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2 / 2)
君后大婚,大赦天下,这也算是沾沾喜气的方式。
解问?雪盯着那?酒盏看了许久,突然?笑出声来?——这算什么?羞辱?还是君王的施舍?
最初那?几?个时辰,他总望着铁窗外的月亮。
想着若能?再见纪佑一面,也好。
可是不能?见。
见了,怕自己会?像条丧家犬般摇尾乞怜;怕满腔痴怨会?化作最恶毒的诅咒;更怕,更怕看见那?人眼里哪怕一丝的厌恶。
羞辱,羞辱,羞辱。
喝了这杯酒又怎样?一笑泯恩仇吗?
再去朝堂之上,虚与?逶迤做丞相。
可笑,可笑!
解问?雪凝视着漆盘上那?金杯,忽然?低笑出声。
他指尖轻抚杯沿鎏金纹路。
“啪!”
酒盏在石墙上撞得粉碎,碎瓷飞溅间,淡淡的苦杏仁味。
琼浆四溅。
一只灰鼠从墙角窜出,贪婪地?舔舐酒液,未及逃开便抽搐着僵直了身子?。
墙角的老鼠抽搐着咽气时,解问?雪竟觉得那?小?小?的尸体?格外亲切——看啊,连畜生都知道这酒喝不得,偏他解问?雪,饮鸩如饮蜜。
解问?雪颤抖着提起酒壶,鎏金的壶身在昏暗牢房里泛着冷光。
恨!恨!
举壶仰首,喉结滚动。
毒酒入喉的刹那?,五脏六腑像被烙铁捅穿。
解问?雪却笑得眉眼弯弯,仿佛饮的不是穿肠毒药,而是琼浆玉露。
鲜血从唇角溢出,顺着下巴滴在素白囚衣上,宛如雪地?红梅。
牢窗外“轰”地?炸开漫天烟花,将囚室照得恍如白昼。
解问?雪在剧痛中蜷缩,恍惚看见无?数火光在夜空绽放——多像那?年上元夜,纪佑带他出宫,在长长的灯火之中穿梭,他们从未有如此自由的时刻,那?个时候他们不是君臣,不是怨侣,而是一对爱人。
“纪、佑——”
鲜血呛进气管,解问?雪咳得浑身发抖,却固执地?面朝皇宫方向。
鲜血从唇角汩汩涌出,他却噙着笑。
远处传来?隐约的喜乐,混着太?监尖细的唱礼。
解问?雪倚着墙,清瘦的身形在月色中显得格外孤绝。
他微微仰首,涣散的眸光里映着漫天烟火,像碎星坠入寒潭。
一步错,步步错,心?生贪念。
求仁得仁,求死得死。
冷汗浸湿了他额前几?缕墨发,顺着苍白的下颌滑落,与?唇边那?抹刺目的血痕一同没入夜色。
他忽然?极轻地?笑了一下,而后缓缓阖上那?双淡漠的眼睛。
白衣卿相,世?无?其二,
解问?雪就这样安静地?死在了君王大婚的雪夜里。
死亡是什么感觉?
像是坠入一片永夜般的深湖。水从四面八方涌来?,灌入肺腑,却连呛咳都发不出声响。
起初是疼的——骨血被碾碎,意识被撕扯,每一寸肌肤都在无?声尖叫。
可渐渐地?,疼痛也模糊了,寒冷也消散了,只剩下无?止境的下沉、下沉……
黑暗温柔地?包裹过来?,像一床浸透冰水的锦被。
过往的执念、爱憎、未竟的誓言,都化作细碎的气泡,从指缝间浮上去,越来?越远。
原来?这就是尽头?。
没有底,没有光,只有永恒的坠落。
而在不断下坠的过程中,忽然?发觉,就连恐惧本身,都成了无?关紧要的事。
挣扎,却抓不住任何东西,只能?看着水面上的光晕越来?越远。
疼痛溶解。
像墨滴入清水,意识被丝丝缕缕地?化开。
记忆变得很轻——金榜题名时的孤傲,最后那?杯酒里晃碎的月光。
它们浮在黑暗里,如同将熄的萤火。
解问?雪突然?想起滇地?山洪暴发,被困山中。
那?时有人将他救出去,愿意抛下一切,调兵遣将,搜山寻他,只为他求一线生机,而现在,再没有人伸手了。
下沉。
不断下沉。
黑暗越来?越浓稠,渐渐连走马灯都开始模糊,温柔的虚无?。
最后一缕意识消散前,解问?雪听见很远处传来?悲痛至极的哭声,像是野兽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