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13节(1 / 2)
那些大将征战在外,不暇仔细治业,所以感觉士伍臃肿、是个负担。可等到对外战争稍有停歇,他们有精力广置产业、利用人力的时候,未必就会这么大方了。
高欢为什么能在河北成就霸业?就是因为接收了被尔朱家视为负担、头疼无比的六镇镇民,东魏的军事力量始终压过西魏一头,也正是因为大量的六镇镇民留在了河北。
“长久城居无事,的确不是营家的善计。既然西朝已经授给田园,我打算明早就带领一批士伍出城、就食乡里。眼下已经到了四月初夏,农时入尾,错过这一季的农时,接下来维生势必更加艰难!”
晚饭时,李泰跟高仲密讲起他心里的打算。
“阿磐你既有这样的长计,我也不阻你。幸在所去也不是远乡,如果有什么困难,归邸来告即可。”
高仲密虽然不问家事,但也见到一次采买就花了这么多的家底,也不再信心十足的说什么一年生计无忧,说完这话后只是捧着酒杯默默独饮。
西魏官方虽然禁酒,也不向民间售卖酒曲,但能管到的顶多也只是城中市场里。
如果不追求品质口味,私酿酒水的技术门槛也不算高,高仲密正饮的酒正是这次交易里刘珙当作添头赠送的。
既然高仲密也不反对,事情就这么敲定下来。
清晨时分,吃过早饭后李泰便再将部伍召集起来,挑选了八十名壮丁、二十个妇女,作为第一批随他前往城外庄园的随从。这些人要么忠诚可靠,要么劳作技能丰富、能够第一时间投入生产中。
“二十柄刀、三十杆枪杖、十张弓,帐幕、毡具、火钻、砺石等杂类也已经备齐,车到就可装行。另有野宿所需的其他物类,名目细列,就乡采买,十三郎一定收好。”
高百龄一遍一遍的检查着行装,李泰看着那些装备,便觉得此次出城像是打家劫舍而非入乡种田。不过考虑到关中民风的彪悍,带上这些武装也算有备无患吧。
高仲密心情正值低落敏感,伤离厌别,虽然起的很早,但却不入前堂,只着员叮嘱李泰入乡后第一时间遣人归告。
行装太多,家中车驾不足,需向城南领民都督府租赁,远程计日、近程计里,倒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不过也是同样的不收铜钱,以布帛支付。
可见西魏朝廷的确是不讲究,破钱自己都不肯收。
除此之外,领民都督府还提供另一项服务,那就是金银兑换。
关中贵金属并不流通,李泰想在乡间采买物料工具,必然要准备布帛。
高仲密提供了五斤金子作为种田基金,李泰在领民都督府兑换了三斤,却只得到五十匹帛、一百二十匹布和二十斤绵。这价格是高是低,自然无从计量,但想到西魏朝廷的穷困模样,显然是不会让利于民。
上午时分,领民都督府租借的马车发配过来,并不是制式官车,而是征用入役的民夫和车具。李泰看到这一幕,又不免感慨无论什么时候还是官府好,这无本买卖做得舒服。
装车停当,一行人便浩浩荡荡出城,随行的还有一位武乡县县吏,负责与乡里接洽并丈量给赐的土地亩数。
第0021章 量地鬼才
三十里路程不算太远,午后时分,李泰一行便抵达了商原乡。
商原位于洛水东岸,境内一半都是土坡丘陵,山名商颜山,又因形状而俗称铁镰山。倒不是西汉初年商山四皓隐居的那座商颜山,但这座商颜山也有着汉时古迹,汉武帝时期引洛水灌溉的龙首渠便穿行此处。
这些地表知识,都是同行的县吏告诉李泰的。县吏名郑满,原本不怎么乐意这趟出城公干,可当得知李泰出身陇西李氏时,顿时就变得热情起来。
这种感觉,大概就类似于后世那些户外综艺,路人们总会热情帮助那些综艺明星。而在世族门阀观念盛行的古代,出身陇西李氏的李泰自然也就星味满满,能够更容易获得旁人的善意对待。
商原乡的治所位于丘陵南侧的商阳戍,是一座依山而建、规模不算大的坞壁,戍主同样兼任乡长。所谓的乡长,只是一个俗称,并不是正式的官号。
北魏乡里施行三长制,五家设一邻长,五邻设一里长,五里设一党长,并没有所谓的乡长。
西魏乡里所称的乡长,正式的名称叫做督课下士,可不是管理课堂纪律的班主任,而是催征赋税的基层官员,并不属于地方行政官员,而是隶属大行台,所征缴的赋税直输军用,也是西魏霸府政权先军政治的一个变种。
“高司徒所受田园,并不属均田之类,租调俱免。但今国用艰难,大行台行式凡所受赏田亩勋臣,需输物产以助军资,因此需向此乡督课报备。”
来到这商阳戍外,郑满又向李泰解释道,然后又凑近过来小声道:“令式新行,输格未定,如果田园歉收、不便输用,也是有变通之处的。”
李泰闻言后便会心一笑,但心里感觉还是怪怪的,你一个公务员这么教我挖朝廷墙角好吗?
商阳戍是左近乡兵农闲时集结操练的地方,但眼下春末初夏正是农忙,李泰自华州城一路行来便见田野间多有农人耕种劳作,自然无暇练武。
所以这座戍堡也只有十多名奴兵驻守,甚至就连戍主都不在堡中,上前一问原来是下田种地去了。
在郑满连声催促之下,一名奴兵才有些不情愿的前往寻找戍主。
众人在戍堡外又等了大半个时辰,那戍主才骑着一匹驽马姗姗来迟,是一个头顶着笠帽、四十多岁的高壮中年人,卷起的裤腿上还沾着许多泥巴。
“又是你这郑丑来找我麻烦,误我农事!若是歉收,老子一家去你户里讨饭!”
那形似老农的戍主远远便指着郑满喝骂道。
“你这拙汉子,不要在贵人面前失礼!今次入乡,是括定朝中高司徒受赏田园,这一位郎君乃公府从事,又是陇西李氏名门嫡血,肯入你乡就业,是给你乡土增光!”
郑满也习惯了乡人的粗俗无礼,先是笑骂一声,又指着这戍主对李泰说道:“这一个就是此间戍主周长明,虽然形容粗俗,但也是一位乡义壮士。”
李泰下马抱拳道:“周戍主你好,新入贵乡谋生,若言行有触乡俗,还望戍主不吝赐教。”
“陇西人?入我乡作甚!我不管你是何高官,只记住不许害我乡情,外乡天大地大,但此乡也自有规矩!你那些刀枪器杖若敢加我乡人,乡土儿郎也不惧搏命!”
那戍主显然没听过陇西李氏名头,对李泰等外向来客很是抵触,言辞也颇不客气。
李泰自不是什么唾面自干的性格,闻言后也冷笑一声:“失乡之徒,所活唯此一腔血气、手中弓刀罢了!人不扰我、我不害人,若真不幸有失和气,生死事小,意气事大!”
那戍主听到这话,脸色也变了变,瞪眼直视着李泰,又过数息才径直往堡内行去,不再理会众人。
“这周长明忿气,并非专向李郎。大行台立治华州以来,州内公田多数割授勋臣。军门部曲傲慢强横,常与乡人决斗田野。李郎名门礼士,自然治人有术,彼此不相侵扰,也就不会伤了和气……”
郑满见李泰神情有些难看,便又连忙上前劝说道。
李泰闻言后只是点点头,不再说什么。他穷困之时,连赵贵这个西魏大将都敢书骂得罪,自然也不畏惧乡人挑衅。不过出城入乡,终究还是为的下沉发展,倒也不想跟这些乡人关系搞得太僵。
又过了一会儿,那戍主周长明才从堡内行出,直将一份契文抛向李泰:“原北十七顷公田园业,露天种谷,山田植桑,若植其他杂类有违田式,不要怪我奉王法行事拔除销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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