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2 / 2)

御前大太监,庆熙,跪在地上,手指微微发颤。

虽说他也照顾了君王十多年?了,如今他快三十岁了,但是,庆熙很怕君王。

杀伐果断,颇有先帝之姿。

庆熙正在服侍君王脱下那件绣金描龙的婚服,仿佛捧着一团未冷的炭火——今日这场未成?的大婚,此刻成?了整个皇宫最?危险的禁忌。

“陛下……”

庆熙的声?音尽量放得很轻,生怕一不小心就?触怒了君王。

正是因?为他服侍了君王这么久,所?以更加知道,今日君王的心情必然是极其?糟糕的。

年?轻的君王背对着他,挺拔的身?影在烛光中投下深沉的阴影。

那尚未完全长成?的肩背,已经能撑起这万里河山的重量。

纪佑忽然抬手,指尖抚过铜镜中自己的倒影。

镜中人眉眼如刀,正是最?锋芒毕露的年?纪。

可?所?有人都知道,在这九重宫阙之外,还有一道白衣身?影,如影随形地笼罩着皇权。

世?人谁不知解问雪?

当朝丞相,少年?君王之师。

一袭白衣出入朝堂,素手翻覆间便是风云变幻。

先帝在时,金銮殿上,他不过弱冠之年?,却已能让满朝朱紫尽低眉。

当年?春闱,解问雪连中三元。

寒门学子,白衣入试,却在殿试时以一篇《治国十策》令先帝拍案叫绝。

那日琼林宴上,先帝执杯叹道:“此子当为朕之房杜。”

自此,解问雪平步青云,未及而?立便已位列三公?。

那年?,天公?震怒,黄河决堤,解问雪白衣立于浊浪前,三昼夜不眠,调度百万军民。

待水退时,他衣上泥泞未干,便又转身?去查贪腐案。

一月之间,十三位州官落马,他却力压求情奏章,硬是将这些人尽数送上了断头台。

世?人道他手段狠绝,犹如诸葛在世?,

可?偏偏,这样一个算无遗策的人,在纪佑身?上栽得彻底。

实在有悖人伦,解问雪竟与新帝生情生爱。

起初只是御前讲学时的一个回眸,后来成?了御书房里交叠的衣袖。

这份感情,像一张精心编织的蛛网,密不透风地将年?轻的君王笼罩其?中。

龙袍要熏染要解问雪亲手调制的冷香,御膳要按他拟定的食谱呈上,连批阅奏折的顺序都要依他排列的次序。

更不必说近身?伺候的宫人,无一不是解问雪亲自挑选,这和监视没什么区别。

经年?累月,这份爱渐渐成?了枷锁。

年?轻的君王正值血气方刚,坐拥天下却处处受制,如何?能不生怨?

君王要的是指点江山的气魄,解问雪给的却是无微不至的桎梏。

“更衣。”

年?轻的君王声?音不轻不重,却惊得庆熙手上一抖,险些打翻了鎏金衣托。

小太监慌忙捧来玄色龙袍,金线暗纹在烛火下流转着幽光,仿佛蛰伏的龙鳞。

纪佑展开双臂,任侍者为己更衣。

黑金二色的君王常服一寸寸覆上挺拔的身?躯,暗绣的龙纹随着他的呼吸微微起伏。

十八岁,年?轻气盛,遗传自先帝的气势,天子生得极好,剑眉如墨,目若寒星,棱角分明的下颌线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宽肩窄腰撑起龙袍时,连见惯天颜的老宫人都要暗暗赞叹——当真?是上天精心雕琢的君王骨相。

庆熙跪着系玉带时,瞥见天子垂落的指尖轻轻敲击着龙纹佩玉。那节奏不紧不慢,却让整个寝殿的空气都跟着凝滞。

庆熙跪伏在地,指尖紧张地系着玉带金钩,作为从小侍奉天子的贴身?太监,他比谁都清楚——这桩婚事背后,是丞相与天子的博弈。

当然了,也是文臣与武官的博弈,也是文臣之首解问雪和武官之首谢行军的博弈。

虽然心中感慨万千,庆熙手中玉带却不敢有半分差池。

今日这场未成?的婚礼,表面上是钦天监一句“神明不许”,实则满朝文武心知肚明呢。

“说起来,谢岚呢?”

君王摩挲着腰间玉佩。

这场联姻本该是皇权与军权最?完美的结合,却被人生生截断,连庆熙都觉得可?惜,也难怪君王会生气。

“陛下,”

庆熙大着胆子轻声?道,“谢姑娘今日已经回将军府了。”

不敢不答。

虽然,当时明明是天子亲口送谢姑娘回去的,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天子居然又问了庆熙一遍,就?像是真?的不太清楚一样。

年?轻的君王垂眸,烛光在他眉骨投下阴影。

一双凤眼沉静时如古井无波,薄唇微抿——当真?是天家?气象,龙章凤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