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1章 君子安而不忘危(2 / 2)
孔姣有些不忍,想要请求赵无恤让艅艎上的人马下去一些,让纤夫们的前进更容易点,却被赵无恤的卫尉漆万以安全为由拒绝了。
赵无恤对不处于自己直接统治下的卫人也没太多怜悯,他们可不是他的子民,这些人在卫灵公带领下,曾与赵氏作对多年,现在付出的一切,只不过是战败者的代价而已。
“纤夫都以拉船为生,比起卫国北部还在泥地里挣扎的黎民来说,他们过得着实不错,赵氏在工钱上从不苛刻。卫渠也由此成为拉动两岸经济的动脉,否则卫国的境况,只怕比现在还不如。”
孔姣只能抱着女儿回到船舱,不忍看到这一幕,同时祈求快来一场西北风,或者船队早点滑到濮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风虽然没刮,但濮阳,终于还是到了。
……
孔姣本以为地方上穷苦,到了濮阳这卫侯所在之地会有所不同,就像邺城郊外和邺城内部的区别一样,没想到也是差不多的样子。
进城之后,也没有让人觉得濮阳有什么煌然气象,入春后下过几场雨,运河港口附近的黄土路面被弄湿后边的泥泞不堪,而且窥见的里巷里也垃圾遍地,加上每家每户都弃灰于道无人管理,偶一起风,立刻尘土扬天,让从环境优越的邺城来到这里的孔姣母女很不舒服。
她同时也恍然大悟,原来,邺城,已经是世上规划最好的都邑了……
出了赵氏领地,其余各处都一个样。
“孑孑干旌,在浚之城。素丝祝之,良马六之……”撇开濮阳墙垣内宫室表明的光鲜不提,穷苦人居住的里闾也不比卫渠沿途好多少,一样的破烂。不少乞丐聚集在城内,一看到有外人进城,立刻蜂拥围上来,嘴里说着哀求的话语,眼睛却瞥向了客商的辎车行李。
然而赵卿的仪仗可不是他们敢过来觊觎的,赵氏在卫国驻扎了一师军队,一半管理运河防务,另一半就在濮阳,监视卫侯和卫国卿大夫。
鼓角高奏,搅动了濮阳这乱糟糟的空气,赵无恤的车舆在濮阳外郭运河港口旁新盖起的堡垒前停了,赵氏驻卫国的统帅赵伊带着文武僚吏,前来迎接赵上卿大驾。
“弟拜见堂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名身穿镀金铜甲与红色大氅、胡子拉碴的中年师帅下拜顿首,身后还有一群人,不敢抬眼窥视赵卿。
赵无恤将他扶起来,上下打量一番后笑道:“子尹丰腴了,还蓄了须。”
赵伊竖立的鬓须长满整个下巴,浓厚有如狮子的鬃毛,头上的发髻倒是梳理得一丝不苟,一对眼睛染在酒色浸淫下不如当年炯炯有神。
他无奈地拍了拍鼓起的腹围笑道:”堂兄将我放在这卫国,又无仗打,自然就髀肉复生了。“
“说不定今年或明年,你就又能上阵杀敌了。”
赵无恤意味深长地说了这句话后,打量了一眼面前的壁垒,这座包砖的小邑,是赵氏军队在卫国的大本营。
“进去罢,子尹,与我好好谈谈卫国的近况。”
赵伊会意,跟着赵无恤入内,在身后随从知趣地离开数步远后,他便在赵无恤耳边小声说道:“不瞒堂兄,卫国现在的情形,就像是煮沸的一口大鼎,只需要吾等再添一把火,对卫侯的滚烫民愤就能满溢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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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卫侯蒯聩是赵无恤一手扶持上台的,虽然这几年因为苦于卫国要交纳的“贡献”高昂而对赵氏有些不满,但晋国作为卫国的盟主,赵上卿亲自来访,他也不敢怠慢。卫侯和群臣本来打算倒履相迎,在宫中大办筵席,谁料赵无恤却以长途旅行身体疲惫为由婉拒,于是为他接风的宴会便改到了次日。
是夜,赵无恤就在赵氏控制的“运河区”内巡游了一番。
卫渠穿过了濮阳被赵军摧毁的外墙,途经外郭,又继续向东南流淌,城内这一里长,半里宽的“运河区”,俨然成了晋国的租界,防务治安由赵氏驻卫军队管辖,与濮阳其他街区有木栅栏相隔,里面的居民也多是晋、鲁、曹的商贾,卫渠开通的这半年间,他们便像被尸体吸引的乌鸦一般席卷而来,占据最好的泊位,将卫国的特产运去朝歌、郓城。
在这片区域内犯了法,卫国官府管不了,得由赵氏特派的理官审理,已成为卫国唯一通行货币的五铢钱也在这里被铸造,运往卫国各邑。
而这片“租界”的核心,自然是包砖的坞堡了,入夜后,赵无恤便与赵伊同住,听他说着卫国的近况。
“自从半年前卫渠修好后,卫国对晋国的战争赔偿也宣告结束,以后除了缴纳岁币职贡外,卫人不再需要为赵氏服役。然而这边卫人才放下挖掘运河的锄,刚收完粮食歇息了月余,卫侯便再度征召他们,说要重修新台……”
“新台有泚,河水弥弥”,新台是卫国最著名的行宫,是卫宣公为纳齐国美女宣姜所筑,在十年前的战乱里,新台被荒废破坏,卫侯蒯聩继位后,因为要全民进行战争赔款,挖掘卫渠,没有机会修台,如今义务结束,他终于可以为自己动用民力了。
于是卫人怨声载道,不少人为了逃避苦役,甚至开始越过国境,朝晋、鲁、曹等国逃去,光是赵氏河内,就接收了好几百户。
对逃往赵氏的民户,卫侯蒯聩不敢追回,只能对剩下的人越发残酷地役使,修新台,修帝丘城池,修宫室。恰逢卫国执政孔圉生病不能理事,卫侯控制了朝政,他忍了几年的欲望终于这半年间爆发。
农民不够劳役,甚至连商贾、工匠也被波及,于是卫人只能愤怒地唱着《式微》,郁郁劳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些曾经反抗过卫侯军队的城邑更是凄惨,力役数倍于卫灵公之时,丁男被甲,丁女转输,苦不聊生,自经于道边树木之上,死者相望……”
赵无恤听着赵伊描述卫侯蒯聩的这些做法,明白为何来帝丘的一路上,卫国城邑里闾如此凋敝了,不由冷笑道:“倒行逆施。”
至于心里,对此人的评价只有“作死”二字了。没记错的话,在历史上,蒯聩也是靠了赵鞅的力量回到卫国为君,却反过来咬了赵氏一口,与赵鞅决裂。他得罪大邦之余,对内也极其苛刻压榨,最后逼得愤怒的工匠拿起武器造反,驱逐了他。
看来历史虽然改变,但蒯聩这个作死小能手却不失其本色啊。
赵伊对蒯聩也很不齿,此人对赵氏的暗藏不满与日俱增,已经数次与他产生冲突,据说此次蒯聩还可能向赵无恤请求,把赵伊调走……
他继续说道:“蒯聩不仅疯狂役使民众,对待国内的卿大夫,也极其苛刻。”
卫侯蒯聩心胸狭窄,他因为惹怒卫灵公而出奔赵氏,居外数年,最后靠着赵军打进帝丘,继位伊始,就说:“寡人居外久矣,二三子亦尝闻之乎?”他抱怨卫国卿大夫以前不迎立自己,便打算借赵氏的力量尽诛异己。
此举惹得一大批卫国大夫或死或逃,卫国的公族势力受到了很大打击。
当时,贤者蘧伯玉也在打击报复之列,蘧伯玉的原则是君主有道,则出仕辅政治国;君主无道,则心怀正气,归隐山林。于是他也跑到赵氏,在环境优雅的临漳学宫大隐。
在蘧伯玉看来,卫灵公那样的君还不算糊涂到不可救药,但蒯聩,却连卫灵公都不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便是蒯聩给卫国从大夫到平民的感官,唯一的好处就是,卫灵公给卫国带来了战争,而蒯聩却带来了和平,宁做太平犬,不为乱世人,卫国人只能忍耐。
但蒯聩却仿佛在挑战他们的底线,混账事情是一件接一件。
“比如去年冬至日,蒯聩登上刚重修的楼台远望,见到帝丘附近的戎州。他见有些左衽之人出出进进,便问是怎么回事,有人告诉他是戎人的居邑。蒯聩便大怒道:寡人乃宗周姬姓,与戎人为仇,帝丘左近,岂能有戎邑存在?于是便派人强行堕毁戎州,曾帮蒯聩归国的戎人大冷天无处可去,只能逃亡附近山林川泽,蒯聩又派人去驱赶……”
赵无恤哭笑不得,没想到这蒯聩还有几分大诸夏民族主义情绪,可惜那些戎人本就是蒯聩花钱请来的雇佣兵,也是他手里不多的能拿出来与卫国卿大夫对抗的力量,看不顺眼就驱逐了,简直是自断一臂啊。
“蒯聩左臂已断,而他的右臂孔氏,也被他打压下去,不敢再过问朝政了。”
当年蒯聩能归国为君,他的姐夫孔圉出力不小,时候孔圉做了卫国执政,刚开始几年,也将卫国打理得井井有条,只等完成卫渠工程后就恢复战前的繁荣。
谁想蒯聩治国无方,却不想做“政由宁氏,祭由寡人”的傀儡,对孔圉,从一开始的依赖,慢慢变成深恶痛绝,觉得他专了卫国的权。便开始培植卫国的老牌贵族石氏,排挤孔圉,几次跟他对着干,将孔圉气得卧床不起。
去年,蒯聩终于夺了姐夫的权,却食言而肥,没有把执政之位给卫国次卿石圃,反倒给了自己的宠臣。
石圃那个气啊,作死小能手终于将孔、石两个卫国最大的卿族得罪了个遍,孔圉是个和善的老好人,再怎么气愤都还站在国君这边,只求儿子能继任卿位就行。石圃却已经和卫侯势如水火,据说他在暗中支持卫灵公的另一个儿子公子郢,希望他替代蒯聩为君……
“石圃曾就此事来找过我,希望得到赵氏支持,届时卫国对赵氏一切不变。“赵伊对赵无恤说道:“若上卿有意让卫国换君,只需要石圃联合城中不堪蒯聩劳役的国人、工匠,便可以让卫国换了乾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沉思片刻后道:“公子郢此人如何?”
赵伊举起大拇指道:“一表人才,天资聪慧,胜过蒯聩无数。卫灵公晚年时曾郊游,让公子郢驾车。卫灵公怨恨太子逃亡,就对公子郢说要立他为太子,上卿猜公子郢怎么说?”
“他怎么回答?”
“公子郢回答道:郢不够格,不能辱没社稷。灵公怒,说此乃君命,不可违抗!公子郢再度辞让,说兄长蒯聩的儿子公孙辄尚在,小子不敢担当此重任……”
赵无恤赞叹道:“贤载,和当年的曹公子减,吴公子季札让君位如出一辙,他在民间风评也不错罢。”
赵伊点头道:“然,正因如此,公子郢才赢得了卫人的好感,更有石氏支持,他若能继位,或能让卫国兴旺些。”他对礼貌的公子郢倒是挺有好感的,若是一定要求他和其中一人合作,赵伊更愿意坐在君榻上的是公子郢。
赵无恤沉思片刻,遗憾地叹了口气:”真是可惜,既然如此贤明,那就更不能让他做卫君了。”
不仅如此,明日卫侯在宫中为他接风,他便要装作醉酒,将石氏要扶持公子郢的消息透露给蒯聩!在这个沸鼎里,再添一把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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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孔姣醒来时,发现丈夫已经不在身边了。
她不由暗自责备,身为媵妾,从小受父母妇德教育,必须早起伺候丈夫起居,怎能贪睡比他晚起呢?
其实就算出门在外,赵无恤也睡得很浅,从不恋于床笫,他天亮前就起床,坐到外间书房里,蜷在烛光下,忘我地老旧的竹简或新出的纸质书籍——读书,这也是孔姣与丈夫不多的共同爱好。他还会乘着朝霞,在羽林侍卫陪同外出散步,直到被孔姣熬制的甜米粥吸引回来。
据他说,之所以起这么早,是因为这能让他不要松懈于温柔乡中,而晨曦也有助于人思考问题。
他思考的究竟是什么?从赵无恤深邃的目光里,孔姣却看不出所以然来,但她女人的直觉告诉自己,她绝不会想知道。
吃完朝食后,赵无恤突然宣称,要带着她一起进入卫宫,去参加卫侯为他准备的接风宴飨。
“妾去只怕不太合适……”孔姣一惊,手里的巾绞到了一起。嫁入赵氏八年来,她一直作为一个低调的媵妾存在,参加的宴饮虽然很多,但每次都作为乐灵子,或者季嬴的陪衬存在,沉默地吃着少许食物,乖巧地听别人说话,轻易不发言,因为母亲曾告诉她,言多必失,倾听反而更重要,倾听丈夫,倾听旁人,未来还要倾听自己的儿女。
“有什么不合适的?吾要与卫侯和卫国卿大夫同堂宴饮,汝也要与卫侯夫人,各卿夫人在殿后共食,这是要习以为常的事。”赵无恤却浑然不在意,反正他在濮阳呆的时间,也就这么一天而已,就卫国这些即将凋零的贵族,随意应付一下就行。
孔姣无从拒绝。
“如此真的好么?”在去往卫宫的马车上,穿上合适的衣服,孔姣抱着女儿,用不确定的语气扪心自问。
但她的目光很快就被装点得富丽堂皇的卫国宫室吸引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卫国自从卫懿公亡于狄人,卫文公迁至帝丘以来,至今已有一百五十多年,传袭了九代。虽然现在卫国日削月剥,领土只有以前的三分之二,算是个小国,可毕竟立国这么长时间了,宫室里的建筑还是很雄伟华丽的。加上这一代卫侯近年大兴土木,所以孔姣目光所见之处,但见高台耸立,层楼疏阁,连栋结阶。
宫中掘土凿池,种木为林,春风掠过池林,拂人面目,极是温暖,并带来花苑中之花香,兽室中的兽鸣。远处的楼上台中,近处的路边廊间,时不时能看见穿纨服,踏丝履的寺人、女婢也奢华美丽,一个个捧物而趋行,见到他们车驾便下拜行礼。
孔姣有些震惊,并非震惊此地的繁华,而是震惊于卫国外间如此民生凋敝,原来财富都被集中到了这里!
这和邺城“藏富于民”的宗旨完全背道而驰,她有些接受不能。
有这么多精力财富,不应该像邺城一样,多修一点水利沟渠,多盖一点蒙学乡社,多培养几个救人为业的医者么?
她有些想不通,不知不觉间,孔姣脱胎于孔子教育的思维,已经被赵无恤和邺城同化了许多,世间许多正常的事,在她看来,成了病态的异化……
车马沿着宫中的大道直行,穿堂过院,来到了正殿外,在这里,卫侯早已带着群臣相迎。
孔姣在鲁国时总听人言世卿世禄,在那个时候,三桓在孔姣眼中,已经是鲁国至富至强的存在了,时至如今,她终于清晰地意识到,真正大国上卿的地位和荣光,绝不是三桓那种小家小户能比得了的。
卫侯蒯聩堂堂一国之君,见到赵无恤却得摊着笑脸,态度卑微,卫国众人也无不恭恭敬敬。毕竟卫国之前几年被赵军揍得最狠,赵鞅每次过境都会大肆劫掠,那神出鬼没的骑兵更如入无人之境,赵无恤攻破帝丘城墙的余威仍然留在他们心底。
赵无恤犹如群星捧月,被卫侯和群臣簇拥着去了正殿,他是今天的主角。孔姣无助地看了丈夫一眼,随即就得将所有精力用于应付身边叽叽喳喳的贵妇人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也是今天的主角。
在礼制中规定,正式场合时,侯、伯的夫人穿榆狄,其余妇女穿衣的原则是夫尊于朝,妻荣于室,根据丈夫地位的高低穿其相应的命服,比如卿的妻子穿鞠衣,大夫的妻子穿檀衣,士的妻子穿椽衣,所以今天孔姣穿的是明黄色的鞠衣,简约而得体。
进了偏殿后,留着一头浓郁乌发的卫侯夫人吕姜笑着请她在贵宾席位就坐,孔姣在推让无果后跪坐下来,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和女儿的衣角拉整齐。
她左右尽是一群陌生的涂满脂粉的妇人脸庞,她们像是一群兴奋的母鸡,红艳艳的唇上开开合说个不停,让她头晕目眩,只能勉强露出笑容,通过命服的不同来判断身边的人身份,从而给出恰当的回应。
有资格坐在孔姣身边的,自然是卿族的夫人们了,卫国虽然衰败,但世卿却不少,什么石氏、孙氏、孔氏、北宫氏、太叔氏、公叔氏……孔姣虽然对成为宴饮的中心有些不习惯,但她早年在家中时,在父亲的耳渲目染下,对各国卿族世系却也如数家珍,所以还算能应付得体。
孙氏、北宫氏、太叔氏、公叔氏都衰弱了,只有孔氏和石氏最为强大,其中孔氏的夫人是伯姬,也是当今卫侯的姐姐,她与卫侯夫人关系最佳,至于卫卿石圃的夫人,身边却冷冷清清,与吕姜的关系也不咸不淡。
但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点,身边的这些卫卿之妇,都希望通过她讨好赵无恤,现在中原最有权势的人,从而为自家夫君牟利。
在意识到这一点后,孔姣心情有些复杂,又是为丈夫自豪,又是为父亲悲哀。她父亲孔子也曾来过卫国,只为求得卫侯一次召见,却迟迟不得重用,除了遽伯玉等老朋友外,这些油光满面的卫国贵族可曾正眼瞧过他?
反观赵无恤,一举手一投足间,都能让卫国君臣心惊胆战,连带着自己也被捧为贵客。
现在父亲又在哪里呢?听说他在遥远的楚国叶县,现在看到的,可是与自己一样的月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们弄错了,我只是一介媵妾啊。”她心中如是说,若是季嬴和乐灵子在,一定能很好地应付这种场合吧,与她这只不起眼的小鸽子相比,她们如凤凰、孔雀,是天生的贵族,高贵而优雅。
孔姣闭上眼,回忆父亲的容颜,有些模糊了,若她的身份只是孔子的女儿,而不是赵无恤的媵妾,如今只怕仅能站在殿外,和那些捧着餐具的女婢聊聊天……
或许那样反而更轻松些,不必被头顶高高的云鬓压得脖子发酸,也不容牵扯出勉强的笑容应付众女层出不穷的话题。卫国贵族间的龌龊小道消息,千里之外的奇闻异事,这些东西让她昏昏欲睡,还得看好女儿,不让她乱吃东西坏了肚子。
百余名贵妇人的私言窃语,案几上如流水般的数十道美味大餐,以及侏儒、倡优、宫女的表演,各种逢迎追捧。这些本应是士人家灰姑娘梦寐以求的事情,但在孔姣看来,还不如松闲地在邺城自己的小居里读一本书。
这也让她认清了一个事实,除了自家丈夫外,天下的其余贵族,差不多都是这副样子了……庸俗,无聊,脑满肠肥。
夜色渐深,酒也正酣,筵席上的话题越来越放肆,越来越露骨,甚至有人拉着孔姣的手,悄悄向她塞了美玉、珍珠,向她保证自家夫君对赵氏的友好忠臣,希望她能在枕边美言几句,那些东西握在孔姣手里袖里,就像烧红的木炭一般烫手。
她坐如针毡,好在身后还有赵无恤派来照看她们的傅姆,更远处还有几名警惕的羽林侍卫。
同时在孔氏夫人伯姬的随从人员里,孔姣也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一闪而过。
……
终于熬到晚间筵席散场的时候,等赵无恤也微醺地出来带她回运河边的馆舍时,在马车上,也不知为何,孔姣揽着他的手臂,抱得很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没察觉出她心里的微妙变化,只是拍了拍她微凉的手,说了句辛苦了。
他的心思,还留在自己今夜“无意间”向卫侯蒯聩透露的消息上,想必蒯聩今晚要彻夜难眠了,而卫国这口即将沸腾的大鼎,接下来肯定会很热闹吧!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赵无恤决定明天就立刻启程,前往鲁国,在西鲁郓城,安全地观察即将到来的大变,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再回来勺取这鼎熬制美味的浓汤……
“夫君。”孔姣紧紧贴着他,小声地说道。
“何事?”
“之前在孔氏夫人的随从里,妾看到了一个熟人。”
赵无恤偏过头,看到她眼中闪烁的目光,“是谁?”
“是子路师兄,他也在卫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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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子路来卫国,其实已经三年了,他本在卫卿孔氏的领地蒲邑做宰,这次正旦来向主君家拜贺,顺便探望卧床不起的孔圉,正好赶上赵无恤对卫国的国事访问。
他作为孔氏长子孔俚的随行家臣入宫,被眼尖的孔姣看见,她在马车里与赵无恤说了以后,赵无恤也想着数年未见子路,便让人去孔氏那边,请子路过来一唔。
子路听说是晋国上卿有召,心里顿时不痛快了,本不愿来,然而孔氏的夫人伯姬和孔俚都害怕得罪赵无恤,连请求带命令,他才和师弟高柴一起,不情不愿地来到车前,谁料竟见到了故人。
“兄长……”
八年未见,子路两鬓已经染上了几丝白发,毕竟是年近五旬的人了,但他腰间横挂的长剑,宽阔的肩膀和那双对敌人犀利,对亲友却和善的虎目,孔姣是不会认错的。
“你是……姣?”子路却差点没认出孔姣来,当年鲁国曲阜杏林外给弟子们送饭的那个黄毛小丫头,如今已经成长为穿着鞠衣,结云鬓的贵妇人了。
姝奇怪地抬起头,发现母亲看到这个满脸虬髯的大叔后,眼里竟泛起了泪花,还拉着自己给他行礼,顿时十分不解。
殊不知,在鲁国时,子路作为孔子的大弟子,与她的关系亦父亦兄,她相当于被这位大师兄当做女儿一样溺爱。小时候子路每次来家里,都会给她带点东西:可口的点心,笨手雕琢的木梳,亦或是一朵路边采的花儿……
那时候家中虽然不富裕,但父亲和众弟子却其乐融融,或谈笑聚会,或抨击时事。现如今却赫然分裂,或在赵,或在楚,鲁卫,虽然各有成就,但孔姣的心里,也因此生出了一条巨大的缝隙。
她的地位,有赖于子贡、樊须等人在赵氏的地位,而她的存在,也是他们“背叛”孔子,留在赵氏的唯一理由。所以孔姣时不时还能见到子贡、冉求、宰予等人,但于他们的关系其实并不怎么亲密,她最为想念的除了父亲外,还是豪放大笑的子路,温文尔雅如同邻家大哥的颜回,鼓着瑟自得其乐的曾点……
可现如今总算见到了,却又感觉距离如此之远,他们之间,已经再也回不到那个恍若一家人的状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们之间,现在有一条巨大的沟壑,比卫渠还要宽,还要长。
子路是性情中人,眼睛也差点红了,只待与这位小妹好好攀谈几句,问一问她的近况,与他说说夫子的事情,但一斜眼,目光却与似笑非笑的赵无恤对上了。
子路和高柴的身上穿着武贲的衣服,脚上的履也沾满了泥巴,与高冠裘服,腰悬美玉,站在戎车上足下一尘不染的赵无恤形成了鲜明对比。
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仅有五尺的高柴有些自惭形秽,然而子路却毫不在意。
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
他只会为无知而耻,不会为贫贱而耻!
不但不耻,他还挺着胸,朝前迈了一步,目光没有离开赵无恤。
车前的羽林侍卫们,手纷纷扶在剑上,目光警惕地看着子路,不容许他们靠的太近,因为侍卫长眉间尺已经觉察到了,眼前这个粗壮的男人腰间挂着的那把剑,可是杀过不少人的。
赵无恤让他们休要紧张,彬彬有礼地对子路行弟见兄之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路,许久不见。”
……
子路比赵无恤整整大一辈,但因为子路洒脱,还在鲁国时,二人曾一度以弟与兄相称。那是赵无恤与孔门的蜜月期,若他地位再低一点,只是个大夫之子,或者士人之子的话,说不定孔子也会有嫁女的想法。
当时赵无恤投靠三桓,图谋驱逐阳虎,子路还在武卒里协助他与叛军作战,在击败阳虎的过程中出力甚多。子路后来孤身一人说服阳关叛军投降,做了阳关宰,在齐国大兵压境,鲁国群鼠怯怯时,唯独子路帅阳关数百人出关击齐,帮赵无恤的西鲁分担压力
这些,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如今却物是人非,随着孔子的自我放逐,再不踏入赵氏控制的邦国,他们的关系已经降到了冰点,连与孔姣的婚事也不能挽救一丝一毫。
子路一生追随孔子,保护孔子,积极捍卫或努力实践孔子的思想学说,与赵无恤自然也是水火不容。无恤本以为按照他伉直好勇的性格,会跳将起来,将自己痛骂一顿,或者拔剑说下从此恩断义绝的话来,谁料子路却停住了脚步,看了看孔姣后,吞回了到嘴边的话,还朝赵无恤还了礼。
“赵卿士。”虽然他还是面色不豫,称呼也生分,但已让赵无恤大吃一惊。
子路变了,身上的豪侠气息收敛入心中,手里的长剑不再轻易拔出,他学会了忍耐,学会了守礼。
是追随孔子在外漂泊九年,磨去了他的棱角么?还是千锤百炼后,他终于从一个难以长大的率性大孩子,变成了眼前可靠的人才……
这让赵无恤徒然提起兴趣来,不由想到刚才赵伊对他所说的子路事迹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之前在鲁国的为子至孝,为徒至忠,无宿诺,闻过则喜,闻善则行,见义必为,见危必拯等优点就不必说了。只说子路三年前回到家乡探望妻兄和妻子,正好卫国百废待兴,执政孔圉四处求才,也请子路留下。他考虑到夫子已经在叶地长期居住下来,又有许多师弟照料,便留下做了孔圉的家臣,希望能在卫国实现自己的理想。
子路的起点不高,去蒲邑一呆就是三年,用自己的经验,结合孔门那些仁义理念,将这座壮士颇多的小邑治理得井井有条,用赵伊等人的话说就是:“入其境,田畴尽易,草莱甚辟,沟洫深治;入其邑,墙屋完固,树木甚茂;至其庭,庭甚清闲,诸下用命。”
由此可以得出子路治邑的恭敬以信、忠信以宽,却又明察秋毫,于是蒲邑壮士尽为其所用。子路将他们组织起来,教之以兵阵,很快就扫清了在周围活跃的盗寇山贼,还当地一片太平,听说孔圉还有意任命他做家司马。
孔子在鲁国时逢人便推销说,子路善政,可以为宰。赵无恤最初还不以为然,如今子路的确在卫国做出了一番成绩,顿时就让他对此人有了新认识。
看似大老粗的子路竟然粗中有细,猛中有静,这就是兵法上的”动若脱兔,静若处子“啊,不简单。加上在鲁国时,子路便以率军猛击闻名,赵无恤觉得,此人若能为自己所用,做一个县令,或者一位师帅、司马是绰绰有余的。
于是他让侍卫们退后,邀请子路与自己回到运河旁边的赵垒,摆上几道小菜,斟上淡淡的米酒,让孔姣陪坐,任由子路与孔姣叙话,赵无恤和高柴也不时掺嘴几句。
他要给这头猛虎,套上亲情的笼头!
……
等到二人聊得差不多,气氛变得其乐融融,子路对他的敌意,也渐渐淡下去了,无恤便出言道:“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这是卫国的诗吧,我至今还记得中都邑竹林里的那次相聚,以及众人的志向,子路呢?”
子路叹了口气:“卿士当时所言志向,由可记得清清楚楚,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真是掷地有声,让人心服口服……只是没想到竟齐到了小妹这里,这一点,由更是佩服不已。”他哈哈大笑,惹得孔姣一阵脸红,却也由衷地感到开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真希望,丈夫与父亲见面时,也能如此。
“如今卿士家已齐,国已治,只差平天下了,但这德行……”子路饮了一口酒道,“可不要忘了修!”
话里有话,赵无恤只当没听懂,哈哈笑道:“子路的志向,我也记得呢……千乘之国,摄乎大国之间,加之以师旅,因之以饥馑;由也为之,比及三年,可使有勇,且知方也……这是子路的原话么?”
“然。”子路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没有什么是比迟迟不能实现的理想更沉重的了。
赵无恤乘机道:“吾曾闻,大器晚成,********,子路之才藏于胸中数十年,只可惜这卫国蕞尔小邦,地不过两百里,城不过数十,兵车不足五百乘,台面太小。孔氏虽然让你治蒲邑,但蒲邑人口过数百户,子路若将一辈子用在此处,岂不是大材小用了?”
子路沉吟了,赵无恤所言,句句属实。
“还有子羔。”赵无恤也没有将陪衬的高柴拉下,高柴身高不满五尺,很不出众,在孔子门下受业,孔子认为他憨直忠厚。他在鲁国时,曾经在费邑做过小吏,孔子还怕他不能胜任。
结果高柴做的很不错,他和子路一起来到卫国,还做了审案的士师,除了用道德礼仪来断案外,他还引入了鲁、晋的律令断案的法则,建议卫国也修一部《卫律》……
这俩人与雕漆开、原宪等只会嘴炮的“君子儒”是不同的,个个都有拿得出手的本事,只不过对于孔子太过忠诚,便抛弃大好前途追随他流浪,最还是做了别人家臣,说明他们的心思还系在出仕上。
所以赵无恤也给出了自己的价码:“子路可为师帅、县司马,子羔亦可为县理官,在鲁或在晋,任凭二位选择,何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赵氏县一级的司马、理官,放到鲁卫,相当于一位下大夫了。
混了这么多年还是个区区士人的高柴一时间砰然心动,人生在世,岂能就这样碌碌无为下去?说真的,他已经敏感地意识到了,卫国的前景很不好,首先作为赵氏附庸的地位是改变不了的,卫国官吏头上还骑着赵氏派来的人;其次他们的靠山孔圉又病重卧床不起,卫侯蒯聩得志后开始倒行逆施,国内卿族、国人的不满恍如暗潮涌动,指不定哪一天就会闹出大乱子来……
与其在这颗病柳上吊死,还不如早点投靠赵氏呢,而且一去就能从中层做起。过去是他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去请冉求、宰予等人引荐,如今赵无恤亲自邀请,正中其下怀。
高柴正要应允,却见子路突然笑了起来。
“我的志向,难得卿士还记得这么清楚。但由还有一个志向,卿士只怕没听说过。“
“哦。”赵无恤道:“是什么?不妨说来听听。”
子路举起酒一饮而尽而,又将酒盏倒过来,重重地扣在案几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随即横眉瞪目,直指赵无恤!
“由的那个志向,就是愿车马衣裘,与师长朋友共,敝之而无憾!”
ps:感谢这几天的打赏,预祝大家中秋节快乐啊,12点左右还有一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若有了高车肥马,貂皮大裘,也希望能和师长朋友一起共享荣华富贵,倘若只能独享,若尽数抛弃这些东西,他也不会后悔。
苟富贵,勿相忘,这就是子路的另一个志向。他变得知礼,变得忍让,但骨子里的硬气,却半点没消减。
子路的大嗓门把吓了孔姣一跳,正在俎上切肉的手不小心割破,也把高柴到嘴边的话憋回去了。
只见子路借着酒劲对赵无恤拱手道:“卿士……不,子泰,由说话直来直往,今日便在此放肆了。正是因为你的缘故,夫子离开了鲁国,一走就是八年。你恐怕不知道,他与师兄弟们一年里饥寒参半,时常遇到困厄,如今在楚国叶县虽然好转,但寄人篱下的滋味岂能好过?”
赵无恤缄默不言,这些事情,他何尝不知道?但权力的游戏就是这样,成者为王,败者为寇。当时的情形,要么他窃国成功,孔子离开,要么是孔子维护鲁国秩序成功,鲁侯得政,赵无恤灰溜溜地踏上流亡的旅程。
子路继续说道:“放在十年前,你尚未窃鲁,未逼走夫子时,只要一句话,由也愿意做你的马前卒,随你一起与齐人交战。”
“如今情形下,要由做赵氏的臣子,做赵氏的鹰犬?”子路摇了摇头。
“由扪心自问,做不到!”
堂上一时间一片寂静,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到。
赵无恤没有再理会子路,他的目光看向了孔姣,她脸色苍白,茫然无助地跪坐在席子上,不知道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子,刚才被吓了一跳后,刀割破了手,鲜血正从指尖冒出来。
“怎么这般不小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皱了皱眉,走了过去,为撕下一块纱,为她将伤口包了起来,动作轻柔,却又不容反抗。
心如猛虎,细嗅蔷薇,这一幕让子路也把剑收了回去,面对夫子女儿脸上的泪水,儒侠有些手足无措。
赵无恤起身后,指着他道:“子路,我知道你想要什么。”
“你想要孔子归乡,对不对?”
……
“不错。”子路眼里的敌意化为一丝殷切,他赫然下拜道:“若子泰能好言相劝,将夫子迎回鲁国,只需要你一句话,由便可以为你赴死!”
赵无恤却摇头道:“就算我屈尊亲自去接,孔子他就会回来么?之前又不是没让子贡代我去邀请他到临漳学宫做祭酒,孔子是怎么说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无恤知道,孔子,其实是在和他赌气,他在政治上输的一败涂地,却不肯承认自己从理念上就错得离谱,他必须坚持,他必须四处游走,寻找自己存在的意义,所以他成了在野反对赵氏的一个标杆。
子路默然起身,叹了口气:“你说的不错,夫子他绝不会轻易回来,所以……我也不会仕赵。”
“更何况。”他抬起头,眼里的那份哀求与殷切不再,只剩下士人的坚毅。
“食其食者不避其难,此时此刻,我不会离开卫国,不会离开孔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冷笑道:“子路这是什么意思?莫非你认为,卫国有难?孔氏有难?”
子路正色道:“然,由是个笨人,只能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猜测,卿士绝不是无的放矢之人,汝行经之处,邦必有难!国必有乱!”
……
“行经之处,邦必有难!国必有乱!”
听了这句话,赵无恤难得变了脸色,拍了一下案几。
“大胆!”
眉间尺大怒,在他的带领下,赵氏的那些披甲持锐的羽林侍卫们已经朝子路、高柴围了上来,只需要赵无恤一声令下,便能将他们剁为肉泥!
高柴文弱,紧张兮兮,子路则按着剑,若是赵无恤翻脸,他也不吝于拔剑相向,必要杀出一条血路出去。
一时间,双方剑拔弩张起来。
孔姣还跪坐在地上,手指上的伤被赵无恤仔细包扎起来,止住了血,但她却心如刀割,一边是父兄,一边是夫君,如何选择?
孔子家里的教育,可不是祭仲家的:“父与夫孰亲?人尽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是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标准的妇人三德。
孔姣别无选择,无论在德行上,还是她内心的亲近上,她只能从夫。于是她站了起来,理顺裙摆,快步走到剑拔弩张的两拨人中间,拦在他们面前,随即面色严肃地对子路说道:“子路师兄,请慎言!”
子路顿时愣住了。
随即她回头,对赵无恤挤出了一个哀求的笑容:“夫君,妾有些累了,今日筵席,可否能到此为止?”
赵无恤点了点头,孔姣旗帜鲜明地站在他这边,同时也不希望刚才的其乐融融化为血光之灾,于是随着赵无恤一句轻斥,羽林位们又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子路也收了剑,对孔姣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叹了口气,向她拜别。
在羽林侍卫们警惕的目光下,子路和高柴踏出了厅堂,天上一轮弯月挂在半空,映照着他们的前路,树影斑驳。
他侧过脸道:“子羔,你不必跟出来,若想留,便留下来罢。”
高柴本来若有所思,这会一愣神,反问道:“为何?”
子路咧开嘴笑道:“夫子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者亦施于人。我和雕漆开,原宪那些人不同,我不想用道德绑架旁人,就像那次赎回奴隶,却被夫子批评了一番一样,人的追求,岂能个个都一样呢?”
他对高柴正色道:“你我乃至交,故我知道你的本事和志向,你任卫国狱吏期间,不徇私舞弊,按法规办事,为官清廉,执法公平,有仁爱之心,受到民众的赞扬。卫国太小,水中太浑,你应该去赵氏,造福更多人。留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高柴一阵感动,拉着子路道:“子路,你我一同留下,现在向卿士请罪,还来得及……”
“不,我不会回头。”
子路甩开了他的手臂,用剑在月光照耀的地面上划了一条线,然后遁入树影,让高柴看不清他的面孔。
“你走你的敞亮大道,我走我的狐鼠小径,你我从此殊途!”
……
高柴留了下来,但子路的背影却越走越远,潜伏在帷幕里的黑衣死士钻出来,向赵无恤请示要不要追上去,割下此人的人头,但赵无恤的气已经消了,让他们不许擅自行动。
“我以前还认为子路是一介武夫,只有勇力,但到了今晚,我才发现,他已经今日昔比了。不但知礼,有节,且胆识过人。”
而且一眼看穿了他打算在卫国掀起一场大乱的心思,不简单啊,自己以前是看轻他了。
高柴在旁边小声说道:“子路在离开鲁国后,比以前更加好学,一旦停车驻马,便无时无刻不读书,手不释卷,还请子贡给他一些卿士让人编篡的纸书。”
子路年纪不小,已经五旬,却还能如此,这算什么,朝闻道,夕死可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看着子路那渐渐消失的背影,赵无恤露出了微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子路,已非轻侠仲由了。”
他外在的侠义,和后天学到了礼乐仁义完美结合到了一起,此时的他,在赵无恤看来,堪称“大将之才”。
无恤遗憾地说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现在若他回头向我叩拜,我会让他做一郡司马……”
可惜子路不会回头。
赵无恤也不会,他的这一生,在沉了范嘉,从棘津出奔开始……
不,是从他重生到这个时代,看到季嬴温柔似水目光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无法回头了!
和子路说的一样,卫国大乱在即,而且是赵无恤一手推动的,劝说子路和高柴追随自己,何尝不是想救他们一命。
可惜,子路不领情啊,他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执意回头,趟进这汪浑水里去,他对自己的命运,依旧茫然无知呢……
在原本的历史上,子路也来到卫国,做了孔氏家臣,在蒲邑做宰,但那已经是孔文子死后的事情了。正好在赵鞅支持下,流亡国外的太子蒯聩回国争夺君位,孔氏也卷入这场大乱中,被蒯聩之党胁迫。子路在外闻讯后,即进城去见蒯聩,要求他释放孔俚,停止叛乱,但当时蒯聩已掌控帝丘,趾高气扬,千人注视下,子路单人挺立,与叛党为敌。
英雄难敌四手,在数十人围攻下,子路身被数创,最后更被戈击落冠缨,子路浴血,却仍击退敌人道:“君子死,冠不免!”于是在系好帽缨的过程中被蒯聩之党砍成肉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用一命换取退出政治纷争又不失武士的忠心,最后更在临死前保住了作为士最后的尊严,让人敬佩又辛酸。
孔子得知后非常伤心,从此不吃肉糜,因为一看到,就会想起自己最亲爱的大弟子的结局……
而这一世,历史已经大不相同,但帝丘的乱局,却依然在朝未知的方向奔去。这次大乱总的方向,赵无恤可以操控,但漩涡内的小人物命运,他却管不过来。
赵无恤一拂袖,回头进了厅堂,明天黎明,他就会离开帝丘,将这座都邑留给卫侯蒯聩,还有对他充满愤慨的公子、卿族、国人。
至于子路是生是死,就看他的造化了!
……
赵无恤来的时候举国沸腾,走的时候也万人空巷,卫侯和众卿大夫亲自来送,一直送到了帝丘之外,他们本来还想郊迎郊送,被赵无恤以僭越为由拒绝。
三条大船,连带数百赵卒渐行渐远,而卫侯蒯聩在送走赵无恤后,脸色却突然阴沉了下来。
他将自己的亲信石乞与楚国人石乞同名同姓,非一人、壶黡二人传唤到跟前,对他们说道:“公子郢与石圃谋反,立刻差人捉拿!生死不论,勿必不能让其走脱!”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如雷的车马声将孔圉从短暂的浅眠中惊醒,他一睁眼,发现灰色的晨光正透过小楼的窗扉流泄进屋里。
他本是卫国执政,敏而好学,不耻下问,但数年的为国操劳,却换来国君的猜忌和不信任。他心力交瘁,从去年冬天开始染病,一直卧床到了现在,执政之位落入旁人之手,孔氏一时间在卫国政坛被.边缘.化了。
但他的心里,何曾忘了卫国的社稷安危,家族的兴亡啊,听到外面的乱音,孔圉心里一个机灵,忍着浑身酸痛,问旁边伺候他起居的竖人道:“发生了何事?”
“不知……”竖人们也心惊胆战,今早家中的嫡子去为赵卿送行,才走了没多久,外面就一阵鸡飞狗跳,他们也不敢出去问。
孔圉心中越发不安,联想到赵无恤刚到卫国,他顿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
“扶我起来。”
孔圉在竖人们的搀扶下,从榻上艰难起身,他住的地方是一个三层小楼,朝楼下的街道望去,一群鲜衣怒马的人正四处巡逻,呵斥上街的民众。
过了没多久,他的儿子和家臣子路回来了,迅速将外面发生的事情告知了孔圉。
原来,今早赵无恤的鹰扬大船前脚刚走,帝丘后脚就闹出了一个大新闻:
曾两度拒绝君位,在民间一直颇受拥戴的公子郢,被国君抓起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个消息顿时在帝丘掀起了轩然大波,全城已经戒严,外面那些持武器的人是卫侯宫中的亲信,正在四处巡逻搜捕。
“搜捕谁?”
子路说道:“公子郢之党,次卿石圃!”他临危不乱,仿佛这一切都在他预料之中。
“父亲!这下该如何是好?”刚刚行冠不久的孔俚则惊慌失措,他代替父亲去出席宴飨还行,可遇到这种大变故,就不知道要怎么做了。
孔圉则呆住了,这是他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他脸色铁青,过了一会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在床纱上染下点点红梅,众人连忙连哭带喊地将他搀住。
“先是父子反目,如今又有兄弟阋墙,这是昊天想要卫国灭亡啊……”孔圉苦笑着摇了摇头,说完便晕了过去。
家主昏迷,整个孔氏上下乱成一团,掐人中的掐人中,寻医者的寻医者,还有慌不择路原地打转的。
唯独子路摇着头退了下来,他来到外院馆舍,将孔氏那百余家臣食客聚集到一起,一个一个地安排嘱咐他们,一半的人带着武器加强府邸防御,同时派人去外面仔细打探消息,并将各自的家人接过来。
他目视众士人道:“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如今卫国将乱,吾等受家主重恩,也要保孔氏不失!”
大家对子路都很服气,拱手道:“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路很清楚自己的能耐,对赵无恤一手推动的大乱,他的力量就像杯水车薪,根本起不了作用,只求能保住主君一家性命,这就是他坚持留下来的原因……
随即他又想起一件事来,拉住家宰问道:“夫人呢?”
孔圉的夫人伯姬,是卫侯的亲姐姐,一向受宠,只要她在,卫侯就不会对孔氏做什么,如今家中大乱,正需要她做主心骨。
家宰却苦着脸道:“夫人之前听闻子郢被抓,便带着群公子进宫求情去了!”
子路顿时面色大变,暗道不好。
……
“石圃逃了!?”与此同时,回到卫宫的卫侯蒯聩暴跳如雷,他的弟弟公子郢倒是被一举抓获,但“谋反”的另一主谋,卫国次卿石圃却不知所踪。
他愤怒地揪着亲信石乞的衣襟,扇了他一巴掌,骂道:“汝不是说,石府的地势暗道,你都了如指掌么?”
“这老贼事先得知了消息,从地道跑了。”
石乞被卫侯泄愤,连忙退后一步请罪,他本是卫国百年世卿石氏的庶孽子,在家中没有出头之日,就投靠了蒯聩,希望有朝一日能替代大宗。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只可惜他办的事不够完美,让石圃走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在石氏府邸内,的确发现了大量武器,石圃谋反证据确凿。“
“必须抓住石圃……”卫侯蒯聩很担心这个人,石圃有能力,在国中威望很高,若是不能斩草除根,恐怕会生出其他变故来。
他下令道:“他既然出奔,石氏便由你来做家主,继续调集石氏家兵和宫卫,大索城中,勿必把石圃和其余党救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石乞欢喜地下去后,蒯聩的另一个亲信壶黡上殿,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君上,公子郢否认了谋反篡位之事,还说要见你……”
蒯聩对那个深得民心的弟弟又是嫉妒又是厌恶,感觉自己受到了背叛,一挥手道:“不见!”
“那要如何处置公子郢?”
杀?还是不杀,卫侯苦恼不已。
壶黡又道:“还有一事……公女伯姬和群公子一起,愿意担保公子郢没有谋反,希望君上释放他……”
“求饶?他们想要作什么!”
话音刚末,卫侯的姐姐伯姬在卫侯夫人吕姜陪伴下,掀开帷幕走了进来,气呼呼地指责蒯聩,她还不知道丈夫在家中吐血昏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蒯聩,汝为何抓了子郢!”
“阿姊你怎么来了?”
蒯聩得以继位,这位姐姐出力不少,被当面指责,他一时间有些心虚。
“我要来为子郢说情,宫廷中的礼节,他没有任何过错。朝廷规定的礼制,他也没有违背,听命应对,过去几年里更没有一点过失,为何无缘无故说他谋反?”
蒯聩一时间犹豫了,他想起自己还是卫国太子的时候,郢与自己还算亲近,很守礼,对自己毕恭毕敬。他也想起父亲卫灵公想要立郢为太子时,郢坚决不从,这样无欲无求的人,真的会想谋反篡位么?
但昨夜赵无恤在醉后对他吐露的那些事情,却又件件证据确凿,那封石圃给赵氏的书信,到他们拟定的夺门计划,每一件都让蒯聩不寒而栗。
“是了,就算郢不是主谋,但若石圃谋反,弑杀了寡人,他无疑是最适合被推到君位上的人选。”
所以说来说去,他还是有罪,为何要这么贤明,为何要在民众面前表现得比国君好,这不是有野心的表现么?
于是他的心再度硬了起来。
“就算子郢有错,容忍他一时又能如何?”伯姬还在苦口婆心地劝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蒯聩火冒三丈,他最讨厌别人对他指手画脚了,哪怕是善意的也不行,何况他觉得自己已掌控卫国实权,不再需要姐姐和姐夫的扶持了,便大骂道:“糊涂!寡人才是国君,这里还轮不到汝等妇人来说话,子郢决不能放过!”
“君上,君上!大事不好了。”就在此时,刚出去的石乞又跑回来了,一脸的惊慌失措。
“又有何事!?”
“宫门外聚集了一群民众,有百工、有商贾、还有士人,他们围住了两阙,向君上请命,希望能放过贤公子郢。”
“哈哈,贤公子?”
蒯聩被气得有些癫狂了,他轻轻吟诵起了一首诗:“叔于田,巷无居人。岂无居人?不如叔也,洵美且仁……”
一时间,伯姬和吕姜的面色都变了。
这首诗,是郑国的诗歌,是郑地百姓颂扬郑庄公弟弟叔段仪容美貌,品德高尚的。但共叔段却在母亲武姜帮助下谋划作乱,郑庄公在共叔段未公开反叛之前,便得知其图,故意纵容其恶,然后一举歼灭其势力。
蒯聩的意思,是把自己比作了郑庄公,而公子郢,赫然是卫国的叔段……
那些为公子郢求情的民众,却成了推动他下定决定的最后一根稻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面容扭曲,眼睛血红,拔剑出鞘,在案几上重重一击!
“寡人,不养公叔段之恶!”
伯姬被吓到了,连忙跪下,带着哭腔求道:“蒯聩,阿姊不求你放了子郢,继续囚禁他即可,再不济,流放驱逐也行!”
“那好。”卫侯向壶黡点头示意,“你去公子郢处……”
继续关押?他也许会说,蒯聩毫不怀疑,在肮脏的牢狱内关上一个月或是一年,会让从小锦衣玉食的子郢浑身发抖,承认罪状,乞求得到释放。但他出狱后,又会得到国人的爱戴拥护,外逃的石圃又会开始密谋扶持他篡位,蒯聩相当于在眼里留了一根尖刺。
把他绑在车上,驱逐出国?他也许会说。但流亡公子跑到国外,几年或十几年后又杀回来夺取君位,大肆报复的事情还少么?且不说远的晋文公、晋悼公,就说近的,赵无恤是一个例子,蒯聩也是一个例子,以公子郢的仪态和所谓德行,他在国外能得到多少诸侯卿大夫的同情,回来时又能带着多少亲信肱股呢?
除恶必尽!否则后患无穷,蒯聩告诫自己,赵无恤对他说的这番话,很有道理。
于是他脱口而出的是:“赐其宝剑,准其自刎!”
ps:感谢昨天的打赏,第二章在晚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公子死了!”
“公子死了!”
次日清晨,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帝丘,里闾中,街巷里,四处都在流传公子郢的死讯,虽然也不清楚是真是假。
官方的说法是公子郢畏罪自尽,民间的说辞却是卫侯不由分说将亲弟弟杀害。总之,在除掉这个心头大患后,局势却并没有如卫侯蒯聩想象的那样平息,尤其是当他登上两阙,想要以自己的诸侯之威斥退愤怒的民众们时,迎接他的却是一阵代表反对的烂菜叶。
出于对公子郢的爱戴,愤怒的国人还大声质问道:“公子何罪,为何无故杀之?”
“乱党,这些人都是乱党!”
卫侯气得浑身发抖,连忙缩了回来,下令宫卫放箭,驱散这群乱民,并派出60余辆战车去碾压坚持不退者。
当见了血后,国君和民众的关系顿时化为仇寇,早已不堪蒯聩劳役的工匠们首先发难,他们放火点燃卫侯派出的战车,但苦于没有武器,很快卫宫两阙的“暴民”便被清理干净,工匠们转战狭窄的里巷。
到了午时,半个帝丘都乱了套,但反对卫侯的国人未能联合起来,而是各自为战,因为他们缺少世卿大夫来带头。这种自发的暴动不出意外的话,不出几天就会被镇压下去,帝丘城头又多几十颗杀鸡儆猴的脑袋而已。
但并不是所有的卫国世卿都打算像孔氏那样,守着家宅自求自保。公子郢被杀的第二天,在孙氏府邸的暗室内,太叔氏、公叔氏等各族的代表正在剧烈地商谈,在这种情形下该如何是好,卫国次卿石圃却毫发无伤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众人皆惊,原来石圃一直躲在孙氏这里,隐忍不发。
当即就有人质问石圃,他想要谋反,扶持公子郢取代卫侯是真是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真又如何,假又如何?公子郢已被杀害,真假已经无所谓了。不过现在,吾的确是要站出来,驱逐昏君!”
石圃鼓动几位在蒯聩继位后丧失了权力的卿大夫道:“蒯聩不但残杀骨肉,还待卿族苛刻,轻则易主,重则驱逐,他继位数年来,能保全宗族的十之三四而已,好的职位全被奸佞小人把持,二三子就算过了今日,迟早也会被他猜忌夺权。卫国苦蒯聩久矣!今反亦死,不反亦死,成则驱逐昏君,中兴卫国,不成则五鼎而烹,亦无憾!”
今天能来这里的卿大夫们,无不是对蒯聩不满的,但他们也有犹豫:“吾等家兵不多,要如何与蒯聩为敌?”
石圃已经成了逃犯,家产被抄,族长的位置也落入卫侯亲信手中,他的手下们死的死逃的逃,一时间石圃成了孤家寡人。而其余几个卿族名为卿,实力上却还不如晋国的一个大夫,连一百乘兵车都凑不出来。
“还可以利用国人!”石圃目视众人道:“公子郢无罪,国君却不分青红皂白杀之,百姓多闻其贤,心中怜悯,吾等以为公子复仇的名义树立旗帜,必然全城响应!我的亲信已去联络帝丘工商,先控制几个街巷,吸引宫卫出来镇压,吾等再一起举事,则大事可成矣!”
众人皆喜,觉得此事可行,但一直坐在角落阴影里没说话的公叔戍却冷冷说道:”二三子休要忘了,帝丘还有一支军队,兵甲精良,若他们帮助国君,吾等是万万赢不了的,就算侥幸夺取帝丘,等赵氏大军一到,灭亡也指日可待……“
公叔戍曾在战争年代被赵军伏击俘虏过,对那支百战之师一直畏惧。
石圃得意洋洋地说道:“公叔勿忧,赵卿之前让赵伊大夫来知会过我,说石氏内有国君眼线,我私藏武器,培养死士,结交公子的事情恐怕泄露,让我提前离开。”
众人面色一松:“如此说来,赵氏是站在吾等这边的?”
“至少不会站到昏君那边。”
“为何?”公叔戍心中有疑惑:“国君对赵氏一向恭谨,每年的贡赋玩好也从未缺过,赵卿为何要抛弃他?”
石圃解释道:“蒯聩与赵伊二人不和,赵伊乃赵氏勋贵,在赵卿耳边说上几句坏话还不是轻而易举?更何况赵卿乃深谋远虑之人,蒯聩倒行逆施,发起疯来谁也不知道结果,让这样的人做卫国之君,卫国必然不稳,生出换君之心,也无可厚非,正好借助吾等之手来实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到头来吾等还是赵氏手里的棋子?”公叔戍闷闷不乐。
“那说明吾等还有做棋子的价值!”石圃反倒有些得意,虽然卫国的变乱说起来,的确是他们和蒯聩在争夺做赵无恤棋子的权力,而斗得头破血流。
卿族大夫们的合作,一向是事情还未见成效时,就先商量好分赃结果,这次也不例外,世卿们接下来又为以谁为君讨论了一个时辰。
纵然公子郢已死,还剩下许许多多的公子公孙,蒯聩的儿子,太子辄肯定是被排除在外的,但其余人选,因为和不同卿族交好的关系,也有不同的支持者,一时间难以得出共识。
但很快,他们就不用再讨论了。
……
卫侯蒯聩仿佛是在回应石圃对他“疯子”的称号,在杀了公子郢,射杀聚集示威的国人后,又干了一件丧心病狂的事情……
他竟将卫灵公的几个儿子,自己的亲兄弟们统统抓了起来!
“君上,这是何意?吾等无罪!”有位小公子瑟瑟发抖地辩解,他穿着漂亮的文绣深衣,头戴银饰的冠,站在狭小肮脏的地牢内,旁边还有几名同样惊恐不安的兄弟。
望着卫宫刑狱里面色愁苦的公孙贵胄们,蒯聩得意洋洋。
“这是为了汝等好,帝丘乱党横行,等平息了这些人,自然会放汝等出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些人,可是为公子郢求过情的!也有乱党的嫌疑。
他又瞧了瞧剩下的空荡牢房,计划着接下来,就把卫国各世卿大夫的长子统统捉进来当人质。
蒯聩眼中透着疯狂,而疯狂之下,则是歇斯底里的恐惧。
早上在两阙引发的暴动,已经让他如惊弓之鸟,只觉得满城满国均是自己的敌人,必须在手里攒住足够的人质,才能逼迫卿族们交出权力,卫国大权集中于国君之手,他的君位才能稳固。
然而不等蒯聩安排亲信去对各卿动手,生怕步了公子公孙们后尘的卿族们却抢先发难了。
“公叔氏,太叔氏,孙氏,还有逆党魁首石圃,联合工匠、商贾、国人暴乱!”
唯一站在蒯聩这边的,还剩下一家北宫氏,至于孔氏,伯姬在为公子郢求情不果后被蒯聩软禁,她的家人也不敢妄动,只是在子路带领下守着宅邸,保持中立。
“跳梁小丑!”蒯聩冷哼一声,表示不屑一顾。
“他们一起叛乱也好,省得寡人一家一家去灭!”
他命令亲信石乞、壶黡立刻率领宫卫倾巢而出,去扫清叛乱。
亲信领命而去后,卫侯蒯聩便带着夫人、姐妹、太子,来到城楼上观看今夜的这场热闹大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筵席、音乐、舞蹈,除了背景是陷入乱战的帝丘城,一切和平常没什么不同,只是座上宾客有些坐立不安。
卫侯倒是兴致勃勃,美酒一杯接一杯下肚,眼睛则一动不动地看着喊杀声不断的外郭。
“君上,您今晚喝得太多了。”夫人吕姜苦苦哀求,她和其他人一样,很想离开城头,缩到居室里昏昏大睡,等明天起来后,眼前的一切乱相肯定已经结束了。
不,蒯聩心想,哪怕全世界的美酒下肚,都不足以让他满足今夜的盛宴。他猛地站起来,几乎被绊倒,太子连忙伸手扶他胳膊,却被他用力甩开。接着他双掌一拍,乐官们的曲调应声而止,大家也安静下来。
他展开双臂,指着夜色下纷乱的帝丘大笑道:“看吧,反对寡人的诸卿,今夜都将毁灭,天亮时,城内再无一个叛党!”
夫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夫君哪里来的自信。
蒯聩却胜券在握,因为有赵无恤的承诺在,等赵伊带着赵卒出来帮他平叛,不愁叛党不灭。
然而眼前的情形,显然不是那么回事……
卫侯宫卫人数不多,在夜色下进攻并不顺利,还被熟悉里巷地形的百工国人埋伏,败退回来,很快就失去了对部分地区的控制!帝丘的****非但没有被镇压,反而如星星之火般蔓延开来,很快就席卷全城。
夫人们窃窃私语,蒯聩却烦躁不安,总觉得还有转机。
直到壶黡满脸烟灰地跑回来报告,原来叛军已控制外郭,乱党正向内城席卷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为何,为何会这样……”蒯聩已经没了刚才的得意,也呆若木鸡,在风中凌乱不已。
“难道号称天下无敌的赵军,还敌不过区区数千乱民么?”
壶黡嚎道:“君上,运河边的赵卒根本没有出动啊!臣数次派人去求助,但赵伊却没往外派遣一兵一卒,说是要保护运河安危,不会卷入卫国内务。”
“什么!?”蒯聩如遭雷击,脑中闪过赵无恤的承诺,交杯接盏间看似关心的提醒,难道这些都是……
不不不,绝对不会,一定是赵伊记恨自己和他的私人恩怨,违背了赵卿的命令,一定是这样!
轰隆!一声巨响,是内城的城楼燃起了火,数不清的火焰在房梁上四窜、犹如长长的红舌头舔噬着墙垣,导致一部分木质的楼宇坍塌。卫侯的夫人们被吓得张大了嘴巴,再也合不拢来,还有人高声尖叫,瑟瑟发抖。
在燃烧的城楼外,是密密麻麻的帝丘国人,手里拿着武器,眼中闪着愤怒。
内城要不保了?蒯聩颓然靠在冰冷的墙砖上,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然后他突然想起,七年前,他的父亲卫灵公,正是在同一位置饮毒酒身亡的……
ps:第二章在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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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者说,他和卫灵公不同,仍然心存希望。
“赵伊小儿胆敢私自做决定,无妨,等帝丘动乱的消息传到赵上卿处,他一定会带着军队折返回来救寡人!”
因为卫国是赵氏忠诚的仆从国,寡人对赵卿也毕恭毕敬,卫国献出劳役、钱帛和粮食,得到赵氏的宽恕和庇护,寡人就可以在国内为所欲为,赵氏一概不管,难道盟约不是这样写的么?
对夫人们,对亲信们,卫侯都是这套说辞,大家也信以为真,赵氏的援手,成了他们现在指望的唯一稻草。想来赵无恤才走了两天,一听到消息,以赵氏的高效,肯定会立刻做出反应的。
于是卫侯蒯聩和数百亲信宫卫又继续坚持了两天,与诸卿和国人组成的叛军间互有攻防,北宫等氏族加入了卫侯的队伍,所以打的有声有色,也给了诸卿重创,甚至一度夺回了内城墙垣。
但好景不长,随着诸卿控制外郭和城外六乡,组织对卫侯不满的国人带着器械来围攻,卫国宫城防备便有些捉襟见肘了。
而赵氏的援助,依然是水中月,镜中花,只有近在咫尺的赵伊隔岸观火,对这场大乱不闻不问。
卫侯迫不得已,只能放低身段,派人出去和诸卿、国人讲和,也被拒绝了。
“公子郢能复生,吾等便与国君讲和。”他们这么回答,让卫侯无计可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着吧。”他恶狠狠地想道:“再等几日,赵卿援军就会来的,到时候,寡人要将诸卿统统灭族,将造反的国人统统施以膑刑!”
可惜他死守的打算很快落空,到了第三天夜间,卫侯的防线从内部被攻陷,北宫氏投向了外面势大的诸卿,卫宫从南面的城楼开始陆续失陷。
因为卫宫陷落的很突然,所以还在酣睡的卫侯未能察觉,他的两个亲信倒也忠心,石乞带兵去阻止诸卿和国人靠近,壶黡则护着卫侯往北面逃窜——卫国宫室位于整个都邑的西北,过了墙垣,就是城外!壶黡希望能杀出一条血路,保护国君脱身。
危机四伏,卫侯蒯聩坐在狂奔的马车上,身边是百余披甲持锐的宫卫护送,将拦路的国人悉数刺死,一路冲杀出城门。
在付出半数伤亡,终于冲破国人们的防线后,蒯聩才发现他们走的仓促,甚至连卫侯夫人、太子都来不及带上……
发现自己成了孤家寡人后,蒯聩扶着车栏,捶胸顿足道:“寡人侍奉神明时满心虔诚,怎么会落到今天的地步?”
众人不言,最后还是御者叹了口气:“君上虐待国人,君上一人对神明的虔诚,哪里敌得过千万人对君上的诅咒呢?”
换了往常,蒯聩肯定暴跳如雷了,这会他竟无言以对。
“千万人诅咒又如何?寡人一定会回来的!来夺回属于孤的一切!”他咬牙想道。
对于卫国而言,被驱逐的国君归来复辟不是什么新鲜事,早在两百年前,卫惠公被左右公子作乱驱逐,过了几年流亡生活后,又在齐桓公和诸侯联军的支持下杀了回来,诛杀左、右公子,赶走了伪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在七十年前,蒯聩的曾祖父卫献公也因为对大臣不敬,被孙文子、宁惠子二人联合驱逐。过了十二年后,他终于在晋、齐两国联合干预下成功复辟,族灭”祭由寡人、政由宁氏“的宁氏。
他的父亲卫灵公,虽然蒯聩与他素来不亲近,但灵公的事迹,才称得上是惊人。
灵公继位之初,就遇到四家卿族叛乱,都城时局已经失控,灵公只得带少数人逃至城外,然而在他的胆识和对国际形势的利用下,竟然借助齐国逼迫叛党就范,18岁的卫灵公顺利度过危机,稳定了局势,又做了二十年安稳国君。
想到这些先君的先例,蒯聩就信心满满,他的情况比他们好多了,因为他相信,自己有赵氏这个大腿可以抱,只要借到一千武卒,便足以将叛军杀得血流成河!
他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的。
然而就在蒯聩用复辟的希望和报复的怒火来勉励自己的时候,却听到咯噔一声,前面的地面突然陷落,数辆战车冲进了陷阱里,御者和车左车右直接被削尖的木桩戳死!
“有埋伏!”
……
虽然有示警,然而已经来不及了,御者很努力地转弯,但蒯聩所在这辆车也没躲过厄运。他们绕开陷阱后,却被突然拉起的绊马索拦了个正着,整辆车在半空转了个圈,重重地砸到地上,也把蒯聩压在了下面。
他腿上剧痛,晕头转向,只能知道周围尘土大作,杀声四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里离城还不太远,敌人藏在路边的小丘和灌木中,连跑带跳地出现在他们眼前。他们身形精瘦,穿着硬皮革和抢来的不合身的衣服,狰狞的面容上是披散板结的头发。
是戎人,西方曰戎,被发衣皮,有不粒食者矣!这些戎人在百余年前随着迁徙大潮来到卫国,本来居住的城边,与卫人共生,却因为卫侯看不顺眼而被驱走。
现在,他们又回来了,手里拿着形形色色的武器,有老朽的长剑、长戈,磨利的镰刀,还有木棍,同时人人都手持弹弓,一边跑一边开弓,碎石如雨般朝卫人撒来,不少人第一波就被打得头破血流。
远处,更有十来匹马的蹄声快速逼近,在赵氏骑兵横行中原后,这些原本车骑并用的异族纷纷效仿起来,转眼间戎人骑兵的铁蹄便踏破夜色,轰然而至。
这场战斗没有旗帜,没有号角,也没有金鼓隆隆,大家都在凭借本能作战。卫人这边不多的宫卫弓弦砰然声,另一边则石弹如雨,随后是马儿受惊的尖叫,以及金属碰撞的声音。夜色里,战场的情形乱成一团,到处都充满了呐喊和尖叫,空气中弥漫着血腥,世界一片混沌。
蒯聩被压在马车下动惮不得,只能抱着一个小盾护着胸,死死把头埋在地上,也不管吸进了多少尘土。利箭咻咻飞过耳际,在石头上弹开,一支流矢甚至擦着头皮飞过!
等打斗声渐渐平息后,他抬起头,就着帝丘城墙上的火光,看到了战场的情形。
卫宫甲士毕竟人少,又连续战斗了几天,身心俱疲,被百余戎人伏击,抵抗了一阵后很快就全军覆没
只剩下壶黡被打下战车,他两手各持一剑继续作战,身上沾满了血,也不知道是他的还是敌人的。他力战不休,杀了好几个戎人,最后,还是一个披着虎皮的高大戎人首领手持长戟戳死。
壶黡的尸体被甩了出去,一切都结束了,戎人们飞快地收拾战场,捡起武器,脱下卫人的甲衣,还有几个人朝卫侯华丽的战车围拢过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下面有人。”百余年交流后,他们说的不再是地道的戎语,而是夹杂了帝丘话的方言。
战车被合力搬开,卫侯的大腿骨已经被压折了,根本走不动路,他便像一只小鸡一般被拎了起来,由两个人拽到戎人首领面前。有人将火把凑到他跟前,松烟呛得他喘不过气来,咳嗽不已。
“这不是卫国的君上么?”那个一戟杀了壶黡的戎人首领络腮胡里带着笑,眼睛里有几分惊喜。
“石国卿安排吾等在此等待,果然逮到了一条大鱼!”
卫侯蒯聩心里暗恨,这个戎人首领似曾相识,好像是叫“己氏”?将他安排到这里埋伏,果然是石圃老儿搞的鬼……
但他也知道,这是生死攸关的时候。
于是他飞快拽下自己腰间流光溢彩的玉璧,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对戎人首领说道:“此乃隅支宝玉,价值百金!释寡人性命,寡人便将此璧赠汝!不仅如此,待来日赵氏助我复位,自然忘不了你的功劳!”
己氏戎人首领盯着那枚玉璧看了又看,发现它在昏暗的夜间,甚至能自己发出微弱的荧光,一看就知道是难得的宝贝啊,他点了点头,意有所动……
蒯聩心里刚刚一松,腹中却传来一阵剧痛,一低头,却是戎人首领已经将戟刺入了他柔软的肚子。
他难以置信:“为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杀了你,玉璧不就归我了么?”
戎人首领搅动沾满血液和粘液的戟,让卫侯更加痛苦,他则面露狰狞的笑:“更何况,君上不记得吾,吾却记得君上。去年汝登城眺望,见戎州而心怒,下令驱逐吾等。我携妻儿入宫求情,汝非但不心软,还将吾妻的一头漂亮乌发剪光,给君夫人做假发。无论是对吾族,还是对我本人,都是奇耻大辱,你当日高坐君位,不屑于看吾等一眼的时候,可曾想过有今天!”
长戟猛地抽出,鲜血四溅,也仿佛抽干了蒯聩的性命,他倒在黄土道上挣扎了一会,就死了。
“一国之君,死了跟条狗彘也无甚区别!”
朝蒯聩尸体呸了一口,己氏满意地把玩着手里的玉璧,恍如银月,与天上的月亮交相辉映,真是美玉啊。
此物的确可以换取许多帛币了,但他还不满足,因为他去过宫内,知道卫宫中像这样的宝物数不胜数!
虽然石圃要他埋伏了外逃者后原地待命,但如今城中正值大乱,正好进去抢个痛快,无论是金银珠宝,还是女人孩子,都是他们部落迫切需要的。
“看,城里起火了!”
就在这时,有人叫了起来,己氏和众人一同回头看去,正好看到夜色中,卫侯蒯聩耗费千金修建的宫室,燃起了大火……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最初是谁放的火已经不得而知,也许是惊慌失措的卫国宫女撞翻了一个烛台,也许是觉得泄愤还不够痛快的国人扔了一根松木火把,再或许,是藏于一片乱象中,一个蓄谋已久的纵火者……
事后活下来的人只知道,火势是从卫宫内部蔓延开的,那些刚修建没几年的亭台楼阁,用的是上好的木质材料,上面染了黑色或红色的漆,这些都是易燃的东西,火苗在上面一沾,便“呼”地一下抖动起来。半晌之间,一个阁楼便被火焰点亮,红的火,黄的火,橙的火,在屋梁和帷幕上争奇斗妍。
它们慢慢蔓延,给被攻破后的卫宫更添一份混乱,火焰所到之处,将触及的一切东西烧成灰烬。但没有人救火,卫宫之中,卫侯的亲信还在负隅顽抗,诸卿的家兵一边与他们战斗,一边忙着寻找卫侯。国人们见了眼前的礼器帛币,奇珍异宝,纷纷停住了脚,争相抢夺,在他们心里,这些东西都是国君过去几年里搜刮的民脂民膏啊,本来就属于自己!其中不乏有人追赶尖叫的宫女,杀死怯懦的寺人。
折腾到后半夜,零星的战斗才平息下去,直到这时候,诸卿才能腾出手来,去搜救被囚禁的公子公孙们,在他们看来,那可是未来国君的候选者。
然而等他们走到卫宫监牢一看,便全部傻了眼,刚好吹起了晚风,火势越发旺盛,这里已经烧成一片白地,地面的石块被烤得滚烫,屋梁上窜着火苗,深不见底的地牢向外喷射着骇人的热量。
至于在里面的人,绝无生机!
卫灵公在私生活上是位多产的国君,一共生了十多个儿女,其中儿子六人,加上孙子就更多了。
然而这些昨日不可一世的公子贵胄,今晚竟糊里糊涂地被烧死在卫宫监牢里。火舌之下,锦衣裘服一点不比粗麻葛布容易幸存,一直到次日,他们在火舌灼烧下扭曲得千奇百怪的焦黑尸体才一个个被运出来,惨不忍睹……
“这下该如何是好?”卿大夫们手足无措,他们支持的公子无一例外都死了。
石圃倒还算镇定:“卫国的公孙还少么?就算灵公一脉断绝,还有襄公之族,献公之族,甚至是定公之族,只要未出五服,都可以作为国君继位!”
“如今的首要事情,是找到昏君!”
但除了冤死的公子公孙们外,诸卿将整个卫宫搜了一圈,却仍然没找到卫侯身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叛乱的领袖石圃十分着急,他们红着眼四处搜捕,随后接到了城外己氏首领的消息,说蒯聩已死,他要带着戎兵进城,献上卫侯蒯聩的尸首。
心里一颗大石头总算放下来了,石圃十分高兴:“善,大善!放他进来。”这是石圃承诺过的,戎人帮他伏击蒯聩,他也会回馈他们礼物,让他们在一片乱象的帝丘城内劫掠一番,子女玉帛任其所需。
至于国人、百工、商贾的利益?在石圃眼中,这些人已经是被利用完的棋子,可以摒弃到一旁了,****后的卫国,自然还是诸卿把持朝局,就像过去几百年间一样,难不成国人还想学南边的曹国,来一出百工商贾的“共和”不成?
不过这件事还没完,还有人没找到。
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他们和卫侯蒯聩间已经是不死不休,只有弑君,再扶持一位血缘较远的公孙为君,才能把这次叛乱变成合理的行为。
所以连带着,十岁的太子也不能放过!
找了一圈后,还是找到了蛛丝马迹。
卫侯的长姊伯姬被子路带人救出,吕姜、太子也被他一起带回离宫室不远的孔氏府邸去了!
“孔圉这是想做在国人暴动里救下周宣王的召穆公么?”石圃冷笑不已,这个老政敌这么做,正好给了他理由。
国人已经失去控制,石圃也不管他们,他集合石氏、孙氏、北宫氏、公叔氏、太叔氏各家族兵,共计三四千人,一群人连火都顾不上扑了,浩浩荡荡地朝孔氏府邸开去!
在他们背后,高耸的卫宫台阁,已经被烧得枯朽不堪,即将坍塌……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父亲!卫君太子在宅邸中,诸卿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孔宅内,孔俚正在苦苦哀求父亲孔圉,希望不要把那颗烫手的山芋留在家里。
“帝丘已经一片乱象,除了此处,夫人和太子还能去哪?”孔圉也很无奈,派临危受命的家司马子路去救自己的夫人伯姬,谁料伯姬不光要自己脱险,还把君夫人和太子带了回来。孔圉是个老好人,心软,被吕姜抱着孩子下拜一顿哭诉,看着孤儿寡母在夜风中瑟瑟发抖实在可怜,就答应了要庇护她们。
现在代价来了,在卫宫大火映照下,数不清的诸卿家兵从四面八方涌来,将他的府邸围得水泄不通。石圃让人传话,让孔氏立刻将太子交出去,还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伤害他。
“石圃此人心狠手辣,堪比他的先祖石腊,太子一旦出去,肯定会被立刻杀害。何况我听说灵公一脉的公子公孙均死于宫中,国君也死于城外,太子是他唯一的血脉,两位国君虽然昏聩,但太子何辜?”
孔圉大病未愈,才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不久,形销骨立,但下定决定后,却站的比他人高马大的儿子要直。
孔俚急得直跺脚:“我家只有数百族兵,如何与外面数千杀红了眼的诸卿部曲为敌?”
“这……”孔圉叹了口气:“来围攻的只有诸卿,没有国人,凭借高墙,或能坚持到天亮。”
“父亲,天亮以后呢?”
“主君、君子,天亮之后,必有转机!”
火光映照下,是头戴武贲冠,披甲衣的子路拄着戈走了过来,他的身后,跟着近百名全副武装的家臣食客。
“子路……愿与老朽共赴此难乎?”孔圉自己不会统兵,守住家宅的希望全部寄托在子路身上了。先前他带着十余人,就敢冒充其他卿族的家兵冲进卫宫去,在一片纷乱的情况下找到了伯姬等人,又平安无事地将她们送回来,若换个无胆无谋之人,绝无可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路拱手道:“食其食者不避其难,何况夫子说过,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生以成仁,主君为保孤寡不惜与强卿为敌,此乃仁义,吾等乃仁义之师,又有勇,以一敌五也不在话下,坚持到天亮,必有转机。”
孔俚不服:“子路说的转机是何意?”
危机重重,子路却浑然不惧,他大笑道:“吾也没十足把握,只是觉得,以赵子泰的性情,绝对舍不得让半个帝丘给卫侯殉葬!”
……
“这场火真是壮观。”摇着角杯,品着美酒,赵氏驻卫国统帅赵伊站在运河边,欣赏远处卫宫的风景。
帝丘的制高点,卫宫里的新台,正在火海里摇摇欲坠。火焰犹如花束,盛开在夜空中,彼此竞争绽放。把全帝丘所有蜡烛都点燃,也比不上这根正在熊熊燃烧的明炬。
从公子郢被杀开始,帝丘大乱已经持续了四天,但位于外郭的运河区却未被波及,这里是赵氏的领地,是卫侯宫卫、叛党都不敢逾越的禁区。所以各国商贾纷纷跑进来避难,他们也在睁大眼睛看着火焰,脸上的神情既着迷又害怕。
至于那些站在栅栏后面的赵氏武卒老兵,他们在晋国内战期间,早就见过无数卿族毁灭,数不尽的城池化为火海,见怪不怪了。嘻嘻哈哈浑然不当回事,还开始打赌,赌那座历史悠久的楼台还能坚持多久。
赵伊的心情则更复杂些,他在回想着那座高台的历史,来到卫国后,他可是下了一番功夫去了解的。
两百年前,卫宣公违背天伦,在濮阳筑造新台,然后截娶儿媳宣姜,从此这座高台就成了卫国奢靡、富贵、****的象征。
赵伊去过不止一次,她是个雄伟而高大的建筑,刻木兰以为榱,饰文杏以为梁,美丽的飞阁高接云天,抬头则见云霞的轻慢浮动之美,低头可以看到运河之水笔直流长,亦可看到座座苑囿郁郁葱葱……
卫宣公之后,十多位卫侯在这里大宴宾客,无数卫卿在这里发号施令,然而今时今日,这座被翻修过许多遍的高台终于走到了她的终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烈火焚烧了大半夜后,高达六丈的新台发出一阵剧烈呻吟,惊天动地,甚至连运河边都能听到。接着作为基础的石头分崩离析,上城楼的一部分摔下来,着地的碰撞令整个卫宫震撼摇晃,卷起遮天尘烟。
所有谈话都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毁灭。
“可惜了……”
历代卫侯、卫卿的心血和基业,就这么崩塌了。赵伊叹了一声可惜,又明白地告诉自己,卫国过去的一切统统死了、烧了、不复存在了,君主卿士,带着自己的腐朽堕落与阴谋狡诈化为了漫天尘埃。
“烈焰烧毁了盘根错节的枯藤朽木,留下一地灰烬,外来的花,才能在这片土地上尽情开放……”
想着赵无恤临走时的嘱咐,赵伊扔了角杯,站了起来,目视聚集在面前的千余赵卒。他们离开了熟悉的战阵,来到卫国呆了整整两年,可不只是数运河商船有几艘的。
他一挥手,红色大氅在夜风中飘扬。
“击鼓,吹号,热闹看得差不多,二三子也该干正事了!”
没错,这场大火之后,卫国原有的阶级都将坍塌,都将不复存在。而新的秩序将建立,这里将变成晋鲁之间牢固的枢纽,同时也是赵氏的江山!
东方,黎明将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真奢靡,区区一个宠臣家里也如此富贵,吾什么时候也能住在这么大的厅堂里?尽享荣华?”
举目望着这座府邸,才杀了卫侯蒯聩的戎族首领己氏不由对自己的境遇不满起来。
这是卫侯亲信壶黡的府邸,戎人部族因为截杀了卫侯,并献上他的尸身,从石圃处得到的奖励便是可以任意劫掠此处。
己氏带的两百人经过伏击一战后还剩了一百八十多,这些衣着破旧,举止粗鄙的戎人武士欢呼着涌入卫君宠臣壶黡的家中,这里有他们想要的一切,财富、女人以及泄胸中郁闷的杀戮。
但己氏却仍不能满足,在他看来,卫国的宫城才是最可口的战利品,像一根明炬般吸引他的目光。宫室中堆满了卫侯从民间搜刮来的财富,从异国贸易来的珍宝,而且现在一片混乱,简直是一座唾手可得的宝库,这让己氏为之心动眼红。
相比而言,石圃仅允许他们劫掠一座宠臣府邸,只能算是一些剩饭残羹了。
己氏也知道以自己的实力,想要去和数千卿族军队争抢宫室是自寻死路,何况那里的火越来越大,说不定会将自己卷进去。于是他另辟蹊径,在抢光这座府邸后,又带着手下,如潮水般涌进周围的街巷里闾,砸开房门,迈步入内。
他们要的不仅是财富,还有人口。
帝丘国人都去围攻宫室参与抢劫去了,以至于家中空虚,手无寸铁的妇孺遭了秧,还在睡梦中就被戎人揪着头发拉了起来,栓到绳子上,甚至有人兽性大发当场施暴。一时间,帝丘北城外郭响起了一片妇孺的哭喊声。
但在一片混乱的帝丘城中,这点骚乱根本没引起注意,唯一能稳定局面的诸卿,正在全心全意地围攻孔氏府邸。
没多久,这片里闾的数百妇孺便被戎人象赶一群绵羊一样往城外走去,戎人则提着剑走在两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今年要好过了。”己氏咧开嘴笑了起来,他把原属于卫侯的玉璧栓到了自己腰间,但在他虎皮甲衣的映衬下,只让人觉得很碍眼。看着这些掠夺的人口,还有后面用大车拉着的财物,他心里喜滋滋的。
去年因为被卫侯从国都边驱逐,戎人只能跑到山林里勉强生活,但卫国的林子和草场太少,能放牧的牲畜远远不够他们吃,那个寒冷的冬天,他们有四分之一的族人冻饿致死。所以他才这么仇视卫侯,戎人进了城以后才这么如饥似渴地劫掠施暴。
可今年就不一样了,这数百人口可以卖给奴隶商贾,或者留着自己用,在卫国北境占据一片领土,让卫人为自己种地,己氏才懒得自己去料理菜园子。
正想着,队伍里却响起了一阵骚乱,两个弱冠少年突然挣开了绳子,健步奔向夜色。戎人们反应很快,骑马的人兵分两路去阻拦,一名骑马的戎人阻断一个少年的去路,逼他转身,其余的人则把他围在中间,扬鞭抽打他的脸,驱策他四处逃窜,最后挥鞭勾住他的脚踝,使之扑倒在地。那男孩浑身是伤,只能坚持爬行,戎人们开始觉得无聊,便一箭射穿他的背,只剩下那少年母亲抱着尸身,凄厉的哭号响彻夜幕。
己氏无动于衷,让众人继续走,他必须在卫国卿族们反应过来之前,带着人口离开。
但去追另一个男孩的那队人,却久久不归,己氏有些不耐烦了。
过了快半刻以后,他们终于穿过夜色,回来了。
走的时候有三骑三人,回来时,却只有三骑一人。
失去主人的马身上沾满了血,惊慌失措地大声嘶鸣,而仍然牢牢骑在马上那人大腿上也挨了一箭,血流不止。
这位杀人无数的勇士狂奔到跟前,己氏发现他面色苍白,他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吾等遇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个人在散播恐慌,于是己氏恼怒地呵斥道:“怕什么?在此等狭窄的地方遇到卫人,吾等能以一敌十!”
“不,不是卫人,是赵卒!”
“赵卒!”己氏全身一个激灵,忍不住一声惊呼,他身边的戎人也纷纷后退一步。
那支可怕的军队,要与他们为敌么?
还不等他们有所反应,黑暗中,一阵弩机惊弦便响了起来,箭矢便从黑暗的里巷里射出,将戎人射倒一片!
有一位披甲,戴胄,持手弩的兵士从里巷里露出影子,他身后也不知有多少袍泽,至少有一百吧?他大声对己氏喊道:“释放百姓,自行离开,饶汝等不死,否则的话……”
“撤!”没有丝毫的迟疑,在杀卫侯时一点不犹豫,劫掠帝丘百姓时不可一世的己氏立刻抛弃了他的战利品,带着还能跑动的族人一溜烟朝北门奔去。
他对于赵卒的战斗力是很清楚的,多年前赵军横行卫地,破帝丘如捅破一张丝帛般轻松,给己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这次入帝丘劫掠,他也不敢朝运河边的赵军驻地挪动哪怕一步,一直在刻意绕开他们。
谁料赵卒却自己寻过来了,真是晦气……
得罪谁,也不要得罪赵氏,这是在晋、鲁之间生存的第一要务,他在河间的那些同族,顺赵氏者昌,逆赵氏者亡,血淋淋的教训,己氏不会无知到招惹中原霸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等他们连滚带爬跑出帝丘北门,才发现自己上当了,赵氏根本不打算放任他们离开。
此时已经接近黎明,一支军队乘着晨曦的暗淡光辉,在帝丘北门外铺展开来,不远处的运河边,数艘运兵的大船正在靠岸,将赵卒送上岸。
它们从晋国河内来……
在数百弩机,甚至还有军中便携式弩砲的瞄准下,己氏双腿一软,跪倒在地。
他现在明白了,无论是他,还是城中的诸卿,谁都逃不掉……
……
早春时节乍暖还寒,就算从东南方吹来的风也依旧寒冷,公叔戍打了个喷嚏,不由紧了紧自己的裘衣。
他弟弟公叔木带着家兵,跟石圃、孙襄、太叔疾、北宫喜等人一起围攻孔氏府邸去了,公叔戍劝说他们未果,只能带着小部分人回到城南。
国君死了,公孙俱亡,在公叔戍看来,这场大乱对公室造成了毁灭性的打击,卫国的政权也岌岌可危。这时候要赶快扶持正统性较强的太子继位,迅速稳定局面才对,岂能因为害怕太子长大后为他父亲复仇,而试图杀害呢?
更何况,将矛头指向对百姓不错的孔圉,也会让诸卿这次“杀昏君”的正当性大打折扣,但凡弑君之臣,能有好下场的寥寥无几,只希望公叔氏能渡过这次危机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和一心要铲除政敌的石圃不同,和利令智昏的其他卿族也不同,公叔戍总觉得,这场卫国的内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操纵一般,在朝不好的局面狂奔而去。眼看卫宫新台被大火烧毁,北城也一片混乱,抢掠杀人在每个街巷发生,诸卿却还在忙于火并。
他忧心忡忡,这种乱象若再持续几天,这座都邑便要毁了,究竟谁才能救帝丘于水火?
最终,公叔戍登上了城楼,眺望东南方,那是鲁国的方向,赵无恤五日前离开的方向。
他翘首以待,既害怕,也期待。
害怕那个人一旦回来,卫国诸卿做的一切都会变成竹篮打水一场空,他们的宗庙社稷都会被推倒。期待则是因为,现在唯一能将帝丘大乱镇压下去的力量,只有赵氏一家。
不知不觉,黎明已至,凝视东方已久的公叔戍被初升的太阳刺得睁不开眼。等他揉了揉眼睛再一看,竟发现自己周围的家兵纷纷扔掉了武器,举起了手,因为一排弩机正从城墙下指着他们。
而赵氏驻帝丘的统帅赵伊,正面露得意地带人接管南门防务,并派人打开水门。
公叔戍心里一沉,回头向东南方望去,却见朝阳映照下的卫渠上,黑幢幢的兵船正在风和桨叶的推动下,源源不断地抵达,被风吹得鼓鼓的硬帆一片接一片,几乎遮住了地平线上的太阳……
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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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圉府邸外,诸卿的家兵共计三四千人,将这片街巷围得水泄不通,只可惜附近里闾小巷众多,更有屋舍阻挡,他们无法一拥而上,所以能贴着墙进攻的仅有一两千人而已。
孔氏没有参加弑君动乱,实力犹存,不是战斗了好几个日夜的诸卿族兵能比的,所以他们也不敢贸然轻敌,先试探着靠近,结果墙上立刻射来数十支箭,虽然纷纷落空了,但还是吓得诸卿家兵连连后退。
“不到四十步内不准开弓!”
墙垣内,子路喝止了沉不住气放箭的那些食客,他们的箭矢不多,在黑暗中准星必然下降,再这么胡乱消耗,能否坚持到天亮还是个问题。
看外面的情形,子路知道进攻快要开始了,于是他转身对众人道:“水沸否?”
一直到现在,孔氏的食客族兵都坐在地上待命,虽然外面传入的动静让每个人都放松不下来,但只要有子路在,他们就有主心骨。至于无法战斗的臣妾妇孺,任务就是搬运砖石,或者在墙边架釜烧水,让这些人有事可做,也比他们惊慌之下四处乱窜要好。
子路也是没办法,孔氏一向不以兵甲强劲著称,他只能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东西,帮主君守住这一晚。
不止是他们在忙碌,在僵持了半个时辰后,外面的人终于将木梯、门板等器械准备妥当,稍稍列队后,便大喊着冲了过来!
弓手们排成两排,不住的朝孔府内射箭,而前面拿着门板组成一道道木墙人们,则是举着门板快步走向高不过一丈的墙,挡住从上面射下来的箭,搭上木梯,然后就开始攀爬。
“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子路的命令下,孔氏府库里一切长杆的东西都装备到了食客和家兵手里:长矛、长戈、长戟、长铍,甚至还有草叉子,木耙子……
这些长柄的武器将敢于从墙上露头的敌人统统戳了回去,至于胆敢跳下来的,自然有子路带着食客,持短剑贴近将其杀死。
大概又过了一个时辰,墙的两边已经堆了一片尸体,但外面的人还在源源不断地进攻,他们人多,可以轮换。但子路这边人手紧缺,而且在不断减员,个个都带着伤,气喘吁吁。
“何时才能天亮啊?”在敌人攻势稍缓的时候,不知道谁叫了声,因为子路承诺过,坚持到天亮,便有转机。
“快了……”子路看了一眼天边隐约的晨光,这漫长的一夜即将结束,但天亮后等待他们的究竟是末日,还是获救,其实他也不得而知。
“南边,南边,有人上房了!”就在这时,院子里突然有人大喊。
子路先前让人在院子各处都插了火把,虽说谈不上隐蔽,可敌人也同样没办法隐蔽,子路可以很清楚的看到紧挨街道的屋顶上已经有了十几个人,他们正在张弓搭箭,居高临下地朝孔府射击。
十几箭呼啸着射入,一时间院子里的食客家臣手忙脚乱,还有两三个倒霉鬼被射中,躺在地上大声的惨嚎。
“将他们射下来!”子路却不慌,接过硬弓,抽箭张弦,一箭就射死一人。接着又连续开弓射落二人,院子里的人心顿时就稳住了,纷纷为子路欢呼。
他的射术传自夫子,虽然不如师弟颜高那样百发百中,但在众家臣里却算出众。
但本来就不是为防御而设计的孔府处处漏洞,他们刚解决南面,东面却又出了问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木桩来了,靠墙的站稳抓紧!”突然每个人都听到站在台墩上的人大声示警。
墙外,已经杀红眼的诸卿家兵排成两列纵队,两排人抱着一根粗大的木柱房梁,狂喊着冲了上来,重重撞在墙上!
府邸的高墙顿时巨震,整个院子都猛地一颤,屋顶的瑞兽也打着晃,甚至还有掉下来砸到人。
撞击一次,诸卿家兵们抱着木柱后撤十几步,发力再上,子路等人准备起身射击,奈何外面的人又爬上了街道对面的屋顶,几十支箭射进来,压得他们抬不起头。
一次又一次剧烈的撞击,里面的人却无从阻止,大概十多次以后,他们恐惧地发现,墙裂了,一道缝隙正在蔓延开来……
孔府四边的高墙虽然用砖瓦砌成,比一般的夯土墙要牢固,但并不是为了防御而修建,但仅此而已,没法和堡垒相提并论。在几十个人抱着的大木面前,比纸糊的也就是强那么一点点,再撞一次,东面的高墙就要被撞坏了。
大难将至,孔圉的府邸已经乱成一锅粥,府中不止有血气方刚食客家兵,也有许多妇孺臣妾,他们纷纷喊道。
“打不下去了!”
“让主君投降罢!”
“快献出太子罢!”
一时间哭声喊声骂声,响成一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孔圉性格看似柔和,实则十分坚持己见,否则也不会因为不迎合卫侯,导致执政之位都丢了。
不到最后一刻,只怕他不会屈服。
众人惶惶,子路却默然不言,食其食者不避其难,他已经做好了准备。
夫子说过,志士仁人,无求生以害仁,有杀生以成仁。为仁义而死,也挺不错。
他戴着武贲冠,披着重甲站在即将破裂的墙垣前,手中长剑已饮饱了鲜血,只是刃有点卷,毕竟今夜它无数次地砍进骨头里。
“老伙计……陪我到最后的,还是只有你。”子路低头笑了笑,他不由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夫子的情形。
那时的他,是家乡出名的轻侠恶少年,头戴雄鸡尾羽装饰的帽子耍威风,佩戴着公猪鬃毛装饰的长剑显示自己的无敌,曾经瞧不起文质彬彬的孔子,屡次冒犯欺负他。
孔子却不以为忤,九尺的身躯下隐藏着惊人的力量,这是继承了他那能撑起城门的父亲的力量。一只手就将子路降服后,笑着问他:“小子何好?”
子路记得,自己那时候年轻好胜,在力气上比输了,便一把抽出腰间的剑,梗着脖子道:“吾好长剑!”他当时琢磨的是,要如何才能把这个啰里啰嗦的大个子刺个对穿,让他再也无法对自己废话。
孔子大笑:“剑者,小道也,以汝之能,若加以好学之心,日后当不仅限于一介游侠。”
子路虽然出身卑贱,却有几自傲,他张狂地说道:“我听说南山有一种竹子,不须揉烤就很笔直,削尖后射出去,能穿透犀牛的厚皮,所以有些人天赋异秉,又何去浪费时间学习?学又能学到什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子却笑意悠长:“不然,若能在竹箭的尾部安上羽毛,再将箭头磨得锐利,不是能射得更深更远?学的用处,就在于让有天赋的人括而羽之,镞而厉之。”
子路这才心服口服,下拜表示受教。
“哗啦”一声,子路的回忆被打断了,东边高墙上已经被撞出两个大洞,透过那两个窟窿,已经能清楚的看到外面的阳光,还有无数狰狞的面孔……
“夫子……”子路睁开了眼。
“我跟着你学了二十年,身上除了勇之外,也学到了仁则爱人,信则不欺,忠则无二心。算是‘括而羽之,镞而厉之’的好学君子了么?”
“只可惜,我唯独缺少了惜身避险的智啊,终究成不了指挥千军万马的大将。”
他自嘲地笑了笑,抹去虬髯上清晨的露珠,正了正自己的冠,又结紧了缨带。这是在拜入师门后,夫子郑重其事地给他加上的,二十年来,他从未让它歪斜过,哪怕在战场上也是如此。
下一刻,墙体被彻底推开,诸卿家兵一涌而入,零星的箭矢阻止不了他们。
但子路却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他们前进的路上。
长剑笔直,以一敌众,浑然不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敌人已突破墙垣,从东向西攻打孔宅。子路让人在宅院门口放了火,阻止他们入内,但还是不断有人冒火冲进来,他和寥寥几名还能战斗的食客不断抵抗他们的冲击,犹如巨浪冲击下孤独的渔船。
好在子路剑术超群,这种战局限于眼缝之前的巷战,轻侠出身,从小就在街巷打架的他比正规训练的兵卒更厉害。
剑影之下,胆敢朝子路拔剑的人若不拔腿逃窜,就得死于非命。
在他们惊惧的目光下,子路纵声高呼,挥剑大开杀戒,手臂一直到肘成了红色,在朝阳光线的照耀下泛着血光。
他有些醉了。
这就是战斗的狂热,在拜入夫子门下后学礼学仁后,他已经多久没经历过了?时间变得含糊,变得缓慢,甚至停顿,过去和将来一齐消失,恐惧、思想、甚至身体都不复存在。
惟有此情此景、此时此刻!他感觉不到伤口的疼痛,感觉不到甲衣的沉重,感觉不到淌进眼睛的汗水。事实上,他不再有感觉,不再思考,只有战斗,只有对手,一个,下一个,再下一个……敌人惊慌失措,子路则生龙活虎。纵然死亡就在身边,但他何惧他们缓慢的戈矛,轻舞欢歌,放声长笑,这才是当年纵酒狂歌的仲由!
他陶醉在杀戮中,这时候,仁义智慧都没了用武之地,只剩下最本能的勇悍,让子路在混战中伤而不死。
但再勇猛的武士,也终有精疲力竭的时候。
他们已经退到了孔氏府邸的正堂外,里面就是子路要保护的众人,他的主君主母,还有卫国的夫人和太子。
手中的长剑越来越沉,身边只剩几个人,其余的要么死了要么投降,一支箭呼啸射来,将他整个人钉在了门柱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肩胛位置血流如注,子路发现自己连拔出箭的气力都没有了,只能看着对面那人再度开弓,瞄准了自己。
来人没有立刻松弦,因为诸卿胜券在握,他可以在众人面前表演一下贵族的高尚。他是公叔木,公叔氏的庶子,子路在卫国期间,和他打过好几次交道。
他嘴角带着得意的笑:“子路,汝乃壮士,今日当死于吾箭之下,庶士被卿族杀死,亦当荣幸。”
“要杀便杀,少废话!”子路见过最高贵的黎民,也见过最卑劣的卿大夫,他可不认为这是什么荣幸。
但也许,自己这一生也就这样了。他闭上了眼,等待命运降临。
但弓弦响动之后,他却没有感到丝毫疼痛,一睁眼,却见公叔木摇晃了几下,倒在了地上,背后插着一支穿透甲衣的羽箭……
……
“公叔!”
诸卿的家兵大惊失色,茫然四顾地寻找凶手。
“卿族死于庶士之下,也不算耻辱。”上方的屋顶处传来一阵大笑,子路一抬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高瘦的身材,那张巨大的弓,那娴熟的箭技,除了他师弟颜高外,还能有谁?
颜高并非孤身一人前来,他的身后,一个又一个背负箭袋,或者手持弩机的赵军材官爬上房顶,朝院子里的诸卿家兵放箭。众人战斗了一夜,本来就又累又饿,胜利在望之际突遭袭击,顿时抱头鼠窜。
等诸卿家兵们退走后,颜高跳了下来,走到闭目休息的子路身边,嘴角带着讥诮的笑:“子路师兄,死焉?活焉?”
子路无力地睁开眼,他实在没有气力与颜高说笑了。
“子骄,你来做什么?”
颜高早在十年前就投靠了赵氏,如今官越做越大,统领鲁国材官,在曲阜教授新兵习射,他怎么会来卫国?
“自然是来救你的。”
颜高伸出手,将子路拉起来,瞧了瞧他的伤势,让手下去找几块布来,给子路包扎包扎。
就在这期间,子路只听到外面一片噪杂,鼓声轻快,这是行军冲锋用的鼓,喊杀声和求饶声从外向内席卷。是诸卿的家兵,本来已经攻入孔宅的他们,却遭到了神秘来客的攻击,在一刻不到的时间里土崩瓦解。
“真如子路说的一样,天亮便有转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紧闭多时的正堂大门开了,孔俚扶着父亲孔圉和母亲伯姬走了出来,有些难以置信。卫侯夫人吕姜也眼睛通红地跟在后面,太子则畏畏缩缩地抱着她,不肯松手。
还活着的家臣来报,说诸卿家兵已经完全败退四散了,但孔府外面,又被一支军队围得水泄不通,而且那些人甲兵锋利,比诸卿家兵强了不止一倍,家臣食客们都不敢反抗。
“也罢,该来的还是来了,随老夫出去看看。”孔圉脸色不佳,宅邸里堆得满满当当的尸体,还有浓厚的血腥味让这些被保护者面色苍白,幼弱的太子还反胃吐了一顿。
走出府邸后,一抬头,北面有一点红光,那是卫宫新台的火光,高大的楼阙在火光中扭动,挑起的飞檐仿佛浴火的三足金乌,直欲展翅高飞。
即使隔着好几里,他们依然能感受到那份炙热,这十多代卫侯收敛的民脂民膏啊,烧了一整夜,还没烧完。
而府邸外面,则是清一色的黑甲兵卒,一排又一排,他们抬走尸体,搜查旁边的街巷。诸卿的家兵垂头丧气地跪在地上,孔圉还在其中看到了他的政敌石圃、北宫喜等人,他们没了往日的卿族气度,在兵刃威逼下瑟瑟发抖。
孔圉自己也比他们好不到哪去,房顶上的弓弩手隐隐瞄着他们呢,所以任何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有浑身是伤的子路仍然仗剑护在边上。
恰在此时,钟声也从城池彼端传来,青铜的低沉轰鸣一声比一声急促,响彻街道与里闾,传遍帝丘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示警用的钟声,也是大乱消弭的预示。
每一个劫后余生的人都和孔氏一家一样,悄悄来到窗边门旁,向外窥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们看到在一群骏马骑兵的率领下,一支沉静的军队正穿过城池,他们甲胄鲜明,旗帜飞扬,有条不紊地驱散还沉浸在暴行里的乱民,抓捕诸卿党羽,扑灭残余的火焰,并占领每一座城楼、官府。
在分出无数个小队后,这支军队依然十分庞大,他们最后的目标,是孔圉的府邸。
府邸外,铁骑如风,隐隐约约的马蹄声迅速化作震耳欲聋的惊雷,百余赵骑冲到了孔圉、石圃等人面前,马蹄几乎要踢到他们脸上去。一时间,马蹄声、兵器撞击声、士兵们的呼喝声,汇成一道巨浪,让所有人几乎窒息。
众星捧月中,一匹白马驮着一位黑袍高冠的卿士出现在他们眼前。他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在背后新台火光的映衬下,他像一座山,沉甸甸的压在每一个人的心上。
孔圉不由自主地向后退了一步,伯姬惊慌失措,吕姜紧紧的咬着嘴唇,脸色苍白,太子缩得更靠后了,手死死抓住母亲的衣角,石圃等人将头埋得更低。
孔俚也是如此,虽然他与此人同龄,也曾在酒宴上推杯接盏,但直到今天,他才意识到俩人虽然同为卿族,差距却是如此之大。命运完全被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啊,一种说不出的恐惧笼罩了他,让他两腿发颤,牙齿打战,咯咯的声音连聋子都能听得到。
唯有子路迈上前一步,质问道:“赵上卿,去而复返,有何贵干?”
……
见子路生龙活虎,也不知为何,赵无恤竟松了口气,他不必与孔子从敌人变成仇人了,也不必让孔姣满脸是泪,更重要的是,在寂寥无人的深夜,不会因为心有愧疚而突然惊醒。
他笑了笑,指着背后熊熊燃烧的新台道:“此火太大,远在鲁国都能看到,我恐怕它殃及邻里,故特地带人回来救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救火?上卿对邻国真是上心,只是不知道这把差点将帝丘毁掉的火,是谁放的?”
赵无恤摇了摇头道:“有客拜访主人,见其炉灶烟囱笔直,旁边还堆积着薪柴,于是便劝主人曰:更为曲突,远徙其薪,不然将有火患。但主人嘿然不应,俄而,主人家中果然失火……”
“卫国之火患,已经不止一日积累了,我前些日子路过卫国,也曾劝卫侯更改其政,小心积薪,也就是心怀叵测的卿族们。谁料才过了数日,大乱便已发生,卫侯身死国危,晋、卫、鲁乃盟邦,自然只能由我来收拾残局。”
他对众人宣布道:“如今卫国大乱,今日以后,直到重整秩序前,帝丘及地方一切防务均由赵氏接管!”
“你!”子路虽然受赵无恤所救才保住性命,但对于他谋卫的心机却十分愤慨。他为了赵氏一家的利益,让帝丘陷入险境,不知道多少人在昨夜死去,更不知有多少人妻离子散,卫国数百年积蓄,也毁于一旦。
现如今,却将一切推得干干净净,一来就摆出一副鲸吞卫国的吃相,真是……他还待斥责其不仁,却被人拉住了。
“子路,这可不是夫子教我们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眼见子路要犯傻,颜高连忙站出来,将他拉到了一边,阻止他继续说下去,又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家臣之职已尽,接下来的事,不是吾等能干预的……”
在这段小插曲过后,赵无恤才有空打量眼前的情形,他的目光在石圃、孙襄、北宫喜等人面上略微停留,随后落到了孔圉身上,下马走到他旁边,笑道:
“孔卿无恙就好,敢问,卫太子何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卫宫新台浓浓的黑烟已经停歇,昔日的最高建筑坍塌殆尽,只剩下一堆烧得焦黑的残垣断壁。但在瓦砾之下,却有春天出土的新芽在顽强地舒展身躯,吸收阳光。等到夏天,这里将变成一片青苔碧瓦堆堆积,杂草丛生的百草园。
帝丘的秩序已恢复如常,在帝丘大火的那一夜,晋、鲁两边的赵军齐齐出动,从河内来了五千,从郓城也来了五千,他们乘坐兵船,从卫渠直达帝丘,很快就占领了卫国的东西二境,各处险隘关卡。帝丘的守卒更是完全被赵军取代,城内已经戒严了好几日,杀人、抢掠都被制止,敢于犯禁者都被关到牢狱里,卫国的监狱已经人满为患。
按照规矩,诸侯五日而殡,卫侯的尸身正好在今日出殡,但却没有办成国葬,只是在宫里草草搭了个草堂。赵无恤在履行盟友义务祭拜一番后,便对所有人宣布了此次卫国之乱的性质:石圃等诸卿裹挟国人,弑君叛乱!
对于参与叛乱的国人,赵无恤表示一概不追究,从他让人给卫侯蒯聩的谥号“卫愍公”就能看出来,他对于国人驱逐昏君是肯定的,这让本来心存忐忑的卫国百姓放下心来,开始忘记那几日的疯狂,恢复正常生活。
但对于诸卿,赵无恤却不打算轻易放过。
“石氏等人关在牢狱里,一直在说自己冤枉,不住稽首哀求要见上卿,表示绝无与赵氏为敌的意思,此番叛乱,也是按照上卿的意思来的,问为何赵氏会对他们兵戎相向?”
帝丘城外,赵氏军队驻地的大帐内,已经被招聘为赵卿近臣的子夏瞥了一眼稳坐案后的赵无恤,问道:“上卿,这就是卫国诸卿的原话,应该如何答复?是见还是不见?”
“一派胡言!我何时默许他们弑君犯上了?”赵无恤对这项指责断然否认。
他义正词严地对子夏说道:“你去告诉石圃,让他回想回想先祖石碏的事迹。当年公子州吁和石厚弑杀卫桓公自立,他们去到陈国聘问时,石碏便写信告诉陈国君臣,说卫国地方狭小,老朽年纪老迈,眼睁睁地看着弑君发生却没什么作为,如今去到陈国的那俩人正是杀害国君的凶手,敢请趁机设礼法处置他们……”
这个故事子夏知道,陈国人被石碏感动,便将州吁和石厚抓住,并到卫国请人来处置。卫国这边派遣右宰前去,在濮地杀了州吁。石碏又派自己的家臣前去,在陈国杀了儿子石厚,这就是“大义灭亲”的由来。
子夏明白了,赵上卿的意思是,此番卫国弑君之乱,他扮演的正是陈国的角色,现在要作为邻居,为卫国处置叛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么问题来了,这次的事件里,谁来扮演”石碏“呢?
还有,对这个延续了五百多年的古老侯国,又要如何处置呢?
虽然心里仍有疑问,但这些事情就不关子夏的事了,来到赵无恤身边这月余时间里,他已经适应了自己的工作:将各郡县传递上来的奏疏分类,将紧要的放在上面,时不时写一篇文书,在赵无恤需要的时候提供咨询,如此而已。
若主君没有咨询的意思,就不要试图表现自己,这是赵氏内部办事的态度,各司其职,失职不可,越权亦不可。
子夏需要传达下去的,是赵无恤对诸卿的处置。
……
“石氏叛国弑君,罪不容赦,石圃为首乱者,车裂于市,举族迁至晋国代郡戍边。”
“北宫氏先假意从君,又反复叛乱,参与弑君,家主北宫喜施之以戮刑,举族迁至晋国离石县戍边。”
“孙氏,从石圃弑君,为叛党主谋之一,家主孙庄腰斩于市,举族迁至晋国马邑县戍边。”
“太叔氏,从石圃弑君,家主太叔疾斩于市,举族迁至晋国楼县戍边。”
“公叔氏,为叛党从犯,公叔木已死,戮其尸,家主公叔戍主动投诚,准其自缢,举族迁到晋国蔺县戍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诸夏亲昵,不可弃也,戎狄豺狼,不可厌也。己氏戎人滑夏,罪不可恕,己氏斩于市,举族降为氓隶,迁至晋国巨鹿县戍边!”
这些处置一条接一条,让人胆战心惊,卫国的五大卿族在被赵军一网打尽之后,很快就迎来了自己的末日……
“真是雷厉风行,丝毫不拖泥带水,如今一来,卫国六卿,就只剩下孔氏一家了?”
听着这些处置,孔圉的心底也越来越凉,赵无恤在接走卫国太子辄后,就让颜高将孔宅包围,准进不准出,只是没有切断他们的消息来源。
“也不知道赵上卿会以何种理由对我宣判,是车裂,还是腰斩,还是像对待季孙一样,赐我毒酒、白绫、短剑各一,任我选择?而老夫的族人,又会去往哪一处北方的苦寒之地呢?”
孔圉在病榻上苦笑不已,他的妻儿早已吓得面色惨白,惶惶不知所措。
所以在赵无恤派人上门传消息时,孔氏一家差点先自己上吊了……
当子夏读完赵无恤的话时,孔圉父子一脸的不可思议。
“赵上卿……想要老朽继续做卫国执政,辅佐新君?”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卿,我还是想不明白!”就在孔氏一家庆祝自己劫后余生的时候,赵伊却有些愤愤不平。
他说道:“吾等谋划了这么久,废了这么多周折,难道只是为了给卫国换一个国君,帮他们恢复秩序?”
“你说的也不算错。”赵无恤用笔尖点了点他:“卫国的秩序很重要,子尹在这里呆了三年,应该能说出其中原因。”
“无非是卫地川原平旷,道路四达,居晋、鲁冲要……”
“然,赵氏现在也算家大业大了,若河北的邺城为心腹的话,那太原就是赵氏的右臂,北揽代地、上郡,南膺铜鞮、魏、韩。鲁国则是赵氏的左臂,上擎齐国,下御吴国,弯曲胳膊,则包揽泗上诸侯。所以无论是太原还是鲁国,赵氏都不容丢失,晋阳乃赵氏三代人经营的领地,民心所向,我不太担心。鲁国那边若我亲自驻守,必然稳如磐石,但我不在,却无法保证。毕竟周公遗泽未消,鲁人的国别意识尚强,所以不能不用心维持。我先派吾子赵操去做鲁卿,留下一众能臣辅佐,但还是怕久而久之鲁士坐大,于是又让广德去分其权……我的良苦用心,你可明白?”
赵伊不再抱怨了,拱手道:“明白,上卿做的任何抉择,一定有其理由。”他虽然是赵氏小宗,但一直沉溺于军争,不是那种会想太多的人,所以邯郸氏灭了,他们这一支“马首氏”却留了下来,并被赵无恤倚重。
在封建宗法时代,同宗亲戚也是强大的助力,但要学会合理运用,赵无恤不养废物,也不希望未来赵氏宗族衰败,被异姓家臣取代,晋献公尽灭公族的教训,尚在眼前呢。
所以对宗族内唯二的赵伊和赵广德,他还是挺用心培养的,而且要根据其功劳,适当给予奖赏,让他们作为一支力量,与士人出身的臣僚达成平衡。异论相搅,这,也算是人君南面之术的一种吧。
赵无恤继续说道:“卫渠的修建,很大程度上是想要将晋鲁的距离拉近,所以河内与鲁地的交通都要依赖于卫渠,卫国若乱,则赵鲁两边便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任何事情都会有滞后,没法做到犹如臂指……所以卫国必须稳定,这也是我扶持起蒯聩,又亲手毁掉他的原因。”
蒯聩这个人,用后世的话说就是神经刀,在孜孜以求归国的时候,表现得还不错,可一旦登上高位,却志得意满,开始变得越来越疯狂,他的倒行逆施,让赵无恤对卫国很不放心,所以在得到今年可能会有大灾的预警后,便生出了插手卫国的打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与其等卫国的动乱突然间爆发,让赵氏应接不暇,还不如添把火,在赵无恤可控制的范围内引爆。
赵伊点了点头道:“既然卫国如此重要,堂兄何不将其吞并,化为郡县?就像灭代国一样。”
无恤摇头:“没那么简单,卫国,是宗周分封的东方大国,长期担任侯伯,至今已经传承了五百多年,虽然几经衰败,已经大不如前,但若贸然吞并,必然会引起诸侯的剧烈反应。”
本来以赵氏的实力,这么干也未尝不可,但想到今年大灾在既,赵无恤打算还是走稳妥的路线。
“更何况,卫康叔的遗泽虽然被昏君们耗费得差不多了,极其排外的卫人却不是那么好治理的,必然会耗费赵氏大量精力。总而言之,就是和以鲁人治鲁国一样,要以卫治卫。太子辄,他是正统的继承者,是卫国稳定的前提,而且年纪幼小,胆小怕事,很好控制。而孔圉,一个将死之人,子孙无能,宗族衰败,但胜在比较受卫人信赖,将他再次推出来,正好给卫国的新朝廷装点门面。”
“卫国的……新朝廷?”赵伊有些不解。
“不错,卫国六卿,六去其五,诸卿家主将被杀死,剩下的子弟也会远迁晋国边境,卫国官府为之一空。既然昔日的卿族政治已经不复存在,正好安插人手,加深赵氏对卫国的控制,让他们从还有些许自由的仆从,变为纯粹的傀儡!”
赵无恤上下打量赵伊,笑道:“子尹,晋国六卿大战之后,我一直欠你一个能配得上你功劳的封赏呢。卫国虽小,但也是一个五百乘之国,你已经来此处驻守三年了,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了解这里的山川地势,留在卫国做次卿,主导朝廷如何?等过几年孔圉灯枯油尽,你便是卫国的执政,到时候卫国祭由国君,政由子尹!将这卫康叔之国,彻底变成赵氏之国,你可有兴趣?”
ps:今天有聚会,只有一章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列为卿族,这是春秋时代每一个大夫孜孜以求的梦想,赵无恤的这份大礼,赵伊自然不会拒绝,当即欣然应诺。
但他也知道卫国是个烂摊子,卫侯蒯聩的倒行逆施给这个国家留下了巨大创伤,诸卿被席卷一空后,他们的子弟逃的逃抓的抓,大多数要被迫去赵氏的边境戍边。
这种措施是必要的,就好比秦灭六国,移六国豪强充实关中,汉武帝又移动关东豪雄充实茂陵一样,是强干弱枝之术。这些卿族每一家都有一两千人,会让空虚的赵氏边县增加人口,并带去先进的生产技术和文化,面对边境戎狄和险恶的环境,被剥夺了权力的他们只能在赵军的庇护下生存。
赵伊则担心卫国官府里一时间无人做事,没有太多从政经验的自己能否胜任这一位置,能否帮赵氏稳定卫国。
“你且放心,我会留兵五千助你镇守卫国,足够的武力是压制不服者最好的方式。而且还会从晋鲁派遣一些熟悉卫国情形的士人、僚吏来帮你,比如阚止,你可以引为肱股,还有高柴,可以在卫国做一个理官,临漳学宫里的卫国士人,也是时候一展所学了。此外,每个月都会有五万石粮食从鲁国运来,加上帝丘的存粮,应该够你撑到秋收。”
除了给赵伊补足手下僚吏,保证卫国行政不至于瘫痪外,还得为他筹备粮食,让他能维持驻军和守卒的吃饭问题,并能给卫国官吏发放俸禄。
但河内的常平仓是不能动的,所以只能从鲁国那边补充。
赵无恤指点赵伊道:“帝丘可以靠这些外来人,行移花接木之计,但在卫国的地方各城邑,就只能暂时依靠当地大夫、豪长进行间接统治。好在五卿既灭,卫国会空出来一大批无主田地,你可以将这些田地授予无地的卫国贫民耕种,他们将成为支持赵氏的第一批人,在排外的卫国地头蛇中插下一根又一根钉子,等到几年后时机成熟,就可以改邑为县,加上对地方的统治了。”
“你还得感谢蒯聩,他的厚敛重税已经达到了逼迫百姓交出一半收成的程度,先将其降到五分之一,百姓必然感恩戴德。反正卫渠也修好了,再适当减免一些劳役,则卫人之心可定。”
眼看赵伊一一记下,赵无恤不由叹了口气,这个堂兄带兵可以,为政却只有中人之姿。其实若子贡不得不在曹国维持统治,让他回来管理卫国或许更合适些,但现如今,只能让赵伊硬着头皮上了。
谁让他手下能独当一面的人才,基本都是历史上名声坏透的乱臣贼子、野心家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让阳虎或者佛肸、王孙胜来管卫地?想想都可怕,这些老虎还是拴在眼皮底下为好。
赵伊野心不大,也没有太多从政经验,让他在卫国主管军务,政务则由赵无恤空降的亲信士人操持,这样比较好。总之要尽快恢复卫国秩序,催促百姓下田春耕,今年或许有灾,卫国很可能会受波及,能种多少是多少吧。反正未来十年,赵氏要在卫国牢牢站住脚,然后通过卫渠便利的交通,让河内和卫地在经济、文化、律法上实现一体化。
而赵无恤却顾不上一一看着这些实现了,他还得往东方去一趟,就在这几日间,那边也出了件大事……
……
帝丘的大乱已经过去十余天了,随着赵无恤乘船离开,孔圉府邸外的赵卒也陆续撤围。里面的人像是大地震后余生的老鼠一样战战兢兢地出来透气,新君继位,孔圉被重新任命为执政,他们暂时安全了。
但在那一夜救了孔氏的功臣子路,却选择在这时候结束与孔圉的君臣关系,收拾包裹离开。
孔氏父子再三挽留无果,只好赠金拜别,最后送子路出城的,还是他的一对师兄弟,颜高和高柴。
“子路,你真要离开卫国?”高柴觉得有些可惜,子路在蒲邑这三年做的很不错,如今孔氏在大乱中幸存,子路若留下,肯定会被他们倚重。
“子羔。”子路指着道边巡逻的赵卒对他笑道:“此处还是卫国么?在我看来,已经和赵氏的郡县无甚区别了,至多和鲁国一样,保留一位姬姓国君作为傀儡,行赵氏统治之实,夫子不肯仕赵,我还是回他身边去罢。”
在孔圉担任执政的第二天,赵无恤便以卫国卿族太少为由,将在****中立下平叛之功的赵伊强行推举为卫国的次卿!赵氏公然染指卫国朝堂,卫人却无力反对,甚至还为赵氏没有灭绝卫国五百年社稷而暗自庆幸不已。
这些事情,颜高和高柴自然是清楚的,二人都身在赵氏为臣,一时间脸上有些发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路倒不是故意埋汰他俩的,他之前过了,他与原宪等人不同,只管好自己,不会挥舞着道德大棒去逼迫别人也做同样的选择。
“就事论事,此番卫国大乱,我欠子骄,欠赵上卿一条命。”临走前,他郑重地对二人说道:“子路一人一剑,只要赵上卿有所驱使,子路一定会欣然赴死!但要我留下做赵上卿的鹰犬,恕我暂时做不到,二位就不要再劝了。”
见子路看穿了他们的意图,颜高和高柴对视一眼叹了口气,也不再劝说,只是陪着子路,往卫国南门而去。
禁令解除后,帝丘的街头再度变得拥挤不堪,就在三人试图穿过进城的人潮时,却突然听到有钟鼓声响起。
他们抬眼倾听,不禁纳闷这次的钟声又代表着什么。
上次赵军入城,钟鼓就响个不停,但这一次,却只是市肆旁在敲。
“要杀诸卿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帝丘的卫人开始朝市肆移动,想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子路三人对视一眼,也朝那边走去,等他们到了城南市肆中心,人群已经摩肩擦踵,挤得水泄不通。
石氏、太叔氏、公叔氏、北宫氏、孙氏,昔日卫国的五大卿族,除了公叔戍被赵无恤“宽容大量”,准许自缢外,其余四人都在这里站着呢,左右各有一名赵卒看押。
围观的众人本来还在热烈讨论,但等刽子手带着刑具上来时,他们就静默无声了,甚至有人唏嘘道:“是真的要杀么?”
这些都是不可一世的卿大夫啊,天生贵胄的公族,传承最久远的石氏,源于卫靖伯之孙,至今两百余年。其余太叔氏、孙氏,都有一两百年历史,就算是资历最浅的北宫氏,也延续了百余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就是所谓的世卿世禄,也就是说,在这些卫国百姓爷爷的爷爷的爷爷开始,诸卿就高踞卫国权力巅峰,俯瞰众生,从未掉下来过。可今天,他们却沦为阶下囚,成了到刀俎上的鱼肉。
卫国司寇太叔疾最先被杀,他作为从犯,被赵氏理官判处斩刑,鲁班的发明再度派上用场:断头台。
断头台的刀呈梯形,刀刃斜向,重约四十斤,木制支架高两丈。太叔疾被按到上面绑起时,抬起头像是有话要说,但刽子手一拉绳索,刀刃落下,快速斩断了他的颈项,头颅滚了两滚后,合上了眼睛。
围观的百姓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一切发生的太快,他们甚至没反应过来。
但轮到北宫喜时,他们就有时间一睹刑罚的残酷了。
北宫喜本来是卫侯之党,被他引为心腹,但在卫宫不保时,他果断选择开门反水,引诸卿入内,于是被判处戮刑……
万刃加身,凄厉的声音不绝于耳,他只来得及挣扎几下,就被剁为肉泥。
接下来,是孙庄,孙氏的家主,他作为主谋之一,被判处的是腰斩。
众人还记得,那是七年前赵齐交战正酣的时刻,齐国公子阳生被腰斩于郓城,带给世人巨大的震撼,“刑不上大夫”这条不成文的歪理也随即被埋进历史尘埃。
今天孙庄的死却没有阳生利落,他被断头台斩断腰腹后,上半身居然还能动,一边嚎哭,一边红着眼蘸着血,在地上写下了几个字,才一命呜呼。
最后被押上来的,是首恶石圃,他被判处的是最残忍的车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车裂,也称之为“轘”,春秋时,各国君主对那些弑君犯上的乱臣贼子加重处罚时,就采用车裂的办法。公元前694年,齐国“轘高渠弥”;公元前598年,楚国伐陈国,将弑陈灵公的夏征舒“轘之栗门”,公元前551年,楚国又“轘观起于四竟”。
若不是赵无恤改变了历史,苌弘现在可不会稳坐临漳学宫做大祭酒,每日玩弄乐器,夜观星象,他也会被他深爱的周人车裂、抽肠,死相惨不忍睹……
石圃目睹了三个同伙的死,轮到他时,却还算镇定,在他的手脚被栓到与马相连的绳环上时,他才挣扎了几下。
赵氏的理官在宣读他的罪状,随即马鞭抽响,马儿吃痛,分别向不同的方向拉,这样可以把人的身体硬撕裂为五块。
痛苦,从不断的撕裂开始,石圃的骨骼在咯咯作响,脸上扭曲而痛苦。
“我已在烈焰中看到新台化为灰烬!”
“也将在黄泉里看着卫康叔的宗庙被推倒!”
“不出十年!”
他用最后的气力疯狂地大叫:“卫国五百年社稷!”
“也将随石氏而亡!”
下一刻,四肢断裂,血流满地,白花花的肠肚也从被拉破的肚皮里流了出来,马儿惊恐地嘶鸣,围观的卫国人,却死一般寂静,一言不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包括已经自缢的公叔在内,卫国五大卿族的家主,居然就这么完了。
不止是他们,连早已预料到这一切的子路,包括事先知道结果的颜高等人,也震撼不已。
如果说,七年前公子阳生的死,只是贵族礼法的大厦上掉下的一片瓦的话,那今天五卿同赴黄泉,却赫然是殿堂内轰然倒地的五根柱子。
或许一如石圃临死前诅咒的一样,卫国的社稷,也将摇摇欲坠,现在还硬撑不倒,只是赵无恤不想让他们这么快倒台而已,他已移花接木,让同宗赵伊做了卫国次卿,接手这座庙堂了。
这时候,已经有百姓看不下去,捂着嘴陆续离开,他们中许多人也参与了****,跟着诸卿围攻卫侯,如今诸卿被杀,他们却被赵无恤饶了一命,不加追究,不由暗自庆幸。但那架血迹斑斑的断头台,将会一直立在市肆中心,让每一个路过的人忘不掉今天发生的事情,让他们心怀敬畏。
对卫国新朝廷的敬畏。
子路也默默随着人潮向外走去,也不知为何,在看到五卿的死时,他不像其他人一样,满心恐惧和庆幸,反倒感到了一丝痛快……
他虽然按照夫子的要求,去学礼乐,学仁义,但他贫寒的出身,以及二十年来屡屡受挫的仕途,让他对大多数贵族怀有敌意的不满。
“肉食者鄙!”这是每一个卫鲁穷士的心声。
所以在看到鲁国三桓倒台,看到卫国五大卿族毁于一旦时,他没有如夫子一般忧心忡忡,为“礼崩乐坏“而痛心疾首,反而在内心深处认为他们是活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是换汤不换药而已……”他如此对自己说,去了五卿,又来赵卿,贵人依然是那些贵人,官府依然是那个官府。
但真的毫无变化么?子路想起了在鲁国发生的事,至少在那里,先前被三桓鄙夷的穷士庶民,开始陆续走进朝廷,登堂入室。
“学而优则仕。”子路的小师弟,陈国人子张说的这句话,已经在鲁国成为事实。虽然那些人学的,不尽然是礼乐仁义,还有邓析的刑名之术,甚至是农耕、百工、数术,这些孔子眼里的“小道”。而卫国接下来发生的事,不过是鲁国十年来的翻版。
既然如此,旧的礼乐崩坏,也不全然是坏事吧?至少,吾等这些穷士,在赵氏的统治下,比以前更容易出头。
子路晃了晃头,驱散这种不好的想法,他知道,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否则,他这二十年来为人处世的宗旨也会就此坍塌。他加快了脚步,朝西南方向走去,子路要去楚国叶县,回到夫子身边,将卫国发生的事告诉他。他会告诉他,赵氏投下的影子又笼罩了一个邦国,他们孔门子弟能去的地方,已经越来越少。
仲由脚步匆匆,而在涂道上与他擦肩而过的,是一位风尘仆仆的老者,他从南方来,竹杖芒鞋,腰带长剑,站在朝阳下,影子拉得很长很长。他正望着舟船不息的卫渠颔首不已,仿佛能从那些行色匆匆的兵卒和商贾脸上,看出什么来……
半响后,孙武露出了笑。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赵氏在东方,有战事啊……”
ps:第二章在晚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时隔数年未归,鲁国的春风还是那么温暖而熟悉,洙水之畔,赵无恤抬头瞧了瞧北归的鸿雁,心里暗道,自己的归宿不知是邺,还是鲁呢?或许,心安之处便是故乡吧,还是在季嬴的小院子里他的心才最为安定。
不过鲁国同样也有他的家人,他的妾室和长子。
赵无恤偏过脸看着与自己同乘一车的儿子,他又高了一点,赵无恤带着姝来鲁国,一年见不到亲人几次,更缺少同龄人陪伴玩耍的赵操可高兴坏了,跑前跑后带着妹妹游览曲阜风物,还动用私库,给她置办各种点心。
可惜小儿女的总角之乐没维持几天,赵操很快就没时间玩闹了,他被要求旁听赵无恤与家臣们的会议,看着赵操心不在焉的样子,赵无恤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便对他说道:
“我们晋国的贤人师旷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天子有公,诸侯有卿,卿置侧室,大夫有贰宗……以相辅佐也。这句话,道尽了君主与卿族的关系,你可曾听过?”
年仅九岁的赵操一个激灵,紧张地说道:“夫子张孟谈曾说起过,卿对待君主,善则赏之,过则匡之,患则救之,失则革之……”他学习的东西不再是简单的诗、书,开始涉及更多。
“在邦国初兴时,的确如此,被封到陌生地域的诸侯需要有佐贰,他们或是亲戚,或是亲信,久而久之根深蒂固,身居高位,就成了诸侯的世卿。在诸侯对外积极开拓的时候,他们是领军在前的先锋,在诸侯遭到外敌入侵时,他们是维护疆土的磐石。”
听赵无恤这么一说,或许是想到自己也是高贵的卿族,赵操在车上挺起了胸。
谁料父亲话音一转:“我告诉你这些,是让你以主君的身份去思考,而不是继续把自己当成一般的卿族。”
看着儿子不明所以的模样,赵无恤叹了口气,现在和他说这些,是不是太早了些?
但身为父亲,谁不想把自己所知的人生经验、历史教训一一传授给子嗣呢?赵无恤想告诉他的是,到了诸侯衰败的季世,这些曾经是邦国柱石的卿族,却摇身一变,成了国家的祸乱之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诸侯林立的春秋,每个邦国都一个小小的社会生态圈,在这些朝堂里发生的事情不尽相同,但都脱离不了一个主题,那就是君权和卿权的相爱相杀,此消彼长……
在晋国,晋献公杀尽公族,又驱逐群公子后,晋国的公族仿佛受到了诅咒,卻氏、羊舌氏、祁氏,在历次内斗里相继消亡。只剩下韩氏,还有范、中行、知、赵、魏几家外来强卿军政一体,维持脆弱的平衡。他们分为几个派系相互倾轧,最终六卿变成了三卿,封建国家内部孵化出了未来的****官僚政权。
在鲁国,三桓瓜分公室的政治格局曾长期稳定,国君无从反抗,国人也习以为常,知季氏而不知君,但最后三桓却因为自身的衰败,让位于陪臣执国命,贻笑大方。
在卫国则不同,卿族与君权长期维持平衡,宁氏、孙氏等卿无法完全架空国君,国君也消灭不了卿族。所以有时候卿族便依靠国人驱逐国君,有时候国君又利用卿族的矛盾灭上一两家,但大抵相安无事。
当然,以上三国的末路却惊人的相似,在赵无恤出现后,平衡走到尽头,终于有了今日的局面。
在与鲁国鸡犬相闻的近邻邾国,则演化出了另一番格局。
邾国的先祖是祝融八族中的曹氏,殷商时从中原不远千里迁徙到了东方,建立起一个疆域广阔的方国,习俗渐渐夷化。到了第五代君主曹侠时,周人灭商,邾国不幸卷入武庚之乱,又不幸被周公打败,于是便失去了独立地位,成了鲁的附庸,国君没有爵位,只能自称邾君。
直到第十二世国君曹克时,因为帮助齐桓公推行霸业,在各国积极奔走联络,这才因功得到了子爵之位,邾国终于位列诸侯。那时候的邾国在齐国的支持下,疆域广阔,一度中兴。总体力量虽然比鲁弱小,常受鲁国侵掠,但也有一战之力,在赵氏专鲁前,鲁国的实力是九百乘,邾国却全民皆兵,也能凑出六百乘战车,所以他们小而不弱,多次让鲁人吃瘪,一度大败鲁宣公,把他的甲胄挂在城门上。
只可惜邾国也在不断分封分裂,原本足足有四县之地,在分出了小邾、滥两个同姓小邦后,加上不断被鲁国侵占国土,现在只剩下两个县的体格,人口十余万了。
不仅如此,因为邾国的君臣矛盾十分剧烈,邾国的卿大夫还在不断地外逃,不单自己逃,还拖家带口,并带着城邑整个并入鲁国。早在邾悼公时,邾国大夫就曾投奔鲁国,并把邾国的漆和闾丘作为进献礼交给鲁。时隔一年,大夫畀我又叛邾奔鲁。邾庄公时,又连续发生了两次卿大夫献封邑奔鲁的事件。
卿族接二连三的离心外逃,这就是邾国的特色了,现如今是第十八代国君曹益在位,他荒淫无道,与卿大夫之间关系十分紧张,于是就在赵无恤刚平定卫乱,把卫国从仆从国变为傀儡国的时候,又有邾国卿大夫来投奔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非但投奔,那位大夫还请求赵氏伐邾!
鲁侯早就不管事了,鲁国现在名义上的正卿是赵操,虽然他年纪还小,但碰上这种事情,赵无恤也会问他一问,看此子是否有处理突发事件的能力。
“邾国是鲁国的附庸,此事鲁国有管的义务……”
但是如何管,赵操就说不出所以然来,赵无恤也不难为他,继续与张孟谈等人讨论,只让赵操旁听。距离这孩子真正走上前台处理政务还有十年呢,在此之前,就先多听多看吧。
有趣的是,这一次,鲁地诸士的意见惊人的一致,那就是打!
鲁国和邾国的恩怨由来已久了,鲁军放到中原诸侯里常常充当鱼腩的角色,但其国力却强于邾、莒,又是秉承周礼的侯国之首,国际地位较高。在春秋时期,邾君多次到鲁国结盟朝见,希望结好于鲁。但这些“东夷”恰恰是鲁人扩展领土的主要方向,于是他们常常借口“伐夷”加兵于邾。二百年里,鲁国对邾国的入侵就达十几次之多,先后夺取了邾国大量的土地、人口。
这种情况使得鲁士对邾国态度一致,那就是恨不得一口吞并,宰予直接叫嚣:“让邾国变成鲁国的两个县!”
对于赵无恤而言,子贡提议挖掘的运河“菏水”已经动工,沟渠正缓慢朝泗水前进,预计五年后完工,它的终点正好就在邾国附近的棠邑。于是邾国的地位赫然重要起来,若恰逢赵氏与齐、吴交兵时邾国有变,导致菏水运输断绝,将会给赵氏未来的计划造成巨大困扰。
邾国现在君臣相互敌视,黑暗政治导致了矛盾激化,民众对国家的离心倾向日益加强。在先前一次与鲁国的战斗中,邾国有33名官吏战死,而参战的民众却没有一个人为国死难,邾国公室被邾人所抛弃,侵吞邾国的时机已经到来。而且不比卫国这根正苗红的姬姓封国,对国内常用夷礼的邾国,是可以祭出”尊王攘夷“大旗的,虽然事实上邾鲁文化已经没什么区别了。
所以赵无恤很快就做出了决定:响应邾国卿大夫的请求,讨伐邾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军情如火,一月下旬邾国生变,二月初赵无恤抵达曲阜,进行战争谋划,二月底才刚刚结束春耕的鲁人便被征召入伍,听说有仗打了,嫌家里地少的鲁人顿时欣喜若狂,又听说要打的是弱小的邾国,他们就更加欢喜了,这简直是白送的军功啊。
于是妻送夫,女送父,临别时都嘱咐,若不立功,就别回来了。
张孟谈也已经拟好了计划:“邾国虽然号称六百乘,实际上能出动的兵力不过万人,吾等却能投入两个军的兵力。宋国和薛滕共计五千人,从滕国展开进攻;曲阜赵广德部五千人,从泽山进攻;东鲁冉求部五千人从东武城进攻;西鲁一万人由卿士亲帅,从亢父进攻……”
赵无恤点了点头:“如巨石之压危卵,鲁邾的国力差距巨大,更有卿大夫带路,此战务必速战速决,半个月内解决邾国!让齐、吴都来不及有所反应。”
邾子曹益几度遣使求饶,赵无恤都未理会。九年前泗会盟,邾国在子贡的劝说下服从了鲁、宋两国,作为鲁国的附庸存在,但他们仍然有很大的自主权,而且据赵无恤所知,赵齐大战期间,邾国的国君曹益是有些意动,想要帮助齐国,摆脱鲁国控制的。
让这么一个“六百乘”的邦国卧在鲁国和宋国之间,日夜威胁心腹,怎么都没法让人心安。
到三月初,赵军已在邾国周边集结完毕。
然而就在赵无恤的中军大营刚刚在亢父扎好之际,任县的新县令詹台灭明却来报,说在县里捉住了一个行踪可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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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竹杖芒鞋,说着一口外地口音,并且腰揣长剑,看上去风尘仆仆,十分疲惫。他没有带路引就想住进亭舍里,根据新颁布的鲁国之法,亭舍僚吏必须验证投宿者身份或路引,才能接纳,若不查验,则要被追究责任,舍吏见他形迹着实可疑,便报于官府……”
澹台灭明一向稳重,这才被言偃极力推荐,得以成为任县县令。也不知是他倒霉,还是机遇,刚上任两个月就遇上鲁国伐邾,万余大军要在他辖区驻扎。于是澹台灭明张罗粮草、寻找驻地、征召民夫,忙得不亦乐乎,刚刚布置完毕以为可以歇口气,县里又说发现了间谍!
“那人似乎已有警觉,县吏带人去捉他时,被此人用剑鞘击倒数人,我和县司马紧急调用亭卒乡兵,将亭舍团团围住,花了数十人之力才将他制住……”
澹台灭明想想都觉得后怕,那人应该是个剑术高手,不过奇怪的是却没有杀心,因为倘若他当时拔剑,杀出一条血路离开也不是不可能,那样的话,澹台灭明的罪责就大了。
“不想小小任县,竟然还混进来如此人物……”赵无恤也有些诧异,哪国能有这么厉害的间谍?旦夕可亡的邾国肯定是不可能的,或是齐?吴?郑?
幸好赵无恤早已料到这种事情,已上了保险:鲁国和赵氏七郡一样,实行了严格的户籍管理制度,每家每户都有桑木牌的”籍证“,也就是居民身份证,这是赵氏统治深入基层的标志。
此外,一般而言各县下的乡村都过着鸡犬相闻而老死不相往来的生活,只是偶尔去集市上换取生活必须品,出门远行的要么是商贾,要么是士人游侠,或者外国使节。于是赵氏规定:凡人员远离所居地百里之外,都需由户籍所在地发给一种类似介绍信、通行证之类的公文,叫“路引”,若无路引或与之不符者,是要依律抓捕的。
这一是为了杜绝敌国间谍出入无阻,二是为了防止民众跑到外国去。如此严密的管理体系,是以什伍户籍制度为基础的,除了赵氏七郡和鲁国外,其余诸侯根本没这种意识和手段,还停留在“邻国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的任意走动状态。
所以因为拿不出路引和桑牌而被抓的外国间谍着实不少,比如今天的这个倒霉鬼,但此事交由下面的军吏处理就行了,何必要上报到赵无恤这儿呢?
原来,其中还有几分蹊跷。
澹台灭明解释道:“吾等将其抓获后,一搜行囊,发现他用笔墨纸张描绘亢父之险,还记录赵军营地布置……臣认为此人必为敌国间谍,事关重大,便将他押来大营,请上卿发落。此外还有这些东西……”
他擦了擦汗,将一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递了上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纸张虽然已经在中原普及十余之久,价格也降低了很多,但能用得起这么多纸记录文书的人,定非寻常间谍,而且上面写的东西,更让澹台灭明读之心惊!
赵无恤不明所以,打开一瞧,这间谍是个人才,地图画的很是不错,行军的人拿到的话会如获至宝,赵军营垒布置也标明了重点,很方便袭营。至于那些像是信件的篆字……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赵无恤顿时一惊,连忙扫了一眼,继续往下一篇翻去。
“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全军为上,破军次之……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我勒个去!
赵无恤差点脱口而出。
这些每个中国人都耳熟能详的文字,他或许背不得,但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是哪一本巨著里的。
为了确认无误,赵无恤飞快翻完全篇,不由自主地捏紧拳头,重重锤了一下案几,接着又锤了一下,第一下是震惊,第二下则是喜悦。
“那人现在关押在何处?”
澹台灭明从未见过镇定的赵无恤如此失态,连忙道:“五花大绑,押在帐外……”
“不好!”赵无恤连忙起身,连鞋履都来不及穿,一双穿着足衣的脚小步往外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掀开营帐,就看到一群甲士全副武装,如临大敌地围着一位发髻斑白,眉宇鹰扬,颔下留着一对矢状胡须的老者。他虽然被五花大绑,精神却很振作,正晓有兴致地看着赵营的布置,又瞧了瞧兵卒们的装备,微微点头。
“可是孙武子?”赵无恤隔着老远,就大声问道。
那老者看着赵无恤,坦然承认道:“正是老朽。”
赵无恤也顾不上满地泥泞,快步上去,拱手长拜。
“孙子大才,无恤神往已久,遣使携礼物数次聘请,都被孙子拒绝。却没想到孙子竟会自己登门,皂隶兵卒粗鲁唐突,不能识泰山,还望先生勿怪,还不速速松绑!”
孙武无奈地叹了口气,苦笑道:“老朽也没想到,竟然会以这种方式,与赵卿相见……”
……
“明君贤将,之所以百战而百胜,其重要原因,在于事先了解敌情。而要事先了解敌情,不可用迷信鬼神、占卜、观星等方法去获取,只能依靠间谍。故三军之事,莫亲于间,赏莫厚于间,事莫密于间……”
在赵无恤出面后,孙武很快就被松绑释放,赵无恤请他去自己专用的帐内沐浴更衣,然后又火速派人将在大野泽统筹赵军辎重运输的吴人言偃召来。在确认这位不小心着了道的老者的确是孙武本人后,这才备下宴飨,引为上宾。
在筵席上,换了一身衣服的孙武重新精神焕发,想到这次出糗的经历,他不由心生感慨,大发议论起来。
“凡是想要攻击的敌军,要攻的敌城,要斩杀的敌将,必先派间谍去侦查清楚统军将帅、左右亲信,以及谒者,门者,舍人的姓名和所在,这样才能利用其弱点战而胜之,这便是间谍的好处了。”
“这就是先生兵法里的《用间》一篇?的确十分精辟,读后让无恤茅塞顿开。”赵无恤笑容洋溢在脸上,对孙武十分热情,这位可是用只言片语便影响了世界的名人,真正的不朽者,他刚写了半篇的《孙子兵法》,还落入了赵无恤手里,他如获至宝,一夜读完。想到前世年轻的自己也曾为之者迷,今日竟见到真人,不由唏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惭愧啊。”孙武无奈地说道:“倘若我事先来过赵卿的领地,这一篇就不会写的如此简单了……”
原来孙武自从与伍子胥一起谋划刺杀越王勾践于途中失败后,主动为老友揽祸,乔装离开了吴城。他一路北上,吴国的地方组织本来就落后,很多地方甚至连编户齐民都做不到,所以沿途盘查十分松散,孙武轻松地离开了吴境,进入宋国。
宋国民间宗教盛行,到处都能看到信仰天道的民众,时不时还有巫祝向孙武传教,但正因为如此,各地信徒之间的流动也十分频繁,比如他们经常就去商丘听取南子的宣讲,孙武披了一身黑衣混在其中,竟然没露出破绽来。
接下来,他到了卫国,恰逢帝丘大乱,赵军入卫,卫国四处都是恐慌的难民,一片乱象里就更没人来管孙武了。
或许是一路轻松,让孙武的戒备松懈,或许是年纪大了,再也没法像年轻时一样,长途跋涉几个月还精神抖擞。在偷偷越过边境,跑到亢父观察赵氏营地一番后,孙武有些疲惫,再露宿的话实在吃不消,便想在一个野亭的馆舍留宿一夜,喝点开水,睡睡床榻,再以饱满的精神观摩赵氏伐邾……
谁料他这艘江海上乘风破浪的巨舰,却在小阴沟里翻了船,孙武因为没有路引而被任县僚吏盘查,他又不想杀人,在抵抗一番后索性束手就擒。
在听赵无恤介绍了鲁国的户籍和路引制度后,孙武啧啧称赞之余,也据此断定,别国间谍准备不充足的话,是很难进入赵氏领地进行间谍活动的……
赵无恤也不好意思专美,因为这其实是战国时期秦国的制度,作法者商鞅还把自己坑死了。
时值酒酣,孙武却婉拒了赵无恤的劝酒,意味深长地凝视他道:”赵卿不仅防间做的好,在用间上,也是炉火纯青……”
“哦,先生此言何意?”
“用间有五:有因间,有内间,有反间,有死间,有生间。所谓内间,是指收买敌国的官吏做间谍,吴国太宰之婿屈敖,恐怕就是赵卿送到吴国的内间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凡兴师十万,出征千里,百姓之费,公家之奉,日费千金;内外骚动,怠于道路,不得操事者,七十万家。相守数年,以争一日之胜,而爱爵禄百金,不知敌情者,不仁之至也,非胜之主也……”
赵无恤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而是用孙武自己的一席话加以回答,意思已再明了不过了,他不是那种拘泥正道不用间谍的人,就算屈敖是赵氏间谍,那又如何?
“何况吴国若无懈可击,君臣同心,朝政清明,区区几个内间又能怎样?不过从先生离开吴国,伍相邦被申饬而太宰受到重用来看,吴王并非知人善用之君啊。先生若是心怀旧主,与其操心赵氏,还不如操心一下楚、越为好,它们,才是吴国如芒在背的大敌。”
他和孙武虽然不知道范蠡曾预言:十年之内,赵吴必有一战!但天下形势已经再明了不过,北方赵氏最强,南方则是吴楚并强,赵无恤周边可以攻伐的邻居众多,对遥远的南方暂时只是埋棋子以备不测,尚无与吴国直接交兵的意思,若夫差不北上作死,他也不会贸然南下刺激他。
这个道理,孙武自然是懂的,方才只是聊到顺口一提,他现在是吴国逃犯,又有什么资格为吴国兴师问罪呢?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习惯了,还把自己当吴国大将呢。三十年了,他率军走过的路程何止万里,流着泪的征夫换了一批又一批,谁料将军已白发……
“也对,孙武已是闲云野鹤,吴国的事,与我无关了。”
赵无恤又问:“先生此番北上,不知有何打算?”
孙武眯起了眼:“季札北观诸侯礼乐,老朽也想效仿之,一观中原诸侯之兵。”
“尤其是赵氏之兵?”
孙武承认:“不错。”
赵无恤拍了拍手,让人将孙武画的地图和赵军兵营布置拿上来。
“先生以为这亢父之地如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孙武的本意,是靠近赵军看一看究竟就离开,继续自由云游。不料却身份暴露,如今在赵营里名为上宾,赵无恤一个不高兴,他就会变成囚犯。这种情况下,也没有藏私必要了,正好赵无恤也待之以诚,没有对赵军布置遮遮掩掩,他便一展所长,谈起地势来头头是道。
“赵卿控扼的这处据点十分重要,梁父山在东北,亢父在西南,二者皆为险地。就我所见,梁父在之险在于险峻,亢父之险在于沼淖。道路多艰险泥泞,少有宽阔的通途,车不得方轨,马不得并行,百人守险,千人不能越过。用兵之法,有九种地势,我先占领对我有利,敌先占领对敌有利的地区,叫做争地。亢父就属于必争之地,邾国北有梁父为屏障,不好攻取,但若从亢父进入,却可以直达其腹地,赵卿驻兵于此,在地势上,已是占尽先机了。”
孙武说完后,赵无恤俯手称赞:“先生剖析的精妙,无恤麾下无一人能将亢父地势分析得如此透彻者。”
倒不是对名人盲目的迷信,在暗中试探孙武一番后,他发现这的确是为了不起的大军事家,不仅在于他曾经帮助吴国击败强楚的战绩,更在于他创建了一整套的军事理论,《孙子兵法》被编为武经之首,成了历代将帅必读的教科书,影响深远。
记录战争过程的人,一个略通文字的笔吏就能做到,赵氏最缺的,其实还是能够在繁杂的战例中总结军事理论,然后以此培养一批优秀将领的人啊……
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兵家。
赵无恤自己忙碌于政务,没有那么多功夫去钻研此道,所以他很想将孙武留下,他是太公和司马穰苴之后不世出的兵法大家。
于是无恤话音一转,故作为难地说道:“不过,鲁国律法严格,就算若先生做这些不是为了为别国窥探赵军虚实,为防泄露出去,只好请先生留在军中……”
……
孙武放下了杯子:“赵卿这是要囚禁我?”
“岂敢,赵氏领地,任先生来去,不过是去是留,先生且先看过这些东西再说不迟。”他又拍了拍手,让人将几卷文书递到了孙武案前。
孙武打开一看,不由一惊,“这是……”
这些卷宗上描绘记录的,竟是赵军历次作战的过程,济西之战、孟诸之战、凡共之战、朝歌之战、汶水之战、长平之战、灭代之战、伐齐河间之战、少梁之战……十多年来的每一战,都变成了黄纸黑字,从字里行间,孙武可以完美地还原这些战事的场面,比起道听途说来的传闻可靠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且赵军在战争里运用的那些神乎其神的秘密武器,他也能从中窥见其原貌,这可是为将者梦寐以求的东西啊。
“自古以来,左史记言,右史记事,但惟独对于军旅之事,因为军中多粗鄙武人,而列国将卿也对此不够重视的缘故,记录尤为疏漏。比方说牧野之战,只有寥寥数语,周军如何布阵不得而知,商军如何布阵不得而知,甚至连作战的人数也有数种说法。到了平王东迁之后,对于列国征战,更只是记载某某伐某某,某某拔某城,某某败之,如晋楚绕角之役,湛版之役,史官吝惜笔墨,没有一点细节,后人只好妄加猜测……”
孙武赞道:“赵卿能让人如此详细地记录战事,对于后世而言,已是大功一件啊。”世上君主,无不渴望战胜敌人,但能将战胜敌人的过程也当做宝贵财富好好保留的,寥寥无几。
他的手已经开始微微发抖了,现在只恨不得离开宴会,找一处清静的地方好好翻阅。
可赵无恤还笑眯眯地在旁边看着呢,孙武只能强迫自己合上卷宗,意味深长地说道:“此物乃赵氏机密,看了之后,老朽就更走不了了罢。”
“不错。”赵无恤点了点头:“还请先生留下,无恤必奉为上宾,先生这把年纪,与其奔波劳累,还不如在临漳安居,钻研兵学,岂不乐哉?”
孙武品着酒,有些难以抉择,这次北上之旅,已经完全脱离他的计划了,他一个叛吴无主之人,已经成了一朵浮萍,被卷入汹汹大浪里,就能难脱身了,何况,接下这些东西,他这次北上中原的目的便能达到,只是以此换取自由之身,真的划算么?
可纵然此身自由,可他的心,却一直还停留在杀声震天的战场上,他想要总结从古至今的战争,找出它隐藏在刀光剑影下真正的本质。
“也罢……”孙武叹了口气:“既然赵卿觉得我这个无用之人值得挽留,孙武岂能拒绝好意。”
“我只有两个请求,第一,不会在赵氏担任官职,第二,但凡有战事,还望赵卿能让我亲临战场旁观……”
“求之不得。”赵无恤欣然应诺。“明日大军便要开始伐邾,先生可与我同车观战战事,赵军若有不足之处,还望先生点明!”
ps:晚上还有一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看着子夏递到眼前的甲胄,孙武迟疑了一下。
这不是他的甲。
吴越之地山泽遍布,有许多在野地里狂奔的犀、兕,它们的皮革是制作甲胄的最好材料。正所谓犀甲寿百年,兕甲寿二百年,合甲寿三百年,孙武在吴国为将时所用的甲,自然是用上好的犀皮,加上大兕皮制成的坚固合甲。制甲的函人会将这些巨兽的皮革仔细加工,割切成一块的甲片,再将这些甲片与大块的胸甲一起编缀成型。
因为甲片呈长条形,形似书札,所以又称“甲札”,由该类甲片构成的甲被统称为札甲,这就是春秋末期最流行的甲了。
再在甲的表面涂通红或黑到发亮的漆,于阴处储藏,等漆干了,味道不那么浓烈后,才会送到孙武手上。
孙武虽然是齐人,身材却不是很高大健壮,所以能适应吴人体格的甲胄。犀兕合甲外面牢固,内里却温暖柔和,穿着它,孙武仿佛也继承了那些巨兽的力量与勇猛,它保护着他的胸腹要害,挡住了数不清的箭矢,有时候也会被锐利的武器啄开一个口子……
刀剑锈迹斑斑,甲胄逐渐破损,英豪慢慢老去,这都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他在离开吴国时,已将它留在伍子胥的家宅里,留给伍封了,同样留下的,还有他在吴国为将二十年的辉煌与记忆。
但今天送到他面前的这副赵甲,却与孙武此前见过的所有甲胄,都不相同。
当然,从形制上看,依然是这时代普通甲胄的样式,但是……
让孙武心惊的,是制作这些甲叶的材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铁?”
……
孙武满是老茧的手指轻轻抚了上去,透过指尖,能感受到金属冷冰冰的坚硬。
“是铁甲,军中亦称之为玄甲。”来给孙武送甲衣的子夏介绍道,他的目光不时瞥向这位貌不出众的老者,孙武声名在外,但只看本人,却看不出他竟是能以三万兵无敌于南方的名将。
就像昨夜被赵无恤送给他的那些战争记录吸引一样,孙武此刻的注意力,也完全被眼前的“玄甲”吸引住了:用铁锻打而成的甲叶饰以黑漆,以红绦连缀,身甲甲片为大块长方形,袖甲甲片较小,从下到上层层反压,以便臂部活动。只有关节部位用的是柔软方便活动的皮革,除此以外,几乎全部是铁制。
孙武顿时没了先前想要婉拒甲胄的打算,竟有几分殷切地对子夏说道:“可否让老朽试穿一下?”
子夏有些好笑:“这副甲是上卿专程赠予武子的,上卿说了,战阵之上刀剑无眼,先生大才,可不能有闪失。”
“送给我……真是多谢赵卿。”孙武知道这样一副前所未有的铁甲,一定比一般的皮甲昂贵。
但他实在忍不住诱惑,也顾不上推脱,草草穿上防止被甲刮伤皮肤的葛衣,用皮带绑好,拿起铁甲就要试穿,谁料这甲衣不比一般的轻皮甲,一个人还穿不上,最后还是在子夏帮忙的情况下才套了进去。
铁甲札在掠过他发髻的时候卡掉了几根头发,疼得孙武直咧嘴,但是最后,这件显得有些宽大的铁札甲还是被他穿在了身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比一般的皮甲,要重一些……”和穿上笨重的犀皮甲一样,孙武已经感觉有些活动不便了,感觉浑身都在被往下拉扯。
“三千块甲片,三十斤。”不等孙武细问,子夏便报出了这副甲的重量来。
孙武点头点头,他在帐内走动,拔出剑比划动作,甚至还试着蹲地坐下,以验证这副甲的灵活度。总体而言,这副铁甲的重量比他想象中的要轻,他根据经验推测,这是因为铁甲片被锻打了无数遍,十分轻薄,所以重量不比厚皮甲重太多,防御力却远超前者。
想到这里,孙武再度为赵氏的冶铁技术之精良而心惊,他只知道大概八九年前,吴越的锻铁大师莫邪不知所踪,后来听人说是到了赵氏领地,为赵无恤开铁矿,铸铁冶铁,近些年来赵氏大量出现的铁制武器就来源于此。
但他未曾想到,赵氏的工艺,已经足以制作铁甲了……在吴越楚国,铁的使用已经十分普遍,但多用于铁农具,兵器依然是铜锡为主,少数优质的铁兵器成了神兵利器,用铁来制作甲胄,却从未有人想过……
想人所未想,行人所未行,这就是赵氏能雄踞北方的原因么?孙武不知道的是,这些铁甲的制作,还是鲁班发明水排,增加了赵氏产铁数量和质量的结果。
不知为何,孙武没了刚开始的兴奋劲,看着他手里的吴越利剑,心里想的却是,假如有一天,赵氏的武卒都能装备上这种甲衣……不,不需要全部装备,只用让前排甲士披挂铁甲,吴国引以为豪的利剑,还能斩开这道铁壁么?
削铁如泥,不过是夸大而已。
过了半响,孙武才回过神来,苦笑不已。
“我已经不是当年的吴国将帅了,大王已死,子胥将老,征夫疲惫,而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孙武低下了头,他看到自己先前被札甲刮下的头发是白色的,落在地上尤其醒目……
……
孙武披着新甲衣出帐,孰料赵无恤已经在马车上等他,笑吟吟地说道:“武子穿上甲胄后,不怒而有名将之姿,此甲可还合身?”
他不得不行礼:“合身,孙武白身游士,岂敢让赵卿等候?”
“我最大的毛病,就是喜好贤士,就连扁鹊都医治不好。”
赵无恤颇有礼贤下士的姿态,笑着请孙武蹬车,孙武见他也穿了一身铁甲,甲表面以双道红线缀成菱形纹饰,又在部分甲片表面贴金箔或银箔,组成日月纹,看上去精美而华丽,远超孙武这一身。
自己不会抢赵无恤的风头,成为引人注目的焦点,孙武不由松了口气,同时四下观察。他发现除了少数将吏同样穿着半身的铁札甲外,一般的赵卒依然是披挂皮甲,除了披甲率比一般邦国的军队高外,倒是没有太大的不同。
“看来距离这种甲批量装备到军中,还有一段时间。”
不过赵军兵力、军容之盛,也让孙武心生震撼。
亢父之险外,万余大军已经陆续吃完朝食,在各级将吏指挥下拔营出发。因为提前说过赵卿要来检阅大军,所以各旅在路上走得十分规矩,玄色的战旗,制式的甲衣,锐利的剑戟,在正午阳光的照耀下,闪耀着耀眼的光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氏的指挥体系十分明确,且军法严格,所以即便是行军途中,看上去却有条不紊。
步骑鱼贯前行,队伍中各色旗帜飘扬,矛戟如林,伴随着鼓声,排了两里长,前为骑士策马扬威,后为甲士持矛站立。远望之下,烟尘弥漫,军容甚盛。
孙武今日与赵无恤同乘一车,无恤位于车左。若是在吴国,这本应该是孙武的位置,过去二十年间,他在那里不知道指挥了多少次战阵,唯独这一次,却只能站在车右,以旁观者的角度观察这场战争里,仅此而已。
他心里有一丝落寞,但更多的,是解脱。
与后世一些人的误解不同,孙武对战争兴趣浓厚,但却不是一个战争狂。
和教他用兵的司马穰苴如出一辙,孙武也认为,“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这是对穷兵黩武的警告,是对战争之仁与不仁的深切洞察。正是因为生于乱世,起于行伍,看到了战争的残酷性,看到了战争对人的生命的摧残,所以主张“慎战”。
不用亲自去指挥杀人,他感觉轻松多了。
但即将面对这支军队的邾国,可一点不轻松啊。
“赵氏之甲坚,赵氏之兵利,赵氏之卒盛,征伐诸侯也能做到百战百胜,然而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也不知为何,在赵无恤有些得意地介绍各军战史的时候,孙武竟脱口而出。
刚说出来,孙武便后悔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这句在吴王夫差那从来没得到过回应的唠叨话,却引起了赵无恤的共鸣。
他收起了在昔日偶像面前炫耀自己武力强盛的孩童心理,严肃了下来,颔首道:“武子说的不错,无恤受教了。其实我之所以将这支军队命名为武卒,也是为了止戈为武,最终做到安民和财,消弭战争。”
“战争真的能消弭么?”孙武摇了摇头。
“孙武生于季世,等我成年时,弭兵之会的盟约已经是一卷空文,列国礼崩乐坏,不务德而以力争。他们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他们争城以战,杀人盈城,几十年间,大小百余战,以至于人民奔逃,中原旷地百里。诸侯卿大夫却无动于衷,因为他们无不以增加人口,扩张国土,称霸诸侯为目的,想来赵卿也不例外罢?”也只有在这样的时代,孙武才能一展其才,但他并没有喜欢上流血,热爱上屠杀,他累了,他想弄懂战争的本质,他想寻找到不一样的方式,让战争不仅仅是杀戮和死亡。
“先生小看我了。”赵无恤沉静地否认,他的野心,要比这更大,他的目光,要比那些人更远!
“而且我认为,战争是可以消弭,天下是可以安定的。”
孙武不信:“只要有欲望便会有争夺,只要有贪念和敌意就会有战争,天下如何安定?这已经不是齐桓公大会诸侯的时代,也不再是弭兵的时代了。我曾设想,赵卿要取代晋国,做一位新的霸主,但就算赵氏脱胎成为独立的一国,你顺利称霸,天下还不知会有多少效仿者弑君独立,世道只会更乱,不会更好。”若真有那样的时代,他也可以彻底归隐,心无遗憾。
“不错,杀人亦有限,列国自有疆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想要天下安定,只有一条路。”
赵无恤盯着前方,郑重其事地说道:“天下,定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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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武是极为敏感的兵家,能见微知著,数年前,他从赵氏和诸卿田亩制度的细微差异,就断言赵氏将在六卿混战里胜利,并最终取代晋国。他也早已敏感地意识到,赵无恤的所作所为,和过去的霸主、强卿们都有所不同。
果然,却听赵无恤说道:“平王东迁后,王道已衰,天下迎来了强者为侯伯的霸道,诸侯力争,百姓疲敝。一栖多雄,一隅多强,这是战争频繁的祸乱之源,因为诸侯都下意识地想要扩张土地,增加人民。”
“宗周时武王、成王分封了百余诸侯,到后来相互吞并,只剩下数十,其中秦灭国十余,楚灭国四十有余,晋灭国三十有余,齐灭国二十有余。现在的形势是,南则荆吴之王,北则齐晋之君,始封于天下之时,领土大小尚无数百里者,人民之众,未至有数十万人者。这三百年间相互攻占吞并,土地之博,至于数千里,人民之众,至于数百万!”
“从中,武子能看出什么规律来么?”
孙武道:“强者愈强,弱者愈弱,而能立于世间的邦国,也越来越少,无非是周、晋、楚、吴、齐、秦、郑、宋、鲁、燕而已,其余小邦,不值一提。”
“不错!当今天下的大势,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种兼并最后会导致一个超级强国崛起,真正地称霸中原。”
很明显,赵氏就是那个被选中的强国,赵无恤正在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强国请服,弱国入朝!
孙武猜测,他的最终目的,只怕不会满足于做一个侯伯……
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当九州只剩下一个中央,一个官府时,兼并的混战不就可以终结了么?所以天下必将迎来大一统,六合同风,九州共贯!”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一统何也?王者受命,制正月以统天下,令万物无不一一皆奉之以为始,故言大一统也!
孙武沉吟良久,直到战车驶出了很远很远,才长太息道:“大一统,这就是赵卿的目的么?真是振聋发聩,老朽钻研了半辈子军争,眼光从兵势上升到地势,再上升到国势,但终究跳不出窠臼,直至今日,方知数百年乱战的最终归向,竟是统一。”
“先生能理解么?”赵无恤对孙武的反应十分期待。
他并非没有跟身边人透露过他“平天下”“定于一”的野心,但旁人无一例外地以为,赵卿这是要效仿齐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呢!
时代造就了人,春秋比不了战国那种频繁的交流,让统一成为开明士人内在的共识。一统天下,这的确是这时代无人想到的解决方法,因为所有人都觉得,这不可能。
做一个霸主,尊王攘夷,守着周室东迁以来的秩序,这就是春秋末期大国诸侯们眼界的顶端了,齐侯杵臼如此,吴王阖闾亦如此。也只有楚灵王这个疯子曾经生出了“取天下”的野心,但旋即失去了王位,自己也惨死于外,他的疯言疯语成了笑话,无人再提。
但这个时代,一些话语总能震颤人心。
图穷匕见,孙武此时的心情,大概是秦始皇看到匕首的那一刻相似。
他对即将出现东西恐惧莫名。
但接踵而至的,是兴奋和赞同。
“孙武只恨没有早十年听到这番话。”孙武长拜行礼,这一次,敬的不是赵无恤的地位,而是他远超时代的眼光。
赵无恤大笑:“十年前,小子还只是鲁国一个西鄙大夫,武子只怕会认为我张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说的不错,直到近期,赵氏才有了放眼天下的实力。
孙武是能跳出一隅观看全局的人,从战略角度看,赵氏好比一只展开翅膀的大鸟,负海内而处,南面而立,右臂据太原,开代地、上郡,以临胡貉;左臂据鲁国泗上,东破卫国、邾国,夷灭卿族,而他的眼睛,更是盯着中原,膺击韩魏、周郑。
时代造就了人,但同时人也在改变时代,不知不觉,赵氏之势已成。内修郡县之制,外无强敌威胁,在孙武看来,这种形势,比齐桓公、晋文公、楚庄王都要好太多。
可就算赵氏强于诸侯,但他想做的事情,仍不轻松啊。
不知不觉,孙武违背了自己的初衷,开始设身处地地位赵氏考虑起战略来,他严肃地说道:“赵卿可知,天下定于一,非一朝一夕可成。”
“我知道。”统一战争的残酷性,赵无恤了然于心,他到目前为止做的一切,都是在为那一天做准备。
“接下来的数十年里,我可能要一直追亡逐北,导致伏尸百万,才能因利乘便,吞并诸侯。”
但赵无恤认为,那是值得的,正是因为通过战争,人类创造出了更庞大、组织更完善的社会。这样的社会减少了社会成员死于暴力的风险。政府的统治者采取措施,维持和平,虽然不一定出于心中的善意,但即便在不经意间,这样的举措也达成了创造更大、更和平的社会这一目标。
这一社会由更强有力的政府统治,而这样的政府用强制力确保了和平,并为繁荣奠定了基础。简单地说就是,“战争塑造国家,国家缔造和平”。战争虽然在有些条件下可以走向建设性的反面,让更大、更富有、更安全的社会倒退回更小、更穷困、更暴力的社会,但从长期的总体趋势来看,战争使人类更安全、更富庶。
这也是中国几千年绕不出分裂-统一这一循环的内在原因。
换言之,少数大战代替了频繁的小战,一次短暂的剧痛代替了持久的小痛,官府这些“坐寇”代替了“流寇”,而前者对百姓的损害比前者小得多。用高效的官僚体系进行剥削,总比直接杀人越货要强吧,而且无论是治理水患、挖掘运河、开拓文明的生存空间,小国寡民是永远做不成这些事的,只有强大广阔的帝国才能完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路上,二人的话头就没停下来过,从战争的本质,到统一的可能性,赵无恤与孙武,一个是目光能看到两千五百年后的“先知”,一个是五百年一出的战略大师,世人所不能理解的东西,却能在他们之间达成共识。赵无恤给孙武打开了一道窥见未来大势的窗户,而孙武恰恰能在战略上将这些不可能变为可能。
这次在车上的对话,足以载入史册。
不知不觉,他们已经渡过洙水,抵达邾国。
在洙泗的春风下,赵无恤意气风发,他指着前方的城池里聚说道:”天下的重新安定,将从邾国开始,虽然难免会流血漂橹,但还请先生,为我见证这一切!“
“孙武拭目以待!”
孙武现在已经不觉得铁甲不合身了,在这里,他见识了新的装备,接触到一位年轻君主的勃勃野心,同时看到了一个新时代的曙光。
擦亮眼睛,好好看着这一切发生,这就是他能做的事情,也不知自己有生之年,能否看到结局呢?
他忐忑,忐忑新时代到来后,他熟悉的一切都将面目全非。他期待,期待陌生的挑战,期待看到新鲜的事物。
孙子那颗已经寂灭的雄心,再度开始兴奋地跳动,他的兵法,急需更新换代……
ps:12点还有一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之前有错误,邾国北部屏障不是梁父,是绎山。
虽然赵无恤做好了“流血漂橹”的准备,不过很遗憾,此番赵氏四路伐邾,遇到的抵抗却微乎其微。
赵无恤的主力万余人越过亢父,直插邾国,弱小的邾人本来就内部不和,岂敢与强大的赵军野战?纷纷缩回城邑,坐视赵军长驱直入。
就算有零星的战斗,也发生在前锋的位置,等孙武和赵无恤抵达时,看到只是一片被冲得七零八落的车马,以及蹲地投降的兵卒。
不单西路主力如此,除了受阻于北部绎山的赵广德部外,其余冉求、宋军的东南两部都顺利开进,预计很快就可以和赵无恤会师于邾国都城。
对此,孙武评价道:“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赵氏通过伐谋、伐交,将邾国孤立于泗上,已经奠定了胜利,这是好事。”
话虽如此,但孙武也为没有看到赵军战斗的方式意兴阑珊,跟赵无恤呆在中军,这次旁观就会这么平淡无奇地渡过,于是他索性请求,让他跟着前锋一起行动。
赵无恤同意了,给了孙武一辆车,两名甲士保护他安全,孙武跟在田贲的前锋部队后行进,他发现赵军前锋多为新兵,但他们的训练都不错,在老兵的率领下小心翼翼地扫清前敌。
十年前,赵无恤拥有了数千中坚老卒,这些人不断提拔,如今最差也是一个卒长。就这样,一人教十人,十人教百人,百人教千人,千人教万人!赵氏的军队数量扩张了十倍,二十倍,当年的经验被不断复制。
对这种练兵之法,孙武是持肯定态度的,可惜吴国穷兵黩武,二十年间几乎没有喘息的时间,以至于老兵死伤殆尽。所以现在吴王夫差虽然号称吴国甲士”亿有三千“,和赵氏明面上的兵力差不多,但能拉到战场上的只有一半,而且良莠不全。
同时,他也注意到,赵氏的兵种组成和诸侯不大相同,车兵很少,只作为指挥车乘使用,对敌阵进行冲击的任务,主要由装备厚甲的武卒承担,这一点,倒是和吴军类似。
车者,军之羽翼也,所以陷坚陈,要强敌,遮走北也,战车冲陷于阵,根本不是人力能当的。晋国所以称霸中原,就在于晋国多马,而马匹可以装备大量战车。但问题在于,战车一来太贵,保养战车就是一笔巨大的钱财,而战马的损耗也是非常惊人的,南方的吴国根本没有那么多马。
更要命的是,战车上士兵的训练也是积年累月还不见成效,换句话说,一个合格的御手,没有十年,不能成战,所以车上的甲士多为贵族子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再加上战车需要在很平坦的地域才能投入战场,正所谓战车有”十死之地“,这限制了战车的发挥,在战争地域越来越广阔复杂的情况下,造成了战车慢慢不适应征战。但诸侯按照惯性,依然大量装备,最初还是孙武果断削减吴国的车兵,统统换成步卒。
于是吴甲一出天下震动,大败楚军,五战及郢,就是因为步卒方阵不受条件约束,可以实现一些前人想都想不到的战略大迂回和战术进攻。
无独有偶,在孙武练兵十年后,赵氏也果断用骑兵和步卒取代了车阵。赵氏轻骑屡建奇功,因为他们的机动力灵活性远超战车。而赵武卒方阵不亚于吴军,更有兵刃之利,假以时日装备上铁甲,就更加所向睥睨了。
现如今,中原争霸,已经到了要靠步骑分出胜负的时候了。从秦魏河西之战便可以看出端倪来,秦国,已经开始效仿赵氏的骑兵,而魏氏,则效仿赵氏的步卒进行改革,南方的楚国也在改革,经历柏举之战的惨败后,叶公的宛地精卒,开始以步卒为核心,毕竟他父亲沈尹戎曾在吴国为臣,偷学过孙武的招数。
孙武预计,在未来几十年里,毁车为步骑的军事改革将成为一股潮流。诸侯若不想早早灭亡,就不得不进行改变,学会以赵氏之战法对抗赵师。
赵氏的兵种和装备,诸侯卿大夫或许能学到皮毛,但有一些东西,可不是想效仿就能效仿的。
此番赵军伐邾,纵然孙武跑到前锋,但还是连一场像样的硬仗都没看到,没法对赵军战术进行全方位分析的他,只能在车上琢磨起赵无恤的战略来。
”赵氏用兵,在鲁时好用奇,拘泥于兵势的出奇制胜战术;入晋后则好用正,以阳谋逼迫敌人决战,再以兵甲之利和强大气势战胜。“
这是孙武在吴国时,对伍子胥总结的赵军作战特点,来到赵军里观察思考后,他差不多明白了,前者是弱者击败强敌的无奈之举,后者,则是强者稳操胜券的持重之法。
不可胜者,守也;可胜者,攻也。在战略上,不能一味的防守,也不能一味的进攻,这一点赵氏就做的很好,每年农忙时绝不轻启战端,专心种田,发展生产,储存粮食。等到时机成熟,就迅速确定目标,无论是灭代、取齐河间,伐秦河西,都是一蹴而就,争取一到三个月的农闲结束战争,然后继续种田,等待来年的战机。这样,既保全了自己,又能获得局部的胜利,对邻国的优势变得越来越大。
在孙武的兵法里,总结了国战的五项原则:一是度,二是量,三是数,四是称,五是胜。
度产生于土地的广狭;土地幅员广阔与否决定物资的多少;军赋的多寡决定兵员的数量;兵员的数量决定部队的战斗力;部队的战斗力决定胜负的优劣。
总之,要明修政治,确保法度,才能由内而外,主宰战争胜负的命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胜利之师如同以镒对铢,是以强大的军事实力攻击弱小的敌人,其气势就像决积水于千仞之溪般不可阻挡,这就是军争中至关重要的“形”。
在孙武看来,赵无恤,可谓是用“形”的高手了。
他有些无奈地叹息道:“我向吴王传授兵法,他却只学了小道,不懂大势,更不懂何为战争的本质;赵卿虽然打仗作风生硬,近年来更是只知道以巧技和强兵压制敌人,但他在形势方面的造诣,很深啊……”
北上之前,孙武还觉得赵吴相遇不知孰胜孰负,现在,他只觉得吴军只怕是拼不过赵氏的,纵然能侥幸嬴一两次小仗,但最终会被赵氏深厚的国力拖死。
善于作战的人,总是战胜容易战胜的敌人,他们既没有卓越过人的智慧,也没有勇武显赫的名声,战争的胜利不会有差错,之所以不会出现差错,是因为他们作战的措施建立在必胜的基础上!
这就是所谓的“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了。
所以就连面对邾国这样的弱敌,赵氏依旧稳扎稳打,丝毫不冒进。邾国的失败进入倒计时,若是他们纵深广阔,或许还能多撑一段时间,可惜邾国与鲁国“击拆之声相闻”,大小不过两县之地,毫无纵深可言。不过六七日间,赵军便在沿途城邑或降或闭门自守的情况下,与东、南北三路偏师会师于邾国都城下。
将近三万大军云集,足以将邾都绎阳包围得水泄不通,而此时的邾国,已是一副亡国之景,非但投降引赵军前来的大夫络绎不绝,连公子公孙都纷纷逃离这棵要倒的大树,跑到赵氏羽翼下卑躬屈膝,希望能在邾子被废黜后,成为新的国君。
就在这关键的时候,赵军已攻至郭门,邾子曹益却仍然在享用乐舞,在城外甚至能听到舞乐的声音,赵氏众将纷纷摇头,觉得这邾国真是没救了。他们不知道的是,在历史上,也是差不多的时段,鲁国三桓伐邾,邾子也是这副德行,结果被三桓俘虏。
孙武纵观邾城,发现其北枕绎山,南依廓山,地势开阔,南北高中部低,平面近似长方形。东西横距三里,南北纵距三里米,城周长约十余里。构筑利用山间高地,墙高两到三丈不等,墙基宽十丈,也算一处坚城。
不过”攻城为下“的理论对赵军无效,拔城无数的赵军并未将小小邾城放在眼里,他们开始架设攻城器械,准备过几天便发动总攻。
引赵军入邾的那位邾国大夫见赵军迟迟不攻城,有些忧心,便向赵无恤禀报道:“邾子已派遣使节向齐、吴求援,再拖下去,只怕两国合力救邾,南北来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数年前赵氏与齐国汶水一战,邾子便蠢蠢欲动,想要配合齐人进攻鲁国,被吾等劝阻乃止。这之后,邾子与齐国陈、鲍,还有吴国一直暗中往来,上卿攻邾时,邾子也派人去吴国求援……”
叛邾的大夫一口一个邾子,浑然没把他当做国君,赵无恤听了以后,笑道:“齐国守则有余,攻则不足,河间郡羊舌戎,汶阳柳下跖,还有莒国的国、高流亡之士,都死死盯着齐国呢,陈氏才在河间打了败仗,不会为了邾国而再度与赵氏开战,至于吴国……”
赵无恤转而问坐在一旁的孙武:“武子认为,齐国和吴国会为邾国出兵么?”
孙武眉头一皱,暗道怎么问起了自己,但这些天里赵无恤任他出入赵军内外,甚至还将秘密武器弩砲让孙武一观究竟,一点不藏私,这时候孙武要是推脱不答,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他只好说道:“鲁国敲打梆子的声音,在邾国都可以听到,吴国却相距二千里,就算吴师北来,没有三个月到不了,哪里能管得了邾国的事?”
吴国的斤两,孙武再清楚不过了,淮北和徐地那数万吴军主要针对鲁国方向,与赵氏一直井水不犯河水。夫差虽然狂妄自大,对霸业情有独钟,但他却不糊涂,在彻底夺取陈蔡,解除楚国的侧翼威胁之前,他是不会贸然北上洙泗的。
但以现在吴国对楚国的优势和与齐国的眉来眼去看,未来很可能会有那么一天,赵无恤急着解决邾国,也是为了提前除去一个隐患吧。
更多的事情,比如吴军的部署等,孙武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不会才离开就急不可耐地把吴国的一切都卖给赵无恤。
赵无恤也不强求,在确认齐、吴都没能力援邾之后,他们有条不紊地围三缺一。不过还不等大砲架好,城内就有受不住压力的大夫打开了城门,引赵军入内了……
原来,邾子也知道指望齐、吴来救援只是妄想,于是他整日醉生梦死,希望藉此忘掉现实。喝醉时还抽剑追杀自己的夫人、公子,于是邾宫竖寺、女婢散尽,宫卫也各奔东西。国君都这样,卿大夫谁还有为国守社稷的心?不多时便纷纷开门投降,等邾子从宿醉中醒来,赵无恤已经带着甲兵来到他的面前。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邾国的大殿上一片狼藉,邾子瘫倒在装饰金玉的君榻上,胡子拉碴,眼角沾满眼屎,手里还握着带有残酒的爵,他是被密集的脚步声惊醒的,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夫人?”
深宫寂寥,无人回答。
“宫卫?”
回音阵阵,无人响应。
他抬起头,正好看到一队赵卒鱼贯而入,他们明火执仗,穿的鞋上还带着泥巴,好奇地看着高大的宫殿,有的人甚至伸手去触碰那些精美的礼器。
“贼子!”
邾子一个机灵,拿起了身边的剑。
“滚出去!”他嘶声道,踉跄地爬起来,持剑在头上挥舞,想要阻止他们靠近。
所有人都浑然没把他当回事,有人嘻嘻一乐,田贲更是扯开嗓门哈哈大笑。接着一声吆喝响起,众人连忙止住了笑,挺起了胸脯,放下手里的东西,在原本邾国大夫们的位置上站成两列。
从他们中间走进来的,是一位将领,披着华丽的铁甲,玄色的大氅拖在地板上,俨然是一位高贵的卿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窃寡人国的大盗,来了么?”
邾子依然处于不清醒的状态,他竟主动朝那人步步进逼,胡乱挥舞宝剑,仿佛要在乱军中杀出重围。然而却被田贲轻松下了武器,在他后脑勺上轻轻一击,像老鹰擒获一只小鸡般,将他按在了地上。
一抬头,赵无恤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
札甲粼粼,随着脚步轻声作响,他的卫士尾随在后,仿如两个影子。
赵无恤面无表情地看着邾子的丑态,在他黑如玛瑙的眼瞳里,没有丝毫怜悯。
他轻启唇舌,说道:
“曹益,你可知罪?”
……
“以晋国执政之位,问罪小国君主,并非没有先例。”
子夏,这个阴差阳错没有投入孔门的年轻人在临漳学宫里呆了三年,他涉猎十分广泛,除了占卜、天文之外,对律法也有些心得。虽然暂时无法提出自己的见解,但跟在赵无恤身边保管档案卷宗,以备咨询是没问题的。
距离邾子被擒获已经过去几天了,齐国和吴国果然没有派出一兵一卒,齐国是不敢,吴国是来不及。于是如何处置邾国的会议,便在原先的邾宫殿堂召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夏翻着手里的竹简,说道:“例如七十年前,诸侯盟于祝柯,晋卿在盟会上抓捕了邾悼公,理由是邾国助齐伐鲁,于是便划出邾国的部分将于,归于鲁国。”
“然,应当效仿故事,割邾肥鲁。”既然有先例,鲁国出身的群臣顿时兴奋了,纷纷提议宰割邾国,宰予更是站起来向赵无恤疾呼道:“莫不如灭邾国社稷,将邾地完全并入鲁国!”
赵无恤摆了摆手,让众人肃静,随后说道:“先让理官定下邾子的罪名。”
赵氏的律法,不但通行于晋国、鲁国、卫国,更要求泗上诸侯遵从,若是有跨国的案件,就要移交赵氏审理,卿大夫、国君也不例外。
邾子曹益本来就是个昏君,历史上不但被三桓俘虏过,还被立他为傀儡的吴王夫差和越王勾践同时嫌弃,将他废黜两次。他的罪名很好找,随便就能凑出一大堆来,什么对臣下卿大夫暴虐,对民众苛刻,不敬祖宗,宠信奸佞……更严重的,是大量用人殉葬,这违背了在鲁国极为盛行的”人道精神“和”仁“。
最后,罪名出来了。
“邾子曹益用夷礼,远诸夏而亲蛮夷。”
听到这个罪名,孙武心里嘀咕,你赵氏还狄服骑射,并且大量废黜周礼呢,是不是用狄礼?不过成王败寇,邾子曹益是没法为自己辩护了,鲁士也十分赞同,因为历史上鲁国借口邾、莒、杞等国用夷礼,讨伐过他们无数回。
但最终,赵无恤还是没采纳宰予等人的提议,直接夷灭邾国社稷,将其化为鲁国的县。
“邾国毕竟是殷商之时就存在的千年古国,不可贸然绝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大手一挥,以“用夷礼”的罪名,将邾子曹益拘押起来,押送到曲阜软禁起来,让鲁士好好教导他何为华夏之礼……
曹益就这样离开了自己的国土,君位空悬,国不可一日无君,该如何是好呢?
赵无恤没有理会那些想要叽叽喳喳的邾国公子,他宣布在曹益学会夏礼回归之前,邾国将作为赵氏代管的地区。不但如此,赵无恤还把”用夷礼“的罪名,扣到了附近的小邾和滥国君主头上,将他们一同押到曲阜软禁,在明眼人看来,这三位君主怕是永远都学不会,也回不来了。
接着,赵无恤将三邾“重新合并,改称”邹国“,三邾本同源,如今却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再度合一。
至于管理邹国的人选,赵无恤指定了堂弟赵广德,他的职位和赵伊一样,也是卿,邹国之卿。
”和卫国一样,这只是赵氏直接统治邹地的一种方式。”他对赵广德自然不需要隐瞒自己的意图。
赵广德被派到鲁国,是为了防止鲁士架空小侄子,谁料这么快就得了一个卿位,他有些惊喜莫名,这下子赵氏一门四卿,这是亘古未有的事情。
在屏退其他人后,赵无恤如此问赵广德:“其实直接夷灭三邾,将其划入鲁国治下更为便捷,你可知道,我为何要多此一举,让你统辖邹地?”
赵广德了然于心:“鲁国需要强大,但也不能太强大,强到比赵氏本部还要巨大,不然,只恐枝大于干……”
“不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就跟后世行政区不宜太大一个道理,造一个庞然大物的州部出来,只会给自己找麻烦。而且赵无恤的儿子年纪还小,性格又柔弱,鲁士隐隐有架空他的趋势,不得不防。有赵广德在邹地,若鲁国有变,一天就能挥师抵达曲阜,这也算在东方的第二道保险吧。
赵无恤还对他耳提面命道:“邹国之下,共有邹、绎山、郳、滥四个县,你统治时,一方面要依靠从晋、鲁来的士,一方面也要慢慢翦除卿大夫的力量,最后达到各县编户齐民,律令畅通。”
如此一来,泗上最大的诸侯邾国形同灭亡,三邾都进了赵氏的口袋,就算齐、吴同时来攻,也不必担心后院起火了。邹地和鲁国在行政上分开,但文化经济上却将逐渐趋同,赵无恤希望十年之内,卫国和河内能够一体化,邹地和鲁国也能一体化。
统一,不但是战争的强行捏合,也是文化经济的潜移默化。
至此,他在东方的事便算是了了,时间进入四月,兵卒陆续西撤,但赵无恤却还得面对另外一位客人:宋国大巫,南子。
按照赵宋盟约,泗上诸侯,是宋鲁共管的,赵无恤对三邾的处置,必须知会宋国一声,但他没想到,南子会这么急促地亲自跑来邾国。
赵无恤不由猜测起她此行的目的来。
“她是为了宋国在泗上的利益来与我讨价还价?亦或是别的事情……”
ps:有点累,今天就一章了,明天三更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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俨然一位圣巫出行的架势。
说起来,创立天道,本来是为了让矛盾重重的宋国得以安定的临时之举,这十年来却被南子经营得有声有色,甚至还传播到了邾国。之前宋国方面的军队之所以能长驱直入,也有巫祝蛊惑信徒带路的缘故。
所以南子不但是宋人的大巫,也是邾国信奉天道者心里的圣巫,她来的时候排场不小,洙泗两岸的齐声颂扬声如同雷鸣,很多人不远百里跑来,只为得到圣巫赐福。这倒不全是坏事,至少人们可以暂时忘记战争的伤痛,并心甘情愿地接受赵氏统治。
等到更近时,能看清步辇上面有木亭,木亭四周挂着轻纱,南子一身朴素的白衣端坐于内,在乐声中,她仿佛自己带上了光环,圣洁无比。
南子下了步辇,依然蒙着面纱,慈眉善目地看着众人,同时朝赵无恤颔首致意,在入城时,宋国的行人还得排在她后面。
等了大半天终于得见天道圣巫真容,两侧的百姓都双手向上跪下,十分虔诚。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因为南子在宋国造的各种神迹传得神乎其神,所以连赵氏的群臣将吏,也不敢贸然直视。
只有面带微笑的赵无恤知道,在夜深人静,褪去一身巫袍后,这个女子有多么娇媚……
南子以旅途劳累为由拒绝了宴飨,任由宋国的行人向赵无恤恭贺伐邾成功,同时表达了宋人对泗上局势的忧虑。
宋国是泗上小邦传统的宗主国,邾国一度受制于宋,所以宋人对这边发生的事情很是关心。
赵氏已经与秦、齐、郑为敌,吴楚也似敌非友,所以赵无恤必须维持一定的盟友,而宋国,是他控制中原乃至于东南的重中之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除了三邾外,其余小邦维持现状,而且宋国在薛国的利益不会受到损害。”赵无恤向宋国使节做出了保证,让宋国人松了口气。
宋国没有太大的野心,他们只想做一个区域性的大国,闭上眼睛享受殷商遗民独有的文化和生活。殊不知,时代的浪潮席卷而至,谁也在所难免,宋国的命运,早就和赵无恤紧紧联系在一起了。
这一点,南子最为清楚,到了夜深人静时,一阵环佩叮当,她果然如约而至。
……
“你还是没变。”
赵无恤凝视着眼前结着云鬓的美人,他们上次相见,还是三年前的曹国君主制废留之议上。三年未见,南子没有步入中年的迹象,依然美貌如初,只是面上略施粉黛,毕竟她和赵无恤一样,都是年近三旬的人了……
“君子却是早生华发,平日还望多保重身体,切勿劳顿。”南子的手抚过赵无恤的发髻,挑出一根白发来。
千根乌发里的一点白而已,这是正常现象,赵无恤平日里还是注意劳逸结合的。
随后她贴近了无恤,咬着他的耳垂笑道:“不过君子夫人妾室个个都是盛夏的花,也难怪……”
“她们虽好,却都不若你这把削骨的利刃。”赵无恤扳过南子的柔夷,将她反压在榻上,俩人耳鬓厮磨,好不亲热。
年轻时那浓浓的爱恨纠缠被时间慢慢涤荡,虽然偷情时看着圣洁的巫女穿着巫袍罗衫半露的样子,依旧十分刺激,但激情过后,更多的只剩下政治上的需求。
在这种关系里,势力强大的赵无恤无疑是主导,纵然南子不愿意承认,但她依旧是一株缠绕在大树上的藤蔓,若树木垂倒,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不枯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么,你在这时候来邹鲁,所为何事?”
南子披上衣裳,香肩半露,妩媚地笑道:“邹鲁……君子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将泗上诸侯夷为郡县啊,手段激烈,却留有余地没有灭其社稷,的确是你的作风。”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赵无恤的手不安分地伸向南子的腰肢。
南子故作挣扎地闹了一阵,才气喘吁吁地说道:“君子的卧榻之侧,包不包括宋国呢?”
……
无恤的动作停了下来,盯着南子的眼睛道:“若我说是,你会不会用发簪将我刺死于床榻之上?”
南子垂下了眼帘,她的睫毛又黑又长:“岂敢。”
随即赵无恤哑然失笑:“我只是说笑,宋乃中原大邦,赵宋之盟万世维系,只要宋国不背离赵氏,我岂会把剑指向友邦?”
“君子的担心不是多余的,这种盟约并不稳定。“南子抬起眼睛,严肃地对他说道:”明年宋公就要行冠礼了,宋国尊君,届时他将亲政,任用自己的亲信,妾与乐氏合力操持国政的局面将结束,一旦南方有事,说不定宋国就会倒向吴、楚。”
这就是南子此行的目的,现在的宋公,原名公孙纠,是宋景公的侄孙,南子的侄儿,随着小宋公日渐年长,进入青春期的他开始有自己的意志,南子对他的控制越来越弱,前些日子此子还顶撞了她。
虽然宋公很快就向她道歉,但他眼里的那种不满,南子记在心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样下去可不行,说来也有趣,在宋国内,下层贫贱的民众多崇信南子,但上层的卿大夫和士却对天道那一套无动于衷。虽然南子曾依靠她的信徒推翻了向氏在宋国东部的割据,但与宋君对抗又是另外一回事。加上乐氏家主乐子明酒色过度身体不好,随时可能死去,次卿皇瑗的权力在渐渐加重,所以南子需要来自国外的帮助和支持。
”你打算怎么做?“赵无恤明白了,南子此行,不是为了宋国的利益而来,而是为了她的地位。
权力这东西是极为甜美的,一旦品尝到了味道,就很难再放下了。
让南子归政于宋公,做一个小庙里无人供奉的普通女巫,她宁可去死!
“只要妾愿意,宋公随时会死,一盏酒,一碗羹,或是睡梦中被亲近女婢用丝绢勒住脖子,用被褥蒙住口鼻……我有一千种法子,可以让他死的神不知鬼不觉。至于皇氏,只要君子和乐氏站在妾这一边,他们翻不起浪来。”她对宫室的控制,远超小宋公的想象,甚至他最喜欢的美人,也是南子安排下的。
赵无恤有些吃惊地看着她,谁能想到呢,圣洁大巫的心,竟是这样的歹毒。
不过他随即释然了,这才是南子嘛,娇嫩的鲜花下是尖利的刺,斑斓的外表下是见血封喉的毒囊,对脱离掌控的傀儡,她一点不心慈手软!
是的,每小猫都会长大,一开始看起来都很无害,幼小、安静,舔着浅盘里的牛奶。但爪子一旦长长了,猫就会挠人。有时甚至会挠养猫人的手。对于他和南子这些爬向食物链顶端的人来说,绝不能心慈手软,因为在权力的角逐里,只有一条规则:不做猎人,便为猎物!
就算是赵无恤,假若南子心生叛离,他或许会嗟叹一时,或许会心痛片刻,但随即,依然会毫不留情地将她除去!
从登上高位那一刻开始,他们的道德标准,便与常人不同了。
“你继续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南子面带微笑,仿佛这不是在商量如何干掉一位国君,杀死她的亲侄子,而是在谈论高雅的舞乐。
“接下来,无非还是寻找一位年幼的宋国公子公孙上位……”
“你这是打算做一辈子垂帘听政的长公女、大巫么?假若十多年后新的国君再度心生不满呢,再杀一次?”
赵无恤摇了摇头,在心思的狠辣上,南子比他更胜一筹,但在眼光和胆量上,还是少了那么一点,这也是在二人的同盟下,南子永远处于被动和依附一方的原因。
南子不明所以:“那该如何做?”她撅着嘴道:“若是像处理三邾、卫国一样,彻底化为赵氏的傀儡,只怕国内大夫不服,微子启的宗庙也会震动不安。”
而她,也不会甘心将权力拱手让给赵氏派来的郡守司马。
“你误会了。”
赵无恤将她拉入怀中,说道:“三年前你曾说,让我给你一个子嗣?”
那件事,一是南子见赵无恤去哪都带着儿子,心生嫉妒,二是床第间的调笑之言。南子也曾心动过,但她没那么大胆量,一旦圣巫有孕,她为自己装点的圣洁将不攻自破,在宋国这些年打造的一切算是毁了。
“殷契,母曰简狄,有娀氏之女,为帝喾次妃。三人行浴,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
“女修织,玄鸟陨卵,女修吞之,生子大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子姓和嬴姓两家起源的传说,你身为巫祝,不会不清楚罢?”
南子的心扑通直跳:“君子的意思是……”
“巫祝梦玄鸟陨卵,拾而吞之,以处子之身受孕,十月诞下一子……这与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的传说相吻合,谁又敢否认呢?”
“天道的信徒会信之不疑,但宋国的卿大夫们……”
“有我支持,他们没法为难你。到时候连接陶丘和泗水的深沟便挖好了,赵氏大军随时可以取道陶丘,直达宋国,也可以从鲁国派兵沿着泗水南下,进逼彭城,谁敢不从?”
南子心花怒放,但随即想到,赵无恤不是缺少子嗣的人,为何会如此热衷于这点呢?她一下子便猜到他想干什么,顿时脸色煞白。
赵无恤将南子扳过来,盯着她的眼睛道:“我且问你,是侄子亲,还是儿子亲。”
“自然是儿子……但……”就连弑君也不会眨一下眼的她,竟然开始瑟瑟发抖。
不容分说,赵无恤的话既是诱人的建议,也是不容她拒绝的命令:“为我生子,你我再合力让他坐到宋国的君榻上,等他成年后,你我也快老了,到时候执子之手,共游九州,何等逍遥自在?至于宋国,将由吾等的血脉统治,从一世二世乃至于万世,都拥有宋国的江山社稷!”
ps:晚上还有两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南子这次在鲁国呆的时间很长,从立夏呆到小满——赵无恤已经让樊迟把民间流行的八节气扩展为后世的二十四节气,但时间根据实际情况作了一定修改。
或许是因为小别胜新婚,或许是对未来子嗣的渴望,南子索求甚烈,赵无恤也放浪形骸,两人也没有像过去那样采取一些保护的措施。
但当南子离开时,赵无恤仍然能看出她的犹豫。
“妾若为君子生子,并非子姓,而是嬴姓啊……”如此一来,宋国数百年社稷,不就要毁在她手里了么?
“他的父亲就是玄王,是天生神降,是子是嬴又有何区别?”赵无恤在她耳边轻声诱惑。
他利用南子创建的宗教,在宋国造势近十年,也是时候结出应有的果了。
他在卫国做的,是移花接木之策,在三邾做的,是釜底抽薪之策,在宋国要实行的,则是偷梁换柱之策……三管齐下,赵氏的三个盟邦,就相当于进行了一场颜色革命。只是宋国关系到东南局势,只能徐徐图之。
南子不傻,她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拥有“平天下”野心的赵无恤要让宋国也变成赵氏的江山。无论如何,现在中原大势很明显了,赵氏一家独大,宋国是未来赵氏秩序里的重要一员,赵无恤的手迟早会伸过来的,与其让宋国便宜了乐氏,或者是赵无恤未来的某个儿子,还不如留给自己子嗣血脉呢……
除非……南子背离赵无恤的事业,为了保全子姓宋国的社稷,与赵无恤为敌。
但赵无恤认为,在个人的地位和一姓社稷的抉择上,南子会毫不犹豫地选前者。他只希望,南子对别人是亮出兹兹毒牙的蝮蛇,在自己面前却是承欢于膝下的小猫,她会继续乖乖合作,不要将她的爪子对准昔日主人。
“我是不是变得太大男子主义了?”他自嘲一笑,真是时代改变人,前世的他可不是这样的啊。
他目送南子的车辇离开,虽然她提出要多和赵无恤待一段时间,甚至去晋国“访问”,但考虑到孔姣和女儿还要同行,赵无恤可不想一路偷情,把那张白纸的三观给毁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他回到曲阜准备归晋时,正值五月初的芒种,芒种字面的意思是“有芒的麦子快收,有芒的稻子可种”,冬小麦就快有收成了,可苌弘预测的大灾,却迟迟未到。
“或许学宫的预测有误?”赵无恤心怀侥幸,后世高科技的天气预报还没个准呢,苌弘再厉害,还能连续两次预见天灾么?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赵无恤也让鲁国这边同样做好准备。
就在他要启程离开曲阜那天,赵无恤收到了一条来自东方的消息,不是坏消息,而是好事情。
分在莒国琅琊管理盐政的商吏卜祝双手捧着一碗青色的盐,小跑着追上了赵无恤的车驾,跪在他车前,稽首道:“恭贺上卿!大喜,琅琊晒盐大获成功!“
……
那已经是九年前的事情了,赵无恤利用子贡在外交上说服莒国用一处海滨之地与鲁国的一个小邑做交换,从此赵氏便有了莒南三十里长的海滩,就算像齐国一样发动海滨民众大量煮盐,每年能产几千钟就不错了,赵氏领地用盐依然有巨大的缺口。
所以赵无恤便突发奇想:要将海水变成盐,不光可以用煎煮,也可以利用阳光,利用海风。盐本就是溶于水的,海水一干,不就析出一层层的盐了么?这便是后世广泛使用的晒盐法。
想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赵氏在莒南缺少人力,所以直到近年完全控制琅琊后,有徐承建立的舟师保护海岸,杜绝近海盗寇的袭扰,才有了晒盐和运输的条件。
而且古人又不是傻子,岂会放着简单易行的晒盐法不用,却用煮成1钟盐约耗木柴400斤的煮盐法呢?海水不比安邑盐池,里面除了氯化钠外,还有许许多多杂质,直接取海水晒出的盐苦涩难吃,吃多了还会中毒,只有最贫贱的人才会吃这种劣盐。
靠这种劣质的盐,可没法与齐、魏的盐竞争。赵无恤猜测,这是没有过滤海水中杂质的缘故,于是他让鲁国盐商卜祝带着数百盐工去琅琊摸索了几年,终于设计出了一种行之有效的法子!
”被征发的莒人在海边建筑围堤,开挖一些田亩,靠前的田亩浅而广。谓之为蒸发池;靠后的田亩稍微深一些,谓之为结晶池。再让人开挖沟渠,或者利用潮汐让海水灌入蒸发池,春夏烈日暴晒,海风吹刮。大概几后海水便能蒸发许多,析出盐来……但色泽与海滩上的细砂无异,故称之为砂盐。“
”但这种砂盐在市场上卖不起价钱,所以再刮取砂盐用少许海水浇淋,制成较浓的卤水,用海里取出来的海绵过滤一道,再运到新的池子再晒,若是阴天,则用火煮。由此制出来的海盐,色泽青黑,颗粒较大,味道当然比不了安邑盐,但与齐国、燕国、吴国煮出来的海盐已无甚区别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卜祝介绍完后,赵无恤伸手拎起一颗盐粒,尝了一口,果然除了咸味外,还有淡淡的苦涩,跟后世包装袋里白花花的食用盐自然没法比。
”这是最上等的青盐,次一等的是黑盐,再次一等的是砂盐。“
赵无恤关心的不是味道,”成本各是多少?“
卜祝面带喜色:”晒盐法人力简而天功多,青盐的话,仅为齐盐的三分之一,安邑盐的二分之一!黑盐仅为其一半,砂盐就更便宜了!“
如此说来,琅琊盐已经具备了与齐盐、魏盐竞争的质量和价格。
赵无恤追问:”全面开工的话,一年能产多少?“
”若能有数千人手,除去阴雨天,琅琊一年大概能产盐五万钟,当然,大多数是黑盐……“
”五万钟!“赵无恤欣喜地从车上站了起来,来回踱步。
青盐是贵族和富人吃的,国人吃得起的,也差不多是哪种青黑的大颗粒盐。
齐国煮盐一年也只能得到十万钟盐,除去自己的需求和囤积外,剩下不到一半卖到整个北方,各国都分不到多少。
但光是琅琊一地百里海岸,依靠晒盐就得了五万钟,效率是煮盐的数倍,成本却大大降低。这么多盐,完全能满足两百万人口一年的用盐需求。
若是在莒国多开设几处盐场的话,产量只怕还要更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想了想,回过头道:”我记得河内、陶丘、卫地,都依仗魏氏的安邑盐。”
他的笔吏们一翻文书,应诺道:“正是如此。”
“从鲁国再派些人过去,让琅琊那边增加人手,力求晒更多的盐出来。所得之盐,统统运来鲁国,再从鲁国通过泗水、济水、卫渠运到陶丘、帝丘、朝歌去。让子贡囤积琅琊盐,再以低于安邑盐的价钱抛售,具体要如何做,他比我更清楚。”
至于晋国本部,自然有计然来操作,加上太原大卤的产盐,说不定今年赵氏就能实现食盐的自给自足了。
赵无恤目光炯炯,他已经预见到了,从下半年开始,一向价钱高昂的魏氏安邑盐将遭受重创。在陶丘、濮阳、朝歌的市场上被蜂拥而入的琅琊盐打压,这对陷入河西泥潭的魏氏而言,将是雪上加霜……
不过在算计别人的同时,赵无恤也被老天算计了。
等他的车船回到晋国境内时,这里已经近一个月没有下雨了,一场大旱,正在冀州全境肆虐!
下车后,顶着艳阳,看着因缺水而耷拉脑袋的粟麦,赵无恤面色凝重。
“苌弘预测的没错,大灾来了!”
ps:1点还有一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晋侯午二十二年,夏六月。
这一年很怪,粟米还没黄的时候,粟穗青青的刚长出来,老天就不下雨了。冀州上空晴空万里,偶尔飘来几朵白云,可就是一滴水都不往下落。就这样过了一个月,中间虽说阴过几天,可没出两天又晴了。
邺城郊外,西门豹的祖辈和叔叔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沟渠里的水一日少过一日,粟穗往下垂,到头来一大片一大片的粟全耷拉着脑袋,粟杆也呈现出缺水的不健康状态。乡里上了年纪的人都觉得这是了不得的大事。
“这青黄不接的时节,再旱下去,往后的日子该怎么过啊?”
老人们想起了在故绛时遇到旱灾的情形,那叫一个惨啊,大旱经年累月,农田里颗粒无收,饿殍满道,城里的粮食卖到天价。与此同时,诸卿对灾情无动于衷,晋侯的赋税还一提再提,修筑虒祁宫、铜鞮宫的劳役也一点不给减免……
于是老人们根据往年的经验,主张乡人们之后得数着米下釜了,虽然去年有官吏要求他们适当存粮,但地窖里积蓄下来的粮食不算多,勉强能撑几个月。一时间,谁家也不敢煮粟米饭,都是熬粥喝,就是粥也是越来越薄,寄希望于可以熬到下一季粟麦收割的时候。
这样几天下来,西门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顿时饿得两眼发晕,连去学堂的气力都没了。
等他父亲从邺城回来后,这种情形才被制止。
”不是才收了麦子么?再怎么苦,也不能让老幼饿着!“
西门豹的父亲已经成功当上了亭长,他对赵氏官府充满了信任,在乡中老人都危言耸听,说再不省一点,等到明年只能挖野菜过活了,他却很乐观地说道:“何必如此发愁,天无绝人之路,赵上卿不会不管吾等死活的。”
有人不信地说道:“虽说年前吾还看见各地粮食被均输官运到常平仓里,而且乡里的长吏说会给各里发放粮食,可谁也没见有粮食来,故而不敢全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西门豹的父亲笑道:”正要告诉二三子一个好消息,吾来的时候,看到各常平仓正在往外发粮,一天好几十车!城里的粮价没涨!”
在提起众人的信心后,他又大声对乡里邻居们呼吁道:”赵上卿发告示说了,说’天地不仁,生民哀苦,吾身为百姓之父母,岂能坐视不顾‘?“
果然,三日之后,根据他们这一个乡的灾情,县里匀过来了几车粮食,稳定了当地市肆的粮价。各亭也开始架设筒车,很快,漳河里的水又自己灌溉到田地里,众人不必每日顶着烈日去打水了。
众人纷纷松了口气,觉得又多了些熬过这场旱灾的信心,他们不知道的是,赵无恤一行正轻车简从,从乡亭外路过……
……
日头很毒,天气闷热,邺城郊外的乡亭间,深衣广袖的赵氏官吏们呆了没多大会儿,帻巾和衣服就被汗水浸湿了,却不敢像农夫一样敞开胸,摇扇降温,因为赵上卿还顶着日头,站在地里皱眉忧民呢。
赵无恤蹲在一片粟地边,抓了一把干土,触碰了一下低低垂着穗子的粟苗,忧心忡忡地望向远处田间。
他现在对苌弘的天文本事可谓是佩服得五体投地,也庆幸自己去周室把他抢了过来,本以为只是作为招牌养老的,谁料竟是块宝。
和苌弘在学宫天官预测的一样,冀州的大旱如约而至,邺城附近已经两个月没有下雨了,原本润湿的土地干涸,一些浅溪甚至断流。
这对于农业的打击是巨大的,好在冬小麦已经接近成熟,抢在旱灾造成损失前收割入府库粮仓了,所以受灾的多为粟、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召手示意立在不远处的计然过来,问道:”先生,邺城现在粮价如何?“
计然是治粟内史,掌管赵氏的农业经济,平准均输及冶铁、盐业和铸币等事,算是赵氏的”计相“,赵氏的经济,基本是以他的“计然七策“为理论基础运作的,对于各地粮价高低,仓禀虚实,自然烂熟于心。
”冬小麦提前收割入库,由均输官运往不种麦的郡县,解了燃眉之急,这青黄不接的时节才没有出现饿死人的情形。加上去年储备在常平仓里的存粮进入市肆,高价售粮的商贾也被平准官打击逮捕,粮价维持在可以接受的范围。邺城人每天吃的少了一些,但人心还算稳定,也还有干农活的力气。“
赵无恤松了口气,”如此便好,我离开邺城小半年,多亏了先生治理得当,不知现下可有对策。“
计然侃侃而谈道:”管夷吾是计学之祖,他为桓公治理齐国时曾说过,善为国者,必先除其五害。所谓五害,就是水、旱、风雾雹霜、瘟疫、虫灾。此五害为祸甚重,有家有国者应对不当,轻则农田衰退,人口迁走。重则邦国大乱,盗寇横行,甚至亡国灭家!既然旱灾已经成为事实,现在赵氏需要做的,还是如何救灾。”
这方面计然可谓专家,从五月份旱灾初现端倪起,他已经制定了一揽子抗灾计划。灾前预防自不必说,赵氏已经准备了大半年,常平仓里全是均输官从各地和其他邦国搜刮来的粮食,可以确保明年秋收前赵氏各郡不会陷入断粮的困境。
除了粮食储备外,兴修水利、完善农业灌溉体系也是防旱的重要手段。这是老经验了,据计然说,周代有司空一职其职责包括“修堤梁,通沟浍,行水潦,安水臧,以时决塞,岁虽凶败水旱,使民有所耘艾。”可见早在西周,精通农业的周人便意识到了这一点。
所以赵氏所修的漳水十二渠堰,以及邺城周边几个乡的水利网,也有利于解决干旱问题。
枯水时,漳水沿岸的十二道低堰也能拦蓄水流,供给渠道足够的水量,这些沟渠里的水通过筒车和水车作用,再流入邺城周边十二座乡的田地里,使邺地的十万亩农田都得到灌溉,不至于因为没有雨水而颗粒无收。
这几天里,赵无恤他们已经将周围几个乡绕了一圈,大多数地方仍然是粟苗青黄,撑到七八月秋收应该没问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有沟渠没有涉及到,地势较高的丘陵地区缺水厉害,对于这些地方的百姓自然不能丢下不管,计然建议掘井取水,组织些人手来浇灌土地,这是笨办法,但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但问题是,此次旱灾波及区域很广,横跨太行东西,不但邺城受灾,赵氏七郡里,邯郸、河间、河内、太原、长子都不同程度地受灾,只有吕梁山以西的那几个县和上郡、代郡逃过一劫,不过那些地方人口稀少,产粮很低,赵氏没法指望他们反哺。
甚至连韩氏、魏氏,乃至于卫国、齐国济北也受到波及,天灾是没有国界的。
所以在稳定邺城的同时,赵无恤也得对水利灌溉不发达的受灾地区加以赈济救灾。
这些事情,沿用前人经验即可,计然搬出了典籍里,周室大司徒总结的“荒政十二条”,包括发放救济物资、轻徭薄赋、缓刑、开放山泽、停收商税、敬鬼神、减少礼仪性活动、除盗贼等,后世几千年的救灾基本不出此范围。
但赵无恤唯独对“敬鬼神”一条加以限制。每逢灾年,正是宗教泛滥的时候,虽说这时代除了南子的天道教外,还没有成气候的宗教,但黄巾之乱的可怕,他却不得不防,他可不想看见漳水沿岸,用活人祭祀河伯水神的陋习复苏,也不想有人打着“赵氏乱德,天降大灾”的幌子来造自己的反。
“我不会因为这场旱灾,就向各地淫祠低头的。”赵无恤态度坚决。
在回到邺城后,他以文书的方式,对众吏,以及全部赵氏治下的百姓下达了抗旱宗旨。
“人定胜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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旱灾是没有国界的,干燥的北风从北面吹来,将一切积雨云蒸发殆尽,魏氏领地和赵氏一样,已经旱了快两个月了。
艳阳高照,万里无云,数百里土地干涸龟裂,农民愁眉苦脸。
与此同时,盐池里的水也是日渐干涸,大片白花花的盐矿露出地表,更容易开采,所以与农民的沮丧相对,采盐人都十分高兴。采盐是当地的支柱产业,有的宗族世代以此为业,需要的时候,全家老小全部上阵,将盐块挖出来,敲成容易运输的小块,再送到盐官去。
这一日午后,盐氏之女脚步匆匆地从盐池边走过,她粗衣陋服,衣不曳地,系着形同围裙一样的蔽膝,拿着几个陶盆,里面是为数不多的水,而且还呈现一种浑浊状--盐池附近的水井都是咸的,要跑很远去河边舀来河水给她的父兄饮用,他们喝之前也会往里面撒上一点盐,这样更不容易疲劳无力,而且还能避免拉肚子。
干燥的盐滩上,她那光着膀子干活,晒得皮肤黝黑的父亲仰头饮水,很快半盆水便见底了。盐氏女咽了下干燥的喉咙,轻声对他说道:“父亲,家里的田地干涸,粟苗都快萎了,秋天若无收成的话,该如何是好……”
他父亲将陶罐放下,狠狠瞪了她一眼:“粟全枯死又如何?吾等的衣食住行都在这盐田里,只要老夫还采得动盐,就不会让汝饿死!”
盐工以盐为业,但家里多多少少有点土地种可以自给自足的粮食,但平日都没工夫料理,所以平日经常靠盐来换取粮食,自负的老盐工并不担心。
盐氏女低下了头,咬着唇,不敢再回话,“家里多出吃白食的一张嘴”,她父亲这五年来就是这么看待她的……
她虽说衣裳简陋,不过眉眼间自有风情,一派少妇风韵,只是头发是盘起来的,说明已经嫁人了,或者是曾经嫁过人,这件事她自己不敢乱说,她父母也守口如瓶,不愿意对外人提起。
盐氏女的母亲心疼她,便怯怯讷讷地走过来对丈夫劝道:“若是再旱下去,安邑的粮价也会高到吾等买不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老盐工不理妻女,擦了擦汗,举起锄头又要继续采盐,最后还是旁边的长兄过来说道:“听说魏卿要在盐池边设坛求雨,若是实在担心,汝等也去看看罢,或许跟着一起磕个头,雨师就会心软降雨呢……”
……
安邑盐池边,高大的祭坛上,魏氏宗主魏曼多深衣广袖,他在巫祝的引领下,虔诚地顺着祭坛慢慢向上攀爬。万众瞩目,数不清的魏氏的百姓匍匐在祭坛下,眼巴巴地看着自家主君求雨。
祭坛顶端是一尊木雕的塑像,刻画了一位栩栩如生的乌髯壮汉,他左手执盂,内盛一青龙,右手若洒水状。
这便是华夏神话里,掌管降雨的雨师赤松子,传说是黄帝的部属,在与蚩尤的大战里立下奇功。
为了今日的求雨,魏氏家主魏曼多特地斋戒三日,让巫祝在境内寻找龙之居所。找到合适的地点后,又征发安邑、曲沃数千人建造了一个高高的祭坛,设香案、茗果、糍饵,又杀犬马牲畜无数,然后率魏氏的群吏、安邑的乡老整日朝拜祝酹,祈求上天怜悯,降下救命的雨水。
“昊天仁慈,还请让雨师降下甘霖!”魏曼多嘶哑着嗓子大声疾呼,直达九天。
然而苍天无言,丝毫没有怜悯的意思,对他们的祈求不理不睬。虽然连日祭祀,只差杀活人了,但十多天过去了,河东地区依旧滴水未降,魏氏领地上的数十万生民,都在烈阳似火,热风冲面的情况下苦苦挣扎……
又因为秦人丢了河西后念念不忘,每个月都派兵来侵扰的缘故,魏氏不得不在河西维持兵力。所以领地上的赋税也没有减免,魏氏之民一边要承受天灾的损失,一边又要承担人为施加的重税,苦不堪言。他们只能寄希望于再过个把月,把地里的粟米收了以后,能有去年一半的收成就不错了。
虽说交了税赋后所剩无几,但好歹能熬几碗粥,强撑到明年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韩氏那边的情况也差不多,只是大河以南的虢、宜阳受影响较小,所以还能拆东墙补西墙。
韩虎在段规的建议下,采取的是“移民就食”的法子,与自发形成的流民潮不同,移民是历代政府组织受灾民众到条件相对较好地区就食的一种救灾方式,后来魏惠王和孟子对话时所说的“河内凶,则移其民于河东、移其粟于河内,河东凶亦然”正是如此。
所以韩虎也可以委屈地说一句“吾之于国也,尽心焉耳矣”!
一时间,韩氏的上党数县之民纷纷南下河外就食,同样寄希望于秋收时河外之地能有好收成,除此之外,就没有太多举措了。
与此同时,在赵氏,一场动员大会正在临漳学宫内召开。
……
“今日,我要给汝等说一件往事。”
临漳学宫里,赵无恤目视在场的群僚和士人,朗声说道:“在鲁国昭公十七年的时候,郑国看管灶神庙的巫祝告诉执政子产,说明年,宋、卫、陈、郑四国将在同一天发生火灾,如果吾等能用瓘斝玉瓒祭祀神灵,郑国就必然能禳除火灾。”
“但子产不信,也没给他这些东西,到了第二年的五月,宋、卫、陈、郑果然都起火了,虽然不是同一天,但郑人已经对这个巫祝的话信之不疑。那巫祝得意洋洋,又预言,说若是再不用宝器祭祀神明,郑国还会再次遭灾。郑人都希望子产能遵从,然而子产再度断然拒绝,汝等知道,他说了句什么话?”
在场的有许多学宫士人,就算来的时候是一介白丁,在学宫的石渠阁内浸淫数年后,也成了博学之士,当即有人回应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产说,天道远,人道迩!”
“不错。”赵无恤点了点头,重复道:“天道悠远,人道切近,两不相关。一个看管灶社的小小巫祝哪里懂得天道?如何由天道而知人道?就算应验,也只是偶尔说中而已。于是子产没有给他宝器,郑国的火患也轻松扑灭,也没有再遭灾。”
他语重心长地说道:“郑国之所以救灾成功,并不是因为有神灵来替他们禳除,而是子产在灾祸面前,将人力的补救做到了极致。火灾发生后,他安排宫人们到大火烧不到的地方,并让大夫子宽、子上巡视祭祀场所以及郑国的宗庙,让管理府库的官员各自坚守岗位,不得擅离职守。司马、司寇紧随火道,奋力扑救,分别管理好他们所征召的徒役,使其不要逃散。之后登记了烧毁的房屋,减免房主的赋税,并发放木材让他们重建,寻找有隐患的地区,加以拆除迁移。”
“如此一来,尽管宋、卫、陈、郑同时起火,但陈国、卫国君主怠于救灾,宋国君主将希望寄托于神灵护佑上,都损失惨重,只有郑国减轻了损失,很快恢复繁荣。子产治国,虽万机而不失其理,了不起!”
众人点头称是,赵上卿很推崇管仲、子产,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
之所以开这么一场动员会,是为了稳定人心,随着灾情在赵氏领地蔓延,已经有一些地方的淫祠有死灰复燃的态势,甚至还有心怀不满的公族,知、范、中行隐藏在民间的余孽宣扬,说之所以遭灾,是赵无恤独擅晋权的罪过。
面对这些流言蜚语,赵无恤可不打算下台还政于晋侯,他发告示,宣布“非百姓有罪,惟小子无良”,若是赵无恤真的有罪,还请上天降罪一人,不要波及百姓。
在做足了姿态后,在内部,他则在对鬼神信奉不强的学宫内召开了这场动员会,公然否认天灾与所谓“德行”的关系!
这时候,他就万分感激子产了,幸好公孙侨已经做足了榜样,赵无恤不是冒天下大不违的第一人。
最后,无恤目视众人道:“故,天灾与德行无关,吾等岂能不如前人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上卿所言有理。”
看着对他这番话颇为认同的学宫士人们,赵无恤进一步说道:“故而,大天而思之,孰与物畜而制之!”
他借用后世荀子的话,提出与其一味地迷信上天、屈从于命运,还不如把它当成物来蓄养而控制它,顺应它而利用它!
这是赵无恤想要赵氏之吏、士、民都意识到的一点。
天道远,人道弥,蒙昧的时代已经过去了,人不应该被动地适应自然,也应该主动地改造自然,人定胜天!
这是此次救灾的宗旨,也是赵无恤希望学宫士人们牢牢记住的事情。
只有抱着这种心态,才能在愚昧和荒莽并存的春秋,开拓出一个伟大的,前所未有的文明来……
于是就在邻国诸侯卿大夫日夜祭祀鬼神,被动地等待,以期能感动上苍早降霖雨时,赵氏却在“人定胜天”的口号下,发动领地群僚,开始积极地组织救灾。
ps:第二章在12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大天而思之,孰与物畜而制之”,这口号也就对受过教育的官吏和临漳学宫的士人们喊喊,对百姓,就算喊破嗓子也是没用的,后世科学教育几十年,老头老太太该迷信还迷信,因为中国人一贯就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见神拜神见佛拜佛,若是发现无用,又会弃之如敝履。不过百姓能糊涂,负责赈灾救灾的官吏却不能糊涂,若是赵氏治下有哪个官吏不积极治灾,而是整日求神拜鬼,等待他们的不是奖赏,而是撤职查办。
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鬼神身上,还是相信他们的主君能力挽狂澜,创造奇迹?
若真能实现,那虚伪的旧神将坍塌,新的君主崇拜将建立。
故而,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认可赵无恤的理论,但赵氏的救灾事业,依然以此为基准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邯郸郡各县伤于旱情,免除今年租赋,以苏民力。”这是免税降税。
“长子郡大旱,官府赐百姓田宅什器,假与犁、牛、种、食。”这是官方出面,出借粮食、种子和耕牛农具,希望能帮助百姓渡过灾荒,也避免了私下的高利贷。
而在靠近黄河,受灾较轻的河内郡,则要承担输粮救灾的重任,常平仓里的存粮陆续放出,维持粮价,避免城邑市民崩溃。赵无恤从鲁地调拨的粮食也通过卫渠源源不断进入河内,沿途免不了要分给卫卿赵伊一部分,如今赵卫一家,的卫国在赵氏的行政体系里,和一个郡没什么区别。
除正常赈济外,在组织度较高的邺城周边,还有“加赈”,即根据灾情追加的赈济措施。另外,赵氏也提倡乡里周济,民间以什伍里聚为单位进行自救,作为政府赈济的补充形式。
所以虽然受的是同一场旱灾,赵氏的情况却比临近的魏、韩,要好多了,除了积极的政府行为外,赵氏过去几年在河北保护植被,改良作物,改进农耕技术的做法,竟然也在旱情中显出奇效来!这倒是赵无恤未曾想到的……
……
若是飞升数千米,俯瞰华北平原,那就会发现,在后世被砍伐殆尽,只剩下一片田亩种着单一农作物的大平原上,现在处处都是茂密的森林。林木带从东阳的柏人向南延续,覆盖了邯郸、河间、邺城大部分地区,究其原因,河北被开发还不到百年时间,所以植被保持完好。只有较早开发的河内郡农田比例较大,不过那里近邻大河,水量充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管仲曾经说过,“十年之计,莫如树木”,春秋先民已经认识到保护林木与水旱灾害之间的某种联系。过去几年里,赵无恤禁止大肆砍伐森林,邺城周边保持了一定的绿地,在漳水边保持植被,可以保持水土而防旱灾。另一方面,赵氏也放开了对山泽的禁令,农民们拿起猎弓,进入森林捕捉鸟兽,采集果实、苍耳等野菜充饥,之前对森林山泽的手下留情,现在换回了报答。
反观生态破坏严重,有些山丘被砍伐得光秃秃的魏氏河东地区,尤其是新绛、故绛、曲沃、安邑周边,因为生态单一,水土流失比河北更严重,所以旱灾越发肆虐。
而赵氏推广开的代田法,在旱灾里也拥有极大的优越性。
赵氏的农民在劝农官的指导下,把耕地分成相间的甽和垄,种子播在甽底以保墒,幼苗长在甽中,也能保持一定量的水分。每次中耕锄草时,将垄上的土同草一起锄入甽中,到暑天时,垄上的土削平,甽垄相齐,起到耐旱抗风的作用。这种耕作方式让赵氏领地的粟苗虽然萎靡,却不至于枯死。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细流,无以为江海,我十年前做下的事情,竟然在今天起到了效果,真是出乎意料啊。”
赵无恤在接到樊迟禀报此事时,也感慨冥冥中的注定,唯一遗憾的,就是缺少抗旱作物了。
除了传统的五谷外,赵氏还有从燕国引入了戎菽,这是高产而耐旱的作物,平日与小麦、粟米、高粱杂种,充分利用它固氮的特性增加作物产量。到了旱灾的时候,其他作物枯萎不已,戎菽却依旧长势旺盛。
不过只有戎菽可不够啊,赵无恤渴望更多的抗旱作物,只可惜农作物的培育选种需要几十年甚至数百年时间才有成效,急不来。他甚至打起了耐旱、对土壤适应性强的苜蓿的主意,可惜中原与西域尚无直接交流。就算是在西戎有很大影响力的秦国人,往西所知的最远处,不过是河西一带以中转玉石贸易的“隅支人”,赵无恤猜测,这就是后世的“大月氏”。
想要穿过西羌数百野蛮部落,横渡流沙万里抵达葱岭以西大宛,简直难于上青天,这不是赵无恤现在能考虑的事情,当年周穆王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才能抵达昆仑的呢?
总之,赵氏没有费力讨好鬼神,而是将人力治灾的尝试进行到极致,魏氏河东之民在小饥时,赵氏河北之民却能维持粗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到七月份时,持续三月的大旱终于迎来了尾声。
……
“昊天仁慈,让雨师降雨了!”
魏氏,安邑,天上阴云密布,感受着降雨前夕湿润的风,魏曼多老泪纵横。
他和儿子分工合作,魏驹在河西驻守,防御秦国人持续不断的试探,魏曼多则留守河东,力图解决这场让他们焦头烂额的旱灾,在搜刮数不清民脂民膏,连续祭祀了月余后,积雨云终于在河东积累。
“这是吾等努力修德,虔诚奉神的结果。”他信誓旦旦地对臣僚和民众宣称,虽然打心底里,魏曼多是不相信鬼神赏罚的,但魏氏光对付秦国就捉襟见肘,组织不起有效的抗灾来,魏曼多只能通过愚民蒙蔽,将他们的希望寄托到鬼神身上,这才不至于有人铤而走险为盗。
现在,他的表演却仍未结束。
“这是昊天在赏赐魏氏的虔诚,此乃魏氏之福!”
“至于不敬天的人,专擅国政的人,将继续受到惩罚!治下百姓也会遭殃。”
魏曼多嘶声力竭,指桑骂槐地进行谴责。他认为,魏氏会在旱灾里如此困难,差点支撑不住低声下气地向赵氏借贷粮食,都是去年赵氏便利用商贾,大肆高价购买周边邦国的秋粮,在所谓的“常平仓”里进行囤积。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一定已经知道今年有灾,却不对吾等做任何提示……”他在雨中咬牙切齿,发誓自己一定不会忘记这次损失的。
只可惜,魏氏现在十分虚弱疲惫,还得继续靠赵氏支持才能在河西泥潭里与秦国角力,他纵然心中有恨,却不能表露出来,只能默默诅咒,赵氏最好年年旱灾。
秋雨大滴大滴地落下来,滋润了干涸的土地,魏氏万千农夫喜极而泣。
盐池边,盐氏之女倚着门,看着在雨水滋润下重新舒展身躯的瓜蔓和作物,也长长舒了一口气,虽然减产是肯定的,但总不至于颗粒无收。
而她,也不至于因为家里口粮不够而被迫改嫁了。
五年,她已经守活寡五年了,刚从绛都逃回来时,她父亲一直逼她再嫁,但盐氏女咬紧牙关不从。因为战争虽然结束,但她丈夫的尸体却一直未找到,他的那些同僚大半死伤,她苦苦寻访到的几人也语焉不详,究竟是被杀,还是失踪逃亡国外了?谁也说不清楚。所以对他的生死,盐氏女一直抱着一丝希望。
她总觉得,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会突然站在她的面前,就像他们两心相悦,尔卜尔筮的那天一样……
……
让魏曼多失望的是,这场大雨是因为暖湿气流再度吹拂太行东西,而不是因为他的“虔诚”,“鬼神之泽”没有偏袒,没有大肆事神的赵氏领地,也迎来了秋雨,这阵及时雨在邺城引起了沸腾。
“雨彼公田,遂及我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西门豹看着祖辈叔伯,还有父亲母亲跑到雨里狂欢,唱着古老的诗歌赞颂,便懵懵懂懂地意识到,或许他不用再每天都喝粥,吃野菜腌制的咸菜了……
这场雨没持续多久,很快,干燥的北风再度吹拂,但少许的雨水,便足以让农田里的作物坚强生长,苟全性命,农夫们无不期盼一个月后的秋收,至少他们还有收成不是?聊胜于无啊。
然而,正当冀州全境,赵魏韩数百万生民以为逃过一劫的时候。在太原郡南部的霍太山地区,负责太原和上郡、代地贸易的猗顿停下了车队,他和所有人一样,正惊恐地看着头顶,一片巨大的阴云遮天蔽日,正乘着北风,朝南方席卷而去。
它们成群结队,不知有几千万之多,覆盖了几十里地域……
它们震动翅膀,发出巨大而恐怖的声响……
它们所过之处,野无遗孑,寸草不留……
它们是古代最恐怖的杀星,农业国家的灾殃……
“是螽虫!”
猗顿眼睁睁地看着虫群呼啸南去,拉住随从,说道:“快,快乘快马去邺城告知上卿,螽灾来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七月正望,有螽自西北方霍太山来,蔽空如云翳日,经铜鞮宫而去……”垂垂老矣的太史墨在书简上记述下这些话,长叹了口气:“社稷将亡,必有灾异啊……”
螽,也就是蝗虫,这一年的初秋,不断有人目击到庞大的蝗群从太原南部的大卤泽一带乘着北风起飞,向南扑去。他们被霍太山系一分为二,一批往西进入汾水流域,另一批则往上党、长子一带扑去。
靠北的铜鞮首先遭灾,一时间作为晋国临时都城的铜鞮小城像是下了一场虫雨,城外的柳树上、田间的粟穗上,还有街道上都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蝗虫。
华夏人对于蝗灾并不陌生,比如诗经里就有一篇《螽斯》,鲁春秋也记载过“初税亩,冬,螽生……”
晋国蝗灾的发源地基本都是湖泽,比如太原的大卤,河间的巨鹿泽,这地方为芦荡地区,天气忽湿忽旱,极利于蝗虫繁殖,等蝗虫大量繁殖两三代后,地区容纳不下,便会向外迁徙,引发蝗灾。
一般而言,久旱必蝗,大旱之后常有蝗灾,这是因为蝗虫是一种喜欢温暖干燥的昆虫,干旱的环境对于它们发育和存活有许多益处。
而且蝗灾比旱灾更加棘手,旱灾只要等到降雨便能缓解。但是蝗灾则不同,蝗虫成群结队,顺着风和气流迁徙飞舞,一日可行百里,根本来不及提前戒备。
其所到之处无不实行三光政策,因为蝗虫多为杂食性,无所不吃,不仅为害农作物,杂草和木本植物的叶子都可以作为它的食料,它们经过的地方,草木无遗,禾穗和竹木叶都被啃食得干干净净,饿坏了的蝗虫,甚至连牲畜的毛发都能往嘴里嚼……
就算是博学的史墨,也认为蝗灾难于防治,他忧心忡忡,一旦蝗虫肆虐成灾,恐怕整个晋国将陷入数年的饥荒无法根治!
这次蝗灾来势汹汹,虫群数量庞大,小小铜鞮县可满足不了它们的胃口,因为太行山系的阻隔,它们无法去往河北地区,于是蝗虫继续向南进发,目的地是韩魏的河东领地,还有赵氏的长子郡。
这下轮到魏氏的家史惊恐地记述了:“七月中,螽起北方,趋至河东,群飞绝汾水,坠新绛、安邑、曲沃,皆害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盐氏之女做梦了,她梦到外面下起了瓢盆大雨,指尖大小的雨点猛地落下,打得屋顶也稀里哗啦,连瓦砾在颤动……
她就在这个奇怪的梦里皱着眉醒来,迷迷糊糊间就听到她母亲一声惨叫。
“螽斯!螽斯!”
她从来没听母亲喊这么大声过,嘶声力竭,像是怯怯懦懦的小雀见到天敌而发出的悲鸣。
她连忙下榻,推门一瞧,顿时被眼前的情形惊呆了。
他们全家,还有盐池邑全里的人都出来了,都在仰头望着天空。但哪里还看得见天空,密密麻麻的蝗群就是天空,一个流动的、发出嗞嗞啦啦声响的天空。
太阳已经升起来了,但阳光被蝗虫遮蔽了,朝阳像一只爬满了黑苍蝇的大面饼。蝗群在天空随风盘旋着,一忽儿下降,一忽儿上升,像黑色的旋风。
嘴碎的老妇在一起纺织或者洗衣的时候,常对她说起让人毛骨悚然的描绘:“螽斯飞过何处,何处就如受了髡刑的人脑袋一般光秃秃的,一片草叶都不剩!”话虽如此,但盐氏之女对蝗灾仍有一种很深的距离感。
盐氏之女生在一个好时代,二十多年来,河东都没有遭过大的蝗灾,至少她在的地方从未遇到。她所理解的蝗,是爬在草叶子上弱小的卑微虫儿,人一脚下去,不知要踩死多少,她家的鸡鸭也不知道吞食了多少,吃了蝗虫后,还能长得肥,下蛋多。
这会儿,她似乎有点儿明白了,单个的蝗和成群的蝗不可相提并论,这蝗群要是落下来,可不得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盐池邑不单有采盐为生的盐工,也有不少种庄稼的人家,盐工采了盐换了钱帛,再与种粮的农民交换,这种关系已经维持了不知几百年了。
所以刚从旱灾里幸存下来的庄稼是不少人家的命根子,他们已经喝了三个月的粥,干活都没气力,冬天的吃穿用度就都指望着这片粟地呢!
现在还没到秋收的最好时节,粟只差最后一点时间就能成熟,所以粮食都还在地里。望着那一片已经黄灿灿的庄稼,盐池邑的人,在心里千遍万遍地祈祷着:让蝗虫飞向别处去吧!让蝗虫飞向别处去吧,哪怕是去邻近的邑也行啊。
有人甚至都跪下了,但蝗群没有丝毫怜悯,它们正在渐渐下降。
盐氏之女忽然想起来,老人们在闲聊时曾说,蝗虫喜欢顺风飞翔,风越大,越喜欢飞,可一旦遇到逆风,就会落下。
现在吹的,正好是逆风……
虫群的振翅声越来越响,到了离地面还有几丈远的高度时,竟嗡嗡嗡响得让人耳朵受不了,像是一大群乐官在琴瑟上弹拨着簧片,奏的却是最难听的乐曲。
不一会儿,它们就像稠密的雨点一般,落在了屋顶上,落在树枝上,落在了庄稼上,盐氏之女睡梦中听到的声音,竟是来源于此。
这些土黄色的虫子在飞翔时,都露出一种猩红的内翅,就像空中飘满了血点儿,又像是千万朵细小的红花。落在泥土上,又几乎与泥土一模一样。它们似乎饿坏了,一旦落地就开始咬啮,见什么咬什么,不加任何选择。
里聚里的人呆不住,纷纷往自家田地跑去,刚到那里,盐氏之女便看到,田间地头都被虫子爬满了,它们在大口大口咬啮着黍豆。
她心头痛得流血,家里的地不多,父兄去盐池采盐去了,田地就由她和弟弟们料理,试问哪一株粟豆她没浇过水?蝗虫啃食的不是庄稼,而是她们的心血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食我黍!”
盐氏之女顿时急了,在蝗雨中奔跑着,想去抢救自家的庄稼,蝗虫不住地撞击着她的面孔,像雨点落在身上,生疼,直至麻木。
她无力地挥舞着镰刀,却比不过蝗虫们的速度:它们单个地看,依然是那么细小,但爬在粟叶上,似乎有明确的分工,谁咬这一侧,谁咬那一侧,然后逐渐向中间汇拢,转眼间,好端端的一根叶子就消失了。除了叶子外,粟穗也不放过,它们的锯齿形的嘴边泛着新鲜的汁液,屁股不时地撅起,黑绿色的屎便像药丸子般一粒一粒地屙了出来。
“无食我粟!”
盐氏之女的长兄愤怒了,拿了一把大扫帚,在空中胡乱地扑打着。
其他人家有样学样,都企图保住自家的庄稼。全邑的人,不分男女老少,或挥动着扫帚,或挥动着衣裳,加上大喊大叫,竭尽全力地轰赶着那些蝗虫。
“不能扑,不能扑!”
然而,却有乡老赶过来,慌慌张张地阻止了他们。
“这些都是神蝗啊!”
ps:一会还有一章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这些都是神蝗,扑不得!神蝗都记仇,越是扑,来年闹的越凶!”德高望重的乡老十分焦急,张开双臂阻止众人莽撞的举动。
盐氏之女的家人停手了,不但因为乡老的权威,也因为他们发现自己徒劳无功。蝗虫纷纷坠落,根本不在乎扑杀,打落下一片,迅捷地又有其他蝗虫补上了。成百上千只的蝗虫死了,新的飞蝗又从空中来了,它们似乎看中了这片地方,就像滔滔不绝的河水般,冲破了乡人薄弱的堤坝。
乡人们放弃了,扔掉工具,随着乡老跪在田埂上,不断稽首磕头,向着漫天飞蝗,在嘴中念念有词,祈求蝗虫快快离去。
他们说,今年大旱,乡人为了保住这些庄稼,实在不容易。他们说,盐池邑是个穷地方,这区区数千亩地经不起神蝗一吃,汝等还是到别处去吧。所有人的眼睛里是哀求,是一片虔诚,他们似乎相信他自己的祈求能够感动上苍,能够让这些小小的生灵高抬贵嘴。
但这无济于事,蝗群没有显现出一丁点怜悯。
随着天色慢慢大亮,庄稼在一点儿一点儿地矮下去,杨柳和灌木一点儿一点儿地变成秃枝,草地也在一点儿一点儿消失不见……整个盐池邑一片萧瑟,就像提前迎来了隆冬。
与此同时,空中还在源源不断地出现飞蝗,有人开始在蝗雨中无助地哭泣,哭声很快就响彻全邑。
众人已经预见到了,这个冬天,一定会很冷,很饿,很难熬。
盐氏之女没有哭,她的父兄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情形,她则紧紧搂着母亲,安慰她,心里却只剩下恐惧。
她怀疑这些一个劲地咬啮一切东西的怪物是不是会吃肉,一旦咬完了庄稼,就会来咬人。尽管经验告诉她,蝗虫是不吃人的,但她还是在暗暗地担忧着。
越是这种时候,她就越是思念丈夫,在没突然销声匿迹之前,他就是她的天,给她丰厚的衣食,安全的环境,无论面前是什么,他都会保她平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体格健壮,有一双满是杀意的眼睛,在新绛街头多看了她几眼的士人,被他回瞪了一眼便吓得伏地求饶。也不知他现在若是对蝗群大吼一声,它们会不会退散?
可现在他不在了,盐氏之女就像在大雨中飘零的浮萍一般,孤苦无助。
个人的命运,在天灾面前,竟是如此的渺小……
……
“主君,安邑、盐池、曲沃、新绛,各地均有飞蝗落下祸害农田,该如何是好?”
距离盐池小邑不远的安邑城内,魏曼多一脸肃穆,在臣下前来告急后,他立刻换上了一身祭祀用的礼服,不吃不喝地跪在家庙里祈求。
旁人觉得魏氏家主真是忧心民众,实则他心里却骂开了,骂今年年景怎么如此之怪,骂为何秦国没事,自己却连续遭了旱蝗。对于如何治灾,魏曼多并没有什么章法,旱灾还可以按照周室大司徒总结的“荒政十二条”来做,虽然不如赵氏,但也算有点效果。
可对于来势更猛,为害更烈的蝗灾,自从有记载以来,诸夏都无计可施,只能任其祸害庄稼。尤其是这次的规模如此之大,已经覆盖了大半个河东地区,赵魏韩均受灾殃,魏氏领地集中在河东,想移民就食也没地方去。
但他不能让民众看出自己的无奈,于是魏曼多只能按着旱灾时自己的套路演下去。
他从家庙里出来后,便一本正经地对臣下说道:“汝等这就下去,发告示教化民众父慈子孝,夫妻和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魏氏之臣都十分困惑,现在的问题不是什么教化,而是蝗灾啊,这样做有用么?
魏曼多自有一番歪理:“君不见,河东有的地方蝗虫不到,有的地方吃个精光,被吃的地方,都是当地民风不淳朴所致!是罪有应得!”
众人恍然大悟,魏曼多继续对他们说教道:“天灾地妖,所以儆人主者也,旱灾之后,接踵而至的是飞蝗。据乡间老人说,这些都是神蝗,是人力不能控制的,只能依靠田祖之神解除。”
“原来如此。”魏氏子臣竟然有不少信以为真。
末了,魏曼多又意味深长地说道:“而且,今年之所以会连续闹灾,还是要从晋国内部找原因……”
并不是每个春秋的贵族政治家都有子产“天道远,人道弥”的进步认知,甚至连孔子都做不到。在他所编篡的鲁国《春秋》中,有十多处把蝗虫的发生,记载在政治变革的紧后,那意思不言自明:
蝗灾是无法防治的,甚至于,是天子、诸侯、执政者“失德”和礼崩乐坏的结果,上天降下惩罚,派神蝗来为祸人间,是为了警戒某些“乱德之人”。
很明显,晋国内部的乱德之人,当然是执政以后不停折腾的赵上卿了!
最明显的证据是,这次的蝗灾,发源地正是赵氏的太原郡大卤泽。
一时间,这种说法在魏氏领地传得沸沸扬扬,魏氏的士人纷纷猜测,或许是赵无恤不断用兵,讨伐戎狄之国,违背了传统的“荒服不征”,引发阴阳不稳了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或许是赵无恤强行迁都铜鞮,引发山川震动了吧?
或许是赵无恤专擅晋权,终于让上天不满了吧?
就算他矢口否认,按照惯例,执政者也要对灾殃负责啊,若是在从前,应该由晋侯下诏,命令赵无恤背锅卸任。
不过现在赵氏独大,可没人敢让他交出执政之位,或者还政于晋侯。魏曼多也只是想把引发灾祸的罪责引到赵氏头上,让治下民众恨赵氏去,别恨自己。
魏曼多做戏做足,他还专门写了一封信给韩、赵二卿,说先前他一心祭拜苍天,使得天降甘霖,说明是有效的。如今当设坛祭拜如初,赵无恤身为执政,应该做出表率,出面请国君在铜鞮举办祭祀田祖之神的大典,并于各地修建神蝗庙,祭祀神蝗,让它们早点离境,让百姓少受些苦……
……
“卿大夫执政烦苛,则旱之,鱼螺变为蝗……”
长子城外,赵无恤读完魏曼多的书信,揉成一团扔到地上,冷笑了一声。
他接到太原的飞鸽传书后,立刻启程前往长子郡,只可惜蝗虫的速度比他快,等他来到这里时,只见蝗虫正在铺天盖地飞翔着,咬啮着,吞噬着。飞过之处,寸草不留,天光地净。
长子郡全境受灾,赵无恤来到这里后,急报像是雨点一般飞来,各县都向他报告本县的蝗群阵势有多大,已经飞到了什么地方,受灾的乡里有几许,仿佛是在报告战火已燃烧到何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紧张之余,赵无恤竟还接到了魏曼多不怀好意的嫁祸信,顿时气极反笑。
这是一场虫与人的生死之战,而那些无所作为,还修建什么神蝗庙来讨好虫子的人,简直是人类的叛徒!耻辱!
他对旁人抱怨道:“这满地的蝗虫卵又不是看不见,螽虫是鱼螺变的,这种说法也有人信?”
一旁的子夏笑道:“都邑里的人平常不会去到乡野草泽里,更不会像学宫里那些格物致知的学子一样盯着蝗虫,从雌雄交合,到产卵,再到孵化为幼虫,最后变为若虫的整个过程,故而信者十之七八。”
赵无恤大摇其头,说道:“魏卿是个明白人,他这么做的真正目的,这是要高举‘执政失德,天降灾异’的大旗,让全晋国的人都恨我啊。既转移了领地内矛盾,又报复了赵氏囤积粮食的做法……不,若是民间真的认为是我引发了灾殃,到时候我还得出粮平息民愤,真是高明。”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意:“既然他魏曼多不仁,就休怪我不义了!”
子夏猜不透赵无恤打算对魏氏做什么,但从去年知灾不报、又囤积粮食,将琅琊盐引入中原市场来看,赵上卿对魏氏早有图谋。魏曼多倒是老谋深算,已经觉察到了,这次利用灾情向赵无恤施压,也是一种试探手段吧。
但更紧要的,还是要如何治灾,蝗灾不比旱灾,此前并无治理成功的先例。倒是赵氏领地广阔,长子受灾,还可以移别处的粮食来救济,但眼睁睁地看着蝗虫过境,也不是办法啊。
“如何做?”赵无恤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魏氏跪在鬼神面前祈求,寄希望于“以德治妖”,还提议他这个“罪魁祸首”应沐浴更衣,去神蝗庙里斋戒谢罪,蝗虫自会在地上趴着不动,最终远离而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当然是没什么卵用的,赵无恤决定,他要让自己成为百姓祈求信赖的对象。
他要带给他们希望,率领他们齐心协力,用人力战胜天灾!
至少,他不会对一群害虫卑躬屈膝!
这是作为人,尤其是后世来人最起码的骄傲!
他们所在的这片田间受灾严重,蝗虫遮天蔽日,赵无恤随手抓了一下便逮到了一只蝗虫。它个头不大不小,有力的腿不断乱蹬,挣扎不已。
“蝼蚁尚且偷生,但尔想活,百姓也想活!”
赵无恤蹬着瞪着这只蝗虫看了整整三秒钟,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了一件惊人的举动。
他猛地将蝗虫的头除去,扔到嘴里吞了下去。
“尔食余百姓五谷,如食余之肺腑,余食尔血肉方能解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七月中旬,晋国在大旱后又遭蝗灾,魏氏官民坐视蝗虫吞食即将收获的粮食不敢捕杀,只知道磕头祭拜,修建神蝗庙。魏曼多更是公然谴责,说这是晋国的执政者修德不够招致的天谴,把舆情的矛头指向赵氏。
赵无恤不背这个锅,他公开反驳说:“蝗灾猖獗,眼看禾稼被蝗虫啮食无收,百姓饥饿死亡,魏卿为政者这时不想办法挽回,却出来谴责别人,汝连日祭祀,螽斯依旧,何补于抗灾?又怎么对得起之下的百姓?”
于是赵无恤以救灾的名义,调遣了数千武卒进入长子郡,帮当地百姓抢收粮食,能割多少是多少。不过有趣的是,在赶赴各县乡的军队里,也跟着几名不提镰刀,也不拿矛戟的人。
这些被赵无恤戏称为“文工队”的人,是近年才设置的特殊兵种,他们来源于陶丘市肆的“百戏”,也就是表演为生的职业,其创始人是陶丘著名的戏人优莫,优莫被赵无恤带到邺城,本以为是来给上卿取乐的,谁料被安排了这个一个职责。平日带着一群戏人,在军中玩玩角抵,耍耍杂技,让士兵们乐呵乐呵,省得军中生活太过严肃沉闷惹出祸患来。
但他们这次不耍那些,只是靠一张嘴吃饭。
戏人们到了地方后,当即在乡社集合百姓,当着所有人的面表演了别开生面的“曼衍之戏”,既简单的故事相声,演的是赵无恤给他们选定好的剧本,但允许临场自由发挥。
小城台谷邑,原本是乡射礼的土台子上有两个人,一个人穿着一身陋衣,饰演因蝗虫过境而失去了一切的农民,另一个穿着冠带,饰演到乡下赈灾的赵氏官吏。
扮演农夫的那个人演技不见得好,却十分卖力,一出场就一阵唉声叹气。
“飞蝗过境,田间地头密密麻麻,家中却颗粒无收。”
说到悲时,他以头抢地,引发了台谷邑百姓们很深的共鸣。
就在这时,一声锣响,扮演赵氏官吏的那个人立刻跳了出来,大声说道:“既然如此可恶,不如扑杀之!”
扮演农夫的人作大惊状:“上吏说笑了,螽斯乃是神蝗,祭拜还来不及,岂能杀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才不是什么神。”扮演官吏者断然否认。
他转过头,对所有百姓宣告道:“神者,人主也。晋国山川神明,四岳山神四水河伯,都要由赵上卿认可才算数,其中却不认识什么神蝗、虫王。君不闻上卿前几日在长子城外怒斥‘尔食余百姓五谷,如食余之肺腑,余食尔血肉方能解恨!’仰天吞蝗,于是一地蝗虫尽数飞走,不敢为害么?可见这些飞蝗是假神,畏惧真的明主。”
见百姓们将信将疑,他又补充道:“宋国的大巫祝汝等可知道?天下最料事如神者,最受天道恩宠者,她也传话来晋国,说这次蝗灾与什么人间失德,上天报应毫无关系。”
“那螽斯到底是啥?”扮演农夫的戏人恰到好处地发问,这个问题也是淳朴的百姓想问的。一如魏氏盐氏之女看到的一样,那种飞蝗满天情形如此震撼,让他们心生恐惧,下意识地以为这不是凡俗力量能造成的。
“螽斯就是虫豸,跟叮咬你的蚊子,粪坑便嗡嗡乱叫的苍蝇,都是虫子的一种!不信你去田间瞧瞧,地上全是蝗虫蛋,到了来年,就会生出新的蝗虫来。”
扮演官吏的戏人转头,对百姓们大声质问道:“天生万物以养人,可见人乃万物之灵,至高无上。而这些虫豸,却是世上最低等的东西,成群结队只是其习性而已,汝等会朝拜厕所里的白蛆么?汝等会祭祀臭水沟里的蚊子么?”
众人这下愤怒了,纷纷大吼道:“自然不会!”
“那为何还要怕什么神蝗呢?”
眼见飞蝗神秘的面目已经被拆穿,群情激奋,真正的赵氏官吏才站了出来,大声宣布道:“既然如此,二三子与其坐视飞蝗食粮,不如捕蝗!上卿有言在先,得蝗一石,可换取粮食一石!”
“蝗虫可以换粮!?”
千言万语,都比不上这句来的有效,在戏人的表演下,对蝗虫不再有神秘感的乡人开始集体出动,加入到抗击蝗灾的大军里……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既然提出要与蝗虫对抗到底,自然也有准备。临漳学宫里的学子所学十分繁杂博广,除了鲁班为首的工科,史赵为首的图书爱好者,和苌弘为首鼓捣天文器械,描绘星图的那些人外,甚至还有修“格物致知”的一批人,为首的叫做王生……
他们也不做别的,赵无恤的私库出资,包管这些人衣食住行和所需的器物。他们只需要一人寻找一种东西,使劲观察就行,比如有观察蝗虫的,有观察竹子的,有观察犬马的,实际上就是玩儿,跟后世八旗老爷兵玩儿鸟雀一样。不同的是,他们还得记录和总结,一年到头时,交出记录的进展和心得来,证明不是在吃白饭就行。
生物科学的体系赵无恤没法从头建立,但大量的观察材料却能做出来,正如亚历山大为亚里士多德创造的条件一样,什么稀罕物都往学宫送去研究记录。
在这过程中,观察蝗虫的那几人对于蝗虫的生长与环境气候条件的关系,倒也有些见地,比如他们总结道:“蝗初生,其大小如粟米,数日则大如蝇,能跳跃群行,其名为蝻。又数日,能群飞,其名为蝗。飞蝗所至之处,喙不停啮,残害农稼,唯不食豆类、麻类……又数日,雌蝗产卵于地下。地下之卵,十八日复为蝻,蝻复为蝗,如此反复传生,不出十年,一蝗之子孙千千万万矣……”
他们还解决了蝗灾产生这一千古谜题:“蝗之所生,必于大泽之涯,必也骤涸之处……故晋国大卤泽春盈秋竭,乃飞蝗成灾发源之地!”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早的昆虫学记录吧……”赵无恤也为他们的成就而惊讶,自己那点私库的钱没白花啊,不过目前他只是让人研究与农业相关的各种生物,作为农学的补充而已。
也是利用这些观察记录,他得出蝗虫有趋光习性,于是便让长子郡各县于夜中设火,火边掘坑,吸引夜间的飞蝗过来送死。有的官吏对除蝗心存抗拒,立刻被撤职,赵无恤宣布,若县吏听任蝗虫食禾,导致百姓绝粮,要对后果负责,到大理寺法庭上接受审判!
在这种情形下,长子郡各县都积极抢救粮食,同时组织百姓除蝗。除了夜间用火吸引外,还在田间掘长沟,每隔一定距离掘沟一条,发动农民敲锣,驱赶。米粒大小的蝗蝻受惊跳入沟内,即以泥土填入掩埋。对漏网的成虫飞蝗,用绳兜兜取,布袋盛贮,总之无所不用其极。
除了人力外,鸡鸭鹅和林间的鸟雀这次可帮了大忙。长子靠近少水的地方有不少养鸭人,蝗灾来的时候别人忧心,他们却欣喜若狂,打开鸭舍放鸭,犹如草原民族的放牧牛羊一样。
最初忌惮魏氏那边传过来的“神蝗”之名,只能偷偷放,到后来赵无恤鼓励,则是大张旗鼓地放。据说一只大鸭一天能吃掉蝗蝻两斤,则一百只鸭每天的食蝗量达两百斤之多!
赵无恤在惊讶和表彰之余,也可惜现在只能亡羊补牢,来年得在各地多养些鸡鸭,防止蝗虫卵孵化的下一代蝗蝻再度成灾。根据“格物”一派观察得出的结论,又在长子郡低洼积水和有水草生长的地方发动农民割草,晒干后既可作燃料,又清除了蝗虫产卵的场所。
最后,鉴于蝗虫不食芋、桑、菱芡、豌豆、绿豆、大麻等,他便鼓励长子郡明年可以多补种这类作物,有利于防止蝗灾危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以上的方法可以说已经相当周详,只因蝗灾来的迅猛猖獗,所以收效也受到限制,但与魏氏求神拜鬼的乌烟瘴气相比,已经好上太多了。
从七月中旬到八月初,半个月时间内,长子郡各县共计扑杀蝗虫十四万石。赵氏领地广阔,从邺城常平仓里源源不断有粮食西运,以这种方式赈济长子民众,让他们免受饥荒之苦……
付出了劳动,得到了过冬的粮食和来年种子,百姓自然欣喜若狂,唱着”势将去彼,还吾乐乡!”高高兴兴把家还。赵无恤在他们心目中的形象,也更加高大起来。
一位能带领他们渡过天灾的明主……
一位所到之处产生奇迹的贤君……
这种奇迹不是伪造的神迹图谶,而是让千人万人凝结到一起,团结起来与万恶虫豸对抗。
不过在百姓的口口相传中,各种因素作用下开始减缓的蝗灾,却被说成是“赵上卿仰天吞蝗,于是上天感动,让蝗虫飞到别处”……
赵无恤不知道他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他正在长子城内,听群臣讨论要如何处理那十四万石蝗尸,还有不断由农民交上来,活蹦乱跳的蝗虫呢……
他听了一会,都不合心意,于是站起来笑道:“二三子辛苦了,今日便到此为止罢,明日休沐一天,余在郡守府邸大宴群臣,长子郡各官署长吏务必到场!我会让庖厨炮制一份别开生面的大餐,犒劳汝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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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孙胜是楚国的王孙,出身不可谓不高,他还是伍子胥的义子,在吴国二十年,又北上游历诸侯,最终归于赵氏,经历不可谓不丰富。
所以大江南北的吃食,王孙胜几乎都尝了个遍:吴国的饭稻羹鱼是鲜甜的,越国的香菌也是一绝;楚国的山珍数不胜数,华阳山的芸菜,云梦湖的芹菜,和猩猩的唇,獾獾的掌炖在一起,堪称人间美味;齐国的海味,鲛翅和海参都不俗,最著名的却是东海的鲕鱼烩……
到了晋国以后,除了传统的豹胎等稀罕物外,也品尝过这里流行的面食,水引饼、烤饼、饴糖点心,还有传说味道胜过肉食的豆腐之类。
王孙胜虽然不是孔门弟子,却也有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讲究,对于食物的见识,他称第二,只怕没人敢称第一。
不过今日在长子郡郡守府邸内召开的这场大宴,端上来的菜却让他大开眼界了。
“还真是别开生面啊……”
王孙胜心里嘀咕着,眼睛却盯着面前的菜,一眨不眨。
金黄色的色泽,配着刚撒上的青盐,散发出让人垂涎三尺的焦香,这无疑是刚出釜的食物,然而制作的材料却让人目瞪口呆,竟是蝗虫!
长子郡守官署内,摆开了三四十张案几,能赴宴的要么是长子郡大夫以上的臣僚,要么是当地德高望重的乡三老、豪长,或者说王孙胜这种跟随赵无恤率军灭蝗的将领,都瞧着案几上的蝗虫大餐,面露难色不敢不下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吾等都是体面的贵人,岂能吃下贱的虫豸?”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
“怎么,都不吃?”
首席之上,赵无恤的案几上也不例外,放着一盘蝗虫做成的菜肴,他说道:“此乃昨日刚捕到的活蝗,吾得之,命庖厨洗尽尘泥沙,去其头翅,以豆油炸之,至脆熟方才出锅。彼既食人谷,人亦食其肉,这样,余带个头,二三子都尝一尝吧。”
赵无恤是生吞过蝗虫的人,烹熟的他更不怕了,当即夹起一点油炸蝗虫放进嘴里,嚼了几下咽了进去。
过了一会,赵无恤才睁开眼睛,赞道:“色泽金黄,脆香美味,余味无穷,真乃佐酒待客的一味佳肴!”
官署内的众臣都随着他的吞咽,动了动喉结,对其言却将信将疑,但主君已经两次食蝗了,自己再不做点什么实在说不过去。
接着,赵无恤又让竖人将余下的几种菜送上来,各自吃了几箸,然后对群臣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赵无恤已经做出表率,现在该轮到他们了。
群臣无奈,纷纷拿起了筷箸,不过有人比他们领先,那就是赵无恤麾下的猛将田贲,他在秦国受的伤恢复的很好,对主君的感激之情却越发浓重,今日被赵无恤喊来赴宴,别说端上来的是蝗虫,就算是碎铁,他也吃给你看啊!
他瞄准的是一碗蜂蜜蝗虫,大手一把一把地抓起来,塞到嘴里嚼得嘎吱作响。这些蝗虫做法是先滚满香料再浇上热蜂蜜,所以它们又甜又烫,田贲吃得不亦乐乎,连道好吃。
其他人见又有人做出表率,遂夹起一筷箸,闭着眼睛放到嘴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咦,味道还真不错……”王孙胜大吃一惊,他吃的是一串插在竹签上烤熟的蝗虫串子。将蝗虫去翅腿,穿竹签上以碳火慢烤,烤时蝗虫上要刷匀豆油,这样才是保证烤出的蝗虫外焦里嫩。在洒了食盐、花椒后,便产生了让人忍不住想大嚼为快的喷香干脆。
群臣纷纷效仿,这一吃,才发现田贲和王孙胜没有骗他们,这些油炸、烧烤的蝗虫虽然卖相一般,看着瘆人,但味道的确很不错!
臣子们便纷纷称赞道:“食之如虾干,不料这小小螽斯,竟然是人间美味。”
赵无恤笑而不言,吃蝗虫在后世的中国并不算新鲜事,天津人和云南人都好这口,放眼世界,日本人和泰国人也对蝗虫情有独钟。由于蛋白质含量高,油炸的蝗虫吃起来还有点像炸鸡,营养价值和鱼肉类相当,是种不错的小吃。
食髓知味,在尝到蝗虫滋味后,臣子们吃起来也没了心理负担,毕竟很多人都有吃蜂蛹或者蚕蛹的经历,论恶心程度,蝗虫实在不敢称第一。而且在赵无恤“彼既食人谷,人亦食其肉”的鼓励下,众人像是在惩罚蝗虫的罪行一样,吃的心安理得,每一口都正义凛然。
在众人胃口大开后,今日这出蝗虫筵的主菜姗姗来迟,“烙饼卷蝗虫”,后世天津的一道著名小吃。
和好的麦面先用擀面杖擀成薄饼,撒上细盐,搽好豆油,撒点葱花,然后擀成饼。烙饼的火候更要拿捏得当,烙出来的饼外面微焦,里面松软。然后挑一肚子都是仔儿的雌蝗虫,摘去翅膀,掐下大腿,专留一兜仔儿的胖身子,放入釜中炸的焦黄,捞起沥去了油,撒上细盐,用葱花酱油一拌,摊在饼上卷起来吃,一口下去,简直是香酥诱人!
在主菜被吃得一干二净后,杯盘狼藉,筵席结束,赵无恤也终于对他们吐露了自己举办一场蝗筵的初衷。
“百姓费尽气力捉来的蝗,余用粮食一换一,若是当做废物处理掉就太浪费了。晒干后贮藏起来,可以喂鸡鸭,也可以来年当肥料用,此为一法。”
“而且既然蜂蛹蚕蛹能吃,鱼子能吃,蝗虫为何不能吃?扁鹊先生说了,此物不但营养胜似鱼虾,而且有止咳平喘的功效,大可将其当做副食来吃,二三子下去后,可以向下推广此种吃法,用滚烫的豆油一浇,洒点粗盐便是一道美味,无恤无能,做不到人人有肉吃,在这荒年里,暂且把蝗虫当做猪羊来吃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众人称是,于是在赵无恤的有心宣传下,今日之事很快就全郡皆知,随之传播出来的,还有《食蝗八法》。当然这些五花八门的方法也就富庶的人家会去一一尝试,值得注意的是,此法用还特地强调,要用琅琊产的东海黑盐最佳,休用安邑盐……
民间捕捉蝗虫很容易,百姓将信将疑之下尝了尝油淋蝗虫,顿时翘起了大拇指,开始爱上这种食,毕竟肉食难以获取,鱼虾也不好捕捉,哪像蝗虫,随便在地上摆个箩筐,到日落时都能笼到半箩。
于是食用蝗虫便在长子郡悄然流行起来,甚至有百姓宁可自己吃,也不愿意用来换米粮了。如此一来民众捕捉蝗虫的积极性更上一层楼,到八月中旬后,在分散后数量已大不如前的蝗虫日益减少,或是因为当地捕捉甚烈,纷纷飞到别处去,或是天气日渐寒冷,蝗虫最猖獗的日期已经过了,当地蝗虫开始不见踪影。
有食蝗的风气,加上此前预防措施,往后就算长子郡的蝗虫年年滋生,也难以成灾了,长子郡守尹铎还说笑道:“来年只怕百姓还嫌这种美味不好捉了呢。”
而魏氏领地,也终于迎来了蝗灾的尾声……
……
八月份,在肆虐了半个月后,蝗虫离开了,和长子郡被杀得尽灭的同胞不同,在这里,它们在“神蝗”的名声下得以保全种群。
那一天,就像听到了一个统一的口令,几乎在同一时间里,群蝗展翅飞上天空,它们已经储存够了能量,要去合适的地方产卵。一时间,盐池邑再次暗无天日,所有一切都笼罩在黑影里,个把时辰之后,盐池邑慢慢在蝗群的边缘露出亮光。
“终于走了。”盐氏之女从屋子里露出头来,舒了口气。
只可惜,阳光下的盐池邑,只剩下一片令人悲伤的干净,他们的粮食被吃得干干净净,而草木也全部被啃光,盐池邑成了一块白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盐池邑的大多数人家都没有留下足够的余粮,他们早就算好了,在交了税赋后,米缸里的粮食正好可以吃到粟米成熟。然而现在,新粟却一粒也没有了,随着米缸里的粮食在一点儿一点儿地减少,乡人的心情也在一天一天地沉重起来。
“神蝗是走了,可冬天该如何是好啊……”
深秋已至,天气一日冷过一日,光是盐氏之女她们这个乡,已有几户种田的人家放弃了耕地,投靠远方的亲戚去了。也有几户人家,将老人与小孩留在家中,身体强壮一些的主动去安邑入伍。魏氏没有粮赈济灾民,却有粮维持河西前线与秦国的零星战争,他们可以做完劳役,背粮去河西,背一路吃一路,吃不饱,但至少不会饿死。
但盐氏之女的父亲却说那是找死,听说秦魏战事正烈,到了河西,多半是填沟壑的死路一条。
至于盐工们,却还有一丝希望。
盐氏之女的父亲从野无遗孑的地里站了起来,对一家人说道:“别慌,盐官会来收盐的,等卖了盐,就可以进城换粮食!“
全家人又一次看到了希望,然而,平常每个月都会到盐池边各乡收盐的盐吏却左也不来右也不来,盐氏之女的父亲急了,带着她和长兄,用人力车拉着盐,主动跑到安邑一观究竟。进了安邑集市后,却发现十里八乡的盐工都满脸焦急地拉着盐围在邑市,各自交流着,却没有什么有用的信息。
于是又等了一整天,到了日落时分,所有人都饥肠辘辘,才终于有管事的出来说话。
魏氏的市吏懒洋洋地拨打着算盘,将粮价从一百赵钱增加到一百一十,又将盐价拨低了两倍,这才对众盐工说道:“有件事还未告知二三子,从这个月起,安邑盐官暂时不收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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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这个月起,安邑盐官暂时不收盐了……”
”什么!?“听闻此言,所有的盐工,还有盐氏之女的父亲如遭雷击,纷纷追问道:”上吏,这……这是为何?“
”具体的情形吾也不知道?只是这个月不收就是了。“那市吏搪塞道。
“那下个月呢?”盐氏之女的父亲大声问道。
“不知,不知,到时候汝等再来看看罢,总之速速离开,休要耽误辎车入市。”他开始不耐烦,让人驱赶盐工,盐氏之女一家只能悻悻而去。
在回去的路上,老盐工将怒火发泄到女儿身上,不住地斥骂她,骂她不再嫁,留在家里吃白饭,就这么骂了一路,盐氏之女的心在发紧,发虚,眼睛里满是泪花。
在离开安邑时,恍惚之间,她只以为自己在街上看到了类似丈夫的身形,不顾父亲的斥骂,连忙过去拉住那人,谁料等那人回过头来,盐氏之女却只看到一个皮肤烂得像癞疮的丑汉,张口用沙哑的声音问道:”作甚?“
”妾认错人了……“这哪是她丈夫?容貌声音气质都不像,盐氏之女吓得跳到一边,行礼抱歉,那丑汉不再理她,气哼哼地转头走了,盐氏之女这才注意到,他一边的袖口,是空的……
”也许是受过刑吧……“她打了个寒颤,悻悻离开,却忍不住回头又看了几眼,少不了又要被盐工父亲斥责一顿。
骂归骂,但此行市吏虽然不收盐,却也没把话说死,一家人只能再熬一个月,下月再来碰碰运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市场小吏的确不清楚安邑盐官不再从民间盐工那里收盐的原因,魏氏的家主魏曼多,却正在为此事而烦恼呢。
”河西形势如何?“吕行刚到安邑,便被魏曼多召进府邸里问话
吕行忧心忡忡:”不好,秦人兵力虽然不多,但十分难缠,雒水沿岸的一些阵地已经丢失,秦人长驱直入,抢割秋粟。“
”一些小邑的得失无关痛痒,但万万不能让敌人食我粟麦,要知道,食吾一钟,当敌十钟!“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原本河东受灾,所以魏氏便指望河西能有收成,好解燃眉之急。谁料秦人乘魏氏遭灾,发兵来伐,割粮抢人,大片粟田被抢割,许多河西人也跑到了秦国去。
这对于魏氏而言,无异于雪上加霜,因为河西,他们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为了河西,他们与秦国结下了不死不休的仇怨。如今魏氏遭旱灾和蝗灾重创,却无法得到河西的反哺,这是魏曼多无法接受的。
“君子还在河西苦苦维持,还望家主再度发兵,他一定能早日击退秦人,争取运粮到河东来。“
魏氏父子一东一西分居大河两岸,无论哪一边的形势都不容乐观,魏驹要治理桀骜不驯的河西之民,还必须击退敌国反攻、防止奸细渗入。魏曼多一点不比儿子轻松,他不仅要应付突如其来的天灾,也得小心蓄谋已久的人祸,心怀叵测的邻居。
魏曼多之所以会对河西粮食那么渴望,也因为魏氏经济的支柱之一的安邑盐出了大问题。今年八九月间,大灾刚过,朝歌、濮阳、陶丘的盐商竟突然停止收购安邑盐!现在安邑的府库里盐堆积如山,粮食却空空如也,所以盐工们才无功而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因为连魏曼多本人,也在指望负责食盐转卖的令狐博从中原传回消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至于解燃眉之急的粮食,他现在只能厚着脸皮,以侯马之盟的名义,向邻近的韩氏借粮了。
韩虎很快就回信了,他在信中一口一个”舅父“,却以自己也受灾严重为由,拒绝借粮。
和魏氏的河西类似,韩氏占领的成皋也是一处让他们陷入连续战争的祸源,乘着晋国遭灾,郑人也试图反攻夺回那里,韩虎自然不愿意松口,这月余时间里,双方已经在成皋进行了数次攻防,都奈何对方不得。面对鲁班监督修建的坚固壁垒,郑国人只能望城兴叹,韩氏也因为实力有限,又被旱灾蝗灾影响,无力扩大战果。
反倒是魏曼多没有求到的赵氏主动派人来询问灾情,并殷切地要帮助魏氏赈济灾民,运粮进入河东。
魏曼多只觉得眼皮直跳,蝗灾横行时他曾让人传言,说天灾是赵无恤失德专权引起的,但赵氏很快就用卓有成效的治灾手段予以还击,让拜了神蝗庙却没什么用的魏曼多好不尴尬。眼看领地内的矛盾越来越剧烈,他却拿不出什么好法子来,但当赵氏主动要帮忙时,多疑的魏曼多却觉得其中有鬼了……
他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而是调集兵卒,在赵魏分界小心提防。
”晋国诸卿,无不是以邻为壑之人,赵氏子如此殷勤,我若不防备,只怕会被偷袭。与其接住赵氏带毒的援助,我还不如等一等,等中原盐价回升,或者河西粮食运来。“
但他防得了外,却防不了内。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自从蝗虫吃尽庄稼之后,自从去安邑送盐被市吏赶回来以后,盐氏之女便总是苦着脸,负责煮饭的她总是不时地揭起米缸的盖子,看一看米缸里的米越来越少,最后见了底。
现在一天到晚占据全家人心思的就是吃食,她的父兄们不再去盐池采盐,而是漫山遍野地寻着野菜,尤其是蝗虫没有啃噬干净的块根块茎。他们甚至把头年的糠反复放在风中吹扬,从中再找得一些米粒,在这些日子里,米几乎是一粒一粒地数着下釜的。
情况越发恶化,乡中不想去河西做徭役的人遁入山中做盗寇去了,其实山里也很难找到吃的,他们只能凶狠地抢掠别人为生。还有一两个人悄悄离开了故乡,走上逃荒之路,他们的目的地是两百里外的赵氏长子郡,据说那里受灾不重,就算没有粮食了,靠赵卿的救济,农夫还能混个温饱。
总之,盐池邑的民众在寻找各种各样的出路,他们都已经预料到前景不妙,最机警的人已经走了,等进入隆冬后,剩下的人多半也会背井离乡,离开这片已经失去希望的土地。
盐氏之女一家人想来想去,没有别的出路,他们只能像大多数盐工家庭一样,守着几乎空空荡荡的乡里,每天掰一小块盐放进嘴里,喝一大碗混杂野菜根的稀粥,让胃处于充满的状态,假装自己已经吃饱了。
因为市肆的盐吏承诺过,到了下个月,会给他们答复的。
也许下个月,自己辛苦采的盐就能换来粮食呢?
天气越来越冷,白天越来越短,寒冷的夜晚不断消耗着人们的热量,从晚到早的这段时间,长得似乎永远过不完似的,一家子只能饿着肚子躺在床上睡觉,希望永远不要醒。
因为一醒过来,就会有想吃东西的念头。
到了十月的第一天,他们家终于断炊了,盐氏之女将最后几粒米煮成粥,一家人默默地喝完,随后便再度拉着盐车,朝安邑走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安邑周围的千余户盐工们约好了,他们要在这一天再次去安邑外的市肆换粮。
众人已经商量好了,若不行,就去向家主请命!
这些人家都已山穷水尽,他们怀揣最后的希望朝安邑进发,单家独户慢慢汇聚成溪流,又变为大江大河,最后密密麻麻地堵在安邑市肆外。
然而这一次,魏吏连市场都不让盐工们进了。
……
安邑盐市,曾经是最热闹的一处食盐交易地,人来人往,极为繁荣。可在大灾之后,盐氏之女总觉得,安邑市肆外墙的红瓦已经不像早先那么鲜亮了,市场也不像以前那么热闹了,显得有点儿冷清,野草正在四周蔓延着。
”上吏,这个月能换盐么?“盐氏之女的父亲高高仰着头,询问楼上的官吏。
市吏面无表情,盐价还在大跌,安邑池盐产量过剩,在遭到价格挤兑的时候,就面临卖不出去的困境,官府自然不能自己贴钱贴粮,再从盐工这里收盐了。
”府库内没有粮食与汝等换盐……汝等……下月再来罢。“
众人一片哗然,当即有人愤怒地说道:”下月下月,怎么总是下月!下月乃公全家都饿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总是说缺粮,这不就是粮食么?“
盐氏之女的父亲也指着市场里不断装车运来的粮食质问,河东总有那么几个地方逃过蝗灾侵扰,但凡运来安邑的粮食,自然要先满足官府和卿大夫的需要,其次是军用,至于盐工们,并不在考虑范畴之内。
”吾等祖辈为魏氏采盐,故以盐为氏,先家主曾与吾族有盟誓,以粮易粮,世代不移,如今却食言了,今日若不换粮,吾等便不走了!“
”刁民,乱说什么?“
市吏又不耐烦了,一挥手,便让看守市场的兵卒驱赶,推攮之中,不小心见了血……
”杀人了!“
看到有人倒下,本来就被饥饿逼急的盐工们顿时便恼了,他们也不是吃素的,纷纷拿起了采盐的锄头,和市吏打了起来。
”反了反了!与其等着饿死,还不如抢了粮归家去!“不知道是谁喊了这么一声,盐工,以及市肆边饿绿了眼睛的饥民顿时炸了锅,他们忘记了初衷,朝装着粮食的辎车扑去……
历史是这么记载这一天的:公二十二年冬十月,河东饥,安邑盐工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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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混乱最初是从安邑市肆附近爆发开来的,导火索是已经两个月不得换粮的盐工。
虽然平时盐是金贵的东西,可在旱灾蝗灾之后,粮食的价格却蹿得比盐价更高,因为粮食能让人饿不死,靠吃盐却不行。所以就算他们带着盐去私下贩卖,在附近的十里八乡也换不到一粒粟米。
所以盐工们被逼上了绝路,在又一次被市吏拒绝,眼看粮车从身边经过,他们实在是忍不住了。辱骂他们的市吏被拉下楼来践踏致死,在干掉拦路者后,盐工们开始哄抢市肆里的粮食,慢慢地扩大到抢掠一切能吃的东西,先不停地往嘴里塞,然后不住地朝褡裢里放,塞到放不下为止。
这场反抗没有什么高尚的口号和动机,纯粹是出于饥饿本能的暴动,却没料到会造成怎样的后果。
这几个月里,不单盐工挨饿,在安邑内外,也有不少国人饥肠辘辘,不管有地无地,都家中无粮,只能晃荡在街头找活做。盐工的暴动引发了他们的热切,纷纷加入这场抢掠中,很快,硕大的安邑市肆乱成了一团,混乱甚至引发了城内的连锁反应,乘着一片乱象,街头那些成群结队的乞丐也开始铤而走险,冲入中人之家抢劫。
阴郁压抑的怒潮彻底爆发出来,衣衫褴褛、饥饿难耐的人们沉浸在这场狂欢里,却忘了一件事情。
魏氏的家主是冷血的政客,不是只知道狩猎的曹伯,更不是连治下民众都收拾不服帖的卫侯。
在暴动开始后不到半个时辰,安邑市肆已经全部沦陷,混乱还在向临近的街市里闾蔓延,然而,沉迷在抢掠中的盐工和游侠、贫民们没意识到危险正在靠近。
齐刷刷的脚步声响起,出现在乱民们眼前的,是一群武装到牙齿的重装士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们身材高大,披三属重甲、持铜戈配短剑、背弓弩、跨矢囊,沉默地从军营走上街头。
这就是在河西之战里让秦人差点大败的魏武卒!
市肆外拉着一车粮食,想要出城回家让妻子也吃一顿好饭的盐工、乱民们呆住了,他们怔怔地看着缓缓靠近的无敌方阵,前排的甲士一一举着大橹,长矛在空隙里被放平,让他们无法越过,而在后排,阴冷的弓弩已经瞄准了他们。
“等等……”盐工和贫民们顿时变清醒了过来,面对这不可战胜的武力,他们不由自主地放下了手里的粮食,想要跪地投降请求饶恕。
然而对面的将吏却无情地一挥手,数不清的弩矢箭矢便从魏武卒中射了出来,将手无寸铁的饥民撕成碎片!
这些武卒,有很多也是盐工出身,从前,他们和今天的这些暴动的饥民一起在街上行走,一起在盐池顶着炎炎烈日为魏氏采盐,甚至会在日落时分在里闾的桑树下乘凉喝酒……
但今日,面对昔日的邻居和乡党,他们却毫不犹豫地举起了屠刀。
戈矛手向两边分开,他们冲入市肆,高举武器,将正在抢掠的饥民杀死在地。
魏氏从赵无恤那里学来了强大的战阵和武器装备,用来屠杀组织度极低的平民是极其迅速,在四面皆有百余魏武卒进剿的情况下,这场小小的暴动很快就被镇压下去,少数人试图朝周围四通八达的街巷逃跑,其余人则选择就地投降。
但等待他们的,是残酷的惩罚,魏武卒没有停止攻击,而是将箭矢和戈矛指向已经伏地求饶的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安邑城头,看着一朵朵血花在城内绽放,吕行面露不忍之色。
“伯父,会不会杀的太多,有伤仁德啊……”吕行是多次上阵厮杀的勇将,唯独对屠杀平民,尤其是魏氏自己的民众心里有疙瘩。
“这是为了杀一儆百。”家主魏曼多却毫无怜悯,他冷冷地对吕行教训道:“不要相信什么仁德,天下人的天性是欺软怕硬,得寸进尺。故而比起让民众爱戴主君,让他们畏惧效果更佳。”
魏驹一手创办的武卒,就是魏氏让人畏惧的最佳依凭。
更何况,杀死一些乱民,比起找粮食喂饱他们更加便捷。
君主在政治上应只考虑有效与有害,不必考虑正当与不正当,心中应怀揣治国目的,而不是仁义慈爱。
虽然没看过君主论,但这,恰恰就是魏曼多的治家之策。武卒开始追剿分散到各个街巷的乱民,这场小小的风波近日就能平息,河东河西,数十万生民,依然牢牢掌控在他手里。
只要保证魏武卒吃饱穿暖,他们就会为魏氏卖命,镇压一切不服者!
他下令道:“将为首的暴民全部枭首示众,罪不容赦!再索拿其家眷子嗣,送往河西服苦役!”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抱着怀里带血的粮食,盐氏之女哭成了泪人。
她父亲死了,死于魏武卒朝市肆齐射的一轮箭雨中,临死之前,还将一包裹粟米塞到她手里,让她走,让她出城去,将这些粮食带去给家中焦急等待的母亲和弟弟妹妹们。
“无用之女,滚!”老盐工最后的痛斥嘶声力竭,长年累月劳动变得丑陋而枯裂的手将她猛地推离,但盐氏之女似乎看到他老泪横流。
她踉踉跄跄地随着混乱惊惧的人潮离开了市肆,众人合力推倒市墙,开出一条生路,进入横七竖八的安邑里闾。
这里也是一片混乱的世界,市肆里的饥民一拥而入,零星的抢劫还在继续。
盐氏之女一个弱女子,虽然满脸泪花,却依然有几分姿色,怀里还抱着一包粮食,简直是饥民最佳的目标。她手里的包裹很快就被抢走,一群满身汗臭的饥民还不怀好意地围了过来,想要在墙角处玷污她。
说时迟那时快,那三名见色忘危的饥民一人挨了一颗石头,顿时头破血流,抬头一看,却见一位挎长剑,轻侠打扮的人站在屋顶上虎视眈眈地看着他们,手里是一把弹弓,又一颗石子已经瞄准了他们。
“还不快滚?”
几个饥民骂骂咧咧地扛着粮食走了,然而他们刚走出街口,就像在大风下伏倒的麦子般颓然倒地。外面的街道传来饥民的尖叫,不成词句,活像动物的嘶喊,随后魏氏新建立的骑兵铁蹄踏过,将胆敢逃跑的人踩死,那几名饥民也是被他们射死的,他们还往巷子里看了看,见没人才打马离开。
而盐氏之女,则被那轻侠拉进墙缝里,躲过了一劫,等外面的魏骑走了以后,那轻侠才骂道:“进武卒前不过是街头的恶少年浪荡子,得了田宅就忘了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盐氏之女这才战战兢兢地看了看他,随即惊喜地说道:“是你!”
……
到第二天时,安邑的这场小暴动已经完全平息下来,街头恢复了熙熙攘攘,一点看不出曾经陷入过一场疯狂。
果然如魏曼多所言,在见了血和尸体后,安邑的民众就算饿肚子,也不敢再造次了。本着这种让百姓”畏惧“的思路,魏家主还让人将那些被屠杀的盐工头颅插上了城头。
而盐氏之女看着城墙上的人头,哀恸欲绝,颤抖不已。
“那是我父。”她对身边的轻侠说道,他是他丈夫的袍泽督仇,当年在新绛时,曾来家中饮酒,在战后她也向他打探过丈夫的消息。
轻侠督仇朝城头上看了一眼,安邑夯土墙垣上,每隔五尺便有一个让弓手使用的雉堞,那些首级便位于雉堞之间,插在矛尖上,像是枝桠上熟透的浆果,红里带着黑。
“隔着这么远,也不一定是汝父。”
“一定是,那胡子我认识……”盐氏之女坚持不走,她的目光在城头搜索,最后找到了她那木讷却疼她的大兄,脾气焦躁的三弟,还有几个同样是盐工的远方兄弟。城垛上共有一大排,百余枚,面朝城外,他们死不瞑目的眼皮底下,是熙来攘往的街道和落日余晖。
眼看这么多熟悉的人死于非命,盐氏之女的身体在战栗,这两日若非督仇庇护,她的脑袋可能也在城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就算督仇护她出了城,往后又该怎么办呢?盐池邑的男丁沦为乱民,听说城里的官吏已经带兵去邑里索拿家眷,女人和小孩会作为隶妾,男丁则强行押到河西服苦役。
她家肯定也不例外,就算回去,估计也是一片空无一人的瓦砾了。
督仇给她指了一条明路:“我有门路,可以让商贾带你去赵氏的领地去,那里没有战乱,是个人有一技之长便能吃饱穿暖。”
说着,他还将一块冰凉的东西塞入她手中,盐氏之女打开一看,竟是块成色不错的金子!至少有一两重!足够换取一大片田宅了。
“这……太贵重了,妾不能收。”虽说丈夫还在时,她也曾过过一段时间锦衣玉食的生活,家里也不乏金银器物,所以知道这种金子是南方楚国的钱币“爰”。当年家中可是有不少的。但在知氏战败,她作为罪人家眷隐姓埋名逃出绛都时,便失去了一切。
她从士人之妇变成了守活寡的盐氏之女,现在又成了失去亲人的孤女。
督仇却不容分说,“伯谦乃我兄,汝既我嫂,何况我也是受人所托,汝何必推辞!”
提起那人的字,盐氏之女顿时一个激灵,连忙问道:“他是不是还活着,是他让汝来寻我,又给我一条生路的?”
“并非如此。”督仇却叹了口气,“之前怕阿嫂难过,故吾等袍泽一直不敢坦言,现在就将一切统统都告知你罢。豫让已经死了,死于长平之战,埋骨少水之畔,从此世上再无豫伯谦。听弟一言,忘了他,去赵氏领地上安顿下来后,找个好人嫁了,好好过日子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自打来到安邑的那天起,刑人就没有名字,之所以叫他刑人,是因为他谈起过往时,总是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自己是“知氏刑余之人”。
于是大家便都叫他“刑人”。
每个见过刑人的人,都会对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一是因为一大片红色的疮包密密麻麻地分布在他脸上、脖子上,从这可怕的容貌里根本看不出年岁,只能从颔下乱蓬蓬的花白的胡子推测,至少四十多岁了罢;其二是他断了右手,整个手掌从肘下不翼而飞,只留一只空袖子随风飘扬。
众人猜测,大概以前知氏掌权的时候,他真的受过刑,至于犯了什么罪就不得而知了。
在知氏灭亡后,刑人获得了释放,刚好碰上赵魏韩瓜分新绛之民,他就迫不及待地从新绛跑到安邑来了。
问他为何要来安邑,刑人的回答很简单,他憨笑地说道:“安邑有吃不完的盐。”
”这是饿盐饿坏了,才长成这副鬼样的?“此言惹得众人大笑。
魏氏接纳新绛民众的最初几年,倒也择人善用,各尽其才,不过像刑人这种又丑陋,又没门路,也无过人本领的,来了以后分到的事是在街上拾灰,也就是打扫屎尿垃圾。因为魏氏凡事都喜欢效仿赵氏,赵氏将邺城的卫生搞得有声有色,魏氏也想让一向有肮脏之名的安邑干净点。
可实际上与同时代其他人口密集的城镇一样,安邑就是一个大垃圾窝,尤其是夏天,简直满街都是臭烘烘的味道。
刑人就穿一身短打,卷着袖子,下手去掏水沟里的垃圾,有时贵族的马车飞驰而过,从水洼里溅起一片水花,将刑人全身都浇透淋湿,他也不愤怒,只是一脸茫然,直到马车走远后,他什么也没说,弯下身子用仅剩的左手将热腾腾的马粪铲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就这样干了整整两年拾灰,终于因为业绩出众得到了升迁,从街巷登堂入室,到魏氏的一个小官署里做涂厕之人……
……
比不了邺城的百步一厕,五十步一溷,安邑的厕多只供官吏使用,厕里挖个大坑,深不见底,上面盖上木板或者石板,留出一个或大或小的洞,人就蹲在洞的上方解决。
这种洞绝对不是什么细小的洞,因为公元前581年的一天中午,晋景公品尝新麦之后觉得腹胀,便去厕所屙屎,不慎跌进粪坑而死……
作为官署内的厕,自然不能像外面的溷一样放任肮脏,所谓的涂厕之人,也就是平日打扫厕所的人。
虽然不用在街巷风吹雨淋了,但依旧是一个下贱的职业,一般人不会乐意做,然而刑人却甘之若饴,在夏天厕内最恶臭难闻的时候,他也只蒙着一条面巾,对扭动的白蛆视若无物地掏粪,冲刷厕所。
一次他出来时正好撞见巡视官署的魏氏计宰令狐博在群臣簇拥下来厕所方便,众吏看到刑人出来,都纷纷捏着鼻子,摆手驱赶他,因为他闻起来真像是从粪坑里爬出来一样。
“一身屎尿味儿,休要靠近有匪君子。”
令狐博却对这个兢兢业业的刑人有点兴趣,随便问了他几句,夸他打扫的厕干净。过了半个月,或许是因为令狐博的原因,刑人获得了又一次升迁,这一次,他得以进入魏氏府邸,职业依然是涂厕。
“此人忠厚老实,只怕是久在厕中不觉其臭了。”令狐博如此对魏驹说笑,魏驹倒是没在意,他还来不及在刑人打扫过的厕所放水,就远赴河西,然后一头扎在那里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当时没有觉察到,刑人在看他时,那恭谨畏惧目光背后的冰冷……
……
魏氏的府邸很大,占了安邑的五分之一,魏人喜欢称之为”魏氏之宫“,里面的卫生与城内相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底下,亭台连绵,从虞夏时代便存在的高台起伏,囿苑遍布。
相对而言,厕所也比较多,刑人的工作量大了两倍之多,不过他只轮得到打扫外院里府吏、竖人、女婢们常用的厕,内院却连进都进不去。
直到今年夏天,因为内院的厕所堵塞,众人无计可施,才不得不搬”经验丰富“的刑人去处理。
魏氏在宴请宾客的殿堂外建造一座仿赵式的新厕所,设计冲水式的坐便器,在座便器的正后方墙上凿出了一条冲厕的水管,蹲位旁边还有石质扶手,设计相当人性化。这种厕里还有小干枣,可以让人塞住鼻子,更有两婢持香囊伺候于外,引导如厕完毕的客人进入厕所旁配套的“浴室”,方便贵族方便后沐浴净手,然后换上新衣服,继续去赴宴,大快朵颐。
刑人很快就疏通了这个厕所的管道,还因此得到了家老的夸赞和赏赐,从此以后,他就专门负责内院的厕所了。
内院是魏氏家主和其亲密家眷,以及各种重要宾客生活的地方,魏曼多又极其多疑,故而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盘查十分严格。
对于刑人的身份和来路,魏氏家老也是观察过一段时间的,但除了他早年的经历无从查证外,倒并未发现什么问题。
刑人虽然长相丑陋,但却为人谦和木讷,打不敢还手,骂不敢还口,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否则也不会做些拾灰涂厕的活计了,说白了就是个容易被欺负的老实人,在家老试探时,还很满足地说这活虽污,却不必风餐露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看来是个没什么志气的人。“家老对他轻视了一层,在发现刑人特殊的爱好后,他就更加放心了。
刑人没有家人,他的爱好,大概就是酒和女色了。
不过因为胆小,刑人对魏宫里的女眷,那是看都不敢看一眼,魏氏的夫人等路过时,他的头紧紧贴在地上绝不抬起来,对于同处一院的女婢们,他也不敢去撩,或者是因为长相太丑自渐形秽,或许是一旦咧着笑靠近女人,就会被她们皱着眉躲开。
总之,刑人每个月向家老请求出门一次,理由是会友人,可家老让人跟踪过,刑人的去向,是安邑的女闾,而且还是在最混乱的里巷内的女闾。那种女闾档次最低,只有一身汗臭的劳力者才会去的,二十钱就能来一次。
那里的女子多是年老珠黄,眼斜嘴歪,或者本身就有病的,不过像刑人这种下贱的丑汉子,也就适合那样的消费。每次去,他都会寻个女人,灭了灯发泄一通,然后喝的酩酊大醉地回来。
如此再三,家老便放心了。
一个欲望如此明显,如此不中用,如此没有志气的人,涂个厕而已,不可能会出什么问题的。
晋侯午二十二年十月十日这一天,和往常一样,刑人向魏宫家老申请外出,家老心不在焉地同意了。
按照往常的路线,刑人出了魏宫后,从市肆边经过,虽然那场混乱已经过去近十天了,魏氏的神经依然紧张。守在市肆口的魏卒会把每个可疑的人都拦下来盘查,但为首者认识刑人这张脸,何况他还有魏氏之宫的腰牌,于是便皱了皱眉,挥手让他过去,根本没有人正眼瞧一下。
刑人瞧了瞧地上还没被擦干净的血迹,踏过它们,抬起眼望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看到城市、街道、巷弄,以及远方的城墙,在这虚伪的繁荣背后,是冬日下凋零的原野,被蝗虫吞噬一空的农田和只剩下枯枝的森林,还有水深火热的魏氏之民。
不过安邑的女闾已经重新开张,外面是酒肆,看中了酒娘就可以拉着到后面快活,这些酒娘多是粗桶桶,或者满脸雀斑,但对于刑人这种如饥似渴的单身劳力者而言,是女人就行。
不过他今天却没有着急进去,而是突然拐入一个小巷,走到一间看似废宅的地方,用层次分明的声调敲了四下门。
等第四下声音结束后好一会,门终于开了。
轻侠督仇手里拿着柄剑,冷冷地看着刑人,脸上闪过一丝厌恶,示意他进来,随后伸头出去瞧了瞧,这才将门合上,然后对刑人不客气地说道:”豫让何在?他不是在信中说,只要我替他安顿好妻子,他便亲自来见我……“
”没错,他是亲自来了。“
沙哑的声音,像是喉咙里夹杂沙子一样,刑人抬起头,笑而不语,眼神却从憨厚茫然,恢复了昔日的几分神采。
督仇猛然反应过来,他呆住了,将刑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位有泪不轻弹的轻侠竟泪流满面。
”伯谦,你……你怎么变成这副模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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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满蒿草的废院里,曾经的袍泽挚友相对而坐,相顾无言,督仇几乎认不出这是“豫让”,最后还是他先挑起话题。
“你告诉她我死了么?”
“只说你埋骨于少水之畔,让嫂嫂休要再记挂。”
“足够了,如此一来,我便没有后顾之忧了,只是她得好好哭一场,真是对不住她。”自称豫让的人笑了笑,似乎真的放下心来。
督仇实在忍不住,便问道:“伯谦,当时十面重围,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少水一战,吾等突围失败,被团团包围,主君中箭身亡,临死前让我护着他的首级,还说若是实在保不住,就用这头颅去换取一场富贵……我岂能如此?便将主君死后争抢他首级的人统统杀死,又将其便安置在崖边的洞穴里。赵氏捉住了我,赵无恤为了显示他的宽容大量,让我献出首级,他便释放我。我不从,他便将我囚禁起来……”
豫让陷入了回忆中,当时他的整个右手肘都断了,血虽然止住了,但伤口却迟迟不好,不断渗出血液和浓汁,火辣辣地痛。即便赵无恤让灵鹊医者来给他治疗,用火烧封了伤口,涂上了药,用麻布绷带牢牢扎紧,但****夜夜,豫让仍然能感到焰苗舔噬手臂的刺痛,感到不复存在的指头在烈火中枯萎。
到后来,他的右眼肿得睁不开,手臂附近的血肉都已变质,必须切除,最周全的办法是把手臂整个截掉……
截肢手术的当天,豫让痛苦的嘶喊响彻整个军营,等一切结束后,他只保了上臂,从此只能靠左手生活。
“失去了右手的剑客,和废人没什么区别,你恐怕想象不到,左手会这么没用,握剑时差点插进了自己的大腿上,我的一身功夫全废了。所以我没有说谎,从那天起,原先的豫让就死了,他凭剑而活,死于剑下。”
“至于你面前这块血肉,被唤作刑人,而非豫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你没死,你还在这,心念结发之妻,还传消息让我去寻她救她。”二人一同在知氏效力时,豫让曾不止一次救过督仇的命,他们是莫逆之交,豫让最先想起的是自己,这让督仇十分自豪。
但他却仍然不解,豫让为何会消失这么久,还对苦苦等他五年的妻子如此决绝。
“伯谦,你既然在少水大难不死,就应该回家带着妻子远走高飞,可你这些年又在做什么,为何杳无音讯?”
“我有务必完成的事情要去做。”豫让叹息道。
豫让一家祖辈都是范氏的家臣,他从出生起便无法选择自己的命运,在父辈们认为豫让足够大,能握住剑的那一天起,就开始训练他战斗,为了家主而战斗。豫让明白自己家臣的身份,也从没让他们蒙羞,但他付出了忠诚,却没有得到尊重作为回报,先后服侍过的范、中行二卿都待他如犬马、草芥,豫让也视之为路人,他才不会将宝贵的忠诚交给这样的人。
当时的他,既无土地也无财富……唯有一把剑相随左右,总而言之,那时他的生活很悲哀,先是被挑选为刺客,在刺杀失败后被冷落,扔到边境自生自灭,与戎狄苦战,不打仗时,便喝酒寻乐,醉生梦死。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还,他的生命是用鲜血与浊酒写就的。
直到他投入知瑶麾下,这种情况才得以改变,终于有一位认可他信赖他的主君。
豫让忠诚效力,感受由此带来的自豪;他拥有了富足的生活,迎娶了中意的妻子,在战场上也努力战斗,从胜利中获取喜悦。但这一切都在长平之战结束了,知瑶死了,死在一场阴谋的背叛下,从此豫让再度成了无主的犬马,驱使他前进的不再是忠诚和荣耀,而是仇恨。
君死臣辱的仇恨,那是滋养他拖着残肢断臂活下去的食粮,那是让他生命之火继续焚烧的燃料。他期望杀死仇人,看到仇人的血染在自己的剑上,赵无恤,魏曼多,魏驹,韩虎,在豫让看来,这些人都该死。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说己者容,知氏君子知我,我必为之复仇,以报知己之恩,纵然身死,魂魄去黄泉见了他,也可以无愧了。”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督仇有些惭愧地低下了头:“同为知氏之臣,忠君之事,我远不如伯谦。”
豫让苦笑:“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已经尝试过一次,但还是杀不了赵无恤,此人十分多疑,也不知为何,听到我姓名便格外戒备。加上断了右手后我本事大不如前,故而未能成功。”
“你被捉时曾刺杀他,赵氏这样还没杀你!?”督仇都有些惊讶了。
豫让谈论起赵无恤时,已经没了对待仇人的咬牙切齿,毕竟赵无恤将他从伤口溃烂的惨死里救了回来,这份债和仇恨纠缠在一起,变得格外复杂。
他平静地说道:“我伤好后,赵无恤来看我,他说我曾在陶丘刺杀过他,事可一而不可再,故而这次,不能太轻易地放过我……”
“他脱下了披在身上的大氅,扔到我面前,然后给了我两个选择。”
“其一,刺穿这件大氅,就当是已经刺杀过他了,过后便自刎而死,也算能给主君一个交待。”
“其二,他给我一个机会,他带我进入新绛,在盟誓上刺杀魏曼多……”
督仇一怔:“但当年的盟誓上并未发生刺杀之事……”
“因为我拒绝了,我愿意刺魏,但会靠自己的力量完成,而不是成为赵无恤手里的棋子。”
“然后赵氏就……放了你?”
“不错,我走的时候也没有击衣服,因为我说了,若是刺魏不死,我还是会回来,尝试取他赵无恤的首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督仇紧张地咽了下口水,也就豫让敢这么说啊,“赵卿当时如何反应?”
“他说,侯伯之怒,伏尸十万,流血漂橹;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天下素缟。他敬我是义士,相信我是能说到做到的人,但到时候,他也不会再手下留情……”
“那你现在是想要……杀魏卿?”督仇算是明白过来豫让的真正目的了。
“然,赵氏韩氏虽然参与了围杀主君之役,但惟独反复小人魏氏最为可恨,既然刺赵困难,我就决定从他们杀起……”
“所以,你就自残到如此程度……”
督仇记忆中的豫让和现在的样子大不相同,他高大挺拔,脑袋大而方,眼睛敏锐精明充满活力,厚实的下巴都布满短须。那时候他正当壮年,天生就是一个战士。
可现如今,却完全没了往日的容貌,就像脱了层皮似的。他以漆涂身,将自己变成满身癞疮的丑汉,又吞下火炭,弄哑自己的嗓音。
在街市上相遇时,就连结发妻子也认不出他来。若非豫让主动挑明身份,督仇八成也没法认出来。他把挚友和妻子都骗过去了,与他只有一面之缘的魏氏就更认不出了。
督仇叹息道:“以你的才干,如果投靠魏家,一定会成为亲信,那时你就为所欲为,不是易如反掌?何苦自残形体以至于此?这样来图谋报仇,代价太大了!纵然你得手了,只怕也很难走脱。”
“我若是委身于卑劣的魏氏为臣,是违背自己的初心,做了别人的臣子再去尝试刺杀家主,就是怀有二心。我现在变成这幅模样,刺杀成功的几率也微乎其微。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依靠自己的能耐办到的,一点一点接近魏曼多的宫室,一点一点让旁人的提防消失,现在终于有了一丝机会。至少我没有沦为赵氏的棋子,上对得起主君在天之灵,下对得起本心。”
“更何况,若不怀着必死的信念,如何能够成功?”
他举起空空的袖子道:“我没了右手,还有左手,没了利剑,还有匕首,就算这一切都没了,我还能用口齿去咬,用头颅去撞!吾一定会用自己的本心和本事,去获取我想要的渴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话尽于此,豫让没有再说什么,起身告辞。
督仇知道豫让此次露面,只怕将成诀别,他长拜于地,对着豫让稽首三次:“弟无能,不能随君入魏宫行刺,我一定将嫂嫂护送到安全的地方,再西向自刎,伴你一起去黄泉见主君,竖旗招揽旧部,在那里再打一片山河出来!”
“我等你。”豫让已经来到了门口,出了这个门,他就不再是豫伯谦,而是在魏宫里涂厕的刑人。
“探虎穴兮入蛟宫,仰天呵气兮成白虹……”门合上之前,豫让还听到背后响起击节歌声,是督仇在为他送行。
门关上后,犀利的眼神不翼而飞,浑浊而茫然的刑人恢复如初。
但在人来人往的里巷中,他却忍不住用肿胀的手指摸了摸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左手在练习了五年之后,已经变得极其灵活。
“到头来,我还是变成了刺客。”
他的声音很轻,仿佛害怕会有人听见。
“但我会以自己的方式,还主君以正义。”
他低语道:“我会用复仇警告那些歃血为盟却背信弃义的人……善恶之报,如影随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伯父,事情已经查明了,正是赵氏在中原的定陶、帝丘等地挤兑盐价!”
魏曼多面色阴沉,听着刚从东方回来的令狐博向他禀报。
“果然如此。“他的手重重在案几上拍了一下,又问道:“赵氏从何处得到的盐,太原大卤?那里产的盐无论质量数量都比安邑盐池要差,运到中原,成本早就比安邑盐高,如何挤兑?”
“并非大卤盐,而是一种新盐,来自东海的莒国琅琊。”
“你是说,赵氏以琅琊区区百里海滨,煮出了大量海盐,然后再以低于成本的价格出售,让魏氏无法与之竞争?”
“只怕不是赵氏赔本,而是这些盐本来就价格很低。”
令狐博凑到魏曼多耳旁说道:“我与齐国陈氏接洽过,他们说,这种新近出现在市场上的琅琊盐也给齐国海盐造成了很大的困境,有经验老道的盐工看过,这种盐绝不是以现有的工艺煮出来的。”
“只怕是赵氏子又弄出了新的花招,就像他之前做的面粉、纸一样。”魏曼多叹了口气,现在的魏氏,乃至于天下处处可见对赵氏的模仿,从城市的卫生规划,到军队的兵种和训练,赵氏的影响力无处不在。
但让他感到气馁的是,无论如何效仿,都追不上赵氏的脚步,因为赵无恤治下的领地,总会有新鲜的事物突然冒出来,在一个让你意想不到的时候让世人大开眼界。
这一回,大概又是赵氏的盐工弄出了什么新方法,可以从海水里获取大量物美价廉的盐罢。齐国陈氏对此既深恶痛绝,又垂涎三尺,不断派人试探,希望知道这种方法,好在齐国千里海滨复制。但魏氏没有海岸线,光眼馋也没用,现在的问题是,安邑池盐被琅琊盐挤兑了,在陶丘、帝丘根本卖不出去,由此引发了魏氏的经济困难。
“伯父,这该如何是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和齐国依赖海盐税收维持邦国生存一样,安邑盐的销售也在魏氏的财政收入里占据很大的比重,若是明年盐还卖不出去,魏氏连养武卒的钱都有不起了,所以令狐博十分焦急。
魏曼多冷笑道:“侯马之盟时,赵无恤虽然号称不插手河东,可实际上,却无时无刻不觊觎此地。因为河东东连上党,西界河西,南通周、郑,北阻晋阳,诚如当年宰孔曾言,晋国之故封,景、霍以为城,汾、河、涑、浍以为渊,可以说是表里河山,赵无恤的野心很大,大到超乎吾等想象,他想要得到全晋,就不可能放弃河东!”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了一下,双手往腹部微微按了按。
“伯父,可是身体有恙?”令狐博更紧张了,如此紧要的关头,若是魏氏的两根顶梁柱之一倒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无妨,只是年纪大了,肠胃时常会不舒服。”
他继续说道:“我早年还被他迷惑,以为他有志于三分晋国,可如今看来,那都是幌子,是吞并吾等之前放出的迷雾。如今赵氏周边形势大好,代国已灭,上地归附,河间也夺了回来,再无人能威胁其背后,又巩固了东方后,赵无恤只怕是要迫不及待地对吾等动手,一统晋国了。”
见微知著,从对盐价的挤兑上,魏曼多这只老狐狸已经察觉了赵氏的动作。
作为君主,必须像狐狸般狡猾以便认识陷阱,同时也必须是一头猛虎,以便使豺狼惊骇。
但赵无恤可不是一般的豺狼,他是一只想要膺击天下的巨鹰,光靠魏氏,只怕是狂犬吠日,无法遏制他的野心。
“面对赵氏的咄咄逼人,我不得不防。”魏曼多做出了决定。
“你再去东方一趟,告诉齐国陈卿,他提议的反赵同盟,我暂时不能加入。但却可以留在晋国内部,为他提供情报,给予方便,作为回报,齐国能否为魏氏和秦国说项,秦魏两家的种种误会,都是因为赵氏挑拨,何不先搁置河西争议,免得让赵氏得了渔翁之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魏曼多送令狐博到府邸门口,看着他慢慢远去,魏氏每一代都会出一些人才,这是他们得以延续至今的重要原因。尤其是下一代里,魏驹、吕行、令狐博堪称三杰,儿子可以为政,吕行可以带兵,令狐博也是宰辅之才,东方的事情交给他,魏曼多很放心。
他真希望魏氏能顺利度过这一年,一直兴盛下去,自己终有一日要把担子完全交到年轻人手里。
就在这时,魏曼多却听自己的老家宰叹了口气:“今日这天气不同一般啊,看那日头……”
他也抬起头向日头看去,却见太阳周围有一层晕,形如白色的长虹穿日而过。
“这是白虹贯日,据说人间有不祥的事,就会引起这种天象的变化……”
“胡说八道。”
魏曼多虽然在民众面前一副敬天法祖的虔诚模样,利用鬼神之说来迷惑众人,可实际上,他却不相信什么天道有常,不相信善恶之报,故而对老家宰的话嗤之以鼻,自信满满地说道:“若有不祥,那也是在赵氏领地上发生。”
时至隆冬,魏氏领地上的粟米该收的都已收完,夏天种下的麦子则被蝗虫啃食干净,就算天降大雪,除了压死几个贫苦的饥民外,也对他们造不成更大的损失了。
反而在魏曼多看来,事情在往好的方面转变,不是有句话么,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得到河西他本以为是福,谁料却被拖进战争的泥潭里;连续遭遇旱灾和蝗灾本以为是祸,但也促使他与齐、郑搭上了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今年,赵氏连续将卫国、三邾化为自己的傀儡,引起了天下诸侯震惊,赵无恤称霸天下,兼并中原之心显露无疑,所以齐国陈氏正在与秦、楚谋划新的反赵同盟,甚至还想要拉魏氏入伙。
魏曼多的要求很简单,若是齐国能让秦、魏达成和约,那他很乐意在诸侯攻赵氏保持中立,甚至给予他们方便。
只要河西在魏氏手上,议和自然是不可能的,但魏曼多只求能让秦国人缓解攻势,让魏氏能熬到明年秋收。
“赵氏今年的扩张已经让诸侯慌了,生怕自己也成为下一个卫国、三邾,诸国攻赵近在咫尺,只等赵氏陷入四面战线中,我再联合韩氏中立,坐看赵无恤疲于应付,到时候晋国究竟谁说了算,还尤未可知呢!”
这便是白虹贯日的预兆吧,预兆明年赵氏有兵灾,他幸灾乐祸地想道。
……
是日,魏曼多再度宴请宾客,这些人是河西各氏族、豪长的质子,为了稳住那里,魏曼多可没少下功夫笼络他们。
筵席过半,魏曼多却又觉得腹中有一丝不舒服,在他步入五十岁后,肠胃就变差了,山珍海味吃多了,就容易消化不良,如厕的次数也变得频繁起来。
“扶我去更衣。”
人有三急,好在偏殿内就有厕所,这是今年刚修好的新厕,魏曼多还未来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护卫守候在外,魏曼多单独入内,因为君主在臣民面前要保持自己的神秘感,不能让旁人知道自己的底细,尤其不能让他们意识到一点:原来至高无上的主君,也和平头老百姓一样是要屙屎的!
魏曼肠胃不好,每一次都得蹲很长时间,下裳褪去卷在臀部,完事后却发现,旁边没有手纸了。
自从赵氏发明纸后,纸张便取代厕筹,成了贵族们的必备之物。
与此同时,他也发现自己身前多了个人,左手还握着一把锋利的匕首,他就这样静悄悄地潜伏在厕内,目送一个有一个人离开,直到自己的目标最终出现。
“小人见过魏卿。”刑人的一双眼睛像是潜伏多日后,发现了猎物的豹子一样可怕。
“你是……我家的涂厕之人……”魏曼多的脸上没有害怕,至少他没露出半点痕迹,现在纵然他大喊呼救,眼前的人也能在侍卫赶到前加害于他,从他的眼神和握匕首的姿势就能看出来,这是一名老练的刺客,魏曼多的眼睛瞥向了此人身后的剑——魏卿的佩剑,在如厕时解下放在那里,距离他不过一丈。
“你想要什么,金银,女子,或者是做官吏?”
“我只想替我家主君问候尔。”
“你家主君,是谁?”魏曼多试图用话语影响那人,同时试图慢慢起身,准备行动。
“魏卿的记性真好,甚至记得我这不起眼的小人,可惜却忘了魏氏最亲密的盟友,知氏了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话音刚末,不等魏曼多一边大声呼救,一边试图跃过去拿那把剑,刑人的匕首便刺入了魏曼多的小腹里。
魏曼多闷哼一声,跌倒在地,匕首插得很深,直没到木柄,鲜血顺着刀刃不住流淌,流过他光溜溜的下体,滴到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地面上,刑人扫了三年的大街,两年的厕所,为的就是今日。
“你……竟敢!”魏曼多难以置信,他颤抖的眼睛中充满惊骇,偏偏这时他肠肚彻底松弛,厕所里猛然弥漫起一阵恶臭。
外面应该已经听到了里面的动静,侍卫正在一边呵斥一边朝里面涌入。
“这一下是为我家主君知瑶,而这一下……”
刑人拿起一把小手弩,拉满弓弦,搭好一只箭,瞄准了魏曼多的眉心。
“是为吾妻子一族,是为被汝辈苛政逼上绝路的河东百姓!”
他指头一扣,羽箭插入魏曼多的眉心,在身后的戈矛刺来前,刑人飞起一脚,将魏卿的尸身踢进了深不见底的粪坑里……
ps:晚上还有两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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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啸的北风吹过河西平原,吹得少梁城头的魏氏旗帜东倒西歪。
此时此刻,城内众人的脸色,也如同霜打的茄子一般酸楚无助。
“我父卒了?”魏驹抱着头,整个人伏在案几上,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他的父亲魏曼多正值壮年,精明强干,将与他一西一东兴旺魏氏,然而其生命却如盛夏枯萎的乔木般消逝,这让魏驹一时间难以接受。
“家主是遇刺身亡的!”来河西报丧的是吕行,魏氏的小宗子弟,他心中同样悲切,想到当日的那一幕,心里就一阵冰凉和愤怒。
魏曼多死的很耻辱,他是在如厕时被刺杀的,刺客用匕首和手弩射杀了魏卿,还将他一脚踹下粪坑,玷污了他的尸身。至于那刺客,面对数百魏氏侍卫的夹击,自然是没有生路可言。但他只靠一支独臂,一把魏曼多的剑,就冲出来连续杀死数人,把整个魏氏搅得一片混乱,最后还是吕行一箭射中他大腿,他才用剑划破脸皮,挖出眼珠,又割腹挑肠,就此死去……
直到他死,众人都只知道他被唤作“刑人”,来自新绛,是魏氏的涂厕之人,至于其真实身份,却不得而知。吕行收拾魏曼多的尸身后,又把那刺客的尸体摆在街市上,以千金悬购他的姓名,直到吕行动身前来之前依旧没人知道他究竟是谁,既然连凶手都查不出来,那幕后主使就更加没法找了,他们只能猜测,想要魏曼多死的,要么是秦国人,要么是赵氏……
众家臣纷纷下拜道:“家主已卒,还望君子能主持大局,继位为卿!”
魏驹的双手不再发抖,他拭去脸上的两行泪,然后进了内室。
等他出来时,已经穿上了全套的麻布丧服,头上则是代表卿士的冕。他有些不习惯地将冕往后推,安放在蓬厚的发髻上。没过多久,他又往前拉,接着转了转,好像这能让他戴得更舒服。
冠冕堂皇,也不是件容易事啊,头上的东西沉甸甸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魏驹拭去脸上的泪,对旁边的军吏说道:“传令下去,全军素缟。”
有谋士迟疑地说道:“秦军随时可能来伐,此时宣布家主死讯,是否会影响军心,亦或是,主君要撤退至河东?”
“河东有我叔祖父魏戊在,我现在要留在河西,与魏氏两万将士共存亡!”
对于魏驹而言,他希望这场刺杀是秦国人干的,而非赵无恤,若是秦人,魏氏再不济也就丢掉夺取才一年多的河西,若是赵氏,魏氏就有亡家之祸了!
到那时,河西或许比河东还安全……
……
“大庶长,下臣从晋国处打探到一个消息……”
秦国郑县,一名黑衣的秦吏恭恭敬敬地站在大庶长子蒲面前,将自己听说的事情一一道来。
“魏曼多死了!”子蒲本来还在摆弄地图,这会却惊喜地从席子上跳了起来,魏氏家主一死,其内部必乱,这是秦国收复河西的大好良机啊!
“此事可靠么?”
“河西前线回报,说魏氏全军都换上了黑色的旗帜,此事应该是真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善,大善!今年魏氏连续遭灾,许多地方颗粒无收,听说盐价又大跌,还吊着一口气没有崩溃,全靠魏曼多老谋深算,我也不敢轻易对河西动手,他死的正是时候。”
但随即,子蒲疑心突起,因为一百多年前,秦国乘着晋文公的葬礼,派兵去偷袭郑国,结果先是被爱国商人弦高用一堆牛皮给骗了,归来时又被晋国人联合姜氏戎在崤函伏击,秦人溃不成军。
这次会不会是同样的套路,魏氏家主假装身死,然后诱使自己在冬天出兵,魏氏再与赵氏一起设伏,让秦国损失惨重?
“魏卿是怎么死的?”
“听说是遇刺而亡。”那秦吏将从晋国打探到的奇闻说了出来,这件事在安邑街头已经成为传奇了。
听到刺客潜伏于厕中行刺,事后还力战自杀而死,喜好壮士的秦国大庶长也不免由衷叹息:“壮士哉,想来他搏命刺杀魏曼多,一定是有自己的原因,只可惜如此勇士,不能为我秦国所得,可惜,可叹。”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或许是受那刺客事迹感染,子蒲也不再迟疑了,他当即让人给雍都传消息,乘着冬雪尚未落下,发泾水以东各县十五岁以上者赶赴河西,他要尝试在魏氏新主初立时,再攻一次河西。
秦国的新君也才继位一年多,朝中军政大事基本是子蒲的一言堂,虽然他的弟弟子虎因为曾被赵氏所俘,羞愧之下辞去了左庶长之位,这一次,正好可以让他戴罪立功。
“魏氏一定没有斗志,乘着雪落前夺取一些河西的城邑,等明年开春,齐郑等国约我共伐晋赵时,再一鼓作气收复剩下的!”
……
“魏卿已死,此事已从安邑得到证实,吾等应该如何应对。”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在长子呆了几个月,等灾情稍微缓解后,没有立刻回邺城,而是到了晋阳,所以安邑的消息传到这里,用了整整十天。
座下的是太原郡各县官吏和赵无恤的近身臣僚,子夏、邮成,还有从代郡来向他述职的虞喜等人或幸灾乐祸,或皱眉苦思,或交头接耳。
首先站起来的是瓜衍县司马胥渠,他咧开嘴说道:“我是个粗人,但也听说过一句俗语,叫做时至不行,反受其殃,魏氏死了家主,主力还在河西,正是攻取他们,一统晋国的好时机!”
“不然。”
子夏皱眉,发表自己的意见:“古礼,不因丧而伐其国,何况友邻?此举有些不够仁德。”
曾在句注塞做旅帅守边十年,终于修成正果,做上了一县司马的胥渠斜眼看着子夏,心里好笑,他有点看不起这个不知道战争为何物的白面文士。
“子夏年纪轻,你只怕不知道在军争里有一句话,叫乘你病要你命,若是怕这怕那,岂不就成了放着敌人半渡不击的宋襄公了么?”
“我只是希望主君能够堂堂正正地得国,而不是依靠诡诈手段。何况时值隆冬,河东也有一军魏卒,并不是那么好攻取的。晋国三家均势,一旦打破,就会引发韩氏离心,晋国分裂,诸侯来伐,上卿在侯马之盟后苦苦维持的这一切,不就白费了么?”
每位在座的家臣都有权发言,他们也各自把握机会,卯足全力……或加高音量、或冷嘲热讽、或晓之以理、或语带玩笑,时时有人愤而起立。
大体上,赵无恤身边的谋臣倾向于维持现状的形势,向魏氏派出使节吊丧,再确保魏氏留在晋国内部,如此一来,面对秦人威胁的魏氏,将会变得更加听话。
而武将们却巴不得再兴一场战事,卫国和三邾都太多轻松,而且多半被鲁兵平定,晋国这边的人混不到功劳,尤其胥渠的瓜衍之县距离魏氏领地很近,到时候他一定是急先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至于赵无恤,他只是静静地坐着,凝神倾听。
这是了解臣下才干和器量的一种方式,贤明的君主应该是一位眼看四方、耳听八方的人,了解到臣子们的想法或更好的建议,而且根据他们的意见作出坚定的决策。
但最终的决策权,他一直牢牢握在自己手中。
最后,还是明年就要卸任去邺城养老的董安于一阵咳嗽,打断了持续不断的争议。
“二三子是不是忘了问最重要的事。”
董安于沉着脸看向众人,又回头对赵无恤说道:“敢问主君,魏卿究竟是被谁所杀?又是谁主使的,可曾查明?”
众人一个激灵,对啊,想要魏曼多死的无非是秦、赵两边,若是秦国所为,赵无恤少不了要扶魏氏一把,可若是赵无恤自己所为……他们想到先前挤兑魏氏盐价的事,一时间主张徐徐图之的人不吭声了,唯独子夏还坚持己见。
赵无恤叹了口气:“正好,我还有一件事在犯难,二三子也与我一同见证下罢。”
他下令道:“让骖乘青荓将安邑轻侠督仇带上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五年前的长平一战后,知瑶身死,知氏也灰飞烟灭,知氏的一众多家臣顿时成了没有主人的猎犬,其中并非所有人都和豫让一样,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赵无恤也收服了不少,青荓ping就是其中之一。
此人擅长驾车、乘马,并且颇有用车兵的心得,赵氏军队里依然保留了一定的战车,毕竟直到楚汉战争时期,刘邦手下的灌婴还常常以战车立功。
所以青荓名为骖乘,实则在外统领车马,并不总在赵无恤身边。
一面授予职位,一面不让他们接近自己,这样既不会让降人寒心,也可以规避遇刺的危险,赵无恤自认为这种处理是很不错的。现在,魏曼多遇刺的事情让他对这种防范更加深信不疑。
豫让并非赵无恤指使,而是以他自己的意志去刺杀魏曼多的,在此期间,赵无恤没有给予他任何帮助,在释放豫让后,他甚至失去了这个人的消息,一度以为他死了,或者销声匿迹。
但豫让却坦然拥抱自己的命运,继续走上了为主君和信念复仇的独木桥,在一个白虹贯日的冬日,他用自己独有的方式震撼了天下人。
当然,以上种种,都是因为安邑轻侠督仇来告知,赵无恤和众臣才能知道得如此清楚。
听完大概后,室内的武官纷纷赞叹:“勇哉!气矜之隆,不亚于专诸!”
连董安于也免不了嗟叹:“匹夫一怒,血溅五步,魏氏素缟,真是……”他都不知道如何评价了,既从人格上赞赏,又从上位者的角度否定这些轻侠刺客之辈。
督仇、青荓、豫让三人一起在知氏效力,相互为挚友,所以督仇自然也认识青荓,此刻被青荓引领上来,这位安邑轻侠面对众人目光浑然不惧,眼睛一眨不眨,只是盯着赵无恤看。
距离三十步,赵无恤便让他们停下了,问道:“来者,为何看我。”
“伯谦说过,他的仇人里也包括赵卿,但却一直没有机会行刺,所以我想看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笑道:“你觉得你有机会么?”
督仇摇了摇头,惋惜地说道:“我本领低劣,也没有必死的决心,所以做不到豫伯谦那种程度。带着剑,要靠近五步才有,没有剑,得靠近三步才可能。”
而现在,他隔着三十步,中间还有层层叠叠的侍卫,绝不可能成功。
此言方尽,青荓一惊,众臣皱眉,眉间尺为首的羽林侍卫更是勃然大怒,只差抽剑将督仇当场击杀了。
赵无恤却不以为忤:“我不像齐侯杵臼那样怕死,也不指望长生不老,但身为大国上卿,肩上背负着数百万生民的责任,却不愿意以这种方式死去。”
他颇为自傲地说道:“我若死了,晋国百姓便过不上好日子,天下人也不知还得多少年的苦。”若他的事业就此夭折,及身而止,这个文明也许还会走许多弯路,当然,就算赵无恤,也不一定能给她指引正确的道路。
但唯一确定的一点是,一定会比同时期的历史要好,至少殉葬已经在赵氏领地被强制取消,生产力得到了巨大发展,纸张、玻璃、雕版印刷术,这些催动科学进步的基础事务也一一出现。
“恕我直言,吴王僚和公子庆忌,乃至于魏曼多死之前,或许也是这样想的!”
……
督仇却半点不客气,反唇相讥。
赵无恤嘿然,这个时代与后世最大的不同,就是刺客横行,豪杰遍地。
“好吧,至少我若死了,谁来保证豫让的家眷能在赵氏领地上过安生日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顿了顿,问道:“你来此除了护送豫让的家眷,还想要做什么?”
这个人一定有他的目的,或许真的是想找机会刺杀赵无恤,或许是想要投奔?若是用朋友悲壮的死作为跻身的阶梯,赵无恤就要看不起他了。
督仇长鞠至地,说道:“豫让毁容变音,自污于厕溷,最终如愿以偿,但也割腹挑肠,万分凄惨,他的尸体被暴尸街头,其名却不见于世,这不是国士该有的下场。豹死留皮,人死留名,我希望赵卿能为他扬名,让天下人记住这个名字。”
“为何要我来替他扬名?”
督仇看了一眼青荓,说道:“因为知氏未亡时,常与赵卿并列晋国双雄,一月一日,如今月亮陨落,太阳依旧高照,豫让生前得到了月的认可,若是死后也能被赵卿认可,我想这便足以告慰他这一生了。”
赵无恤有一丝犹豫。
这样一来,能洗清自己不是刺魏主使的猜测么?
貌似不行,或许更会沾上一身腥,洗也洗不掉,若是让魏驹认为自己参与了刺魏曼多的举动,或者与豫让有瓜葛,反而不美。
他迟迟没有给出答复,却见督仇猛地起身,突然向前走来,侍卫下意识地拔剑阻拦,谁料督仇避也不避,径自将自己的身体撞向长戟,透胸而出。
众臣惊呆了,侍卫们瞠目结舌,连赵无恤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督仇吐出了一大口血,大笑道:“我曾答应过伯谦,他死去以后,我也将紧随其后,今日正好没什么报答赵卿的,我只能以我的死,换取赵卿的承诺,你可愿意为豫让扬名?”
话刚说完,不等赵无恤答复,他便咽气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青荓为督仇合上了眼,下拜三稽首,说道:“年少时我与他二人是朋友,又同为知氏之臣,豫让为了给旧主复仇做了这么多,我却换主偷生,实在是失去了臣子的道义。现在我身为友人却眼巴巴地看着他们去死,又失去了做朋友的道义,非良臣又非益友,我只有一死了之!”
说完,他便猛地夺过还在发呆的羽林侍卫的剑,自刎而死,一切发生的太突然,赵无恤连“且慢”都来不及说。
眼见两名勇士先后死在眼前,浓烈的血腥弥漫室内,赵氏臣僚们再也坐不住了,纷纷失声而泣。
仗义死节,这是时代的风尚,今天却能够连续见到三次。
赵无恤心里的不解,也慢慢化为敬佩。
前世时,他总觉得春秋战国游侠刺客让人荡气回肠、感慨万千,但他们的脑袋是不是缺根弦,什么几百人当着三军的面自杀,什么自刎以谢公子……何必一言不合就自杀呢?
在这时代熏陶十余年后,他总算有些明白了。春秋战国时代的古人,其性情和价值观与后世有着很多不同,最根本的,是他们看重人的精神价值、看重名誉气节。士为知己者死,为朋友道义甘愿献身,为身后不朽的名誉甘愿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换得。正所谓事业文章,随身销毁,而精神万古如新;功名富贵,逐世转移,而气节千载一日。
事情到了这一地步,他若还拒绝二人的请求,连他的臣僚都会有意见了。
不过在心生敬意之余,他却不见得会赞许这样的事。
可以宣传豫让的忠义,因为无论哪朝哪代,都需要忠义的臣子,这就是满清也大肆宣扬史可法等人的原因。
但侠以武犯禁,刺杀诸侯卿士的歪风,可以就此打住了,未来的赵氏领地,赵无恤必然制定律法会打击这些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缄默半响后,才说道:“督仇、青荓非乐死也,重失人臣之节,恶废交友之道也,可敬,却不可学,收敛尸体,以上士之礼葬之。此外,我会宣布豫让刺杀晋国卿士,为罪大恶极的重犯,将他的罪名公之于众。”
身为晋国执政,为了维护律法,为了维护统一,豫让做的事情性质当然要定为恶性,赵无恤必须摆明立场。
但把豫让定位头号钦犯,万死不赦的同时,也相当于为他扬名了。
他的名字将被贴遍赵氏领地的每一座县邑门口。
他的故事将被赵氏史官写入《刺客列传》里,功过让后人评说。
豫让的事迹由此传开,晋国乃至于天下的志士仁人无不为他的精神所感动,为他的死而悲泣。
但赵无恤依然面临抉择,是抬魏氏一手,还是乘机吞并他们?身边的军吏和幕僚意见迟迟无法统一,在经历二士死于面前一事后,赵无恤也开始犹豫、摇摆。
此时此刻,他最需要兵形势家的建议,于是他用飞鸽传书向邺城传去了一封信,询问孙武的意见。
很快,邺城那边就来信了,赵无恤打开一看,除了孙武新修的一篇兵法外,还附带着几个字: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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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伯胜十年,十月下旬,时值隆冬,到处都是一副天寒地冻的萧瑟场景,但好在河水还没结冰,新郑的运输往来没有被耽误。
但与往年不同的是,新郑东门外也少了士与女的出游调笑,毕竟这几年郑国多难,实在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候。先是老执政驷歂,还有子产的儿子国参相继去世,七穆的传承落到了罕达肩上。接着晋人入寇,赵氏占据了南燕,韩氏霸占了成皋,一西一东,都威胁着郑国的安全,国君倒是不管事,郑国的大当国罕达却差点愁白了头发。
赵氏倒还好,这两年里与郑国相安无事,但韩氏的动向,却是对伊洛之地和郑国本土很感兴趣,就像把爪子搭在兔窝边的饿狼一般,一对绿眼睛死死盯着他们,随时可能扑上来,所以郑国人也无时无刻不想将这头狼赶走。
结果两年下来,韩氏虎牢关依旧像一根钉子般牢牢扎在大河南岸,反倒是郑国这边攻势疲软。倒不是他们打不过韩氏,而是因为以郑国现在的国力,一边要防备赵、卫、宋三方,能用来进攻成皋的兵力实在不多。
韩氏割取郑国领土之心昭然若揭,赵氏又很乐意支持他们,郑国对此无可奈何,他们已经打算着,要不要重新开始“唯强是依”的传统,乖乖献上伊洛之地,换取赵氏说服韩氏放弃虎牢?
不过罕达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顽强的抵抗和立刻投降,受到的待遇是有巨大差别的。于是他想要结交其他强援,利用友邦帮自己狐假虎威,为谈判赢得资本。
只可惜天下几个强国里,吴国离得太远,与赵氏没有核心利益冲突,楚国则自保不暇,不值得依仗。
于是郑国人只能退而求其次,从次强里寻找盟友,就无非是齐、秦两国了,他们和郑国情况类似,都被赵氏带着韩魏小弟欺负的很惨。
也是瞌睡恰恰来了枕头,就在今年,因为晋国遭到了大旱灾,接着又被蝗灾席卷,很多地方颗粒无收。于是赵氏的敌人意识到,这是个难得的机会,被赵氏势力团团包围的齐国开始积极奔走起来,陈乞派他的嫡子陈恒四处游说,联络诸侯,试图再度编织一个反赵同盟。
先坐船到吴国,又西行入楚,入秦,一路下来他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而郑国,是陈恒此行的最后一站。
郑国执政虽然是罕达,但按照传统,遇到戎与祀之类的大事,七穆都得派代表到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目视七位卿士,罕达不由感慨万千,与七年前子贡来郑国游说那次相比,七穆的成员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驷、国二卿病死,丰氏的子般也死于虎牢之战里,郑国七穆正处于青黄不接的阶段,若自己有个三长两短,不知道年轻一辈能不能让七穆延续下去……
他同时也后悔起来,若是那时候知道赵氏得志后如此咄咄逼人,就不该上端木赐的当,在齐国和知氏夹击赵氏的时候,去打什么伊洛之地。现如形势逆转,赵氏和韩氏随时可能图谋郑国,贫瘠的伊洛之地只能作为战略缓冲,弃也不是守也不是,尴尬无比。
所以他对一切游说之人,都提前留了几分小心,纵然陈恒说的天花乱坠,罕达都默然不语,而是在心里计较着利害得失,他们只有和商人一样精明,才能在这个礼崩乐坏,尔虞我诈的时代生存下去。
却听陈恒慷慨激昂地说道:“今年早些时候发生的事,当国和诸位卿士都很清楚,赵无恤挑动卫国卿大夫叛乱,又以弑君的罪名将他们统统杀死,其族人强行迁徙到赵氏领地上实边。过了才两个月,他又悍然进攻邾国,不单将邾子俘虏,连带小邾、滥两国国君也被抓到曲阜拘押起来,三邾美其名曰合为一国,赵氏代为管理,实际上和卫国一样,都已经化作赵氏的郡县了!”
此子牙尖嘴利,说得七穆点头不已,连一心防备的罕达听了也不由赞叹。赵氏的扩张的确引发了诸侯的警觉,和远在天边的代戎不一样,卫、邾都是近在咫尺的邻居啊,指不定哪天这种命运就会落到自己头上。
尤其是赵无恤每控制一国,都提拔社会的中层士人为官吏,却对位居上层的世卿之家压制严重,可以这么说,赵氏已经化身成为世卿世禄最大的敌人。
更让人震惊的还在后面,陈恒停顿了一下,危言耸听道:
“如今晋国已三分,其中韩氏紧跟赵氏,我从别处得知,赵无恤用来收买韩氏的代价,正是让韩氏吞并郑国!”
此言连罕达也难以置信:“韩氏……想要吞并郑国!?”
“不错,韩氏占据虎牢,绝不是只想割取几座城邑就完事,他们是想要蚕食郑国,最终灭亡郑国,将新郑变成韩氏治下的城邑,而赵氏对此完全清楚,却一如既往地支持。”
陈恒目视七穆,放言道:“赵韩皆有吞并邻国,囊括中原之心,再不能对其绥靖了之了,如今的形势是,齐、秦、郑都遭到晋国进攻,单独面对强晋,三国望风披靡,齐国丢了河间,秦国丢了河西,郑国丢了虎牢,下一次,只怕就没这么简单了。故而,这不是少几座城邑的问题,而是关系到社稷存亡!”
“陈氏已经想明白了,面对此等恶邻,三国若想要靠割让城邑贿赂晋人,就好比是抱着薪柴去救火一般,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然后得一夕安寝,可晋人的攻势纵然缓解一时,过些时日,到另外两国被各个击破,当国起视四境,而赵韩之兵又至矣,到那时郑国已经失去了强援,不能独自保全。三国之地有限,而晋人之欲无限,奉之弥繁,侵之愈急,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三国联合起来,乘着国内还有粮食和战力,乘着晋国大灾,处处饥荒,吾等放手一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陈恒从郑国宫室出来时,作为他随行之人,旁听了整个过程的堂弟陈豹佩服地说道:“听说当年赵氏的行人端木赐第一次出使,便让邾国匍匐,第二次出使,让莒国归降,第三次出使,更让郑国停止了夹击赵氏,转而与楚国争夺蛮氏,让赵无恤喘过气来,赢得了六卿之战的胜利,堪称辨士里的佼佼者。”
“堂兄今年连续游说了吴国、楚国、秦国、郑国,除了吴国楚国相互提防,态度模棱两可外,秦国的大庶长和郑国当国都被堂兄的话折服,愿意与齐国结为同盟,相互扶助,同进同退。堂兄若是个辩士,成就已不亚于那端木赐了……”
“你懂什么?”比几年前又成熟了不少的陈恒叹了口气:“游说,结盟,这是弱者的无奈之举,赵无恤根本不需要如此,自然有无数趋炎附势的小邦倒贴上去,愿意做他的傀儡。”
如今的情势是,齐、郑、秦面对晋国扩张,为了避免各个击破,他们必须联合起来,才难自保。
秦、齐两个两千乘之国,郑一个千乘之国,三国联合的实力是恐怖的,甚至能凑出十余万大军出征。但仅仅能与赵氏东西两边的兵力持平,在战斗力上还略有不如,所以这个同盟,还需要其他人加入。
陈氏本来的计划是,利用吴王夫差的自大和他显露出来的北上意图,诱使吴国进入泗上,牵制赵氏在东方的兵力,那样的话,赵氏就没法尽情进攻齐国了。
另一边,陈氏也想要利用秦楚同盟,将国力雄厚的楚国拖下水,让他们成为第二次反赵同盟的一员。
只可惜,吴国和楚国显然都把对方当做最危险的敌人,狡猾的吴国大宰说要再考虑一下,楚王也没有给予肯定的答复。
若是赵氏在三国夹击下手忙脚乱,吴国必然会北上鲁邾,若是诸侯联军没有进展,吴国就会乘着楚国帮秦国之际,乘机偷袭陈、蔡,真是打的一手好主意啊……
可这样一来,所谓的三国同盟就尴尬了,他们还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盟友,能够撕开赵氏的口子,主动进攻,收复失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比如说,魏氏……
但魏曼多老谋深算,绝不会趟这堂浑水,连陈乞都没把握,陈恒对魏氏就更不抱希望了。
也恰在这一天,他在新郑听说了魏曼多在安邑遇刺的消息。
“机会来了!”陈恒本来已经安寝,听闻后立刻掀开被子,光着脚在冷冰冰的地上走来走去。
他将陈豹唤来:“立刻派人去传播消息,就说魏卿是被赵无恤指使刺杀的!”
陈豹一愣:“当真?”
“就算编,也要编得有鼻子有眼,此番刺魏的无非是秦人和赵氏,尤其是赵无恤,无论如何解释,他都脱不了干系!”
这还没完,考虑到秦魏从秋天起就在河西对峙,现在说不定都打起来了,陈恒又让人连夜备下车马,他决定亲自去河西一趟!
轻车疾驰,夜间的冷风吹得他脸皮发疼,但陈恒心里却欣喜若狂。
“若能得到魏氏入盟,那此番诸侯联合抗赵,便足以成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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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乌云密布,森林死寂阴沉,少水沿线的战场上,长达四年的晋国六卿内战终于迎来了终点。年轻气盛的知瑶驾着车奔向他的命运,在阵前,魏驹信誓旦旦地承诺会守好侧翼,在清晨的突然攻击中一起击败赵氏。
然而在进攻的鼓点敲响后,他却喊出了“义在东军”,选择倒戈!
无数知军在惊慌失措中被杀死,赵魏韩赢得了长平之战的胜利。
可还不等魏驹享受胜利,死者却复苏了,像是挥舞干戚与天帝战斗不休的刑天一般,知瑶被斩掉头颅的尸体站了起来,他的****变成了眼睛,血红无比,他的肚脐化作嘴巴,长满尖锐的牙齿,不断朝魏驹靠近,质问道:“竖子,为何叛我!”
魏驹亡命逃窜,战场上的尸体攫住他的脚,寒冷的雨点抽打他的脸,身后的知瑶挥舞武器在他背上留下猩红的细长血条。他害怕不已,跌撞前行,一直进退维谷,这才直面知瑶的复仇,看着他愤恨的样子,只觉恐惧和愧疚交加,几乎无法呼吸。
“我并非存心背叛……只是,只是……”
他啜泣不已,身前却撞上了一具高大的身躯。
伟岸高大,衣冠博带,杀人不用剑,用心眼。
是他的父亲,魏曼多。
“高尚的君子全都死了,活下的都是卑鄙无耻之徒,宁可万夫所指而活,也不愿坦荡荡地灭族亡家,这就是魏氏在晋国这么多年学到的东西。吾等不为忠君,不为兴国,只为了魏氏全族,无论做了何事,都是正当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父亲的训导就在耳旁,再定睛一看,知瑶的鬼魂消失了,魏驹才舒了口气,却不料天空中刺目的白光传来,是白虹贯日……
随即,洋洋得意说出这一切的魏曼多,就被一个看不见脸的刺客割了喉,一脚踹下粪坑,这是对血口未干却食言而肥者最大的惩罚么?
无头的知瑶又出现了,这次是和刺客,还有那从粪坑里爬出来的父亲亡魂一起追杀魏驹,蠕动的白蛆爬满他周身,从眼角鼻孔嘴巴里涌出来,空气里满是血腥与腐败的恶臭,充斥魏驹的鼻腔。
魏驹急速躲避,呼救,却不慎跌倒,跌落之中慌忙抓住一直放在床边的剑,朝那些挥之不去的亡魂猛地斩去!
“堂兄,堂兄!”
他一剑挥空,滚下了榻,却见堂弟吕行飞快闪开,满脸惊惧,身后是几名同样害怕的甲士,高举的灯烛映得脸庞闪闪发光。
魏驹心头一紧:“出了何事?难道是秦军……”
“秦军前锋已出现在河西,但主力尚未到来。”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魏驹擦了擦满头的汗,近来他所有的梦都离奇无比,而且一个比一个恐怖。大前日梦到小时候在泮宫斗殴,变成了赵无恤和知瑶的对手戏,他们其他人却只能在哦旁边充当配角,干看着。
前日他梦见那个刺杀了父亲的刺客又来了,魏驹撕扯下他的蒙面后,却发现那人长着一张赵无恤的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至于昨晚,更是被各路亡魂纠缠不休。
他瞥瞥窗外,黎明的第一束朦胧曙光正扫过少梁城的城头,新的一天开始了。
这又是难熬的一天罢,所谓的左右为难,再恰当不过了,
“打一盆冷水来。”不能让少梁魏军瞧见他这副衣冠不整、浑身是汗的模样,否则肯定会军心大乱的,寒冷彻骨的冷水有利于他从噩梦里清醒过来。
看着铜鉴里憔悴的自己,魏驹拍了拍自己的脸,说道:”是时候打起精神来了,父亲已然不在,吾现在是魏氏家主。”
然而他依然战战兢兢,而魏氏面临的局势,也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
门外,一众侍卫在候着他,魏驹要带上他们去巡视城防。自从魏曼多遇刺以来,他无论到哪儿都带着卫士,尤其是上厕所也不例外。魏驹总感觉魏氏的仇人太多了,知氏余党、秦国人、赵氏,仿佛每个人都想要他死,一个不留神,刺客就会从不经意的地方一跃而出,取他的命。
现在已是十一月初,天气一日冷过一日,迟早会下雪,但魏驹现在就盼着下雪,因为雪天能让敌人的进攻延缓。他虽然号称要与魏氏在河西的两万军队共存亡,可实际上,他没有与秦人野战的打算,上一次的大战,魏军差一点就失败了,现如今所有人都心中不安,上阵必败。
所以魏驹果断放弃了多余的城邑,把两万军队放在了紧邻大河的少梁、王城,仅仅留下新城、辅氏等作为前哨。倘若形势不妙,大军便可以从龙门、蒲坂撤到河东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的决策无疑是正确的,在安邑之变后短短半个月内,秦人便抓住机会,开始大举进攻——魏驹甚至没脸皮以“军不伐丧”向秦国人喊一声暂停。秦人的推进很迅速,一些来不及撤离的魏军被他们的骑兵追上击溃。秦人手下还有不少河西人效力,比魏氏更熟悉地形,庆幸的是,大多数人撤回了城邑,开始转入坚守模式。
秦国东部各县的兵卒唱着“岂曰无衣”加入大庶长的大军,秦人这次至少凑出了三个军的兵力来,还有十几只大船顺渭水东来,满载骑从、步兵、战车。
水陆并进,这次秦国大庶长是铁了心要一雪前耻了,在第一场雪落下前,秦人至少会进攻一次,而魏氏若是抵挡不住,就要彻底和河西说再见了。
其实从事实上,魏驹已经放弃河西大部分领土了,这里的民心不向魏氏,他没法做到寸土必争,只有在撤离前运走大部分的粮食。
在他抛弃百姓的时候,百姓也抛弃了魏氏,他们宁可做秦人的子民,或者北上赵氏的上郡,投靠那里日益兴旺的商站。
魏氏的根本,还是在河东。安邑的族人并非没有来力劝魏驹,既然秦人攻之甚急,不如干脆放弃河西,带着大军回河东去,确保家族大本营不失。
但不知为何,魏驹却一直拖到了现在,他也曾怀疑,自己为何不听他们的话,赶紧回到河东,那处没有秦兵威胁的地方?
可是慢慢地,魏驹明白了,他并非不想回,而是害怕回去。
害怕他一走,河西的局面便分崩离析,过去几年的辛苦全然白费,如何对得起父亲的在天之灵?
他也害怕回到河东后,将面对更可怕的敌人,赵无恤虽然向魏氏派出了吊丧的使节,也承诺会从向上郡派兵,保护魏氏的侧翼,但魏驹就是信不过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毕竟赵无恤是杀害魏曼多最大受益者,纵然他前几日宣布了刺客的身份:知氏家臣豫让,也洗不去他的嫌疑。
魏驹想着,若是赵氏突然反目,自己在河西,或许是为魏氏留了一条后路呢……
他的担心并非多余,当秦军主力开始横扫魏氏的前哨城邑时,河东那边也传来了最新的消息。
“赵无恤要派人入魏氏赈灾?”
魏驹一愣,在他看来,这简直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想都不想就决定拒绝。
“让叔祖父严守赵魏交界,不许放赵氏一兵一卒入魏。”
“但是……”河东来的信使面露难色,对魏驹说道:“但赵氏此番行动,是打着国君旗号进行的,有晋侯诏令在,若是强行拒绝,就是首祸者,而且……”
魏驹头疼不已:“而且什么?”
“而且河东百姓已经缺粮许久,听闻赵氏赈灾,靠近边境的已迫不及待地迎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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