻想让屠何重获”自由“的新稚狗先哈哈大笑起来。
“屠何与代子有仇,多谢上卿让我报仇。”
他毫不犹豫地纵马朝向前奔去,一如代北决战那天一样,其他戎狄君长也紧随其后。一时间,数十只马蹄在革囊周围来回奔驰踩踏,挣扎更加剧烈,旁观者能清楚地听到骂声先是变得高昂,随着骨骼破碎的声音变成了惨呼嚎叫,再然后渐渐平息下去,纵然被囚禁多日,依然高大雄壮的代王没影了,地面上只剩下一滩软塌塌的肉泥和骨头渣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整个过程里,赵无恤裹着裘服,在寒风中表情未变。
“放狗。”
代犬们从刚才开始就对着染血的马革狂吠不止,这会身后的赵卒松开链子后,它们便狂奔着扑了上去,不是与主人亲热,而是撕扯争夺马皮下的血肉,馋得口水四溅……
它们已经认不出这是自己主人了……
戎狄君长们下马后小心翼翼地绕开这个饕餮修罗场,走到赵无恤面前,战战兢兢,现在每个人都沾了血,成了杀死代王的参与者,就是不知道赵无恤会怎样处置他们?
恐惧在所有人心头蔓延,这是赵无恤故意为之,与这些只认强者的戎狄打交道,想靠仁义得到他们的服从?简直是痴人说梦,甚至还会觉得你软弱可欺呢!只有实力和够分量的威胁,才能让他们俯首称臣!
“僭越称王号的代子死了,代国也亡了,北地共主的位置,将由赵氏接管,汝等各继前职,听从赵氏征召调遣,贡赋不绝。跪下来的人,就能分到代王部众、钱帛,未来的代郡,将有汝等一席之地。拒不臣服的,将落得和他一个下场!”
没有例外,包括新稚狗在内,所有人都下拜稽首,或用生疏的晋言,或用流利的戎胡语言表示臣服。
“吾等愿做君长的犬马!”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公元前493年十月中旬的时候,虞喜终于回来了!
虞喜九月上旬从太原郡马邑出发,出楼烦而至东胡,收服屠何部,又带着他们南下攻略代北,配合穆夏完成了对代王的夹击,实现了先前的大迂回计划。
这之后,穆夏留下来占领代城以及各个城邑,虞喜则继续帅千骑东征西讨,追击逃虏,一直追到了桑干河下游,燕山南麓,代国与燕国交界的地方。据赵无恤估计,大概已经进入后世北京市密云区了,不过那里还不是天子脚下,反倒荒凉得不成样子……
这一个多月里,众骑兵吃着简单烹制的兽肉和硬的能磕掉牙齿的干肉,喝着黏稠的羊奶浆酪,纵马百里长途奔驰,看他们单手牵缰自如控马前行的架势,这趟下来,骑术也着实有所长进,虽然马儿累死累瘦了不少。
这一趟出击的战果卓著,他们收复大小部落十余,捕首虏千余,畜数上万!代国彻底沦落在赵骑的马蹄之下。
这时候已到了初冬时节,气候越发寒冷下去,草原上遍覆的草木枯黄凋零。千余人的骑从大军骑乘着数量更多的战马,驱赶着无边无际的牛羊牲畜,沿着数十条踩踏出的道路齐头并进。数十面旌旗迎风招展,仿佛张开了帆的船队在黄色的海洋上破浪而行,场面蔚为壮观。
至于那些个胆敢违抗、逃避赵军,想要跑到草原上的部族,则成了俘虏,苦着脸跟在马匹之后,他们很可能会被赵无恤分配给此战有功的兵卒作为奴隶。其中几个酋长更是被杀鸡儆猴,他们的脖颈和手腕绑着绳子,绳子很长,一直系到赵氏骑兵的辔头上。骑兵一边骑,他们一边跟着跑,****双脚,步履踉跄,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但前提是他们能跟上,并承受住冬日的暴晒,一旦落后,便是乱马踏过来……
赵无恤没有像与齐国,与知氏作战时一样要赵军注意对平民的军纪,因为这是一次赤裸裸的征服,是民族将统治强行施加到另一个民族头顶的****,靠的是铁与血,而不是儒生想象中”怀德徕远,四夷宾服“就能达成的。
赵上卿在代城之外迎接了虞喜一行,在虞喜下拜献上俘虏和一眼望不到边的牲畜后,赵无恤将他扶了起来,赞道:”安边境,立功名,在于良将,不可不择也。穆夏与你都是跟了我十多年的老人,我的眼光果然没有错,谁能料到一个小小马厩里,会出两位猛将呢?“
“我算了算,你前后奔袭千余里,斩虏首近千级,代地望风而降,五日六百,十日一千,如此疾速,真乃吾之飞将军!”
“飞将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时间,众人皆欢呼不已,虞喜“飞将军”之名,顿时传遍了赵军,也传遍了代地……
……
“此番大战,代子聚集了近万人,精锐全部上阵设下埋伏,意图以以逸待劳之势重创我军。但结果,却是代人被杀得大败,代子被俘身死,代城陷落,一些部落亡命而走,在遭到虞都尉追击后部众十不存一……在小人看来,对于信奉强者为尊的草原之民来说,这一场大战已经足够了,如今见大势已定,又有屠何等部抢先效忠,代地的其他部族都忙于清点部族资财、整编青壮队伍,准备向上卿俯首称臣。”
赵无恤和虞喜使出来的是大棒,猗顿则负责去各部落扔胡萝卜,他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各势力情况,加上有赵军强大的实力做后盾,做起来事半功倍。很快,在猗顿的说服下,代地有名头的部落,其君长都亲自来代城,向赵无恤表示臣服。
“代地确定无疑地迎来了自己的新共主,那就是赵氏,但接下来的问题在于……上卿打算如何治代?”
见猗顿说了一半打住,赵无恤知道他肯定有想法,便鼓励道:“若论对代地、草原的熟悉,没有人能比得过你,有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唯……”猗顿便将去年和虞喜讨论“以夏变夷“又说了一遍,只是把依靠贸易慢慢改变代国,变成了赵氏主导这里加速华化。
“代城一带的气候作物,其实与太原、东阳并无差异,顶多稍微冷一些。虽然戎狄杂处,但也渐渐有城郭农耕,只要每年移部分人口过来定居,便能牢牢扎下根来,加以经营,便是一处地气丰暖,岁收恒裕,居民繁庶,商贾辏集的富庶都邑。”
“此外,各部落仰慕晋地风物,不如让臣加大对他们的贸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一旦戎狄君长习惯住宫室,吃米面,穿丝麻绸缎,便再也没办法回到食酪浆、茹毛饮血的日子去了。再挑选各部落君长的儿子去太原,去邺城居住学习,渐染华俗,一两代人后,戎狄皆将化为诸夏矣!”
“说得好。”赵无恤对猗顿再度刮目相看,这个奸商的眼光,竟不亚于他的封疆大吏们,就在这时候中原人普遍存在”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此疆彼界的意识中时,猗顿却敏感地看到了,不同民族间的差距,很大程度上是生活方式造就的。
他记得前世看过一本《游牧者的抉择》,讲述游走于农牧交界线的古人,如何在农耕、狩猎采集和游牧间进行抉择。选择前者的,进入大河平原成为华夏的先民。选择后者的,则变成了山区和草原的戎狄,这也是为何姜氏戎与齐国同为姜姓之裔,为何狐戎、骊戎与晋国同为姬姓之裔的缘故。一个族源,却分成为戎狄华夏,不同的生活方式,在历史上的某个岔路口,他们分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没有天生的游牧者,也没有天生的农民,环境决定了草原和农耕区的风俗和文化差异,但在代地,尤其是桑干河以南,与太原、东阳的差距微乎其微。
“我决定在旧代国的基础上,组建代郡。”赵无恤也向猗顿吐露了计划,他已经靠自己的努力表现,从一个可以利用一下的商贾,变成了可供咨询的良臣。
“因为戎狄杂处,迫近胡貉的缘故,代郡会和太原的情况不大一样,同时有两个地位相同的长吏,代郡太守驻扎在代城,其辖区称之为‘道’……”
猗顿一愣:“什么是道?”
这是赵无恤把战国时期秦国的制度直接剽窃来用了:“其实也就是县,只是编户齐民曰县,戎狄蛮夷杂处曰道,加以区别,最终目标就是让道的戎狄蛮夷华化,成为赵氏的纳税编户。代郡南部一共有四个道,依次是:恒山、代、无终、阪泉,治理之法与太原类似,只是税赋的收取会略有不同。”
随着邮成也成功降服占据穷鱼之丘的无终戎,整个代国已经落入赵无恤手中。
猗顿心里略一计较,发现这四个道都在桑干河之南,莫非桑干河以北的地区,上卿另有打算?
“不错,桑干河以北和以南不大一样,基本是各部落的牧场,难以统治,故而不设县。虞喜任都尉,携带骑兵驻扎在草原上,统御各部落。”
猗顿细细一琢磨,顿时拊掌而赞:“高明!此举高明!如此一来,北部都尉治毡帐、部族之政,同时防御周边的胡貉。南面郡守负责郡县、移民、农耕租赋之事,代郡可以一分为二,因俗而治,既能让各部落战力为我所用,又能渐渐让南部四个道变戎狄为华夏,上卿真是神来之笔啊!”
赵无恤笑而不语,他当然不会告诉猗顿,这个脑洞,还是来自后世,沿着桑干河分为农区和牧区后,代郡俨然是一个缩小版的辽朝南北面官制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又想了想道:“虞喜的驻地,放在屠何并不合适,还是放在桑干河的支流所经的御河上吧。”
赵无恤看中的地方,其实就是后世的大同,同时也是农牧交界的地区:汉高祖刘邦被匈奴围困的白登,鲜卑首领檀石槐建立汗庭的弹汗山,拓跋大败慕容燕的参合陂,以及北魏的都城平城,都在那一片。
之所以如此重要,正因为它东连燕地,南达并、恒,西界黄河,北控沙漠,居边隅之要害。在这个时代,仍是一片丰美的草原,让虞喜驻扎在那里,退可藩屏太原、代城,进则可进取楼烦、林胡,甚至是河套的河宗氏部落,如此一来,马匹牛羊,便能源源不断输入赵氏了。
“虞喜跟我说,桑干河的走势就像一条长龙,屠何是龙尾巴,代城是龙腹,而御河,恰似龙首……那座明年春天新圈起来的骑邑,就叫做龙城吧!”
猗顿继续拍着马屁:“好名字,如同蟠龙雄踞北疆,让戎狄胡貉俯首帖耳。”
不过,他终究不会懂赵无恤的深意……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希望虞喜不会让我失望……”
确定了代地的未来后,赵无恤扶案而起,他在回归晋国前,要先去东面的阪泉走一趟。
在那里,他将会见来自燕国的贵客,“龙城飞将”之前千骑席卷燕代交界,仿佛冬雷阵阵,早已把赵无恤的威名,传到了那个僻居北疆的姬姓诸侯耳中……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坐了一天的班车,晚了点。
十月中旬,赵无恤一行人刚刚抵达阪泉邑,阴沉了多日的天气,终於下起了雪。
或许是身处代北的缘故,这里的降雪比中原早。夜色里,白雪纷落,入眼处,屋宅、树木、草场、农田都被夜雪覆盖,白皑皑一片。
阪泉是个小城,大小只是代城的五分之一,这里屋宅不多,甚至连赵无恤的亲随都住不满,城内最大的一间屋子外,羽林卫们披甲执火立在雪下,任风雪扑面,视线只落在墙垣和木门处,稳站不动。
赵无恤则坐在屋中喝着温过的酒,羽林卫的长吏,宋国人漆万也卸了甲坐在他对面。
“这些年轻人不错,你训练得不错。”说完,他便给漆万递过去一杯热气腾腾的酒。
漆万恭敬地接过酒盏,说道:“上卿创建羽林孤儿军已经八年,那些小少年如今已至弱冠之龄,他们的父辈多半是战死沙场的云台烈士,打小便集体生活长大,接受武卒老兵的军事训练,纪律性极强。”
“为国羽翼,如林之盛,我对他们抱有极大的期望。”随着羽林卫的成型,他们开始渐渐替代赵鞅时代的亲卫家臣“黑衣”,负责赵无恤宿卫。不仅如此,无恤还希望让他们的地位得到进一步提高和认可,让羽林由此成为一种延续军事传统与家族荣誉的象征,由此建立郎卫系统,以此培养一批对自己忠心耿耿的基层军官。
如今伍井的两个儿子年纪还小,仍旧在邺城受训,不过这次随行的羽林里倒是有一个熟人:干将和莫邪的儿子眉间赤。
“这个吴越小子剑术惊人,能以一敌五,只是性情太过孤僻,加上他是从南方来的,故而与晋、鲁、宋人为主的羽林孤儿中颇受孤立。”说起眉间赤,漆万就十分头疼,这个孩子并不适合军队的集体生活,反倒像单打独斗的游侠儿、刺客……
“或者做一个深入敌国打探消息的游探,倒是合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氏缺少游探间谍么?这个孩子必须留在我身边,不能有闪失。”赵无恤也感觉有些棘手,眉间赤不仅是他的亲卫,同时也是一个人质。
莫邪已经为赵氏服务了整整七年,她已经和工匠们摸索改进了许多次冶铁之法,产量日益攀升,虽然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仍未到达西汉初年的程度,但鲁地、晋地俨然已经跑步进入铁器时代,如今铁矿山和铁工坊在泰山、邯郸等地遍地开花,晋国虽然缺少铜锡,却是后世的主要产铁地,农具、兵器由此源源不断地被锻造出来。莫邪到来,给农业、军事带来的进步是显著的,此次征服代国,在装备上赵氏完全碾压代戎便是明证。
这个女人太重要了,所以她的独子,赵无恤可谓留在身边看好了,随着为他们母女向楚国复仇的十年之约越来越近,赵无恤不得不防备一二。
到达阪泉的第二日,风雪停歇,赵无恤这才有机会出小邑,去泉眼附近一窥就近。
阪泉的得名,源于一条泉水,远远望去,它如一条玉带,蜿蜒曲折在华北平原和太行山地的交界处,因是活水,没有结冰,在初生的朝阳下反射出晶亮的光芒。
“传说黄帝与蚩尤初战于此,便是在这里取的水。”猗顿一席话让赵无恤微微一惊,阪泉,不是黄帝和炎帝大战的地方么?怎么主角变成蚩尤了!?
……
“黄帝教熊罴貔豹虎五兽,以与蚩尤战于版泉之野,这的确是周室典籍里记载的,这就是《易》中所言的,‘战于阪兆,蚩尤败走’了,当年城濮之战前夕,晋文公使卜偃占卜,曰:吉,遇黄帝战于阪泉之兆,正是将晋比作正义的黄帝,楚国比作蚩尤。”
招来随行的项橐一问,这个与赵无恤所知不同的传说得到了印证。
他压下心中的惊讶,笑道:“传说中,少昊氏之末也,九黎乱德,蚩尤乃少昊氏之臣,与我嬴姓关系匪浅,轩辕杀两昊、蚩尤而为帝,至今九夷杂居的齐国仍然有祭祀蚩尤的传统,说不定当年嬴姓祖先,恰恰是站在蚩尤阵营一方,与黄帝敌对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项橐一时间有些尴尬,不知道如何接话,鲁国乃周公之后,姬周一向自命为黄帝之后,所以黄帝在鲁国的官方传说中一直以正义形象面世,但对于失败者的后裔来说,却并非如此。
没有理会项橐的窘态,赵无恤眺望白雪皑皑的阪泉之野,陷入了沉思。
他现在算是相信后世《古史辩》的论述了:古史是事实和想象交织而成的层叠累积,越后世的人,畅想的上古就越久远,越详尽。
所以这时代炎黄大战的细节还未形成,就不足为奇了。
赵无恤大胆猜测,“黄帝胜炎帝于阪泉;炎帝有天下以传黄帝”,这些尚未面世的东西,是战国时田齐搞的鬼,好为黄帝之后的陈氏取代炎帝之后的姜姓寻找历史依据。
反正传说的源头多种多样,晋国有一套,楚国有一套,齐国自然也有一套,各说各话。田齐大肆宣扬他的高祖黄帝战胜炎帝于阪泉,通过稷下学宫被放大流行开来,等到其他传说渐渐湮灭于尘土时,仍然存世的东西就成了后人信之不疑的古史。
历史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尤其是古史,别说为先祖涂抹功绩,甚至连冒认祖宗也不足为奇。越国就是一个例子,有趣的是,赵无恤所在的时代,越国依然没有以大禹为祖先,于越依然是自外于中原的蛮夷,那大概是勾践战胜吴国北上争霸,出于文化和血缘自卑感而攀扯上的。
到了后世依靠《史记》上的孤证,连匈奴人也自命夏禹之后了,赫连勃勃还建立了大夏国。不过匈奴、鲜卑祖述夏禹、黄帝,大家都不相信,可春秋之际去古未远,这时代代国、中山、越国冒认祖先,一来二去变假成真。
对此赵无恤倒是不排斥,这是蛮夷对中夏文化向心力和认同感的体现,以夏变夷,多好的事情。就好比两千年以后云南一些土著的少数民族,聊起祖先,就是什么“来自南京柳树湾”,因为自卑于文化和身份,遂把自个当成移民之后了。
而且时代愈后,传说中的中心人物愈放愈大,在周人取代殷商获得天下后,作为姬周的始祖,黄帝的形象被涂抹上了越来越多的光环,他的形象也距离最初越来越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这时代大一统的思潮还没成型,所以对五帝世系的嫁接合一尚未完成,就赵无恤所知,暂时还没有人将少昊、太昊这些源于东夷大神的支系和炎黄的世系联系到一起。
嬴姓的秦赵,他们只承认母系来自黄帝的后裔颛顼,父系依然是源于少昊的。如果谁站出来说“少昊是黄帝之子”,肯定会被嬴姓巫祝狠狠瞪几个大白眼,当做疯子。
甚至连殷商后裔宋国,这时候也从未提及他们是黄帝之后……高祖辛仍然是独立的一脉,反倒和狄人、鸟夷有几分渊源。
赵无恤大致能预想到为何上古各族世系会被大肆涂改嫁接:周代姬、姜诸侯遍天下,作为胜利者的祖先,炎黄的地位也超过少昊、太昊等失败者的祖先,在各国祭祀里更高一筹,潜移默化下,征服者的祖先也变成了土著敬仰的古代帝王。
战国之时“天下定于一”已成为共识,虽然政治上迟迟不能一统,但诸子百家和史官有意识地对此推波助澜,黄帝在《世本》里就慢慢演化,变成了天下所有姓氏的祖宗。
嬴秦出于一天下的目的,又无从逆转局面,遂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默默祭祀少昊表示自己的源头来自于此。到了汉代,通过史记《五帝本纪》将这一嫁接定格为事实,遂为世人信之不疑。
所谓的“炎黄子孙”,就是这么出炉的,果然是胜者为王败者贼寇,二昊、蚩尤,甚至连自己的源流都被吞并湮灭。
直到明清以后,疑古盛行,才慢慢有人对漏洞百出的古史提出质疑。
不过考据党们忽略了一个问题,这本来就是一个政治造祖运动,其实事实如何并不重要。
所以赵无恤突然想到,他要是一个不高兴,利用政权和学宫的优势,鼓噪舆论,书写典籍,维持住帝俊少昊、太昊一系与少典氏黄帝、炎帝一系的东西对峙,也未尝不可,如此一来,炎黄子孙很可能只是指姬、姜后人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是他不会这样做,若想促进统一,天下九州各个姓氏,就需要一个共同的祖先。
如果实在没有,那就必须生搬硬造一个!
不过让赵无恤一个少昊嬴姓后裔,厚着脸皮自称炎黄子孙是有点奇怪的,不说别的,宋国肯定第一个站出来不服。
但生搬硬造说黄帝炎帝其实是二昊之后,以后中国之人都要称为“二昊子孙”?他还没这么不要脸,何况在炎黄地位已根深蒂固的春秋末期想要让东方世系逆袭,也太困难了。
于是赵无恤暗暗想道:“看来得在黄帝、炎帝、少昊、太昊、高祖辛之上,再编造一个上古大神了。要不就帝俊吧,就说他是天帝在人间的化身,帝俊生少典氏,又生二昊,少典氏生黄帝、炎帝,各支系的祖先这样就这样成兄弟叔伯了,兄弟虽然分离,但毕竟是一家人,迟早要回归统一的……”
编造古史这种事情,要从早做起,通过记录和传播优势,让几代人之后便信之不疑,赵无恤准备回到邺城后就开始着手此事……
冬雪停歇后,赵无恤等待的使者也终于来了,不过燕国人被降雪阻断在半路,不能及时到达,先来的,反倒是中山国的人。
看到中山使者不请自到,赵无恤也未感到诧异,他们不来才是咄咄怪事,不过在见到衣冠与晋国无二的中山使者后,赵无恤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来。
说来有趣,鲜虞白狄也是一个戎狄为了让诸夏认可而乱认祖宗的代表,而且还闹了一个大乌龙,他们第一次自命为殷商子姓之后,第二次又改口,认为自己是周室姬姓,导致后世的研究者为此伤透了脑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12点半还有一章
中国有礼仪之大,故称夏;有章服之美,谓之华。
从这一点上看,中国君派来的使者头上结髻,深衣广袖,衣服上有多彩的纹饰,腰间还有琳琅满目的带钩、玉饰,这一身打扮,和晋国卿大夫根本没什么两样,称之为“华”未尝不可。
“外臣翟厉,代寡君问候晋国赵上卿,孟冬寒冷,还望上卿安好。”
这位中山君的大宰礼仪上挑不出半分毛病来,除了文化有限吟不出诗经来应和,皆是标准的诸夏礼仪。
也只有从跟随他的几名中山武士穿着的窄袖豹裘,披发左衽的装束,才表明这是一个狄人建立的邦国。
自从召陵之会那一年公元前506年立国号“中山”正式建国开始,中山已经建立十多年了,与代国不同,他们因为被晋、齐、燕三面包围,尤其曾做了晋国二十年附庸,故而受中原文化影响较深,中山国的上层无不积极效仿中原衣冠礼乐,政治制度。
对他们的积极态度,赵无恤是表示认可的,所以对待中山,也不能像对冥顽不化的代国一样简单粗暴。更别说中山因为共同讨伐中行氏的缘故,与赵氏还算盟友,赵无恤更是与中山君攀上了亲戚,两人以兄弟相称。
见翟厉有礼有节,他也对中山君一阵嘘寒问暖,寒暄完了,对方才开始表明来意。
“听闻上卿破代,寡君欣喜,特地派外臣来恭贺,并奉错银双翼兽一对、玛瑙半斗,小小心意,伏维受纳。”
他说着便让身后的狄人壮士将礼物抬上来,那些中山独有的玛瑙光泽度好,颜色明润。一对错银双翼兽做工精致,兽首一左一右,两肋生翼,后尾斜挺,四肢弓曲,云纹的银线交错周身,设计严谨,刻画细腻,可以当做压席子边角的镇器。
这些宝物显示了中山人精湛的手工艺,这个几乎完全农耕化的民族,绝不是代、楼烦等塞外戎狄能比得了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赵无恤这个人和一般诸侯卿大夫有所不同,对宝物金银谈不上热衷,他更渴求的,是城邑、土地、人口……
无恤一挥手,让人将这些东西收下,随即对翟厉笑道:“这边刚打下代城,中山就派人来了,贵国真是消息灵通啊。”
翟厉陪着笑,心里却有苦说不出。
赵无恤突然进攻代国,着实吓了中山国一大跳,因为与中山临近的柏人、邯郸等地完全就没有动静,就在赵氏猛攻代地的同时,那一带完全看不出处于战时状态,依旧是城门大开,市肆繁荣。
后来中山人才知晓,赵无恤竟是以太原一郡之力征讨代国,而且只花了半个月,就打下了代城,灭亡了称雄北方五十年的代戎,这实力,着实让中山国为之惊惧惶恐。虽然和代国的关系谈不上良好,但兔死狐悲,中山君夜不能寐,加强了边境的防御,又巴巴地派他的大宰翟厉来阪泉邑,想打探下赵无恤的意思。
毕竟代国一完蛋,赵氏就从北、西、南三面包围了中山,中山难免有些危机感。
不过如今看来,赵氏似乎对中山并没有觊觎之意,赵无恤收下礼物后很高兴,还以代国的犬马和女子交给翟厉,让他回赠中山君,礼尚往来。
就在翟厉放松警惕,开始陪着赵无恤说笑、饮酒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人来报:“上卿,燕国太子到城外了!”
……
嘴里酸甜的酒突然变得苦涩,翟厉举起的酒盏也停住了,过了一小会才挤出一个笑容道:“不知上卿竟然还有其他贵宾……”
“什么贵宾,只是不请自来的恶客而已。”
赵无恤似有些烦躁地一挥袖子,像是要驱赶一只令他讨厌的苍蝇似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翟厉不由一喜,莫不是燕国得罪了赵氏?他试探地问了问,赵无恤才叹息道:“几年前,若非中山,赵氏要灭亡中行氏可没那么容易,故而我与中山君约为兄弟,两家共处冀州,当睦邻友善才是。可在打下代地,与燕国接壤后,燕国的使者却三番两次地过来觐见,希望与赵氏交好,更想要离间我与中山国的关系!”
“什么!?”翟厉一惊,中山的建立和扩张,必然与位于东北面的燕国发生冲突,之前燕属于齐国阵营,中山属于赵氏阵营,双方在边界的苦陉邑一线有过几次交战,互有胜负,至今关系依然很紧张。现在燕国竟然派他们的太子亲自来见赵无恤,还打算离间赵与中山的关系?
这可是生死存亡的大事啊!
赵无恤仍然在讲述燕国的说辞:“燕国人说中山如同当年的山戎一般侵吞边邑,荼毒百姓,既然赵氏乃晋国上卿,诸夏之主盟者,还希望我能出兵讨伐,还燕国一个公道……”
想到赵燕夹击中山的情形,翟厉从头到脚顿时出了一身汗,连忙出来辩解道:“燕国人在说谎!中山未曾侵吞燕国一座边邑,只是各自取得无主的隙地而已。反倒是燕国,之前仗着有齐国庇护,视鲜虞为杂狄,曾多次出兵袭击边境之民,寡君屡劝不听,他们还说什么‘我讨境内戎狄而已’,根本不将中山视为邦国,如今竟然还在上卿面前倒打一耙……”
“这些,我自然是知道的,我已经驳回了燕国人的过分要求,汝双方应当各安边境,怎能觊觎别国的城池?非但是中山和燕国,就算是中山和我赵氏,也理当如此!”
赵无恤拍了拍手,让人拿地图上来。
“中山既然已成为邦国,而不是到处迁徙的杂狄,就必须有边界,中山与燕的边界我不好多问,汝等自己去裁定,但代地与中山的边界也很模糊,不如就乘这次敲定?”
也不由翟厉分说,赵无恤红笔一勾:“拒马河以北归赵,拒马河以南归中山,何如!?”
翟厉连忙起身一看,如此一来,穷鱼之丘就完全划到赵氏那边去了,而穷鱼之丘连接的,可是对于中山而言至关重要的蒲***……这么划,完全是己方吃亏啊,如此一来,中山国的北门几乎等同于对赵氏洞开。
但他也清楚,若是不答应的话,说不准赵氏就要联合燕国,对中山发难了,赵无恤之前的话里,明显透着浓浓的威胁。
他不情不愿地说道:“此事外臣做不了主,还得回去请示过寡君才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也好,国之大事,不可不谨慎……”
中山可不像代国,可以一击而下,他们已经是一个城郭农耕之邦,更位于山区,边隘众多,大军难以行进,只能想办法徐徐图之。
所以赵无恤也未强逼迫,而是说道:“不过话又说回来,中山于十多年前改国号立国,但诸侯中能将汝等视为平等邦国的寥寥无几。鲁国的孔子说过一句话,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中山想要延续下去,想要与燕国分庭抗礼,只怕要得到天子承认,封土赐爵才行啊。无恤不才,乃晋国上卿,天子授权的诸夏主盟者,愿为中山君引荐,入成周朝觐天子,让中山正式封邦建国,列为诸侯!”
……
封邦建国,列为诸侯,中山!?
“此话当真!”翟厉一时间又惊又喜。
中山人可没有楚国人那种“我蛮夷也,不与中国号谥”的实力和勇气,随着华夏化的日益加深,中山人在极力效仿中原衣冠礼乐的同时,一种文化的自卑感也在他们心中加深,冒认自己为”殷商子姓之后“便是一个例子。因为宗法制度本身的严密性,周室对诸侯何时分封,属于哪一支系,记录十分详细,西贝货很难冒认。
所以中山只能往四散的子姓上攀扯,好让自己不那么被诸侯鄙夷,但是一衣带水的燕国依旧很看不起他们,虽然在武力上讨不到好处,但作为召公奭的封国,姬周最重要的大邦之一,已经大不如前的燕国人依旧可以高傲地骂他们一声“夷狄”!
所以中山子一直孜孜以求的事情,就是像邾国、莒国那样,虽然不是周室的初封之国,虽然是夷人,但仍然可以追加上一个诸侯的名号,让自己融入到诸夏的大家庭里,也能与其他国家正常邦交,朝聘往来。只是一直视中山为自己奴仆附庸的晋国,是绝不容许这种情况的,早年在范鞅那里,中山就碰了一鼻子灰……
可如今,赵无恤却声称,愿意引荐中山子朝见周天子,让天子正式同意中山封邦建国?
翟厉欣喜若狂,对赵无恤要中山割让拒马河以北数十里土地的不快也一扫而空。
在赵无恤身上,的确看不出他对中山国有敌意,若以区区几十里土地,换得一个正式的诸侯称号,这绝对是值得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此事能成,不要说区区几十里边地,中山愿意奉上仇由,作为上卿的养邑!”
答应回去将此事向中山子说明后,翟厉脚步轻快地往外走去,在离开这间略显简陋的厅堂后,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穿着一身漂亮貂裘,正在弹去冠带上雪花的青年贵族。
冠冕堂皇,环佩叮当,规格直逼晋国上卿,此人绝非一般的士大夫!
“是燕国太子么?”翟厉走过去试探地问道。
“然,正是余。”
身材高大的燕国太子恪疑惑地看了翟厉一眼,不认识,这莫非是赵上卿的亲随?
“哼!”谁料翟厉证实他的身份后,竟然下巴一抬,狠狠剐了燕国太子一眼。
“燕人,等着瞧!”
他随即扬长而去,只留下太子恪一脸懵逼……
ps:读出土的“中山三器”铭文,第一感触便是这个白狄建立的邦国华夏化很深,比如诗经典籍的引用极为频繁贴切,也有一套传统的礼乐器物,可见中山人对中原的效仿是全方位的,在”春秋时犹尊礼重信,而七国则绝不言礼与信矣;春秋时犹宗周王,而七国则绝不言王矣;春秋时犹严祭祀重聘享,而七国则无其事矣“的战国中期,俨然是一个异数,比华夏都华夏。《战国中山侯?铜钺》的铭文里更是说:“天子建邦,中山侯?”,可见中山人对得到周天子承认极为重视,也是他们在这个时代极为渴求的事情。。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推荐一本书《神丛记》,虽然还没签约,虽然写的像传统历史文学而非网文,但是作者的文笔把七月惊艳了一把,大家可以去试试。
望着那个狂人扬长而去的背影,燕国太子恪心中不快,问去城外接他过来的项橐道:“此乃何人?”
项橐微微一笑:“中山国来的使者,据说是中山子最信任的大宰……”
“中山国!?”
他这轻轻一席话,却在燕国太子心里投下了巨大的波澜。
燕国的开国君主是召公奭,作为姬姓远支小宗的他,因为才干出众而在武王的诸多兄弟中占据了一席之地。牧野之战后,周武王进入朝歌,周公旦手持大钺,召公奭手持小钺,左右夹辅周武王举行祭社大礼,向上天和商朝百姓宣告帝辛的罪责,可见其地位之高,乃是与周公、太公望并列的功勋宗室。
大邑商灭亡后,周公旦及其子嗣被封于东国,负责征讨东夷,召公则被封于北疆的郾燕,向北追剿殷商残余,并防御戎狄。召公本人没有就封,他留在宗周辅政康王,他的儿子克就成了第一代燕侯,其国称之为“北燕”,迫近山戎、东胡、肃慎……
就这样,几百年过去了,在赤狄白狄占据河北中部后,燕国和中原诸侯断了联系,仅仅与晋、齐偶有往来,所以特别没有存在感。比较有名的事件,除了被山戎侵袭,请求齐桓公相助那次外,就是四十多年前,燕惠公外逃了。
前539年燕惠公六年,燕惠公想要除去诸大夫而重用自己的心腹,却事败露,被诸大夫驱逐,逃奔到齐国。齐侯杵臼哪里会放过这机会,便请求晋国,让齐国攻伐燕国,护送燕惠公回国。晋平公霸业已衰,无力干涉,只能表示赞许,也相当于默许齐国将燕国划入自己的势力范围里。从此以后,燕国就成了齐的与国,燕惠公将女儿燕姬嫁给齐侯做夫人,但凡齐国的会盟、出征,都喜欢去拉上燕国一起行动。
不过燕国与齐国的这种亲密关系,在齐侯死去后一度冷却,等到赵无恤征服代国,让骑兵在燕代边境上耀武扬威后,就彻底走到尽头了。
过去晋国对燕国没有直接威胁,要通过横断河北的鲜虞白狄才能联系上,看现在不一样,赵氏的千余铁骑可以出阪泉,从军都陉直逼燕国的居庸塞,威胁到都城蓟的安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燕国顿时急了,在赵无恤让虞喜传话,表示自己“并无恶意”,并希望与燕侯相会后,燕国便立刻识趣地遣人来觐见。
本来应该由燕侯亲自来的,不过或许是身处北寒之地的缘故,历代燕侯命都不长,初代国君燕侯克没到北方几年就死于伤寒,如今这种噩耗再度降临燕国。仿佛是中了诅咒一般,当年燕惠公刚回到燕国便死去,燕国拥立新君燕悼公,结果燕悼公没几年也死了,接下来的燕共公、燕平公都是弱冠之龄继位,却没人能活过四十岁。
如今燕平公已死,又过去了一代人,现在是燕侯载在位,他虽然才三十六七,身体却很不好,一到秋冬就咳嗽不止,几欲丧命,所以只能派刚刚及冠的燕国太子恪来觐见赵无恤。
太子恪一个毛头小伙,也没有参与重大聘问的经验,路上又遇上大雪迟到,本来就紧张兮兮,谁料在门口,还碰上了中山国的人,他就更紧张了……
因为燕国和中山的关系,很不好。
他还还不及多想要如何应对,里面的门再度打开,赵无恤的亲随请太子恪入内。
太子恪连忙脱下沾满雪花和泥点的裘服,只着深衣入内,进去后看到赵无恤坐于案几后,容貌肃穆,衣着端庄,比自己那国君父亲更有几分威仪,顿时更慌了,结结巴巴地说了一通有司教他的寒暄废话。大致意思是燕国僻居北方,交通困难,消息闭塞,为此错过了赵上卿的就职和婚礼,特地让太子来赔罪,并祝贺赵氏消灭代戎,为燕国出去一个边患。
磕磕碰碰地说完后,太子恪就要拜下去。
“太子免礼。”赵无恤笑着将他扶起,上下打量一番,或许是身处北地的缘故,太子恪皮肤白皙,身材高大,相貌英俊,只可惜太过稚嫩,让这么一个半大孩子承担责任,有些勉强他了。
他就像一只不韵世事的小羊羔,会被赵无恤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练政客整个地嚼碎吃掉!
“太子,见到刚才出去的中山国使者了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太子恪紧张兮兮地说道:“见到了,不知会在上卿这里碰到。”
“那你可知道,他来此对我说了些什么?”
“小子不知。”太子恪老老实实地说道。
赵无恤哈哈大笑:“那翟厉说,赵氏既已经灭代,则发万余精卒,出代地,沿着军都道临破居庸塞,则上都可取也。中山出左人、中人,临苦陉邑,则下都可取也!赵氏、中山合力,则燕国可亡也!”
……
“啊!”燕国太子大惊,手里的筷箸直接掉到了盛酒的鼎里。
两百年前,宗周覆灭,平王东迁,燕国也与中原断了联系,陷入戎狄的包围中。他的祖先燕桓侯畏惧山戎之祸,就把迁徙到南方的临易避难,直到齐桓公伐山戎,斩孤竹后才又迁回蓟,但临易的宫室也依然保留,于是便临易称之为“下都”,蓟称之为“上都”。
在中山国崛起于河北中部后,燕国的下都临易,就开始直接面对他们的威胁,无险可守的华北平原上,中山的入侵随时可能发生,毕竟在燕国看来,这是个和山戎一样野蛮可憎的异族,虽然他们与中原相隔甚远,论文化真不一定比中山高出多少。
但燕国出身显赫啊!光凭这一点,就足够燕人鄙夷中山了。
在过去,燕国主要依赖齐国保护,看如今齐国被赵氏的盟友包围,自身难保,一旦中山说服赵氏,一南一北联合进攻,那就连年轻的太子恪也知道形势:这简直就是亡国之灾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连忙再度下拜,咬牙切齿地说道:“鲜虞白狄丑类,觊觎我下都之心不死!上卿万万不可听从!”
赵无恤敲着案道:“太子,你应当先明白一件事,几年前晋国六卿乱战,齐国试图干涉,入寇鲁国。那场大战,中山是站在赵氏这一方的,乃赵氏之友邦,而燕国,若我没记错的话,是站在齐国一方的,乃赵氏之敌国,更何况……”
他指着中山送来的那堆玛瑙,以及压在席子上的错银两翼兽道:“中山为了说服我一起攻燕,送来的礼物的确很珍贵……”
太子恪心中一紧,连忙顿首道:“燕国也有珍宝!燕地辽阔,鹿茸、金银、名马,应有尽有,都可以献给上卿!”
无恤笑道:“燕国的马的确是好东西,但我已经有代地了,马儿不缺。此外我虽然是对燕国的鱼、盐、枣、栗、桑、蓟、铁等物感兴趣,但晋与燕之间通商隔着中山,交通不易,只怕很难到手,望之而不可及啊。”
“这……这……”
眼见太子恪已经开始方了,赵无恤也不再逗弄他了,身子靠前道:“不过这些都不是我最想要的,我想要的是燕国的保证。”
太子恪像是抓住了一根稻草,连忙问道:“什么保证?燕国一定照做!”
“我知道燕惠公之女燕姬是齐国主母,而且燕国与陈氏交情匪浅。但现在,我要燕国立刻断绝与齐国,与陈氏的一切关系,彻底回归晋盟,燕人之前是如何侍奉齐国的,今后就要如何侍奉赵氏,可乎!?”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有点卡文,今天就这章了
“蔽芾甘棠,勿剪勿败,召伯所憩。”
“蔽芾甘棠,勿剪勿拜,召伯所说。“
第二天一大早,将燕国太子送出阪泉城时,赵无恤赋了一首《甘棠》为他送行。
“此诗是西土之民怀念召公所作,还望太子归去后,能祖述召公之政,外攘戎狄,内睦友邦。”燕侯身体不好,天寒地冻的随时可能嗝屁,所以眼前的燕国太子,也许明年就是新的燕国国君了。
太子恪也一副依依惜别的样子:“小子归去后,一定力劝父亲和诸大夫,断绝与齐国、陈氏的关系,并每年交割栗、黍五万石,葛麻两千斤,以飨代地戍卒……”
这是燕国重归晋盟付出的代价,正好能弥补代地粮食、布帛的缺乏,用这些换来与赵氏的友谊,太子恪觉得并不算亏。
赵无恤信誓旦旦地对他说道:“戎狄豺狼,不可厌也,诸夏亲昵,不可弃也,太子放心,若是燕与中山相互攻伐,赵氏一定会助燕国!”
太子恪不怎么放心地走了,车队在远处逐渐变小,赵无恤对他们的背影留出了讽刺的一笑,转身回到阪泉城。
天空由黑转成灰,雪下的更大,预示着冬天正式到来,赵无恤发动的这场战争挑了个好时候,正好在雪落前结束,而直到开春雪化前,周边的势力根本无法做出任何反应,等到那时,代地已经稳固。
而离代地最近的燕国和中山国,则被赵氏的武力吓破了胆,赵无恤正好利用他们相互之间的提防和不信任,只是略施小计,让他们不约而同地把对方当成了假想敌,如此不必费一兵一卒,便让两国争先恐后地贿赂讨好赵氏。
这样一来,北疆遂定,新建立的代郡可以安心发展几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赵无恤的战略预想里,无论是燕还是中山,都不好打,补给线长,纵深较大,一旦开战便是经年累月。倘若两国意识到唇亡齿寒联合到一起,更是麻烦。倒不如让他们相互牵制,等代郡消化完毕再徐徐图之不迟。
这么冷的天气,赵无恤也不想在北疆久留,十一月底的时候,组建好代郡的第一批草台班子后,他便从句注塞回到晋国,回到了名义上的晋都铜鞮。这里有晋平公开发的地下热泉,正是过冬的好地方,他甚至以公谋私,将妻妾夫人们接到这里来,已经怀胎八月的季嬴也正好可以在这里临盆待产……
不过赵无恤并未优哉游哉,大被同眠,搞定了国外的势力,国内还有两家强卿等着他去应付呢。
……
魏驹反复读着铜鞮送来的信件,直到那些字句在眼前模糊成了一团。
“赵氏刚刚灭了代国,这时候邀请魏氏去铜鞮会谈,不知是何居心,吾等,还是小心为好……”
“纵然赵无恤别有用心,但他是以国君名义,召集魏、韩去铜鞮举行三卿合议的,吾等还能推辞不去不成?如今赵氏粗安,兵强士附,挟晋君以令二卿,畜士马以讨不庭,谁能违抗?倘若如此,反倒是给了他口舌,说我魏氏不敬国君,亦或是和韩氏达成盟约,孤立魏氏。”
距离三卿的侯马之盟已经过去了整整两年,魏曼多算是深深地感受到了,让赵无恤获得了上卿的位置,又将国君挟持到铜鞮,实在是大大的失策……
过去两年间,赵氏俨然成了诸侯的主盟者,他的婚礼,诸侯纷纷遣使朝聘。曹国君主的废立,也是赵无恤乾纲独断,代表晋国去参与此会,根本没有征求魏、韩的意见。
更让魏氏心惊的是,赵氏今年深秋的时候突然发难,奇袭代国,不到一个月就灭亡了盘踞晋北五十年的代戎,速度之快,让他们根本来不及有反应……
其实,就算魏是想有所反应也做不到,因为他们的主力都被大河对面的河西秦军、知氏牵制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魏氏在长平之战里可耻地背叛了知氏,从背后狠狠插了他们一刀,直接导致知瑶、知国战死在丹水。从此之后,魏氏变成了知氏的仇敌,知伯死前年年不忘的,就是对魏氏复仇!
如今知氏由知果做家主,他将河西献给秦国后,做了秦国的上大夫,在少梁城磨剑赫赫,无日不思复仇之事,光是去年一年里,就有好几次越境过来焚毁魏氏亭驿,掠夺人口秋粮的事件。
以魏氏现在的实力,自然不会怕知氏残部,但若以一卿之力与秦国抗衡,却还是差了一些,只能被动防御。
秦国“光复”河西后,对这块膏腴之地也很重视,去年,秦国大庶长子蒲挥师攻灭了戎人在河西最后的据点大荔国,又调了一军的兵力到河西和桃林之塞驻扎,给予知氏极大支持,在河曲对魏氏领地形成了包围。
面对这种情况,魏氏夜不能寐,终日提防,却不料后方赵无恤却先弄出了一个大新闻。
没错,在瓜分晋公室时,魏氏是得到了绛都的大量人口,以及“土地平易,有盐铁之饶”的河东大部。他们父子二人进行了一些改革,比如效仿赵氏的大亩制度,招徕游民,又开办馆舍广收食客,势力远超内战之前,甲兵接近四万人。可谁料赵氏的复苏比他们更快,就在魏氏依旧与大河对岸的秦国、知氏紧张对峙的时候,赵无恤已经开始扫清后顾之忧了。
“此次攻灭代国,赵氏似乎只用了太原之甲和骑兵,便能有如此奇效,实在是让人胆寒,若赵氏突然攻魏,不知道魏氏能不能坚持一个月?”
魏曼多苦笑不已,但今日苦果,从赵氏攻灭范、中行,独占山东时起就已经注定了,从实力上权衡,魏氏也只能甘居晋卿次席,当孙子到底。
他语重心长地对儿子说道:“魏氏如今外有秦国、知氏,在内部万万不可与赵、韩交恶,此次铜鞮之会,就由你去,只要赵无恤没有过分的要求,答应也他无妨!”
……
隆冬十二月中旬,铜鞮宫迎来了一批客人,在百余名身披裘服甲胄的韩氏甲卫护送下,晋国下军将韩虎乘车进入铜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由城门下经过时,他注意到悬挂在城墙上的人头,连日降雪,已经冻成了一个冰球,不堪辨识。
“这是什么人?犯了何罪?”他指着那些头颅问道。
“是代国的戎人,一个月前,赵上卿带了一批俘虏回来献俘,还将其中数十人斩于东市,悬首示众,国人见上卿扬我国威,无不叫好。”
韩虎点了点头,心中暗道:“子泰已经横扫代国,可我韩氏在伊洛一带,却毫无进展,这两年光阴,实在是蹉跎浪费啊……”
侯马之盟里,韩氏分到了黄河以南的河外之地,以及虞、下阳等河东中条山以南地区。所以过去两年,韩虎也将家族重心转移过去,他一直在忙着建设宜阳城,同时讨伐阴地的陆浑残戎,将他们变成韩氏的编户齐民,为下一步向郑国占领的阴地、上洛进取做准备。
韩虎和谋士段规本来以为自家的战略明确,动作也快,谁料他们还在消化新领地,赵无恤却开始对邻居大打出手了……
继续观察铜鞮的情形,几年前,韩虎也曾为这座城邑战斗过,却被知瑶打得大败,不得不率军撤离。
虽然赵无恤将本该迁到铜鞮来的故绛一万户人送到了邺城充实人口,但铜鞮本身的人口基数并不少,虽然是冬天,街道仍然是熙来攘往,人马喧腾,这里已经成为邺城、邯郸通往晋阳的必经之地,赵氏的辎重、商队来来往往,撑起了这座城邑的繁荣。
所以这里名为晋都,实为赵邑,韩虎放目望去,两两成对,胄上插着羽毛的黑衣甲卫随处可见,他们穿着黑皮甲,外罩黑葛衣,在大街小巷巡逻,长矛从不离手。毕竟名义上仍是晋国的新都城,距离铜鞮宫越近,防备就越严密,为此番三卿相会染上了一层严肃紧张。
在铜鞮宫门前,韩虎看到了一个熟人。
魏驹比他来的更早,还主动过来与韩虎见礼,因为两家挤在河东的缘故,魏韩也谈不上和睦,还是有许多争地分歧的,不过魏驹今天却显得格外热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年未见,子寅颇有卿士风范了。”
与韩虎不咸不淡地说了几句话后,他仰望铜鞮宫墙,指着飞过的鸟儿说道:“听说国君自从进去后,就再也没机会出来过,而且据说他身体不好,几天前的献俘仪式,还是让太子代劳的。”
“他是怕见子泰吧。”作为曾经的“叛臣”,韩虎对晋侯午并无敬意,也没有为他做忠臣的想法,何况他们这次来,也不是为了朝见晋侯。
铜鞮宫的门吱呀吱呀打开了,赵无恤步行走了出来,在魏韩二人的车前向他们赔罪道:“竟让子寅、子腾久等,无恤之罪也。”
他赔礼后,上下打量二人,对魏驹,赵无恤笑道:“越发雄壮了,不愧是魏氏的千里驹。”
对韩虎,他更是亲热地执手赞道:“韩献子、韩宣子的君子风度,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
寒暄过后,韩虎道出了他的疑惑:“不知此番子泰邀吾等来铜鞮,是要商量什么。”
魏驹则看似不经意地说道:“就是,一般的决意国策,子泰这个做上卿的自己决定就行了,过去两年也只是在事后知会魏韩,此番为何如此郑重?”
赵无恤瞥了魏驹一眼,笑道:“其一,是要与二位分享从代地夺取的宝器、名马……”
“其二,侯马之盟上,三家说好要同舟共济,可过去两年里,吾等实际上都是各自为政,以至于晋国周边的齐、秦、代、郑群丑跳梁,视大国于无物,实在可恨!余此番请二位来,正是想要探讨一下,三家的共嬴之道!”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12点还有一章
铜鞮虽然只是个空架子,但既然是迁都,模样总的做足,宫室旁也有三卿办公开会的官署,建筑的大小、风格完全照办了新绛。
宽敞的厅堂里,魏驹、韩虎二人进去就一眼看到,三本纸制的书本放在正中的案几上……
纸制作的书,这是赵氏工匠制作的新颖东西,在魏韩那里尚属少见,何况这三本书极为庞大,两尺长,一尺半宽,厚度则有百多页,封皮用的是牛皮,染成黑红相间的肃穆颜色,金色的丝线将上等桑皮纸装订在一起。
赵无恤修长的指尖抚着其中一本道:”从晋文公四年在大蒐于被庐,作三军,以郤德子郤縠为元帅开始,包括我,晋国已经有十九位中军将了。我特地让史官为他们都做了专门的传记,过去两年里,我可没有因为忙于征伐而忘了文教。”
“每个人都有?”
“有,不仅是十八位执政,还有其余诸卿。”
魏驹韩虎略显诧异,纷纷照着赵无恤的样子,翻开这本书,果然,里面保存着晋国十八位执政,以及所有三军将佐的全部历史,每个位列卿席的人都在书中留有一页,用来记载姓氏与事迹。
他们的关注点自然在各自祖先身上,好在书中无论是魏还是韩,都不乏称赞之辞,尤其对魏昭子、韩献子最为欣赏,不过对于魏武子和韩宣子,就没那么客气了……
至于与赵氏敌对有仇的栾、卻、范、中行等,前几代人也未胡乱抹黑他们。比如对栾书,就如此写道:“栾武子率师救郑,伐蔡至汝南,又败秦国于麻遂,破楚于鄢陵,屡建功勋,晋悼公中兴霸业,栾书奠之。然其族赵氏,杀“三郤”,弑厉公,擅行废立,虽有赫赫武功,仍不能抵扰乱朝堂,屡兴内斗之罪,晋国诸卿乱战之祸起于此。威彊敌德曰武,与有德者敌,谥为武子,不亦可乎?”
甚至连范鞅、知跞从政中为数不多的闪光点,书中也不带情绪地写了出来,这种中立的态度让人叹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总之,全书以简练而不乏文采的文笔写出,且行文精炼、严密而有力,堪称这时代史书里的精品之作。
韩虎啧啧称奇:“这是谁人所作?”
“吃一个鸡子觉得可口,何必知道下蛋的是哪只鸡呢?”赵无恤却拒绝透露史官的名字。
韩虎一再追问,他才解释道:“这个史官有几分董狐和齐国南史的骨气,秉笔直书,不妄加赞美,也不隐其恶行。看赵宣子那一段时,就曾气得我数次拍案,差点拿他问罪,好容易才忍住,倘若他真的写了什么不该写的,我至多将其卷宗封藏,不得流传于世,却不会伤他性命,二位说不定也会有此想法,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对于这个,魏驹韩虎倒是没有太多意见,春秋之世,对于史的态度是很严肃尊重的,史官们的职业操守也还未被皇权阉割,很能坚持己见。
但翻到最后,魏驹和韩虎发现,他们和赵无恤的部分,依旧是一片空白,它甚至没有记载赵无恤的外逃鲁国,崛起于异邦。没有写韩虎在铜鞮一战里被知瑶打得狼狈而逃,没有写魏驹在长平战场上的倒戈一击……
“正所谓盖棺定论,吾等的部分,还是交给后人来添加好了。”
合上书页,赵无恤笑着如是说。
“不过,我也不想让后人在写到吾等时,只能落笔寥寥可数的几句,显得吾等为卿的时代,竟是如此贫乏无趣。”
韩虎和魏驹表示赞同,他们也知道,今天会谈的正席终于开始了……
“一页页看下来,二位也很清楚了,晋国的执政施政,除了尊王攘夷外,其核心理念无外乎两个重点,一是内和诸卿,比如韩献子、赵文子,二是外伐敌国,比如卻庄子、栾武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各个时代面对的形势不同,卻庄子希望大败齐、秦、楚,为晋国重新赢得霸业,向外拓地,让诸卿有更好的发展空间。赵文子则希望通过对楚国的绥靖,享受弭兵之会带来的和平,回避战争,搞好各卿族之间的关系,也谈不上孰是孰非。”
“对于吾等而言,六卿内战才刚刚结束两年,因为齐、秦、郑占据我旧土,知氏反攻晋国之心日盛一日,诸侯亡我三家之心不死,所以必须对外反击。但想要做到这一点,前提是要内部和睦!”
“据我所知,过去两年里,魏迫于秦国,韩迫于郑国,都无法占据上风,就算是赵氏,也无法全力对付齐人。这是必然的,因为五根分裂的手指,永远无法对外出击。”
厅堂之中,赵魏韩三人相对而做,韩虎和魏驹都在听赵无恤发言,今天的商议,简直是他的独角戏。
只见他将手掌握紧成拳状,猛地砸向案几:“但若三家合力,便能给外敌以雷霆一击!”
提倡三家联合,好达到共赢的局面么?
魏驹和韩虎默然不言,两人闪烁其词,其实这道理大家都明白。晋地披山戴河,相对于四通八达的中原来说比较封闭,赵魏韩背靠着背相邻,如果内斗,就会被拖在晋这个封闭的环境里,谁都无法发展。
但是魏、韩两家只能出一半的力量对付秦、郑的原因,不就是因为背后有强大的赵氏么?他们都害怕被赵氏如同灭代一样突然消灭,更何况魏韩之间,也因为领地分歧而有不少龌龊,赵魏韩三家的格局,决定了他们的相互提防。
赵无恤将这光景看在眼里,心知还是缺乏一些火候。
他记得历史上,三家灭知以后,也陷入了相互猜忌提防的状态,直到魏文侯站了出来。当时韩、赵两家不和,韩氏向魏氏求援兵,说:“希望能借兵给我去讨伐赵氏。魏文侯说:“寡人与赵兄弟,不敢从。”赵氏也向魏氏请求援兵,去进攻韩氏,魏文侯用一样的话回绝了他们。
韩、赵两国的使者本来极为生气,但魏文侯又故意让他们知道魏给另一方的答复,使得赵韩恍然大悟,对魏产生信任,一起朝拜魏文侯。魏氏就这样做了三晋盟主,三家合力,顿时打得秦、齐、楚不要不要的,最后一起列为诸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虽然那种结果不是赵无恤想要的,但最初三晋一体对外扩张的过程,却是他今日要促成的。只是想要让韩魏两家听命于赵,按照自己的计划行事,就必须做出”坦诚相待“的架势,把画饼描绘得更可口一些才行。
他晒然一笑道:“我知道二位在担心什么,但无恤无半句虚言,两年了,我完成了迁都和灭代,我不知道我的上卿任期还有多少年,今日在此,我便将我在上卿位置上真正想做的事情,说与二位听一听。”
“先轸元帅、卻庄子、栾武子,是对外强硬的代表,不过他们的强硬,要么是为了让晋国赢得霸业,要么是为了报复私仇,要么是为了巩固地位。”
“但时代不同了,也不知从哪一代正卿开始,晋国诸卿心里就没了公室。所以我想要对外征伐,为的都不是这些,而是为了赵氏自己的利益,想必子腾、子寅也是如此。”
这是大实话,魏驹韩虎点了点头。
他起身,张开双臂,对韩魏二人道:“吾等既然在桃园结义,宣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那我有话便直说了。五十年前,吴国的延陵季子适晋,悦赵文子、韩宣子、魏献子三人,他预言说,晋国其萃於三家乎?如今晋国民闻公命,如逃寇雠,政在三家,季子的预言已经应验了!可我还想更进一步。”
“晋国霸业衰微,不可扶救,从平公以后,历代晋卿都知道这一点,我的前任,范鞅满足于局限于晋地,将所有阴谋诡计都用在压制其余卿族上;知瑶则追求的更少,不惜割地给邻国,引贼入室,我只能说,他们的心志太小,走错了路……”
“赵魏韩却不一样,吾等是继承了晋国的胜利者,祖辈的霸业在吾等心中延续,父辈的旗帜则握于手中,在内战的血与火中重生,甲兵合在一起超过二十万,三家从未如此强大过。联合出征吧,为晋国光复旧土,得手之后河西归魏,上洛归韩,河间归赵。若能实现这一点,在这本历代晋卿传记里,吾等三人便能占据一个巨大的篇幅,无愧于祖先,也无愧于后世了!”
ps:郤穀谥号查不到,是编的啦,想了想还是郤德子贴切,贵而好礼曰德;忠和纯备曰德,忠诚上实曰德,修文来远曰德。应对正好和赵衰说他”说礼乐而敦《诗》、《书》“对应。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光复旧土,为家族拓展生存空间……
魏氏和韩氏何尝没有做过这样的美梦呢?让魏韩的军队到达他们祖辈曾觊觎过的土地上,占领那里。在晋国内战结束后,魏氏要求分到蒲坂,韩氏要求分到河外之地,都是为了这些。
只是迫于形势,两年间在扩张上毫无作为,眼见赵无恤已灭代,拓土数百里,魏韩两家又是眼红又是心急,却别无办法。
谁料,赵无恤却对两家暗自制定的扩张战略看得极为清楚,提出了这样的提案,前景如此光辉,令他们心动无比。与其各自防备不能扩张一寸土地,不如联合对外。何况此举不仅能得土地,还能赢得晋国士人阶层的支持,何乐而不为?
那么接下来问题来了,但凡对外攻击,必然有主攻的方向,三个占据晋国旧土的邻国里,应该先拿谁来开刀呢?
“当先攻秦!”
魏驹抢先提议道。
“知氏盘踞少梁,割占河西,日夜想要借助秦人的力量反扑,只要他们在一天,晋国的内战就未结束!”
韩虎立刻出言反对:“不然,我看应该先攻上洛,郑国乘着诸卿内战乘虚而入,占据此地五年之久,七穆修筑城邑,迁徙民众,看样子是想永久占有下去。倘若再耽搁,等他们建好大城,又有楚国人撑腰,上洛和阴地就很难再夺回了!”
一时间,魏韩二人就先进秦还是攻郑辩论起来。
“河西乃晋秦百年争衡之地,历次大战无不在此,此地前临沙苑,后枕浒冈,左接平原,右带洛水,又密迩河曲,常为秦人进攻河东的孔道。秦人既得河西,则晋国之患日迫矣,秦穆公王官之战,韩原之战的情形,只怕又要重演,这是不知道这一次,谁会做晋惠公!”魏驹的意思是,河西距离韩氏的祖邑韩并不远,随时会被秦、知渡河攻击波及到。
韩虎也不甘示弱:“倘若进攻河西的时候,楚郑支援秦国,从上洛远征河外、河东呢?韩氏若无纵深,便无从守住,一旦楚、郑兵临大河,魏、安邑便将暴露在其攻势之下,只怕到时候,魏伯也不安稳。”
双方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争执不下的时候,赵无恤却笑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攻秦有利于魏,攻郑有利于韩,两位为了这先后顺序争持,那我是不是也应该坚持先进攻齐国河间了?毕竟河间距离邯郸、邺城、朝歌也很近……但如此一来三家各自主攻一个方向,和先前的各自为政有何区别,我倒是有把握打败齐军夺取河间,但二位有把握靠自己拿下河西、上洛么?”
若有这本事,他们就不会空等两年了,魏驹韩虎顿时沉默了下去,且看赵无恤这个做执政的如何安排。
“如何联合,主攻何处,如何分利,这些吾等先定下一个基调,细节交给吾等的家臣去操心便是。但无论是进攻哪一方,三家都必须统一行事,出兵协助。比如倘若以魏氏为主,赵、韩需要各出一军之众作为左右翼。当然了,我还是提议,明年应该先攻河间。”
说白了还是利己啊,魏驹嘿然,韩虎也表露出一丝不快,其实在过去两年里,齐国的陈氏也没少与魏韩接触,尤其是魏氏,与陈氏扮作商贾的使节来往密切,陈乞陈恒父子在不遗余力地离间赵魏韩三家的关系,以唇亡齿寒之说危言耸听。
赵无恤也有自己的理由:“吾这么做是有依据的,燕国已愿意叛齐,齐国困于海隅,孤军奋战,根本没有盟友能援助他。赵氏东阳之兵也休整两年,随时可以出击,魏韩呢?春耕后能立刻进攻秦、郑么?又或者等到秋收,有把握在入冬前结束战事么?”
“而且赵氏在此承诺,若先攻河间,赵氏不需要韩魏出一兵一卒,只需要资助我部分军粮即可。等拿下河间后,便再攻击秦国、知氏,毕竟知氏不亡,三家之心不安,秦国也是最有可能对魏、韩造成威胁的一方。此过程里,韩也不会吃亏,秦国所占据的桃林之塞打下来之后归韩,何如?如此一来,到最后再猛攻郑国,为韩氏夺上洛。”
话已经说的很明白了,魏韩若能答应,赵氏也愿意让步减少他们的协助,但魏驹韩虎还是有一些犹豫,他们依然有些猜不准赵无恤的用心。
然而接下来,赵无恤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手按在书本的最后一页上,图穷而匕现!
“二位的目光,不当局限在孰先孰后上,吾等不应该止步于此,在第一次攻势光复旧土后,当继续向前。赵夺齐国济北之地,魏夺秦泾水以东,韩占郑西境!然而再南伐楚国,至于方城,届时,三家的霸业将到达顶峰,吾等的号令会在九州的率土之滨通行无阻!诸侯莫敢不从!”
……
一时间,纵然已经是老练政客的魏驹、韩虎都被赵无恤这宣言弄得头晕目眩……
乖乖,远征大国,拔城陷邑,拓土数百里,那可是晋文公、晋悼公都没有做到过的事情啊!
赵无恤笑道:“我知道,过去两年里陈氏没少派人离家我三家关系,没错,他说的有一定道理,赵氏野心很大,但对河东却没有兴趣,否则就不会迁主邑到邺城了。在我看来,山东比河东更加广阔和容易攻取,何必一心念着邻居家里的财货不忘呢?对于魏韩也是如此,向外拓土,比内斗能获得的利益多得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错,魏驹和韩虎想道,这和光复旧土不一样,是深入敌国境内,占据广阔的城池、土地,保守估计,魏韩的疆域能拓展一倍以上,获得数十万人口!
“我同意先攻齐河间,还望子泰不要忘了今日的约定!”和阴柔的外表不同,韩虎却是个当机立断的人,一阵利弊计较后,陈氏使者的警告便被他抛到脑后了,毕竟赵无恤的提议和韩氏谋臣段规的战略不谋而合,有人相助岂不是更好?
“我也同意,只是我父亲那里……”赵无恤和韩虎似笑非笑地看着做不了主的魏驹,让他脸上一阵发烧。
“吾会尽力说服他!”
“好,我就当魏伯已经首肯了。”
赵无恤让人端来酒盏,用铜削划破手指,挤出鲜红如樱桃的血珠,将血滴入酒中。
魏韩二人当然知道这是要做什么,也各自照做。
最后,三人将血在自己嘴角抹了一道,共同举盏,一如那天在温县桃园结义一般。
“为了吾等的大业!”
魏驹,韩虎,赵无恤,就在晋侯午醉生梦死的铜鞮宫隔壁,三个年纪不到三十的年轻人眼中,闪着名为雄心壮志的火花。
“为了三家的大业!”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12点还有一章
晋侯午二十年公元前492年,夏历一月一日,正旦。
阵痛来的很突然,季嬴还来不及到铜鞮,就有了感觉,索性就在邺城生产,虽然没有铜鞮那种温泉离宫的条件,但好在这里医生众多,随叫随到。
乐灵子自告奋勇,亲自为季嬴接生,赵无恤则在外面焦急等待,在一阵撕心裂肺,让他差点冲进去的惨叫后,声音停了,屋内死一般寂静……
赵无恤眼皮突突直跳,不顾下人规劝,推门而入,吓了屋内众人一跳。
不同于外面的乍暖还寒,室内十分温暖,满是产后的腥甜香味,地上是盛着热水的铜盆,以及染了刺目鲜血的葛布,一身白袍的女医握着剪刀,战战兢兢地看着他。
“如何了!”一声质问的大吼后,赵无恤听到了细弱的回应。
季嬴脸色苍白地卧在榻上,怀里抱着一个粉扑扑的小家伙……
“恭贺夫君,是一位女儿。”忙活了大半夜,乐灵子也有些劳累了,她观察赵无恤的表情,却未见他有什么迟疑和不满,而是发自内心的微笑,笑得露出了牙齿。
“母女平安就好。”赵无恤这时候只能庆幸一年前批准乐灵子培养女医,加大对带下医、小儿医扶持的建议,不仅救了许多邺城产妇,挽救了不少生命垂危的新生儿,更给赵氏自己的性命套上了双保险。
他这时候与天下千千万万个普通父亲并无区别,轻手轻脚地跪倒榻边,抚摸季嬴被汗水浸湿的发梢,还有新生命肉呼呼的小手。
“真是辛苦你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心如猛虎,细吻蔷薇,也只有在和家人相处时,赵无恤才会如此温柔……
乐灵子在旁为她擦拭大滴大滴的汗,季嬴则面露愧色:“妾未能诞下子嗣……”她承担的压力,不仅在赵氏这边,过去一年里,渐渐聚集在季嬴身边的徐国复国势力,也无不希望她生下的是个男孩。
“你我还年轻!”赵无恤却不在乎,他对几名夫人的态度是有区别的,尤其对季嬴和乐灵子的宠爱最大,从临幸留宿次数上就能看出来。
“更何况,生下女儿也好啊!”他手舞足蹈地说道:“法令里说了,生下女孩,官府奖励二石粮,一壶酒,一扇肉,比男孩奖励高,二三子,还不快去给我领回来,今晚所有人加餐!”
竖人女婢们掩着嘴忍着笑,应诺而去,他们会敲锣打鼓地前往邺城官府,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沿途的百姓:上卿又添一女。若不出意外,今夜所有的邺城吏民,只怕都会得到一石粮,一壶酒,一餐肉,上卿自己节俭,对待主邑百姓却大方,逢年过节,或者添了子嗣,都会有赏赐,安居乐业下,从故绛迁过来的移民算是安下心来做赵氏之民了。
这边赵无恤还没高兴多大会,就被乐灵子和一众白衣翩翩的女医连推带攮给撵了出来,产妇需要休息,孩子需要睡觉,更要杜绝外界的细菌感染。
他只能在门口望着初春的蓝天飞鸟,缓和自己激动的心情。
刚要离开,却见一个毛烘烘的脑袋伸了过来,扎着两个垂鬟的小姑娘落落大方地蹦到他面前,也不行礼,而是直接跳了起来,伸出脏乎乎的手掌,还有那双瘦削的臂膀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兄长!”
……
“小君女,不得无礼!”
面对傅姆训斥,赵佳的手依旧紧紧搂着赵无恤的脖子,脚一蹬,径直骑到了他的肩膀上。然后调皮地回头,朝傅姆伸了伸舌头,扮了个鬼脸,吓得她脸色都变了,就像是发酸后的马奶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哭笑不得,对这个小妹,他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似窈窕淑女,却像只猢狲,成何体统,你母亲倘若知道,肯定会这么训你。”
母亲津娟,是赵佳在赵宫唯一害怕的人,但津娟也在产房里帮忙,顾不得出来教训她,赵佳便肆无忌惮,反正她知道,兄长最宠她了。
赵无恤的小妹,名为佳,小名木兰,这位年幼丧父的赵氏小女儿打出生起便被赵无恤宠溺娇惯,像与她同龄的两个侄子赵周、赵操见了赵上卿都是战战兢兢的,唯独她胆敢骑到赵无恤脖子上,把他当马儿骑。
当年赵无恤与季嬴成婚时,天真烂漫的她一句“阿姊能嫁兄长,我为何不能?”让满堂震惊,让赵无恤尴尬不已,也差点让季嬴改了心意。如今她已经快7岁了,长得落落大方,朝上飞扬的眉毛和眼睛继承了赵鞅,精致细腻的脸继则承了她母亲,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
只是,穿着打扮跟一般的垂鬟少女不同,窄袖的裳、脏兮兮的绔,腰间竟然还别着一把弹弓,背上插着把木剑,若不细看,只以为她是个假小子。
津娟和乐灵子、季嬴都对这个赵鞅小女儿的未来忧心忡忡,如此作态,可还嫁的出去?哪家诸侯卿大夫敢要她?不过赵无恤看法却不同,他不求自家妹妹闺女个个都是乖巧娴熟的淑女,若是将赵佳关在屋子里闷着,只怕好动的她会憋出病来。不如放养几年,等年纪稍大,自然就收了性子,爱起梳妆打扮来了。
“女红学得如何了?”赵无恤不以为忤,扶着小妹搭在他额头上的手,打趣地问道。
一听此言,赵佳顿时嘟起了嘴,高傲地昂首,似是不屑于回答,最后才装腔作势地说道。
“女红、针线,斗屑之人为之也!”
男耕女织,这是天生的本分,季嬴的针线功夫完美无瑕,甚至连赵无恤那四岁半的大女儿也能捏针了,缝补自己的巾了。然而赵佳织出来的却一团糟,线头横七竖八地纠缠到一起,就像一个可怕的丝线牢笼。刻薄的韩姬曾笑话说,她的手跟铜铁工匠一样笨拙,浪费了上好的鲁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攻金之匠的手才不笨!”赵佳当即昂着脸反唇相讥。
“兄长腰间的宝剑干将,手笨的人能锻造出来么?若说天下谁的手最巧,肯定是莫邪!”一席话噎得韩姬暴跳如雷,却奈何她不得,在赵氏的女性里,她的地位只怕还不如这位小妹呢……
赵佳不爱女红,反而偏爱飞鹰走犬,赵宫里的中山獒犬见了她都怕,真是狗也嫌弃。还爱弹弓、木剑,赵无恤见过她带着赵氏年轻一辈的孩子在邺城赵宫射蝉的模样。
嗡嗡蝉鸣下,小姑娘一直眼睛微闭,另一只眼睛死死盯着猎物,她手臂伸直,就像养由基开弓一般,飞出去的石子轨道笔直,准确无误,蝉鸣停了,知了落地,小孩子们发出一片欢呼,把她当成英雄……而当她拿起木剑来,也颇有架势,赵无恤仿佛看到了当年自己在泮宫中械斗的影子……
对此,赵无恤不无遗憾地说道:“你真该生出男儿身,习君子六艺,那样的话,我赵氏又多了一位能驰骋沙场的将军。”
不过,他没记错的话,本来赵鞅应该有一位幼子赵嘉,后来会被赵襄子分封在代地,成为代君,在襄子死后他还跟伯鲁之孙争夺君位,导致了赵国的内乱,然而现在,在赵无恤煽动的蝴蝶翅膀影响下,赵嘉却被小妹李代桃僵了……
所以生儿子也不一定是好事啊,古往今来的君王,都巴不得多子多孙,可到了他们老来,却又要面临子孙夺嫡的明争暗斗,甚至血腥残杀,何苦来哉。
信知生男恶,反是生女好,如此想来,对于季嬴头胎未能生子,赵无恤就更加释然了。
不知不觉,脖子都有些酸了,赵无恤拍了拍在他肩膀上玩得起劲的赵佳,故作严肃地说道:“还不下来?能骑在我头上撒野这么久的可就你一人。”
这是她的专属待遇,赵佳咯咯地笑道:“他们都说阿兄是晋国执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那我现在岂不是也在万人之上了?”
“对啊,你都快上天了,都能跟国君比肩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天真烂漫,无忧无虑的少女啊,家人总是能给人带来无穷的快乐和动力。无恤虽然很想再逗她一会,但他可是大忙人,必须去官署与家臣幕僚开会,统筹军政事务,准备开春对齐国河间的进攻了。
突然被抱了下来,赵佳有些不开心,小脾气立刻就爆炸了,踮着脚扬眉道:“一年里难得见几次阿兄,每次都没多会就没了影,到处都找不到你,要么说是在代,要么说是在铜鞮宫。”
无恤笑道:“今天暂且这样,骑马游戏到此为止,改日再补偿你可好?我在刚刚打下来的代地,阴山之南有一片草原,等你再长大些,就带你去游玩!”
“草原……”赵佳转怒为笑,瞪大了眼睛,她手舞足蹈地高兴了一阵,又茫然问道:“草原,是什么样的?”
“比赵宫里的花园要大,比邺城外的林苑要大,大许多倍。来,跟阿兄一起唱……龙城塞,阴山下。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
晋国河外,虢城,大河里的冰凌开始消融,发出噼噼啪啪的清脆响声。
“赵氏决定春耕后就发兵进攻河间。”河边一间小亭中,韩虎披着貂裘,段规则跪坐在他对面,君臣二人正商谈刚从邺城那边传过来的消息。
韩虎面上比较轻松:“子泰拍着胸脯说了,这次攻击齐国,只需要他赵氏一家动手,韩魏不必出兵,魏出二十万石粮食,韩出十万石粮食资助即可,吾等好好准备后年的伐郑之役就行。”
段规摸着胡须,眼珠一转,说道:“臣倒是觉得,此次韩氏与其出粮,不如主动请求,与赵氏一同出兵!”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韩氏也一起出兵?”韩虎支起身子,感到十分疑惑。
“正是。”
韩虎道:“按照盟约,韩氏出兵,至少得出一军。但凡用兵之法,驰车百驷,革车百乘,带甲万余,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涞之材,车甲之奉,日费百金,然后一军之师方能举矣。何况《司马法》曰,春不东征,秋不西伐,韩氏本来有大好机会休整两年,为伐郑做准备,以十万石粮食来换,我觉得很划算,我实在不能理解子矩为何建议我发兵助赵……”
他心里有话没说出来,是为了加强赵韩的友谊么?韩氏虽弱,但也没必要讨好赵氏到这种程度吧。
段规笑道:“有这个原因,但又不尽如此,仆臣且问君上,赵攻河间,大概多长时间能结束战事?”
“自古以来,兵闻拙速,未睹巧之久也……赵氏此番用兵,应该和灭代类似,只差遣近处的军队,依靠东阳、邯郸、朝歌之甲,以及武卒精锐攻齐。而河间地广人稀,齐国又尽失南边的冠氏等城邑,西河之险不足持,只能用依靠新建立起来的东武城来防守。”
“齐国如今三面被赵氏盟邦包围,我若是陈氏,必然不会在河间与赵氏野战硬碰硬,而是会选择撤退保存力量。毕竟河间地本来就是他们从晋国夺取的,又多是沼泽盐卤,没有什么人口和农田,弃掉也不可惜。所以若赵氏能咬咬牙,投入三军之众,三四万人,则旬月便能结束战争,若少一些,投入两军,则至迟一两个月结束……”
话虽如此,但韩虎还是没搞明白段规让他出兵的真正用意所在。
段规耐心地为他解惑:“既然赵氏在一到两个月便能收复河间,那韩氏纵然加入进去,也可以早早结束战争,正好应了《司马法》里的‘月食班师,所以省战’。甚至连真正的交战都不会有,只不过费点粮食而已,消耗掉的正好是本来要送给赵氏的十万石。然后,吾等便能全师返回,韩军的回程,最方便的当然是借道卫国,从棘津渡河,那里靠近晋郑边境,郑国必然紧张兮兮,韩兵也不容易约束军纪,倘若不小心发生了点冲突,也不足为奇!”
此言方尽,韩虎猛地站了起来!
段规笑道:“如此一来,晋国伐郑之战,岂不就不必等帮魏氏打完河西了……”
韩虎踱步,默然良久,段规之策的确出乎他的想象,但这计谋虽奇,乍一看却并不怎么高明。
“子矩啊……”他无奈地说道:“且不说韩氏的准备并不足以与郑国全面开战,就算交战,我想要的也是紧邻宜阳的上洛,在东边与郑国发生冲突,纵然攻取了城池也守不住,于我夺取上洛有何裨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主君还没看出来么?此乃声言击东,其实击西之计也,让郑国以为赵韩刚夺齐国河间,又要谋他东境的汴水、启封,七穆肯定会发兵东调,这时候,吾等再……”
“然而吾等再从西面出兵,乘机夺取上洛?”韩虎听出一点门道来了。
“不……不是上洛,上洛以南的三涂山,就是楚国叶公派兵驻守的蛮氏子国,故此地看似荒凉,实则牵一发而动全身,必然会让叶公警觉,出兵干涉,这种计划之外的战争,魏氏肯定会拼命反对,赵氏也不会尽力,只靠韩氏,是无法夺取上洛的。”
“那你的声东击西,到底想击何处?”韩虎越来越糊涂了。
段规靠近了他,从口中吐出了两个字:“成皋!”
……
“韩郑构难,作为晋国执政,赵氏不可能不管,何况韩氏还出兵助他攻齐,所以初期必然会出手相助。但赵氏需要消化河间,不愿意卷入计划外的战事,所以不会大打,过不了多久就会让韩氏收手。这时候,韩氏只求从河内发兵打下成皋,别无所求!”
“成皋?”
韩虎并未恍然大悟般惊喜,他的头脑更加发晕了,这几年里,韩虎都快将郑国地图翻烂了,成皋这个地名他当然知道。
“子矩啊,这成皋靠着大河,北面就是韩氏的州县,乘着郑人注意力放在东边的时候出兵占领并不困难,但我也曾隔河眺望过此地,它就是一块流水不存的石头地,既不能种粮,也无铜锡铁矿,我费尽心机打下来,却没什么用处啊。”
段规摇头道:“不然,臣下听说万人之众能攻破三军,是因为出其不意,韩氏在晋卿中最弱,想要崛起,就必须出奇制胜。臣又听说,一里大小的地方,能牵动得失千里之地的决定,是因为地势有利,成皋,就是这样的必争之地!”
他说道:“成皋,又名制邑、石邑、虎牢。四百年前穆天子在此地狩猎,有猛虎在葭中,派勇士擒拿囚禁,故又名虎牢。在宗周时为东虢国,郑桓公东迁建立新郑,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因为此处岩石耸立,地势险要,向东向南皆为坦途,占领之后,就能进逼虢、郐!不客气的说,郑庄公小霸,由此而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主君还记得么?当年郑国叛晋,晋悼公帅诸侯讨伐,鲁国的孟献子献上一计,让联军在虎牢筑城,晋悼公从之,遂城虎牢,以这里为据点,能俯瞰整个郑地,果然不久之后,郑国就迫于压力选择投降,自此之后整整五十年不敢叛晋。虎牢关归还郑国后也荒废了,如今城垣破败,韩氏正好乘机攻取,再修复城池,筑高城大塞,便能锁天中区,控地四鄙,制郑国之命!韩氏以此为据点,进可攻,退可守,为两年后全面讨伐郑国做准备。”
“没想到子矩竟然如此深谋远虑,而且出人意料!真是谋国之言!”
如同醍醐灌顶,韩虎为之前对段规的计策存疑感到惭愧,下拜道谢。
“如此一来,就相当于在郑国的背上狠狠刺入一根钉子,韩氏吞郑,韩氏复兴,与赵、魏分庭抗礼,必由此而始,我能遇到子矩,真是幸运之至!我这就派人去与赵氏接洽,就说韩氏愿意一起出兵,如今韩氏有南阳三县、上党四县、河东两县、伊洛三县,人口数十万,可用之兵足足有三军之众!派一军随赵氏伐河间,回程时滋扰郑国东地,一军从州县渡河攻成皋,再有一军防守,何如?”
“可,但吾等还可以大胆些,再分出半军,借道赵氏控制的孟津,从成周攻击成皋侧翼。”
“妙哉!我这就去修书准备。”
韩虎兴冲冲地下去了,段规留在亭子里,品尝着带余温的水酒,心中却还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成皋向西,则地势渐高,丘陵如同万斛粮山般起伏不平,小道在乱岭之间辗转反复,若让一人持戈立于此地,纵然有百人之众,也不能轻易进入,堪称成周的门户。郑国两百年来屡屡逼压王室,占据上风,正是靠了这弹丸之地!
如今赵氏虽然掌握了晋侯,但对于天子,掌控力度却不大。若韩氏能三面包夹成周,再以成皋逼压王城,那天子,岂不成吾等的囊中之物了?想必周室也很愿意依靠韩氏权衡强大的赵氏。韩氏想要超过魏氏,与赵氏并列天下,就必须用这种奇招妙想,弥补实力的不足!
这是庙算中无声的决战,这是谋士驰骋的疆场,这里机关算尽,这里尔虞我诈,虽然没有流血漂橹,却一样充满刀光剑影,这些谋国的人,心里就没有一个不脏的。
品尝着自己的妙计,想到充满希望的前景,段规丑陋的八字胡下露便出了微笑:“此乃一石三鸟之计,天下人因为我段规身材矮小,容貌丑恶,所以看轻我。实则,为主君分忧解难,为韩氏谋百年之局,吾不认为自己就比赵氏的辛文子,张孟谈差!”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在12点
“五人一年要吃粟九十石,算上从朝歌运到前线的损耗,就算一百石。魏提供二十万,韩提供十万,三十万石粮食,够一万五千人吃一年……”
魏曼多算完这笔账后,冷笑道:“如此一来,赵氏此次一半的兵力,相当于魏韩供养了。不过能让魏氏休养整整一年,为伐秦之役做准备,吾等也不算亏,继续囤积粮食,好好训练士卒,足食足兵才是该做的事。”
魏氏家主此时正坐在安邑城中,一边拿一个镶珍珠的角杯喝酒,一边欣赏儿子魏驹新排演出来的“魏氏武卒”。
虽然魏驹训练他们已经有好几年了,但之前一直只作为亲卫,数量较少。在倒戈战胜知氏,获得了不少战利品和铜锡储备后,方能进行扩编,为这支职业募兵打造一身精良的单兵装备。
只见一列列武士鱼贯而入,均为重装步兵,个个披重甲,持戈配剑、背弓弩、跨矢囊,杀气腾腾。
“喝!”他们齐声呼喝,列了方阵,是相互掩护的五个小阵,可合为一个大阵,这也是他们与“赵武卒”的不同之处,魏氏沿用了传统的魏献子方阵,好减少需要训练的时间。更何况魏驹觉得,这种“五阵”可以在狭窄地形上直接由行军队形展开为作战队形,减少了冗长的布阵时间,某种程度上比赵氏的密集大方阵更加优越。
魏驹在旁介绍道:“这些新征募的武卒选拔极其严格,人人都必须衣三属之甲,操二石之弩,负矢五十,置戈其上,冠胄带剑,只携带三日之粮,太阳高照时出发,必须两天来回一百里。选拔合格就将名籍列入军中,免除他家人的赋税,还给他们田地住宅的实惠……”
在他看来,通过更新装备,又山寨了赵氏选拔练兵的法子,魏武卒很快就能成为举世罕见的精锐,在明年的伐秦之战里建立功勋。
“一共选拔了多少人?”
“已有三千!”
“不够,远远不够,明年之前,你要练出五千,不……要练出七千来!”
“七千……”魏驹脸色微变,以赵氏之强,人口数百万之众,也只能维持三个军的武卒,差不多一百万人,方能养活一万脱产的精锐募兵,而且他不知道的是,赵武卒已经在边境上广泛屯田,实现自给自足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犯难地说道:“如果那样,纵然现在魏氏拥有四分之三的河东,人口数十万,也会因为对武卒家里免税,赐田而导致税赋劳役减少啊……”
魏曼多那双棕黑色的眼瞳看着儿子,冷酷得令他打颤。此子还是太过年轻了,在铜鞮被赵无恤几句豪言壮语就激得热血沸腾,忘了魏氏艰难的处境和造成这种处境的人正是赵无恤,谁知道三家一起向外拓土的”大业“里,又包含什么阴谋呢?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就算知道赵无恤投过来的香饵有毒,魏氏也会毫不犹豫地吞下去。魏氏太渴望解决身侧的敌人了,这种****夜夜被人死盯着的感觉太糟。
“那就增加绛、曲沃等地的赋税,再加大盐税的比例,魏氏拥有盐池,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养活武卒的钱帛,可以从这里获取。”
如今在晋国,主要产盐区共有两个,一个是安邑盐池,另一个就是晋阳的大卤泽。但因为晋阳僻居北境,交通周转不便,大卤采盐的人手少,产量也不高,所以安邑盐其实在供应着整个河东、韩氏,还有赵氏的河内地区用盐,每年可以获利百万!
见儿子仍有迟疑,魏曼多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大河对岸就是不灭魏氏不甘心的知氏,秦也是一个两千乘之国,不可小觑。虽然三家约定了盟约,但到了战场上,赵韩不足以依靠,必须靠魏氏自己攻坚,所以务必在攻秦之前,让魏氏拥有足够的战力,你明白了么?至于各位大夫和百姓……他们会理解的。大河以西都是黄土淤积的上田,膏壤沃野百里,而民众好稼穑,殖五谷,又有北面戎狄畜牧之利,这几年的付出,打下河西后,自然都能得到补偿……”
等魏驹领命下去后,魏曼多将酒一饮而尽,脸上毫无表情,侧身对令狐博问道:“齐国陈氏那边,有消息了么?”
……
“正要告知伯父,陈子已经回信……”令狐博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陈氏父子在五年前联合鲍氏发动政变,驱逐国、高、晏氏后,陈乞做了上卿,包揽大权,在内政上,他与鲍氏瓜分国、高的领地,达成了和睦相处。他脩功行赏,亲於百姓,于是在汶水之战和政变里遭到重创的齐国又渐渐又开始安定下来。
在外交上,因为赵氏打赢了晋国内战,陈氏惧怕赵无恤联合魏、韩及宋、鲁等诸侯共伐齐国。在向赵氏乞和的同时,乃南与楚国、吴国通使,西与郑国、秦国交好结盟,并暗中联系韩、魏、中山、北燕,准备再度编织一个对赵包围网,虽不求反攻赵氏,但好歹要让赵氏抽不出空来攻击齐国。
然而不等这个包围网成型,韩魏就被赵无恤许诺的“大业”吸引住了,比起陪着空口无凭的齐国对抗强大的赵氏,显然跟着赵氏打秦、郑夺取土地更有利些。
话虽如此,但老谋深算的魏曼多却没有切断与陈氏的联络,双方都清楚对方与自己相隔甚远,而且都面临赵氏的威胁,某些事情上利益一致,所以时不时会交换消息,互通有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赵无恤准备在春耕后进攻齐国河间地的计划,就被魏氏悄悄透露了过去,齐国陈氏大惊之余,也必然会做好准备,不会被打个猝不及防。
“赵氏此番攻河间,短则旬月,多则两月,必能班师西归,说不定就会将主意打到其他方面。但若吾等给陈氏透个底,让他们稍事抵抗,说不定能将战事拖到秋天,让赵氏疲惫,无暇他顾……”
魏曼多的算盘打得满满的,在表面合作之余,他不介意暗中给赵氏下一点绊子。
然而他的得意,很快就戞然而止了。
一月中旬时,有两个不好的消息传了过来,先是韩氏不知道抽什么风,在不知会魏氏的情况下,单方面提出愿意出兵助赵攻齐,还很积极地调兵到野王、州县,为东征做准备。这突然其来的变化让魏氏一阵手忙脚乱,疑神疑鬼地猜测,韩氏是不是又和赵氏达成什么针对魏氏的密约了,己方是不是也要出兵表示表示?
第二个消息就更让魏氏措手不及了,一月份,晋齐各地尚在春耕农忙之际,理论上,这个月应该是“毋聚大众,毋置城郭“,要规避各种大规模征召的事情的,尤其不可以出兵作战,先动刀兵的邦国必遭到天殃!
这种农耕民族信之不疑的“天道”,一般而言是没人公然会违背的,毕竟耽误了农时,到了秋天时吃亏的还是自己。
然而坐拥三万职业募兵的赵无恤却不按套路出牌,他刚刚还在邺城郊外握着锄头,赶着牛“亲耕”,在洗干净手后,却突然披甲持剑,严肃地向臣民们宣布了一件事。
“刚刚得到消息,赵军前日在西河黄河西支流边上的巨鹿之野演习,突闻对岸来鼓声,当即收队点名,发现缺少一兵,疑击鼓者系齐国的大河舟师,我军失踪的兵卒也被其掳走。赵军的师帅当即要求上船检查,却被齐人言辞拒绝,不仅如此,齐军还射箭杀伤我士卒数十人……”
“故我赵氏东阳驻军,不得已渡过西河出击,如今已经打到了东武城下。”
众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诸侯不忙着提防赵氏去打他们就不错了,竟然还有人敢主动向这边挑衅?也不等他们消化完这个消息,赵无恤便颇为沉重地宣布道:“齐人猖獗,万万不能容忍!二三子,战争,已经开始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时间回到三天前,被齐国占领的河间,靠近河边名为“平丘山”的地方。
从尧舜时代起,就有人在当时还有九条支流的大河两岸聚居,渔猎拓荒,繁衍生息,到了春秋之际,演化为半耕作半采集的戎狄部落鄋满。此地最初被中行氏控制,臣服于晋国,在六卿内战时,被陈氏钻了空子占领,至今已有六年了。
对于当地的鄋满部落而言,他们的生活并没有发生大的变化,虽然劳役是多了点:陈氏为了守住这片高唐的屏障之地,每年两次征发他们为齐国筑城。
这一天风和日丽,齐国陈氏的小宗子弟陈豹,率领百余名亲兵和十乘战车,正在巡视平丘山旁的河岸,隔着一条大河支流,对面就是巨鹿之野。
这只是一次例行的巡逻,河间地广人稀,足足有半个鲁国大小的地方,却仅有不到十余万人口,所以齐人也无法在这广阔的土地上驻扎重兵,只能以新建立的小城邑为据点,囊括附近的戎狄部落。再派人巡逻,平时的重点只是检查过往的商旅,越境迁徙的戎狄,而现在,重点则变成了侦察对岸赵军的动静。
因为自从开春以来,沿边的局势就变得很紧张,赵氏去年大举进攻了代国,轻易就荡平代地,虽然只是一个遥远的戎狄之邦,但还是给诸侯很大的震撼。通过其他渠道,陈豹的堂兄陈恒认定,春耕后,赵氏也要对齐国大举用兵了。
齐国已经风声鹤唳,不过陈氏又觉得自己还有时间,因为正值春耕,到处都是在田地里忙碌的身影,赵氏也不例外。陈恒猜测,战争很可能会在三四月的时候到来,而且主攻的方向应该是邯郸、卫国,乃至于鲁国那边。因为赵氏与齐国以冠氏邑为分界,冠氏以南归赵,以北归齐,那里没有河流阻隔,更容易进攻,所以陈氏的重兵驻扎在冠氏,与赵氏新建立的城邑”馆陶“对峙。
纵然如此,河间依然很紧张,早在月初,这边就开始封锁边境,杜绝商旅,要求河间守军每日都要向高唐汇报一次,每天都必须有军队在界河巡逻……
往常一直无事,然而这一日,正在巡逻的陈豹却突然听到随从大喊道:“那是什么?!”
他忙顺着众人手指的方向,回头望去,却见隔着平邑山的北方,一道笔直的狼烟正袅袅升起……
这平丘山附近的河道又最为狭窄,宽度不足百步,对岸甚至能往这边射箭,因为齐军人数有限,附近没有驻军,只有一个烽燧。平日的防务,就只能靠在西河里遨游的几条船只,以及烽燧中驻扎的十来人负责。
烽燧本来是宗周用来防御犬戎的边境哨塔,齐国在修筑南部长城后,又在河间设置了烽燧用作示警,见烽燧,如见敌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豹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御者,调头!”陈豹听见自己本能的大声吼了起来,“所有人往狼烟方向走!”
等他们绕过平丘山,却看到了惊人的一幕……
西河中央的一条齐国小翼已经插满了箭支,被点燃了船身,船尾已经沉没下去,而它旁边几百步的地方,黑压压密密麻麻的赵军正有条不紊地架设浮桥。
陈豹倒吸了一口凉气,粗略一算,对岸竟足足有两三千人之多!
履行升起狼烟职责的烽燧也已经沦陷,一队泅水过来的赵兵杀光守卒,正在用水和土熄灭狼烟,同时也发现了陈豹一行人。
“撤退!”己方只有两三百人,陈豹没有狂妄到以一敌十,赵军入寇的消息,已经被烽燧不断往后传递,传递到河间的中心东武城,再传到高唐、临淄,他没必要在这里造成无谓的牺牲。
但赵军似乎不打算放过他们,那边才刚刚从浮桥上过来,已经有数十骑兵跨上战马,打算追击他们了!
陈豹让众人分为十队跑散,他自己带着十乘车轻装奔驰,在赵骑差点就追上他的时候,有惊无险地回到了他的驻地扶柳城,一个柳木篱笆为墙,建起的简陋小邑。
他连一口水都来不及喝,就下达了命令:“都给我听好了!点燃城邑,然后所有人往东武城撤离,粮食能带则带,不能带则一起焚毁!”
一万齐军分散在河间的十几座城寨当中,野战无能,守城也不足,光是那支从巨鹿渡河过来的赵军,就足以轻易攻破这里,与其资敌,不如舍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必须将军队集中才行,接下来是打是撤,等待高唐那边的陈恒做出决定吧……
于是,在被齐国人统治了六年后,各个简陋城塞附近的戎狄发现,齐人开始撤离,而一支支从西面过来的军队,则接管了统治者的位置。
……
赵氏的河间攻势来的很突然。
恰逢农忙时节,稻禾方嫩,田中水深,虽然早已从其他渠道得知赵氏将发动进攻,但赵无恤毅然在春耕期间用兵还是让陈恒有些的措手不及。
在政变撷取权力后,陈乞坐镇临淄,陈恒则在高唐和平阴之间两头跑,本来岌岌可危的边防在他调整下变得有声有色,至少没让赵氏和鲁国钻大空子。
但这一次却不一样,陈恒感觉自己简直是腹背受敌,鲁国那边肯定得到了赵无恤的指示,冉求和柳下跖一直在齐长城边上打转,晋国方向,羊舌戎帅在邯郸集中的武卒逼压冠氏、东武城。而东阳的阳虎那边则化整为零,一万武卒从西河四处不同的位置强渡,除了一支受阻外,其余都顺利登岸,然后就开始迅速攻城略地,到处都是告急求助,赵军的前锋在第三天就打到了东武城下。
在集中兵力后,陈恒手里能用的也不过万人,面对两万赵氏精锐的进攻,他别说野战了,连守城也不抱幻想。
投石机与弩砲已经不是秘密,而是赵无恤用来威慑敌人的强大攻城武器,任何薄墙在它们的轰击下,都像脆弱的陶瓷一样易碎。
如今唯一的指望,便是陈氏的外交能起到效果了。
但很快,他就失望透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魏氏那边只敢悄悄通知陈氏赵无恤将图谋齐国,实质的帮助一点没有,韩氏更是与赵氏站在一条阵线上,公然出兵协助。
北面,陈恒花了很大心血交好的中山国也不理会陈氏的离间,中山君不屑地说,赵氏能帮中山朝见天子,列为诸侯,陈氏能么?更何况他们还在防备燕国呢,怎么会在这节骨眼上帮齐国火中取栗,直接将陈恒的使者绑了去给赵无恤表忠心。
甚至连齐国固有的盟邦燕国,在赵氏代地驻军的威胁下,以及对中山国的猜忌下,也无视了齐国”唇亡齿寒“的警告,断绝了与齐国的来往,还同意代地的赵氏骑兵借道燕国,攻击河间地区北部……
“鼠目寸光,竖子不足与之谋!”陈恒只能痛骂燕与中山都是傻子,齐国的河间若失,赵氏便彻底将他们包围,两国的命运就攒在别人手里了,他们怎么就不明白呢!?
于是,就在赵骑掀起的烟尘从北向南席卷河间,赵氏两路大军也即将在东武城汇合的时候,陈恒都来不及请示远在临淄的父亲,就擅自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他一边准备撤离事项,一边派使者去拜见亲到巨鹿统筹战事的赵无恤,递交一篇不卑不亢的国书,请求和平。
赵无恤一打开,就见到陈恒那一手漂亮的齐国篆字:
“昔我先君齐桓公及晋文公,实戮力同心,两邦若一,绊以婚姻,袗以盟誓。曰:百世子孙,毋相为不利。其后有灵公、顷公、庄公、平公齐景公,贪念霸业,不尊祖命,背九世之诅盟,率诸侯之兵,以临加晋国、赵氏。今齐国新君继位,思索往事,追悔莫及,罪在先君一人,寡君命陈氏,愿与赵氏请平。”
“若可,则愿将河间数城全部归还晋国,又与赵氏歃血结盟,齐为晋之与国,陈为赵之东壁,两家和好,永不交兵,岂不美哉?若否,则齐南有泰山,东有莱水,西有清河,北有少海,此所谓四塞之国也。齐地方千余里,粟如丘山,盐铁之富,甲兵之利,不下赵氏。临淄之中两万户,每户有三男子,二三得六万,六万匹夫奋臂持戟而呼,进如锋矢,战如雷霆,解如风雨,赵氏欲伐灭我社稷百姓,亦不易也,届时困兽犹斗,伤敌一万,自损八千,赵氏阻于前,韩魏乘其后,岂不怠哉?”
合上信件,赵无恤哈哈大笑:“与人斗,其乐无穷,陈恒真是个好对手,这一招壁虎断尾,比我预料的要果断多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12点还有一章,推一下老司机三红的《征战五千年》,很有意思的历史无限流
这才开战不到十天,虽然多路赵军深入河间,以至于齐人落于下风,若他们豁出去,把高唐、临淄的兵拉过来,也不一定就那么快输,但陈恒还是迅速派人来求和。
赵氏家臣、幕僚们大喜,能不战而屈人之兵自然是好的,他们纷纷劝赵无恤不如接受求和,光复河间后就能解放劳役,继续投入到春耕夏种中去了。
赵无恤哪能不清楚陈恒的小九九,他对众人说道:“我太了解此人了,陈子常此举好比壮士断腕,弃地保民啊,若我没猜错的话,他是想要让赵军停止进攻,好乘机把河间的人口迁走。”
和魏氏想的不同,在得知赵无恤欲伐河间后,陈乞、陈恒父子就做好了放弃这里的打算了。
河间是大河支流冲击而成的广阔平原,但沼泽滩涂和盐碱地遍布,一直以来都是个空白地区。这里的戎狄部落多半没有编户齐民,人口难以统计,但至多不超过十余万,齐国六年来新建立的城寨,如东武城、扶柳等也多是军事用途,所有这片土地给陈氏带来的赋税不多,主要是作为大本营高唐的防御纵深。
毕竟一旦晋国得到河间,对岸的高唐就将直面威胁。
但若赵氏逼压太紧,为了河间在此地与赵氏决战一场,在陈恒看来,又觉得得不偿失,且不说他们没有战胜的信念,就算费大力气击退赵氏的进攻,南面的长城空虚,鲁国和国、高余党也会乘虚而入,比起来自赵氏的威胁,流亡的国、高残部才是陈氏最担心的。
所以陈恒决定进一步收缩防线,这样才能让兵卒有效集中,一如他信中所说的,齐国虽然屡次丧师失地,但仍然是四塞之国,防御起来不是难事。
所以他早就在着手迁徙人口的事情了,将河间迁成一片白地,再依托大河和高唐、夷仪等要塞化的城邑进行防守,这样方能事半功倍,陈氏的大河舟师,足以截断任何试图渡河的人!
然而这份和平的意愿却没有被赵氏第一时间接受,赵无恤没有理会陈氏“停停停!”的大喊,他命令几路军队继续前进,将河间的齐国据点分割包围,只剩下东武城一处留着没打,在得知鲁国方向盗跖部进攻齐长城没讨到便宜后,这才同意陈恒的请求。
于是河间地的人口,陈氏只来得及迁走三分之一,还搭进去了东武城剩下的千余守军,想要赎回,只怕又要出点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停战协议在大河干流签订,和西面被称为“清河”的支流不同,水较为浑浊的“浊河”水流急促而宽阔,尤其是在北方水量充沛的春秋时代,一眼望不到边,若再往前推千余年,在大禹治水的时代,整个华北平原都是它奔流而过的泽国。
陈氏能认怂,能下人,同时也极为能忍,在几年前盗跖的黑旗河盗船威胁到航运安全后,他们加大了对舟师的重视。陈氏的大河水师,有大翼五艘,中翼小翼数十,艨艟近百,的确有阻断冲垮赵军浮桥的能力,赵无恤想要一鼓作气打过河对岸去,虽然能够办到,但损失绝不会小。
何况要打高唐、夷仪,乃至于临淄的话,就是场举国之战了,说不定打个两三年也没有结果,到时候府库空虚,兵卒疲惫,反倒让韩魏慢慢恢复发展起来,让吴楚北上,岂不糟了?赵无恤可没兴趣学曹操来个横槊赋诗,然后多年苦心经营化作一场空,现在需要的是稳,而不是急。
伐千乘之国,不可一蹴而就,只能钝刀子割肉,慢慢宰杀。
“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两三年安寝,起视四境,而赵兵又至矣……奉之弥繁,侵之愈急,故不战而强弱胜负已判矣,至于颠覆,理固宜然。”站在浊河边上,赵无恤露出了笑,他距离高唐、临淄,又近了一步。
如此一来也有好处,那就是向诸侯和韩魏传播一种假象:赵氏灭代,是为了报复,夺回河间,是为了光复失地,同时加大威望,赵无恤追求的,还是像他祖先赵宣子那样寻求晋国的霸业,而不在于兼并天下。
所以从在鲁国起家至今,虽然有机会夷灭泗上十多个小邦,但赵无恤却没有亡任何一家社稷,除了僭越称王的化外戎狄代国。要想方设法,不能让敌人拧成一条绳,这是谋天下的必备素质。像拿破仑那样大杀四方,连续挫败几次反法同盟,的确够传奇够痛快,但无论是人民,还是国家的战争机器,都会有疲惫的一天。
一月底出兵,二月底就结束了战事,这次晋侯午二十年,齐孺子侯五年的河间攻势来得快去得也快,结果以齐国归还河间而告终,
胜利如此轻松,一时间,赵氏上下一片欢欣鼓舞,连赵无恤也竟有些得意了。
赵氏大胜而归,因为没有大的战役,伤亡仅有数百,当然,除了陈氏答应“赔偿”赵氏损失的粟米二十万石,葛麻五千斤,盐两千钟
之外,也没什么现成的战利品可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虽然河间在后世号称“地滨沧海,盐鹾之利,军府所资。又舟
车通利,四方供亿,皆取给焉。”但这时代人口少,土地差,想要富庶,仍需数十年甚至上百年开发才行。
赵无恤攻略河间的目的,更多是战略方面。
此地是华北平原的水陆冲要,南临河、济,西临邯郸、东阳,夺取这里,不仅能拓展邺城的纵深,让大本营更安全,更能迫近高唐,让陈氏日夜不得安寝,无法好好发展内政,恢复齐国国力。
赵无恤当即将此这片新获得的狭长土地,连带南面的馆陶等城邑,合并为一个郡:河间郡,这是赵氏治下的第三个郡,治所在巨鹿泽畔的巨鹿城,由赵氏的老家臣杨因担任郡守,羊舌戎为郡都尉。
官署中,他笑着对众人说道:“齐人筑城,赵氏接手,所以河间的城邑是现成的。”
“馆陶县、巨鹿县、武遂道、东武城道、扶柳道,暂且先列两县五道,除了巨鹿和馆陶外,其余三道免除一年赋税,要尽快设置亭驿,编户齐民。”
结束战争后,将琐事布置给臣僚们,难得松闲下来,赵无恤心理的懈怠傲然也到了极致,便去一览前几日没时间游玩的巨鹿泽。
……
巨鹿泽坐落在华北平原的中心,传闻“大禹导河,北过洚水,至于大陆”,大陆也就是巨鹿,春秋时代的北方,和后世的江南水乡也差不多,尤其是黄河下游水网纵横,湖泊广阔,这巨鹿泽有清河、漳水等众水所汇,赵无恤登山远眺,只见这里波澜壮阔,气吞寰宇,不亚于南方的云梦、五湖。
他不由出言赞道:“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真不愧是华北的水泵,有这个大湖在,不怕周边的农业搞不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恰好此时,有家臣拍赵无恤的马屁,说上卿之前在邺城节俭持家,没有修建台阁高楼,如今代国已灭,齐国已服,燕、中山莫不宾从,为了显示上卿的威仪,不如在风景秀丽的巨鹿泽畔,修筑一座离宫何如?
所谓大泽并非简单的大湖,除了湖水之外也有很多湿地,这种地形适合诸侯卿大夫游猎消遣。那家臣准备充分,甚至连修离宫的地方都帮赵无恤瞧好了。
他指着山陵下的一处地方道:“那里风景秀丽,有丘陵环绕,风水极佳,极巨鹿之精华。且易守难攻,不如发动河间戎狄,大兴土木,建筑台池,作为上卿的离宫。”
赵无恤虽然不喜欢奢靡,但眼见山下那处地方溪水环绕,满山枫树,到了秋天肯定更加秀丽过人,若能简单地修建几处别院,闲暇时携妻妾和妹妹子女来此游乐,岂不美哉,便顺口问道:“此地何名?”
“名为沙丘……”
这两个字听在耳中,恍如雷霆霹雳,让因为连续大胜而有些懈怠的赵无恤顿时振聋发聩,猛然醒悟过来。
“沙丘!”
这个地方,有毒,尤其是对于嬴姓的帝王而言,更是剧毒!
赵武灵王胡服骑射,吞并楼烦林胡,将赵人的势力范围一口气推到了河套平原,又灭中山国,将赵国推向强盛,最后却因为太过骄横得意,内政和王位搞的一团糟,结果被活活饿死在沙丘离宫里,霸业成了一场空,被安上了“灵”的恶谥……
再后来的秦始皇,振长策而御宇内,吞二周而亡诸侯,履至尊而制六合,执敲扑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多么的不可一世。燕赵之收藏,韩魏之经营,齐楚之精英,几世几年,剽掠其人,倚叠如山,都被秦皇占为己有,他的****之心,日益骄固,结果呢?沙丘之变,始皇帝成了尸体以后,便阻止不了宦者和臣子的阴谋,堂堂千古一帝,被混在臭鱼鲍肆里,一夫作难而七庙隳,子孙身死人手,大秦二世而亡,为天下笑……
所以对于沙丘这地方,赵无恤避之不及,晦气地呸了一声后转身就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卿,上卿,若是不喜,还有其他地方可选……”那阿谀的家臣追着上来,却被赵无恤让人押了起来,怒喝道:
“我父赵武子曾把家臣栾徼沉没到大河里,说:我曾经爱好音乐女色,栾徼就给我寻来,我曾经爱好宫室台榭,栾徼就给我修建,我曾经爱好良马好驭手,栾徼就迅速找来。如今我爱好贤士六年了,可栾徼不曾举荐过一个人。他这是助长我的过错、磨灭我的长处啊!”
“我父的敦敦教诲,无恤一日不敢忘怀,今后但凡有如栾徼之辈,进言大兴土木,乱建亭台离宫者,剥夺僚吏家臣身份,交由大理以贿赂罪论处!”
那名家臣被带了下去,赵无恤最后看了一眼沙丘的方向,虽然春风柔和,他头上却冷汗直冒。
他发觉自己有些懈怠和志得意满了。
自己的事业,超过赵武灵王了么?未必,这辈子能达到秦始皇的程度么?还不一定。
他甚至都没资格重蹈他们的覆辙!
“君子安而不忘危,存而不忘亡,治而不忘乱,是以身安而国家可保也……亲贤臣而远小人,谨慎,谨慎啊!”
在告诫自己一番后,赵无恤便准备离开巨鹿,由邯郸返回邺城,不过就在他刚要启程的时候,却又接到了一个消息。
韩氏与郑国发生冲突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下军将听闻上卿伐齐,当即差遣一军赶赴前线,从野王跋涉两百里至馆陶,倒是没有遇到齐军,只是拦截了几个想要渡河去齐国的狄部。恰逢此时赵齐和议,战事结束,家主便令吾等西返。按照约定,赵军从河北回,韩军从河南回,由卫国提供食物和驻地,谁料抵达晋郑边境时,却遭到南燕郑人放箭袭击,伤亡数十……”
“且慢。”赵无恤眉头大皱,对这个名为韩安平的韩氏子弟说道:“韩军应该从棘津渡河,为何却跑到了更南边的晋郑边界去?”
“这……不瞒上卿,离开廪延城后,吾等遇到了一场大雾,分辨不清方向,所以没能向西南方向走,而是向东南……”
你是在逗我么!?赵无恤为韩氏的谎言无语,廪延城就在大河边,瞎子都能听到那哗啦哗啦的浩浩水声,一万多人都聋了不成?怎么会集体向远离河岸的东南方向走?再说了,南燕距离廪延城可是有半日脚程的。
又或者说,韩军的目的地,本来就是那里……
“然而呢?”
韩安平脸不红心不跳,说道:“然后吾等就误入郑国境内,遭到郑军突然放箭,射死射伤数十人之多,上卿你看我这伤……”
演技出众的韩安平展示他还未愈合的伤口,赵无恤却连看一眼的兴致都没有,随着他吹。
“这之后韩军派人过去要求郑人停止攻击,但郑人不从,还恶语相向,调拨大军来进攻。韩军不得已发起反击,如今已经打下了南燕,与在酸枣的郑军对峙。下军将认为郑人占有晋国领地,还如此张狂,故不得不教训一二,今特地让我来将此事禀明上卿,请上卿为韩氏主持正义!”
赵无恤差点没翻白眼,还主持什么狗屁正义哦,这韩氏用了和赵氏攻河间如出一辙的借口,不就是想提前攻打郑国么?
“你且先下去养伤,若有决定,自然会通知你。”
韩安平一瘸一拐地下去后,赵无恤感到有些头疼,韩氏这一出,的确有点出乎他的意料,要知道,他对于韩虎的印象,就是稳重和不愿冒险,今天却玩起富贵险中求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不同一般,赵无恤有种感觉,这里面包藏这一个巨大的谋划,决定韩氏未来的谋划!
他当即召见在巨鹿的幕僚家臣们,杨因、项橐等来商议。
“韩氏这是置上卿的计划于不顾,公然违背,上卿之命不可动摇,必勒令韩氏收兵!”项橐显得有些气愤,长久呆在赵无恤身边,他已经习惯了诸侯卿大夫对赵氏唯命是从。
“但战事已经扩大,郑韩在边境上对峙,各自有万余人,此事已经上升到两国冲突的程度,若一味勒令韩氏撤离,只怕对执政的威名也不利啊……”杨因则另有担忧。
“那也比遂了韩氏的意图,将赵氏拖入对郑国的战争中,耽搁今年的夏蕴秋收好。”
众人争议不下,赵无恤也在沉思,就在这时,却有个深衣广袖的家臣站了起来,用夹带郑地口音的晋国话道:“听二三子之言,或多或少都认为韩氏攻郑会打乱赵氏的计划,应该加以制止,至少也不能支持放任,但于臣看来,放任韩与郑交战,对赵氏而言,有利而无害!”
……
说话的是任章,姑布子卿的弟子,老子的再传之徒,道家在赵无恤势力里的代表。
赵无恤还记得任章第一次面见自己时,大谈休养生息,无为而治之道,他采纳了一部分,但也觉得此人太过青涩年轻,不足以授予重任,就将他派到邺城基层历练了两年。如今任章比那时候成熟了不少,今日一席话,更是让赵无恤眼前一亮。
他指着任章,鼓励道:“继续,说下去。”
任章扫视了一眼室内众人,缓缓说道:“老子曾言,将欲去之,必固举之。将欲夺之,必固予之。将欲灭之,必先学之,今日之事亦当如此。”
赵无恤道:“你是说,此事我应该先做出支持韩氏的样子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任章道:“然,韩氏对于伐郑渴求已久,此番费尽心机,又是主动要求替赵氏讨伐齐国,却在归途时突袭郑国,挑起两国争端。如今上卿以执政的名义要韩氏停手,若他们不愿,则赵韩的关系将会破裂僵化,上卿作为执政,号令韩魏的名义就名存实亡了,甚至连后续的计划也无法实行。”
项橐冷笑道:“韩氏敢不从么?”
任章转向了他:“纵然停手,韩氏必然怨愤赵氏,郑国却不一定会感激上卿,这么做,于赵氏有何好处?”
“伐郑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赵氏刚刚打完齐国,虽说损失不大,但动员的劳役并不少,若再卷入战事,岂不是……”
“所以才要放纵韩氏去打,赵氏大可在后方呐喊助阵,却不耽误农时,等春耕完全结束,农闲时再决定要不要干涉。这样的话,韩氏会感激上卿,魏氏那边纵然不满,也会将怨恨放到韩氏身上。”
任章的提议得到赵无恤的认可,他未对韩氏攻郑国东部的事做出回应,没有支持,也没有反对,只是让韩虎”好自为之“。
但韩虎却没有好自为之,在赵无恤回到邺城后,他听说韩氏扩大了战事,在东部以一军兵力吸引了郑国主力后,段规又亲帅数千人,从州县渡河,突袭对岸的郑国成皋!更请求赵氏,让陆续集结的韩兵通过孟津去成周,绕背夹击成皋。
“成皋,虎牢关……”赵无恤再无知,也听说过楚汉对峙于成皋,听说过虎牢关三英战吕布,听说过李世民虎牢关之战。
他差不多看清韩氏这次战略的目的了,取成皋,西可以胁迫天子,东可以蚕食郑国,拿下成皋,如同打中了郑国的七寸,也扼住了成周的咽喉,此可谓一石二鸟之策。
他从中闻到了段规的计谋味道,这个容貌丑陋的小矮子,真真下了一招妙子,简直是神来之笔!
幕僚家臣中间,阻止韩氏攻郑的提议又喧嚣尘上,唯独一个人依然坚持,他认为赵氏应当默许此事。
“说说你的理由。”这一次,赵无恤独自召见了任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任章道:“在此之前,臣可否询问一件事?”
“但问无妨。”
任章压低声音,“上卿为韩魏制定的大计,虽然看似是三家共赢,可实际上,却是驱狼吞虎,借刀杀人之策吧!”
……
“你……”
赵无恤目视任章良久,只需要轻轻一挥手,就有有亲卫来将他带下去,让这个人消失。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不错,是身在鲁国的张孟谈,为我献上的计策。”
助韩攻郑,助魏攻秦,三家共赢,一起拓展生存空间,多么美好的前景啊……实则,却都是为了疲韩,疲魏,疲秦,疲郑,最终让赵氏独霸晋国而释放的烟雾弹,虽然看上去香甜迷人,却也有毒,是一下毒翻四个对手的慢性剧毒。
但赵无恤最初的计划,是先秦后郑,因为他担心过早对地缘敏感的郑动手,会引发楚国北上,或者连宋国也搀和进来,郑国垮的太快,不利于全局。
所以韩氏这一招乱拳,虽然与大的战略没有冲突,但也让他有点担忧。
再说了,成皋若是真被韩氏夺取,于赵氏长远无利啊……
任章却道:“张子真不愧为赵氏智囊,不过臣倒是觉得,让韩氏取得成皋也无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哦?成皋乃兵家必争之地,赵氏得不到也就算了,岂能任由邻人夺取?”
任章笑道:“正是因为紧要,才能让韩郑为此争个头破血流。上卿且听我说一个故事。韩子卢,是天下跑得最快的狗,东郭逡则是世上最狡猾的野兔。韩子卢追逐东郭逡,接连环山追了三圈,翻山跑了五趟,前面的兔子筋疲力尽,后面的狗也筋疲力尽,大家都跑不动了,各自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有个老田父看到了,不费吹灰之力捡走了它们。”
“与此相同,韩郑力量相当,光凭借韩氏自己,突袭成皋倒是有几分成算,但想要一次夺取上洛,消灭郑国是不可能的。要是韩、郑因为成皋这个地方相持不下,几年下来,双方士兵百姓都疲惫不堪,在太行以东保持和平,休养生息的赵氏便能博取农夫之利。所以韩氏这一招险棋看似精妙,实则……呵呵,有些不自量力。正如老子所说的,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成皋,或许恰恰是害死他们的一个毒饵!”
“至于所谓的地利之势,有郑国不断袭扰,韩氏攻下成皋后,只怕根本没精力修筑坚城,纵然修起来,赵氏有利器投石机,弩砲,何城不克!?”
“善……”赵无恤闭上眼睛微微思索,又睁开了眼,张孟谈天纵奇才,提出一石四鸟之计,知道的人不多,大多数家臣和国人只以为赵氏真的要伐秦伐郑,恢复晋国辉煌。
但不知情的任章却能猜中,还能将此计分析通透,更进一步地提出,赵氏应当适当让韩氏咬下郑国身上的肉,引发郑人的恐惧,让双方未来的火并更猛烈些。
不过如此一来,在这场韩郑冲突里,赵氏就必须控制好场面,既不能让双方打的太剧烈,演变成过早将赵氏拉入战争泥潭的大战,也不能让韩氏优势太大,嬴得太轻松……
毕竟看上去,这次韩氏机关算尽,是志在必得啊。
但等赵无恤抵达朝歌,打算就近观察这场战事时,他的担忧便消除了。
段规出谋划策是一把好手,打起仗来,却是外行瞎指挥内行。三月中旬,韩军在渡河攻击成皋的战役里,前锋竟然打了败仗,灰头土脸地结束了第一次攻势,让赵无恤手下的将领们笑掉大牙……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12点还有一章
城头变幻大王旗,用这句话来形容朝歌再合适不过。
曾几何时,这里是东方世界的中心,大邑商封畿百里,制作粗糙却昂扬的玄鸟雕塑和巨大的铜鼎一起拱卫这座殷都,直到它被周人征服,巍峨的高台被堕毁,珍宝焚烧或埋藏于尘土之下,殷人的地位也一落千丈。
这之后卫国、赤狄、范氏陆续成了这里的主人,直到六百年一个轮回,曾经在这座大邑里列为方国侯伯的嬴姓赵氏,又带着玄鸟图腾又回到了这里,占据了范氏建立的殿堂、庙宇。
赵氏占领朝歌至今已经六年,范氏在当地的统治本来就谈不上好,厚敛重税,随着时间的流逝,朝歌人也就渐渐将他们忘掉了,仅剩一些世代服侍范氏的家臣一直念念不忘,赵无恤三月底进朝歌时,还遭到了一场未遂的行刺……
所幸有惊无险,羽林侍卫眉间赤很快就发现了异常,他一脚将刺客踢翻在地,搜出了他怀中暗藏的匕首。
虽然有惊无险,但还是让赵氏家臣大为骇然,朝歌令成抟提议封锁整个朝歌,大索三日,一定要把范氏余党搜捕殆尽。
赵无恤却拒绝了:“暗中索拿即可,不必兴师动众,那样会让朝歌城内的粮价物价剧增的,若百姓心存不满,庇护乱党的人数只会越来越多。”
河东、河内与河南这三地居于天下的中心,好像鼎的三个足,是上古帝王们更迭建都的地方,建国各有数百年乃至上千年,这里土地狭小却肥沃,人口最众,所以当地民俗为小气俭省,熟悉世故,想要得到他们的忠诚,并非易事。
所以消化一块被征服的土地,至少需要一代人,十多年的时间,只能通过各种途径潜移默化地来。赵无恤不求朝歌和河内的百姓像晋阳、温县那样忠于自己,他甚至没有将河内作为主要兵源地,而是当成粮仓,在邺城发展起来之前,赵氏三分之一的粮食来自河内地区。
赵无恤来朝歌,还是为了巡视春耕情况。
不治国不知其难,粮食是让国家、政府、军队运转的必要前提,在这个靠天吃饭的时代,若是哪天河内来一场灾荒,赵无恤的政权就得停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计然是赵氏“计划经济”的总设计师,虽然他的策略看上去也没有太出彩的地方:先减免百姓的赋税,还富于民,再积极引导并奖励农耕,扶持、救助遭遇天灾人祸的人民。让百姓集中力量耕织,让田野得到开垦,粮仓里堆满粮食,百姓殷实富庶。但也不要让百姓没有事情做,荒费人力物力,这是他与任章那极端的”与民休息“矛盾的一点,计然主张用尽民力,创造更大的财富,归政府调度。
打牢了物质基础,才能让军队有充足的准备和训练,从而战胜懈怠而无准备的敌国。历史上,正是靠着计然之策,已经丧失战斗力的越国才能逐渐恢复,完成了灭吴大业,也不知在少了计然后,南方的越王勾践将如何翻盘……
这边,赵无恤早早结束与齐国的战事,迅速解散之前征召来运粮的河内、河北劳役,放他们回到土地上耕作,同时他的眼睛也晓有兴致地看着韩郑之间的角力。
……
郑国,可不是卫国那样的鱼腩角色,弭兵之会后五十年的和平发展,七穆稳定合作的关系,让郑国重新走向兴盛。它已经从“唯强是依”的历史阴影下走了出来,开始奉行子产“国不竞亦陵,何国之为?”的独立外交策略,在春秋末年的国际舞台上比较活跃。
鲁定公六年,郑国灭掉楚的属国许国,同年,周王子朝之乱,郑国趁机伐周之六邑冯、滑、靡、负黍、狐人、阙外,打开了通往伊洛的大门。稍后又与齐、卫结盟,试图摆脱晋国,宋国乐大心之乱时,他们夺取了隙地,筑城六座,虽然在赵氏赢得晋国内战后,不得不归还宋国,但竟再度虎口夺食,得到了上洛地区。
在齐、卫、宋几次内乱和大战越打越弱之际,郑国却不知不觉强大起来,他们最大的损失,也不过是孟诸之战丢掉的一两千兵卒而已。
赵无恤清楚地知道,在原本的历史上,晋国六卿内乱的决战“铁之战”去年才结束,郑国的运粮部队都能逼得百战之师的赵军畏惧,还一度击伤了赵鞅。铁之役中,郑军失利,只是损失了“齐粟”,军队仍拥有一定实力,说明这时郑国的军队十分强大。
这个蒸不烂,煮不热,锤不扁,炒不爆响当当的一粒铜豌豆,连赵无恤也不想第一个去和他们硬碰硬,更别说一直作为三家里战斗力垫底的韩氏了。
所以韩氏会在突袭成皋时被郑国七穆里的年轻一辈将领子姚、子般击败,就不足为奇了。
“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谁让汝等不遵从我的计划行事。”段规惊艳绝伦的战略谋划,却在韩军战术执行上遭到了可耻的失败,导致韩氏尴尬地顿兵于成皋,赵无恤则带着一丝幸灾乐祸,联想起历史上韩氏灭郑的“傲人”的战绩来。
“十六年,郑伐韩,败韩兵于负黍。二十年,韩、赵、魏列为诸侯。二十三年,郑围韩之阳翟”……就在赵襄子轻松灭代,魏文侯轻松灭中山的同时,韩国却和郑国打的旗鼓相当,难分伯仲,多次被郑击败,又折腾了几十年,乘着郑国内部混乱,又丧失了楚魏的庇护,韩国才灭郑成功,那得是整整一百年之后的事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