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2 / 2)

上方廊庑边骤然间传来一阵脚步声,似乎有人在赶过来,王絮把崔莳也放下靠在一边,站在身前挡住他,崔莳也却伸手拉住了她的腕骨。

崔莳也将头埋在她脖颈:“好冷。”

王絮只得蹲下,拍了拍他背,她的身子很热,声音很细,似乎是也流了血,“ 你方才说,要给我什么?”

崔莳也的脸色如冬日里的霜雪,却不肯说话,只一遍遍地低语:“好冷……”

王絮凑近他,手贴在他额头:“你这是发烧了……崔滢,坚持住。”

崔莳也松开环住她脖颈的手,怔怔地侧眸,他叫崔滢,原来她记住了。

“ 好……”

石阶上端骤然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是岑安,他也下了石阶,一见王絮大惊失色,“你的手……”

“尔等先行追击!”

几位锦衣卫应声而去,恰似离弦之箭。

前边的架子床已被人挪开,岑安快步迎上,竟然有个人浑身血色的倒在台阶上:“此处甚为凶险!我遣人送你们离去。”

岑安稍稍打量了几眼崔莳也,视线在他被遮住的脸上停了一停,而后略了过去。

王絮结结实实地挡住崔莳也:“这是我同窗,周煜将他引来的。”

岑安顿时怒道:“这个混账!”

他吩咐了几句,朝暗处追去,同行的锦衣卫背起崔莳也,三两步上了台阶,跨出门槛。

崔莳也落到锦衣卫手上,王絮放心了,也要跟着岑安过去,可崔莳也却抓着王絮的腕骨,静静地看她:“你的手。”

王絮一双手鲜血淋漓,另一只手也沾满了灰尘,她摇头道:“我不放心。”

锦衣卫背着崔莳也快步离开,大堂里坐满了女孩,崔莳也看到了先前那位给他指路的姑娘,坐在蒲垫上,怀中置一把琵琶,正心不在焉地拨动琴弦。

她对上崔莳也的眼眸,投来些许陌生的一眼。

锦衣卫打开大门。

夜空浸出白色,春日天明得快,崔莳也的心中静到渗出一丝冷。

崔莳也艰难地抬手,自袖中取出一支沾了血的西府海棠。

崔莳也无端想到一句话。

你未看此花时,则此花与汝心同归于寂,你来看此花时,则此花颜色一时明丽起来。

便知此花不在你的心外。

崔莳也曾见过太多花团锦簇之景,亦贪享过人间无尽繁华,然在这万千花丛中,他却独爱这一枝。

这一枝,浇铸了他的热血,见证了他的胆怯与懦弱。

在它面前,他的心事再无遮掩,展露无余。

王絮。

崔莳也咬住舌尖,咬出了血,将这个名字念了几遭,终于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总归是他心之所愿,自是甘之如饴。

王絮提了盏灯,走在书籍林立的木架中,一丝刺鼻的酸腐,并着尘灰味,扑在她脸上。

她一行一行摸过去。

走过一堆书轴前,抽出一份,油黄纸上墨迹清淡,扫过去:“景徐七年冬,丞相仁心,收养稚童一百,筑书屋以供之。”

……

王絮一一扫过去。

“景徐九年冬,时疫肆虐,苍生罹难,疫魔无情,夺去二十小童性命。丞相闻此噩耗,痛心疾首,泪洒衣衫。”

记录停在景徐九年冬。

应是星来所言,一场大火,焚此一处,亦毁了为百香楼私人修史的人。

王絮行至东边一处木架的末端,数到第十二本,拧动机关,墙边传来一声疏旷的响声。

她循声走到墙边边,几块砖缝流出绿色的液体,似乎是青苔溶解而成。

王絮轻而易举掰开那几块砖,一扇门掩在砖后。

此处,再次别有洞天。

幽绿的光铺满门后逼仄的甬道。

一条两人宽的甬道,两侧洞开的门,皆是刑室,刑架上暗红的血迹凝在上面,似乎已经很多年了。

王絮循着空中尚未散开的晚香玉香一步一步向前走,穿过冗长的阶梯,尽头处,一道门虚掩着,她推开,赫然入目的,是琐窗朱户的月台花榭。

甬道尽头,是二楼栖居的月台。

天边一线白,路上车马静谧,王絮站在月台栏杆边,一望而下。

京城春半,绿杨街头,买花载酒长安市,飞云冉冉乱揉碎,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载着崔莳也的车马消失在尽头。

唯见一川烟草,满城风絮。

黑衫女在此等了许久了,微微一笑:“你来了。”

王絮对徐载盈说她向东跑,这是暗示黑衫女向西而行。然黑衫女却依旧向东奔去,似有十足把握不被人擒获。

东边虽看似危险,却暗藏一线生机。

“带我走。”王絮的话很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