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468节(1 / 2)
萧渊明也自知他这个新君是个什么成色,以及国中群众想必对他都没有什么好感,所以倒也比较安分的听从太尉王僧辩的安排,并不急于标新立异的体现出自己的存在感,只是在内苑中深居简出,也并不怎么接见朝臣和将领,军政诸事仍然委于王僧辩,很有一个作为傀儡的自觉。
尽管萧渊明很安分,但也无改南梁被北齐摁头羞辱的事实。尽管众将士对于元帝一系也谈不上有什么深厚的感情,但也并不意味着他们就要欢迎接受北齐强派给他们的这一个皇帝。
所以自从萧渊明入国以来,南梁方面重要的军政人事基本上也就停滞了下来。包括王僧辩这个主持大局的人也自觉理亏,没有趁势进行什么大的动作,仅仅只是督促豫章方面派遣人马南下平定不肯恭从朝廷命令、仍在岭南作乱的萧勃。
至于说北齐之前所提出的双方合力攻夺回合肥,王僧辩也并没有再提这一茬。
因为他也很清楚,即便是眼下收复合肥,除了更加触怒李伯山、将其山南势力重新吸引到淮南来之外,对于南梁本身的处境不会有太大的改变。
北齐嘴上说攻夺回合肥之后会交给梁人镇守,但且不说齐人会不会遵守约定,即便是交还合肥,眼下南梁也没有足够的兵力驻守于合肥。
与其妄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事情,还不如将目标放的更切实一些。此番北齐直击秦郡,同时还派出一路人马自历阳过江,骚扰姑孰等地,使得王僧辩投鼠忌器、不敢将建康援军大举增援。
之前北齐提出只要他们同意萧渊明归国继统,便会将他们所占据的江北诸镇尽数归还。所以在萧渊明渡江登基之后不久,之前围攻广陵的齐军便也撤离,解除了对广陵的围困。
但是齐人这一次的信守承诺并没有让王僧辩多感欣慰,反而是更加的郁闷起来。因为广陵解围与否,对他而言根本就没有太大的关系,只是让京口方面的陈霸先压力骤减,不必再承受齐军的压力。
可是陈霸先在萧渊明归国继统这件事情上与王僧辩本就分歧极大,哪怕是王僧辩迫于北齐的压力答应了北齐的要求,陈霸先仍然屡屡表示不赞同,双方几番遣使往来,对此始终没有达成一个共识。
结果到现在所有的压力和诟病都是王僧辩承受了,反倒是一直嘴硬不肯赞同的陈霸先获得了好处,这换了任何人想必都有点接受不了,更何况王僧辩本来也算不上是什么心胸豁达之人,一想到这一节心中便愤懑不已。
除了广陵和合肥,历阳也是对江防意义重大的一座城池,而且距离江边更近,布防起来更加方便。因此这段时间王僧辩也一直在通过萧渊明和与之一同归国的几名文武属员,向北齐提出归还历阳的要求,毕竟历阳也属江北重镇,同样也在之前约定应当归还的范围之内。
不过当王僧辩表态暂时不打算进攻合肥的时候,北齐诸路大军也已经撤回其国,仍然留在淮南地区的齐人们则诸多推脱,表示这件事不是他们能够决定的,只能向国中进行请示。
如此往来交涉,尽管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但归还历阳一事仍然没有取得什么实质性的进展。
中秋前后,江东各地也都进入了秋收期。
之前侯景之乱给江东民生带来了极大的破坏,仍然能够维持正常耕作生产的地方本就不多,再加上地方豪强势力趁乱兴起,南梁这个小朝廷也迟迟没能建立起一个可以正常运作的财政赋税体系,随着田地里禾谷渐熟,围绕着粮食的纷争也变得激烈起来。
随着秋收开始,每天都有大量的奏报文书涌入建康城,要么是诉苦求粮的各地驻军,要么是控诉军士抢收霸占粮食的各地官员,诸种纷争,乱成一团。
对此王僧辩也是无可奈何,如今的他政令不出建康,受迫于北齐而迎立萧渊明之后,威望更是大损,即便想要平息纷争、扭转局面,那些远离京畿的诸方势力恐怕也不会听从。
国中的各种纷争已经让王僧辩颇感焦头烂额,而当其自身的利益也受到侵夺损害的时候,便就更加的愤怒不已。
今天王僧辩的兄弟、出任吴郡太守的王僧智便使人前来报信,驻守京口的陈霸先纵容部将侯安都等深入吴郡境内掳掠劫粮,不独扰乱吴地的安宁,更是从吴郡掳走了数量颇多的粮食。
“岂有此理!陈霸先自诩忧国忧民,屡讽朝廷世道,为何竟然也纵容部曲做贼?偌大淮南,已经不足张扬他的威风,还要南下三吴暴逞淫威!”
之前的纷争已经让王僧辩对陈霸先心存成见,此时听到这一消息,王僧辩心中的怒火顿时暴涌出来,忍不住便拍案怒喝道。
秦州刺史徐嗣徽的族弟徐嗣先乃是王僧辩的外甥,心中也早对陈霸先有所不满,此时听到王僧辩作此忿声,便也连忙说道:“此徒所以日渐骄悍难驯,因欺阿舅仁厚宽和!之前勾结魏人进谋广陵,已经有害国计,使我国都失陷于贼,如今又自命清高,不肯附就朝廷,但其实也不过只是奸谋内藏之类!
我听说陈霸先凭其进据广陵的地利,大肆招引淮南强徒为其党羽,秦郡豪强吴明彻之流尽为其爪牙耳目,乡里少壮俱献为用。当年此獠趁乱北进、回击侯景之时,已经拥众三万有余,今其势力又跨接大江南北,带甲之卒想必更胜从前,因其养军用巨,所以才掳掠三吴……”
听到徐嗣先这一番指控,王僧辩脸色也变了一变,沉默片刻后口中才冷哼说道:“如今国事艰难,我不忍再于内斗耗,所以对其才一再容忍!此徒仍不知觉,难道真以为凭其所部岭南杂乱之众便可与我沿江争胜?如今国中众多旧府元从、先皇肱骨,岂此吴兴下吏能敌!”
“群众自知今日国中谁为尊长,但骄悍之人却是最欠自知。太尉思谋深沉、以大局为重,但人心诡谲也不得不防啊!这油库吏镇守京口已有数年之久,往年是因与齐国交战激烈,不得不委以重任。如今新君既立,两国也冰释前嫌,若再将之放任重地而不加管制,终究不妥啊!”
徐嗣先见王僧辩如此态度,便又继续开口劝说道:“如今陈霸先趁其地利之便,上收淮南骁士,下掠三吴钱粮,长此以往更加势大难制。广陵、京口两大重镇决不可付于一人之手,陈霸先这种本非旧府至交的外人,也不宜久置外镇,以免做大成为强藩。那山南李伯山前叛故主,遂成大势,阿舅已经有所警惕啊!”
“李伯山是时势造就的英雄,岂是常人能够轻易描拓!不过你所进言也不无道理,广陵兵事既然已经停止,齐人不复围攻,自然也没有理由再留置太多人马,是应该分去其家更加需要的地方!”
王僧辩自不觉得陈霸先有取代他的资格和威望,不过随着北齐大军撤离淮南,陈霸先凭着广陵城也的确是收聚了许多仍然心向南梁的淮南人心势力,渐渐有不服朝廷管控之势。
他当然也不愿意即刻与陈霸先翻脸、彻底的决裂,但也有必要限制一下其人的势力,所以在沉吟一番后,他便决定以会攻合肥为名义,着员前往京口去,让陈霸先分遣一部人马到建康来听从朝廷调配。
通过这些人马的聚结调度,顺便也给江北的北齐驻军一定的压力,让北齐朝廷更加正视一下他所提出的归还历阳这一诉求。
同时也可以通过这一调令对陈霸先的心思试探一番,如若其人真的是要打定主意割据于京口,凭着势力横跨大江的优势而对朝廷的声令阳奉阴违,那王僧辩就要真的考虑一下给予陈霸先一些实际的制裁,而非只是简单的敲打震慑。
虽然说这样一来势必会对他们南梁本就已经很薄弱的实力再次造成一定的打击与损耗,但国难当头,一切都要以稳定内部、一致对外当先,眼下的南梁已经承受不起长期的山头内斗了!
第0889章 先发制人
京口城中,将士们勤修城防甲械,一派武备周全、随时都可投入作战的景象,相较于都下建康都大有胜出。
司徒陈霸先也向来都以治军英明、宽严相济而著称,就在不久前一批成功保卫住广陵城的江北将士撤回京口时,由于京中朝廷对此无作表态,陈霸先索性散尽家财、以钱帛犒奖这些功士们,也因此更得将士拥戴。
城府直堂中,一名亲兵匆匆登堂奏报道:“启禀司徒,那朝使江旰又在请见,恳求司徒能够放之归朝。”
直堂中陈霸先还没来得及答话,下方的侯安都已经先一步皱眉说道:“此徒奉奸命而来,意欲诱我精军入朝加以制裁,如今未加制裁、只是拘押,已经是主公仁慈,换了别者,怕是早就要杀此使徒、誓我义师,难道还要自投死路!”
这番话不只是在回答那名奏事的亲兵,更是在说给陈霸先听,而在这名亲兵入奏之前,陈霸先正自召集麾下几名心腹大将,商讨是否奉从朝廷的召令、派遣人马入朝听使。
听到侯安都这夹枪带棒的话,陈霸先倒也不以为忤,只是指着其人笑语道:“侯郎气盛性躁,偏执己见,不明白兼听则明的道理。你等几位,对此又都是怎样的看法?”
在场几人,除了侯安都之外,还有徐度和杜稜,以及之前驻守广陵、今早刚刚被轻舟召回的周文育。这几人是从陈霸先旧年还在岭南的时候便先后投入其麾下的部将,如今也是陈霸先引为心腹臂膀的亲信,每与相谋军机要务。
说话间,陈霸先又将视线转向了在座的徐度。徐度要比侯安都年长许多,性格也比较为稳重,可谓是智勇兼具,自从投入陈霸先麾下以来便多有建策,陈霸先也将之引为谋主,许多事情都要听取徐度的意见。
徐度迎着陈霸先的视线沉声说道:“之前主公禀于忠义,力谏不可迎立贞阳,与王太尉间隙已深、相疑颇久。况我二镇俱得,势壮于北府,恐怕将会更加的不为王太尉所容。
诚如侯郎所言,朝廷此番遣使来索要人马,只是为的削弱我北府兵力。无论主公应或不应,也都难释王太尉疑心。以人之刁难作我之两难,徒劳心神而已,既然已经不是同道,早作别计才是智者所为!”
一旁的周文育闻言后也点头说道:“某等追从主公激战数年,才定交州岭南诸方之乱,于国不可谓无功。北进以来也一直未暇闲坐,先后与诸方强寇交战,将士热血洒于江海,但却仍然被人目为异己,实在是让人寒心!
国难当头,唯有以武定邦,讲到披甲杀敌,某等又何惧这些江陵旧徒!王僧辩自弃江陵余泽,以梁国大位结欢北虏,天下皆知其叛主媚贼,此天授机宜欲使主公夺符承运。某等岭南旧徒,当然也是乐从主公显达都畿!”
相对于徐度所言,周文育的回答要更加的直白,饶是陈霸先城府深沉,一时间也不免有些尴尬。
他干咳两声后又叹息说道:“孝元皇帝虽非中兴雄主,但能策御群雄平定大乱,为高祖、太宗复仇,于国亦谓有功。王僧辩本其故僚心腹,非但不因孝元皇帝身死国外而伤痛悲悯,反而欺凌少主羸弱,举国媚强。我若同声从之,则江南忠义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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