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650节(2 / 2)

当然骆超这些年也乏甚积储,花销靠的还是夫人从河北带来的财货。为了掩饰当下生活的窘迫,一家人甚至还特意赶制了一身新衣,待到换上新衣之后,夫妻俩便带着儿子骆提婆前往司马子瑞府上拜会。

司马子瑞虽然也是亡国之人,但是因其堂兄司马消难的缘故,入关后日子过得也还算惬意。虽然还没有入朝为官,但却直接在长安新城拥有了一座崭新的住宅,正好傍着司马消难家生活。

“长安城当真雄大气派,远胜邺都啊!可恨老物无能,入关半生竟无片瓦!”

骆提婆对于父亲的落魄至今不能释怀,找到机会便要贬低一番,骆超一开始还能凭着父亲的身份稍微震慑打骂一下,可之前父子俩扭打在一起他却没占到什么便宜,便让骆提婆对他越发没有了敬畏之心。

这会儿听到儿子的嘲讽,骆超也只是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不再说话。

一家人行入坊中,率先看到的便是门庭若市的荥阳公府。齐国覆灭以来,多有河北与晋阳时流来到关中,司马消难无论在东在西都地位显赫,因此许多来到长安之人便都纷纷登门拜访,这一点同高仲密府上访客云集倒也情况类似。

“要不要直接到荥阳公府上求见?”

骆超看到这一幕后心中便是一动,他如今年纪虽然已经一大把,但本质上也不过只是当年趁乱而起的一个陇边豪强,对人对事谈不上有什么深刻见解,否则也不至于像他儿子说的这般厮混半生却仍落魄。

他对司马子瑞一家谈不上有什么亲情,主要还是想要攀附权势,见到司马消难家门前如此热闹,当即便想入内攀附,除了心急之外,还有就是不舍得再另外置备一份厚礼。这一点吝啬短时的性格,他的儿子骆提婆倒是跟他如出一辙。

“还是先见阿妹,求其引见稳妥一些。”

陆令萱并不像丈夫这样糊涂,加上在高仲密府上已经吃了几次闭门羹,心中明白如果直接拜见这样当势门第只不过是自讨没趣。

于是一家人便绕过司马消难的家,来到其隔邻的司马子瑞家。司马子瑞家宅要比其堂兄府邸小一些,但也远比骆超在旧城的家院气派得多。当他们一家人来到门前的时候,顿时便引起了门内家丁的警惕打量。

陆令萱让儿子入前递上名帖,并对那仆员说道:“请入告你家主母,道是她阿姊并夫主、儿郎前来问候。”

那门仆上下打量这一家三口几眼,眼中便流露出了不屑之色。虽然他们一家人穿了崭新的衣袍,但当下真正尊贵的时流可不止一身华丽袍服,他们一家人步行过来,华车骏马俱无,甚至登门准备的礼货都要自己提在手中,没有豪奴相随,一看就有点打肿脸充胖子的意味。

“我家主公、主母俱不在家,并不方便接待宾客。客人如果有别的事情,请留帖于此,择日再来。”

门仆因知近来多有河北落魄故人来滋扰主人,心内自动将这一家人也归入此类,因此在接过名帖后也没有入府通报,直接回答说道。

“日前相见,约定来访,我们倒也没有别的事情,便且留此等候片刻。”

陆令萱闻言后便又说道,并示意儿子将带来的礼物送入门中,而自己也和丈夫一起举步往门内行去。

然而那门仆接过了礼物却不打算将他们一家放入门中,直接摆手说道:“主公行前未有吩咐此节,仆等实在不知如何招待客人。请暂止步门前,容仆等外出请示主人。”

于是这一家人便站在这门房一侧,而那仆人在将礼物收入府中后便也匆匆行出,往隔邻的荥阳公府而去,看来司马子瑞夫妻应该就在府上帮忙招待宾客。

可是这一等就从清晨等到午后,迟迟不见司马子瑞夫妻返回,甚至就连之前与他们接触的那名家奴也不见了踪迹。

骆超父子俩遭此冷落,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频频怒视站在一边神情窘迫的陆令萱。

陆令萱这会儿也是尴尬不已,忽然见到府内几名华服少年行出,她脸上顿时堆起了笑容,快步迎上前去并大声道:“同游阿郎还记得阿姨吗?去年你随你母往拜长广王妃时,我还在内府接待过你母子呢!”

几名少年当中一个便是司马子瑞的儿子司马同游,听到陆令萱这么说,倒是认出了这个阿姨,但旋即脸色一变,连忙摆手道:“你这妇人,说的什么胡话!今在大唐长安,哪有什么长广王!来人,快将这几闲人逐出!”

司马子瑞父子都在谋求出仕大唐,怎么可能跟这些旧年人事再有什么牵扯,于是司马同游抬手便吩咐家奴将这一家人给赶离自己家门。

“当真一门势利狗贼!贪我礼货,竟还作此羞辱!瞧瞧你,这是访的什么恶亲!”

骆超不敢在荥阳公家宅附近喧闹,等到走远之后,才指着自家夫人怒声呵斥道。陆令萱听到丈夫的训斥声,心情自然更加的恶劣,但也不敢反驳只是低头垂泪。

正在这时候,对面街中突然有一群人策马行过,队伍中一名骑士看了骆超几眼后便指着他喊话道:“足下莫非是骆超骆仪同?多年不见,足下安否?未知今在何处供职啊?”

“我不、认错……是、是,我正是骆超,足下是、是哪一位将军?将要何往?”

骆超听到旁人叫出他的名字,下意识摇头想要否认,但很快便又想到自己现在不用再刻意躲藏,于是便迎着对方望去,观其一众人员皆有颇为浓厚的行伍气,便回答说道。

彼此间交谈几句,骆超才知道这人乃是秦州人士,旧年也曾追从至尊偷袭晋阳,在当时见过骆超,又因彼此乃是和同乡,对其印象比较深刻,这才在行道上认了出来。至于他们这一行,则是要前往家居此坊的大将军毛世坚家中,贺其娶妻,所娶的则是一位旧齐高氏命妇。

骆超在街上与此人闲话几句后拱手作别,而后脸色又变得阴沉下来,口中忿忿说道:“区区毛氏小儿,如今竟也官爵显达。唉,英雄落寞,竖子成名啊!”

骆超当年与毛世坚的叔叔毛鸿显一起镇守边境,遭到东魏的进攻,结果毛鸿显战死,骆超则投降东魏,后来又返投西魏。这会儿听到一个小辈都已经势位显赫,而他却仍如此落魄,心里自然不是滋味。

一旁的陆令萱在听完丈夫与人对话之后,心中顿时便一动念,归途中思忖一番后便又对丈夫说道:“今齐国覆灭,多有关东贵妇沦落为奴而被押引入关。此间许多名臣功士想来也欲访名姝为婚,妾对诸名门淑女贵妇也颇熟悉,若能为牵引良缘,自然能够结下一份情义,或能有助夫主……”

骆超闻言后顿时便也眸光大亮,不再像之前那样对自家夫人满怀厌弃,而是连连拍手道:“娘子所计甚佳、甚妙!那些贼丘八因功骤贵,谁不渴望娶得良姝佳妇?有求于我,自当助我!”

不说那些贼丘八,就连他自己同样也是抓住机会便娶了虏姓名门的陆氏女子,对于这一类的心理自然知之甚深,便觉得陆令萱此计当真大有可为。

第1271章 渴居宰执

随着时间进入二月,朝廷各种庆典仪式也已经陆续结束,各项人事渐渐步入正轨,军政事务都顺利的运转起来。

但是在民间时局之中,这一系列的大事影响还没有完全的归于平静,许多方面仍在进行着碰撞与磨合。

灭齐之战结束之后,大量的旧齐人员通过各种渠道涌入到关中来,有的是被迫,有的是主动。

过去这一段时间,关中一直在忙于政权的更迭和新朝种种章制的颁行,因此对于这些涌入关中的人员还没有进行一个系统性的接纳与安排。而这些涌入关中的旧齐遗民们想要融入到关中的人事环境中来,便只能各自想方设法。

在这当中,熟人引介算是比较常规、效果也比较好的方法,毕竟所谓的融入进来也无非就是能够比较顺畅的和人打交道,有没有熟人引领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状态。

关中本来就已经有不少从东边过来的人,这些人身份各不相同、地位也有高有低。

诸如之前作为人质被送过来的前河间王高孝琬,其人当年入魏自是不情不愿,但是作为一个质子,总算是也获得了一定的礼待。

当其见到那些留在国中的宗室成员们作为罪囚被押到关中的时候,一时间心情也是感慨万千,既有几分伤感,但也忍不住会有一些爽快感滋生。原来到最后大家都免不了这一遭,那么他这个先来的人反而成了眼下最为从容惬意的。

事实也的确如此,眼下的高孝琬非但免于作为阶下囚,甚至还在大唐朝廷中担任一个官职。原本他在前魏作为质子,被授予了一个散骑侍郎的职位,入唐之后则改任为殿中省尚乘奉御。虽然这官位也并不算高,可是跟其他如今沦为囚犯、还在心情忐忑的等待判决处置的高齐宗室们而言,无疑是要舒心得多。

高孝琬在西来众人当中还算是比较特殊的一个,其后涌入关中的关东时流也不敢冒昧登门访问。但是其他人则就没有了这样的顾忌,尤其是那些颇具权势之人,每一个都受到关东时流的追捧造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