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2 / 2)

王母道:“先前送了个女儿出去,她若长大,要来索命,便来索我的命吧。”

道士说:“自然是索你最心爱之人的命。”

王母心里一惊。

第二日,她赶去京城感业寺祈福,行至半路盘缠用尽了,只得风餐露宿,靠着野菜和凉水充饥。

长安,遥不可及。可走走停停,她还是到了。

冷得不行了,王母进店想讨杯热水喝,一下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地板都带着脂粉味,王母阖上眼,有人拉她起来,她正要感谢,那人将她踢出了门槛。

两枚铜板砸在她脸上。

王母道:“我不是乞丐。”

一双脚重重地碾在她身上,那人挥手扇风,似乎要扇走一阵恶臭:“给你钱了还要怎样?”

住在长安的人,有着锦缎制成的鞋面,不是以草绳编织的草鞋,由粗布织的布鞋。王母看得一清二楚,鞋底是上好的檀木,鞋头翘起有只鸟振翅欲飞。

她拾起两文钱,买了个馒头,窝坐在这店的墙角,小口小口吃着,从天黑坐到天亮。

第二日,她离开了长安,回到熟悉的村落。

背上背了一个女童。

她把“系铃人”接了回来。

弯弯的眉毛,月牙似地,脸颊圆圆的,红扑扑的。王母有时候想,有个女儿也不错,但是看久了,她一阵心里发毛。

她是这个家的灾难。

日子就这样平平无奇的过去。

“丢掉她……浸死也可以……多个人就多口饭。”

“反正她还小,从前的事,不也没人责怪我们吗?”

她抱着睡熟的王絮,指着老伴骂:“她管你叫爹,管我叫娘,你要杀我们的女儿?”

王母自觉,自己待王絮也是尽了一份心了。

现在,她还不能杀她,要把她养大成人,不能像长安的人一样金贵……至少要把她养成一个像她一样的人。

一儿一女,凑成了个“好”字。

这很好,这有什么不好?

她不是不晓得自己偏心,可是一碗水本就端不平,更何况王絮是个女孩。

她给她吃,给她穿,至少把她拉扯大。

可这孩子却和她不亲。

总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以一双眼睛平静地看着她们,什么都没说,却什么都说了。

这孩子从被接回来之后就一直很安分,性子很冷,甚至让她觉得凉薄。

她把肉菜留给王郗,王絮就安静地吃饭。她叫王絮下地打猎,她学了半天干得比大人还利索……

王絮和她没半分像,明明两人是一个培养模子长大。王絮是有恨的,必然是有恨的。

不管旁人怎么夸她勤劳能干,王母也只觉得她在伪装而已。

因为她是来讨债的,什么都想要,想不吃苦,想过上好日子,她就是来讨债的。

一日,王母起夜解完手,冷得搓手正要回房,灶房升起炊烟,她凑近一看。

王絮正将手浸在水盆里,洗净灶灰,绞起衣角擦干水渍。

将王郗的饭菜以布包好,妥帖地压在行囊里。她抽了本书,站在灶边,仔细地一页一页翻。

王母一下五味杂陈。

什么时候叫她读了书?她怎么敢读王郗的书!她读了书可怎么办?

王絮大了翅膀硬了,王母不敢冲进去打掉书与她撕破脸。依她的个性,王母怕她哪天真擎出把刀,趁夜色正深,把她一家杀了。

门嘎吱一声响了,王絮提着一盏方形的纸罩灯,走进来,一路上透过柳树和杨树的枝丫,看到人间万家灯火,穿过冗长的甬道,牢房是黑压压的,只余下一双闪光的眼睛。

王絮慢慢地转过身来,或许是藤紫的光打在打在她脸上的缘故,她的脸有些幽晦。

王母的眼睛终于有了光,她罕见地握住了丈夫的手。

王絮真是来索命的,可是索她的命不好吗?为什么要索她儿子的命”

她自幼离开自己身边生长、心中岂能毫无怨念?

王母看不破这个孩子,假日时日,她挣脱旧缚、摆脱折磨。

必定是盈满兴奋与快意的。

如今,王郗死了,这算是撕破了旧日亲情的脸皮了。

王絮终究克死了他。

王母不会再等待了,等待是最恐怖的事,时机待时而逝,她要先下手为强。

第30章

月色为青年颀长的影子镀上一层薄薄的雪,疏星点点,淡月高悬。

“你在找什么呢,崔家三郎?”

胡不归眯起眼睛,朝远处望了一望,作势要抡动船桨,将船推离岸边,“王絮那丫头,老夫看呐,指定是回家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