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403节(1 / 2)
过了足足小半个时辰,房间才被重新装点完毕,再入房中虽然仍是稍显破败的僧舍,但有精美的漆器、华丽的彩缎、形态各异的屏几还有各种各样的家居,也将那寒酸破败的气象全都掩盖下去。
“刘郎、这怎可……实在是让人羞愧!富贵贫寒,概人自造,但公主宗家贵姝,随我尝尽人间苦楚,实在有惭先皇托付,只有生受此恩,多谢刘郎、多谢……”
张希见到刘氏家奴的这一番举动,拉着刘广德的衣袖一脸羞惭感激的连连道谢,但视线又望着那些男女仆从说道:“至于这些奴仆,还请刘郎引回吧,并非我傲拒刘郎好意,只是江陵俸禄微薄,难以役养啊!”
刘广德听到这话后心中不由得暗骂不已,但想到此行来意,还是强忍下心中的不悦,望着张希微笑说道:“人生在世,谁无艰难苦楚?捱得过去便是阳春暖日,张侯乃名门高足、帝室显戚,我今输济些许俗物前来交好攀交,还请张侯不要怨我冒昧。些许物料,不足挂齿,至于这些奴役能够侍从贵人乃是他们的荣幸,至于他们的食料衣服,自然皆从我处给用,不劳张侯烦恼!”
张希听到这话后,顿时便又笑逐颜开,尽管之前同刘广德也只是认识,并没有什么深厚交情,但在刘广德一番物货赠送下,顿时也变成了知己良朋,拉着刘广德便要入室豪饮。
刘广德对此自然不会拒绝,便又与张希一同进入房间,并让家奴奉上早已经准备好的丰盛酒食便与张希畅饮起来。
彼此间聊着聊着,话题就转到了当下比较热闹的迁都与否的问题上。对此张希自然是举双手赞成,他在江陵过的这些日子可是太苦了。
虽然来到江陵伊始,皇帝萧绎便给了一个侍中的闲职,但除此之外却无所施给,就连查抄他家的财货也从来不提退还。这对本就锦衣玉食的贵公子而言,可实在是太难熬了。而周遭那些旧识们,情况与他相比也好不了多少。就算有家业抱拳的江陵旧友,也因为他过气驸马的身份而不敢多作接触。
刘广德听着张希的诉苦,忍不住发问道:“我听说建康久遭乱军破坏,又受王师洗劫,就连皇苑台城都破败不堪,即便返回,诸家又有何安生良策?”
“总是有的,起码可以求一外任,就食郡县!”
世族子弟从小锦衣玉食,不知如何营生,有的时候家道中落,无以为食,于是便请求外放到地方上,狠狠搜刮几年然后再回到建康享福,听到刘广德的问题,张希便理所当然的回答道。
“但如今州郡也多残破,哪怕是旧年称以富足的三吴之地,如今也多遭涂炭。更何况州郡之间豪强武宗盘踞、桀骜难驯,失治虐上者数不胜数,恐怕不是谋身良计啊!”
刘广德又感慨说道,待见张希脸色又变得忧愁起来,他才又笑语说道:“张侯可知我近年来为何频频往返沔北?便是当中大有可以兴利之处,此事也并非什么机密,只不过张侯西来不久,还未有闻罢了。”
接着他便将往来沔北贩运行商的利润仔细说了一遍,又满是诱惑语气的说道:“张侯乃是高士贵人,自然不可从此贱业,但只需要前往沔北拜望李大将军一程,得其赏识,即刻使派家奴大收两地货利,胜过回归建康残土百倍!”
“但、但我父受害于襄阳,李伯山乃是岳阳王密友,他肯见我赏我?”
张希听完刘广德的描述后自然是大为意动,但想到父亲旧事,还是有些犹豫的发问说道。
“故张宪公亡于谁手,张侯竟还不知?生前事迹或有隐匿,但身后诸事却人皆有见,张侯何以至此?难道也是受迫襄阳?”
刘广德见他想吃又怕被咬到的胆怯模样,自觉这次也算是找对了人,当即便加大了游说的力度。
张希看看满屋华丽的装饰,又看看一脸诚挚的刘广德,在犹豫一番之后,终于重重点头道:“我要向圣上告请前往襄阳访我先父衣冠,届时请刘郎引我暗渡汉水往拜李大将军。若能成事,我不会忘了刘郎此恩!”
眼见目的达成,刘广德自是连连点头应是。别看眼下的张希落魄,但若讲到声誉人脉又比他强得多,若能将张希引荐到沔北为李大将军所用,可以借此串结更多的建康时流,从而对江陵朝局施加更深刻的影响。
第0760章 明珠蒙尘
李泰针对江陵方面的人事渗透已经颇深,在萧绎下诏将还旧都之后的最快时间内,他便也得知了这一消息。
早在侯景之乱还未平定的时候,李泰便已经对此有所预计,并提前进行了许多人事铺垫,无论是江陵本地人士还是从建康来到江陵的那些时流,也都多有拉拢,希望他们能够劝谏萧绎打消这个念头,乖乖留在江陵。
但今到了将要检验成果的时刻,他的心情不免还是有些忐忑。无论各方有着千万种的理由,这件事说到底也只在萧绎的一念之间。
这家伙能够混到如今这一步,也不能说完全就是个草包,总之也是时昏时明,只是在迁都与否这个问题上究竟是精明还是昏聩,这也实在不好判断。
不过从江陵诸方人员踊跃反馈来看,李泰过去这两年的统战工作做的很不错。无论是江陵当地时流还是一些西来人士,都通过各自的途径向此间传递消息,别管消息价值的大小,起码这态度是很让人欣慰的。
江陵时流想要否决这一提议的愿望是很强烈的,甚至都希望李泰能够出手让他们的皇帝陛下打消这个念头。
除了他们本身的乡土利益不愿舍弃之外,其实也心存一种忧患之想,毕竟他们拍拍屁股走了,江陵这城池却带不走。一旦西魏真的要用兵于江陵,到了那时候江陵的防卫力量只会更加的薄弱。所以将皇帝和朝廷牢牢的困在江陵,也是他们自保的一个方法。
人依仗什么变得强大,那么一定也会受此束缚反制。萧绎依靠江陵这个荆南重镇成其中兴事业,如今便也受到了江陵人情的制约,他如果能够突破这一层限制,或许就会迎来更大的操作空间。
一如后世隋唐两大帝国对于关中本位这一传统的依赖和摆脱,地缘在古代政治格局中是一个影响非常大的因素,有时候甚至能够产生决定性的影响。
在这个问题上,李泰并不方便直接出面,如果他的存在感太强,反而会增加萧绎心中的警惕、或者产生一些抵触逆反的心理,从而弄巧成拙、产生适得其反的效果。
眼下的他是比较需要南梁朝廷继续留在江陵的,因为之前在蜀中问题上同宇文泰之间小试牛刀的稍作碰撞,虽然暂时迫使了宇文泰稍作让步,但也需要继续加强自己在边事上的话语权,才能让宇文泰继续保持冷静克制、不要对自己动手动脚。
南梁这个小朝廷在江陵和在建康,荆州总管府对此能够产生的作用自是不可同日而语。人间世事是一个局,李泰作为东南军府首领,起码在眼下是跟萧绎之间产生了某种可以说是一荣俱荣的奇妙关系。
他需要把萧绎圈养在自己这个池子里,才能确保在西魏整体的战略层面上享有足够的话语权。
而且有着这样一个近在咫尺、触手可及的外部战略目标,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内部矛盾。北齐高洋为啥这几年跟吃了枪药一样逮谁揍谁,还不是内部矛盾不好解决。
所以当收到刘广德将要向之引见张希这个南梁外戚的时候,李泰也是比较上心,原本还打算留在兴州等待蜀中进一步的情报消息,但在得知此事后还是提前返回,来到樊城接见这一行人。
“南国寒士张希,拜见太原公李大将军!”
张希一路风尘仆仆的在刘广德的引领安排下来到樊城,当见到李大将军的时候顿时也面露倍感惊艳之色,旋即便低头作拜,恭声说道:“太原公贤声令誉久有所闻,今日幸见,当真金骨玉质、天人之姿!惭我形秽,实在羞与对陈……”
张希出身范阳张氏,在南朝虽然不比王谢那般一流高门,但也是传承自西晋司空张华的世族名门,又与萧梁皇室联结姻亲,当然不算是什么出身寒微之士。
但就连出身琅琊王氏的王褒都要谦称自认为常山公家奴,他们这些南朝世族们不该倔强的时候,从来也不头铁。
所谓的誓保家声、不惧一死,虽然有,但不多。他们只是在一些特定的规则里强大,遇到不讲规矩的人,便能柔滑的摆出任何姿势和形态。
“张侯不必多礼,你是刘郎引来,刘郎则是我相知颇深的好友,既然同来,自当尽情款待。”
李泰垂眼望着摆在案前的张希笑语说道,顺便抬举了一下刘广德。
这个年轻人早在第一次来到沔北受到李泰接见的时候,便流露出想要向北面靠拢的意图,之后又在李泰的指导下编撰了《南阳时萃》这一本江陵人士上坟指南,许多江陵都是受其引介前来沔北,可谓是发挥出了巨大的统战价值。对于这样的人,当然要予以礼待和重视。
刘广德听到李大将军这么说,顿时便也激动得脸色潮红,连忙站起身来向李泰详细介绍一下张希如今在江陵的处境和此番前来拜见的目的。
虽然自身的困境和目的被这么直白的讲出来,让张希颇感羞涩,但说都说了,便也忍住心中的羞涩,一脸沉痛的叹息说道:“北虏、侯贼南来,祸我家国,社稷板荡,亲属离丧,希恨无伟力拯救家国,苦行乱世之中,自谋乏计……”
每一个到北边来拜访自己的南梁人士都会准备一套类似的说辞,李泰也已经听得有点麻木了,张希这一番话的动人程度只在中等偏下,所以他连表情都欠奉。
“明珠蒙尘、贤能离乱,乃是世道不幸!尤其张侯这等名门高足、身怀忧国忧民之计的贤士,更加不该沉沦苦难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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