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356节(2 / 2)
战场上一旦失去了有效的沟通了联络,那后果是非常可怕的。统率力强如高欢、宇文泰,都有被部众抛弃在战场上而诸军自退的情况发生。
李泰方才虽然在敌阵冲杀数番,但大多数的敌卒只是被冲溃而非被击杀,此时刚刚被整聚起来,尚未恢复与中军之间的联络,结果就见到中军旗纛正自退走,惊魂未定之下再受惊吓,不免更加的胆寒心慌。
“贼军败了,贼军败了!”
一直在侧方打酱油的高乐这会儿也共将士们呼喊起来,并且向着那些明显惊慌失措的敌众冲去。
那些军众们眼见敌骑又来,各自口中发出绝望吼声,这一次的溃散较之第一次要更加的严重彻底,在这战场上天女散花一般完全散开,短时间内绝无重新聚集起来的可能。
这样的恐慌情绪旋即便又波及到骑兵军阵中,前方的骑兵部伍自然是知道自己奉命追讨贼将,但后方的骑兵却不知准确的军令内容,眼见到步卒们再次惊溃起来,便不免将追击的命令误会为溃逃。而既然是溃逃,那自然跑的越快便越安全。
于是在后路骑众打马飞奔之下,敌骑很快便发生了前后相撞的乱象,渐渐的溃乱之势便又再次蔓延开来。
步阵的溃乱尚且难以整合,机动力强的骑兵一旦惊乱起来,则就更加的不可控了。主将命令尚未抵达阵伍之中,队伍便已经先逃窜出了数里之外,他们只能通过自己的方式去打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所听到的自然是各种资讯都有,多数都以负面为主,那慌乱便如湖面上的涟漪一般层层荡漾开来。
李泰自然不会直冲金墉城,且不说金墉城距离白马寺还有二十多里的路程,凭其人马气力抵达那里也早已经成了强弩之末,就算士力旺盛的千数骑兵抵达那里也只能无奈望城。
所以他在吹完牛逼并脱离战场之后,便直接引部往北面的邙岭跑去,很快就偏离了大道。最开始还有着敌骑一路紧咬着追赶上来,可是随着后方骚乱更甚,这些敌骑眼见后路已经没有友军跟上,反而是都向自家后方逃去,心里也都不免犯虚,到最后索性直接也引部而去。
于是李泰便勒马北面岭上,眼见着敌军在坡岭下驰骋而过,当见到可朱浑元中军旗纛跑过去的时候,他还待引众冲下去拦截一程,但见战马多数都已经气喘吁吁甚至嘴边倒起了白沫,只能无奈放弃,算这老小子命大!
李泰又引部在山上等了一会儿,高乐也率部冲达此间,于是双方汇合,一边沿途收捡着敌军遗弃的甲杖和走失的卒众,一边返回白马寺。
此时夕阳洒下,寺庙中又响起悠扬浑厚的钟声,在这旷野之间传出极远。将士们周身如沐金光,虽然各自都疲惫不堪,但一想到又斩获大胜,心情也是欢畅至极。
第0661章 唯欠英主
白马寺外刚刚结束的这一场战斗,可谓是酣畅淋漓的大胜。
自荆州随同李泰北上的将士们还只是将之当作一次常胜战绩的延续,可是对韩雄、魏玄等被苦苦压制两年多时间的河洛义师而言,这一场大胜就实在太振奋人心了!
此战单单在战场上缴获到的战马便有近千匹之多,而且多数都没有什么创伤在身,只是有些力疲,稍作休养便仍可继续骑乘使用。
至于俘获到的北齐战卒那就更多了,连死带伤足足有三千余众。须知此战北齐统共投入的人马也不过只有万余众而已,这直接损失了将近三分之一,其他人马纵使成功返回,没有一段较长时间的休整改编,也很难再发挥出多强的战斗力了。
除了人马的俘获之外,最重要的便是甲械物资的收缴了。北齐人马在撤离白马寺外战场的时候,其实已经是处于一种惊乱崩溃的状态,其后方的骑兵士伍为了能够加快速度脱离战场,纷纷抛弃一切能够抛弃的甲械物品以求减重。
故而随后西魏将士们也在战场上收捡到了大量的甲械器物,用同样被遗弃在战场上的马车统统托运回了白马寺,在寺院前庭高高堆起,将这前庭塞的满满当当。
韩雄、魏玄等人见到这一幕,仿佛间好像又回到了当年追随李泰勇夺河阳、豪取物资的光景,只是许多当时并肩作战的袍泽没能等到这一刻的大胜、死在了过去那两年多时间的艰难战斗中。
一时间几人不免感慨万千,魏玄更是忍不住的潸然泪下,垂首低泣道:“多希望李大将军能够永镇河洛,率领某等痛击贼军!某等群众虽然不失报国之志,但却徒具匹夫之勇,若得李大将军这样的英明将主督统号令,贼不足破……”
这话也说出了许多义师将士们的心声,如果说上一次并肩作战还是趁着东魏侯景之乱、西魏诸军齐出的势头,那这一次真的是李泰凭着一己之力便将敌军耍的团团转。
经过这一场大胜之后,河洛之间的敌我形势虽然还谈不上彻底翻转,但相较之前无疑已经是大大的改善了。而此时距离李泰重新返回河洛地区,也不过只有十多天光景而已。
在敌我势力差距如此悬殊的情况下,这些河洛义师们仍然能够坚持与东魏北齐进行战斗,他们的志气和战斗力的确是非常顽强。
但正如魏玄所言,他们欠缺一位能够统筹全局、足智多谋的统帅来调度诸方,因此同敌军之间的战斗每每都要硬碰硬。而他们本身便势力弱小,这样的战斗自然占不到什么优势。
韩雄自知李泰如今在荆州局面更加雄大,而且其人坐镇哪方也并非由自己决定,这个话题若再继续进行下去不免便有些尴尬,于是他便连忙又说道:“大将军已经引部先战一场,贼军大败而逃。但诸水之间仍然残留贼之城戍营垒,为防其众卷土重来,正该趁其人心惶恐之际大加扫荡一番,使贼来亦无从立足!”
李泰闻言后便也点点头,刚刚这一战虽然战果辉煌,但眼下的局面仍是敌众我寡。现在可朱浑元忙着收拾军败的残局,暂时顾不得修复他所设置的这个包围圈,若是任其反应过来、继续布置围困,无疑会让此战的效果大打折扣。
于是之前一直率部留守白马寺的韩雄、魏玄便各自引兵,直向洛水、谷水两边河线而去,沿河扫荡肃清敌方残留的人马势力。
虽然这诸处残留北齐人马仍然不少,但在白天里亲眼目睹了大军败逃而退的一幕,本身便已经茫然无措,此时再遭敌军的进攻扫荡,自然不复顽抗之志,纷纷放弃所戍守的据点、各自往金墉城方向奔逃而去。
经过一番扫荡,韩雄等人将一些敌军所设置的营垒焚烧摧毁,虽然还有几个城戍难作破坏,但单凭此已经很难再构建起之前那样密不透风的包围圈。
经过这一通扫荡后,韩雄等又获取到了一批眼下对于他们而言最重要的粮草,诸营垒据点收集起来,凑起了将近一千石的粮食。这对于即将耗尽军粮的他们而言,无疑是大大缓解了燃眉之急。
第二天一早,刚刚恢复了一些精力的李泰便又引部进据之前曾经夺取占据过的千金仓城。只不过如今这座仓城早已经残破不堪,北齐也抠抠搜搜的没有加以修复,只能凭着一些残留下来的夯土墙基设置一座临时入驻的营垒。
而当其军尚在设置营垒之际,西南方向、洛水上游有一支百十人的骑兵队伍正沿河北进,很快便来到距营数里外的位置上便探头探脑的向此张望。
李泰还以为这是北齐的斥候小队,对此也未加理会。眼下的他又不需要隐瞒行踪,反而需要张扬一些来强调自己的存在感,只是着令将士们继续工作。
但那支斥候小队却格外的大胆,眼见营中对他们无作理会,竟然又继续向前推进,行为可谓是非常的大胆。
于是李泰索性便派遣一支队伍出营驱逐,然而当这支队伍出营靠近对方之后竟然直接混在了一起并向营地返回。
“仆权旭叩见郎主,奉史大都督所命北行向郎主禀告军情,本来还要行赴邙岭,不意此间便得见郎主。更闻郎主昨日大破贼军壮迹,仆等深憾未能在阵受命、奋勇杀敌……”
原来这一支人马竟是李泰之前在伊阙分兵而使的部众,为首者乃是一名二十多岁的精壮年轻人,出身天水权氏、名为权旭,也是权景宣族子,而且还是追从自己的三千陇右子弟当中一员,入营之后便向李泰作拜,并满脸钦佩仰慕的拍起了郎主马屁。
李泰向来都是平易近人,没有正事忙碌的时候,下属们这些马屁话他听上一天都不觉得腻,不过这会儿因为关心别路人马的情况,于是便摆手打断了权旭的话并示意他免礼,然后才又连忙说道:“权郎不必多礼,你部人马进度如何?”
“启禀郎主,日前伊阙分兵,某等追从史大都督深入山野,在那位李仪同的引领下访告诸蛮,凭着大将军赫赫威名,成功招引到十余蛮部、计有上万徒卒,如今已经将那柏亭城团团围住!”
权旭等人虽然没有追从大将军北进,但这些天也并没有虚度,任务较之李泰一行还要繁重得多,不辞辛劳的翻山越岭,才总算是出色的完成了大将军所交代的任务,讲到这里更是眉飞色舞的击掌叹道:“正逢大将军击破此间贼军,若能引部南下汇合,群蛮得见大将军后必然更加欢欣鼓舞,破贼之日即在眼前!”
李泰在得知这一消息后,也是不免喜出望外。昨夜他还连夜审问多名北齐俘虏,想要弄明白可朱浑元突然对白马寺发动攻击是否跟别处情势变化有关,但那些俘虏全都语焉不详,看来可朱浑元是有意隐瞒住这一消息的。
如今总算获知到准确的资讯,李泰在欣喜之余也不由得感慨果真是一分耕耘一分收获,若非他当年豪爽的同河洛群众瓜分战利品,如今只怕是没有这么强大的号召力。
不过对于权旭那后半段话,他在想了想之后还是摇头说道:“柏亭城那里,我暂时不宜前往,须得留此盯住金墉城贼众,阻其南下救援。彼处军务,仍由李仪同和史大都督共掌。对于柏亭不必急于强攻,能够严加围困即可。”
眼下他虽然是击败了可朱浑元并且瓦解了其人对自己所部人马的围困,但可朱浑元主力仍然未失,仍然拥有可战之力。
如果李泰放弃这里而前往柏亭与众蛮师汇合,虽然军势更壮,但是对于河洛之间诸路敌军的分化制约也就不存在了,可朱浑元又能整合调度河洛之间的所有人马,再来同自己进行交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