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491节(2 / 2)

听到这话后,宇文护又皱眉沉吟起来,如此重要的情况他也不敢隐瞒,着员召来李弼、达奚武等人通知一番,旋即便又说道:“太原王师旅虽胜,想必也损失颇重,因闻关中纷乱而急于转进,也的确是略显急躁。不如先遣一部军众往弘农相迎,并资以物料助其军用,待其士伍休整一番后再请入关?”

众人闻言后,也都纷纷点头应是。他们眼下各自心情也都很纠结,随着李泰在河洛战胜齐军,外患已经不是首先需要面对的问题,内部的秩序调整却无从避免。

正如之前李植所作出的判断,他们这些困守潼关之人也不敢与新得大胜的太原王为敌,但是又担心太原王就此回到关中执掌大权后,或许会作出一些不利于他们的决策。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们当然还是希望能够稍作争取一个比较宽大的处理。

听到斥候归报李伯山属众万余、颇有败乱之相,可见河洛战事应该也只是惨胜。故而将之暂阻于潼关关前,待到彼此接洽达成一个诸方都能认可的共识之后再将人迎入潼关,也算是比较稳妥的做法。

于是宇文护便先安排一队兵卒运送一批物资前往弘农、算是释放一下善意,让李泰不要急躁进军,而他们众人则仍聚在一起商讨该要作何交涉。

毕竟每个人的处境和位置不同,需求也就不尽相同,在没有了大冢宰统合群众的当下,想要达成一个共识还是比较困难的。

然而当他们竟夜争论不休直至天光仍无定计时,随着朝阳逐渐攀高,潼关关城外突然响起了响彻云霄的欢呼声:“太原王威武!恭迎大王归国!”

第0940章 雄关难阻

从弘农到潼关的路途上,枯败的草木尽被积雪所掩埋,雪层上又密布着各种杂乱的踩踏痕迹,放眼望去一派凋敝凌乱的景象。

李泰在队伍中策马而行,思绪却是飞回了多年前自己同样行走在这条道路上的情景。

那时的他刚刚来到这个世界,便遭遇大军溃败撤往潼关。虽然如今的时令风物不同于那时,而原本他所骑乘的那头瘦驴也换成了如今胯下神骏威武的名驹,但氛围上还是颇有类似之处。

之前的他因为担心关中的情势继续转劣,没有等待大军同行,只率两千精骑先行一步,通过新安、崤坂一路西行。

当其部伍翻越崤坂、进入弘农地境时,沿途便不断的有溃乱卒众加入进来,这些人多是之前在弘农被冲杀溃散的败军之众,因为没有物资给养的维持也难远遁他方,只能游荡在弘农周边,又恐贼师未去而不敢前往潼关,直至李泰率部抵达此间,他们才争相依附而来。

从崤坂到弘农这一路上,单单陆续依附而来的军众便达到了大几千人,由此亦可推想当日交战溃败之混乱。这些人员多是饥寒交迫、状态堪忧,李泰所部精骑所携带辎重本就不多,随着依附而来的军众越来越多,也难以立即给以救济,只能率领着这些卒员一起奔赴潼关。

因受这些败军之众凄惶情绪的感染,李泰也不由得回想起自己当年败逃潼关的经历。只不过那时的自己也是这败逃群众当中的一员,同样随波逐流、身不由己,而今自己却成了这些军众们心目中的大英雄和大救星,行途中各种称颂声不绝于耳。

这些人殷勤的恭维,以及那满眼的期待,也让李泰尤感他肩上的担子越发沉重。当年的他还在困苦于如何融入这个时代,如今所要考虑的却是自己要将这个时代引领到何方!

“阿郎,潼关到了!”

前方探路的李去疾策马归队,来到李泰近前向他汇报道。

李泰听到这话,一时间更生恍如隔世之感,他先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抬眼望向前方的潼关关城。此时的关城上下旌旗猎猎、甲士如林,将士甲刀在朝阳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李泰看看戒备严整的关城,又看看周围那些徒卒们渴望的眼神,他抬起手臂遥遥向关城一指,口中沉声说道:“告城中将士,孤无负关西父老所望,携众离散儿郎归国,关城守卫,速速出迎!”

“太原王济危救亡、凯旋至此,关城守卫速速出迎!”

周遭将士们纷纷昂首向对面的关城呼喊,而关城上下阵列分明的守卫们听到这话后,各自也都面露激动之色,但因军令所限,一时间仍然未敢踏出阵势、向前迎接。

“白水乡徒同去百员,阵死廿三,太原王招归卅五,城头可还有乡亲?忍将儿郎拒在关外?”

除了那些激动人心的报功声之外,另有许多败卒向着对面战阵喊话,那些凄楚沙哑的声音听在一众九死一生撤回潼关的将士们耳中,一时间也是倍感心酸。

终于有人忍不住丢弃手中的刀枪,口中大声呼喊道:“太原王破敌扬威,某等败退之众安敢拒迎!”

在各种呼喊声中,也不乏将士直向太原王所在奔跑而去,急切的呼喊询问道:“请问大王,我甘泉乡徒们可曾得救?”

关城上几名督将原本还在纠结于是否要遵守军令继续据守城中,可当看到城前阵仗已经不复严整、军卒们纷纷离阵出迎,于是各自便也都将心一横,着令军士们放下兵器、列队出迎。

原本经李弼、达奚武等诸位大将巡察布置的潼关关防,随着太原王师旅的到来很快就土崩瓦解。

当城主府中的宇文护等人闻讯赶来的时候,便见到原本应当守据在防线内的将士们早已经开门出城,队列于太原王阵队前施礼相迎。而李泰则在前后亲兵的簇拥之下,整个人都沐浴在朝阳中,神情冷峻严肃的向着城头处望来。

“太原王得胜归国,并在沿途救济诸多亡散之众,于情于理不可轻慢,的确应当出城相迎。”

李弼望着这一幕也是沉默许久,而后便向着其他同样神情黯淡且尴尬的将领们摆手说道,然后自己率先走下关城城头,抬手屏退身后跟随的亲兵,来到关城城门前垂首而立。

其余众将见状后,也都各自收拾心情,跟随在李弼的身后站立在关前作恭待状。

这时候,李泰才在前后将士们簇拥欢呼之中策马来到关前,一直等到李弼上前一步抬手为其执住马辔,李泰这才翻身下马,面对诸将的作揖礼见无甚回应,视线在众人脸庞上划过一遍之后才最终落在宇文护脸上,口中则沉声发问道:“大冢宰灵柩何在?”

“在、仍在城中,城主府正堂内。”

宇文护已经被瞧得额头冷汗直沁,听到这问话后绷紧的心弦才骤得一松,忙不迭欠身恭声回答道。

李泰闻言后便微微颔首,转头示意自己的亲兵入前接替仍在为自己牵住战马的李弼,然后抬手向李弼略作虚引,示意他和自己并行入城。

李弼见状后便也走上前来,落后半个身位的与李泰一起走入城中。其他众将也都跟随在两人后方一起入城,而宇文护则疾行两步,紧随在李泰身后侧着身轻声道:“主上病情危重之时,仍然憾言未能亲见伯、大王……”

李泰对此恍若未闻,只是阔步直行,宇文护见状后便也只能讪讪住嘴,本来颇有希冀的眼神又逐渐黯淡下来,垂首默然随行于后。

城主府正堂中,李泰登堂后先是向着摆在堂中的宇文泰棺椁深作一拜,后方众将见状后也都跟随其后深拜于地,等到李泰站起身来的时候,后面将领们本待也跟随起身,却见前方李弼等几人仍然拜伏不动,本来已经挺起的上身便又连忙伏低下去。

“梁郎你来,大冢宰使你传我何令?”

李泰站起身后,又抬手将随军至此的梁睿招至近前,向他发问道。

梁睿闻言后便又连忙将大冢宰之前的命令再转述一遍,等到他讲完之后,不待在场其他人发声,李泰便先叹息道:“得令之后,我即刻引部奔赴河洛,本以为可与诸位相会宜阳,不意潼关乃逢,事竟至此,诸位何以告我?何以告大冢宰?何以告抛尸于途的师旅儿郎?”

听到李泰这咄咄逼人的问话,尽管宇文护也明白如今大势已去,但他作为宜阳方面的主要决策者,也是忍不住小声辩解道:“启禀大王,宜阳撤军事出有因。卑职等奉大冢宰遗命,确有固守宜阳以待援军之意,但、但大宗伯,与大司马却先……”

他这话一出口,李泰眸光顿时变得更冷,他行至宇文护面前,垂首望着其人沉声道:“请问中山公,此二位大冢宰遗命授何职守?当时引众多少弃城而走?”

“这、这……”

宇文护听到这逼问顿时有些语竭,而当其左右张望想要请当时商议众人声援撤军非其一人之计的时候,旁边柱国达奚武突然开口说道:“大司马等离军之前,我亦曾与议,当时大冢宰病情垂危、不能视事,因恐国中滋生纷乱,大宗伯与我皆谏言大司马速速归国入朝镇抚群情。当时宜阳情势仍然严峻,我自请留守军中,大司马等西去何事则所知不深。”

“大司空,你怎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