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2 / 2)

“未必只有嫁人一条路。”徐载盈一下按住王絮推他的手。

汗津津的手湿热,长指上破了个口子,干涸的血迹被他指骨无意摩挲,使得他也沾上了暗红。

徐载盈蓦地抽回手,心口缩紧,他阖了阖眼。

他从未主动与王絮亲密。

可气她一家人如附骨之疽,她这般安于被摆弄命运,甚至连反抗之心都生不出,又笑她目光短浅,偏安一隅在这小县城,嫁给县长算什么?

她为什么不明白,一个人能依靠的,始终只有自己。

不知是何时转身离去,回到山洞后,徐载盈长久地靠在青石上,直到第二日,王絮才过来。

“阿莺,我不嫁他了。”

她哄孩子一般道。

“你要逃婚?”

徐载盈捏着根树枝在泥上写字,闻言,抬眸凝她一眼。

这很好。

她一开始不就是请他帮忙,摆脱这桩婚事吗?二人云泥之别,她心生怯意,又有了屈服的意思倒也正常。她是又想了什么可行的法子?

这不重要,终于事情又回到正轨上。

他会帮她。

“你不必担心,我——”

还未说完,徐载盈止住,一个身形高大的人走进山洞。

这人身穿粗布棉袄,扫视徐载盈:“明日我就会带阿絮走。我跟她成亲,生米煮成熟饭,我不信那县长还要她。”

王絮没有反驳,而是说起另一桩事:“行云读过书,明事理,我不在的时候,他会来照顾你。”

生米煮成熟饭。

不信县长还要她。

不知王絮从哪找来的这般读过书,明事理的人。她倒是又选了个最下等的法子。这些天,他教她的,合着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还带着这人来见他。

徐载盈静了一阵:“你们成亲以后,她在家中相夫教子?”

“嗯。”王絮点头。

未时,阳光熹微。

洞穴外有片山楂林,枝干上生着一簇一簇火红的山楂,好似雪峰有火从天而降,将层林染尽。

徐载盈的瞳中隐约凝起了霜雾,寒意淌在溶溶琥珀间。

他无声地别开视线。

“我岂需他人照顾?你又何必多此一举。”

隋行云怒道:“你可别不识抬举。我们大老远跑来,好心好意要照顾你,你倒好,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要不是你救过絮儿,我才不稀罕管你这档子破事呢!”

絮儿,阿絮。

这般亲昵的称呼,他还以为得有什么死生契阔,永不背信的缘分。

他救过她?

编纂这个理由,她如今倒是看重纲常名声了。

沉寂的气氛在三人中蔓延。

徐载盈不知他们是何时离开的,回过神时,他折断了紧攥在手心的枯枝,木屑掉到泥上,遮盖住书写端方的王絮二字。

徐载盈以鞋尖碾乱了字迹,抬眼望去,昏黑的山洞里,花青色石纹上生着盐状的苔斑。

徐载盈的恨意就在这样的宁静中滋生。

两日未食,他决定明日就离开。

住在山洞的这些时日,他饿了,王絮给他吃食,他冷了,王絮给他织棉被,只要是他的要求,她都会尽自己所能满足。

她对他,问心无愧。

他是不能恨王絮的。

凝着王絮放置在地上尚未带走的斗笠,徐载盈鬼使神差地想去和王絮告别。

拾起斗笠,剥开笠纱,戴在头顶,一步一步的走下山。这样一气呵成的动作,像是有人在指挥他。

王絮端着盆从门口走出,往路上泼了一盆脏水,再抬首,一眼就认出了徐载盈。

两人隔着笠纱静静地对视了几息。

王絮压低了声音,正要说话,一道粗呵响起:“你不是庄子里的人吧?”

挑着竹灯笼的村民走过来,上下打量着林莺,警惕地问王絮:“怎么没在村子里见过他。”

“絮儿,这是你的朋友?”

灯笼糊着层薄油纸,破了个洞,风吹颤烛火,王絮的睫毛和灯芯一同跃动起来。

她眸中折着烛火的红黄湿晕,像是冻缰的萤火虫,她睁大了眼,直直地盯着徐载盈。

她在害怕。

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妇人。

漫天的星子化作瀑布,哗啦一声,在徐载盈心坎坠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