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17节(1 / 2)

李泰则在部曲和乡兵中挑选出十几名通晓木工作业的壮丁,在山林间挑选良材木料,用来继续打制曲辕犁和制作别的工具。

高仲密露面的第二天,县里的车畜人力便送来了,牛马三十、十八架车和一百三十多名男女士伍,都比约定中的底线高了一些,大概也是为了表示县里的诚意。

率队而来的,除了基本上已经常驻商原的郑满之外,还有一名县尉名叫史恭。

这史恭正是之前煽动乡人滋扰的乡里史姓大户的家长,年纪四十多岁,是个长得膀大腰圆的胡人。姓史的胡人,基本上就是西域昭武九姓,关中扰乱数百年之久,多有杂胡窜入定居,倒也并不罕见。

这位史县尉到来,倒也没有什么恶意流露,态度和蔼的客套几句,诸如欢迎李泰定居商原、县衙看重这次合作之类。

李泰当然不会孩子气的质问之前乡斗事情,假笑着送走这位史县尉后,便把郑满拉到一边说道:“这河西贼胡笑里藏刀、不是好人,郑从事甘屈其下?”

郑满闻言后苦笑一声:“史县尉乡里大户,本家又是京兆豪宗,得居此位,也是上下称允。我区区一个下僚,望地受命即可,怎么敢有……”

“可以有!我不恨乡人贫困恶我,却厌极这些挟众欺上的宗贼豪奸。郑从事你躬走乡里、处事殷勤,我都看在眼里,却位次这奸胡之下,是朝廷赏士用士有失公允。今次之所以能与县衙合谋此事,也都是靠郑从事你奔走圆成。秋收之后,我不独要返输粮谷,也要将此勤功详情呈奏大行台!”

相处数日,李泰也从郑满口中探听到许多县内人事详情,所以等到县里人员物资一到位,便开始下眼药。

郑满听到这话,神情变得有些纠结,既有窃喜、也有忧虑,半晌后才叹息道:“恩用出于上,下员勤事本分。我多谢李郎扬我岁功,但史县尉乡望长年,并不是短年薄功能够争光的……”

“事在人为,皇业尚需西狩,区区一个乡里贼胡,也算不得稳如磐石。此胡居县,让我不安,非我即彼,必走一人,不在今岁,则在明年!”

李泰又笑着说道,见郑满眼神闪烁起来,便知他是动了心。那么接下来他再同那史县尉及其家族产生什么乡土纠纷,郑满也会大几率站在他这一边。起码史县尉如果想通过县衙对他施加刁难,李泰也不至于全无耳目知觉。

戍主周长明带来三十多名乡兵壮丁助耕,李泰还有部曲男女两百人,再加上县里派来的一百三十名部曲。整个庄园里便聚集了将近四百人,顿时就变得热闹起来。

这么多的人力自然不可能尽付耕种,李泰计划中的许多事项都可一起推进。

首先要做的便是建造房屋,初夏时节虽然野宿不妨,但李泰终究不习惯长久住在帐篷里,有瓦遮头才觉得安心。

眼下既已人力充足,他便安排一批人将此间原本的坞壁遗址清理出来,就着那土夯的底墙、先用篱笆扎起一圈围墙。

这样的手工作业倒也不难,漫山遍野的竹木材料俯拾皆是,只用了大半天的工夫,一道纵横几百步的篱墙便在山坡下扎了起来,看起来虽然仍有些凌乱,但也总算是有了初步的内外格局。

篱墙内,李泰本来是打算一步到位的建造青砖瓦房,甚至还让人在南坡建起两座砖窑。

但部曲中懂得造坯烧砖的却不多,只有杨黑梨等寥寥几个而已,忙碌竟日也只搞出两三百块合格砖坯,再加上烧制,想要满足建造庄园的偌大需求,怕是要等到猴年马月。

“商阳戍倒是还有砖万余方,都是乡兵农闲烧制备用。郎君如果急需,倒是可以先挪用过来,但要在秋前补足。”

戍主周长明见状后,便热心的提议道。

农家造房,倒是很少奢侈的使用砖瓦,但修缮戍堡城池则免不了要使用。

西魏的统治核心华州与东魏的大本营晋阳实际距离虽然挺长,但彼此间只隔了一道黄河天险可称障碍,秋后修堡筑城也是西魏的基本任务,甚至入冬后还要派人去黄河边上凿冰,就怕不知不觉的被东魏偷家。

李泰不敢擅借商阳戍的军储物资,但得知乡兵不乏精通陶冶者,便希望周长明能够借出几人供他部曲以熟带新。

周长明对此自然不反对,李泰不作藏私的将曲辕犁打制技术传授乡人,在他心里好感已经刷的爆表,借调几个乡兵工匠自是小事。

砖瓦产量有限,营造只能暂缓步伐,于是便先在篱墙内搭建一些棚屋作为过渡。

傍晚时分,营地里便又响起羊叫声。虽然说周长明让乡兵自备餐饮,县里使役也伙食自理,但从早到晚繁忙的体力劳动,李泰也都看在眼里。

虽然他现在家底不厚,但在跟县里谈妥合作后、成本暂时大部分都是借贷,倒也供得起每天两头肥羊。直接就乡采买,价格也实惠。劳累竟日,一碗香喷喷的羊汤入腹,倒也能够略慰辛苦。

第0028章 治业精巧

“郎君同我以往所见大族子弟都不相同!”

周长明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羊杂汤,一边小口啜吸着汤水表面的油花碎蓼,一边望着同部曲们共坐一堆、大口啃着羊腿的李泰,忍不住说道。

李泰闻言后呵呵一笑:“我这吃相确实不好看,但每到餐时,群徒饿虎一般,讲究仪态怕是汤水都无!”

周遭部伍们听到这话,各自挤眉弄眼的憨笑起来,吞嚼食物却是加速。

“倒也不只吃相仪态,就拿那犁具来说,关西无此新物,郎君却不藏私。”

周长明大饮了一口汤水,神情转为追忆:“我在家中行三,长兄几岁便夭,二兄勉强长大。我小时贪吃,最爱在隔邻大户墙外游荡,盼他墙里落杏、捡起吃上一口,就觉得是人间美味。某日二兄见到,不忍我只吃烂杏,攀墙去采却落人家院里……”

“待我再见二兄时,他已是一具尸体,肚腹由此被人剖开!”

说话间,周长明低头在自己肚皮上比划一下,眼眶已是泛红:“从那时起,我才知好物伤人!那家人衣食富足,也不是不舍几颗杏子,但却怕我二兄把杏实吞进腹里带出,所以开膛验看。原来我在墙外捡拾的烂熟杏子,都已被他家人把杏核凿穿……”

李泰听到这样一则故事,一时间也是震惊得不知该说什么,仅仅因为怕人吞了杏核流传出去,就要捉人开膛?

他张张嘴,涩声道:“那、那之后……”

“那之后,商原再没有河西大杏了。最壮的一株老株,被我伐来给我阿兄打成了棺椁!”

周长明抹一把湿润的眼角,对着李泰笑一笑,然后又说道:“不问郎君你来处与去路,只凭你肯将良器赠我乡人,周三虽只乡里下材,但一生都会把此恩记在心里!”

李泰听到这话,又不由得深吸了一口气。原本他还觉得,如果把曲辕犁直接献给大行台宇文泰,兴许还能换个官职爵位,可在看到周长明那黝黑真挚的脸庞,忽然觉得这样也不亏。

“言情必险,我也不是表里如一的良善好人。那曲辕巧犁省工益耕,用者愈多,见功愈著,所以不敢藏私。但若有别的私门巧业,不肯教授乡人,周戍主可不要怨我失义啊!”

有感气氛沉重,李泰又微笑说道。

周长明听到这话也笑起来:“这是当然、当然。治业精巧,该当富贵!”

吃过晚饭后,天色已经不早,诸部曲各自入帐休息,李泰也回到自己独居的小帐中,点起了一盏油灯。

回到古代社会,最难忍受还是夜生活的枯燥乏味。

若在承平世道,还能平康秦淮追逐香艳,红袖添香也能消磨长夜。可现在的他却要筚路蓝缕、披荆斩棘,也实在没有条件和心情,白天指挥建设,晚上还要图绘大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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