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2 / 2)
傅凛川这么想着,顺手翻起那本捐款签名簿,薄薄两页的名字,他一个一个扫下来,自己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到最后自然是落空,合上签名簿时他怔神了须臾,所有的情绪都沉下去,沉到了再也捞不起来的地方。
他一个人在这里逗留至下午,离开时拦了一辆拉客的私家车,爬上车累得闭眼只想就这么睡过去。
热情的藏族司机没有看出他的精神不济,操着一口口音浓重的普通话跟他搭讪,问他是从哪里来的,打算在这边玩几天。
傅凛川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始终心不在焉。
他靠着座椅,在昏昏沉沉间感觉到脑子越来越重,急促的呼吸很快让他喘不上气,最后是身边司机焦急的喊声勉强将他拉回:“嘿,你还好吗?”
傅凛川的眼皮沉重得快掀不起来,察觉到车停下,迷糊问:“到了吗?”
“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高原反应?”司机担忧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帮你买个氧气罐。”
他想说不用,司机已经急匆匆地推门下了车。
傅凛川艰难地睁眼看去,发现他们其实还没有离开古城遗址的范围。
他在浑浑噩噩间伸手摸进冲锋衣里侧的口袋里,摸出谢择星当时夹在戒指盒中准备送给他的那张卡片。
卡片收在透明的密封袋里,他小心翼翼地打开一道口子,低头嗅到仅存的一点谢择星信息素的冷香。
即便再怎么仔细地收藏想要留存得更久一些,时间长了这上面的味道也还是淡得快消失不见了。
傅凛川很挫败,愈觉得疲惫,那种心脏被压着喘不上气的感觉也愈强烈。
司机很快回来,拆开氧气罐的包装袋,插上喷头递给他:“按在鼻子和嘴巴上喷,快。”
傅凛川根本没力气伸手去接,司机索性直接帮他按下去,用力压了几下喷头。
缺氧的不适稍缓,傅凛川终于挣扎着接过氧气罐,跟对方道谢。
“我现在送你去医院。”司机拉上安全带,重新发动车。
傅凛川哑声道:“不用了,还是去旅店吧。”
“你这样很危险,”对方提醒他,“高原反应严重了会死人的。”
傅凛川微微摇头,依旧是拒绝。
他吸了半瓶氧,其实已经缓过来不少。
“送我去旅店吧,麻烦了。”
司机看他这样坚持,也不好再劝。
车开出去,翻过一道山梁,傅凛川的目光转向车窗外,瞥见前方山坡上矗立起的石台,周围聚集了十多人,似乎在举行某种仪式。
司机见状随口说:“那是我们这边的天葬仪式,经常有外面的游客特来过来看。”
傅凛川的目光轻动,说:“我想下去看看。”
“你真没事啊?”司机说着靠路边停了车,傅凛川推门下去,往前走了几步至山崖边,举行仪式的天葬台离这边还有上百米远。
风像刀子一样刮过他面颊,他裹紧了身上的冲锋衣,眯起眼睛望向前方。
空气中飘荡着淡淡的桑烟气味,混进了酥油和藏香的特殊气息。
逝者的遗体被抬上天葬台,喇嘛们手持经轮正在诵经,连绵低沉的声音与风声交织在一起。
家属们没有哭泣,表情平和而庄严,正在与逝者做着最后的告别。
“他们为什么不哭?”傅凛川喃喃问。
跟过来的司机解释道:“在藏族人看来,死亡不是终结,是新的开始,哭泣会打扰灵魂的旅途。”
藏北高原的天蓝得刺目,傅凛川察觉到眼眶涌上的酸涩,很慢地眨了一下眼睛。
天葬师开始分割遗体,小块地撒向天空,用一种特殊的调子呼唤秃鹫。那些巨大的猛禽自四面八方飞来落在天葬台上,快速地啄食吞噬起逝者的遗体。
灵魂在这一刻得到解脱,进入新的轮回。
傅凛川沉默看着,夕阳逐渐将草原染成火的颜色,也染红了他格外深黯的那双眼睛。
朴实憨厚的藏民司机大约看出他的不对劲,抬手拍了拍他肩膀:“小伙子上车了,太阳马上要落山了。”
重新上车后傅凛川变得愈消沉,司机大哥的嘴巴闲不住,似乎也想安慰一下他,说:“在我们这里,死亡和新生是一样的,无病无灾没有痛苦地走了,就是福报。”
傅凛川却在静默后问:“如果……走的时候很痛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