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2 / 2)

郭明德的银叉悬在马拉糕上方,目光却黏在对面——叶观澜的袖扣正勾着杨晟的皮革表带,像某种隐秘的契约。

他忽然想起林绮岚在世时的茶会,那时的杨晟也是这样笑着,却从未像现在这般——眼角眉梢都浸着蜜糖般的餍足。

“叮”一声脆响,侍应生阿伯端着鎏金托盘推门而入:“糖不甩,慢食。”

鎏金托盘上的糯米团子滚落瓷碟,花生碎如星子洒落。郭明德突然架住王晅的银叉:“老规矩,情侣分食糖不甩,来年必定甩唔开。”

“哈?”王晅的叉尖悬在半空。

“老香港传统。”郭明德挤了挤眼睛,眼底闪过狡黠的光,“情侣若分食糖不甩,来年必定甩唔开。”

叶观澜已舀起滚烫的团子吹了吹递到唇边:“试试?”

杨晟就着他的手咬下,糖丝黏在唇角:“甜过深水埗陈伯的芝麻糊。”膝盖在桌下轻碰爱人,“你第一次食港式糖水?”

“第三次。”叶观澜慢条斯理擦掉他嘴角糖渍,“上个月你发烧说梦话,半夜非要吃砵仔糕。”

郭明德的银叉“当啷”砸在骨碟上:“你……你哋几时开始的?!”

窗外叮叮车驶过的铃声格外清晰,柜顶自鸣钟的黄铜摆锤晃过第七下。

王晅掏出手机晃了晃:“正好满两年——上个月十五号杨晟在太平山顶强吻观澜,我行车记录仪有…”

“王晅你收声!”杨晟抄起杏仁酥砸过去,被对方笑嘻嘻接住塞进嘴里。

叶观澜从容取出钱包,泛黄的拍立得滑过桌面——照片里醉酒的杨晟歪戴着牛津帽,脸颊贴着“叶观澜”烫金名片。

“哇!这不是我帮你p掉纹身…”郭明德突然捂住嘴。

杨晟耳尖瞬间烧红:“郭!明!德!原来当年你说计算机中毒都是假的?!”他作势要抢照片,却被叶观澜按住手腕:“杨少当年说,戴过这顶帽子就要对我负责。”

“证人甲补充!”王晅举手,“上个月某人让我黑邮箱找这张照片,代价是三周并购报告…”

“你们两个!”杨晟抄起糖罐作势要泼,糖粉纷纷扬扬落在叶观澜肩头。

黄昏的光束里,那人只是抬手拂去糖霜,顺势握住他手腕,用粤语说:“郭生还没给改口费。”

郭明德呆若木鸡地看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突然蹦起来撞翻酸枝木凳:“等我call阿妈攞龙凤镯!”

中途却被王晅拽着后领按回座位:“急什么?先解释下上个月视频会议——”他变声调模仿郭明德当时的谄笑,“叶总放心,明德娱乐的账绝对冇问题’……啧啧,我可是用变声器装了十分钟霸道总裁。”

“王!晅!”郭明德涨红脸扑过去掐他脖子,“你还让我对着镜头念《资本论》第一章!”

杨晟笑倒在叶观澜怀里,震得茶盏叮咚。夕阳为两人镀上金边,影子在花砖地上缠绵。

窗户边的白鹦鹉突然扑向餐桌,叼走叶观澜碟中的奶黄流沙包。

杨晟吹着口哨逗鸟:“教你说句百年好合啦!”

“拍拖!拍拖!”白鹦鹉叼着奶黄包落在吊灯上,爪间玫瑰金袖扣闪闪发亮——正是郭明德今早新买的限量款。

糖不甩的甜香在空气中凝成黏稠的蛛网。郭明德喉结滚动,怔怔望着老友眼尾的笑纹——当年浅水湾楼顶,杨晟掐灭菸头说“我家老头当我是条野狗”的模样还历历在目。

被杨家当抹布使了二十多年的正牌少爷,如今被叶家那位阎王宠得眼角都泛着水光。西晒的余晖透过冰花玻璃,给杨晟镀了层毛茸茸的金边,连发梢都跳动着蜜糖色的光晕。

郭明德突然鼻腔发酸。这个时常在杨宅后巷被他捡到的细路仔,终于活成了会撒娇的模样

“郭少再发呆,糖不甩要结成琥珀了。”王晅的银匙铛地敲在糖盅上,转头却冲叶观澜勾起唇角,“观澜,要不要尝尝真正的港式甜?比如…”他舌尖缓缓舔过虎牙,“杨夫人拿手的姜汁撞奶?”

满室暖光骤然冻结。叶观澜指节泛白地扣住杨晟手腕,掌心传来细微颤栗——当年林绮岚最拿手的就是姜汁撞奶。

“下次。”杨晟突然笑出声,皮鞋尖在桌底暧昧地蹭过叶观澜的裤管,“等观澜学会煮廿四味凉茶…”他仰头饮尽残茶,喉结在夕阳里划出锋利的弧线,“我带他砸了杨家的祠堂。”

自鸣钟猛地敲响六下,惊飞窗外白鸽。

郭明德看着冲破火烧云的鸽群,突然高举菊普茶:“敬…敬…”茶汤在杯壁撞出汹涌的漩涡,最终□□上叶观澜的骨瓷杯,“敬陆羽茶室冇蟑螂!”

哄笑声中,糖浆在青花瓷盘里凝成琥珀,倒映着四张年轻面孔——玻璃橱窗上“庆祝港岛太平”的褪色红纸簌簌颤动,1983年的茶渍还渗在木纹里。

镛记的金漆招牌在暮色中骤然亮起,叶观澜肩头淌过一道熔金般的流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