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5章 猗顿之富(1 / 2)
('ps:第二章
猗顿倒是没有说谎,他确实和号称“陶朱”的子贡相识,那还是六七年前的事情。
他家正巧在鲁曹交界的地区,本是一个穷困潦倒的年轻士人,耕则常饥,桑则常寒,一筹莫展之下,一跺脚,就决定经商。他没什么文化,更没有乡党提携,艰难地做着行商的小本生意,几年下来慢慢有了不少本钱。
猗顿这个人虽然半字不识,却颇有志向,想要做富比诸侯的大商贾,手头这点本钱,需要让它们流动起来,创造更大的财富才行。但是做什么才能致富呢?他胆子也大,便直接跑到陶丘,向当时还在陶丘为赵无恤经营侈靡之业,已有千金之财的子贡请教致富之术。
子贡最初对这个年轻人也没太在意,只是提点他道:“子欲速富,当畜五牸。”意思就是先从贩卖畜养牛羊开始,待牲畜浙渐繁衍壮大,遂可致富。
又说:“我闻晋国赵卿将移主邑于晋阳,晋阳近胡貉北狄,多牛羊犬马,汝不如去那里试试,或许有商机可觅。”
于是奉子贡之言为致富圣经的猗顿,就这么不远千里来到晋阳,在晋阳与楼烦、代国之间做买卖牲畜,再畜养壮大的生意,一两年下来,果然有所起色,已有牛羊百余头!
但随即他又发现,自己被子贡坑了!
那几年里,晋国六卿打成一锅粥,知氏引代戎南下,破霍人,围晋阳。猗顿也成了被殃及的池鱼,困于晋阳城中,好不容易养大的牛羊大半被敌人掳走,剩下几头也被猗顿自己吃了。
战争结束后,他从一个小富商重新一穷二白,不过已经有经验的猗顿也不气馁,再度在边塞内外组织商队,做起了生意。他行走于楼烦和晋阳之间,间或也帮晋阳向句注塞运送辎重粮食,手里的牛羊数量再度回升,已达到数百头之多,就放养在句注山南麓的草场里,家中也日益富裕,上个月还娶了一个十多岁的楼烦少女为妾,日子过的有声有色。
冬天很冷,不适合来经商,就在猗顿在霍人县的温暖居所搂着年轻的妾室,梦到自己终于成了太原最富裕的商贾,衣锦还乡,骄傲地进入陶丘,向天下最成功的商人端木赐自夸自己的创业之路时,如晴天霹雳,他却被猛烈的敲门声惊醒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满地开门一看,猗顿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来者是霍人的县吏,他们身后还有几名面沉如水的黑衣武士。
“猗顿?”
“唯,正是小人……”
黑衣侍卫的首领,一个身材高挑的武士将他上下打量一番,冷笑道:“劳烦你随吾到县寺走一趟,有贵人要见你。”
猗顿唯唯应诺,心里却盘算开了。
商贾在晋国虽然称不上被歧视打压,但地位也着实不高,除非你富至千金,手眼通天,否则随便一个贪婪的大夫县吏就能轻易让你破财丧家。
更何况无商不奸,猗顿这几年在边境做买卖,也称不上手脚干净。
所以突然被官吏登门到访,他心里还是有点紧张的,但毕竟见多识广,面色丝毫没有改变,他请外面的人稍待片刻,他回屋内将鲁缟丝衣换掉,穿着一件陈旧的羊皮裘,狠声嘱咐妾关门好好呆着,随后就换上笑容,乖顺地跟着门外的人往县寺去了。
他已经做了种种猜测:是自己从楼烦买了牛马归来时未在边塞交税的事情暴露了?是往日庇护自己的县吏倒台了?亦或是偷偷运送铜锡农具到代国的事情被察觉了?
猗顿本以为见自己的应该是一个中等的吏,能随意打点过去,若是霍人的县大夫,就有些麻烦了。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他刚进县寺,赵氏的家主,晋国的上卿,鲁国大将军的主父赵无恤,已不耐烦地坐在堂上等他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此时的猗顿年纪不到三十,远没有成长为历史上那个与范蠡并列的巨贾,乍闻眼前的贵人是赵无恤,顿时面色大变,双腿一软,下拜道。
“上卿!小人一向为商本分,冤枉啊!”
赵无恤心中好笑,正所谓“陶朱、猗顿之富”,未来驰名天下,甚至能独立出资开挖运河,承包了整个晋国牲畜贸易和半个安邑盐池,让诸侯卿士也得礼敬三分的商业巨子,如今却是个刚起家不久的年轻商人啊……
他一只手虚抬道:“吾召你前来不是问罪,而是要问问你,对楼烦可熟悉?”
猗顿一怔,知道自己想多了,便立刻擦去差点夺眶而出的泪花,笑道:“熟悉,自然熟悉,小人一年里要来回好几次。不知有何能为上卿效劳的。”
“熟悉便好,吾要找一个熟识塞外地形、部落、风俗的人来咨询,你且坐下,将你所知的统统说来,不得遗漏!”
猗顿便顺从地坐在堂下,他虽然经商小有所得,但仍是个小人物,除了当年与子贡有一面之缘外,与上层大人物并无交集。如今突然被赵无恤召见、赐座、问对,一时间有些飘飘然,又有些忐忑不安。
“听说端木赐就是得到赵上卿提携,才从一介普通行商成为巨贾,又成为能让诸侯分庭抗礼的风云人物的……莫非我今日也要走好运了?”
他就这样结结巴巴的,将自己所见所闻你的楼烦,尽数道来……
“楼烦年代久远,殷商之时便居商正北,周成王时还向宗周进贡过星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问道:“星拖是何物?”
猗顿殷勤地解释道:“便是玉饰的旌旗,楼烦之地有一山产玉,水流将玉石冲下,在河边就能捡到,但色泽远远不如霍山之玉。”
“你知道的还蛮多,倒是和子贡有些类似,与一般只知道求财的商贾不同。”赵无恤笑了笑,比手让猗顿继续说,殊不知光是这句赞扬,就让猗顿欣喜若狂。
猗顿毕竟不是一般人,慢慢地也不紧张了,开始把塞外的风光讲得有声有色,不知不觉连身后的黑衣侍卫也被他的叙述所吸引。
“时至今日,楼烦的活动范围西起大河,东到桑干,南临吕梁山,北至阴山,以畜牧为本业。他们的牲畜较多是马、牛、羊,也有驴、骡等。楼烦人勇猛善战,儿童即能骑羊,拉弓射击鸟和鼠,稍微长大就能射击狐兔,用作食物。成年男子都能拉开弓,全都披挂皮甲,骑着骏马。”
“楼烦可有城郭农田?”
“有!但不多,小人听楼烦人自言,说祖先原本追寻着水草而迁徙,但渐渐也开始在吕梁山北麓和大河沿岸有一些木墙城郭,效仿晋人从事农业,与北上的商贾贸易,用牲畜交换农具和种子。”
赵无恤一笑:“你就售卖这些东西给楼烦,获取牛羊?”
“唯……”
“可曾贩卖过兵器?”
猗顿凛然,心脏狂跳,指天发誓道:“晋阳大夫有过禁令,出塞货殖者,毋载铁、金、锡、革、箭、犁,小人一向守法,岂敢公然违背,绝不曾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不置可否:“我也只是问问,没有最好。你继续说,楼烦有几部,各部间的关系如何?”
“楼烦有十多个部落,每部从数百到数千人不等,互不统属,各有首领,称之为‘君长’,没有文字和书籍,只用言语来约束部众的行动。”
赵无恤点了点头,看来楼烦的习俗和后世的游牧民族并无太多区别,但由于生活在山西西北部,与晋国距离较近,受影响开始逐渐定居,这种情形和代、中山类似。大概再要一百年时间,楼烦各部就能统一成一个松散的联盟,成为赵武灵王时的边患之敌,又被赵国征服,接下来几百年里,中原诸侯纷争,楚汉之交时,还出了不少楼烦籍贯的勇士。
楼烦的情形他知道得差不多了,那个计划也慢慢在心中成型,只待明年时机成熟,至于眼前这个商贾嘛……
的确是个可用之才,有胆有识,假以时日,或许又是一个子贡!成为自己除陶丘外的另一个钱袋子!
嗯……虽然德行比不了子贡,但赵无恤择才,德行只是次要的参考条件,商人嘛,要求那么高干嘛……
赵无恤突然笑了,拍着手里的卷宗,对猗顿道:“代国与晋国敌对,所以我让董子在句注塞进行限制,杜绝与代人的贸易集市,好让代戎得不到中原的兵器、农具,让他们穷困窘迫。但代人又迫切需要这些东西,除了向东边的燕国,东南面的中山求索外,就只能通过商贾走私了,而你,就是霍人最大的走私商吧……”
……
猗顿身体一震,赵上卿接下来的话更让他透心凉。
“我是知道你的,你每隔两个月就会去楼烦贸易一次,但去的地方却不止楼烦。你会带着商队沿着桑干河上游进入代国,将名义上交易给楼烦的货物,交到代人部落手中,以此换取两倍于平时的牲畜,再赶回塞内驯养贩卖,若是一路走到代城,甚至能得三倍四倍。猗顿,你那惹人眼红羡慕的暴富,就来源于此……”
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赵无恤面上和熙的笑容变成冰冷的寒风,让猗顿不由自主地稽首在地,瑟瑟发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作为商贾,你的作为本无可厚非。但货殖虽然没有国界,商人却有自己的祖国,弦高就是个很好的例子,爱财可以,但也不能忘了自己的根本。你若自认为是晋人,我是晋国上卿,若自认为是鲁人,我也是鲁国将军的父亲,有些事做的过分,必须对你严加警告:若是为了一己之利,将邦国,族类的利益出卖给戎狄丑类,那就算我能容你,律法也万万不能忍你!”
“上卿教训的是,小人知罪!”猗顿知道,赵上卿肯定是让人查过自己了,自己过去一年里为了致富做的那些事情都在他眼中,这条小命,也只在上卿一弹指之间。他甚至能感受到身后黑衣武士冰冷的目光,还有随时能出鞘的利剑!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他额头冒出了大滴大滴的汗水,要不要将家财尽数贡献出来,充当赵军粮饷?但赵上卿坐拥数千里江山,能看上自己这点蚂蚱腿肉么?
却听赵无恤又突然问道:“你曾为鲁国农夫,后来才作为商贾,对利益最清楚不过,可知道农夫春种一粒粟,秋天能得几倍之利?”
猗顿一怔,想了想道:“十倍吧……”
“走私严禁的货物给楼烦、代戎,又可以获得几倍之利?”
猗顿一咬牙,承认道:“百倍!”
“百倍,很不错嘛。但你知道么?端木赐过去为我,为赵氏官方经营货殖,却有千倍之利!十年前他只是个卫国的小行商,现如今却是天下最成功的商贾,更是曹国的实际执政者……”
“子贡虽然骤富,却依然急公奉饷,上有利于国,或悯孤怜贫,下有济于民,所以才能得到义商、儒商之称,名扬天下,我也才能放心将陶丘交到他手中。我想说的是,一个人现在的选择,决定了他十年后会成为什么人。猗顿,你做这笔非法生意的时间不长,为恶也还不深,据我所知,也没有出卖晋国情报给带代人,现在回头还来得及……”
猗顿一怔,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赵无恤已经走到他身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之所以对你说教这么多,也是起了爱才之心,我听说你在代地和楼烦遇到晋人为奴隶者,也会想方设法将其赎回,这一点我很赞赏。我可以将你违反禁令之事压下,准许你戴罪立功,为赵氏做事!”
猗顿如蒙大赦,连连稽首道:“小人愿为上卿效死,以赎其罪!不知上卿想让我做什么?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不是什么你必须以命相搏的事……”赵无恤朝门口的黑衣侍卫点了点头,让其中那个身材瘦高的武士过来,又对猗顿说道。
“你之前怎么做商贾的,以后就怎么做,违禁的货物照样运往楼烦。代国也任你继续去,而且要比过去更加深入,除了楼烦各部,还有代城外,代国北面的屠何,东南的无终都要去走走,最好能和当地戎狄君长取得联系,攀上交情,以你的胆量和本事,应该不难罢……”
“这……”猗顿感觉脑子有点乱,不过联系起赵无恤突然出现在霍人,又问自己楼烦之事,他很快就反应过来了,压低声音兴奋地说道:“上卿莫不是……要讨伐代国!?”
他虽然捏着鼻子跟代人做买卖,但这是为了快速致富,官府禁止什么,什么就有利,商人嘛,无利不起早。但打心眼里,他可忘不了正是代人将自己的牲畜抢掠一空,逼得自己困于晋阳,又得重头再来的,更何况战争,往往是让商贾暴富的大机遇!
“让你做的好好做,不该问的不要问。”赵无恤对他可不客气,让猗顿闭嘴后,才将那个黑衣武士介绍给他:“下次出塞,就带着他一起去。”
猗顿猜测着一定是上卿亲信,遂点头哈腰:“不知这位有司如何称呼。”
那武士对猗顿很是看不起,但迫于赵无恤的目光,只能冷冰冰地拱了拱手:“虞喜,请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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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侯午十九年春公元前493年,管涔山北麓的草原。
鞭声响亮,车马辚辚,打南方来了一支相当庞大的车马队伍。一辆辆牛马拉的辎车,上面的货物捆得满满的,每辆大车上面坐着御者,车旁走着护卫,还有几名未着鞍鞯和马镫的骑手。
虞喜第一次来到句注塞外的北疆,不免有些好奇,东张西望。
管涔山北麓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连天空在这个季节都显得分外的高远清爽,芳草如茵,在长风吹动下如波涛般晃动,白云似的羊群在草坡上面流动,令人心旷神怡。
“在晋国鲁国,可难觅如此广阔的草场,若能在此纵马驰骋,也是人生的一大乐事……”
正想着,虞喜突然瞥见草坡上零星点缀着一处处小小的毡帐,这是他所见的第一个部落,更有几个骑马的狄人朝车队驰来,其中一人还拉开了弓弦!
“敌袭!”
话音未落,只见一支乌黑的羽箭落在车队前十余丈外,半截没入土中,箭尾仍在微微颤抖……
出于骑兵的本能,虞喜下意识地就要去拿背后的弓箭还以颜色,
跟他一起来的骑从也都抽出兵刃准备御敌,却被身后的猗顿喊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楼烦人,他们放箭在吾等前方,是在询问吾等是敌是友。”
猗顿下车上前,进入两名楼烦骑士的射程内,一弯腰捡起了那支箭,高高举起,用楼烦戎语大声说着什么。
旁边一位商贾向虞喜解释道:“楼烦人的规矩,把箭举起,就是朋友,把箭折断,便是敌人……”
虞喜点了点头,却未放松警惕,却见那两名楼烦人相互说了一两句话后,一个人纵马回去毛毡帐报信。另一个人则下了马,笑着走过来,将腰间别着的皮囊扔给猗顿,也不知里面是水是酒。
猗顿看上去对楼烦人的规矩很熟悉,也不嫌脏,捧着皮囊喝了大大的一口,伸出大拇指叫了一声好!那楼烦人便放松了警惕,哈哈大笑,如同见了亲兄弟一般,给了猗顿一个大大的熊抱……
等猗顿回来后,面对虞喜疑惑的眼神,他擦了擦嘴角可疑的白色液体,解释道:“楼烦与晋人素无冲突,这些草原上的部族之民十分好客,只要喝了他们的酒,吃了他们的盐,就是部族的朋友。一会到了这个部族的大帐,若被献酒,你一定要喝一点,若是拒绝,则会被楼烦人视为羞辱,说不准当场就拔剑相向呢……”
“不就是一口酒么?”虞喜也是军中汉子,浑然没把此事放在心上,直到他在散发出浓烈牛粪味道的楼烦人帐篷喝了同样的酒后上吐下泻数日,连马都骑不了,只能趴在大车上耻辱地跟着队伍北行,才知道此物的利害。
猗顿对他解释道:“楼烦自君长以下,都以牲畜之肉为主食,偶尔吃粟米野菜,当然,用来酿酒的也不是粮食,而是羊马的奶水,他们称之为酪浆。中国之人刚开始的确会吃不惯。”
虞喜虚弱地不行,瞪着眼前活泼乱跳的奸商怒道:“你为何没事?“
猗顿得意地说道:“想得到楼烦人的信任,让他们将牛羊或赠或卖,当然要表现得和他们一样吃喝了。我在这边行走数年,现在面对羶肉酪浆,也能当做豹胎琼瑶,甚至能尝出别有一番风味来……”
虞喜短时间内自然是消受不了,但军令如山,只能逼迫自己接受,好在到了北上的第五天,他已经慢慢适应草原的食物了,纵然不能甘之若饴,却也能勉强接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这期间,他们一直是沿着大河往北走的,一路上看过来,虞喜发现楼烦人的部族有的富庶有的穷困,同一个部族里也贫富不均。有些部族的帐篷已是破烂不堪,往来人等以老弱妇孺居多,而青壮年中不少还身带残疾,目光幽怨。
“他们发生了什么?”
“不止是楼烦,草原上的戎狄风俗,平常无战事时,则随意游牧,以射猎飞禽走兽为职业;形势紧急时,则人人练习攻战本领,以便侵袭掠夺,这是他们的天性。”
猗顿指着越往北越发广阔无垠的草原对虞喜道:“别看草原如此广阔,如真正适合于耕种的地方少之又少,况且这里地势平坦,春夏暴风雨之强劲是中国之人生平所未见的,楼烦人也会在大河边肥沃的土壤上种下的庄稼,可一旦遇灾,便颗粒无收。因此他们大多只能以部落方式群居才能确保有足够的牛羊,哪里的水草肥美就移居到哪里,几大部族时常为了一片好的草地争得你死我活。数百年间,有的被吞并,有的沦为奴隶,有的则壮大起来,聚集财富,甚至能建立周长数里的大城……”
这些天看过来,虞喜已经深知草原生活之不易,他有些不信地说道:“草原上真的有大城么?”
猗顿笑道:”有,最大的城郭叫做河宗城,在大河源头,由众多湖泊沼泽形成的套子里。那里土地肥沃,不但能放牧牲畜,还能耕耘养活不少人。传说穆天子就曾经缘河北上,去河宗氏之国停留过,祭祀了河伯。听说那里有珍贵的白狐玄貉,更有从更西边贸易过来的上好玉石,若一直往西走,甚至能抵达传说中的昆仑之墟……“
虞喜记得老早之前就听主君给他们讲过周穆王和赵造父西行的故事,所以对”河宗城“和西王母所在的”昆仑之墟“有些向往。但他们这次的目的地并不是那,车队到了大河向西拐弯,犹如玉带围绕的地方,在森林边缘与一个自称“林木中的百姓”,猗顿则统称其为“林胡”的狩猎部族进行贸易补给后,便转而向东,往代国方向去了。
……
虞喜仔细观察,发现车队此时行走在一条东北-西南走向的山脉之北,这座山还算瓮郁苍翠,荫盖四野,不过往西北看去,通过一望无际的草原,却也能看到不知几十几百里外,还有一座山峰如簇,白雪皑皑的巨大山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孤悬域外十天后,虞喜和猗顿的关系倒是近了一些,这个奸商表现出来的见多识广和胆大包天,让虞喜不由心生佩服,猗顿也不放过表现自己见识的机会。
他指着两座山脉道:“东南这一座,中国之人称之为钟山,当地狄胡发音为‘蛮汉’,北面那座,则称之为阴山。从阴山到燕国,东西千余里,天似穹庐,笼盖四野,草木茂盛,多禽兽部族,是贸易牛羊最好的地方!”
“我最远曾去过阴山脚下一个数百、上千人的小部落,名为匈奴,僻居阴山南麓,比起楼烦、河宗之类的小太多,诸夏之史不载其名。匈奴部的君长发系金环、斜披皮裘,他们的风俗看重壮健之人,轻视老弱者,强壮的人吃肥美食物,老年人则吃剩馀之物。所以匈奴女子见到强壮的过路人,也会很乐意为他们脱下皮裙,张开双腿,只为诞下强壮的后裔,他们的家人丈夫甚至乐于见此,还会在帐外吹着胡笳助兴……”
虞喜瞠目结舌,中国虽然野合之风依旧,但也没到这种毫不顾虑的程度,这些戎狄部族果然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狂野无礼仪。
猗顿开玩笑道:“如你这般弓马娴熟的精壮男子,匈奴女子最爱了。”
虞喜却对大老远就能闻到一股羊膻味的戎狄女人毫无兴趣,避之不及,心里念着的还是刚搬到邺城的几名妻妾。
他们就这样一直沿着山脉间的大草原往东走,一直到一处山脉的口子处南拐,虞喜这才得知,自己已经进入了代国之北,名为屠何的附庸部族之地。
然而刚进入这里,他们就遇到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劫掠……
……
这一日清晨,才从扎营的溪水边出发不久,一位打扮成商贾的骑从便发现了异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东北面有五六骑,一直远远吊在车队之后……”
猗顿和虞喜面面相觑,虞喜打马去队伍后一看,果然有五六名身穿毛毡衣服,跨着马匹的狄人跟着。
“对方也不报明来路,只怕是来者不善……”有了赵无恤的支持,猗顿商队人数近百,都是青壮男子,兵刃藏在车里,一旦遇警便是一队武装行商,寻常部族不敢掠其锋芒,所以一路来也没遇到战斗。
然而今天,那前驱的五六名狄骑却不害怕,反而离得更近了,他们勒马长嘶,嘴里发出响亮的唿哨声和大笑,竟然是在挑衅。
虞喜大怒,就要打马去追,然而猗顿却又叫住了他:“不可!这些人如此大胆,身后必然有依仗!”
果然,不多时,那五六骑身后,便出现了层次不齐的马队,人人骑马挎弓,粗略一数,竟有两三百骑之多!
和一路上所见无旗帜号令的小部落不同,虞喜还瞧见,那些骑士中,有人手持一杆小旗,长长的麻布迎风飘扬,上面用不知什么材质的染料,画着一只黄灿灿的东西……
“那是黄罴……”一向胆大包天,遇到小危机也能与商队里众人嬉笑怒骂的猗顿沉下了脸,面色有些凝重。
“对面是东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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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朝的史官也晓有兴致地将这些部族献上的贡品记录下来,在记述到燕毫以北的各族时,他是这么写的:“屠何青熊,东胡黄罴,山戎戎菽……”
屠何和东胡,从周初便是北方知名的大部族,但时至今日,屠何衰落,沦为代国附庸,东胡却依然自由驰骋在大草原上,愈发兴旺。
“这些东胡人是代国以北最强大的部族,分布极广,有三四十部之多,人数不等,常常能聚集数百控弦者。他们喜好劫掠其他部族,代、燕也常受其苦,吾等这次运气不好,大概碰上正在迁徙或狩猎的东胡部落了。”
猗顿是商贾,说完后下意识选择避战:“快走,加快速度到屠何去,他们有座小城,屠何的君长喜欢中国之物,也会庇护吾等!”
但虞喜却是从军事角度来考虑眼前的事:“走是来不及了,那些东胡人大概在半里之外,纵马瞬息便至,若将后背朝向他们,会死的更惨。”
猗顿咬了咬牙:“那该如何是好?要不就舍弃车队里的货物和换到的牛羊皮毛,引诱胡人劫掠,吾等乘机脱困?”
虞喜鄙夷地看了猗顿一眼:“一厢情愿,你可知道,你商队里这五十人,都是赵氏铁骑中的老卒。他们从军数年,大战小战十余次,每个人都立有功勋,均乃伍长以上。”
“若见了些许敌人就落荒而逃,回去以后,吾等还如何御众?如何指挥手下与这些戎狄交战?”
说完,虞喜毅然下令道:“下马,调弓,备鞍,上马镫!听我号令!”
赵无恤有严令,不到情不得已之时,不得在戎狄之地暴露马镫马鞍之事,虞喜谨记,但今日情形,若他们弃辎重而走,却依然会被追上,若被生俘,主君交代的事便要暴露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与其束手就擒,不如冒险一搏!
眼见那五六名东胡斥候仗着身后有两三百部众,便越靠越近,甚至到了一箭之内,虞喜便觅到了机会,在备好鞍镫后一跃而上,双腿一夹马儿,就朝他们径直奔去!
那几名东胡斥候大概没料到对面穿着古怪的车队会突然反抗,更有人送死一般朝他们冲来,顿时懒洋洋地张弓想要将此人射落马下。
然而没料到的是,因为有马具的缘故,虞喜引弓和瞄准的速度比他们这些打小骑在马背上的猎手更加迅速。他弯弓如半月,一支刁钻的箭便嗖一声射了过来,将正要拉弦的一名东胡斥候射落马下!
剩下四人大惊失色,连忙加快了张弓速度,然而因为没有马镫马鞍,慌乱之下反倒手忙脚措,被虞喜又抢先射出一箭,正中一人眼窝!
瞬息之间便损二人,还剩下三人已如临大敌,三箭齐齐瞄准虞喜,朝他射去!
虞喜也不惊慌,伏在马背上躲过一箭,又任凭剩下两箭射中坐骑,随后再度挺身引弓,再度射落一人!
“好!”猗顿也不由失声叫好,赵氏骑兵之威,他今天算从虞喜身上见识到了,不愧是跟了赵上卿整整十年,屡立奇功的虞师帅!
这时候,虞喜身后的骑从们也已经打马上前,飞箭将正欲退却的两名东胡人射死,这五个人为自己的自大付出了代价……
在前驱斥候尽数折损后,对面汹汹而来的东胡部众似乎撞到了一堵空气墙上,立刻止住了马蹄,在数百步外远远看着,犹豫不前。
虞喜没有立刻退回,而是又向前跑出一段距离,昂着头对东胡部族审视一番后,这才打马而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他的马儿,在踏入车队后,却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它刚刚中了两箭,其中一箭还射中了胸间要害。
虞喜丝毫没有犹豫,眼见爱马不能再快速离开,便迅速让人帮助自己卸下马鞍,解开马镫收好,又拔剑出鞘,捅入爱马的脖子,最后连续四下,将钉了马蹄铁的马掌斩掉,放入车上带走。
这个过程里从始至终,东胡部众没有再向车队踏出一步,反倒有序西后退撤离,甚至不再管那五具倒毙的尸体。
总算是有惊无险,虞喜有些发怔地看着他们远去的马屁股,道:“东胡人胆子很小嘛。”
猗顿道:“不是胆子小,而是形势有利就进攻,不利就后退,不以逃跑为羞耻之事,只要有利可得,就不管礼义是否允许,这就是东胡,以及所有胡人的性情。”
在东胡人看来,虞喜一人便轻松杀他们三人,对面近百人,至少有一半是骑马迎来的,自己这两三百部众,只怕要折损过半才能将其拿下,所有退却是很正常的选择。这就好比外出狩猎,遇到猛虎巨熊,在人数不够的情况下,要谨慎地离开,转而去猎取狐兔鹿獐。
虞喜索性让人去砍了五名东胡斥候的首级挂在车头,以威慑再敢来觊觎车队的部落。
不过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这几个辫发呲牙的人头,在进入屠何人的城邑时,却起到了出人意料的作用……
……
屠何是信奉青熊的民族,他们不是“胡”,而是与代人、无终一样的“戎”,游牧性没有东胡、匈奴那样高,有定居农耕,也有城邑,最大的便是屠何邑。
“就为这五个东胡人的头颅,我愿意敬你为勇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操着一口生硬且走调严重的中原话,一位椎髻,穿羊皮左衽,戴着金银饰品的屠何武士对虞喜指手画脚地说着话,不过他会的词汇不多,没一会就恢复了叽里咕噜的戎语。
虞喜莫名其妙地看向猗顿,希望他能翻译翻译。
“他说,这支打着黄罴旗的东胡部落有千余人之多,是从燕山那边迁徙来的,不讲规矩,乱占草场,劫掠部众里聚。屠何的君长深以为患,他们也很痛恨,他就曾亲自带人去寻找这些胡人,斩杀十余,但还是让其余的人逃走了。如今你杀了东胡的人,就是屠何人的朋友。”
末了,猗顿才补充道:“这位是屠何君长的妹夫,新稚狗……”
“狗?”
“今夫戎狄之蓄狗也,多者十有余,寡者五六,然不相害伤。”连晏婴都知道,代国大量畜养狗,屠何作为代王的附庸,也沾染了好狗的习俗,所以眼前这位小酋长才名为狗。
若是后世,但这名字能让人笑背气,可这时代中原晋鲁等国叫尨、彘的人不在少数,所以虞喜也没感到奇怪。他将新稚狗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戎狄小酋长倒是气质不俗,膀壮腰粗,手上满是老茧,一看就是常年练过的。
通过猗顿的翻译,和手势交流,虞喜总算能和新稚狗说上几句话了,这位屠何小酋长曾经去过东面不远处的燕国边市,所以能说一点诸夏言语,甚至识一点文字!在屠何部落里,已经是见识深广绝伦的人物了。
而且他还被誉为屠何第一勇士!
大概是英雄惜英雄,这位新稚狗对单人射杀三胡骑的虞喜很欣赏,接下来几天殷切地为他们在邑中安排住宿,操办饭食,虞喜等人终于吃上阔别已久的新鲜粟米,顿时激动不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猗顿在邑中东奔西走,拜见屠何君长,为携带的货物寻找买家,顺便建立赵无恤要求的间谍网络时,虞喜则被新稚狗邀请去打猎,顺便也看看他的本事。
虞喜即便不用马鞍马镫,也一样骑术射术精湛,那股百战沙场的气势更是让人难以忘怀。他张开两石硬弓,瞄准丛林奔出的猎物中,个头最大的野猪一箭离弦,百步之外野猪应声而倒。
屠何勇士们顿时为他欢呼起来,这个部族也和楼烦人一样豪爽好客,虞喜过去就多次陪伴赵无恤狩猎,是赵军中最善射的人之一,早不是先前面对黑熊战战兢兢的少年了。他不慌不忙的弯弓施射,几乎每一箭都会收走一条猎物的性命。
“没想到,中国之人也有你这样的勇士!喜,你一身本领,何苦跟着那商贾奔波,不如留在屠何,与我一起去杀东胡人,我一定请君长赐你一片草地或农田,若你立功,说不定也能取君长之女!留下来罢!”
面对新稚狗酒宴上突如其来的挽留,赵上卿手下四将之一的虞喜哭笑不得,他已经是大地主了,在鲁国有良田近万亩,一眼望不到边,为他耕作的氓隶佣农数百。在晋国更是拥有一座食邑,上卿还为他在吕梁山附近划了一片草原,大概有两个屠何邑这么大,家中也有妻妾数人,无不是大夫、上士之女,貌美温柔,还为他生了四男三女,这战绩连赵上卿也直言自己很是羡慕……
总之在晋国,虞喜富贵荣华都不缺,如今眼前小酋长用一小片草场和毛毡帐,满是牛马气味的戎女,就想来收买留住他,开玩笑吧!
不过他如今的身份的确是护送猗顿的轻侠武夫,不可暴露,只能尴尬地婉拒道:“我还是愿意穿桑麻右衽,死在父母之邦。”
新稚狗有些不屑:“为此你就甘愿屈尊区区商贾、边吏之下?”
虞喜一转眼珠,反击道:“屠何人也个个忠勇,不是依然要屈尊于代人之下,受代君盘剥驱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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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喜和猗顿一行人在以私人名义与屠何君长、大臣建立友谊后,又去了代城。代人也是半农耕半畜牧的戎族,所以代城不大,只相当于晋国一个县邑大小。因为代君爱慕季嬴,将私情搀和进国事中意气用事,导致代国与晋国的关系紧张,句注塞关闭,但代人对于走私商人的到来还是欢迎的。
商队刚刚抵达代城集市,便被慕名前来抢购中国之物的代人包围了,对这些未来的敌人,虞喜抱有警惕态度,猗顿却见怪不怪。
“这些年来,代人的部落迁徙游牧越来越少,转而在桑干河边定居下来,建立里聚,只可惜他们不太会冶金。所以代人虽然能种点地,但不过刀耕火耘,不事桑麻,织出的旃裘没有晋国之缯絮华美,酪浆肉类吃多了会让肠胃堵塞,也不如米面之持久。只能用犬马和晋国、燕国交换金器、农具,若是边塞断绝,代人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若从宏观上看,和更北方的东胡不同,代地的经济已经和赵、燕、中山联系在了一起,离开了中国之物,很难独立发展。
猗顿又道:“所以虽然代人的君长大臣依然没有冠冕博带等服饰,缺少朝廷礼节,法令约束也少,但假以时日,我看与中国诸侯也区别不大。”
虞喜却是不屑:“戎狄就是戎狄,怎么会变成诸夏呢?”
与虞喜熟识后,猗顿也能大胆地说出自己的看法:“不然,赤狄、长狄等部的人数比不上中等诸侯,然而之所以强大到能灭邢破卫,深入齐鲁,使得华夏不绝如缕,就是因为其衣食与诸侯相异,民风彪悍所至。慢慢地各戎狄之国定居下来,晋国在魏绛主持下开始和戎,以晋国之美食衣帛交换他们的土地,各君长开始喜好诸夏之物,却不知夏物不过什二,则赤狄尽归于晋矣!”
他兴冲冲地设想道:“既然魏绛和戎能成功,以夏变夷未尝不可。若是让我来经营边塞,我就会转而扩大与代、楼烦等戎狄的贸易,让来自中国的物品和文化渗入各部落,再诱使他们定居,鼓励戎狄君长效仿中国,极力修造宫室房屋,必然使民力耗尽,不复早年急则人习骑射的勇猛。到时候突然关闭关塞,禁止商品流入,则戎狄必乱,再以一师临戎城之下,则代国、楼烦等可不战而降!”
猗顿的设想,却是靠经济战来解决问题了,而不是诉诸于武力。
虞喜摇了摇头:“照你的法子,至少得二三十年经营才行,上卿却需要数年内便见成效。还是刀剑比较方便,我看这代国武备也好不到哪去,不单与内部的屠何矛盾重重,代人各部落意见也不总是一致,我若把骑兵都带来,破代并非难事,上卿说的对,对于那些负隅顽抗者,要像冬天一样残忍,用刀刃割下他们的头颅,纵马踏平他们草场农田,再将其妻女据为己有,他们的牛羊则补偿屡遭入寇的边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猗顿有些发怔:”但那样只能征服一时,没法化为己有啊……“
”打仗是吾等的事,你个商贾懂什么?至于攻取后如何经营,你将今日所说献给上卿抉择去罢!”
他们为了避免代人怀疑,所以在代城也没停留太久,很快就离开南下,经由居住在“穷鱼之丘”的无终残部,回到了晋国境内。
“这穷鱼之丘北面是代,西面是晋,南面是中山鲜虞,东面就是燕国,极其重要。”
此地也就是后世的倒马关,也是一条重要关隘,商队走的山间小道,则被称之为“飞狐道”。
一行人今年一月出发,在塞外绕了一圈回到霍人时已是莺****长的二月半了。
新一批移民已从晋阳来到此地,定居下来,后世的忻定盆地广袤无人烟,在草木和树林边放一把火,再稍微耕耘一番,一片好地就有了,县上会分发犁、牲畜和种子,除了鲁国的桃丘外,几个铁工坊陆续在邯郸、长子建立起来,赵氏的农具铁器化渐上正轨,使得开荒速度立半功倍,大片大片森林倒下,更多矿物被挖掘,这就是铁器时代才有的奇迹。
赵氏虽然许诺每户都能得到一百亩赵亩和秦亩一样,相当于现在的0.295市亩,但初来乍到,人力畜力不足以耕耘这么多,移民们只能照料力所能及的土地,等到秋天产出后,官府会以高价收购他们手里的粮食,充作军用。
除了这些民屯外,一同到来的还有军屯,对他们的要求是训练之余自给自足,种够能吃到冬天的粮食。
骑兵倒是不用种地,他们在滹沱河畔的大草场上建立了一个“骑邑”,一千多人,两千匹马在此操练狄服骑射之法,还要分批次跟随猗顿出句注塞,熟悉塞外环境。
和屯田和农夫、戍卒一样,他们都在为秋后马肥时的一场大行动做准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以上这一切,赵无恤都是交给新任的“太原郡守”董安于主持的,也只有董安于有足够的威望让原本各行其是的太原诸县听从调度。
至于他本人,则回到铜鞮与魏、韩两卿碰面,讨论因河西、桃林塞问题,越来越紧张的秦晋关系。在口头上承诺若秦国和知氏残党越过大河攻魏的话,赵韩一定相助后,无恤又奔波到了曹国陶丘,他必须作为仲裁者,参加曹国决定君主制度存废的“公投”……
……
陶丘在国人暴动后,很快就结束了无政府混乱状态,恢复了往日繁荣。没了每年必须交给曹伯的大笔钱帛,市税可以用于城内道路建设,教育推广,以及新的行业鼓励,商路开发。
尤其是从前年开始,随着晋国内战结束,诸侯商贸往来开始复兴,陶丘的贸易额一再升高,也让子贡的声望一日盛过一日。如今的子贡更多以“陶朱”作为自己的正式称呼,而不是充满卫国色彩的端木赐,他这个外来人,总算是在这里站稳了脚跟。
不过距离他真正名正言顺地执掌曹国,还剩下临门一脚。
本来去年赵无恤婚宴上定下,应该去年秋收后就举行公议,决定曹国君主制度存废,然而曹人视曹伯一家为仇寇,本该亲自回来参与的曹伯阳几度被阻拦:听说他要来,曹人不分男女老幼,驾着车,划着船,走着路,自发到曹国边境阻止他。曹伯无奈,求助于赵无恤又得不到迅速回应,只能退让一步,让自己那刚刚成年的儿子代替自己去参加这些公议,于是就一直拖到了今年开春。
除了仲裁者赵无恤外,一同前来旁观的还有曹国的三个友邦鲁、宋、卫,卫国派了公子子南,鲁国来的是年仅六岁的大将军赵操……
而宋国,来的竟是大巫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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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小小少年眼中,久别未见的父亲是可敬可畏的……
却见赵无恤坐于榻上,缓缓问道:“学诗了么?”
赵操连忙低头道:“学了……”
“学了哪些篇章?”
赵操掰着小小的手指道:“夫子说要先将和鲁国有关的诗篇学完,所以学了几篇《大雅》,部分《小雅》,接着还要学《鲁颂》。”
他的老师是子游言偃,此人虽然是南方吴国人,却受延陵季子真传,冠冕博带,与中夏大夫无二,能讲一口正宗的鲁国雅言。赵无恤之所以让言偃做儿子的诗乐老师,是因为他擅长文学,任鲁国武城县令期间,用礼乐教育士民,境内到处有弦歌之声,如今升为曲阜令后,竟也能让一向排外的鲁人心服……
一半外国人,一半鲁人,这就是赵无恤遥控鲁国的制衡之术。
总之,无论是道德还是学识,让言偃来给儿子启蒙,赵无恤还是很放心的,不过究竟学的怎么样,这小子去了鲁国一年半究竟有什么长进,他还是比较关心的。
“维天有汉,监亦有光,这句之后是什么?”
赵操额头冒出了细细的汗,讷讷不答,目光转向坐在父亲旁边的母亲,一身水绿色深衣的伯芈对着他鼓励地点点头。
他想了一会,才道:“是‘跂彼织女,终日七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知道全句是何意么?”
“说的是银河天汉之上,一颗名叫织女的星星!”
“这首《大东》全诗之意呢?”
赵操顿时慌了:“似乎是说鲁国东封之事……”
不止这篇,夫子所教授的《大雅》和《鲁颂》里好多都晦涩难懂,他也问过夫子,夫子说是周公东封的历史,但这历史和星星又有何关系?他可理不顺这之中关联。
赵无恤倒是没有对儿子要求过于苛刻,他终于露出笑容道:”你这年龄主要是记诵和背熟,不懂不要紧,多问便是,若是现在听不懂,等你长大了,自然就懂了,今日也累了,你先下去罢,我从晋国给你带了礼物,你爱吃的甜饼,还有你季嬴姑母为你织的衣裳,佳姑母送你的玩具,一把小弓,说等你回到晋国时,要与她比比箭术……”
赵鞅的幼女赵佳与众不同,年幼时就能抱到榻上和两个男孩一起爬,稍稍长大后,也一点女孩样没有,反而对飞鹰走犬,射箭剑技情有独钟……赵无恤对这个小妹比几个儿女都要溺爱,常叹气说你要是男儿身,我赵氏又多一匹千里驹。
而对于赵操而言,季嬴待他如母,赵佳则如同玩伴一般,他来了鲁国以后,最挂念的就是两位姑母了。他心里一喜,差点跳了起来,还是看见母亲对他摇了摇头,这才恭谨地一拜,小步退下,他的“礼”则是跟着这方面的专家公西赤学的。
少年不知愁滋味,孰不知她母亲伯芈则垂首想着,如今季嬴已经是夫君的侧室夫人,还叫姑母,合适么?等儿子稍大回邺城时,会不会很尴尬?
……
待儿子离开后,赵无恤自己也松了口气,与年幼时对儿子的宠溺相比,他现在和儿子中间,仿佛有了一层隔阂,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权力在让人手握生杀之权的同时,也会带来负面效果,那就是与亲人相聚的时间越来越少了。刚出生几个月的嫡子和女儿他甚至都没多看几眼,更别说长子因为政治原因,被他安排到鲁国,替自己担任“大将军”。鲁国是赵无恤起家的根基,更是未来伐齐的第一线,不放一个赵氏子嗣在那里,不足以显示出他对鲁人的重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些又小气又好面子的鲁人,他最清楚不过了。
他又拉着伯芈的手温和地说道:“薇,这一年多来辛苦你了。”
伯芈作为赵无恤宠妾,却要跟着儿子去曲阜赴任,远离夫君,心里的酸楚自然是有的,但好在她已经将精力从****转移到儿子身上了。在年轻时吃了不少苦的伯芈看来,能有幸生下长子,更被赋予鲁国重任,她当然知道来之不易,既然不能相夫,那就好好育子罢。
眼见儿子慢慢长大,有了几位博学的老师指教,她心里像是含了蜜糖似的。唯一放不下的两件事,一是与赵无恤阔别太久,会不会失去宠爱,影响了儿子的未来?二就是自己的弟弟邢敖,孤身在遥远的吴国,在赵吴关系不复当年的情况下,过的可还好?
它本想提及一二,问问赵无恤能否让已完成诸多使命的弟弟回来,谁料赵上卿的话题却三言两语不离儿子。
“此子还是聪慧的,只是性情木讷本分了些,我也不指望他学问能超过子游、子华,等及冠的时候,在宴饮和外交场合里能用正确的诗和礼应付便可。鲁国人重视礼乐,像我有一次宴飨时箕坐闹了大笑话的事情,可不希望在他身上出现。”
伯芈将话吞回肚子里,掩着嘴咯咯笑了起来,如今赵无恤冠冕堂皇,极其威仪端庄,早已看不出十多年前的跳脱任侠了。此时此刻,也如同所有父亲一般,畅想起儿子的未来,试图为他铺路,让他避免犯下和自己一样的挫折。
“等到了十岁,诗礼都娴熟了,就可以让他读史,我让左丘明将夏商周的君王事迹写成传纪体,再简化一些,划出重点做成通鉴体,正适合有国有家者。读史可以使人明智,鉴以往可以知未来,知道什么事情是执政者该做,什么是不该做的。同时身体也不能拉下,让冉求教他御,虎会教他射,如此便能文武全才。”
“等到十五六岁,就可以让他离开鲁国……”
伯芈听到这里一惊,护犊心切,连忙下拜稽首道:“不知我母女犯了什么错,夫君要让吾等离鲁……”
“你想到哪去了。”赵无恤笑道:“我让当今鲁国的实权人物张孟谈、言偃、冉求、虎会都做他的老师,便是想帮他在鲁国站稳脚跟。待及冠之前,再让他到邺城的临漳学宫学习几年,增长见识。如今的临漳学宫尚在草创,可十年之后,应该是汇聚了天下英才,诸子争鸣之所了!”
但还有话赵无恤没说,到时候他也可以好好让长子留在身边,向他灌输自己的理念,顺便看他是不是可造之材,可则勉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若好逸恶劳,庸碌不可雕刻,那这辈子就做个闲散封君吧,也不必在鲁国,或者任何地方执掌实权了……
……
政治家的生活不仅仅是属于自己和家人的,刚到陶丘第二天,来访者便络绎不绝。先是子贡带着曹国大夫、商贾们前来拜见,赵无恤对他们表示了自己对曹国现状的满意,商业上会继续倾斜,军事上则一如既往的支持,曹国就好好地去军事化,全民努力挣钱即可。
这之后,赵无恤又要轮番接见鲁国那批人,宰予护送赵操来此,他听说晋国建立了太原郡,便兴冲冲地请示,不如将鲁国也划为数郡。
“不行。“赵无恤对此一口回绝,他对宰予的意图一目了然。
鲁国幕府现在的一把手是张孟谈,其次便是虎会、冉求和阚止、宰予,虎会冉求一东一西管军务,阚止管监察,宰予管行政。
他长期以来位列张孟谈之下,又被阚止盯着,虽然不敢生出觊觎之心,却也想自己去主持一片天地。若鲁国合诸县为郡,至多能划出两个郡,宰予必然可以为一郡之首,让宰予这样充满野心家负责半个鲁国,赵无恤如何能放心?
行政区域太细小不易管理,划分过大,也容易造成封疆大吏尾大不掉,东汉州牧割据的情况,不能不引以为戒。所以他才在太原这片特殊的军区先实行,其他地方再等十年二十年,整合晋鲁后再推行不迟。
不过打了一棒,也要给点枣吃,赵无恤又对宰予勉励一番,暗示日后若真的设郡,他便是一郡之首的最佳人选。
宰予等人走后,就轮到卫国人了,公子子南在赵无恤脚边一番哭诉,无非是卫国实在负担不起卫渠了……
赵无恤脸色微变,厅堂中顿时像是冷了几分:”原本计划的工期是三年,如今延长到五年,我已允了,汝等尤不满足,还想得寸进尺?“
“当年有人建议我说,卫国对晋叛服不定,在灵公死后,不如灭其社稷!可我念在卫国乃康叔之后的份上,没有这么做,扶持了蒯聩,对卫国的战争赔偿也不再苛刻,只要求汝等出人力为我挖一条卫渠而已,赵氏和鲁国也出了部分钱帛,如今工期才到一半,竟想半途而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南大骇,稽首道:“上卿息怒,并非是卫国不愿,只是多年鏖战,卫国疲惫不堪,从卫渠动工以来,渠边劳役已倒毙数百人,民间也闹了饥荒,国人百工怨声载道,都对国君不满啊……”
“那是卫侯自己的问题,我的邺令计然先生已经算过,在卫国削减武备兵卒后,赵氏给卫国的粮食钱帛,加上卫国本身的税赋,完全足够一边开挖卫渠,一边维持国内生计。是卫侯自己非要挪动府库的存粮钱帛去修复宫室、苑囿,这才导致入不敷出!公子此次来见我也好,且回去告知卫侯,我不管他想什么办法,三年,我再给他三年时间,一年开挖二十里地,卫渠必须完工!”
对卫国,赵无恤已控制了其经济贸易,还要求卫国去武装化,将人力转而变成运河劳役。民生的怨愤是肯定的,但矛头更多指向了得位不正的卫侯本身。
蒯聩正是得志便猖狂的典型,他不单将遽伯玉等对他不满的著名大夫统统驱逐,逼得他们投奔赵氏。还一如其父亲灵公一般,对卫国民间疾苦漠不关心,在开挖卫渠的同时还肆意妄为,执政孔圉都快愁得掉头发了。
好在卫国富庶,底子厚,这才撑了下来。赵无恤对此一反常态地视而不见,因为卫侯好歹知道谁是大腿,每年的贡赋都没落下,而且对于他而言,卫侯蒯聩拼命挥霍卫康叔遗泽,反而是件好事。
等到卫国士人百姓对公室绝望,到了”时日曷丧,吾及汝偕亡“的程度,就是赵氏吞并卫国之日……
子南垂头丧气地走后,天色近晚,也到歇息的时候了。
昨夜与伯芈久别胜新婚温存了一夜,但今晚,赵无恤却没有往妾室住着的地方去,而是让人开后门静待。
“赵上卿还是这么霸道啊,妾来的时候,正好看到卫人狼狈地离开,哈哈,好似如丧考妣……”
步辇径直被寺人们抬了进来,盈盈细腰,款款巫袍,拢到背后的长发上用红绳打着漂亮的结,环佩叮当声中,南子如约而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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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盈的歌声从她口中哼唱,如同天籁:“维天有汉,监亦有光。跂彼织女,终日七襄。虽则七襄,不成报章。睆彼牵牛,不以服箱……”
她指向遥远的天边,那两颗相隔甚远的明星,略带伤感地说道:“你我像不像牵牛织女二星,每年只有一次相会的机会。”
一回头,却又滑入赵无恤怀中,头枕在宽厚的胸膛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一点没有寻常女子害羞的模样。
赵无恤抚着她柔顺的黑发道:“今日不是七夕,你我不还是相会了么?”
不过他二人相识近十年,产**情也有六年,的确是聚少离多。
南子和赵无恤同年,曾经的年少青春正步入成熟,但这个女人却越发令人着迷,因为身为大巫的缘故,平日吃的多半是素食,身材非但没有丰腴走形,食指从她锁骨上划过,赵无恤只觉得她清瘦了不少,权力压身,很是辛苦啊。
对于南子而言,强大的权威将眼前这个英武的男人塑造得更加出类拔荟,他那熊熊燃烧的野心在和她在一起时更加肆无忌惮,想想他这几年做的事情,卫国亡君破国,齐国被打得丧师失地,晋侯被他玩弄于鼓掌,像一只鸟儿般囚禁在铜鞮宫笼子里,甚至连天子也畏他如虎。
南子眼界很高,也只有眼前这个人,才配与自己同塌而眠啊,他们是如此的般配,就像西王母和穆天子,就像……一对神眷?在预言里加上这句如何?
不过若往伏羲女蜗上扯,他的新夫人“徐嬴”似乎更对应吧……
想到那个赵无恤不顾舆情和世人非议,大张旗鼓内娶的女人,南子就觉得好奇而嫉妒。她甚至觉得赵无恤对自己,还不如对她的一半,但愿乐灵子应付得来,莫要被鹊占鸠巢了,正室夫人和她的赵氏嫡长子,对于赵宋关系而言是很重要的,这一点连南子也无法替代。
这次南子来曹国,不是为了来旁观曹国人闹剧般的大会,也不单单为了与情郎一夜疯狂,她此次前来,担负的使命是寻求赵氏的支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因为打去年起,宋国便切身感受到了来自吴国的威胁!
她轻咳一声,不知该如何开口:“今夜前来,是想问问子泰,宋国应该如何应付吴国?”
赵无恤眉头一皱:“吴国派使者入宋了?”
“然,吴使说愿意吴王与宋国重修旧好,还邀请吾等相助伐陈。从去年八月起,吴国就开始进攻陈国,又向南横扫楚境,一直打到蔡国,重新夺回了这一带,正好是与宋南境毗邻的地方,天道教在那一带有一些信徒,他们不堪战乱北上投奔,我曾听他们讲述那一带的可怕情形,仿佛多年前吴人入宋的重现……”
“还有呢?”
“夫差破越后志得意满,堕会稽后得到一车巨大的骨节,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就送到了宋国来,说是送予公女的礼物,宋人不能识,就派人去叶地询问孔丘,孔丘说,这是防风氏之骨……”
“这是威胁啊……”赵无恤笑了,可惜吴国留下的钉子向氏已经在南子的教徒冲击下灰飞烟灭,吴国的威胁一点实际效果都没有。
但,若吴国这只纸老虎能把宋国吓坏,吓得她们拼命往赵氏怀里钻,倒也不错。
果然,南子对于吴国的咄咄逼人似乎有一些惊惧,她在赵无恤怀中颤抖地问道:“我听说越子勾践已稽首请降,入吴为奴婢,我们宋国,会不会也有那么一日,我会不会也被他强行掳走……”
夫差曾经觊觎南子美貌,想要迎娶她,却被南子以要做大巫为由拒绝,以夫差那好色无厌的性情,对此事大概是念念不忘,必得之而后快!
不过以赵无恤对南子的了解,除非吴人兵临城下,否则这个亲手将宋元公推下高楼的蛇蝎美人,怎么会怕呢?
现如今,她连鬼神之罚也不怕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要装可怜的弱女子也装不像。”被赵无恤在胸前稍微用力捏了下要害,南子才尖叫一下,随即便咯咯地笑了起来。
“吴国的确没什么好怕的,但乐子明却已经被吓破了胆,若不是我,他此刻已经跪在你面前请求发兵拒吴了。”
对无能的大舅哥,赵无恤很是头疼,所幸他还有南子这张牌,好歹能控制住宋国形势,以巫鬼天道维系国内秩序,不让这个赵氏的南方屏障崩溃。
赵无恤为她分析道:“吴国和楚国争夺陈蔡,两个大国相搏,除非内部出了大问题,否则很难出现一边倒的局面。更何况楚王和令尹、司马、叶公都非凡俗之辈,吴王夫差绝不可能速胜,双方来回拉锯,三五年就过去了,夫差想要威胁宋国,威胁你,至少是五年后的事情……”
“但也不能不未雨绸缪。”南子抬起脸,认真地说道。
“等曹国的事情定下后,我可以居中主持,让你连同端木赐、鲁国宰予可以三方会面一次。端木赐提出了一个设想,一个从陶丘连接泗水运河的设想。若能成功,赵氏大军可以从河内一路乘船,直达宋国彭城!将行军花费的时间缩短一半,如此一来,便能保证宋国的安全了。”
但与此同时,也会将宋国的经济和安全置于赵氏的控制下,所以吴国的威胁,反倒是给赵无恤帮了大忙,慌吧,宋国人越慌越好……
南子这才松了口气:“如今一切才刚刚步入正轨,我不能让宋国陷入惧吴的恐慌中。”
“一定的恐慌和畏惧,有时候反倒是好事。”赵无恤微微一笑:“若无内忧,又无外患,宋国人凭什么信奉你,信奉天道,还相信玄王会出世解救他们?”
南子瞪大了眼睛,忽而又转为笑意:“不错,玄王是天道的使者,是玄鸟的后裔,他无所不知,无所不能……那,玄王能不能再给我一样东西呢?”
赵无恤拨开她肩上的长发,调笑道:“欲求不满的宋国圣巫,你还想要何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南子火热的身子整个贴了过来,凑到赵无恤耳边,吹气如兰。
“我想要你给我一个儿子,一个天降的子嗣!”
……
随着大会的日期越来越近,“曹国太子”这下可就尴尬了,他比他父亲聪明一些,很快就看出鲁、卫都是看个热闹而已,真正决定曹国命运的,还是赵无恤。此外宋国因为是赵氏最强大的盟邦,还参与了瓜分曹国,所以或许南子有一点点话语权。
他曾登门刺探赵无恤的态度,却被一句“此事当由曹人自决”挡了回来。便只能转而逢迎宋国人,只可惜南子连他一面都不肯见,她甚至不见任何人,带着一众巫女信徒闭门,说是要为多灾多难的曹国祈福,实则暗地里她的步辇却几乎每夜都会进出赵无恤的居所……
于是在外交上,曹国太子一筹莫展,只能把目光投向他十分陌生的国内。曹国之内还是有支持复辟的人,一些旧公族、大夫是君主的支持者,但他们的话语权却已被剥夺多年,只知道向曹国太子抱怨”国人议政“制度,却不能动之分毫。
”端木赐无君无父之人,孔丘那一套他都学到狗身上了!他竟在陶丘推行新的制度,除了治民的大夫之家和几位大商贾外,按照家世、财产为依据,在曹国划分了五千六百七十一名已冠并满三十岁的男子出来,作为具有议政资格的公民。这些人或是士,或是城外豪长,或是商贾,或是较富庶的百工、农夫……“
归根结底,这有权参与公民大会的五千余人,依然是曹国的少数人,这项制度对妇女、外国人、广大贫民和奴隶而言,是遥不可及的,唯独子贡这种移居陶丘五年以上的大商贾可以例外。
这时候春耕陆续结束,三月初三这天,曹国万人空巷,无论是大夫、豪长、商贾还是农夫百工,都不约而同地涌到陶丘侈靡之所的圆形竞技场,见证这决定历史的时刻。
圆形的竞技场早已不是赵无恤第一次来时的简陋模样了,砖石结构的它一年到头都会举办赛车、赛马、蹴鞠、角抵等项目,吸金无数。因为可容纳的人较多,有权参加此次公议的众人都能站下,还能有一些空隙。
来到这里,看到山呼海啸,早已习惯了这一幕的曹人后,曹国太子就后悔了,这些来陶丘,他自己纯粹是自讨没趣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因为整个过程里,一切都牢牢掌握在子贡的口中,他的一番演讲,已经彻底让曹人信之不疑……
“曹叔振六百年之封,岂能就此终结,若我返回曹国,一定好好善待曹人,让友邦安心。”
竞技场中,在曹国太子一番空口无凭的哀求和保证后,沉默良久的子贡起身,向曹人阐述自己的理由。
“古时将天下看成是主,将君主看作是客,凡是君主一世所经营的,都是为了天下人。现在呢?曹国的国君将自己看作主,将曹人看作是客,敲诈剥夺曹国的骨髓,离散曹人的子女,以供奉自己一人的荒淫享乐……”
“故而吾等驱逐了他,这之后曹人都能得到自己的东西,大夫为政,百工兴业,商贾往来,农夫耕耘,女子事桑麻织造,人人都能得到自己的利益。”
回想起那段让人心潮澎湃的经历,曹人们心有同感。
“但是曹伯却跑到晋国,在上卿和友邦面前哭诉,说这样做不对!”
“难道吾等这样做真的不对么?”子贡手里拿着铜皮喇叭,让自己的声音能扩大一些,好让数千人都能听到,一时间,竞技场内的曹人交头接耳。
子贡继续反问道:“难道以昊天上帝之明,却在千千万万的百姓之中,只偏爱君主的一人一氏么?”
他加重了声音:“不!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
一时间,整个大会寂静了下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正如泰誓所言:****受,洪惟作威,乃汝世仇!”
子贡重重指着看台上脸色煞白的曹国太子,“我今日也要说,****阳,洪惟作威,乃汝世仇!公孙疆是****,曹伯就是民贼!无论说的如何花言巧语,汝等,永远休想再回来残民!”
他振臂高呼:“曹国非独夫民贼之曹国,乃曹人之曹国!”
“曹国非一人之曹国,乃曹人之曹国!”
如夏天的暴雨一般,陶丘“公民”们手里一人一枚的孔方钱洪流般扔向子贡所在的位置,淹没了最后寥寥无几的海贝:支持共和者投铜钱,支持曹伯或太子归来为君者则投海贝……
虽然计吏还在走过场般的统计数目,好公之于众,但局势已定,曹国君主复辟势力的小小反扑以惨败告终,曹国太子差点晕厥,在侍从搀扶从开始离席。
“如何?”赵无恤坐在客席之首,左边是儿子,右边则是玄衣白袍,一脸肃穆的南子。
“在我看来,只是早已注定结果的一场戏罢了,曹国已是上卿的钱袋,且对子泰言听计从,赵氏自然不会再让曹伯父子回来。”
或许是觉察到隔着赵无恤的赵操在抬眼好奇又惧怕地看着她,南子面纱后莞尔一笑:“虽然不明白上卿为何力挺子贡,但因为上卿的缘故,宋国对此没有异议,也不会干涉曹国内政……”
仿佛在谈论天气般轻描淡写,南子继续笑道:“但若曹国这股无君无父的逆流胆敢越境传播到宋国,在商丘街头也说出同样的话,那我便会毫不犹豫地将其镇压,绑到木架上活活烧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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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将反对君主制的人送上火刑架?”想起南子那充满威胁的话,赵无恤就感到好笑。
宋国有自己底线,这毋庸置疑,在赵无恤的眼中,南子就是一只领地欲极强的狐狸,她牢牢看着自己那一亩三分地,对任何试图越线的人、势力、思想都视为仇寇……
这个女人太缺乏安全感了,狂热的天道教徒和宋人对公室的敬重是支撑她权力的两个支点,缺一不可,更不容许被外来的激进思想腐蚀破坏。所以她才将孔丘驱逐出去,也是怕孔子呆久了,会形成一股与她作对的逆流。
不过子贡在稍后向几个邻国做出了保证:驱逐君主,建立共和行政是曹国的特殊国情决定的,绝不会向外传播,陶丘人今后只对扩大生意,以及铜钱掉落到钱罐里的声音感兴趣。
信也好不信也罢,鲁、卫、宋都只能接受这个事实,因为他们三国都是赵氏主导的中原秩序中的一员,鲁宋位列第二阶梯,卫国则还在更低的位置。赵无恤既要求他们睦邻友善,但又不禁止他们的矛盾和竞争,三国相互提防,对于赵氏而言反倒是好事。
“菏水”的开挖计划也在稍后敲定,这次卫国没有参与的必要,赵无恤为中介,曹、鲁、宋举行了一次三边会谈,出于对吴国的恐惧,对自己武力不够自信的宋国很需要赵氏庇护,南子极力支持菏水计划。
鲁国方面虽然觉得菏水可有可无,毕竟它只是在鲁国南鄙擦了个边,对于鲁都曲阜的经济提升着实不高。但此事是赵无恤支持推动的,宰予当然不会自讨没趣,立刻双手赞成。
赵无恤敲定大局后便做了甩手掌柜,将运河的经费和人力分配交给三方自己去争吵解决,先做好充分准备,等在卫渠开挖完成后才正式动工。
在赵无恤的计划中,等到卫渠完成,赵氏的战略重心才会东移到齐、鲁。等菏水完成后,他的目光才会正式放到宋国、泗上、徐地去。
时代所限,他的战略必须以运河、道路为前提的,若不想让赵氏“其兴也勃,其亡也忽”,他就必须耐下心,一步一步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最先需待解决的,还是晋国之北的戎狄之邦,翦除他们不但可以扩土地,得人口、牲畜、马匹和各式战争资源,打着征服戎狄的名义凝聚赵氏人心荣誉,还能避免诸侯惊惧不安,让他们过早联合,来一出五国伐赵。
更重要的是……
“代、中山与我同在冀州之地,鸡犬相闻,关隘相邻,这卧榻之侧,岂可许他人鼾睡!?”
……
若说谁能在赵上卿身边酣睡,那么除了他的妻妾夫人外,就是儿女了。
五月初的邺城,蝉鸣响彻街巷。清凉的屋子里,只有八个月大的赵恒粉雕玉琢,躺在摇篮里呼呼大睡,全然不知刚刚从陶丘归来的父亲正站在边上凝视自己。
“月余未见,又大了几分……”一支大手刮了刮他的鼻子,对于自己的嫡长子,赵无恤表现出了极大的喜爱,此子比他的兄长赵操好动,眼睛里也透着几分机灵,就是不知道长大以后会怎样。
只可惜,就是身体不大好,从出生到现在,一直多病多灾……
“刚刚结束一场小儿感冒,所幸有惊无险,只望他满岁前能平平安安……”
乐灵子已不单是赵氏的正室夫人,还是一儿一女的母亲。她散发母性光辉的面上带着忧虑,从做完月子能下床起,她便从傅姆手中接过抚育儿子的任务。这孩子刚出生不久就遇到肺炎,之后每隔两个月就会有一场小病,为此赵氏全族和家臣都忧心忡忡,赵无恤甚至亲自去赵氏家庙祈求先祖保佑。
好在赵无恤有一位医术高明的妻子,赵恒几次在危险的边缘,都被乐灵子拉了回来。她没有关心则乱,依然冷静地下针,让赵无恤得以避免经历这时代几乎人人都经历过的丧子之痛:他虽然是后世人,但对于医术的认知仅仅局限于科普,儿子生病,他也同样抓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温柔地用额头试了试儿子的体温,又给他整了整薄被后,乐灵子转身,面色严肃,对着赵无恤下拜行礼。
无恤连忙搀住了她:“灵子,这是做什么?”
她垂首说道:“恒儿虽然无碍,但每每看到他,妾便联想到邺城之中的绛都移民,曾有丧子之疼者,十有八九!晋、鲁、宋列国,更不知凡几……”
赵无恤沉重地点了点头,没错,受医疗卫生条件所限,古代的儿童早夭比例是惊人的,赵无恤知道后世出土的秦简《日书》里,对初生子女健康前景的关心和祈求占了很大篇幅,“生子,子死”“以生子,子死,不产”,类似的记述遍布全书。
“生子不举”,是相当普遍的社会现象,十多年来,赵无恤所见甚多,不单是百姓氓隶,连条件较好的天子、诸侯、卿大夫家中,也不乏子女早夭。多妻和多子,何尝不是对这种现象恐惧而导致的无奈保险?赵无恤只有两个儿子,以后会有几个,亦或是没有也说不准,所以他才在嫡长子身体不好的情况下,加大对庶长子的培养重视,都是为了以防万一啊……
这种残酷的自然选择,直到工业革命后,人类才能突破它!
但没有人能眼睁睁地看着家族和邦国的未来接二连三地死去,留下小小坟冢却无动于衷!
幼吾幼,以及人之幼,乐灵子有这样的胸襟,赵无恤是欣慰的,这才是君主夫人该有的样子。
他将乐灵子扶起来,温柔地说道:“你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
“夫子虽然已经在医馆里设置了小儿医,与带下医、耳目痹医,以及口齿、体疗、疮肿等并列,但仍嫌不够。就比如说这邺城,虽然遍地医馆,也有几十名灵鹊坐镇,但碰上小儿病症,若无几年从医经验,依旧难以下手,因为孩童不比大人,可以随便下针吃药,一不小心就会留下后遗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经过两次怀胎十月,有了一双儿女后,乐灵子对医术的理解和心境已经大有不同。
“你想加大对小儿医的培养?”
“不单是小儿医,还得从源头做起,我已经让宫女去查过,妇人难产,亦或是条件太差,产房太肮脏导致细蛊感染,也是生儿女不举的重要原因。”
“你有何打算,继续说下去。”只要自己的夫人妻妾们不干政,想做一点事情赵无恤是会鼓励的,沉默寡言,僻居深宫的生育机器?夫人们的影响和用处当不止于此。
乐灵子轻咳一声后,将整理好的思路向丈夫全盘托出。
“其一,当重视带下医妇科医,比如在接生方面,必须推广一些行之有效的办法,规避陋习。妾在两次生产后也有了经验,写下了一篇万余字的《生产要旨》,养胎,临产,产时,产后四部分,可以作为带下医学习的依据。还有夫让人发明的助产钳,也应该推而广之!”
乐灵子小心地观察赵无恤的表情,毕竟以她的生产经历为原材料写出来的接生之法,赵上卿会不会暴跳如雷,将其视为耻辱秘密,勒令不得外传。
不过赵无恤却没有任何动怒的迹象,只是认真地听着。
乐灵子松了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这时代接生的最大缺陷在于对消毒缺乏必要的认识和基本手段,常会引起产妇的产褥热等疾病。特别是遇到难产,没有相应的技术,有的因袭旧法生硬拉扯,甚至用称钩子钩,有的求神弄鬼借助巫术,造成产妇和婴儿的大量死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想起自己差点难产的经历,乐灵子心有余悸,好在女婢傅姆都听她指挥,乐灵子就是这么一边大声痛呼用力,一边低头观察好指点她们。
产房外的赵无恤在心急如焚之余,也早已凭借后世记忆,让人做出了木制的产钳来备用。此物有两个扁平的叶片,稍稍弯曲,与胎儿的头形相吻合,它能轻柔而牢固地牵引头部,一旦胎儿的头部露出后,身体的其他部分就很容易顺势产出,赵恒就是这样生出来的,感谢昊天,母子平安。
“其二,由于医者中男多女少,故而带下医实际上很少参与接生和照顾产妇、婴儿,多半是产妇家人和请来的巫师、产婆代劳。她们编造出了很多生育禁忌,有的禁止在家中生孩子,临产妇人被要求搬到家外树下,或搬到灶间、牲畜棚;有的地方禁止在床上生产,产妇要移到地上,铺垫的只是些稻草、灶灰、黄土……”
如今恶劣的环境下,母子双亡的比例焉能不低?说着说着,乐灵子已经咬牙切齿起来,不单是懂得扁鹊的医术,在赵无恤”细蛊“致病说影响下,她对这万病的由来已经有了清晰的认识,奈何,认识到这一点的人仅仅少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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