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2 / 2)

若有人使其服下此毒,便要一直看守直至其死亡,以防中毒者对外求救。只是如此行事并无必要,下毒人在殿中每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危险。

完全可以用见血封喉的毒药,或者中途便离去。

王絮问道:“莫非是想瞧他惨状?”

“那蛇乃异域毒蛇,捕捉甚难,况且此毒乃麻痹性毒液,不会让人痛不欲生。”

这便是靖文公自戕的原因。

没了菩提身,有了神仙毒,一世逍遥到头,不如饮下毒药,重投来过。

王絮又问道:“既然尸首分离,为何还要下毒?”

“这便是蹊跷的点。”崔莳也望着湖边天际的月光,轻声道:“许多人说,靖文公是鬼神所杀。”

为何不是他杀,只因为,蛇毒会全身流血,直至死亡,所以中毒者不可能毫无察觉。

王絮听到此处也皱眉道:“这……不是旁人,难道是他自己割下来的吗?”

胡不归浑身上下红透了,像是从沸水里捞出来的螃蟹,外壳红得瘆人:“从刀口走势来看,非常有这种可能……”

十七个仵作的解释皆是,靖文公服下那蛇毒后过了大半个时辰才被割下脑袋,这期间怎会没有动静呢?

当时靖文公在礼佛,终日对着佛像诵经,在寅时之前都能听见皇帝断断续续的朗诵之声。

此人刚才说,不会让人生不如死,也就是说此毒服下后……

“是。”崔莳也微微颔首,右手轻折衣袖,将它拢到后边,“故而方有‘天怒人怨,鬼神请之’此等荒诞之说。”

崔莳也唇角上扬,露出一抹浅笑,手中衣袖轻轻收拢,负于身后,开口道:“我二侄子幼性顽劣,好嬉闹,家人惧他玩火生祸,常以彼时靖国公主——”

王絮不经意地朝崔莳也身后看去,岸边影影绰绰地站了个人,他正向这里张望而来。

“你买这一坛桑葚酒,还不如叫我这老骨头喝点马尿呢?”胡不归触及到了这人的眼神,踩着甲板踏出船,一溜烟地消失在街上。

木案之上,小酒盅工整地排成一行,几近满满当当。崔莳也端起一盅,触手生凉,他顿了顿:“他怎么走了?”

崔莳也正要转身,却见王絮以四指捏住一蛊。

那酒盅小巧玲珑,紫红桑葚轻轻一震,衬得她的指节如玉般剔透。

崔莳也半睁起眼眸: “你——”

王絮一蛊接着一蛊地喝起来。

崔莳也以衣袖挡了她一下,不动声色地将剩下杯盏向后轻轻一推,低声道:“莫要再饮了。”

王絮直起身,崔莳也莫名其妙地也跟着站起身来,“倘若你有什么问题想问我,我定会悉数告知于你,毕竟我们是好朋友。”

崔莳也立于船身之上,王絮则坐在船舷之处,目光正投向岸边。

崔莳也垂眸自水面向上望去。

城中万家灯火在江面闪烁,宛若璀璨的银河,明月好似霜,照见人似画。

一只手轻轻拉住了他的长发,微微拽了一下。崔莳也顺着这股力气,将头扭了过来,王絮竟将身子贴上来,靠在他的衣襟上。

柔软的身躯与他的衣衫紧密相触,甚至能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温度,碎发挠得他耳垂一痒。

他忘了自己说了什么,好像是一句:“谁来了,胡不归回来了?”

崔莳也默不作声地向后连退几步,全然没料到自己竟一脚踩在了船头边缘。

“扑通”一声,他瞬间从船上掉了下去,溅起大片水花。

“公子,你当无事吧?”

王絮站在船头,伸手去拉他,崔莳也甫一伸手,长发散在水中如绮丽的绸缎。

他急促地呼吸起来,胭脂一般红艳的脸颊被湖水浸透,身子浸在冷夜寒风的漆夜中。

风停了,月亮方才西斜。

……好疼。

经由冷水洗濯的伤口,又细细密密地疼起来。可他的呼吸声却很急促。

崔莳也问:“是周煜?”

王絮一心想要躲避的人,无非就是周煜罢了。周煜所说的,投名入伙请到南王府……

王絮环住他的脖颈,捋开他濡湿的长发,拉住他的手:“上去。”

足踏水底细沙,崔莳也的心却似竹节拔根发出的簌簌声,较远处细微的锣点音犹弱几分。

崔莳也握紧她手腕,摇头,不知怎么执著起来:“他走了吗?”

王絮抬起眼帘一看,岑安站在岸边。

他吃惊地看向这处,王絮与他对上视线,岑安急忙移开双眼。

看样子并没有发现。

可一双颤抖的手,却轻轻地环绕住她的脖颈,溅起的细小水花打湿了王絮的衣袖。

溪水滋润过的眉眼红艳更浓,崔莳心间暗昧深远,傍晚轻微的寒气终于袭来,见王絮不答话,他无端地有些恐慌:“他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