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2 / 2)

沈自流下了楼,待人群散尽,她独倚桥栏。

洛水漫过埠头,将她的倒影与远处那道驻足的身影一同揉碎在粼粼波光里。

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你来了。”

长帘被人掀起,徐绛霄抬起眸。

只见来人以乌木簪松挽长发成髻,她眉眼清浅,眸色温润如玉色,失血后的青白肌肤,倒衬得眉眼轮廓别样锋利。

王絮目光扫过室内。

林乐游长发束起,跪坐蒲垫上,眸中似含着未坠的雨露,徐绛霄一手执笔,一手按住她的手肘。

林乐游指尖拈着杏仁,她轻轻抬手,将杏仁递向身侧人,徐绛霄便倾身过来。

帝后一派和谐。

外头总传林皇后与徐绛霄的情分是相杀相挟,这画面倒比市井流言更叫人揣度不透。

徐绛霄起身移步,出来时扫她一眼,“要见你的,不是我。”

顿了顿,又道,“她为我付出许多,我问她要什么赏,她说……想见你一面。”

又是一年这样的上元夜。

天津桥被灯笼映成绛红色,连成漫天花火,人潮如沸,粼粼波光倒映其上。

有人纵马而过,救下了水中的一只猫。

桥头处,徐绛霄徐绛霄凭栏饮酒的手顿住了。

见这人荆钗布裙,长发一泻如瀑,在结冰的湖面泛着冷清的光,单薄身影与周遭热闹格格不入,

许是怜悯。

徐绛霄抬手,将手中酒盏朝那方掷去。

那人长发垂下,身形十分细白清瘦,仅露出半张侧脸与纤细的颈侧。

月光如纱,为她笼上一层朦胧。

渔火星星点点亮起,恍若坠入人间的银河碎屑,随波轻晃。她仰首喝下,在漫天霞光中回眸一笑。

一抹明艳的红裳,乌发雪肤,令人心折的笑容,不是对他。

程又青与她心有灵犀对上一眼,各种转身没入人群。

“这是我故友,乐游。”

神都双绝,林乐游与程又青,真是一对璧人。

“别着急,你烦恼的事,或许换个时间看,会有不同答案,我会帮你。”

程又青的声音近在耳畔,他分明就在身边,场面太过喧嚣,反倒叫人觉得他格外遥远。

彼时,徐绛霄指尖叩着栏杆轻笑,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盛名之下,果真风采卓然。”

画中神女再如何顾盼生辉,到底隔着层虚无缥缈的绢帛,而他的恻隐之心,倒显得多余可笑了。

洛水泱泱,一路东去。

“沈小姐?”

沈自流转身时,与身后的人对视,眼睛一下冷下来,“怎么是你?”

徐绛霄立在五步外的灯笼下,笑意浮在眼底,像冬夜里将融未融的薄雪。

沈自流扫过熙攘人群,目光在攒动的人潮里搜寻那道熟悉身影。

“芳年我送他回家了。”

徐绛霄顿了顿,似笑非笑地补上。

“明知他腿脚不便,你为何还要带他来?”

“总闷在府里,不利于他腿伤恢复。”

徐绛霄低眉敛目,“明日城郊围猎,听闻沈小姐骑射无双。我一介文弱书生,若有你同行,既能护程公子周全,又能一饱眼福……”

他喉间溢出轻笑,震得胸腔微微起伏:

“毕竟,我倾慕沈小姐已久。”

第二日,她与徐绛霄共乘一骑,枣红马在林间疾驰,她反身按住他的颈肩,带着他跌在草地间。

手心摸到一阵濡湿,徐绛霄的后脑勺磕在了尖锐的石子上,渗出了鲜血。

沈自流见他脸上闪过一丝吃痛的神色,牢牢按他在草地里,面带嘲意:“你接近他,是倾慕我?”

“是。”徐绛霄任鲜血顺着下颌滴落,苍白面色却平静得骇人,“你是将对林小姐的恨,发泄在我头上了吗?”

沈自流不做回答,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不过是宫婢所生的落魄皇子,连栖身之所都要看人眼色,你与他交好,不过是想拽着他一同坠入泥潭。”

徐绛霄的唇畔也渗出几分鲜血,他的眉梢被碎石剐蹭出一道红痕,一双眼眸静静地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