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0章 将神权交予你手(2 / 2)
子贡之前已经询问过夫子的事情了,知道孔门弟子们处境艰难,他此次前来,一个目的就是给夫子送些钱帛加以支持。他在陶丘时也有不少积蓄,资助孔子远行当然是力所能及。弟子不能在恩师身边服侍就算了,若还让他在外受苦,子贡羞于自称为士!
至于公事,他也没避讳。
“大将军威服泗上的事情,子路你应该知晓了罢?”
“何其伟哉,自伯禽之后,鲁国再没有这么兴盛过了……”虽然有许多误会,也有许多不认可的地方,但子路对赵无恤短短三年能取得如此成就也叹服不已,甚至有些惋惜自己不能亲自见证。
他笑道:“现如今在泗上诸侯云集的馆舍里,甚至已经有外国行人感叹说,说‘赵氏于是乎小伯了’!”
这是用来赞叹齐庄公,齐僖公事业的话,二君在位时政局相对稳定,齐国元气渐复,国力日增,征伐异国,主盟诸侯,史称庄僖小伯,既区域性小霸,打下了齐桓公称霸的基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齐庄公、齐僖公,甚至是后世的历代小霸,至少也是诸侯一级别的。赵无恤身为鲁国之卿,被人暗地里如此赞誉,倒是千百年来头一遭,这份霸道和跋扈,也就他的老祖宗赵宣子能比。
子贡对助赵无恤取得如此成就也挺自豪,他笑了笑道:“没错,泗上诸侯皆服,但这东海之滨,莒国却仍与鲁国为敌,故我特来劝说莒子。”
“这不可能。”子路自诩较为了解莒国的情况,大摇其头道:“莒与鲁,世仇也,且莒国虽衰,也有兵甲万五千人,沂蒙、琅琊皆险隘也,山河形胜非邾国能比。而且莒子态度坚决,想要莒国服鲁,这是绝不可能的!”
子路这么说是有依据的,鲁国对夷君夷民的莒国一直采取蔑视的态度,由此成为莒国最大的敌人。因此,莒为求得自身的生存,经常依附于大国晋、楚对抗鲁国,比如虢之会求助于楚,平丘之会求助于晋。
到了近几十年,齐国乘着晋国六卿各自为政的机会,渐渐将莒国变成了自己的与国。齐侯杵臼两次伐莒,召开蒲隧之盟,迫使莒共公逃亡,扶持了亲齐的莒子狅,莒国算是紧抱齐国大腿的小弟。
这样的莒国,怎么会向鲁国投降,和泗上诸侯一样卑躬屈膝,缴纳贡赋呢?
子贡却只是一笑:“先公后私,子路你且先将这些钱帛给夫子送去,我去琅琊行宫一趟。”
他起身瞧了瞧即将日上三竿的太阳,自信地说道:“太阳落山前,我一定会让莒子认清时势!”
ps:大章一顶二,今天就这样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琅琊行宫大概是子贡见过风光最秀丽的一处宫殿。
这座行宫坐落在高百余丈琅琊台上,云层里拔起九座山峰,峰间有石道,名曰“云梯”。时值盛夏,云梯两边山坡上乔木、灌木等植被遍布,郁郁葱葱,生机盎然,攀爬过程中猛一回头,就能望见繁荣的海港和奔腾不息的碧蓝东海。
登上云梯,穿过爬满苍白的藤蔓的高耸砖墙,就到了行宫内部。子贡被莒国武士护送进会客的厅堂,让他在此等候。
他礼貌地问道:“不知莒君何时能来?”
那武士冷冷地说道:“尊使来的不巧,主君在祭祀四时神主,恐怕得有一会。”
子贡只得在厅堂里游走起来,思索着一会的说辞。
这里的建筑多是就地采石铸成,颇有异域情调,空气中弥漫着艾草和香料的馨香气息,还能听见莒国大巫祭祀四时主时诵唱的祝祷。
“四时者,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取予有节,出入有时,开阖张歙,不失其叙;喜怒刚柔,不离其礼。”四时主神是海滨八神主之一,与齐人、莒人的生活最为密切。它主宰着四季,决定着庄稼的生长和农业丰收,以及一年四季随着潮涨潮落,正是这些海产品,滋养了莒国延续至今。
所以在莒国,无论君主还是黎庶,都要崇拜它,他们选择在琅琊台设立神祠、祭台,以感谢四时主神给人们带来的富足。
每当此时,莒子都要亲自参与祭祀,若敢态度不端,就会被大夫、国人仇视。
这一代莒国国君就着过此道,他姓己名狂,年近五旬,说起来,他的经历可谓一波三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是鲁昭公十四年前528年秋八月,莒著丘公卒,莒狂继位后面色不悲伤,又在祭祀四时主和海神的过程中神情不专注,于是便惹怒了莒国大夫。
政变迅速发生,当年十二月,莒国大夫发难,将莒狂赶到齐国,又从齐国迎接莒狂的叔叔,公子庚舆来琅琊继位。
但新国君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到了鲁昭公二十三年前519年,莒子庚舆暴虐好铸剑,每铸一剑便拿人来试剑锋利与否。大夫们不堪其苛政,又到齐国重新请莒狂回国复位,庚舆逃到鲁国,至今仍在曲阜讨生活,赵无恤入主鲁城时特地让子贡去探望过那位流亡者。
想到这里,子贡便露出了一丝笑,感谢莒国公室内部的矛盾,他在游说前已经拿到第一枚棋了。
又等了好一会,直到日上三竿,结束了祭祀的莒子才披散着黑发,穿了一身祭服来见他,面色颇为不耐烦。
子贡行礼:“鲁之行人端木赐,见过莒君。”
莒狂则冷淡地说道:“莒乃齐之与国,鲁乃齐之仇国,莒与鲁亦是敌国也,尊使来此意欲何为?就不怕寡人将你绑了送到齐国去?”
子贡一笑:“若真如此,则莒国便要绝玉帛之好,重拾干戈了,以莒君之智,应不会为齐人而结怨于鲁,不如听外臣一言,如何?”
莒狂冷冷回应道:“寡人多亏了齐侯助力才得以归国复位,与鲁国却是世代仇怨,我且问你,赵无恤竖起尊王攘夷的大旗,针对的不就是我莒国么?”
子贡断然否认:“非也,大将军连鲁国东地都不肯设县统治,更不会越过沂蒙山,觊觎莒国土地,至于尊王攘夷,所攘的夷另有其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何人?你休要说仅仅是颛臾一处,就值得赵氏大动干戈。”
子贡的手朝南方指了指,面色神秘:“其实大将军所欲攘的蛮夷,是吴国!”
……
莒狂心中一惊,道:“吴与晋、鲁,不是盟国么?”
“此言差矣,吴与晋貌合神离,但与鲁、宋,则根本谈不上盟友。去年的宋之乱莒子应当有所耳闻,吴国在宋国境内大肆掳掠,鲁国大将军与吴国太子夫差差点起了冲突。更何况吴国狼子野心,一直觊觎包括鲁、宋、邾在内的泗上诸侯,大将军之所以与列国结盟,正是为了防备吴人啊!”
子贡见莒狂沉吟不语,心知摸对了他的心思,便继续说道:“若外臣没有看错的话,如今对莒国威胁最大的,不是鲁国,而是吴国罢!”
莒子的脸色有些凝滞,比起老邻居鲁国,他的确更怕吴国。
十三年前,吴国派伍子胥和孙武为伐楚热身,一口气把莒国的南邻徐国和钟吾国一锅端了,并兵临莒国示威。莒子狂吓得够呛,连忙向吴国派去使者,吴王阖闾本来就无意北上,便高傲地将莒国使者一阵吓唬,让莒子来朝,每年还要献上一定贡赋。
莒狂不敢去那江南之地,生怕尸骨无还,连忙向齐国寻求庇护。当时的齐国还是蛮强大的,齐侯帮莒国强出头,齐吴矛盾由此而始,只因为双方主要精力都不在此,没有爆发战争。
双方最后达成协议,让莒国两从齐、吴,贡赋从一份变成了两份,齐侯事后还嫁了个女儿给吴国太子波,以结两家之好。可惜那齐女去了吴国后思乡死了,顺便带着吴太子波一起抑郁而死,这才有了夫差上位的机会,吴国与齐国再度敌对,莒国夹在中间两边不是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比起已经和平了二十余年的鲁国,拥有庞大舟师,可以在沿海畅通无阻地行驶,随时可以兵临琅琊的吴国当然显得更可怕。这个比莒野蛮了几十倍的虎狼之国,喜欢灭人社稷,和中原的存灭继绝非同日而语。
“鄙邑的事情,就不劳尊使操心了……”莒子虽然担忧吴国,但对于子贡的话还是不能相信,一挥手就想赶他走。
“莒君莫不是认为,只要有齐国庇护,莒国就能高枕无忧了?”子贡在莒国武士来拉他前,在厅堂的地板上重重跺了几脚,遗憾地说道:“我为莒君的这一想法惋惜。”
莒狂让武士且慢,问道:“此言何意?”
子贡向前数步道:“莒君最亲近的诸侯莫过于齐,但齐国却一向喜欢背信弃义,与人结盟有始无终。当年齐桓公为公子时,曾到莒国避难,离开前曾信誓旦旦地说要‘不忘在莒’。可小白返回齐国当了君主后却不念旧德,不久后便悍然伐莒,并标榜尊王攘夷,所领导的几次会盟,都不让莒参加,这件事天下人无不替莒国不值。”
“齐人的凶狠暴戾,六亲不认,这是莒君明明知道的,难道还觉得齐侯可以依靠?齐国曾借口‘莒恃晋而不事齐‘,屡次出兵攻伐。齐灵公攻到过莒都北门;齐相崔杼也帅师伐莒,侵介根;二十余年前,齐大夫高发帅师伐莒,莒君庚舆逃奔于纪鄣,齐亦移师而至,莒几乎国将不国。莒君声称感念齐国复位之恩,实际上,那一次齐国本可以助莒君归国,却因为几座城邑的贿赂不了了之。直到数年后莒君才被迎回,在我看来,莒君不该感谢齐侯,而应该感谢莒国祖灵、感谢四时神主才对!”
莒狂心里同意子贡的话,当年他被大夫们驱逐,公子庚舆上位时也得到了齐的支持,齐根本不不在意在位的是谁,只在意谁能带给齐国更多利益。这一点莒狂只能暗暗藏于心中,不敢表露,但子贡替他说出来,却是颇为解气。
“但齐毕竟是大国,放眼东方,也唯有齐能与吴对峙……”
子贡道:“不然,前年齐国被晋国赵氏打得大败,丧师数万,举国之力却不敌一卿,可见齐国的外强中干。随后是去年的宋之乱、鲁之乱,齐国都没什么动作,晋人侵卫,齐国亦不能制也,可见齐国的软弱无能。邾国是齐侯的亲外甥,也看出齐国不值得依靠,便请我做中介,断然投靠鲁国。莒君应该好好认清下形式,晋楚已失霸,齐亦中衰,莒国得想办法自保了,如今唯有和鲁国、宋国等合作,才能让泗上不受吴的侵略!”
“莒子也不必担忧齐、吴会问罪,鲁与莒的合作可以秘密进行,若是齐人发觉怪罪起来,莒子推说是鲁强迫的就是。齐的南境穆陵关被鲁国死死扼住,沂蒙山系又是东西向的,齐人就算想南下问罪很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的潜台词则是,鲁国想要东进,实在是比齐人方便多了,莒虽有山河海岱之险,但山间孔道并不少,与鲁要么做敌人,要么做朋友,好好想一下吧。
莒狂陷入了沉思,这鲁国使者说的有几分道理,齐国的不可靠人人看在眼里,而鲁国却似有中兴之状,赵无恤对吴国态度强硬,宋国内乱时也没让吴国太子得到太多好处,如今又纠合了泗上诸侯,颇有小伯的架势。
但这个使者心眼真多,以为重点捡着莒、齐的冲突叙说,他莒狂就忘了鲁国和莒国的旧怨么?
两国势均力敌那些年且不说,就说近一甲子来,莒国的国界一直不断向东退缩。在这段时间内,莒国的国土被鲁国占领,国势渐渐变得虚弱,只好采取守势。每逢莒有内乱,鲁国就会侵吞几个边邑,牟娄、防、郠,这些沂水边的前沿纷纷陷落。
虽然赵无恤执政以来并无对莒有过不善的举动,但正如子路所说,两国宿怨太深,很难化解。
莒狂说道:“我相信赵大将军的能力,他有百战百胜的名声,若能纠合泗上诸侯,对敌齐国,甚至是吴国也不在话下。但诚意呢?我想知道,鲁国能以怎样的诚意让寡人相信,鲁是真心想与莒合作,而不是在诓骗我!”
“鲁国当然会奉上诚意,而且一定会让莒君满意。”
“赵大将军知道我想要什么?”莒狂却有些不信。
子贡笑了笑,眼中却带着一丝狠意:“只要莒君答应与鲁合作,并在两国密约上用印,莒子最想要的那样东西便能立刻摆到案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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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拐八拐的陋巷里,有一处普通的方院,在六月雨季里显得格外寥落。细雨稀稀疏疏,水声滴答,混杂着食物的咀嚼声。
一名身穿着葛麻深衣的白发老者正在方院里的雨檐下吃着他的朝食。
这名老者深衣陈旧却不破烂,满头白发用一根带着云纹的黑色帛带仔细扎起,一双赤脚盘在芦苇席上,双手指甲修长,看得出他平日里不事劳作。
他身边则是和他一样衰老的老仆,面容恭敬,正在伺候主人用朝食。
朝食十分寒酸,只是一碗麦饭,一碟葵菜,一碟菽豆,无肉,无酒,却有一条蒸熟的草鱼。或许是因为那条鱼的缘故,这位老者吃得分外香甜,每一口都要细嚼数十下,才缓缓咽下肚去。
任谁见了这场面都不会想到,这位衣食寒酸的老者,曾是一位锦衣玉食的国君!
他是莒国的流亡君主庚舆,在篡夺了侄子莒狂的君位后,统治了莒国整整九年!
但他的暴虐却让莒人无法忍受,国人中支持莒狂复位的舆情越来越响,加上庚舆打算背叛齐国,于是大夫和国人联合驱逐了他。他不得已逃到了纪障城,请求莒狂和齐国人将此邑留给他安度晚年,却遭到了无情的拒绝。
就连这样的情形也维持不了多久,城中守军早已暗中计划把他出卖给莒狂,某天夜里,纪障城破,他带着四位剑士杀出重围,在夜幕掩护下逃到了鲁国,向季氏寻求庇护。
在曲阜,庚舆被奉为上宾,他有一座四进的大宅院,在这里规划着自己的复位大业。起初鲁昭公和三桓都对他礼数有加,但随着日子渐渐过去,莒狂在君榻越坐越稳,原本为他敞开的门便一扇扇关了起来,他们的日子也日益拮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回国的希望越来越渺茫,鲁人也认为他失去了利用价值,停止了资助。亲信们走的走,死的死,在鲁国找到的姬妾还把仅剩的一点钱帛全给偷走,没过多久他便被逐出那栋宽敞大屋,搬到了陋巷里。
从那时候起,庚舆便死了心,他对身边唯一剩下的老仆说道:“我连一座有厅堂的宅邸都夺不回来,何况莒国乎?”
之后,他们便开始了艰难的岁月,夜间梦到还当国君的岁月时,庚舆也会老泪纵横,双手颤抖,但这辈子,大概就这样了吧。在鲁国的历次政变里活下来算他运气,唯一的指望,便是死后能归葬母邦,埋到能闻见大海气味的地方。
在咽尽最后一团难嚼的麦饭后,老仆取了一个挂在屋檐下的木瓢,从旁边的水缸里舀了一瓢清水,恭敬地递给主人。庚舆接过一口饮尽,这才满足的舒了口气,眼角的余光瞥向了屋内挂着的那把剑。
庚舆不说话,老仆也不说话,只是不急不缓地过去将带鞘的剑取下,双手奉给主君。主仆俩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主君的习惯他了然于心,朝食过后,就要开始擦剑了。
庚舆爱剑如命,爱它胜过了美人,胜过了神明,甚至爱过了邦国。他在莒国时暴虐而好铸剑,四处寻找吴越的工匠,亦或是楚国的相剑士,每铸成一剑便常拿人来试剑锋利与否,一开始是用隶妾,再后来是用宫婢,最后是上街斩杀看着不顺眼的国人,甚至是大夫家眷……
他因剑失国,逃亡时别的不带,却紧紧抱着这把从越国购来的宝剑。几年来,为了在莒国收买支持者,庚舆卖掉了所有的珠宝。到如今,连贱卖贴身玉佩所得的钱帛也全部花光,唯独这把价值连城的宝剑他死也不卖!
长剑横于膝上,庚舆看它的眼神,就像血气方刚的青年看着怀中少女一般,长满斑点的手拿着柔软的皮革,轻轻地磨擦它,擦去那些在雨季里长出的暗淡铜绿。
他能老,但它不能老!
待到摩擦数遍后,剑身上暗淡的光芒仿佛一扫而空,上面布满了规则的黑色菱形暗格花纹,剑格正面镶有蓝色琉璃,背面镶有绿松石。剑身修长,有中脊,两从刃锋利,前锋曲弧内凹,茎上两道凸箍,圆首饰同心圆纹。
这是正宗的吴越宝剑!能换有市之乡一、骏马百驷的宝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至此,白发苍苍的庚舆才吁了口气,心满意足地看着手里的宝贝,感慨道:“剑者,百兵之君也!可惜不能亲眼目睹传闻中的天下十大名剑。”
然而就在他这声赞叹响起的同时,几顶黑雨伞正好在他的小院门口停下来,数人也不敲门,直接大刺刺地推门而入!
……
披着蓑衣清理院内沟渠下水的老仆手持木棍,警惕地盯着来者,但却被庚舆喝止了。
赵氏入主曲阜后,内城治安极好,盗匪窃贼绝迹,一般这种情况,应当是幕府僚吏在办案。
果然,庚舆沉默地看着一只干净的官靴从其中的一顶雨伞下方伸出,在曲阜这黑云压衬的色彩中,显得异常夺目。
官靴之上是黑色的官服,再往上,则是一张年轻的脸庞,刻薄的嘴唇,两撇矢状的胡须,鹰勾鼻子,锱铢必较的眉毛,还有深邃冷酷的眼神。
此人面相叫人难以忘记,但庚舆的目光却紧紧盯着来者腰间,除却佩剑剑鞘外,那根帛带上还拴着一只漆成黑色的獬豸牌。
传说獬豸具有很高的智慧,懂人言知人性。它怒目圆睁,能辨是非曲直,能识善恶忠奸,发现奸邪的官员,就用角把他触倒,然后吃下肚子。于是幕府的士师门佩戴白獬豸,负责在公堂上判人清白;监察吏们则佩戴黑獬豸,负责巡视各县,惩戒贪官奸邪。
来人正是让鲁国群吏闻风丧胆的幕府监察署长吏,阚止!阚子我!
阚止从黑伞下走出,任凭秋雨淋湿官袍,他脚步轻盈的走进屋檐下,然后对着庚舆行了一礼,说道:“阚止见过莒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身后跟着数人,腰间都带剑,深衣里甚至披着甲。没看错的话,个个都是武卒里的使剑好手,而且经验老道,一进院子,他们就分列站开,堵住了任何一处可以夺门而逃的破绽。
庚舆目视老仆,摇了摇头让他退下,自己则又看了看手里的铜剑,这才回答道:“我哪还当得起莒君的称呼,只是一个落魄而逃的失国之人而已,这半年来若非大将军在巷外派兵庇护,别说每餐能加条鱼,只怕我早被莒狂派来的刺客杀死几次了。”
“原来莒君知道。”阚止一笑,刚入曲阜,赵无恤就将庚舆等别国流亡到鲁的人好好保护了起来,一开始他觉得这是养一群闲人吃白饭,直到今日才知晓主君的远谋可不是自己能揣测的。
庚舆张开嘴惨笑道:“失国之人若是再不敏感些,在这异邦里难免尸骨无存。阚长吏嫉恶如仇,杀贪官污吏如屠狗的名声,连我这个隐居在陋巷的老朽都知道,但你我却是第一次相见,无事不登门,不知前来所为何事?”
“来慰问下莒君。”阚止见庚舆比自己想象的要淡然许多,不免有些无趣,或许二十年的流亡磨去了他的所有锋刃棱角。
他微微停顿,又接着说道:“并替大将军向莒君借一样东西。”
庚舆眯起了老眼:“不知大将军所需何物?”
阚止也不言语,而是解下佩剑,左手平举剑鞘,右手轻轻将它抽出。
庚舆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那把剑才抽出了少许,他便觉得炫目不已。
剑身上面遍布结晶龟甲纹理,这是无数次糅合锻打造成的,它刃如秋霜,寒光闪闪。以庚舆多年的玩剑经验,这把剑应该不是金锡铸造的,而是用恶金锻造的,和他一比,庚舆手里的青铜剑顿时不够看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望着看见名剑就陷入呆滞的庚舆,阚止露出了惨白的牙齿,笑道:“大将军欲借的,正是莒君的项上人头!”
……
“以爱剑而闻名天下,因剑而失国流亡,最后又死于名剑下,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赵无恤合上了装首级的木盒,不再看那颗白发苍苍的脑袋。
“庚舆可有什么遗言?”
阚止道:“主君的确是很懂庚舆,他死前是带着笑的,说能死在干将剑下,比老死床榻要好多了,于是慷慨赴死,只求能善待那老仆,他还说……”
无恤想到盒子里首级嘴上的那丝笑,不知为何心情有些复杂和惆怅,或许这就是霸业的代价吧,问道:“还说了什么?”
“他诅咒莒狂一定会失国,还恳求大将军兵临莒国的那天,将他的尸身带回莒国。”
赵无恤将目光投入远处暮雨中重重叠叠的街巷:“唯,我答应他,若有朝一日我能亡莒,一定将他厚葬于琅琊台之上,以名剑祀之!让他能随我一同登琅琊山,观沧海之大!”
现在,只需要将这份首级用石灰腌制,送去莒国。这便是赵无恤向莒狂展示的“诚意”,莒狂恨他这位流亡鲁国的叔叔入骨。至于能否从莒国得到想要的东西,就看子贡的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到了六月中时,子贡风尘仆仆地从莒国归来,驱车径直驶向大将军府邸,他手里还紧紧握着签着鲁莒密约的帛书。
通过半真半假的外交欺瞒,付出了不值一提的小小代价后,子贡从莒国诓骗到了赵大将军真正想要的东西,他已经迫不及待要将这次丰收献给主君了!
等他在漆万引领下走进大将军府厅堂侧屋时,正好听到赵无恤同宋国来的乐氏家臣陈定国商量事情。
在与外人商量事情时还允许进入旁听,这是心腹之臣才有的待遇,以往有次礼遇的只有张孟谈,现如今,子贡也享受到了。他虽知道这是赵无恤事先嘱咐好的,心里也不由一阵激动。
但随即子贡却耳朵一竖,神情专注起来。
因为大将军和陈定国商量的,是牵动所有幕府僚吏心思的事。
是关于赵无恤与乐灵子大婚的事!
ps:子贡的职业是纵横策士,在外交场合说的话自然七分假三分真,书里配角信就行了,读者可别全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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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在今年一月初,乐伯的三年之丧结束后,我父便请宋国皇氏为媒人,去向乐氏纳采,问过灵子的闺名和生辰八字后报归报。我父又在温县的招数祖庙卜问婚事吉凶,得到了上上大吉之兆,这才派使者向乐氏报喜……”
赵无恤一边说着,一边想起那些冗长的婚前程序,不由头大无比。他前世没结过婚,却也知道这不容易,回到春秋后,更为这时代繁琐的礼俗咋舌。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先秦时期的人们因为重视婚姻,把缔结双方的婚姻关系看的十分严肃。因此,逐渐形成了一整套有着固定的仪节和庄重的形式的婚姻礼仪,称之为”士昏礼“。
《卫风》有曰:匪我愆期,子无良媒。将子无怒,秋以为期……尔卜尔筮,体无咎言。以尔车来,以我贿迁。
这首诗讲的就是从找媒人纳采,一直到纳吉、请期、亲迎的一系列婚礼程序,这还只是平民的,贵族的更为复杂。
这些事情赵无恤不能自己做主,都得听老爹赵鞅的。于是乎媒人和使者在商丘-曲阜-温县-晋阳之间来回跑,一不小心半年就过去了,总算办完了前三件事。
这之后,还得做完“纳征”和“请期”两项。
纳征,也就是男家向女家致送聘礼,相当于后世的订婚仪式。聘礼倒不用花太多心思,只需要准备形式化的币帛,一般为黑色或浅绛色的绸五匹,鹿皮两张。
而请期,则男家派使者向女家告知选择好的结婚曰期,在女方家长笑纳聘礼后便能定下婚期,女子正式待嫁闺中,等着新郎来亲迎。
至此,结婚准备工作才算告一段落。
“不知大将军将婚期定在何月何日?”乐氏派来的家臣陈定国殷切地问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定国是亲眼看着赵无恤崛起于东方的,也很清楚司城乐氏能有今天,靠的是谁的支持。他兄长陈寅多次交待过他,两家关系一定要维持好,依靠的手段自然是联姻。近来外间有传闻说,大将军的妾氏有孕,他很快就要有一位子嗣了,虽然是男是女也要出生后才能确定,但对君女的地位也是一种威胁。
所以赵无恤与君女早点成婚,他们才能早点安心。
无恤沉吟后道:“婚期定在明年,春以为期……”
“要到明年春天!?”陈定国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这岂不是意味着,还得再拖上七八个月?赵氏究竟在想些什么,这种事情岂不是越早越好?
无恤解释道:“是这样,我父在请史墨、史赵两位博学的先生推算吉凶后,认为三月初十为良辰吉日,于是便定了下来……而且成婚的地点不会选在鲁国,我父打算让我归晋,在温县的赵氏祖庙,当着列祖列宗的面成婚。”
他诚恳地说道:“能娶到灵子是我的福气,必须以最庄重的礼仪对待,只望子明能够理解,灵子能够理解。”
陈定国想了想也有道理,兄长陈寅在他临行前曾嘱咐他,一切都由着赵氏安排。乐氏需要赵氏,能有这样的姻亲在外扶持,不但与有荣焉,而且也能确保正卿之位永固。
于是他便说道:“婚期之事自然是由男方确定,大将军派使者去送完聘礼后告知家主即可,女方不会置喙。但除此之外,还有一事……”
他微微沉吟后道:“家主让我来问,陪嫁的媵,是大将军自选,还是让乐氏选?”
……
“必须有媵么?”赵无恤沉默半响后问道。
“必须有。”陈定国很严肃,卿大夫及诸侯娶嫁必有媵妾,这是千百年来的规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谓媵妾,是春秋战国的一项婚姻制度,也就是在新娘嫁人时,还要陪嫁与她同姓的女子。这样嫁过去的前者就是妻,后者便是媵妾了。媵妾的地位要比妾高很多,有正式的身份,可以出席正式的宴会等等。
“且容我想想罢。”赵无恤有些头疼,这时代结个婚真是麻烦。他让陈定国先下去,反正准备派去宋国送聘礼的使者正是子贡,他应该就在侧室里旁听呢,也不知莒国的事情处理得怎样了。
陈定国离开时,子贡正好从侧面绕进来,两人相对见礼,陈定国不敢怠慢,既能在侧室旁听,子贡在赵氏家臣中的地位之高不言自明,方才的谈话,都被他尽收耳底了吧?
子贡上堂后趋行到赵无恤案几下十步外,见了一礼,又继续前进到三步内的坐席上坐定,一鞠到底:“恭贺主君。”
无恤笑了笑:“子贡辛苦了,不知何贺之有?”
子贡道:“不但与乐氏淑女的婚期定下,而且莒国之事也不费刀兵便取得大捷,此可谓双喜临门!”
……
“果然不出主君所料,莒君见了其叔庚舆的首级后大喜,相信了吾等的诚意,愿意与鲁国签订密约。”
无恤问:“莒国愿意付出多少?”
子贡笑道:“很多。”
他将手中那张帛书献到赵无恤案前展开,指点着上面的条款说道:“首先,鲁国与莒国秘密订约,若吴国侵莒,鲁国要给予支援。若鲁国与齐国开战,莒国会假装助齐,实则两不相帮……”
无恤颔首道:“这对莒国有利无害,他们自然会答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贡犹豫了一会道:“让齐国失去莒国的策应本是好事,但若吴国攻莒,鲁国真的要与吴为敌么?恐怕有些力不能及罢。”
赵无恤却一点不担心,他道:“吴国只是我用来吓唬莒子的虎影,吴人虽然看似可怕,但其国力有限,西与楚国争陈、蔡,南有越国击其后,根本无力北上。上次宋之乱,夫差只带了一师之众前来就是明证。吴国如今的战略方向是灭越,但越人勇悍,若不出我所料,至少六七年内,吴国的精力会集中在越国身上,不足为虑也。”
子贡思索了一会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无恤这么笃定是有依据的,没记错的话,老吴王阖闾很快就要死于伐越之战了,这之后夫差上位,为了报父仇,和勾践开始了一对cp的相爱相杀。他这只来自后世的小蝴蝶虽然让晋、鲁、宋的历史面目全非,但并未影响到吴越之争,只希望越王勾践能发挥历史上的韧性,好好磨一磨吴国人。
说起越国,赵无恤又想起三人,那便是兴越三杰:计然、范蠡和文种!
去年在宋国,与疑似计然的渔夫惊鸿一见,开春后后无恤又差人多次去寻访,却总是不得其踪迹,传闻是去楚国云游了。至于范蠡、文种,这两人正是不得志的楚人,也不知道去投靠越国没?
赵无恤眨了眨眼,决定过些天派几个天道教的巫祝,以游历的名义去楚国忽悠下那些虔诚的鬼神信徒,顺便寻觅寻觅这几位人才。
他继续问道:“我最想要的出海口,子贡为我赚来没?”
子贡指着密约里附带的地图:“然,纪障城以南的三十里鱼盐之地,从此便是主君的汤沐邑了!”
“代价是什么?莒国想要什么?”
子贡道:“莒君想以此地换穆棱关以南的地方,被臣拒绝了。”
无恤道:“拒绝的好!那可是鲁国掐断齐莒陆路交通的险要之地,我甚至特地让那里的东地大夫迁走,改由幕府僚吏守备,岂能说给就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故莒君便退而求其次,要求鲁国以莒父城交换。”
赵无恤扫了一眼地图:“莒父城是二十多年前莒国大夫带着投奔过来的,离莒都甚近,只隔着一条山脉,何况里面还有莒国公族的陵墓,能换回此邑,莒子便能安心不少。我短期内不会谋莒,与他们各取所需,这是个公平的买卖,给他们就是!”
他又兴致勃勃地问起重点:“那片鱼盐之地地势如何,交通如何?”
“此地位于纪障城以南,莒吴边界以北,地势平坦,面朝东海,广三十里,宽十里。两国在那一带人烟稀少,无城郭都邑,却有道路直达鲁国东地,所产的鱼盐一日之内便能入鲁!”
赵无恤对此很满意,莒子的主意他当然知道,就是要让鲁国在那里设据点,挡在他们和吴国中间。不过赵无恤却不担心吴国,吴人在淮北、钟吾的统治十分薄弱,甚至有不少鲁国东地农民越过边境,跑去那边开荒种稻,吴人领主却一无所知的。
需要担心的是齐国人,不过据说近来齐侯正在生病,齐国诸卿的精力全在保住夷仪和卫国上,对宋、鲁发生的剧变都兴致缺缺,更不用说莒国这边角旮旯里的小事了。
子贡高兴地憧憬着未来:“莒国虽然会迁走那一带的民众,但鲁国有的是人,只需要花上一年半载,便能把那三十里海鱼盐之地圈成一个外有篱笆、岗哨,内有煮盐作坊的临海小邑,鲁国便再无缺盐之虞了!”
赵无恤却摇了摇头,指出了子贡的一个错误:“煮盐?不,煮盐成本太高,不值得如此做。”
子贡疑惑地问道:“齐国、吴国的海盐也是煮的,除却此法,还能如何得到盐?”
赵无恤一笑:“当然是晒盐!”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去年和齐国货殖之争时,子贡你曾对我分析说,齐国每年十月开始,便征发民众去从事盐业,在海滨大肆砍伐薪柴,以陶制的深腹器皿煮海水为盐,到次年正月,可煎成海盐三万六千钟。”
用手搓着铜豆中的白盐,赵无恤看它们的眼神,仿佛是在看一堆黄金,这可是人人需要的战略资源啊。
子贡道:“不错,纵观天下产海盐的邦国,无论是燕还是吴、越,都是煎海煮盐。”
赵无恤忧虑地说道:“齐国有长达千里的海岸,尚且只能生产这么多,吾等以莒南三十里的海滩,每年能产万钟就不错了,但这仅能满足鲁人三四个月的需求。”
“还有个问题,煮盐产量少,成本高,特别是消耗木柴量大,煮成1钟盐约耗木柴400斤。其实要将海水变成盐,不光可以用煎煮,也可以利用阳光,利用海风,盐本就是溶于水的,海水一干,不就析出一层层的盐了么?这便是我说的晒盐之法。”
子贡沉吟了,他虽然贩过盐,对制盐之法却只是粗通:”其实海边盐工用煎煮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直接取海水晒出的盐散而苦,根本无法食用,而且往往要长达十余日方能析出,不知主君想要如何晒?“
“可不可以如此……”
赵无恤回忆着前世在海边旅行时见过的盐田,以及纪录片里的景象描述道:“在海边建筑围堤,开挖一些田亩,靠前的田亩浅而广,谓之为蒸发池;靠后的田亩稍微深一些,谓之为结晶池。再让人开挖沟渠,或者利用潮汐让海水灌入,春夏烈日暴晒,数天后海水便能蒸发许多,再将这些较咸的卤水继续往后引入结晶池,如此的话,可能更容易析出可食用的盐来……”
“这是大体的想法,你让人在莒国多招募些盐工,效仿冶铁技艺,布下重赏让他们尝试即可,就算第一年不产盐也无所谓,但务必要将这晒盐之法研究出来。”
无恤担忧光是那短短的海岸线根本不够煮盐,所以不得不另辟蹊径,提高效率和产量,方能在满足国内需求的同时,想办法利用海盐创造收入。
“听上去似乎可以一试。”子贡诧异地看了一眼主君,在晋国那个小乡时,被乡民们称之为”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赵无恤就常突发奇想,代田法、龙骨水车、石磨、面粉、瓷器等器物都有他的影子。来到鲁国后在技艺上的少了许多,仅仅是纸张一项,在制度上的妙想却依然层出不穷,这次又灵光乍现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轻咳一声解释道:“我的灵感还是来源于魏氏的解池,南风吹拂,则池水枯竭,自然成盐。而且也有当地人在池水深处引水入麻田,分灌川野,日夜暴晒后洼水干竭,土自成盐,亦称之为盐田。”
子贡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还请主君将这法子口述让笔吏抄下来,我这就安排人去做。”
他又想起,如今瓷器和纸张的售卖给鲁国带来的财政补充已不亚于著名的鲁缟,而这种不用消耗木柴,也会省许多人力的晒盐法一旦成功,定然利润百倍!甚至能以较低的价格横扫天下盐市,让齐国人丢掉最大的财源!
于是子贡便压低声音补充道:“臣一定会让参与此事的人严格保密的。”
“正当如此。”
无恤点了点头,其实他也只知道大体的式样,却不知道具体程序,直接将海水引到盐田里就大功告成?当然不可能,用海水晒盐也需要技术,否则,盐的产量会很低,不过他一向是提供出大体的方向即可,具体的事情让海滨的盐工们琢磨去吧。前世在云南和四川交界处,还有尚处于氏族社会的当地人提盐井里的卤水晒盐,手艺已相当纯熟高效,这时代的齐、莒盐工应该不比他们差吧?
而赵无恤的心思,还得放在国事家事上呢!
他从莒国赚了一个出海口,鲁国从此不再是内陆国,面朝大海,未来有了无限可能,再加上与乐灵子的婚事定下日期,心情大好,便亲密地拍着子贡的肩膀道:“过几日少不得要再辛苦子贡一趟,替我去宋国向乐氏纳征、请期。”
能承担此事,对于为臣者来说,是莫大的荣誉,在未来主母那里也能留个好印象,不过子贡却有着另一件心事。
他庄重地下拜顿首道:“仆臣领命,此外还有一事,本不该置喙,但主君大婚陪嫁的媵,下臣正好有一个上佳的人选,在此斗胆建言,还望主君察之。”
赵无恤方才的亲昵顿时没了,他背起手来,审视地看着子贡,淡淡地问道:“不知是哪家的好女子,竟值得子贡如此郑重地推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贡抬起眼看了下赵无恤的面色,深吸一口气道:“正是子贡的师妹,夫子之女孔姣!”
……
“孔姣……”
赵无恤偏着头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是见过此女的,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吧,当时他解了盗跖围困中都邑之围,去看望受伤的孔子时,孔鲤送他出门,在菜圃旁遇到了那个少女。
“我记得她好高的个头,也不知道现在多高了……”
这便是赵无恤对她最深的印象,那时候的孔姣才十三四岁,便七尺有余,八尺未满,能与赵无恤比肩。是他来到春秋后见过身量最高的女子,两人甚至能双目平直相对。
回想起来,那少女并未如孔子般颜值不高,而是继承了母亲,鼻梁高挺,模样俏丽,身穿庄重的曲裾深衣,颜色朴素。见到陌生人后没有怯场,而是大大方方地行礼。
虽然俩人并未说话,但她一丝不苟的儒式礼仪和那鹤立鸡群的身高还是给赵无恤留下了印象。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身上所带的属性,孔子之女!子贡提出让此女为媵,是何用意。
赵无恤冷冷地注视着子贡后脑勺的发髻,想要看穿这脑壳后深藏的心思。
子贡似乎尚未察觉赵无恤的深深提防,还在说话:“孔氏女也到了待嫁之龄,她模样端庄,娴熟知礼,而孔氏本为宋国公族,与乐氏一样是子姓后裔,可为良媵。”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件事,孔子什么态度?”赵无恤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与那位老者的关系,他们亲近过,其乐融融、一诉衷肠过,相互欣赏过。最后却不免分离,因为窃国大盗和自命周礼维护者的“圣人”天生为敌。
“还望主君恕罪,下臣在夫子离开曲阜时就曾说起此事,夫子先是沉吟不语,随后却又道,既已将妻女托付给下臣,那就由我看着办罢,何况大将军,可为良配,定不会委屈了姣……”
赵无恤有些愕然:“孔子离鲁,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我,至今也将我视为乱臣贼子,他会将爱女嫁给这样一个人做媵?”
“夫子为政看的是忠义,去国也是因为误会了主君的忠义。但嫁女看的是私德,在私德一项,主君始终是无亏的。”
孔子的确是这样的人,在历史上卫灵公私德简直破了正常人底线,但孔子却依然赞不绝口,什么”未见好德如好色者“,而鲁哀公问孔子:‘当今之君,孰为最贤?’孔子曰:‘丘未见贤者,若是一定要分出高下,或是卫灵公最贤罢?’鲁哀公质疑卫灵公私生活混乱,孔子却不以为然,曰:“臣语其朝廷行事,不论其私家之际也。”
而他对赵无恤的看法,大概是完全反过来了,私德无愧,却不忠于公室……追求道义要看一个人的公德,但嫁女却要看私德,老头分的倒是很清楚。
听完这句话后,在子贡看不到的地方,赵无恤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说起来真是惭愧,他不但对鲁侯甚至周天子没一丁点的忠义,而且私德也亏欠得要命,不单是与宋国的圣巫女南子有苟且之事,甚至对季嬴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既然子贡都说到这份上了,孔氏多年为士,也曾做到过大夫,地位上比卿族略低,为正室夫人不可,做媵却恰恰门当户对,孔子这个道德君子都不在乎,赵无恤这个私德掉了一地的渣男自然也不会纠结。
说起来,只是太对不住灵子了,之前他想要推掉乐氏陪嫁的媵,就是存了这样的心思。他现在有灵子,有南子,有伯芈,这世间的好女子已经独占三个,再多的能推辞就推辞罢。
那么,对于子贡的建议,是该答应,还是该拒绝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子贡啊子贡,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赵无恤望着在晋国时就跟随自己,两人亦君臣,亦然朋友的肱股之臣。为人君者必须知道臣子的想法和追求,一旦将心比心,他很能理解了子贡做出此举的原因。
看得出来,因为赵无恤的缘故,也因为弟子们五花八门的性格和出身经历,孔门已经不可避免的分裂了。沽名钓誉没什么本事的“君子”们选择跟着犟脾气想不开要离家出走的孔子离开鲁国;而有能力也有齐家治国志向的“小人”们则留在赵无恤的幕府里做砖做瓦,哪里需要哪里搬,而且都做得挺不错。
子贡如今依然在幕府中牢牢占据第二家臣的位置,分管着货殖和外交,虽然赵无恤一直想找人分他权,但一时半会,子贡的地位却不可替代。而冉求在军中执掌一师之众,算是赵无恤麾下除了盗跖外,在领兵方面最有潜力的将领,也是要大用的。
宰予是汶县县令,行政能力很强,那一县在他的治理下井井有条,不出意外的话,到了上计时,肯定会居八县之首。而樊迟,这个老实的小伙子成了大农丞后,像一头任劳任怨的孺子牛,在鲁国各地奔忙,推广代田法和牛耕、铁犁,组织民众春耕夏耘,他的辛勤到秋收时一定能显现出来,鲁国的粮食产量预计可以比往年多出一半!
此外还有负责接人待物的公西赤、为赵无恤努力将野生的“苍鸽”驯养成信鸽的公治长等人,这些孔门弟子是赵氏幕府里不可或缺的僚吏,是挖掉鲁国世卿世禄根基的工具,也是赵无恤”因鲁人而治鲁国“的重要媒介。
但自从孔子与赵无恤决裂后,这些要臣虽然做出了正确选择,但他们心中却有一种恐惧与忐忑,对赵无恤能否待他们善始善终的不确定,对”背叛“孔门和师兄弟们的愧疚。
他们迫切想要安心,想要与赵无恤有更深的联系,所以作为首领的子贡便想到了利用这场婚事……
其实对赵无恤来说,他也需要一条羁縻他们的锁链。
这条锁链,子贡已经替他想好,并拱手递上了。
往更广泛的说,因为赵无恤的影响,鲁国与宋国的历史发生了巨大变动,一些在历史上寂寂无闻的亲孔人物赫然登上前台。孟氏的新家主孟孙说是孔门弟子,家宰子服何是孔丘死忠,宋国大司马司马耕也是孔门弟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子的出走对赵无恤还是有一定负面影响的,孟氏和司马耕对此报以同情,虽然孟氏不敢表露,只是性格耿直的司马子牛却有些不满。
这门附带的婚事,或许可以安抚这些人?
这些心思都是一瞬间的事情,赵无恤一下子恢复了笑容,心里对灵子道了声对不起,亲切地将子贡扶起来:“乐氏和我正愁找不到合适的媵,子贡真是雪中送炭,孔氏女可为良媵,只是有些委屈了她,以她的德容,本应该做大夫正室夫人的……但此事还要孔子也同意才好。”
赵无恤想想也觉得好笑,自己怎么莫名其妙就要当孔子女婿了,虽然理论上说,对待媵的家眷,不必待以岳丈之礼。
见赵无恤有意首肯,子贡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暗想日后多了这层关系后,自己和师兄弟们可以更加放心地为赵氏做事了,想到夫子,他又无奈地说道:“我在莒国见到夫子和众师兄弟了,虽然在哪儿处境艰难,但夫子脾气倔强,决定了的事情三头牛也拉不回来,他还是不肯归鲁……”
和眼里揉不得沙子,道不行就毅然跑路的孔子不同,子贡倒是觉得鲁国在赵无恤统治下蒸蒸日上,很是不错。鲁侯的地位和三桓时也没什么变化,他隐隐已经接受了赵无恤宣扬的国君垂拱而治,幕府招募贤能代为治理的理论,如此一来,就能杜绝昏君祸国殃民了,夫子怎么就是接受不了呢?
“那孔子有何打算?”
“莒国是呆不下去了,应子牛之邀,夫子会前往宋国,届时可以由司城乐氏向夫子正式提出求女为媵一事。”让女儿做陪嫁,一般都是天子嫁女,同姓诸侯之女陪嫁;诸侯嫁女,同姓的卿之女陪嫁;卿嫁女,同姓的大夫之女陪嫁……也算是这时代帮助宗族的一种方式。
“宋国……”赵无恤微微沉吟,如今向魋已死,向巢的割据也会在南子的天道教煽动下受到宋人剧烈冲击,而亲孔的司马耕却成了中流砥柱。既如此,砍倒孔子讲学的大树,将他赶出宋国的事情应该不会有了吧。
不过,“子见南子”会不会以另一种形式上演呢?
赵无恤嘴角露出了一丝有趣的笑,命运已经改变,他现在对南子挺放心的。要知道,南子虽然在赵无恤怀里是个千娇百媚的弱女子,可面对别人,却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大巫师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届时已经被自己调教成神棍头头的南子跟“敬鬼神而远之”的孔夫子会面,不知道会不会有场儒家与“天道教”的大辩论?
……
等子贡和陈定国双双告辞后,赵无恤陪着怀胎七月,再过不久便要生产的妾室伯芈呆了一会,待哄她睡下后,便一个人披着蝉衣,在府邸里慢悠悠地逛了起来。
六月中的曲阜还有几分湿润闷热,月如圆盘挂在天上,蝉声叫的没之前几天那么凶了,因为怕惊了孕妇,大将军府的竖人们没少拿着竹竿粘蝉。
赵无恤也没少改变这院子的格局,好让自己舒服点,比如说地里埋着陶制的下水管道,比如宽敞的浴室,甚至还能蒸蒸桑拿,比如厕所里马桶这种东西……
黑衣侍卫漆万默默地跟在不远处,而一路上遇到的人都恭敬地让到一边,府中老人都知道,大将军饭后喜欢散步,一边走一边专注地想事情,千万不要打扰他。
无恤心里的确有点乱,其实他心里也不确定,明年归晋是不是个好时机,虽然只是回去成婚,而不是挑起战争。
不过,虽然有顾虑,但他还是想回去的。婚期的一推再推,让赵无恤对乐灵子本已很深的愧疚越发浓重,他不想为自己在私生活上的多情找理由,纵然不会受到这时代道德的谴责,但自我谴责还是要的。
所以赵无恤也希望能有一场够分量的婚礼献给自己的未婚妻,娶妻娶德,灵子之德,足以为正室夫人!足以为东西二赵的女主人!
再有,他在晋国,还有一件事未了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个初见时红衣翩翩,踩着洁白绢袜和木屐,又怜又爱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远了,她那绝美的面容也有些模糊了。
但惟有初衷,绝不忘怀!
季嬴,历史上季嬴的悲剧就发生在这几年,女子二十而嫁,她也快到这个年纪了,历史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从不低头的赵简子将女儿嫁给与赵氏隔着夏屋山为敌的代王?
作为重活一遭的夙愿,赵无恤有义务回去阻止悲剧的发生。
虽然尚无法确定对季嬴究竟是怎样感觉,是这具赵襄子身体对姐姐的依恋呢?还是这个来自后世,与她没什么关系的魂灵,对待他如初的少女的某种暗恋呢?
不知不觉,早已练就了不露声色的他竟脸色涨红,重重捏紧了拳头!
这世间能隔着数千里之遥乱他心意者,实在是寥寥无几。
鲁国活曹操低声的呢喃无人听得到:“我现在坐拥鲁国,我现在是泗上的小伯,振臂一呼,十万兵赋为我所用,无论是齐国、代国,还是范氏、中行氏,单对单,我都有一战必胜的信心!”
他在为自己鼓劲,无论如何,现在谁再阻他归去,谁想要从他身边夺走她,谁就是他的仇人!
没错,赵无恤已经苦苦熬了四年,潜牙伏爪百般忍受,只为明朝一飞冲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与此同时,太行山东面艳阳高照,太行以西却是一片阴雨绵绵,腐草化为萤虫,微光爬满平阳的山坳,回到韩氏主邑的嫡孙韩虎,也开始张罗他的计划了。
回程路上听说赵无恤近来借鲁侯之命宣布鲁国要“尊王攘夷”,讨灭不服的夷人小邑,设县制,威服泗上九国的事迹后,韩虎重新调整了对赵无恤实力的评价。
现在别说是韩氏、魏氏这两个六卿里垫底的卿族,甚至连赵鞅统治下的“西赵”亦不如“东赵”了!当然,这是不将邯郸氏算进去的情况下。
至于范、中行、知?若是一对一,也只能勉强与赵无恤旗鼓相当。
虎子已经胜过了虎父,韩虎无不畏惧地想道。
他迫不及待想将段规想到的“妙计”告知祖父,请他寻个好媒人,为自己向赵氏庶女提亲……
“赵氏越来越强了,赵韩之盟必须巩固,若能与季嬴结百年之好,我一定能与赵氏,尤其是和赵子泰关系更进一步。”韩虎满心期待地想道。
ps:姣子会让我想起某种白白胖胖的食物,还是孔姣了,别计较,第二章在晚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你要向赵氏提亲?”
因为嫁做人妇,又怀胎六月,韩姬比几年前丰腴了不少,她穿着一身黄色的深衣,乌发如漆,柔美如玉,但秀美中却透着一股冷艳,眼波一闪,晶光粲烂,有令人不能直视之感。
此时此刻,她听闻弟弟韩虎的计划后,仿佛听到了莫大的笑话,只是弯不下腰捧腹大笑。
但随即,她猛地意识到韩虎此举的原因,便娥眉微颦,生气地说道:“你莫非是觉得阿姊不可靠,这才想亲自出面?”
韩虎无言,自打两年前与伯鲁完婚后,韩姬便一直不讨赵家人喜欢,这不,赵氏主邑搬迁到了晋阳,却把伯鲁和她留在了下宫,美其名曰长子留守国都,实则是将伯鲁边缘化。她便三天两头责怪伯鲁无用,甚至一赌气借口避暑,回了平阳居住,若不是她刚好有了身孕,腹中怀着赵氏骨肉,说不定还会惹赵鞅更大的不快。
所以韩虎觉得,自家姐姐非但没能承担起改善赵韩关系的使命,反而成了两家间的一个大变数。
她没有为家族出力的觉悟。
于是他讷讷地解释道:“晋国已经到了季世,六卿各自为政,执政对国事漠不关心,诸卿相互的关系也越来越紧张,说不准哪天就会打起来。韩氏从不以战阵见长,故我家只能伐交。”
他苦笑道:“战场上鼓声雷动,金甲夺目,马鸣萧萧。就我而言,我身体羸弱,婚榻总比驾车骑马安稳得多,我宁愿端着合卺的酒盏,也不要拿斧钺弓矢。赵氏强盛,与他们亲上加亲是值得的。”
韩姬默然了,她虽然有些小性子,但大事上还是懂一点了,于是她盯着弟弟,一字一句地警告道:“但你想要靠季嬴拉近与赵无恤的关系,这是南辕北辙!”
“为何?”韩虎不由脱口而出,他和亲信段规分析多时,觉得此计甚妙,不过他之所以要先咨询韩姬,不就是想通过她知道一些赵氏淑女的事情么?
“这其中有何不妥。还望阿姊告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真想知道?”韩姬冷笑不已,附在弟弟耳边轻声说了这么一句话。
“赵无恤,他有齐襄公之癖啊,而季嬴,亦有文姜之意也……”
……
“这……真是从未料到……”韩虎听完后顿时脸色惨白,心中也后怕不已。
“阿姊,这只是你的猜测,还是确有实证?”
韩姬哼了一声:“我与季嬴交游多年,她在想些什么,我还能不清楚?信与不信,由你不由我,赵氏既然能出现庄姬与赵婴齐苟且通奸之事,齐襄、文姜之事又有何做不出的?”
本来嫁入赵氏后,韩姬应该把自己当成赵家人了,但她对那桩多年前庄姬与赵婴齐的梓密却大刺刺地说了出来,一点都不当做是家丑外扬,言语中还有一丝不屑。
韩虎明白这并非空穴来风,他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一下坐回了榻上,若不是韩姬提醒,他差点就犯下大错啊!
那赵无恤看似一本正经,坦荡君子,谁想得到,谁能料到,竟然如此的……
胆大妄为?罔顾人伦?
韩姬却继续在旁半真半假地怂恿道:“虽然她姐弟二人士有情而女有意,但毕竟礼法限制在此,中军佐肯定第一个不同意,他们的事绝对成不了。赵氏淑女模样冠绝晋邦,你若真能将她娶回来,倒也是一桩美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要我虎口夺食,开什么玩笑?”
韩虎一张俏脸憋得通红,半响后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她姐弟二人如何与我再无关系,我可不想做被勒死在车上的鲁桓公……”
韩姬心里腾地火了,自家丈夫,自家弟弟,为何都如此软趴趴的,竟不似男儿!
“赵无恤就那么可怕?”
“阿姊你没去过东国,所以不知道赵子泰的威势。他名为鲁卿,实专鲁权,控制着八县之地,与韩氏相当,更别说赵兵之强远胜韩、魏,就连百战百胜的郑国名将游速也惨败而逃。在外,宋国执政是他姻亲同盟,曹伯阳据说已与他约为异姓兄弟,泗上诸侯莫不宾从,邾、滕、薛等乖乖缴纳贡赋。他若是归晋,晋国就不是六强卿了,而是七强卿!韩氏不可与之为敌,只可与之为友!”
韩姬更是恼火,不顾动了胎气,尖声抗议道:“既然赵无恤有那么大的本事,在国外打下了如此广阔的领地,他留在外面独立为一族就行了,何苦还要回来与伯鲁相争夺世子之位?你可知道,他与乐氏女的婚事定在明年三月,要在温县的赵氏祖庙举行。我与伯鲁的婚事,仅仅是在下宫的小庙里,赵孟太过偏袒,究竟谁才是嫡长子,谁才是庶子!?”
韩虎一下了沉默了,就他所知,赵氏一向是不讲究嫡庶的,赵宣子,赵景子,包括当今的赵鞅,都是以庶子身份成为世子,再继承卿位的。
他也赫然意识到,若赵无恤也如此,他有赵氏本土的继承权,又有鲁国正卿的领地,等赵鞅百年之后,赵氏统治的民众是何等之多,领地又是何等广大,手下甚至能征召十万雄兵。不客气地说,一旦东西二赵合二为一,赵氏就会成为晋国……
不,应该是天下第一强卿!
韩氏,不能与之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故他心中虽然有对伯鲁和姐姐境遇的不平,却无能为力,这就是所谓的“势”啊,弱者只能依附强者,却无法主动掌握大势。
姐弟两人不知沉默了多久,韩虎望着外面的淫雨霏霏,叹了口气,打算起身走了。经过今日的事情,他那求婚的心思瞬间就死了。
韩姬却还捧着大肚子,看着弟弟落寞的背影发泄着怒意:“你无胆提亲,却拦不住他人对季嬴的觊觎,就我所知,知氏和夏屋山外的代国均有此意!”
韩虎回头,对她露出了嫣然一笑:“我曾听范氏的人炫耀过他们祖先刘累御龙的事迹,唐尧虞舜之世,龙属于兽类,可以驯养、游戏、甚至骑它。然而它喉咙下端有一尺见长的逆鳞,人若敢触动逆鳞,一定会惹怒龙威。就阿姊的描述看,季嬴大概就是赵无恤这条蛟龙的逆鳞吧,触之必怒。就让那些蠢愚的人去触动赵无恤的逆鳞,让他们成为赵氏的敌人罢,我韩氏只需要站对位置,从中渔利即可!”
……
礼物在晋阳瓮城外堆积如山,颜色一致的健壮代马,肥腴的牛羊,上好的熊皮毛毡、水濑毛皮,兽筋做的精美小弓、兽角制成的号角,此外还有无数金器。而位于中央的礼物则由两条毛色光滑的狄犬守护,那是一顶形如麋鹿角的步摇冠,这是代地人最喜爱的装饰。
在代国,据说一旦戴上男子相送的步摇冠,就代表女子许嫁,所以代国男子就算倾家荡产,在婚前也得请人打制一顶,上面的装饰越多,就意味着新娘越受欢迎。
眼前的这顶步摇冠上镶满金箔和宝石,金碧辉煌,闪烁着或红或蓝的宝石光华,这代表新郎的富有,以及他对中意女郎的重视。
晋阳赵人可不懂这些,在他们看来代戎就是来炫富的,故望着这些一车车从北方运来的礼物,人人面色阴沉。
自打赵氏一年前将主邑搬到晋阳后,就与代国产生了剧烈冲突,除了大雪封山的那几个月,双方无日不战。最后还是赵氏的强兵胜过一筹,把那些反抗的狄人头颅插在矛尖上,将代人势力赶到了夏屋山对面,僭号为王的代国国君也识趣地派太子来献礼求和。
“谁料代国太子一入晋阳,见君女季嬴,便惊为天人,这不,回去后准备了大半年,就又派人来求婚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车轼蒙皮是虎皮,辔头挽具闪着金光,代国这是“匪来贸丝,来即我谋”啊!赵人们,尤其是年轻的国人们咬牙切齿:“君女天人般的人物,怎能让那崇拜犬马的戎狄之君觊觎!?”
赵人愤怒异常,但戴着犬皮帽的代国使者却对他们置若罔闻,他像一头等待主人的忠犬般静静守在晋阳大门外。
终于,他眼睛一亮,远处有一队隶妾抬着座装饰华贵的步辇朝这边走来,辇上有薄纱织就的帷幕,帷幕中静静坐着一位身段硕长,皮肤白皙,风华绝代的红衣美人。
代国使者连忙操着一口夹杂戎狄方言的晋国话解释来意,他要把代国太子的爱慕之心告诉这位赵氏美人。
乌发披肩,发梢上坠着一只玉蝶的少女看不清面容,眼睛也不瞧那些足以换一座城池的礼物钱帛,而是扫了一眼周围的赵人,向他们颔首致意,赵人们也无不行礼。
去年春夏之交,在晋阳面临代戎和狄人威胁时,季嬴作为赵卿爱女却一直留在城内,让他们心安,知道赵氏主君绝不会放弃此地!
她不仅是赵氏长姊,也是他们心中的“阿姊”!
代国使者依旧在絮絮叨叨地说道:“太子说了,这些礼物不足以表达诚意,只要赵氏淑女能答应,无论是珍贵的貔皮,还是罕见的赤豹黄罴,也会一一送来……”
“是这样么?”
季嬴静静听完,终于说话了,一张口,声音清泠且威严无比。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季嬴年近二十,往日的美貌未减一份,仪态却越发成熟,她单刀直入地质问道:
“代国太子既无媒妁之言,也不问我父母之命,是想要约我出奔么?”
“这……”代国使者摸了摸自己狗皮帽,有些无言以对。
代国是多年前被晋国攻灭的赤狄余部,与当地北戎组合形成的部族,自号“代戎”,以黑色翟犬为族徽。在大原之战败于晋国中行吴、魏舒后,代人撤到了夏屋山以北建国,过着半耕半牧的生活,如今有人口十余万,能骑马弯弓者千余,持盾执刃者近万,算是北方最强的戎狄之邦。
但代人的文化落后,披发左衽,不知礼仪,对中原婚俗很不了解,这才有了今日的冒失之举。
季嬴教训他道:“明媒正娶者为妻,奔者为妾,我在这些礼物里只看到了代国太子对我中夏礼仪的无知和浅薄,对我赵氏的羞辱,却没有看到所谓诚意。尊使还是请回罢,这些礼物也请一一奉还贵国太子,也请他记住!”
“嬴姓的女儿,不是随便之人。”
说罢,也不容他再说什么,少女便将纤纤素手一抬,隶妾们再度抬起步辇,调头返回城池中,只剩下呆若木鸡的代国使者被拦在一层矛戟之外。
“不愧是赵氏长姊,不堕家威!”
听到背后一众赵氏士人国人爆发出的欢呼声,以及对代国太子的谩骂,在辇上安坐的季嬴露出了一丝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错,她现在不单单是无恤的阿姊,也是晋阳赵人的“阿姊”!
……
季嬴自小在温暖的晋国南境长大,因为是唐尧夏晋历代经营的都邑,所以河东土地狭小,人口众多,当地民俗虽有霸国之民的傲气,却也难免小气俭省,熟悉世故。
她过去十多年一直呆在下宫和新田,那里的鹿苑是座明亮清朗的花园,布谷鸟在栖隐的林间巢穴里高唱,每到夏日,空气中弥漫着百花馨香,离开那里时,她也一度依依不舍。
但位于辽阔北疆的晋阳却是另一番景象。
此地原名太原、大卤,在晋国北境,晋水之畔,赵氏统治这里不过三十年。这是个阴暗原始的地方,昏暝的戎狄土堡巍然独立其间,万年古木横亘周边,森林里散发出寒冷和寂寥的气味,处处是野蛮是荒凉。
可一旦开发,却不失为一片充满希望的沃土!
从南方迁徙来的夏民与土著戎狄混杂、融合,故民风崇尚强直、好胜,以扶弱抑强为己任。他们不愿从事农商诸业,反而培养了尚武之风,女子性格强悍,男子则常在城邑间相聚游戏玩耍,慷慨悲声歌唱,同时也将常乘着步辇在城邑周边走动的赵氏淑女视为天人。
此处也与代、无终等戎狄之邦相邻,屡次遭受掠夺,所以去年秋冬,季嬴没少看到一旦边境有警,人人奋勇愿意参军,在险中求富贵的场景。
两相比较后,她还是更喜欢晋阳多一些,虽然不及南方舒适,但此处天地比广阔了许多。新田宫室中的勾心斗角在这里派不上用处,反倒是坦坦荡荡容易赢得国人们的拥戴,而且在父亲与无恤双双不在时,这里远比下宫更有安全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氏经营晋阳是从上一代家主赵景子开始的,但规模不大。到了赵鞅时,才在董安于的主持下在此修筑城池,监造仓库,加固城防,使它成为一个军事堡垒,也是赵氏的新都邑。
进入城邑后,有高大城墙的阻隔,七月秋风缓减了几分,似乎没外面那么猛烈了。
季嬴的目的地是高处的楼阙,她很喜欢登高远望,年幼时是为了等待出征的父亲,后来是期待无恤的回归,待希望日渐渺茫后就变成了习惯。
想上到城楼,步辇要攀爬城墙间的甬道,沿着曲折的楼梯朝上在朝上。季嬴性格坚韧,可不是柔软不能步行的娇贵女,她索性让隶妾们退下,自己缓步而上,爬到接近天空的地方,全城的景致终于一览无遗。
在城楼上,她能看到晋阳城在她面前展开的辽阔样貌,都邑里的一切熙来攘往、人声喧哗都在她脚下,惟有天际飞鸟在头上盘旋。她可以俯瞰下方的城间百态:看着工匠们拖运着铜柱前往宫室区,看着隶臣们将单薄的城墙用板夹夯土增厚增高,看着农闲的妇女一边削着作为墙骨的荻蒿等植物主干,一边窃窃私语。
最高的楼阙之上,这座城邑的设计者正披着暗淡裘衣,背着手监督这一切。
“见过董子。”季嬴小步上前,郑重地对须发花白的老者欠身行礼。
……
董安于回过头来,也向季嬴见礼道:“君女,代国人打发走了?”
“彼辈已知难而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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