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47节(1 / 2)
宇文泰倒是听不见李泰心声,听他这么说又摇头笑了笑:“这样发问,也的确为难你。关西人物不昌,见到伯山这样的名门才流,竟让我喜悦的有失分寸。
只不过你说趋义无献,这也不准确,你在乡里作业多少,我也从群众口中了解不浅。勤于事者,必乐于生,若你只是惶惶少愚,高太尉只怕至今仍是怀抱中物啊!”
李泰听到这话,忍不住便嘴角一咧,旋即感觉这样有失恭敬,连忙收敛表情,低头道:“太尉公感义西进,这份决断果敢远胜东州许多名噪一时、但却怯于贼势之类。伯山幸从麾下、携见英主,岂敢因此小器攀比大局!”
宇文泰听到这话,顿时大笑起来:“言或未必由衷,听来让人喜悦。伯山不只有才,而且有趣,难怪贺拔太师那般简约谨慎的人道长者,都乐于同你结交。”
李泰心情却不像宇文泰那么欢快,彼此太不对等的谈话,让他就连听到宇文泰的夸奖,都要在脑海里转上几圈,想想是否有什么深意未曾领会。
其实宇文泰也未必有那么多的心思,只不过他心里早有要做的卢的指向,便难免做贼心虚,搞得自己紧张兮兮。
“前日召见高太尉,才知你留华州乡里勤事、并未同行。这怎么可以?我受君上推以国事,虽然任艰事难,但也要尽力做好,怎可承受野有贤遗的恶评?所以立刻言奏请封,虽然不谓敏达,但也算是拾遗补漏。”
李泰听到这话,连忙又避席拜谢,受宠若惊的感觉又回来了:领导这么忙,还为我个人小事这样操劳,我有什么理由不尽忠效命?
“名门才士,总是这样繁礼谨慎。今日相见不在公堂,大不必这样恭谨。我北镇军门,待人待事只求真诚不虚,教导户内儿郎也是如此。并不是诟你家教繁琐,实在是谋生繁忙,不暇周全,简约待人,也是体谅自己。”
宇文泰示意李泰不必多礼,旋即又问道:“大阅之后,伯山近日在乡又新添什么作业?今既相见当面,若再有什么益国益众的巧思,当面告来,不要再让我向别员打听!”
这话听在李泰耳中,顿时有种“爱我你就说出来、别再让我猜猜猜”的感觉。
他对此也早有准备,闻言后便连忙掏出收藏在身上的重修龙首渠计划书,恭敬呈上然后说道:“往者小计巧构,不当大赏。伯山亦常思报恩捐用,乡居累月,深感乡事疾困,近日居乡游说乡人,盼能做出一些有益乡土、沽名于世的事情出来。”
宇文泰接过那文卷便展开阅读起来,越看神情越是严肃,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望着李泰叹息道:“前者苏尚书赞言伯山大才,我还觉得此誉过甚,所见止于巧工而已。
今见此番构计,才知你规划严整、谋事深刻,此书所言切实?不费公帑丝缕,就能重造华州故渠?”
“承蒙乡士信重,委我主持事则。入朝参礼之前,聚结人事已经过半,春前即可用工。”
李泰闻言后连忙说道,其实真正的事程推进还没这么快,但他计划书写的详实具体,细化到每个阶段的用工用物清晰有序,看起来就是煞有介事。毕竟身为一个社畜,谁还没给甲方画过大饼?
“好、好得很!在朝精勤于事者不乏,能如伯山建策立事、不扰于上者缺缺。失之邙山,得此伯山,天不薄我啊!来人,进酒,此时此地,直须饮圣!”
宇文泰又翻看了一遍计划书,然后便大笑拍案道。
第0076章 小儿轻我
侍员很快便将酒食奉上,摆在宇文泰案上的是一个金光闪闪的金酒樽,摆在李泰案上的则是一个角杯。
李泰正自感慨西魏朝廷是真穷,宇文泰这大权臣待客赐飨的酒具都不能成套,而宇文泰脸色却陡地一沉,抬手一指案上金樽说道:“伯山有才,我亦重之,尔等侍奴安敢轻待!”
侍者闻言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叩首颤声道:“丞相久居外府,禁中用物尚是年前赐给,金樽唯此一具,绝非怠慢贤臣……”
“取角杯来!”
宇文泰听到这话,神情也有些尴尬,抓起那金樽抛给侍者:“将此金樽装匣,赠给李郎家用。”
李泰没想到宇文泰来这手,但也知这会儿应该表示感激,连忙又避席起身道:“臣多谢丞相赏识,然性情本就不好杯中圣贤。贵器赐给,不异明珠暗投,恳请恳请,不敢领受。”
“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魏武先声,道尽滋味。伯山你少年青春,英姿广智,忧愁不生,不必杯中清浊消解,让人羡慕啊!”
宇文泰听到李泰这么说,便又感慨一声,将那金樽捏在手里端详片刻,若有所思,然后便不再提赐给一事。
他之所以对李泰如此盛赞,原因自然不只是重修龙首渠的计划。
龙首渠虽然古迹悠久,但也不算多么盛大的工程,即便修复如初,所益华州几县而已。
真正令他刮目相看的,一是李泰呈交的那份计划书,言辞朴素直接,全无文辞修饰,数据罗列翔实直观。哪怕他此前不知龙首渠时,看过之后都能了然于心。
单单这份文卷功底,就让宇文泰大感惊喜。
正如他自己所言,出身北镇军门,学术修养有限,并不怎么喜欢文学修饰。特别身在高位,所处理的公文繁多,也需要臣员们奏事时能够就事论事、文辞直白。雕琢太多还要猜度本意,浪费的精力就会更多。
这看起来只是一个小问题,但却困扰宇文泰多时。
行文矫情乃是时流积弊,他也一直在倡导公文直白述事,省俭雕琢,像是去年大阅时的誓文都刻意作古文《大诰》之体,但仍收效甚浅、积弊难除。
此时看到李泰这篇朴素务实的文卷,宇文泰读起来大有神清气爽之感。
其二便是李泰这种主动的态度和做法,更让宇文泰感到欣赏。
过去这大半年,军国事务各种急切,宇文泰也被各种要人要物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
李泰却能主动的察觉问题并解决问题,不给行台增加负担和麻烦,还能做出实实在在的贡献,让宇文泰大感良才难得。
第三便是李泰展现出的统筹能力了,他一介东州新客、立乡未久,便已经能够深刻介入并主持乡里事务,让这些颇有排外风气的关西土著时流接纳并支持他。这份能力,也的确可观。
“伯山才器可观、情怀可赏,有什么志愿期而不及,直告无妨!”
宇文泰略作沉吟后,又指着李泰笑语说道,毫不掩饰他对李泰的欣赏和热情。
李泰心里却别有怀抱,只觉得宇文泰还是在试探他,上位者如果真的想奖赏某人,哪有开口让人提条件的道理?你就算封个国公、授个柱国大将军,我会拒绝?
“臣寸功未有,官爵已经先享,已是受之有愧,岂敢再有攀求!”
他略作思忖,才作出自觉得比较得体的回答,又拱手道:“若说期而未得的愿望,的确暗藏一桩。乡人所以勤于渠事,小而言之,盼能兴耕丰收、衣食保暖,大而言之,也是希望国运昌盛、有助大统。此情此愿,感人肺腑,臣也只是因情献事、达于上听……”
“渠事所涉乡户人家,租调之外,杂征俱免!东州小儿尚感民之疾苦,我又怎能不恤?”
宇文泰闻言后便又笑语说道,但李泰听到这称呼的变化,心中顿时便知自己这番对答有问题,再以视线余光一瞥,便发现宇文泰虽然仍是笑容满面,但这笑意却流于表面,让人担心怕是要掉下来。
且不论自己是否犯了宇文泰什么忌讳,但能争取到这样一个奖赏,李泰也是大感满意。
之前乡里游说那些乡户出资,进展的不算顺利,虽然表示愿意加入的不少,但具体的捐输金额却仍含糊其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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