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664节(1 / 2)

虽然李泰在崛起的过程当中,就一直比较注意对麾下文武人员多样性的吸收,并不只集中在一个群体。所以一直到目前为止,朝中也并没有出现什么盘根错节的政治联盟,但却并不意味着没有这一隐患,而且还是天然便存在的,那就是以五姓为代表的世族群体。

能够让人强大的,在未来某一天一定会成为一种限制,而且对其越倚重,这限制也就会越牢固。一如北齐政权与晋阳勋贵,而李泰与五姓世族之间,也同样存在着这样的联系。

他的崛起固然主要还是依靠自身的拼搏,但出身与人脉在他事业发展的关键时期也发挥出了不可取代的作用,如果他父亲只是洛阳乡里老实巴交的田舍翁李老汉,那么基本上也就杜绝了后续一系列剧情发生的可能。

关东世族们对李泰而言,固然不像是晋阳勋贵之与北齐政权可以直接影响其兴衰存亡,但如果不能有效的加以遏制,未来不久之后,关东世族必然就会成为影响大唐朝廷多样性的一个根本因素。

由于李泰本身便出身于五姓世家,许多常规的打击世族成员的手段不好运用。后世玩梗所谓上岸第一剑、先斩意中人,发展到他这里那可得是先斩父老乡亲、五服亲属了,那要比尔朱荣还要更加的令人发指。

之前之所以将矛头直指赵郡李氏,固然是因为赵郡李氏本身有取死之道,加上二李之间也没有什么直接的亲属关系。可要是对其他大族一并如此,那就是突破人伦底线了。

李泰之所以费尽心机搞舆情批判,主要针对的还是河北世族,通过舆论给他们定下一个原罪,从而削减他们在人伦道义上的某些豁免权。

比如来年想要惩诫某位亲戚,便可以说当年河北舆论对你那么抨击,我是不信的,还要对你委以重用,结果你来这一死出,真是该死!换言之你们本来就是一群菜鸡,任用你们已经存了人情在里边,你们仍然做不好,那就别怪我秉公处理。

通过这种舆情的铺垫,让自己免于遭受凉薄、绝情之类的指摘,处于一个道义的高地上,这要比高欢父子唱双簧更加的具有操作空间。

李泰相对于北齐统治者还有一个优势,那就是他明确知晓版本答案,那就是想要在军功勋贵和世家贵族之外营造起第三股政治势力,并不需要大力扶植恩幸,建立起科举等一系列的选士制度要更有效,影响也更长远。

科举虽然肇始于隋、成型于唐,但是终隋唐之世都没有达到兴盛的状态,反而一度被世家大族借壳重生、成了其垄断政治资源的新方式。一直等到五代乱世,那些世家大族遭到结构性的毁灭打击,在废墟中重建的北宋政权才被再次发扬光大。

由此可见,科举作为一种制度固然有其先进性,但是在不同的时代中也会显现出不同的形态。

李泰本身出身五姓世族,所以他所创建的政权便更加迫切的需要一个完善的典选制度,并且要尽力杜绝这一制度在执行过程中被鸠占鹊巢。

故而他既需要在学术上拥有崇高成就的在野宗师站台,同样也需要一批出身寒庶的官员来监督执行科举制度的运行。否则那就是球证和裁判都是他们的人,拿什么跟他们斗?

熊安生乃是在野硕儒,本身又无门资世祚,但却在学术上拥有深厚的影响力,门徒便足有上千人之多,简直就像是为此量身定做的人选。

尤其是在科举制度产生和发展的初期阶段,熊安生这个儒宗的存在能够极大程度的避免科举制度的各个环节被世族进行有意的渗透和绑架,尤其其人还是一位言杀北齐奸臣的老斗士,所以李泰对其期许要远比他自己所想象的还要更大一些。

所谓的白首三公、鹤发宰执,那也都不是纯粹的画饼,如果此老能够抓住其历史机遇、做出恰如其分的配合,李泰当然不会吝啬酬与高位。老猪倌儿公孙弘都能封侯拜相,熊安生这北地儒宗又差在哪里?

熊安生听到这一番嘉勉之言后,一时间就连脸庞都露出激动的潮红,深拜于地,久久不语,哪怕是过了好一会儿,也只是在嘴里念叨着:“臣何幸之有……必为至尊肝脑涂地!”

第1299章 宿敌至亲

正当皇帝陛下还在大内皇宫中对着老斗士画大饼打鸡血的时候,京兆府牢狱中却是另一番景象。

高澄之子高延宗为父报仇,当街袭杀当年对他父亲见死不救的崔季舒,落网之后便一直囚禁在京兆府大牢之中。由于此事性质恶劣且敏感,京兆府也要考虑多方因素,因此还没有做出最终的判决。

高延宗被捕之后,其诸兄也是焦虑不安,各自奔走请托,费劲了心思和力气,才总算获准前往京兆府牢狱探望一番。

“阿五,你真太冲动了!如此大事,怎不与诸兄商量,竟然就私自做出决定,以至于事无转圜啊!”

兄弟几人在狱中见到身穿囚服、神情憔悴的高延宗后,各自便都忍不住泪水涌出了眼眶,高孝琬更是忍不住的顿足斥责道。

高澄虽然早亡,但其门下诸子却是手足情深,除了之前两国交战而战死河北的高长恭、还有王师攻陷晋阳时于晋阳南城为兵所害的幼子高绍信之外,其余四子全都迁入了长安。

此番兄弟们好不容易获准前来探望高延宗,就连来到关中后便一直卧病不起的高孝珩也一起到来,此时看到高延宗憔悴模样,高孝珩更是忍不住流泪道:“失势王孙,贱如豚犬。阿五你若肯与诸兄商量,便由我这病废之身来当此罪过不正好……”

高延宗看到几个兄长,也不由得泪水涟涟,在听到高孝珩此言后,他却又抹泪叹声道:“自知咱们阿耶为贼所害后,兄等在家竟日忧叹咒骂,如若当真已成定计,弟也难抢此事。但今已经做了,也无谓再为懊恼。

我反而担心你们犹豫不决、以致不能成事。无论谁人出头,总算是杀掉崔季舒这狗贼,父仇得报,我兄弟也不必沦为人间笑柄。如二兄言,失势王孙最是卑贱,我也不奢望此生还能创甚大事,能够做成这一桩,已经没什么遗憾,可以笑赴黄泉了!”

听到高延宗这么说,高孝琬等几人也都面露羞惭之色。的确他们兄弟在得知父亲遇刺的真相细节时,心情也都愤慨至极,整天都在家中对崔季舒等人破口大骂,并且屡屡放言要为父报仇,可是却迟迟没有落实到行动上来。

毕竟如今已经不是旧时,如今他们作为亡国之奴而待在长安,尚能保证安稳的生活已经实属不易,如果真要做出什么不法之事,可能就免不了要家破人亡、性命不保了。

所以他们也仅仅只是口舌泄愤,却没想到年龄最小的高延宗最是胆大果决,直接将他们的忿言变成了事实,当街袭杀崔季舒。所以这段时间来,他们心中除了一份担心忧虑之外,更有一份愧疚难堪之情。

“崔季舒奸佞狗贼,时流共唾!阿五你为父报仇,乃是人伦正义之举,于情实在不应极刑惩罚。我与兄等一定再尽力奔走,希望能够将你救出牢笼。哪怕为此捐舍一身官爵……”

高孝琬又望着高延宗认真说道,而高延宗闻言后却不以为然的摇头说道:“阿兄你这官爵已经是唐皇施恩加赐,凭此又能豁免什么罪过?兄等如果当真有计,我今入此囚笼受监已有半月,你们才能入此来见,可见也没有什么妙计可用。我不怨恨兄等不能救我,你们在外安心生活,将此一户血脉延传下去,分一宗子为我继嗣,我就已经很满意了。”

这小子倒是豁达认命,但一番话却说得他几个兄长更加羞惭难当,本就疾病缠身的高孝珩更是直接掩面大哭起来。

事实也确如高延宗所言,他们兄弟当真没有什么好计策来搭救他。毕竟高延宗当街杀人,性质恶劣且罪证确凿,眼下之所以还未定案宣判,主要还是因为崔季舒此人非议缠身。

如果他们想要争取一个法外开恩,无非是要从孝义之类的入手,争取能够获得当朝大人物的声援求情。可是他们兄弟的人脉关系,无非就是北齐那些故旧,但这些人如今也罕有身具高位且愿意相助一二者。

“阿五你也不必作此颓声,今日探过你后,我再往丈人府上拜访,求其为我引见武乡公。武乡公李去疾乃是当今至尊元从亲信,若能得其声援求情,必可从轻发落。”

尽管自己心里也没什么谱,但高孝瑜还是强打起精神来说道。

不久前武乡公李去疾娶了范阳卢氏卢正思之女,而他丈人卢正山正与卢正思是兄弟,彼此间也算是有了一些亲戚关系。此番他们兄弟得以来到京兆府牢狱探望高延宗,也是李去疾开口帮忙说了一下情。

一旁的高孝琬也说道:“不错,我家虽已失势,但毕竟也曾显达多年。日前博陵崔谦被贬离京,可见当今至尊也并非特亲此族,只要门路寻对,想来会有从轻发落的余地。

不只我们兄弟奋力营救,咱们十叔也并未闲处,今已往岐国公府求见,若能说动岐国公家发声援助,那事情就更加好办了!”

“岐国公?这是谁家?与我家又是何亲?”

高延宗虽然豁达认命,但如果能免于刑罚的话,他当然也是乐意的,听到兄长们又说一法,当即便心生好奇。

只是听到这问题后,高孝琬几兄弟脸上表情都有些不自然,待到高延宗又问一声,才又小声说道:“岐国公便是宇文黑獭封爵,今由其子宇文普继嗣,只不过、只不过这位岐国公的生母,乃是、同样也是咱们十叔的生母……”

“竟然还有此事?我家竟与宇文黑獭一家有亲?兄等莫非欺我?这实在、实在是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饶是此事与自身性命攸关,可当高延宗听到高孝琬等人的解释之后,一时间也是不免瞪大双眼,一脸的难以置信。

他们十叔高湝如今受封临漳县公,乃是他们祖父高欢嗣子,但是竟然与宇文黑獭的嗣子乃是同母兄弟?这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他们两族斗生斗死这么多年,到最后竟然成了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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