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2 / 2)

“没错!”一个布衣书生推开人群,声嘶力竭,“家父当年从祁南逃难而来,全家老小都死在宁南弯刀之下!我们有权利知道真相!”

“谢罪书!我们要谢罪书!”

越来越多的声音加入呼喊,“求王爷以陆家英烈之名为边疆将士百姓做主——”

这样的场面闹了整整三日,陆乘渊似乎看腻了,高踞马背,冷眼扫过一道道颤抖却不肯退去的身影,抬眸望向天际。

云端的霞彩眼看就要散了,暮色浮上来,流墨一般,将最后的日色一寸寸吞没。

他慢慢收回目光,忽将手腕一翻,腰间佩剑出鞘如电,寒光闪过——方才喊得最响的书生喉间突然绽开一道血线,喷涌的鲜血溅在周围人惊骇的脸上。

人群霎时静下来。

一片死寂中,陆乘渊缓缓归剑入鞘,“再有妄言者,下场与他一样。”

然而这死寂只维持了片刻,人群后头不知道是谁大叫了一声,“掉脑袋我也要说!谢罪书!求王爷主持公道!”

此言一出,仿若洪水打开闸口,人群又再骚动起来。

眼看场面愈发不受控制,陆乘渊一道令下,“全部拿下!”

神策军如黑云压境般冲向人群。

可人群里还混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白发老儒被推搡倒地,妇人受惊哭喊,商贩抱头鼠窜。一时间,典籍与鞋履齐飞,哀嚎共怒骂交织,整条朱雀大街仿佛一锅沸腾的血粥。

这场以肃清叛党为名的行动,最终演变成更大的动荡。

朱雀大街上,昭王亲斩数十人,血染青石;近千名闹事者被铁链锁拿,哀声震天。然而这场镇压非但未能平息风波,反似往烈火上浇了一瓢热油。

短短五日间,流言竟发酵成燎原民怨。

景瑄帝在重重压力下,不得不延长陆乘渊的兵权,明发上谕:着昭王继续统领神策军,务必将造谣生事之徒一网打尽,以正朝纲。

*****

京中混乱了几日,薛南星就昏睡了几日,以至醒来时,人依旧是浑浑噩噩的。

周遭一片昏黑,等到适应了,她才辨出自己躺在床榻上,不知是药力未消,还是久未进食,身子仍然发软,几乎无法动弹。

朦胧间,外间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

“如何?”魏知砚的声音压得很低。

另一个苍老的声音答道:“脉象依旧虚弱,好在夫人底子好,这几日全靠参片吊着,不至伤及性命。”声音一顿,“此番到底伤了根本,还需想法子喂下汤药才行。”

一阵沉默后,魏知砚轻声道,“知道了,给我吧。”

“吱呀——”门轴转动的声音刺破寂静。一道天光倏然侵入,又随着门扉闭合被生生掐断。

薛南星心知这一闪而逝的光亮意味着什么,如今门窗皆已封住,她在这屋子里甚至无法辨明晨昏。

也罢,她已经没有丝毫挣扎的力气了。

不多时,昏黄的灯光驱散了黑暗。

魏知砚一手掌灯,一手托着药碗进来,见薛南星睁着眼睛,他明显一怔,随即露出欣喜之色,“你醒了?”

魏知砚将东西搁在床头矮几上,撩袍坐在榻边,温声道:“何时醒的?可觉得哪里不适?”语罢又懊恼般摇头,“是我疏忽,没能守在你身边,连你醒来都不知晓。”

薛南星仿若无闻,既无哀求也不见怒色,只安静地望着床顶的幔帐。漆黑如墨的眸子空茫一片,有种一切都没有放在心上的漠然。

魏知砚抬手欲为她整理散乱的鬓发,指尖刚触及青丝,她便侧首避开。

那只悬在半空的手微微一滞,终是缓缓收回。他转而端起药碗,舀起一勺汤药,小心递到她唇边,“我知道你还怪我,只是先把药喝了可好?”

薛南星回过脸,直视着他,哑然道:“我要走。”

目光清冷至极,没有一丝温度。

魏知砚眸色骤然一沉,抿了抿唇,“乖,先把药喝了。”

“我说……我要走。”沙哑的几个字一字一句自她齿间溢出。

魏知砚垂眸轻吹药勺,耐心道:“我知你不喜欢此处。这屋子虽是按你闺房所置,终究是临时搭建,你若不喜欢没关系。”他抬眼看她,声音愈发轻柔,“你先把药吃了,将身子养好。待父亲大计得成,我带你离开,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祈南,奉川,甚至是青州,只要你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