波光粼粼(1 / 2)
('书名:波光粼粼
作者:冈田君如是说
文案:
前半段社畜的独白后半段认真谈恋爱
内容标签:
搜索关键字:主角:叶粼,徐风┃配角:彭柯,彭灿┃其它:
一句话简介:前半段社畜的独白后半段认真谈
立意:失业青年再就业
☆、第1章
列车摇摇晃晃,窗外照进来的大太阳打在脸上,一个激灵,他突然清醒了。
叶粼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火车上的粗昵座椅,随列车行进有节奏的晃着。阳光下飞舞在空中的细小颗粒一览无余。
他偏一偏头,老旧车窗外一大片大片的荒野一下子跳入眼内,冬日的暖阳慷慨地撒在荒草枯竭的土地上,晃得他眼睛疼。
他闭了闭眼睛,看见眼皮下的一片血红。
脑袋有点疼,像被套了一个不断缩紧的紧箍,一下一下压迫着大脑,但尚可忍受。
手习惯性的往身旁摸了一把,希望能碰着一瓶水或者是一个背包,却摸了个空。
叶粼睁开眼睛,木讷地往旁边转头,像一个关节老化的机器人。
旁边的座椅上是一片空荡荡的阳光,他伸手摸了摸,已经被晒得暖洋洋。
再往旁边的座椅也是一样,甚至他抬头张望,发现往前和往后的座椅上,都是一样的空荡荡,这一节车厢里,根本只有不超过五个人。
他坐回自己的椅子上,扑的一下结结实实的一声,小颗粒就又在阳光中飞舞。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着毛衣,外套,脖子上搭着半垂不垂的围巾,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
没有行李,没有背包,甚至连瓶水都没有,他就这样来搭火车了。
他把脑袋往粗呢座椅的椅背里窝了窝,重新闭起眼睛。
一些零碎的片段在脑海里闪过,过了一夜,那些片段却没有因此褪色,即使不想想起,仍然会在醒来的第一时间重新进入他的思维。
层层交叠的文件、觥筹交错的酒局、震耳欲聋的喧闹、野兽一般的笑脸、冲进鼻腔的浑浊烟味、橘色的灯光流转,节奏强劲的音乐在耳边炸开、天旋地转的痛感
他皱紧了眉头。
适时列车的广播响起,叮咚的清脆响声过后,机械女声端端正正地说道,
“各位旅客您好,列车即将到达终点站小山站,请您带好自己的物品到车厢两端下车,祝您旅途愉快。”
车厢里开始有了动静,前前后后的旅客开始站起来拿架子上的行李,有的人在松动几个小时没活动的筋骨,也有人趴在车窗上往外看。
小山站?怎么是这里?
叶粼把手插进外套口袋,掏到一张揉皱了的车票,展开一看,上面确确实实印着
“X城南→小山”
列车缓缓停下,发出“唰——”的气声,宣告旅途的结束。周围的旅客纷纷拖了旅行箱,踏着微微左右晃动的车厢地板,轱辘轱辘地从身旁经过,只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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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
他无意识地从喉咙里发出声音。
他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买的票,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坐上的车。
从昨天到现在,脑子像倾塌的城墙一般一路倒塌下去,一直处于恍惚的状态,看不清人,也想不了事情,大概全凭那股难以捉摸的本能,驱使着这具躯体去行动。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最近他把握不好时间流逝的速度。尖锐的声音突然凭空炸开,
“你怎么还在这儿啊!”
突然炸响在耳边的尖锐声音吓了他一大跳,身子剧烈抖动了一下,手中的皱纸壳从指间脱落晃晃悠悠飘落在地。
他扭头,是列车员大姐。她四十多年纪,微黄的卷发挽成一个髻扎在脑后,带着列车员的帽子。身材不高,身板结实,制服平整地贴着她的肩,上面洒了一大半金灿灿的阳光。
“别人都下车了,你还在这儿干嘛呢!”
大姐的嗓门儿大,一下子把他惊醒,什么都顾不得想。
“嗯..好..我这就下车。”
他忙不迭捡起落在地上的车票,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迈步就要往外走。
“哎——等等,”
大姐狐疑地上下打量他,
“就带一个人?没行李?”
他也跟着大姐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点点头,
“嗯,就我一个,没行李。”
说完要走,大姐迟疑的开口,
“你..没事吧?”
她看眼前这个年轻人脸色苍白得吓人,精神看起来也不太好的样子。
“我没事。”
已经很久没有人这样问候过他了,即使是微小的善意他也能感到些微的热度。
他朝大姐展开一个浅淡的笑容,
“我走了,再见。”
挥挥手下了车。
脚踏到实地上,那阳光也洒了他一身。从身后照过来,整个后背都暖洋洋的,像是被人从后面拥抱住的感觉。
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觉得这张脸好像已经很久没笑过了,有些不习惯这种肌肉运动,刚刚应该笑得很难看吧。
小山站是个小站,车站小而简陋。下车的人也不多,这会儿站台上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剩他一个孑然的身影。
他把手插进外套口袋,迈开步子。
他在这个城市度过了高中时代,毕业后虽然已经很多年没有回来过,但这个车站和当年几乎一样,根本就没有变过。不同的只是前不久元宵节时挂上的喜庆红灯笼还没有摘,红彤彤的,给清冷的车站生添上一丝清冷的喜气。
他把车票插进改扎口,嘀的一声,闸口应声打开,扑面而来的风是小山的风。
小山是个不出名的小城市,在海边,离他的家乡很近。
只要从这里的港口,再搭一个小时的轮渡,就能到他长大的地方,一个叫做小山岛的地方。
他在那里长大的时候,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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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年宣传干净海滩的旅游广告渐渐火热起来,连小山岛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地方也渐渐开始发展旅游业,虽然还是小众,游客不多,但在近海城市的旅游宣传中偶尔还是能看见它的身影。甚至前些年,同事还拿着旅游宣传单问他这是不是就是他的出身地。
不过现在是冬天,旅游淡季,这种地方压根没人去。
都到这里了,去小山岛吧。
这样的想法突然跳了出来,叶粼自己都深感意外。
过年都没回去过的地方,高中毕业以后都再没回去过的地方,今天要去吗?
今天非节非假,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在X城也许开始下雪了,可是在这个海边三四线小城市,是个阳光普照海风和煦的平平无奇的日子。
去吧。
这个想法一瞬间清晰了起来。
没有理由,没有目的,却觉得一定要这样做。
☆、第2章
他掏出手机查了查轮渡的时间,第一班轮渡是早上十点半,离现在还有半个小时。
相当正好的时间,快一点就赶得上,慢一点就赶不上,令人忐忑的时间。
他像突然通了电的机器,强行提起了精神,就要冲到马路边上去拦出租。刚迈出一步,就停住了。
他都忘记了,在这个城市,有比出租车更便利,更快速,也更好找到的交通工具。他转而回身,快步走回车站口,那儿果然三三两两停着几辆摩的。皮肤晒得黝黑的本地司机闲闲地倚坐在上边等客,耳朵上夹着烟,地上还聚拢着一地的烟壳子。
他随便挑了一辆,说了地点,对方递给他一个头盔,套上上了车,话不用多,摩托瞬间开始飞驰。
他说赶时间,摩的司机因此开得很快。摩托轰鸣的声音在耳边炸开,一路如影随形。风鼓起他的外套,靡靡地甩在身后,胸口灌满了海风,却不觉得冷。
摩的在老旧的马路上一路飞驰,如入无人之境,顺顺当当超越了行进的小车。一路风驰电擎,由大道拐进街边小道,在狭窄的街道中穿梭。即使这样也没有丝毫减速,把叶粼甩得晕头转向,最后“唰——”的一下停在了一个污水横流的菜市场门口。叶粼从车上摘了头盔踏到地上时觉得眼前在天旋地转,一路的轰鸣声把他震得有些耳鸣。
司机也不摘头盔,仍旧跨坐在摩托上。他看见司机朝自己伸出黝黑的手掌,嘴巴里说着什么,但是他听不清。
他拍着耳朵,一边傻子似的大声问“什么——?”
好在菜市场本来就嘈杂,他再大声也淹没在这嘈嘈声里了,显得他不那么像傻瓜。
“二十!二十!听不清吗?”
司机的声音渐渐清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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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贵!”叶粼抱怨道,
“不贵了!你说要快,我都闯红灯了!”
叶粼知道他在瞎扯,这地方摩托就算闯了红灯也不会有人管的,这些司机本来就不会理会红灯。
他环顾四周,
“这儿是哪?不是港口!”
周围太吵,叶粼不得不扯着嗓子和他说话,对方也扯着嗓子回过来,
“穿过菜市场就是了!这是近路,我不会骗你的!”
叶粼将信将疑,这小山的港口他来过几次,从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条捷径。
“快点快点!给钱!”司机的手在眼前摊着,十分不客气地要着钱。
叶粼看了眼时间,离十点半还有十分钟。他本不善于砍价交涉,时间上也不敢再耽误,如数把钱递了过去。
司机把票子利落一折,塞进胸前衬衫的口袋里,吹起口哨再次轰隆隆地启动了摩托,风一般的拐过塌了半边墙面的巷角,不见了。
留下叶粼和旁边摆摊的大妈相看两无语。
菜市场在门里边,可摊子像满溢出来似的,摆到了门外边。摊贩们一个摊子接一个摊子,各自划好了地盘,摆开商品,摇着苍蝇拍子好整以暇地坐着,等顾客上门。
叶粼下车的地方正挨着一个卖海产的大妈。彼时她正翘着二郎腿,双手交叠放在膝上,手指头支棱着一截苍蝇拍,好奇地盯着叶粼看。
大妈的小板凳很低,叶粼几乎以为她就坐在地上。旁边摆满了沾满泥沙的麻袋。袋口敞开,里边是密密麻麻一层堆一层的小沙丁鱼,旁边一个袋子里是缠绕的乌贼,再旁边是蛏子,几个袋子摆开,将大妈围绕在中间。而大妈抬着脸,脸上是常年风吹雨打的深色皮肤,从那满经沧桑的面上又透出一丝明亮亮的好奇之色,由下自上泰然自若地打量着叶粼。
“小伙子,来玩的啊?”
叶粼被大妈毫不掩饰的探究目光刺得咳咳了两声,
“不..不是。我是本地人。”
大妈闻言往后缩了缩脖子,“看不出来哎,本地人还不知道港口在哪里哦?”
叶粼辩解,
“我知道,但是不知道还有这条路。”
大妈手往后边一指,“喏,一穿过去就到了,近得很。”
叶粼往那个方向望了望,除了层层叠叠的商贩,半点港口的影子也瞧不见。但大妈的话给他吃了个定心丸,他点点头,
“好的,谢谢你啊。”
“不谢不谢。”大妈狡黠地看着他,“不过就是,你怎么看也不像是本地人啊。”
“我离开家很多年了,是有点不像。”
大妈还要抓住他再唠,他及时打住了话头,朝着市场深处匆匆忙忙跑去。
在市场里又实在是跑不起来。
商贩们大多像那位大妈一样,或是用盆,或是用麻袋,装着海产,在地上摊开,卖什么的都有,往地上一看那就是百花齐放,地上的污水
请收藏:https://m.qibaxs10.cc ', '')('垃圾也是花样繁多。走得快了会被鱼鳞滑了脚,或者踢到个牡蛎壳,或者一脚踩进腥臭的污水里溅一脚。
这个市场卖海鲜的商家居多,在门口海产的腥味已经很浓,一进去,简直就是扑在鼻尖。
叶粼自小也是闻着这股海的腥味长大的,只不过很多年没有闻过了。置身于这片市场,一下子又被久违的味道包裹住。
叶粼担心岌岌可危的时间,心焦,但又不得不放慢脚步。好容易挤出了喧闹的菜市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抬眼,眼前赫然就是港口的大牌子。
他举手看了看表,还有五分钟就开船了。他不敢磨蹭,喉咙已经干渴得要命,还是提一口气朝售票厅跑去。
好在小地方又时候对时间没那么讲究,十点半,要上船的小车才开始缓缓开动,等到人可以上船,已经又过去十分钟了。
现在不是旅游季,去小山岛的人少得很。三层的小轮渡,除了最底下一层放要上岛的小车,大多数人都呆在二层的船舱里,三层的小眺望台上只有零零星星几个人。
叶粼搭着楼梯的扶手,楼梯被翻涌的海浪打湿,滑得很,他走得小心翼翼。
上了三层,随便找了个位子坐下,看海。
他好多年没有看海了,突然间又看到,感觉像是做梦一样。
至少昨天这个时候,被接踵而来的失望打击得心灰意冷的自己,绝不会想到第二天的自己会坐在去小山岛的轮渡上,眼前就是许久不见的那片海。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满溢,照在翻涌的海水上,波光粼粼的,闪烁着,起起灭灭,伴着海浪的声音。
他闭起眼睛,侧耳细听着海浪的声音。呼啦啦的来,又呼啦啦的去,很远又很近。
即使一个小时后下了船,他也仍然举头四顾茫然,不知道要去哪里,但是此刻听着海浪,却一点儿都不担心。
☆、第3章
他在小山岛其实是有家的。
一座石头垒的老屋,屋檐两端高高翘起,像骄傲的燕子。屋前同样是石头垒的及腰高的小墙,自石头缝里伸出花儿草儿,海风一吹,一墙的花儿草儿就一起摇晃,这么晃着,许许多多个日夜就过去了。
这是他曾经的家,爸爸,妈妈,爷爷,奶奶,还有他,曾经一起挤在这个小小的家里,过得很快乐,也很幸福。
这个家现在是他一个人的家了,而他这个唯一的主人,也早已经丢弃了老屋,奔赴往灯红酒绿的现代都市,不再想从前那座石头垒的屋子了。
他想起什么,往身上匆忙的摸索寻找起来,当然是什么都找不到。
他连瓶水都没来得及买,又怎么会随身带着老屋的钥匙呢。
“切。”
他有些泄气,巴巴地跑回来,却连钥匙都没有,难道要他翻窗户进屋吗?
一路思绪随海潮起起伏伏,一个小时过得比他想象的快多了。不
请收藏:https://m.qibaxs10.cc ', '')('多会儿,远远就可以看见小山岛。和从前一样,虽然是冬天,但是依然深绿一片,远远的立在海中,除了多了几架风力发电的风车,什么都没有改变,过去十几年什么样儿,现在还是什么样儿。
在北方寒冷的城市呆惯了,乍一见这冬日里的郁郁葱葱,反而有些不习惯,明明这里才是他长大的地方。
随着笛声长长的呜鸣声,船终于靠岸了。
叶粼混在人群里走下船。上岛的人手上或多或少都提着点东西,只有他一个两手空空,揣在兜里,缄默着走在人群中。
岛上风大,可是并不冷。在北方城市戴得踏实的围巾在这里就显得有点闷热。他一把扯下围巾,在手上缠着。
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去买一杯水,他渴得喉咙都要冒烟了。
码头周边只有灰色的水泥路,上边停着几辆三轮车,一眼望尽,空旷得很,一家店铺都看不见。
他站在路口踌躇着。这岛虽然不大,但是港口离村子还有一段距离,不算远,走过去二十分钟左右。他从小在这里长大,但毕竟已经离开有七八年了,走的时候这附近都还是土砂碎石的土路,现在都铺了大片大片的水泥,变得陌生起来。
总之随便走走好了。
他迈开步子,信步而行。在港口的小摊贩那里买了一瓶水,灌了几口解了燃眉之渴,剩下半瓶拿两只手指勾着,一边走,一边在身旁晃悠。
没走几步,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起来。掏出来一看,是同事。
他犹豫了一下,抑制住了想要一把挂掉的心情,摁下了接听键。
“喂。”
对方的声音传过来,和平时一样冷漠,不过他能听出来按捺着的不耐。
叶粼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光是听到这样冷漠的声音,他的心就忍不住收缩了一下。
他近来变得很怕人,也很怕别人的不耐烦。但是为了维持与现实的联系,不得不忍耐。
“喂叶粼,你在哪里?”“我....”他傻子一样的环顾四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你的材料还没有交,就差你了。”
对方语气已然有些不善。
叶粼默了一瞬,尽可能想要坦然些,但话出口还是有些磕绊。
“我、我知道。”
“你知道?都是因为你,我们组这个月的绩效又没了,你就这样腆着脸说一句你知道?”
这样的话他不是第一次听,却无论如何无法无动于衷。
前两年开始他就发觉了,他并不适合现在的公司。
不论是人际还是工作。
不论怎样说服自己,都无法认同现在这份工作的价值,不论怎样努力,都无法喜欢上自己每天累死累活要干的事情,不论怎样加班,也总有这样那样的纰漏。
被嘲笑过天真,有几个人能喜欢自己的工作,不过是混口饭吃罢了。
他也想这样人云亦云的说服自己,可是不行。
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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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久的压抑中,这种不喜欢慢慢演变成了厌恶,他由衷地厌恶着在这里所做的事,所见到的人,然而最为厌恶的,是无法逃开的自己。
电话那头尖锐的抱怨起来,在重重叠叠的诘骂中,叶粼的心一路下坠,表情也越来越冷。
“总之下午两点之前,必须把材料交上来,这是最后期限。听见了吗?”
叶粼没有出声。
“喂!人呢!”
“我不回去了。”
他没头没尾的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
对方明显有些愣住了,像是没听懂。
“我要辞职。”
那边传来一声嗤笑,相当不屑的样子。
“演这套给谁看?总之下午两点前,不出现后果自负。”
对方像是威胁似的,撂了句狠话,吧嗒一下子挂了线。
电话里只剩下嘟嘟嘟的忙音,连这微不足道的声音都让叶粼觉得发冷,他觉得自己可能哪里出问题了。
脑袋又疼起来,从昨晚开始就空空如也的胃的疼痛也在此时发作。
好难受。
难受到站都有些站不稳,心底却又升起一股自残般的快感。
他并不急于去买些药,或者是吃的。只是醉酒一般挪开已然沉重的步子,一边感受着越来越明显的疼痛。
他原先走在一眼望不到头的环岛小道上,身体上的疼痛使他的心先开始松动,放弃了不知要走到何时的散步道,胡乱踏进旁边的草坡。
草坡略有些高度,使他不得不手脚并用,歪七扭八的爬上去。一旦身子弯下来,眼前也一下子暗下来,他感觉自己像只剩下百分十电量的擦不亮的手机屏幕,但意识还不肯离去。他一边蹒跚到几乎跌倒,却一边吊着最后一点意识,不肯晕过去。
放任自己坠下去,坠下去。一边下落,一边擦亮眼睛想要看清楚身周的黑暗。
在无数个疲惫的夜晚,终于关掉办公室的电脑拖着沉重的身躯回家时,他其实在心里暗暗期待着崩溃的临界点到来,他隐隐觉得,就那样毁灭掉,也比现在这样无望地消磨着生命好。
那个临界点来得悄无声息。
或许是因为他已经被连日的加班搞得晕头转向,或许是回家路上的风太冷,吹得他头疼,光是顾着把脸埋在围巾里,躲着刀子一样刺在脸上的寒风,就已经用掉他全部的精力。
举步维艰地走回家,脑袋里什么都转不动了,他只想不顾一切地钻进被窝里,把脑袋埋到最深处,闭上眼睛来一场深深的睡眠。
推开门的一瞬间,他知道这个愿望也落空了。
一股郁结一夜的烟味充溢,比前一天要更浓一些。这次还混杂了冷掉的食物残渣的味道,在推开门的一瞬间扑了出来,让他立刻就想吐出来。
所幸胃里没什么东西可以给他吐。
他侧过头用手臂挡住口鼻,胃有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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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空空荡荡的,没有人,只有橘色的夜灯寂寞的亮着。地上一片狼藉,散落的衣服,乱踢的鞋子,纸屑,还有烟头直接擦在地上划出的黑色划痕。
他没有脱鞋就跨进屋,铁门在身后哐当一声合上,刺耳难听。
屋里没有人的气息,室友大概出去了。现在的室友属于夜行生物,主要活动时间在下午两点到凌晨,有时出门,有时在家。两人的作息完美错开,一周里也见不着几面。
叶粼心里有一股怒气在突突往上,他不是十分外放的人,不会主动和人起冲突,但是如果室友在这儿的话,他说不定会扯破平日里客客气气的脸皮,和他不管不顾的大吵一架。
但是没有人,没有人分享他的喜悦,没有人知道他的疲倦,连他的怒气都只有自己消化。他站在客厅中央,突然觉得很孤单,很难过。
到桌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透凉的,咕嘟咕嘟一饮而尽,为只能这样平复心情的自己感到悲哀。
再怎么悲哀也无济于事,心里的难过加重了身体上的难过,冷风吹过的脑袋愈发疼了起来。
他其实不怎么讨厌头疼。
疼是一回事,但是却有一股自虐般的快感。好像□□上越是疼,心里反而越是爽快。只有头疼的时候,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喊疼,再怎么样皱紧眉头,再怎么样失态地蜷缩成一团也是理所当然,光明正大。
头疼给了他这种特权。
疼痛压迫着他,无法控制行进的方向。他像一个醉酒的人,看不清眼前的路,歪歪斜斜蹒跚的走进自己的房间,扶不住门,摸索着抓住门把,用力往后一甩,“呯”的一声,突兀的响在死寂的夜晚。
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他可以不管不顾,近乎粗暴地扯下围巾,囫囵地拽下外套和毛衣,手腕上失去了气力,衣物就这样从手中滑落,以怎样的姿态铺在地上,他也管不着了,几乎是匍匐着爬进了被窝。
眼皮压下来的瞬间,他几乎立刻失去了知觉,昏迷一般的睡过去。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也许是两个小时,耳边节奏强劲的音乐渐渐清晰了起来,几乎要冲破并不舒服的梦境,擂鼓一般敲击着他的脑袋。
他像困在冰面底下的人,感到呼吸困难,当他终于大口喘息着睁开眼睛,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咚咚咚咚,无比强烈,像是要冲破胸腔,跳得很快。他以前听人说过,心跳太快的生物,寿命一般都很短,他躺在床上,静静听着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好像那就是自己流逝掉的生命。
迷迷糊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门外隐秘的笑声和说话声随着音乐传过来,应该是凌晨归来的室友,伴随着坚硬的鞋底踏在地板上踩着舞步的声音。那薄薄一扇门板挡不住外边的声音和光,从缝隙里漏进来,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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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可能又摔下去。因为意识的最后,听到了“咚”的一声响,但也可能不是,因为不觉得痛。
之后的事他就不太清楚了,等再恢复清晰的意识,他已经在去往小山的列车上,被早晨的阳光唤醒,仿佛昨夜的一切都是一场幻觉。
☆、第4章
一旦清醒,如潮水般涌过来的,除了痛苦还是痛苦。
痛苦到他已经可以面无表情地接受,不管是来自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偶尔回想自己短短二十几年的人生,除了无聊还是无聊。
小时候,还不知道痛苦和无聊为何物的时候,快乐过好一阵子,好像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候都在那时候消耗掉了。
自从爸妈开始吵架以来,就像灰色幕布刷的一下掉落,幸福的日子就此消失。
那时候他还是小学生,个子小小的,胆子也很小,一旦爸妈在家里开始吵架,他就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小兔子,惊恐地缩在角落里,哭也不敢哭。
奶奶冲上去劝架的时候,爷爷就会把他的小书包拎上,连包带人往外推,让他去邻居家哥哥那儿做作业,一会儿再接他回来。
邻居家有一个大他两岁的小孩,叫徐风。因为留级和他在一班上课。
徐家的爸爸自己有渔船,不常在家,徐家妈妈总是出门打麻将,大多数时候也就徐风自己一个在家。
叶粼背着小书包,一脸沉重地敲开徐风家的门,他每次都很快给他开了门,然后一脸了然的样子,说一声“进来吧。”他们两家离得很近,走出自家的小院就能无缝跨入徐风家的小院,隔壁的打骂声即使在徐风家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叶粼总是搬一张靠背椅,把作业本练习本和笔袋满满当当地铺在上头,然后坐在小板凳上端端正正地写作业。
徐风不是那种认真的学生,叶粼写作业的时候他就在客厅看电视。
电视里放着电视剧,剧情好玩是挺好玩的,就是隔壁的吵闹声不时传过来,好不容易沉浸到剧情里边,突然一个激烈的打砸声把徐风吓得一个激灵。隔壁像是动手了,在摔东西。徐风不由自主看向了叶粼那边。
叶粼背对着他,坐在小门边,窄门敞着,门外是芋头色的夕阳。
他看见叶粼端端正正耸着的小肩膀很快的抖动了一下,雕像似的定了几秒,然后又强作镇定地继续拿铅笔在本子上写字。
写着写着,有一道弧线飞快的掉落,滴在本子上。
叶粼哭了。
徐风看着他绷紧的身子,咂了一下嘴,扭过头继续看电视。
叶粼没在他家呆太久,晚饭前他奶奶过来领他回去。
晚上争吵也没有平息,叶粼却再没过来,可能是他作业写完了吧,徐风想。他无聊地拨着遥控器,直到电视里只剩清冷的晚间新闻。
第二天他打着哈欠从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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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的垃圾堆旁边。
徐风溜回自己的位子,被老师逮到迟到,劈头盖脸的臭骂了一顿,叫到后边去罚站。
徐风是被骂惯了的,没有什么所谓。从书包里抽出了课本,夹带着一本漫画,拎在手里麻溜的去了教室的最后。
教室的最后离最后一排不远,他哗啦啦的翻着书页,顺便把夹在里边的漫画也翻开。
班上的同学开始念课本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爱之物,像琦君笔下的故乡,冯骥才眼中可爱的珍珠鸟。你的心爱之物又是什么呢....”
稚嫩的童声大朗诵在教室里回荡,徐风享受着教室最后一览众山小的高地,听叽叽喳喳的声音在脑子里冲撞,眼睛却不由自主朝叶粼那边瞟去。
他的位子本来不在最后一排,而在正数第二排。徐风看到他的书包文具什么的都好好的在第二排的位子放着,只带了个人和书到了最后一排,大概是犯了什么错被老师罚了吧。徐风来得迟了,觉得自己错过了早读课的好戏。
不懂为什么,看叶粼倒霉,他一点都不同情。
他像一个没有感情的观众,注视着他的生活,什么也不做,就是离得不远看着。
徐风比班上大多数同学都要大,两岁。
这个年龄差距在小学生的眼里简直不得了,徐风是班上个子最高的,也是最不把老师放在眼里的。
他未必是最捣蛋,最爱惹是生非的学生,但他和老师说话时那股无所谓的气势却是其他小朋友所不能及的。即使面对老师的怒火,他看上去好像收敛了站姿,没有嬉皮笑脸。听是好好的听了,但毫无愧意明显没听进去的样子,让一班的小朋友都为之震惊。
毕竟小朋友还是把老师的话看做比天还大的年纪。
传闻徐风是跟着他爸跑了一段时间的渔船,后来才回来上学的。这段不同寻常的经历又让他添上了一丝不好惹的色彩,加上徐风也无心和一群小学生打成一片,因此他多是独来独往。
趁着老师回过头去写板书的当儿,徐风悄悄的往叶粼那儿挪了挪,朝他后脑勺吹了两口气。
叶粼感到头毛上的风,忽的转过来。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徐风打着口型问他。
叶粼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很正常,愁眉苦脸的,长长的眉毛压下来,苦丢丢的,徐风看见就想笑。
“因为我没交作业。”
叶粼悄声回答。
他上课偷摸说话的经验不足,掌握不好声音的力道,有些涩涩的,声调忽高忽低,有点蠢。
“你昨天不是做了吗?”
叶粼正要回答,被老师厉声点了名,
“坐最后一排还敢交头接耳,是不是也想去罚站!”
他吓得一下子转过头去,不再理徐风。
徐风收回目光,和讲台上的老师远远目光交
请收藏:https://m.qibaxs10.cc ', '')('汇了一个回合,老师怒目而视,徐风没皮没脸,最终以老师瞪了他一眼移开目光而告终。徐风懒洋洋的,靠在了后墙壁上,觉得人生真是寂寞如斯。
真就过来和他一块儿罚站,不是也不错么
傍晚的时候,隔壁又开始吵架了。
徐风看看表,时间差不多了,叶粼应该快要来了。
他理所当然地这样想着,想着待会可以问问关于他失落了的作业的事,等着等着,居然就这样在沙发上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万籁俱静。
天已经黑透,下午没来得及关上的门,夜晚的风从那里吹了进来,吹起了薄薄的窗帘,无声地飞扬着,有点冷,让人感到寂寞。
徐风在黑暗中眨了眨眼,神思好像还停留在刚刚的梦中。
那未必是梦,也许只是藏在心里某个角落的记忆,特意要去找时找不着,但是偶尔一梦让他知道这记忆还在他心里的某个角落。
那是他第一次跟爸爸出海。
爸爸有一艘自己的渔船,不大,半新不旧的,但是那是属于爸爸的,自己的渔船。
第一次上船的徐风好激动,踏在摇摇晃晃的船上也忍不住要蹦起来,被爸爸喝住。
他看着爸爸熟练地操纵着船,缓缓离岸,翻涌的海水在船边打出白色的泡沫,像走在泡沫的顶端,出海。
他还记得那天的天气特别好,阳光美丽不刺眼,洒在广阔的海面上,飞鸟一时盘旋在头顶,一时又飞到遥远的远方,只看得见两只扑闪的翅膀。
他最爱跑到护栏边,紧紧抓着栏杆,听悠悠的海水的声音。“呼——”的过来,又“哗——”的过去,不紧不慢,绵延不绝。
闭着眼睛听的话,即使什么也不做,单单只是听着,就觉得很开心,很快乐。
睁开眼睛的时候,一下子就看见了蔚蓝的天空,蓝得不像话,没有一丝杂色,最纯净的蓝天。目光下移,就看见了阳光洒在翻涌的海面上,洒在波浪上,变成了广阔的跳跃的金光。
“波光粼粼。”
那时候他上三年级,学到了这个词,一下子就跳进了他的脑海里,再也忘不掉。
后来他第一次见到叶粼的时候,脑子里想到的也是那片翻涌着金光的海浪。
那时候他好小,比现在还小,小小的一团,被爸爸妈妈左右牵着,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都成了小月牙,笑起来的声音跟小铃铛似的,咯咯咯的连成一串。
不是现在这幅整天低眉顺眼愁眉苦脸的样子。
徐风在黑暗中凝神静听,只听到了风吹起茶几上报纸的声音。
今天隔壁的弟弟没来。
有时候越以为顺理成章的事情,往往就不会发生。
这是他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心情。
☆、第5章
上了初中他们也仍然在一个学校,甚至还在同一班。
这件事一点也不让人感到意外,因为小山岛一共就只有两所小学,一所初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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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来到了新的学校,但是班上的同学有一大半都是老面孔,街里街坊的,就算不上学,平日里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彼此间都熟悉得不得了。
因着这个,新学校的新鲜感还没维持一个上午,就已经烟消云散,转而被无聊所替代。
徐风的生活和之前没有太大变化,主要来说就是混日子。
这也是班上大多数人的生活状态。
读完初中差不多了,然后去学个手艺,或者跟父辈一起出去跑生意,岛上的小孩大抵按这个路线长大,因此他们的初中生涯也过得格外的随遇而安,上学跟玩儿似的。打牌、聊天、看漫画,或者约着出去打群架,相比起来,上课才算是副业。
这些人当中,叶粼成了个另类。
徐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叶粼上初中以后,就像个上了发条的读书机器人。虽说他以前就是个乖小孩,老师说的作业都会认认真真好好完成,但到了初中以后,好像不论什么时候看到他,他都在低头看书或者写作业。
班上的人打牌,聊天,或者吵成一团,怎样都好,他都远远的坐在前面,头都不抬一下,完全没兴趣,熟视无睹的样子。他在班里几乎没有朋友,每天早上来上学,拉开门默不作声地走进吵吵闹闹的教室,然后开始学习,一直到放学。徐风怀疑他可能一整天都不会开口和人说一句话。
与此同时隔壁的争吵也愈演愈烈。
偶尔徐风的妈妈也在家,在客厅看着电视,隔壁就又吵起来了,惹得徐妈妈忍不住抛下电视竖起耳朵开始听他们的争吵。
徐风偶尔从房间出来,看见他妈两眼放光偷听壁角的样子都想翻个白眼。他从小学听到现在,都已经听腻味了。
小学过后叶粼就不再来他家做作业了,见面的机会变少了,好像也变得疏远了起来。
徐风端着杯水回自己房间,一下子甩上了房门,安静不少。
他想到处于这场战争中心的叶粼,逃无可逃,不知道现在在干嘛。
平静的日子过得久了,就觉得无聊。
人是不安分的动物,一旦无聊,就会想挑起战争。
班里有一撮人,就是这样一群无聊的人。他们好像每天都过得很自在,很自由。在班上来去自由,没有人管,想干什么干什么,每天唯一的目标,就是给平淡无奇的新一天找点乐子,找点刺激。
徐风算是这个圈子的边缘人物,既不走得太近,又似乎形影不离。
这天他们不知怎么的,盯上了叶粼。
叶粼算是班上的好学生,整日里好像除了学习没什么别的事能引起他的注意,这样的他在他们眼里,是“假正经”的代名词。
徐风本来在看画报,这是新一周新出的,刚刚从报亭上买来,还热乎着,他看得挺入神。
周围的人在叽里咕噜的商量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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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的从书页里抬起脑袋,自己都有点莫名其妙。
他和叶粼不算太熟,至少小学毕业以后,几乎就没有单独相处过,话也很少说。
大概是因为住的近,所以偶尔会多看他一眼吧,他心里自然而然这样把他们的关系归类,除此以外,和别的同学没什么不同。
他眼睛都没从画报上挪开,但是心思已经不在面前五彩斑斓的彩页上了,竖着耳朵听他们的打算。
“不知道他被揍得哭起来的样子好不好看哈哈哈哈哈”
“他那个小身板,绝对抗不了揍的,说不定会哭着求饶。”
“你一说我现在就想看了哈哈哈哈。”
诸如此类。
徐风抬眼瞟了一眼在教室前方的叶粼。
他们一个坐在头,一个坐在尾,当中隔了一整个喧闹的教室,一个安静地低头写着什么,一个无言地望着前面的身影。
肩上冷不丁被重重拍了一下,力道重得他几乎要往前扑在桌面上,
“喂,下课你去不去?”
指的是欺负叶粼的事。
徐风揉着拍疼的肩膀骂了一句,想了想,点点头,
“去。”
万一闹得太过,他
他朦胧地这样想着,自己在的话会有什么不同吗,但他说不出来。
徐风没有制止他们去干这件事,因为劝了也没用,而且他不想显得自己好像在意叶粼的样子。
下了课,教室后排的小团伙们勾肩搭背早早出了教室,他们选定的场所是学校外一条沙土道,道旁有很茂盛的榕树,叶粼每天会从这里骑车回家。
这条道算是一个小小的高地,往旁边望是无遮无挡的天空,下边是长满杂草的斜坡。窄窄的土路,只够两个人并肩走过,再往边上也是杂草。
这条路算是大道的某一条支路,直通往村子的一角,徐风的家和叶粼的家都在这条路的尽头。
他们三三两两靠在榕树底下,抽烟,打牌,吹着风,顺便等回家的叶粼。
叶粼来得很晚,初中四点多就放学了,然而直到五点半,学校清校的铃声响彻村子上方的时候,他才远远出现。
这一群人早就等得不耐烦,本来嬉笑的态度渐渐变成了怨懑,烦躁起来,开始满口脏话地咒骂。
徐风想他大概是不想那么早回家,呆在学校直到不得不走。
五点半的时候天已经开始黑了,天边的晚霞显出浓浓的暮色。这条路上又没有路灯,简直连辨认人脸都有些困难。
蹲了一下午,路过的人寥寥无几,因此当一个穿着白衬衫校服的身影骑着自行车摇摇晃晃驶过来的时候,他们都知道那肯定就是叶粼没错了。
叶粼对他们的存在一无所知,或者就算远远看到了一群模糊的身影,也绝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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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渐渐临近了榕树,为首的人先靠近了,待叶粼经过他身边,伸出脚一下子踹了过去。
行驶中的自行车的细轱辘猝不及防受了这么一下,立刻被踹倒了,叶粼连人带车一下子摔出去,这一下摔得不轻,在土砂路上滑出了一些距离。
一群人立刻围了上去。
叶粼受到突如其来的攻击,一下子懵了,他摔在地上,茫然地看着接近的人影。
有两三个是班上的同学,有一两个是没见过的生面孔,还看到了徐风。
人影越来越近,阴影压在他脸上,
“你们——”
一句话甚至还没说完,就被为首的男生重重掼了一下他脑袋,这些人都是打架的熟手,手劲重得很,只一下,毫无防备的叶粼头就直直往草堆里栽去,再起来的时候,头发整个凌乱了,脸上也带了泥土。
“你丫的这么迟出来,叫我们好等!”
他一边骂着,手插进裤兜,抬脚去踹倒在地上的叶粼。
这么两下过后,饶是学习学得头脑昏沉的叶粼也反应过来了,这是欺凌,这些人就是要来揍他的。
旁边一人上前,俯下身一把薅起他的头发,强迫着他抬起头,叶粼尚显青稚的一张脸,就这样显露无疑地展现在众人面前,那眼睛里,很明显的,已经燃起了怒意。
“哟,生气了。好玩,要是这么两下就不行了,我还真看不起你,哈哈哈哈。”
叶粼挣扎要要奋起,旁边的三两人赶紧上前,一边一个压住了他的肩膀。
为首的看着他那凶恶的眼神,哈哈哈的笑,然后阴鸷的一变脸结实地甩了他一个大嘴巴子,反手又一个,然后又一个。
他最喜欢打人巴掌了。
一巴掌的力气挥出去,“啪”的重重一声,他就爱听个响儿。
关键是这就相当于把对方的脸放在地上摩擦,有一种践踏他人自尊的快感。
叶粼被人压着,他的肩膀羸弱,此时就像掉入陷阱的鹿,并不强壮,挣扎起来却不要命似的,让人压都压不住。
他拼命挣扎着,旁边两个有些制不住,为首的看在眼里,轻轻一抬颌,
“放开。”
那两人放开了,叶粼霎时间像狂乱的野兽,从地上爬起来,就冲向打他的男生。
他没学过打架,长这么大也没打过架。
但狂怒是最好的老师,他顶着凌乱的头发、扯掉了扣子沾上泥土的白衬衫冲过来的时候,那气势居然让那男生感到有些心情澎湃。
他一拳就打在男生的脸上,实实在在的。也许是他的速度太快,一切不过是电光石火间,也许是他的气势让人生惧,慌乱间来不及拒挡。总之他一下子揍下去,就像一滴水滴在了蓄势待发的油锅里,只一下,就让众人都炸了锅,失去了控制。
他们纷纷冲上来,甚至看不清对方的身影,胡乱的拳脚相加。数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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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天黑地的互殴不知道持续了多久,耳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响起了尖锐的哨声,一下高过一下,谁都没有理会,拳头的速度并没有因此减低。直到那声音渐渐的近了,有人才如梦初醒,
“有人来了!”
不知道是谁突然大喊了一声,混战在一起的人群突然如鸟兽散,互相推搡着跑掉。
寻来的是村里的管事大爷,叫周德,以前在小山的派出所里当过警,现在管着村里的治安,是个暴躁的老头。
周德甩着警棍大喝一声冲过来,像一只年老而仍然强壮的大猩猩。有不长眼的撞在他身上,他揪起来就打,“小兔崽子敢打群架,我抽不死你!”
那些人不敢和他纠缠,四下逃散。周德只有一个人,追着他们跑了几步就放弃了,折回来看倒在原地的叶粼,还有不知道为什么还留在这里的徐风。
叶粼倒在杂乱的草地上,一下子脱了力,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周德下撇着嘴,臭着一张脸出现在他的视野时,他也只是转动了一下眼睛,大口喘着气,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周老头又把眼睛转向站在一边的徐风,他刚刚也参与了打架,只不过帮的是哪边还有待商榷。他身上的校服白衬衫被扯得七零八乱,露出里边的白色衬衣,脸上挂了零星的彩。不至于像叶粼一样花光了力气站都站不起来,不过也插着腰,大口喘着粗气。
周德拿警棍指着他,毫不客气地晃晃,“怎么回事?”
徐风抿住嘴吞了一口唾沫,唇上传来一阵刺痛,他才发现嘴唇好像磕破了皮,流血了。
他艰难地咽下那口唾沫,口干舌燥开口道,
“闹着玩儿,能有什么事。”
“闹着玩儿!”
周德一下子怒了,
“有这么闹着玩儿的吗!”
他又转头看叶粼,他认出来这是叶家的小子,“你怎么也掺和进来了!”
在叶粼开口前,徐风道,
“不关他的事。”
他喘着气,渐渐平复了刚刚狂热的心情。
“不关他的事关你的事!”
周德在他面前挥着警棒,挥得徐风心烦意乱,简直想劈手夺下。
“一个两个不好好上学,整日里整这些鸡飞狗跳,闲着没事干!”
徐风在心里附和道,对了,就是闲着没事干。
“起来!”周德低头对叶粼道,“歇够了送你回家。”他要去告状。
“不行!”
叶粼稍微恢复了点力气,听他这么说一下子从地上爬起来。他这么一起来,周德才算看清了,和他比起来,徐风那样子简直就是小意思。
叶粼短短的头发凌乱得不得了,露出的额头上擦破了皮,渗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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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德看到他这幅惨样,皱着眉头啧了一声。
叶粼无视了他皱成一团的表情,急切地重复道,
“不行!不能去我家!”
他少有的情绪激动,态度很坚决。
“打架都敢打了这会开始怕了!?”
周老头也倔,要跟他对盘上。
“不是我要打的!”
“那你这满脸的是什么!”
跟这老头讲不清楚。
徐风不想再跟他纠缠,举起手挡到两人中间,“行了你们别吵了。”
他站在叶粼前边,背对着他,面对着周老头说,“我送他回去,行不行?我保证,以后不会再让他打架了。我保证!”
“你先管好自己吧!”
徐风“......”
好说歹说一阵,总算是把这尊大佛送走了,徐风长长出了一口气,疲惫翻涌上来。
回头看见叶粼,在他跟周老头扯皮的时候,他始终在旁边一言不发,这会儿终于安静下来,一张带着青涩的脸庞隐在落日的阴影下,默不作声,丢失了色彩,像失去了生气的布娃娃。
他不说话,抿着唇垂着眼的样子,和小时候很像。
虽然他现在也很小。
徐风疲惫地出一口气,拍拍他的肩膀,走过他身边去扶起那架倒在草坡里的自行车。
自行车孤零零地倒在路边,后轮子被踹得变了形,篮子在草丛里压扁了,车头和把手也歪向一边,掰都掰不回来,看起来和它的主人一样惨不忍睹。
“走吧。”
徐风说。
叶粼抬起头来,眼睛中好像有泪光,眨一眨眼,好像又没有。他问,“去哪里?”
“回家。”
叶粼没有说话,但是脸上浮现出了抗拒的意思。
徐风捡起叶粼的书包挎在肩上,推着不成样子的自行车走到他的身边。
“走吧,我送你回去。”
虽然他的家也在这条路上,但他说的是“送。”
他推着车子走在前面,没有听到后面的声音。回头望时,看到叶粼跟在无声地跟在后面,落了好长一段路,他走路一瘸一拐的。
叶粼身上穿的是短袖白衬衫的校服,原先规规矩矩地扎在黑纱校裤里,现在衣服的下摆已经完全脱了出来,被夜风吹得扑起;膝盖的地方破了一道口子,校裤薄薄的一截黑纱垂下来,露出里边的血肉。
徐风才注意到他腿上也有伤,不知怎么的,心里愈发的不好受。
他心里翻涌着,说不清是抱歉,自责,还是愧疚。却沉默着,一言不发。
两人一路无言,这一路走得很艰难。
到了叶粼家门口,徐风踌躇着想要跟他说些什么,那座石头房子的门却忽的打开了,一个中年男人从里边冲了出来,看见门口的叶粼,发怒的狮子一般冲上来,不分青红皂白狠狠掼了他脑袋一把。
叶粼垂着脑袋,只是受着,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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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学不回家跑到哪里鬼混去了!你妈生的死崽!”
那男人异常的暴怒声炸开,随后便是一连串的骂声,骂得很难听,一边骂,一边捎上叶粼的妈一块儿骂。他的声音嘶哑且暴栗,一声一声磨砺着心脏,光是听着就让人觉得心脏难受。
徐风看着眼前这个疯狗一样的男人,心惊之余,突然想起来,这就是叶粼的爸。
虽然在自己家也随时能听到这犬吠一般惹人心烦的声音,但隔了几面墙听和当面听到,受到的刺激是不一样的。
他几乎一瞬间就握紧了拳头,咬紧了后牙。
他多希望自己那时可以做点什么,挡在他爸面前或者牵着叶粼跑掉,即使做了也无济于事的事情,但是他想,要是当时做了就好了。
最后的结果,只是他震惊地看着那个男人粗鲁地像扯一条狗的脖子一样,把叶粼连滚带爬地拽进屋,“呯”的一声重重关上了门,此后便是一夜未消的噼里啪啦的闹腾声。
☆、第6章
他以为叶粼第二天会缺席。
上课铃打过三遍,徐风拖着疲倦的身体,行尸走肉一般从后门游走进教室,习惯性的一抬眼往前排往去,以为会看到一个空座位,却猝不及防看到了叶粼的身影。
他的身影一如往常,洁白的衬衫,挺直的肩膀,远远的低着头,在看书。
抬起的脚停滞一瞬又恢复如常,他若无其事地移开眼神。
徐风才在位子上坐下,就听到了从后排传来的嗤嗤的笑声,背上被推搡了一下,
“嘿,你看没看见那小子今天的脸,可好看了,是我们昨天的“杰作”。”
徐风侧头,狠狠地瞪了那人一下,那人很明显的愣了一下。
“你干嘛,神经病....”
后面传来低低的骂声,很困惑的样子。
徐风没再理他,回过头来脑子里乱得很,为自己的低劣和懦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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