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433节(2 / 2)

李泰望着沉默不语的于谨又说道:“我知在常山公眼中,我大概已经是国之乱臣、社稷巨奸。但公等不告而入、夺我州事之际,我却仍在为国开疆、扬威淮南,甚至就在归途之中,都是先将梁国郢州攻定、封锁江道之后,才来石城料理余事。

今我舟骑雄盛,江陵已成瓮中之鳖、待死而已。即便是常山公不欲与我相善,仍然鼓动诸路人马与我互斗,我自拥地利,败尽诸军也能不误灭梁。唯此数万关中儿郎自此以后将要长埋荆襄之间,关西父老或是恨我入骨,但却难能报复。而常山公先撩起事端,又昏聩事败,则必身死族灭矣!”

李泰归途之所以选择沿江而返,就是为的汇同夏口等诸路人马围攻南岸的郢州城,各种手段齐出,只用了两天时间便攻克郢州城,生擒郢州刺史陆法和。

当被于谨分遣封锁江道的杨忠抵达鲁山的时候,正逢李泰胜师北归。杨忠见到本该受困在合肥的李泰竟然出现在此,而传闻中大军东去的荆州军于此竟然还有数万之众,心中自然明白了。

所以也没用李泰多么用心的说服,杨忠自然便倒戈过来,毕竟拼他也拼不过,而且李泰对江道的封锁要比他设想的还要更彻底。

于谨听到李泰这么说后,眸光又黯淡几分,沉吟片刻后他才又说道:“太原公人事预谋极深,南来之众必然多有你的内应。即便我不作配合,你也大可不必杀尽诸军,能够从容收复。之所以必须要我出面配合,也不过是给群众寻找一个推诿的借口,诸方之罪、罪我一身罢了。”

李泰听到这话后便干笑两声,话要说的这么明白那就没意思了,这么大一口锅,你这个柱国不背,换谁谁不得压死?

但他还是正色说道:“凡所披甲南来之众,谁又不是志在开边扬威的国之忠勇?常山公于事已经亏败难振,又安忍陷之后顾无路?我与公并无私仇,而今结怨也非我本意。

我本就是国中授许的关东道大行台,关外诸事尽归我视察。常山公染疾于身、不能视事,但国之重谋却不可就此废止,我今归来继事理所当然,诸将唯受命而已,所欠者公之一纸。”

听到李泰早已经将收拾残局的方案都想好了,于谨又不免暗觉胸口隐痛,再想到南出武关以来便处处受制于人,到如今更是直接被擒获,心中充满了无力感和挫败感。

好一会儿之后,他才涩声道:“如此周详的人事布局,绝非仓促可就,太原公究竟何时有此谋算?”

“大概是当年邙山战败、撤往潼关的途中吧。”

李泰听到这个问题,心中也不免生出几分沧海桑田之感,于是便随口回答道。那是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满脑子都在想着该要如何在这乱世中活下去,却没想到有一天真的能达成如今这样的局面。

“当、当真如此……”

于谨听到这话后顿时便也瞪大两眼,口中又颤声说道:“所以当年太原公自潼关投书行台,便已经有了后续谋计?”

李泰见于谨一副震惊不已的样子,不免也是一愣,我不过感慨一下自己的青春、随口装个逼,你不会是真信了吧?老子再怎么深谋远虑,那么多年前也不能就想到要在这里挖坑埋你啊!这老头莫非受不了打击,把自己郁闷傻了?

无论如何,于谨眼下也没有了别的选择,李泰按在他头上的锅,他不顶也得顶。要配合着李泰将诸路人马逐一接掌过来,纳入关东道大行台的调度之内。

原本这关东道大行台只是敷衍李泰的安排,但却防不住其人有能力将之转虚为实,而当李泰开始切实行使行台权力的时候,那究竟是关东道还是山南道也就没有太大的区别了。反正敢于提出质疑的,不久之后肯定也都得跟于谨蹲一块儿养病。

第0820章 擒获萨保

惊心动魄的一夜很快便过去了,晨光稀薄时分,分散在周边的部伍陆续向此而来,这当中最先抵达的便是韦孝宽。

韦孝宽率领数百轻骑快马加鞭的来到这城戍门前,当见到占据城防的乃是李泰所部荆州军,他心内也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

自从年初在长安城与李泰深谈一番、彼此达成共识和默契之后,韦孝宽也一直在期待着李泰所预谋的大事。在同州接到出兵的通知之后,他便派遣部属先一步将消息向沔北传达,希望荆州总管府这里能早作准备。

但他知此事的时候,宇文护早已经先一步出发抵达了沔北。正当韦孝宽心自惋惜东南大好局面恐将颠覆之后,又从冒死入军斥责众将的李礼成那里得知李泰仍有后续计划。而后行经蔡阳城的时候,又从那里得知更准确的计划。

尽管如此,韦孝宽心内仍颇为忐忑。几位柱国当中,于谨虽然不以威猛著称,但兵法韬略可以称得上是最为高明者,即便是李大将军早有准备,胜负如何也实在难料。尤其眼下已经是到了国门所在,一旦不能速战速决,都会对后续的计划造成极为严重的恶劣影响。

因此韦孝宽这一夜也是过得很不踏实,几乎没有入睡,天还没有亮便带领亲信出发南来想要尽快知道最终结果如何。

得知韦孝宽到来,李泰也连忙阔步迎出,走上前来笑着对翻身下马的韦孝宽笑语道:“此间业已事定,有劳韦公了!”

自李泰口中听到这话后,韦孝宽也终于松了一口气,旋即便又摆手道:“我一路行来虽然也有心劳忧虑,但也只是庸人自扰。诸事皆太原公预谋执行,我又安敢居功,只盼能在太原公统率之下直破江陵,为弥补南北大裂效力!”

讲到这里,他又转问道:“常山公眼下安在?他肯不肯为收定群情?”

李泰闻言后便点点头说道:“常山公尚识大体,并没有因为一时失算而乖戾自弃。稍后诸军聚集之时,还要有劳韦公出面接引安抚一番。”

临阵换将对大军士气总会有所损伤,更何况李泰本就是用的非常规手段取代于谨。

他这么做的底气也在于荆州本身就拥有非常可观的武装力量,可如果南来诸军军心太过涣散,还要分心监察控制,也是不利于针对江陵的进攻。所以最好还是要维持一个和平交接的表象,至于内里这些肮脏的权斗也没有必要让诸军将士知晓。

一个上午便有数支队伍、足足八千多名将士先后抵达石城,由此也可见如果不是李泰直接在城防上动了手脚、最短时间内将于谨控制在手,等到这些人马陆续赶来,一场大乱斗那是在所难免的了。

昨夜战斗虽然只是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但是也有一些风声向周围传播,尤其足足三万多名荆州军水陆将士突然出现在此,也让诸军将士们惊疑不定。

不过有韦孝宽负责出面招引安置他们,这些将士们才稍微安定下来,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心虚。因为他们此行就是为了抢夺荆州军攻略江陵的机会,而李大将军又向来姿态强硬,如今被捉个当场,各自不免也都暗自担心或会遭受责难。

不过好在李泰也并没有露面训斥诸将,反而命人将停泊在汉水边上的舟船中所运载的粮食搬运下来,按照诸军人数比例分发下去。

由于荆州粮草军需都被李泰给提前打散了分布在诸州郡之间,他们这些入境人马既要筹措给养、还要保持高速的行军,数日时间下来也都是饥一餐饱一餐的,这会儿终于有了足够的粮食供给,自是群情振奋。

傍晚时分,当诸军营地中都升起灶火炊烟的时候,李泰与于谨一同出巡诸营,并且公布了他们南来诸军要接受李泰的关东道大行台节制的消息。至于原本的大军统帅于谨,则因为突发疾病,暂且只能留在石城养伤。

诸军督将们得知这一情况后,心内自然感觉有些古怪。可当看到常山公于谨正自灰头土脸、一脸倦色的跟在李大将军身后不发一言,他们也都识趣的闭上了嘴巴,不敢多问。

至于那些诸军军士们,则就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心里还隐隐有些高兴。

虽然常山公于谨在国中也是劳苦功高、战功赫赫,但跟近年来风头正健、屡破强敌,几乎保持着全胜战绩的太原公李伯山相比,还是略显逊色的。而之所以要加上一个“几乎”,输掉的那场阵仗也是十多年前的邙山之战,太原公作为常山公部将一起被东贼打得狼狈逃窜。

就算抛开过往战功事迹不说,好歹太原公也是此间的地主,这不刚一当上主将,大家立即便有了饱饭可吃,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于谨本就是被李泰胁迫着一起出城抚慰诸军,出城溜达一圈见到众将士们都平静的接受了这一点,甚至有些不擅长掩藏情绪的军士还略露窃喜之态,心情不免更加的恶劣,返回城中后竟然真的头昏脚沉、病卧不起了。

李泰在石城这里招聚安抚中路诸军,与此同时派往其他各路的使者也都在第一时间出发了。而率先抵达的,便是距离石城最近的武宁了。

武宁地处襄阳和江陵之间,即就是后世的荆门市,位于江汉平原的北部、荆山南麓,也是南北两地之间为数不多的形胜之地,并且成为南梁雍州与荆州的分界线。

原本武宁是掌握在江陵手中的,毕竟梁王萧詧在同江陵之间的较量中本来就处于一个比较弱势的地位。但是之前李泰直接派遣梁士彦出兵入驻武宁,以保持对江陵方面的军事震慑,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只不过眼下的武宁情势又发生了新的变化,原本驻守于此的梁士彦所部荆州军被驱逐到了城外,驻扎在荆山山野下。入据城池的则换成了宇文护、李穆所率领的关中南来之军,另有梁王萧詧所属的襄阳部伍傍城扎营,形成了完全主客异位的局面。

在这几路人马当中,梁王萧詧对于进攻江陵的心情是最为急迫的,所以当侯莫陈顺抵达襄阳表示要梁王率部南来助战时,梁王几乎无作任何犹豫便尽起襄阳人马南来。

但他心情虽然急迫,但是话语权却并不高,真正决定大军行止进退的乃是前锋主将宇文护。而在沔北受到教训的宇文护眼下也是谨遵于谨的指令,自知战阵攻讨非己所长,因此在进驻武宁后便并不急于南去与梁人交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