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603节(1 / 2)
斛律光自知单凭都畿当下所拥有的卫戍力量,一旦魏军当真要大举向邺都发起进攻的话,未必能够守卫得住。而一旦都畿失守,则到时候整个河北恐怕都将不为北齐所有。
尽管在他们这些晋阳勋贵眼中,晋阳才是立国之根本,但是河北这个钱粮大仓库同样也很重要,因此斛律光一直都在提议要将河北州郡地方武装力量集中到邺都来,用以应对后续的战事。
高湛对此自然也是乐见的,眼下战况紧急,邺都情况本就不够安稳,再加上皇帝不到邺都来,高湛便是邺都真正的老大,当然也希望能够借此将河北的钱粮人物统统都集中到邺都、纳入到自己的掌控中来。
河北世族或因西魏李伯山出身陇西李氏的缘故,而对西魏并没有太多妖魔化的认知。但是陇西李氏的影响力也远不足以下沉到河北州郡乡里,因此一众河北豪强们也都普遍担心西魏大举东侵或许会破坏当下北齐内部已经稳定运行不短时间的利益结构,故而也都积极的响应号召,纷纷率领部曲子弟入援都畿。
毕竟北齐的民族政策上层再怎么分裂拉跨,但是其统治终究还是要扎根州郡乡里的社会结构,乡里豪强们仍然是这一个统治模式的受益者与支持者,并不是简单的鲜卑人当兵、汉人种田可以涵盖的。
所以在之前的一段时间里,陆陆续续有地方武装力量向邺都汇聚,使得邺都的卫戍兵力达到了五万余众,数量已经变得颇为可观。
但是无论任何情况,人一多纠纷就会更多、问题就会更加复杂。之前的邺都虽然力量比较薄弱,但声音也并不驳杂。可是如今随着聚集到邺都的各方力量增多,诸方人员也都希望能够发出代表自身利益的声音,声音一多,那情况自然也就变得纷乱了。
当然,眼下国中有什么纷乱都是次要的小事,最重要的还是同心协力、一致对外。尤其是随着西魏针对河洛地区所下达的最后通牒传到邺都之后,使得原本有所缓和的局势瞬间又变得紧张起来,不乏人暗中猜测这是否意味着谈和已经宣告破裂、西魏眼下侵占河洛、下一步便要大举进军邺都?
民间对此有怎样的看法与传言暂且不说,如今邺都上层、真正有决策权力的权贵们对此是何看法、有何决定才真正决定了下一步的事态走向。
在奉命返回邺都之后,斛律光大部分时间都留在城外的军营中,与众将士们同宿同休,只有偶尔需要入朝参加什么重要会议、或是家人奏报有重要的家事需要处理,他才会返回城中,可谓是尽职尽责。
今天斛律光巡营结束之后返回大帐之中不久,便有城中家人入营来告有贵客登门造访,乃是长广王门下高元海。
斛律光得知此事后略作沉吟,便卸甲换上了一身时服,率领一队亲卫离开军营返回城中自家府邸。
“不告来访,请大将军恕此叨扰之罪。”
早已经等候在府中前堂的高元海在见到斛律光后,便举手作揖笑语说道。
斛律光摆手示意高元海不必多礼,旋即便一起归堂坐定,而后才又发问道:“高散骑今日登门,未知有何见教?”
高元海闻言后便不问反答道:“大将军可曾听闻近日河洛方面最新变故?羌人越发嚣张,竟欲彻底侵占我河洛之地,要将吾国势力强逐于外!”
如此重要的事情,斛律光当然不可能不知道,事实上他也正在为此忧扰犯愁、思忖对策,但是省中仍然没有为此召集群臣商讨此事,所以也就没有机会表达自己的意见,此时听到高元海作此发问,他自是没有耐心听对方继续卖关子,直接便发问道:“是否相王对此已经有了应对之计,着令高散骑前来传达?”
高元海闻言后便摇摇头,旋即便叹息道:“眼下双方和谈未已,使团尚且还滞留魏国境中,是战是和也难决于相王心意。只是相王闻听羌人如此桀骜行迹之后,心内着实愤慨不已,故着卑职如此,请问大将军对此是何看法?”
斛律光闻言后便眉梢一挑,他在一干晋阳勋贵中都是偏重于进取的,心内对与西魏和谈一事都有些不愿意,只不过形势所迫、出于大局为重,所以才没有发表什么反对的看法。至于说对如今西魏越发咄咄逼人的态度,他心里自是愤怒不已、想要加以反击报复。
可是当话涌到嘴边时,他脑海中又是思绪一转,旋即便沉声说道:“相王对此尚且未敢置喙,我又安敢妄议国事,唯谨守本分、枕戈待命而已!”
第1188章 互为掣肘
斛律光本身性格算是比较纯粹的武人,在政治方面欠缺一个身居高位者该有的敏锐洞察力,但是他刚刚亲身经历了一场政变,心里多多少少也是受到了一定的影响,不再像之前那样直爽单纯。
当听到高元海说高湛都自知难以决定接下来是战是和的时局走向,却又来探听询问自己的想法,他心内也不由得暗生警觉,没有急于吐露自己的真实想法。
高元海听到斛律光这一稍显圆滑的回答,尽管并非他想要的答案,但还是拍掌赞叹道:“枕戈待命,当真可赞!正因国中有大将军这般忠勇为国、居安思危的勋臣大将,如今国运虽遭一时之困厄,但也不足为惧,总能得见转机!”
高元海特意来访,总不是为的专程恭维斛律光,在经过几句夸赞铺垫谈话氛围之后,他便又开口说道:“羌人之所以敢于如此骄狂行事,无非是认定我国眼下既无一战之力,又无一战之胆。但国人气魄之壮、又岂羌人能度?
楚虽三户、亡秦必楚!更何况今我国势只是一时有落,远不至于危亡难存。羌人作此羞辱,除了激发我国有志之士抗敌之心,于其有百害而无一利!
相王如今受至尊托付而执掌畿内朝纲,虽因身份所限而不便公然宣言抗魏,以免遭人抨议害盟误国。但其实当下情势看来,双方能够成盟的可能微乎其微。而且即便成盟,羌人又愿守盟到几时仍是可疑,毕竟此事亦有前车之鉴啊!”
高元海这一番话,斛律光倒是比较认同,他也认为所谓的和谈不应当作一个正经的事情去推行,诸如之前割弃淮南的决定,就有点过犹不及了。
虽然他也并不怎么将淮南放在心上,可是付出如此大的代价,却只换来一个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变化的局面,实在是得不偿失。最适合的做法,其实就是通过和谈而与对方虚与委蛇,不要进行什么实质性的讨论,只将此当作缓兵之计。
虽然想要达成这样的情况也有点困难,但这正是派遣使臣的意义所在,如果仅仅只是做一个往来传话的传声筒,那这使臣又意义何在?
不过高元海乃是长广王心腹,而斛律光也瞧出长广王与至尊之间隐隐有些不对付,因此在与对方交谈时,也并不急于表露出自己的态度,只是等着对方讲出来访的真实目的。
高元海见斛律光颇有几分油盐不进的样子,于是便又继续说道:“我今来访大将军,确受相王所遣。相王虽然限于当下情势,不便表露欲与贼战的态度,但其实内心中却是恨不得直讨贼国、杀光这些桀骜羌贼!
尤其当下羌贼作此威令,我若应从,则自此以后河洛将不为我有,此事实在是让人不能忍受!但想要挽回这一局面,便绝难通过乞求得来。尤其当下金墉、河阳俱遭围困,若不疾往救之,两地情势必将更加危急!”
“相王也想出兵奔救两处?”
斛律光闻听此言后,终于忍不住开口发问道。他这两天为此忧虑不已,所想的也是应该增兵奔救两处,但是由于眼下国中主流、尤其是皇帝陛下更加倾向于与西魏谈和,所以他也不敢轻易表态。
“为何不救?难道真要将此两处要地拱手让人?若真如此,则我国中一干自诩勇壮之类,又有何面目自立于世!”
高元海闻言后,当即便瞪着眼义正言辞的作此回答,但很快又面露无奈之色道:“只是如今国中畏惧贼势者不乏,能有破贼之雄壮气魄者却少。相王历数朝中群贵,所得唯大将军等数人而已。故而相王特着卑职来访,如若大将军肯南去奔救两处,则相王一定倾力支持!”
说话间,高元海便向下方招一招手,便有其随员搬抬着几个沉重的箱子登堂而来,当那些箱子被打开时,里面顿时便让人眼前一亮,只见里面赫然装满了色彩斑斓的金玉珠宝。
“高散骑这是何意?”
斛律光看到这一幕,当即便皱眉说道。
高元海欠身说道:“相王亦知此时派遣将士南去奔救河阳、金墉,将士们想必会心生畏惧而不敢上前。大将军虽气魄雄壮,但若无精兵强将随行、亦难成事,故而相王倾尽库藏家资,以助军用。大将军可以凭这些金帛礼币招募用事,一同南去击贼,后事大王亦必倾力相助,大将军可无后顾之忧!”
“相王、相王当真……”
看到那些闪烁着动人心魄的光芒的金银财宝,再听到高元海口中所言,斛律光一时间也不免大感诧异,这可实在是太不符合他心中对长广王的印象了,一时间仿佛如同做梦一般。
不过他也仅仅只是在一些事情上不够敏感,但却并非连正常人的智商都没有,在稍作错愕之后,便连忙起身摆手说道:“此事万万不可,纵然我要率领师旅南去驰援河阳,亦是身受君命国用,岂可私门生受相王如此丰厚礼赠!请高散骑归禀相王,好意心领,但实在不敢受此重礼,以免两相妨害!”
高元海见斛律光拒绝的如此坚决,便也不再继续坚持,而是又发问道:“那么南去救援一事……”
“来日省中若就此商讨,我一定秉直而言,若得差遣,则必不敢推辞!”
斛律光闻言后便沉声说道,这也正是他心中所想。
高元海见状后,也知今天怕是难以再达成什么更多的成果,于是便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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