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山风雪 第40节(2 / 2)

崔重晏挥刀砍箭,追势被迫受阻。

谢隐山此时厉声道:“崔小将军!你冒用我天王之名行事,坏天王之名在先,过错在你,岂不知见好便收之理?我看你也算是个人物,此事暂不追究,回去禀明天王再论!听我一句,今夜各退一步,各司其事,免得耽误正事!”

言罢,命人撤退,自己继续护着受伤的宇文敬离去。

崔重晏盯着前方远去之人,渐渐停马。

“右将军,追不追?”

崔交见险情解除,也赶了出来,问道。

“罢了!你带个人跟上去便可,看他们究竟怎的一回事!”崔重晏吩咐。

“多加小心,这个谢隐山不好对付。”他又叮嘱一句。

崔交应是,叫上一名经验老道的斥候,两人纵马离去,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这场乱战来得突然,结束得也叫人意外。瑟瑟躲在后殿口看完经过,暗自咂舌。这时,又见崔重晏走来,说已无事,问公主是否受惊。

她摇头笑道:“崔郎君运筹帷幄,有你在,何须担心。放心吧,公主很好,我会陪着她。”

崔重晏望一眼后殿里的那道身影,向着瑟瑟行一谢礼,转身退去。

第二天,一行人继续上路,平安无话。再过两日,他们将出虢州,青州也会有人前来接应。崔重晏开始加快行程。

这一夜,宿在一间旅馆之中。一切安顿好后,深夜了,李霓裳发现瑟瑟一反常态,还是没有睡去,在榻上翻来覆去,仿佛心事重重的样子。

傍晚的时候,崔重晏曾托瑟瑟再次问她关于前次所谈之事的想法。这边同行之人,皆是崔重晏自己的人,无须隐瞒,但青州之人即将到来,两方汇合在即。虽不知接应之人是谁,但无论谁来,她若不回青州,便需提早安排一番。

自然,她依旧是当日的回复。

李霓裳疑心崔重晏是否就此事又向瑟瑟额外说了什么别的话,或是施加过压力,她却不方便和自己说,这才闷在心里无法入眠,便起身,点了灯,执笔问事。

瑟瑟凝眉半晌,终于仿佛下定决心。她下榻察看了下窗外,这才附耳,用极轻的声音告诉李霓裳,她早在青州之时,便暗中买通过崔交的一名手下,那人对她死心塌地。这件事,长公主也是不知。

就在今日,那人向她透露了些崔交前日刺探得来的消息,因事关裴氏,她十分犹疑,不知该不该让李霓裳知道。

李霓裳心口咯噔一跳,下意识便觉不是好事,立刻攥了瑟瑟的胳膊,睁眸恳求地望着她。

公主这等表情,瑟瑟怎会不明,一咬牙,终还是将事说了出来。

起初,谢隐山潜入太原府,是为探查裴氏兄弟与青州联盟之事,并无插手之意。不料婚礼当夜,发现有人竟然冒充天王之名行事,目的可疑,怎会放过,盯上崔重晏后,想将其捉住,奈何他十分警惕,谢隐山一时也无法得手。随后,他收到另外一则消息,因事关重大,便放弃此事,匆匆赶了回去。

能让谢隐山如此重视,自然是件极大之事。

天王宇文纵早年便与裴氏结下了不解之怨,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当年的裴大将军早已作古,裴家如今只剩小辈当家,天王自视甚高,自然不屑与小辈再去清算陈年私怨,但河东之地,山西之域,自古山河表里,天王早便想要纳入治下。

此番潼关战后,关中到手,天王的下个目标,既不是世人以为的齐王青州,也不是孙荣的洛阳,而是裴氏兄弟如今据有的河东之地,太原府。

天王定下战计,假意在潼关与风陵一带排兵布阵,作出一鼓作气,继续佯攻孙荣的假象,实际却是另有谋划。

沿着黄河北上,有一古渡关口,名为龙门关。那里传言乃是大禹治水所凿,水浪起伏,如山如沸,状若破门,一泻千里,两岸皆是悬崖,唯有神龙可越,故得名龙门。

龙关门往北,可直通晋州和太原。故此处自古便是黄河险关,如今依旧控在孙荣手中。

但那个召国的龙门守将,早在潼关战后,便暗中降向天王,做好了接应的准备。

天王的计策,便是大张旗鼓佯攻孙荣,实则趁人不备,暗中渡过谁也想不到的险关龙门,直接北上,奇袭晋州。即便一时无法拿下太原府,只要攻下晋州,便可截断裴氏南下交通。不但如此,太原府若失晋州,没了缓冲,如丢失大门,被破也是迟早之事。

先打裴氏兄弟,另外还有一个目的,便是继续分化孙荣与崔昆。

如今天王若是攻打这二人当中的任何一方,反或会促使两方摒弃前嫌继续合作,共同对敌。先不打他们,去打裴氏兄弟,两方没有压力,利益驱使之下,必会继续狗咬狗。先叫他们相互消耗力量,将来打起来,也更容易一些。

至于这个隐秘计划,如何会被斥候探知,那便要归功于宇文纵的那位族侄宇文敬了。

第46章

昔年长安被破, 皇族与高姓名门,遭人手拿族谱逐一杀戮清点人头。惨烈程度,可想而知, 有侥幸逃生者, 实属大幸。

而事实上,如此屠门之法,也不是什么新鲜之举了,先前早就已经开过先例。

宇文纵少年时叛出朝廷,最后落得个家灭族亡的下场, 凡族谱上记有姓名之人, 悉数遭到检点,无一例外,人头落地,九族之人, 全部都被朝廷杀死,剩他孤身逃到河北,可想而知, 深仇重怨,不共戴天, 说是梼杌饕餮、饿虎饥鹰都不为过。化为巨寇之后, 从此彻底肆无忌惮,兴风作浪,玄黄翻覆, 直接成为了后来前朝覆亡的重要因素之一。

此后却不知何故, 他竟孤家寡人了多年,始终不曾开枝散叶。如今的这个侄儿宇文敬,并非三服血亲, 严格来说,应是五服之外的旁支族侄。

正常的大家族内,如此偏支,恐怕年终祭祖都未必能够轮得到上香,但在宇文纵这里,他却是唯一的家族后裔了。当年得知族内还有如此一个子侄辈仍活着,将人接来,自是厚待,处处加以栽培。

然而宇文敬其人,性偏狭量。一面自恃特殊,高自期许,一面却又总是担心旁人会在背后不服自己,随着年岁渐长,心态非但没有改善,疑虑反比从前更甚,故处处争强好胜,想要表现自己,以证明他的能力匹配得上如今的地位。

宇文纵大约看出他的秉性,有些失望,对他的栽培,也没早年那般上心,这几年,几乎不会再对他委以重任,但这在宇文敬看来,却是他受到旁人挑唆的后果。

宇文纵身边最受他倚重,亦是跟随他最久的亲信,一个是义王陈永年,另位,便是信王谢隐山。

义王陈永年是当年接来宇文敬的人,除去叔父宇文纵,宇文敬独对他言听计从,二人私下关系密切,自然不会在背后对他不利。

从前他尚未成年,也就罢了,如今转眼二十五六了,位置却始终不动。遇到大事,宇文纵更不会叫他独担重任,上次攻打潼关,只派他领了支人马充为侧应。

没有机会,如何立下大功?没有大功,又如何向叔父证明自己?

陈永年这些年与谢隐山暗地有些龃龉,谢隐山平日对宇文敬的态度,在宇文敬看来,也不够敬重,故心中一直存着不满,总疑心谢隐山图谋篡权,在叔父面前诽谤自己。尤其,此次宇文纵定下佯攻洛阳实打太原的策略,那关键的龙门渡守将,便是谢隐山早年在河北还做豪族巨富之时施过恩情的,此番就是谢隐山出面,才投降了过来。

与从前一样,这次又没有轮到立大功的机会,宇文敬怎能甘心?恰好,前些时日,他从陈永年那里获悉谢隐山去太原府办事,便带人也跟了过去,意在争功。谢隐山追索未果,考虑龙门用兵更为重要,天王或随时都将下令出兵,决意返回,劝宇文敬也一并回去。

龙门那边,自己是使不上力气了,这边,他若能将那个疑似是公主的女子连同齐王义子一并拿了,回去之后,足以扬眉吐气,怎肯听劝,执意不从,谢隐山越劝,他反越疑心是谢隐山不愿看到自己立功。等到谢隐山劝说不动,无奈离去,他便亲自带队跟踪,终于等到那一夜的机会,本以为十拿九稳,万万没有想到,竟中了崔重晏的圈套,若不是谢隐山放心不下,掉头回来,只怕此刻已是作了阶下之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