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630节(1 / 2)
此时定州城东面的大营也受到了齐军的冲击,由于元景安自觉得很快便能入城,因此这大营扎设的本来也并不怎么牢固,而且营中多数都是河北各方豪强部曲,并非训练有素的精锐军众,骤然遭受袭击,混乱很快就蔓延开来。
经过一番奋战厮杀之后,元景安才率部杀出敌人的包围,并与留守营中前来接应的几百军众于定州城南汇合,两处军众汇合起来只有不足千人,至于营地中那些河北乡曲们早已经被冲击溃散、难以约束集结。
“速速上马,撤离战场,汇合后师之后再来报仇!”
元景安见到将士们一脸疲惫,且不乏伤员,而敌骑却又向此威逼而来,于是便又下令道,趁着那些惊逃河北乡曲们还在分散敌军的注意力,准备先行撤离战场。
由于营地遭袭,战马惊逃,于是许多将士便也只能双人一马,尽快脱离战场再作别计。由于定州城南数千河北乡曲惊逃各处,加上定州城内守军兵力也并不充足,并没有及时构建合围,还是让这一支千余人马冲出了战场,向南面进行转移。
可是他们这里还没有逃远,旷野中便又出现了一支齐军精骑,一直等待在此拦截魏军退路的高长恭率部冲出,直向这一支魏军败师冲杀而来,不乏魏军将士看到这一幕后,口中发出一声悲呼。
“尚可一战者速速下马,河湾列阵,伤员继续南逃!归告主上,元景安大意轻敌,致有此败,有辱军威,唯死战谢罪!”
元景安眼见难以撤离,当即便翻身下马,与之同乘一骑的乃是虽然突围出城却身负重伤的崔弘度。
崔弘度趴在马背上,探手想要抓住元景安,却被元景安一把将他的手拍开,旋即便笑骂道:“壮烈儿郎,勿为此态!某旧年出入关西,昧于忠义,后自九曲城为主上所执,屈节求生,深蒙主上信重、多加重用,可恨福泽浅薄,未能追从主上兴创盛世。大功垂成,岂可再折节为反复丑态?今日死战于此,尔徒归后,需谨记来日为我等死士报仇!”
崔弘度闻言后目泛血泪,也不再多说什么,勉强握起拳头重重的捶了捶自己额头,然后便又紧紧抱着马颈。元景安用刀背狠狠抽打在马臀上,驱其飞奔而走,旋即转过身来,张弓射向急速奔近的高长恭一行。
高长恭本来就勇猛善战,又得到段韶悉心培养,此时率领一队精骑以逸待劳,围杀这些败逃至此的魏军军众自然不在话下,很快便将留在当场的魏军军士给冲杀的七零八落。
但是由于元景安与其身边亲兵们奋力射击之下,齐军当中也出现了一些伤亡,这自然让高长恭愤怒不已,几番挺槊向元景安刺杀过去。
元景安同样也不是弱者,早年高欢霸府勇将云集,他尚且都能脱颖而出,担任亲信都督,此时心存死志,更是将精妙的射艺发挥到了极点,几番阻退高长恭,同时还不误射杀其余齐军骑士。
当他一箭射出,再向腰后胡禄一摸却摸了个空,神情顿时一滞,而此时高长恭复又持槊杀来,元景安便将手中配弓一丢,口中大笑道:“来罢,助尔竖子成名。可惜,英名难久……”
第1245章 求诛得诛
定州城外一场战斗,魏军三千精卒自主将元景安以降几乎全军覆没,唯有崔弘度等寥寥几十名伤员得以突围逃回。另有之前归附而来的几千河北乡义,也都在齐军的围堵追剿之下逃散一空。
当这一消息传回邺都的时候,自然是令上下震惊,尤其李泰心中更是震怒不已。他自从执掌大军与东魏、北齐交战以来,都鲜少遭遇这样的大败,尤其是在局面大好的情况下,竟然以这样的方式遭遇如此惨败,一时间心情自是羞恼交加、五味杂陈。
正在这时候,皮景和自外匆匆行入,向着李泰禀报道:“启禀主上,儿郎们得悉元开府等受贼奸计所害,激愤之下,准备集结起来施加报复……”
此番遭受齐军诱杀的将士们多有三卫儿郎,他们的亲友如今也都在军中,闻知噩耗,心情自然也都愤慨有加。尽管那些元恶还在定州,但他们也有亲友留在了邺都,诸如赵郡李氏李祖钦的母亲、李泰那大表姐崔幼妃,如今便被安置在邺北宫中。
此时群徒激愤,自然想要即刻报复对方、发泄一番心中的恨意。赵郡李氏诈降设伏,而那些之前投降被俘、又与他们有着亲谊关系之人自然就成了合适的发泄对象。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李泰心知若不将军心人情加以合适的引导与宣泄,必然会令士气沮丧,而若是一味的打杀发泄一通,无疑也会给西魏在河北的统战与管制覆上一层阴霾。
略加沉吟后,他便对皮景和吩咐道:“告令诸军儿郎,不得擅自行动,血债必有血偿,我既在此,不需他们宣泄意气,各自归营,整装待发!”
皮景和闻言后便连忙点头应是,然后便匆匆退出去向那些已经按捺不住的三卫儿郎们传达唐王命令。
接着李泰便又召来韦孝宽,向他说道:“我即日便率军北进,邺城事宜便暂且委托韦公了。”
韦孝宽此刻也是神情严肃,闻言后便点头说道:“主上放心北行,此间事孝宽必料理周全,绝不容许会有什么反复之危!定州小挫,虽不足为惧,亦足为诫,大势未定,不可懈怠。”
听到韦孝宽这么说,李泰便也叹息一声,缓缓的点了点头。此番在定州战死的韦世康,便是韦孝宽兄长韦夐的儿子,他心中当然不怎么舒服。不过李泰的堂兄与从子也都有战死,眼下也就无谓互相安慰,积极迅速的去战胜对手、加以报复才是正计。
“此番战事,非止一时一处之胜负,如若处理不当,还会令河北士民心疑自远。当下邺城之中人情想必已经暗潮滋涌,行前我会再作一番宣告,具体的情势把握,便要仰仗韦公斟酌了。”
李泰又沉声说道,心内还在思绪转动,权衡细节。
他又与韦孝宽讨论了一下城防细节,同时着令卒员将城中一些北齐降人代表都召集起来。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约莫有百十名北齐降人被引至邺宫尚书省来,既包括祖珽等一开始便留在邺城的降人,也有之前潜逃乡里、之后又陆续返回之人。
这些人此刻也都知道了定州战事情况,此时被召入邺宫,各自心中也都忐忑不安,尤其看到那些怒视着他们的魏军将士,心情不免更加的惶恐,一个个额头上都是冷汗直涌。
待到一众人心怀惴惴的进入到尚书省直堂之后,李泰才结束了与韦孝宽的议事,与之一同来到直堂中。
“臣惊闻定州惨事,心中愤慨万分,奸徒如此作恶,实在令人不齿,臣与之势不两立,惟乞主上明鉴……”
李泰刚入直堂还未坐定,眼色灵活的祖珽便扑通一声深跪在地,口中大声呼喊表态道。
其他人见状后也都纷纷俯身作拜,各自发声控诉,极力撇清他们与定州人员的关系,唯恐遭受迁怒。
李泰心情本就不佳,这会儿脸色更是阴郁,他迈步走入堂中坐定下,也没有着令众人免礼,只是俯视着他们沉声说道:“自立志举义以来,便知此路艰难、成事不易,亦有捐躯匡道之心。兵行诡道,胜负亦是寻常,若因此便迁怒无辜,不免有失妥当,此事无关诸位,诸位亦不必仓皇自辩。”
众人听到这话后,绷紧的心弦才稍微松弛下来,旋即便又连连称赞唐王宽宏大量、明辨是非。
然而李泰却并没有因为这些人的恭维而心情好转,反而脸色一沉,挥拳砸在了书案上,同时口中忿声道:“我能辨是非,无需尔等为证,但尔等又是否能辨是非?此番军入河北,存义活人,不以杀戮立威,但能义气感召者,皆不欲用强伐之,或正因此,便有贼胆猖獗、包藏祸心者以为我刀不利、钝于杀贼?不知尔等可有此想,要不要见识一番我屠刀锋芒?”
“不敢不敢,大王仁义无双,贼子死有余辜……”
众人听到唐王语气转为冷厉,忙不迭又颤声回答道。
“胜败虽是常事,我将士轻信于人,故有取死之道。然此定州群恶用计亦非诡巧,只是欺我包容存活河北士民的用心罢了。齐主羸弱、难堪为敌,窃命伊始便伏我足下乞活求安,我士马精壮、以强伐弱,之所以不一鼓定之,只想凭此强盛庇护更多河北士民免于灾害。不料这一番用心竟壮大贼胆、欺我以方,是可忍、孰不可忍!”
讲到这里,李泰更从席中站起身来,绕至案前继续说道:“即日起王师兵锋所及,三召不至者,不复恤顾,敢以刀兵相阻者,杀!负义失信者,杀!反复投献者,杀!定州群徒用奸纵恶,我今亲往伐之,虽漳水倒涌,元恶不赦,三族俱刑!”
堂内众人听到唐王这杀意凛然的话语,心中也都是惊恐不已,同时各自也都不免对定州的高思好与赵郡李氏诸人心中大生埋怨。
他们纵然有为国捐躯的勇烈之志,大可与魏军激战一场,但今通过这样的手段纵然获得一时的胜利,却彻底的激怒了唐王和魏军将士,更大大堵塞了河北士民的归义空间,当真是死不足惜!
虽然说如今魏国来伐,但这些河北时流们倒是并没有太大的家国大防的抵触。
一则东西本就系出同源,分裂也不过最近二三十年的事情,二则唐王所出身的陇西李氏与一众关东世族本来就是关系密切,讲到彼此身份的认同更是远远超过了依仗鲜卑军团维系统治的高氏皇族,三则魏军进入河北以来也是军纪严明,鲜少有什么掳掠屠杀的行为,讲到对邺都市井闾里秩序的骚扰破坏,甚至都不如往年晋阳来的师旅和勋贵家奴们那么严重。
结果高思好他们弄了这么一出,直接将唐王给激怒,大大收紧了对关东世族的包容与关照,那一声声喝杀更是吓得他们心绪紊乱、脸色惨白。
看着在场众人各自神情惨淡的模样,李泰心内也是微微一叹,定州这一场惨败虽然令人恼怒,但也并不是完全的坏事,起码给自己、也给麾下众将士们提了一个醒,这是一场灭国之战,并不是到河北来郊游走亲戚!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