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章 谢幕(1 / 2)
('这场大决战的过程可谓跌宕起伏,虽然有数次反复,但赵军最终占了上风。而邮无正那支奇兵的到来又给了中行氏、范氏最后一击,将敌军后方大营烧成一片裟婆世界,他们的军心顿时散了。
赵无恤所在的中军帅旗也向前不断移动,他站在戎车上环顾战场,现在战场上敌军只剩下了一处还在顽抗,便是那三千中行劲卒。这些人在两军对峙的第一天就上阵与赵伊部对峙,是敌军的中坚力量,故能坚持到现在。
如今狄人充当的前拒已四散而逃,翟部的狄人在翟封荼骑马不断招降下,甚至开始反戈一击,掀起了集体投降赵军的高潮。左右两翼的范、中行阵线也宣告被破,两翼残余部队和后军一起,近万人朝共城方向且战且退。
只有充当前阵的这些人被遗弃,犹如干涸退去的海滩上一条垂死挣扎的鱼儿。
阳虎所帅的晋阳赵兵,韩虎所辖的韩氏弓手,以及赵伊部的马首赵兵一共三阵将这些人团团包围。
阳虎用兵刚中带柔,觅到机会便毫无犹豫地将兵卒派上去,而不顾他们的伤亡,在这搏命厮杀的战场上却格外有效。
韩虎过去虽然也带兵剿过领地里的戎狄部落,打过几次小战役,但参与这种万人级别的大会战还是第一次,他据守的阵线方才出了大纰漏,导致赵鞅遇险,自身也损失惨重,心中大惭。怀着这种心情,他如今也奋勇向前,可惜这会能近战的兵卒几乎没有了,只剩下一些远射的弓手间或朝敌阵里放箭。
赵伊则是最敢冲杀的一部,他亲自负甲仗盾,击剑奋勇,进退迅捷,所经之处,中行步卒纷纷倒地,如同田间地头被压倒的麦苗。
三阵以轮换向前的车轮战消耗中行劲卒的箭矢和体力,不多时,这些中行劲卒便士气崩溃,降的降,死的死了。
至此,战场中再无成建制的敌军抵抗,他们都在疯狂地溃逃,想逃进两里外的城池里去。
这区区两里路程,平日里只用走两刻,如今却寸步难行,因为追兵死死咬着他们的尾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虞喜策马持刀,合南北两翼骑兵为一队,在后面紧追不舍。
数百轻骑气势如虹,他们杀气腾腾,手中矛刀并举,也不讲究鸦星四散,而是人人争进,一往无前。对面的范、中行败兵像是受到巨浪扑击的沙堡,瞬间被冲击得七零八落,甚至被从中击穿。
敌军遭遇追击后,从中分为了两部,一部约有三千人,是范吉射的本部族兵,他们试图通过尚未全部陷落的城外大营,逃入共城。
而另一部约为四千人,是中行寅仅剩的部队,他们因为追击骑兵的突然插入,反倒不好往那个方向去,迟疑了一会后,打着熊罴旗的核心转而向东跑,其余人自然而然地尾随其后。
见敌人分为两部逃跑,一阵追击下来,人和马都气喘吁吁的虞喜有些犯难了,他只能扭脸望向南边,等待赵无恤的命令。
过了不多时,却见那边红日下旌旗挥动,是赵无恤传达了指示。
“将军有令!步卒进逼敌军大营,骑兵则向东追击!”
虞喜骑着青骢驹,身当前冲,朝众人奋呼道:“主帅有言在先,克敌者,上大夫受千室,下大夫受百户,士田百亩,庶人工商遂。仇贼当前,志士奋勇,今日便是吾等为主杀敌立功的时候!”
数百骑兵本来已经十分疲惫,此刻却精神一震,同声大呼:“为主杀敌,建功立业!”
于是虞喜让伤者撤回,尚能骑马者全部再度上马,向东追击中行氏,他会按照自己的打法寻隙进攻,务必要拖住彼辈的后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轻骑们绝尘而去,武卒和鲁国右军则再接再厉,开始追上范吉射的败兵。
不知何时,南风愈吹愈烈,口中喊着“风,大风”,赵兵冲破了范氏留下负隅顽抗的军阵,紧随其后杀进了敌人大营中。他们和邮无正的奇兵合流,截断了范兵的去路,随即分成数部,追杀溃散的范氏败兵。
不过,范吉射却逃过一劫,他仅剩千余残兵败将,御龙将旗仓皇北逃,被从共城出来接应的王生救下,往城中退去。
“胜了!”直到敌军大营残余的抵抗彻底被扑灭,赵无恤才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
此时天上已是漫天的红色云霞,夕阳西落,这场鏖战从中午一直打到暮色降临,这才分出了最终胜负。
等到夜幕初升时,战场上已是尸体横陈,血流成河。却见赵军的将士们个个疲累不堪,有的拄着兵器勉强站着,有的则坐到地上,都是气喘吁吁,伤痕累累,但他们的脸上却都露出了战后获胜的快活笑容。
先前出彩的表现,手里的首级、耳朵、俘虏,都是军功,都是能换取田宅和奴隶的!
城内的范兵接应了范吉射入城,随即紧闭城门。赵无恤留了一部人马继续在城外监视他们,以防他们趁夜突围,分出余下的人追杀四散逃走的溃敌,收缴俘获。
战后粗略清点了一下,赵、韩联军伤亡约为三四千,不能说不惨重。可范、中行二轻损失更大,万余主力或死或伤或降,算是血亏,尤其是范氏,已经打光了河内地区的本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除此之外,尚有千余范兵和折部的狄兵随范吉射逃入共城,但他们已经被困在城内。还有数千中行氏残部随中行寅东蹿,虞喜正奉命去追击,也不知道结果如何。
看着这可观的战果,项橐喜道:“此地离朝歌百里之远,虞师帅的骑兵距彼辈却只有咫尺之遥,中行寅哪里还能等到逃入城中?只怕天还没亮,他们就会被虞师帅给杀个干干净净。”
赵无恤道:“但愿如此罢,夜黑风高,道路不熟,骑之患地也。天黑时骑兵的战斗力比步卒高不到哪去,何况沿途也有不少敌军小邑、里闾。”话虽如此,赵无恤也相信以虞喜的能耐,就算追不上,也能狠狠咬一块肉下来。
接下来,事情就变得简单多了。
“范氏的家主退守城池,不能弃之不顾。只要拔共城,再转而向东进逼朝歌,范、邯郸既残,中行氏也只剩下一半战力,已经失去了反扑的可能,吾等赢得的就不仅是这场战役,还有整场战争!”
回想自己从大河北渡,不过是月余前的事情,在这短短时间里一举击垮晋国的两大卿族,在这个时代,算是一场“闪电战”了。
这速度足以快到齐人来不及征召兵卒,快到让知伯那只惹人厌烦的老狐狸惊觉失算……
……
既破敌军城外大营,阵斩高强等首脑,赵军士气高涨,赵无恤决定休整片刻,将俘虏收拢看住后,便试一试趁夜攻城。
不过首先,他要带着今日的战果,去向父亲赵鞅汇报一番,同时看望他的伤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去的路上,赵无恤颇有些许自得地想道:得知如此大胜,赵鞅一定会十分高兴,伤势也能好得快上几分吧?
不过等他骑行到后阵临时搭建起的营地时,见到的却是一片匆忙急促的场景:郑龙为首的黑衣侍卫将此地防备得严严实实,他本人就箕坐在营地门口,膝上横着一把剑,面色坚毅,定定地看着前方。
“怎么了?”赵无恤心觉得不对,连忙下马问道。
郑龙朝他下拜稽首,赵无恤扶起他来时,却见他眼中却流出了几滴泪来,这个铁一般坚毅的侍卫长,就这么哭得像个孩子一般,问他事情时也不言语,只是连称自己“护主不力,罪该万死”。
无恤大感不妙,他绕过郑龙进入营地,却见营帐周围,随军的灵鹊医者们穿着白色的袍子出出进进,有的烧开水煮纱布,有的在火焰中将铜削烤红,有的大声斥责,说军中为何没有烈一点的酒?
“我父的伤势如何!?”
赵无恤眼尖,在这忙乱的场面里一把揪住了在赵鞅中箭时就在左近,之后又跟着回来的杨因,朝他如此吼道。
杨因也面色憔悴,他不敢看赵无恤,垂首下拜道:“先前主君怕军心动摇,怕君子挂念,便强忍着伤势不让吾等说。杨因却不敢再瞒君子,主君先前挨的那一箭,中的不是肩膀,而是……而是胸口啊!”
ps:那个说我是不是要把大风写到108的,你别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决战之后的第三夜,五月晦日,在击退敌军又一次进攻后,范吉射提着长剑,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城墙上回到了内城高台处。
高台是范吉射在古老的共国宫室基础上建立的,月明星稀时,在这里可以纵观全城景致,甚至能眺望到城外的情形。
不过不用看也知道,外面已经被赵军围城三阙,只留出了北门。有家臣提议从那里突围,但范吉射却知道,这是常见的围三缺一之计,一旦出去,势必会面临赵氏伏兵的攻击。
范吉射很清楚,自己已经翻不了盘了,他在沁水边被赵氏父子大败后,回到共城又收拢了数千人,加上朝歌派来的五千人,凑了万人的一军,可决战后跟随他入城的范兵,十不存一。
三天前的大决战,尽管有大风相助,他和中行寅还是一败涂地,将兵卒全都丢在了凡、共之间二十余里的原野上,连城外大营也被突然抵达的赵氏援兵烧成白地。
他在王生的冒死接应下入了城,中行寅则仓促之下带着一些人往东边去了,也不知道算不算因祸得福,他不用被困死在孤城里了。范吉射只能祝这位姻亲老友好运,能逃过赵氏轻骑的追击。
这数日里,赵兵攻城不断,而且用尽了各种手段,共城虽然比凡城要大,要坚固,有护城河,有外郭,但仍然只是夯土垒成,在攻击下摇摇欲坠,加上敌军那些古怪的攻城梯子,谁也不知道哪天就会陷落。
但范吉射一而再再而三地拒绝突围,他说道:“我已让凡、共的民众失去了自己的子弟,如今岂能弃他们而去?何况,我宁可死于城中,也不愿将自己送到外面被俘,去受赵氏父子的羞辱!”
回到高台上,晋国下军佐已是气喘吁吁,他挥了挥手,让旁人统统下去。
等到侍卫和竖人都退下后,却只有家臣公孙尨迟迟不退,眼睛盯着范吉射手里出鞘的长剑,欲言又止。
范吉射知道这个家臣在想什么,他苦笑了一下,说道:“放心罢,我不会自刎的,还不到最后关头,蝼蚁尚且偷生,我也想多活片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主君,下臣没有别的意思……”公孙尨垂首,范氏会惨败到这种境地,实在是他先前没想到的。
“我只是想要一个人静静,从三天前的大败开始,那些陈年往事就不断涌上我心头。”
范吉射蔚然长叹道:“这,就是所谓的人之将死的征兆吧,你留下也好,我便将那些事情说与你听听……”
……
范氏家族古老而煊赫,文化底蕴深厚,世代能人辈出,特别是经过范匄、范鞅两代的积累,这个家族更是实力雄厚、人丁兴旺。不用说,范氏的新一代也自然有才智卓越的能人。
“我父献主诞有三子,分别是庶长子范维,庶次子范皋夷,还有嫡子,就是我范吉射了……”
说起来,虽然他现在与赵氏因为乐祁之死,因为二子之仇势如水火,根本无从化解,只有你死我亡一种结局,可回想年轻时候,却不是这样。
范吉射对公孙尨说道:“你或许没料到,那时候,我兄弟三人和刚刚升任卿士的赵鞅,关系着实不错。”
公孙尨愕然,这的确是他没料到的。
“有一日,我三兄弟受赵孟邀请,联袂到下宫赴宴,在绵上狩猎玩耍时,赵孟正为一件小事而发愁:他喜欢在自家园囿中乘马驾车,但园中树木繁茂,行车很不方便。见吾等来了,就问道‘奈何?’要吾等给他出个主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的长兄范维不解风情,他说园中乘马是无聊的事,明君不问也不做,乱君则不问就去做,如何抉择,君实思之……看似有道理,实际上什么也没说。”
“我的次兄皋夷则回答:想让车马在园中走得畅快,就要劳动百姓来伐株。爱马足则无爱民力,爱民力则无爱马足,志父二者择其一即可……虽有建议,但却会产生弊端,他也是个蠢笨之人。”
公孙尨斗胆问道:”那主君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我?”
范吉射笑了笑。他记得,当时他年轻得像春天的嫩草,却自视甚高,他鄙夷地瞧了两位哥哥一眼,开口道:“两位兄长的建议都不妥,我有一计,不但可以解决将军的难题,还可以让治下百姓享受三次恩德而无怨言!”
“当时我具体说了些什么,记忆有些模糊了,无非是借开放园囿之名,忽悠民众来伐树,伐下的树再贱卖给民众,以此得到民众三悦而无怨。”
“赵鞅大喜,立即依计行事,果然不但问题得到解决,下宫附近的民众也十分满意。”
公孙尨道:“主君聪慧,理应如此。”
范吉射大笑道:“聪慧?不,我的母亲,也就是献姬却不是这么看的。”
他继续说道:“我对自己的妙计也十分得意,回去告诉了母亲,不料母亲喟然叹息,她预言说,‘灭范氏者,吉射也。四下卖弄聪明,炫耀功劳,却不能布施仁德,像这般乘伪行诈之人继承家业,范氏安能长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公孙尨竟无言以对。
“刺耳吧?的确很刺耳,二十多年过去了,我每每回想起来,都觉得义愤填膺,母亲凭什么这样说我!”
范吉射自嘲地笑道:“直到今天,我才愕然发现母亲竟是对的,在父亲死后,我执掌范氏不过四年,便带着曾经显赫一时,持戟数万的强卿大族,走到了灭亡的边缘……”
外面赵兵攻城的喊杀声尚未平息,高台上却一时间鸦雀无声,也不知过了多久,范吉射才收住回忆,叹息道:
“这些事都过去了,如今我和赵鞅成了生死仇敌,恨不能吃对方的肉,而我的两位兄长,孟兄陷没于营中,被赵氏生俘,昨日还被逼着来劝降,被我让人一阵箭雨将他吓了回去,希望他能保住性命。”
“至于次兄皋夷,他因为立嗣问题,与我反目成仇,如今投靠了新执政知伯,在国都做上大夫,名为范氏小宗,实则无时无刻不想篡夺范氏家主之位……”
想到分裂了范氏,导致太行以西一大片领地不听号令的范皋夷,范吉射就满腔怒火,他从休憩的席上站起身来,咬着牙说道:“我若死在这共城中,孟兄也身不由己,那范氏的家庙和领地,恐怕就只能由范皋夷来继承了,却是平白便宜了他……”
恰在这时,东门位置却突然响起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啸声,包夹着喜悦,亦或是绝望,这些声浪穿透一里地,直达高台!
范吉射大惊,他带着公孙尨走到外面,却见东边城门的墙垣处火光大作,一道火龙突破了城门,从外郭朝内城涌来!
这当然不可能是援兵,范吉射很清楚,除非一直怀揣阴谋的知氏悍然涉入,否则范氏和中行氏暂时是无兵可调用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出了何事!”范吉射心中一惊,拉过旁人就问,直到半刻后,才有从那边仓皇跑来的人告诉了他原因。
“主君,白狄叛了!他们袭击东门,献出城门,赵军正源源不断地涌进来!”
……
“戎狄人面兽心,一旦微不得意,必反噬为害……今日果然如此,早知道当日入城时,就应该先将那些析部的白狄屠戮殆尽!若能如此,吾等或许还能多守几天……”
范吉射追悔莫及,事到如今,白狄为何降赵?是临时起意?还是预谋已久的阴谋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城池已破,他们现在像是被撬开硬壳的乌龟,任人宰割。
从高台上看去,一切清清楚楚。敌军先是涌入东门,随后是西门、南门、北门。范兵士气早就跌破冰点,很快,外郭四门皆高破,墙垣低矮的内城根本就防不住人,何况赵兵已经尾随溃败的城门守军冲进来了。
共城内一片混乱,先前涌入的那些战争难民四下逃窜,或者挤在屋内不敢出来,范吉射的那些家臣们在混乱之中不知所踪,有的逃散了,有的被杀,有的被活捉。
“大势去矣……”
范吉射望着新月怅然不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从跟随父亲号令诸侯风光无限,到即将成为阶下囚,只不过数年之间。从带甲数万,晋国第一强卿,到今天的光杆司令,也只不过是数日之间。从拥有几十万人其族若林,到一无所有,只不过一夜之间……
这个落差实在是大了点,大到让范吉射难以接受!
想当年,意气风发年轻有为,天下舍我其谁。
而如今,孤家寡人,困窘于共城高台之上。
范吉射明白他已经无法挽回败局了,很快敌人就会杀到这里,他似乎已经听到了赵兵越来越近的喊杀声,他们是把他五花大绑成为俘虏?还要砍下他的头颅?插到矛尖上威慑范氏之民,还是大发慈悲,让他和自己可怜的儿子葬在一起?
他几乎能想象赵孟生俘自己,亦或是看到自己尸首后的洋洋得意,那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
所以范吉射明白,自己的死期,已经到了!
他不由惨笑道:“五月之晦,赵孟不愧为我年轻时的朋友,真是为我挑了个好日子!”
ps:晦日,每月最后一天。第二章在晚上,另外全订的书友们,七月的大神之光已经可以领取了,点开本书页面,点击作者名右边的大神之光领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赵无恤骑马踏入共城时已经是后半夜,城中的战斗基本平息,赵兵占领了外郭的每一个角落。
数日前,范吉射带着千余残兵逃入城内顽抗,加上内部有不少从河内逃过来的范氏之民,组织人员防备是很方便的,能在三日内攻破此城,多亏了白狄人突然反正。
早先赵无恤斩白狄勇士小王桃甲于阵中,小王部几乎伤亡殆尽,析部倒是在析成鲋的带领下逃进了城中。
白狄人素来崇拜强者,当年被中行吴征服后成了顺民,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如今他们对赵无恤产生了畏惧,不敢再敌。
见范吉射困守城中孤立无援,兵卒伤员太多,只能征召庶民丁壮上城协助,而赵无恤攻城猛烈,想来坚持不了几日。既然料定范氏必败,自己的主人中行氏也自身难保,以白狄人的性情,自然要开始反噬其主,另寻靠山了。
加上有翟封荼的例子,析部的小帅析成鲋便生出了别样的心思。是夜,析成鲋带着析部剩下的数百人突然发动了叛乱,夺取城门迎赵。
此刻,这些立下了“大功”的白狄人便跪迎于城门边上,不敢抬眼看昂首入城的赵兵,析成鲋则在翟封荼的引荐下来拜见赵无恤。
“小人见过将军!”
这些狄人在作战时异常凶猛,被打服后却十分卑躬屈膝,析成鲋膝行到赵无恤马前,甘愿做他的下马凳。
赵无恤也不客气,直接踩着他的脊背下了马,望着城门附近的残肢断臂和满地鲜血,知道这里曾经历了一场血战,本来驻扎在旁边,协助守城的白狄人突然向范氏守卒发动进攻。
“起来吧,你的功劳赵氏记住了,我不会把白狄人当成战败者对待,汝等可作为附从,助我军甄别俘虏,控制城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唯!”析成鲋应诺,随后交待了城内的情况,投降的范兵还剩多少,城内的民众几何,府库是否安全……
末了,他又讨好地说道:“听闻将军母家亦是白狄人,算起来,将军与吾等说不定还是血亲……”
赵无恤对析成鲋这种攀亲戚的行径不加理会,只是淡淡地剐了他一眼,吓得他迅速闭上了嘴。
等析成鲋和翟封荼离开后,项橐便凑过来说道:“戎狄无信,一旦微不得意,便会反噬为害,今日能叛范、中行,明日便能叛赵,还望将军三思,休要信任他们。”
“我并非是信任他俩人,只是目前的形势,需要这些狄人帮助。”
赵无恤指着城内说道:“这次决战里赵氏大胜二卿,但还有数千俘虏要看押,城内尚有数万民众要管理。我这次入城,本地的氏族、父老、百姓无一来迎接,说明他们并不心服,也难怪,他们做了百余年的范氏之民,说不定视吾等为入侵者。征服的土地难治,前方的坚城难下,吾等伤亡也不小,想继续进攻朝歌、邯郸,乃至于柏人,没有人协助是不行的。”
“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可不防……”
鲁国人对戎狄的态度是比较极端的,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以孔子为首的儒者们更是声称“夷狄之有君,夷狄之有君,不如诸夏之无也”。
这种原始的民族主义倒不算坏事,不过也得适当,赵无恤道:“如今二卿已经无力反击,至少在晋国太行以东,已经没有人能与赵氏对抗了,这些狄人虽见利忘义,却可以好好利用一番。你见过卿大夫中间流行的中山狄犬么?平日里牢牢拴着链子和项圈,只有见到猎物时才放他们出去撕咬,而一旦狡兔死尽,走狗也可以烹掉了,你我自有计较。”
见项橐还要再劝,他摆了摆手道:“此事暂且这样,休要再劝,先随我去内城要紧,别忘了,吾等还有一位卿士要去料理!”
不过等他们攻入内城,抵达高台之下时,却发现自己来迟一步,台上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烈焰时而盘旋,时而扭动,彼此竟相追逐,朝台顶节节攀升,空气也仿佛因高热而液化,在夜色中闪闪发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范吉射见城门被破,知道大势已去,也不再反抗,而是让人去寻柴薪和易燃物来,堆积在高台顶端的阁楼四周。
“主君,这是要作什么!?”公孙尨大惊,连忙上前询问。
“余乃晋国下军佐,大国卿士,范氏宗主,人可死,家可亡,却不能受辱!我决不能向敌人妥协而苟且偷生!更不能遭受赵孟的侮辱!”
范吉射大义凛然地说道:“我要以死,来维护范氏的尊严,身为卿士的尊严!”
死,也是一种态度,一种负责任的态度,不幸成为自家母亲口中的亡族之君,作为范氏的宗主,他便要负起宗主的责任。而死,是负责任的一种表现形式,所谓以死谢罪是也。
“臣愿与主君一同赴死!”公孙尨下拜稽首,愿意以死殉君。
范吉射却拒绝道:“我是非死不可,但子龙你若也死了,这城内剩余的兵卒和民众,谁来为他们张目?”
“主君这是何意?”
“我刚愎自用,以至于丧师失地,死有余辜。但已经伤痕累累的兵卒们何辜,涌入城中的数万百姓何辜?你见过赵氏父子,能说得上话,活下来,哪怕投入其帐下,也别让他们伤及百姓,我乃亡族灭家之君,民却非填沟壑之民!”
城内薪柴难寻,但亭台楼阁中,上好的木头倒是不少,卫士们抽剑挥斧,很快就能集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范吉射让人将自己的驷马牵过来,一匹匹膘肥身键,都是上好的鲜虞马,晋国很少能找到与之匹敌的畜生。亲卫把它们牵到木柴堆成的高台中间,喂它吃了些粮食豆子,然后照它们面门一钺砍去,干脆利落地把驷马放倒,鲜血流下台阶,像是一场血腥的祭祀。
接下来,他们按照范吉射的吩咐,在平台上放置各种宝物:他的马鞍和缰绳、他成年时父亲所赠的马鞭、他那把心爱的佩剑“御龙”,还有巨大的漆木长弓。
范吉射要把他拥有的一切,包括他自己,都在此付之一炬!
他推开了阻拦他的家臣们,穿上了象征卿士权力的衣冠朝服,手持洁白圭玉,登上了堆满薪柴的高台,坐在自己的驷马尸体旁,在新月映照下回首惨笑道:
“我幼年时曾仰望朝歌的鹿台之墟,追着父亲问过关于商纣王的故事,不曾料到,竟落到和他同一个下场。说起来,我本应该在鹿台之墟自焚呢,没想到却是这小小共城,真是落魄……”
外郭已经被赵兵占领,内城也挡不住了,远远望见有军队点着火把杀入内城,范吉射声音徒然变得急促,他命令道:“点火!”
见公孙尨依旧犹豫不决,范吉射终于燃起了熊熊怒火。“照我的话去做!快!”
最后还是一位侍卫接过火把,插进柴堆。洒在木材上的牛油立即起火燃烧,细小的火苗从柴堆各处窜出,最终汇合成烈焰。
在漫天的火光中,范吉射似乎看到了杀死他两个儿子的凶手赵无恤正骑在马上兴奋的赶来,犹如一个猎人即将捕获他梦寐以求的猎物。
但他终究不能得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火焰烧到了范吉射旁边,很快将他团团围住。他的华彩衣服着了火,刹那间,这位卿士仿佛穿着翻飞的橙色丝衣,身上冒出缕缕灰烟。
他承受着剧痛,在烈焰中手舞足蹈哈哈大笑,同时唱诵着一首诗。
“蜉蝣之翼,采采衣服。心之忧矣,於我归息!”
但很快,他悠长的吟唱变成了惨叫,在火焰中,人的生命的确像浮游一般转瞬即逝,归于黄泉。范吉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就如同一根干木柴般倒下了。
范氏的家臣和卫士们不断有人在周围自杀而死,或哭喊着投入火焰中殉葬,众人闻到人肉烧熟的味道,烟雾愈加浓密,其余没有死志向的人则一边咳嗽,一边纷纷后退。
燃烧并未因范吉射的死而停止,****更多生命后,它变得越发猛烈。
橙色的巨焰鼓起热风,将附近的旗帜吹得啪哒作响,木柴嘶声爆裂,发光的余烬自烟幕中升起,朝无边的黑夜飘去,仿若千百只新生的浮游。
赵无恤抵达时,见到的,便是这样震撼人心的场景……
……
当火焰终于熄灭,地面稍稍冷却之后,天边已经是一片鱼肚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白狄人的协助下,赵兵已经完全控制了城池,赵无恤则站在高台处,皱眉看着眼前的一片灰烬。
此处尽是焦黑的木炭和发光的火烬,以及人和骏马烧焦的骨头,范吉射的尸骸踪迹了然无踪,他完全化作了焦骨和灰尘,连衣冠上的金箔也尽数熔化,只剩下一枚卿士所持的玉圭静静躺在灰烬中。
他瞥了一眼被绑在地上垂首不言,眼中灰暗一片的公孙尨,问道:“我听闻随范伯一同赴死者不计其数,以为子龙你也殒身其中,不想却尚在人世。”
公孙尨抬头道:“我苟活于世,只是要替主君传达最后一番话,他希望中军佐能看在年轻时一度为友的份上,放过城内的范氏家臣、兵卒,请勿屠戮民众……”
赵无恤点了点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他这一死也算悲壮,我会替父亲答应下来的,也算汝等好运,赵氏暂时没有大肆杀戮的理由。”
说完,他蹲下身拾起那枚玉圭,吹走上面的火灰,这瑞信之物上尖下方,由霍山美玉制成,历经烈焰却没有烧毁。
“范氏亡了……”赵无恤像是有些遗憾,又像是松了口气,宣布了迟来的通告。
“范氏还没有亡!”
话音刚末,身后却响起一声苍老的咆哮……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无恤回头一看,却是范氏的第一谋臣王生。
范氏四散于城中的家臣们被逮捕至此,须发灰白的王生也未能幸免,只是他错过了范吉射之死。
王生对赵无恤怒目而视,见他回头,又大声说道:“范氏不会亡!”
他挣扎着起身,梗着脖子不愿下跪,随即被赵氏武卒在嘴上用剑柄狠狠打了一下,满口老牙都渗出血来。
赵无恤阻止了卫士,盯着王生道:“我记得你是范氏的第一谋士,想来也能看清形势,范伯已死,又没有嗣子继承,且河内诸县已经被我攻陷大半,汝等征召的两万兵卒死伤被俘三分之二,不亡待何?”
王生大笑道:“范氏千年大族,百年世卿,这根基岂是汝等牧马小儿能理解的。太行以西,范氏尚有数县之地,由士鲋统辖,范氏子孙能继任宗主者数不胜数!而太行以东,范氏还有朝歌,张柳朔固守在那,尚有十万民众,数千兵甲可用!只要朝歌还在,范氏,就不会亡!”
赵无恤点了点头,但在他转身离开时,却只留下了一句话。
“秋收前,我必破朝歌!”
……
乍闻此言,公孙尨愕然抬头,王生则脸色都白了。
他们再清楚不过,朝歌可不是区区共城能比的。平王东迁之前,天下分成很多个诸侯国,即使是大城邑,城墙也没有超过三百丈的;人口即使多,也没有超过三千家的。如果用训练有素的两万军队去攻打这样的城邑,并没有什么困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今形势却不同了,单单晋国内部,六卿如同六国,朝歌更是在殷商和卫两代基础上建造,是一座方圆千丈的大城、户口上万的大邑,其名头和户口不下晋都新田,就算赵氏能凑齐两万兵力去包围,恐怕仅能围城一角……
如今是五月末,他们不知道赵无恤是从何处得到的信心,竟然想在秋收的七月便攻破朝歌!
这,这怎么可能呢?
王生愣了半响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他朝赵无恤的背影吼道:“赵小将军,你是因为赵孟之死,而得了癔症么?”
这句话脱口而出后,城墙人的赵兵大惊,纷纷面面相觑,赵无恤也停住了脚步。
王生却在继续说:“以赵孟快意恩仇的性情,一定不会错过入城,他或许会在主君尸骨前痛斥一番,然后念在过去一度为友的份上好生收敛起来。但他没有,来的是你,这意味着,先前高子的突进肯定有了效果,要么是将赵孟击杀,要么是重伤不治!”
所有人都盯着赵无恤,赵兵惊疑,范氏家臣们则从各自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希望。
但希望却被赵无恤下一句话打碎了。
“我父自有赵氏列祖列宗护佑,还得了昊天上帝接见,岂会像范伯一样,轻易间灰飞烟灭?若我父不幸遇难,三军素缟,共城内的民众也难免要承受我的怒火,汝等享受的就不是这待遇了。”
王生强辩道:“你担心丧了军心,不敢发丧而已,赵孟不死,赵氏此番是大胜,赵孟若死,凭你现在的身份和地位,是难以让晋国诸卿坐看你继承东西二赵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王先生。”
赵无恤有些不耐烦了,语气突然加重:“我知道你志在寻死,但请勿激起我的怒火……”
他突然命令道:“来人!赐王先生一丈白绫,把他关到屋内自裁!若半刻后还没动手,就帮他一把!”
“赵无恤,你怕了,你怕我继续说下去,你怕我将赵氏外强中干的事实揭露,你……”
王生一边破口大骂,一边被带了下去,范氏那些未死的家臣本就没有殉主的死志,此刻纷纷骇然。
无恤扫了众人一眼,“父亲略有小恙,故我临危受命,现在已是赵氏世子,代父亲统帅三军,管理家事国事,汝等的生杀之权,自然也握在我手中……”
他看着公孙尨道:“公孙先生,你也要随范伯而去?还是愿意投效赵氏,为我管理民众,避免不必要的军民冲突,让城内少流些血?”
公孙尨虽然没有一死的勇气,但也不愿就这样屈从,他声音微弱地说道:“恕……恕难从命。”
赵无恤扫了一眼范氏还活着的家臣们:“从者官复原职,不从者先关起来,若是谁有一死殉命的决心,就快些告诉我,我会送汝等上路!”
结果,从者近半,不从者也有一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高台下的这段插曲过后,走在赵无恤身边,项橐不解地问道:“虞旅帅昨日已经归来,中行寅虽然一路溃逃中被斩杀近半兵卒,但还还是有两千余人逃入朝歌,加上那里的守卒和民众,攻取殊为不易。朝歌这种坚城,主君想用月余时间就攻破,是不是儿戏了一些……”
赵无恤笑道:“我自然是有把握才会说这种话的,那件事是机密,故你不得而知,宋国已经答应发兵为我守濮南地,防备郑国和卫国,赵广德和羊舌戎便能带着数千人脱身北上,更重要的是……”
他在项橐耳边说道:“公输父子和数百鲁国工匠就在军中,他们也会一同前往朝歌!”
……
六月初,昔日繁华的朝歌城一片愁云惨淡。
坏消息接连不断,先是范、中行联军在凡、共之间的原野上被打得大败,范吉射退保共城,中行寅则在赵兵一路追击下,带着两千残兵败卒逃入朝歌,比起带去的人,五不存一。
接着,如同晴天霹雳,共城失守,范吉射自焚而死的噩耗传来,朝歌城的范氏臣民先是不敢相信,随后万人皆哭。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
哀痛是短暂的,接下来等待他们的是漫长的惙惙不安。
“赵韩联军已经攻破共城,他们折而东进。在南方的棘津,也有数千赵兵再度登岸,旌旗北指,牧邑那点守卒不能抵挡,这两支大军不日将聚集到朝歌,围城猛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议事的厅堂内,留守朝歌的范氏家臣们面色凄苦,正和中行寅讨论未来何去何从。
朝歌司马刘香讷讷地说道:“范、中行、邯郸主力在过去两月里折损过半,尤其范氏更是损失惨重。而赵韩联军死伤不过三四千,实力尤存,与北渡的那数千人合流,便能有两万大军,只凭中行伯剩余的两千人,朝歌仅存的千余邑兵,如何抵挡?这座大城,恐怕是守不住了……”
他偷觑中行寅的表情,继续说道:“莫不如北上邯郸、柏人,利用那里的山地、丘陵据守,何如?”
尽管身形胖大,但中行寅过去从来都是挺胸抬头,显得十分自信和奋发,可在经历大败,又失去了主心骨高强,他顿时显得萎靡不振,瘫坐在榻上脸色发黑,满眼血丝。
朝歌本来就不是他的领地,弃了也不可惜,何况中行寅剩下的兵卒不过两千,而且都被赵氏轻骑追杀得成了惊弓之鸟,他恨不得早点北上邯郸、柏人。加上当地的戎狄部落,中行氏还能从东阳征召近万人,邯郸也还有三五千之众可用,更重要的是,回到熟悉的土地,他才能找回与赵氏再战的勇气。
中行寅刚想答应,就听见堂内有人怒声喝道:“刘司马乃主君剖符之臣,临走时以一城托之,数万生民仰望之。可你却辜负主君众望,先大败于牧野,失了世子和邯郸家主,这大罪还没清算。如今赵兵未到,便闻风而遁,岂有此理?”
众人望去,却见说话的是朝歌邑宰张柳朔。
张柳朔一副文人模样大扮,性格却极其刚烈,他跪坐榻上,挺身向前,一手按在案上,一手握成拳头,放在胸前,怒视对面。看他的样子,像是一言不合就要上前与刘香开打似的。
刘香眼神闪烁,满脸通红,不敢迎对张柳朔的目光:“不是我不想守,而是朝歌丁壮已被征召一空,如今剩下的多是老弱妇孺……”
张柳朔大声说道:“朝歌沟深垒高,城墙坚固,兵卒虽只有三千,但城中户口繁盛,氏族颇多,合诸位大夫的氓隶、族人,可得千余人,除此之外,城中百姓数万,不算老弱妇孺,能协防杀敌的青壮亦有数千。外有坚城高墙,内有近万能战的军民,攻者自劳,守者自逸,何忧之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刘香大约自知理亏,却也不肯闭嘴,他自辩道:“话虽如此,但张先生没考虑到,吾等连续败军覆将,主君、世子先后殒身,这使得朝歌城中人心惶惶。君者,民之神主也,赵兵若来,朝歌无主,城内一定会恐怖失措,惊惧骇怕,不知何去何从。到时候军无斗志,民心又乱,朝歌危矣。”刘香说的不仅是他自己的心态,也是朝歌城中普遍的态度。
“宗族延续,就如同河水的源头般川流不息,范氏虽然失了主君和世子,但范献子的子孙却还有不少,另寻一位新家主继位,再将这消息告知民众,便能稳定人心。”
“新家主!?”
刘香抬起了头,而中行寅仿佛也被点醒来。
按照位次,范吉射一死,应该由他的庶长兄继承卿位,但范维也被赵氏俘虏,如此一来,就只能轮到范皋夷了。
张柳朔跪地长拜道:“中行伯,留守吧!朝歌不失,则范、中行还有反击的可能,朝歌若失,则范氏必亡,邯郸危哉!只要能撑到秋收后,柏人、邯郸新征召的兵卒便能南下解围。与此同时,还可以派人从北面越过知氏领地去新田报信,请皋夷大夫继承家主之位……”
中行寅这时候也回过神来了,没错,邯郸距朝歌不过两百余里,近在肘腋之间,若弃城而去,那赵兵北上,战火就要烧到邯郸、东阳去了。与其这样,还不如让朝歌再拖住赵兵脚步一段时间,或许齐国那边,新田那边,便能有些变数……
他这几天里第一次露出了笑容,颔首道:“不错,范皋夷不但是在朝中很有人脉的上大夫,他还是知伯之党……我那位执政堂兄玩了一辈子的权力制衡,这次打算让范、中行与赵、韩打个两败俱伤。结果却是一边倒的局面,知伯现在恐怕也发现自己失算了,忍不住要出面制衡了吧!”
ps:第二章在晚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求推荐票!
晋侯虽然早已成年,可大权旁落下,他已经不涉朝政多年,除非有特殊情况,如遇上正旦等佳节、外国卿大夫来朝聘,一般而言,朝会都由执政卿主持。
如今的晋国颇有四分五裂之势,赵卿在东方与范卿、中行卿打得不可开交,韩卿回了平阳,魏卿回了安邑。在内战一触即发的时候,各卿纷纷从新田撤出自己的力量,所以这座都邑实际上的掌控者是执政卿知跞,朝会也成了知伯之党的聚会。
六月十五这一天,知伯穿戴着玄端朱服的上卿冠冕,踏入厅堂之内。
在场的知伯党徒们连忙起身致敬,他一一颔首回礼,朝自己的儿子知果看了一眼,最后坐到正席上。
其他人自行落座,作为范鞅的庶子,上大夫范皋夷和他父亲长得很像,年近半百,面色却依然结实红润,有间杂白丝的胡须,身体孔武健壮。
太傅梁婴父则肩膀下垂,身材细瘦,眼睛里带着奸猾,下巴上长出稀疏的白须。
不同的是,范皋夷脸上露出喜色,恨不得立刻起身将好消息告诉知跞,梁婴父则面带一丝忧虑。
“先言忧,后言喜。关于太行以东的战事动向,可有新消息?”知伯虽然看上去十分和善,且声音不高,却一如既往的威仪十足。
梁婴父起身道:“执政,消息已经证实,范、中行的确在凡共之间被打得大败,范吉射败退共城后,三日便城陷身死。中行寅退守朝歌,没有进一步北上。赵氏两军合流,将围朝歌……这速度,大大超过吾等预料啊……”
他与赵鞅、董安于不和,一心盼望赵氏大败灭亡,如今形势却完全相反,岂能不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知果接过话茬:“本以为赵氏父子和二卿实力相当,会打得两败俱伤,至少会拖到秋收时节才分出胜负,谁料竟如此之快……”在得知赵氏大胜后,知果一度失去了分寸,不知如何是好,幸亏,他们还有知伯。
却听知跞淡淡地说道:“也怪二卿急于求成,想要迅速击败赵氏,却忘了赵氏比他们强于野战,遭此惨败也是活该。但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吉射身死,是让局势失衡的坏事,也是能化害为益的好事。”
他目视范皋夷:“朝歌发来的信件,你可收到了?”
范皋夷连忙应声道:“收到了,范氏的家臣们派人前来报丧,同时请我继任家主之位……我兄范维被俘,我弟吉射,两位侄子都死于赵氏之手,只剩下我是最适合的人选。”
他稽首下拜:“执政,如此一来,我多年的夙愿,便能实现了!”
范皋夷十分兴奋,却被知跞浇了一头冷水。
“范大夫,你的丧服何在?”
……
“丧服?”范皋夷一时间愣住了。
“弟死,作为兄长,你应该服大功之丧,穿粗熟麻布制做的丧服,服期为九个月,怎能依然锦衣飨食?你将成为新的范氏家主,未来的下军佐,这要是让范氏的臣民看到了,岂能服你?岂能跟着你与赵氏为敌?还不速速去后堂换了,然后摆出一份悲切和愤恨的神情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范皋夷连忙说自己知错,等他退下后,同样想升到卿士之位的梁婴父颇有些嫉妒地说道:“执政想让范皋夷取代吉射的位置?”
“弟死而兄承其业,不是顺理成章的么?”
“那赵、韩状告范氏阻挠他们征伐邯郸,并与齐人勾结一事……”
“只是卫国太子的一面之辞,证据不足为凭……”
“啊?”
知伯话音一转:“反倒是赵氏在没有公命的情况下,悍然与范、中行开战,甚至调拨鲁兵入境,还逼死了一位卿士,晋国何时给他赵氏这种权力了?”
梁婴父与知果对视一眼,听这意思,知伯是要改变之前支持赵氏伐邯郸的做法,转而支持范、中行二卿了么?
“知其雄,守其雌,为天下溪”,知伯相信,凡事贵在一个平衡,晋国六卿本来就处于这种平衡崩溃的边缘,而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在知伯看来,就是赵氏父子!
“范氏已经毁了,朝歌的范氏家臣甚至愿意将整个家业拱手送给他们极其厌恶的皋夷。这也意味着,从今以后,范氏不再是知氏的敌人,而是朋友。至于中行氏,我那自傲而愚昧的堂弟经过这次大败,也损失了不少兵员,终于愿意真正像我低头,寻求我的帮助了。当年知氏要是没有中行穆子护佑,就差点被晋平公剥夺卿位甚至灭亡,这份恩情我是记在心中的,如今中行危矣,我也是时候出手拉他们一把了……”
“但赵氏这几战里没有伤筋动骨,加上有韩氏为佐,恐怕不容易对付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知伯笑道:“不然,老子有言,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老子的这番话,说的是势力盛衰有常的大道理。”
“朝歌乃万户大城,墙高池深,想发兵围攻,短则三月,长则半年,赵氏便要陷入漫长的攻城战。其实就应了老子的这番话,他们的胜利,已经到尽头了!接下来,我自有无数妙计,可以让赵氏付出血汗,却得不到丝毫的益处!”
梁婴父两眼放光:“执政,吾等应该怎么做?”
“其一,请国君为范吉射发丧,他毕竟是一国卿士。随后再让范皋夷继任范氏家主,晋国新卿,同时派出知氏之兵,阻止晋阳赵兵和平阳韩兵进攻范氏的瓜衍之县等领地,太行以东的局势已经被赵氏掌握,但太行以西的平衡,必须维持住。”
“其二,开始在朝中为范中行翻案,否定卫国太子的指控,派人去责难赵氏不遵公命,悍然与二卿开战,引外邦兵卒入晋,并杀害范吉射的四大罪过。同时派出上军司马籍秦,带着国人组成的公室军队,以国君的名义向东开拔,要求赵氏与韩氏乖乖献出夺取的河内地,让他们成为公室领地!”
梁婴儿父拊掌赞叹道:“妙哉!若赵氏乖乖献土,则过去数月的鏖战是白打了。若不愿,就可以借国君之名,定他们一个首祸者的罪名。前有朝歌坚城,还有中行,邯郸,范氏残余,没有一年半载是打不下来的。后有执政以君命威逼,定让赵氏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知伯也有些得意,他捋了捋胡须道:“不仅如此,真正的杀手锏还在后面,我还得知了一个不知真假的消息。”
他缓缓宣布道:“我听说,赵孟死了!”
一言既出,满堂众人又惊又喜!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先为自己求下推荐票,各种求,被美女编辑催更了,明天争取三更
第一本是普详真人的新书《督军》,写的是清末民初的历史,因为担心和谐小小架空了下,但是味道纯正,风格老辣,文笔极佳。真人是带七月我入行的师傅,希望读者们去点击收藏支持下啊!拜谢了!
简介:
民犹是也,国犹是也,无分南北
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不是东西
这是个最好的时代,一些人用热血和生命实现梦想,为国家寻找出路。
这是个最坏的时代,许多人看不到希望在哪,在他们面前,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在这样的大时代中,一个出身市井的小人物,乘风破浪,一路高歌。
城头变幻大王旗,
河边枯骨谁人惜。
错命乱曲狂笑去,
轩辕墓前温酒棋。
第二本是《醉迷红楼》,是很好看的红楼文,写出了新意,字数很多,可以开杀了
一醉入红楼,庶子可成龙。
十二金陵梦,扶摇霸业中。
对了,明天更新在下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晚上还有两章,求推荐票!
“执政,赵孟真死了”
梁婴父乍闻此言,一时间惊喜交加,连忙追问道。
知跞道:“据说他在共城与二卿作战时率先冲锋,以至于中了流矢,重伤不治,已经许多天没露面了。赵军现由其子无恤统辖,想来即便不死,也只剩下半条命了。”
梁婴父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赵孟若死,则赵氏就不足为惧了,对赵氏而言,无论先前打了多少胜仗,只要折损了家主赵鞅,这就是最严重的大败!”
他补充道,“就算赵无恤为统帅,就算依然享有战无不胜的威名,但他若继承卿位,国君和诸卿是无法接受的,赵氏继任者未定,连内部的人心不稳都不能平息,如何再对外作战?这场大战,他们还是赢不了。”
本来众人眼中的赵氏已经成长为一只可怖的巨兽,可听说赵鞅死去后,这只巨兽就成了外强中干的靶子。
“执政打算从中做些什么?”
“自然是推波助澜,让赵氏四分五裂,我先前让你寻找的那三人,可联络上了?”
梁婴父嘿嘿直笑:“赵鞅的长子伯鲁和卫国太子蒯聩就在下宫,但傅叟防备甚严,吾等的人根本没机会接近他。赵鞅的次子仲信和三子叔齐则分别是魏伯和执政的子侄,他们不讨赵鞅欢喜,被赶到耿县守祖陵。据派去的人回来通报,俩人对这种境遇十分不甘,对赵无恤也满怀怨恨……”
知伯提点道:“你不妨去利用一下他们,赵无恤既不是嫡长子,也不是晋国大夫,有何资格统领赵氏?我派籍秦去讨要河内,同时也要借助礼法大义,将赵无恤逼离晋国,再把赵氏肢解,一分为三!”
梁婴父告辞而去后,知果凑过来再度问道:“父亲,赵孟他真的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知跞道:“新田与太行以东的消息要十余天才能传回,真真假假,一会这样一会那样,谁能分得清?重要的是,必须让众人以为,赵孟已死,我知氏接下来的计划才能顺利展开……”
知果大惊,若赵鞅没死,那知氏的这番作为岂不成空中楼阁,无根之水了?
“父亲是下定决心要与赵氏为敌了?”
知跞阴着脸道:“我也未料到赵氏这一战如此顺利,他们已经太强大,破坏了晋国六卿的平衡,必须将其遏制住。以知氏一家之力恐怕办不到,就要利用国君和执政的权威,利用拼死挣扎的范、中行,利用新扶持的范皋夷、梁婴父,甚至利用赵氏内部的反对者,利用韩魏,要不惜一切代价肢解赵氏,否则,十年后晋国必为赵氏所有!”
“可是,光赵氏一家已经很难对付了,何况如今他们还与韩氏、魏氏相善……”知果偷偷瞧了父亲一眼:“要是真打起来,胜率不高啊。”
“韩氏被许诺了太多好处,又和赵氏世代友善,此次是铁了心要跟着赵氏走一条道,根本不可能劝回来。但魏氏,自魏献子死后,魏简子和魏曼多两代人都是我一手扶持庇护的,知、魏两家的关系不亚于赵氏。”
知跞冷笑道:“而且这两个月里,赵氏在大杀四方,你以为为父只是干看着,什么都没做?赵氏能许诺的,我也能给,而且还能立刻兑现!”
……
魏驹带着信件进入安邑魏氏宫室时,他父亲魏侈刚结束与客人的会面,正穿上厚重的牛皮甲,要开始每日必做的剑术训练:魏氏子孙继承了魏犨,魏舒等祖先的风格,人人知兵、尚武且彪悍。
当然,同样继承下来的,还有隐藏在憨厚外表下的那份野心和热切。
魏侈是六卿里资历较小的人,一向亲附知氏、赵氏,不显山不露水,只有魏驹才知道,自家父亲心思是挺深沉。
“父亲,这便是赵氏递送来的信件,请过目。”魏驹恭敬地将信献上,然后望着自家父亲的表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魏侈揭去印泥,展开藤纸,那双黑眼来回扫视,薄唇露出了一抹微笑,却什么话都没说。
魏驹有些急躁了,他殷切地说道:“父亲,信中都写了些什么?”
魏侈将信又扫了一遍,“信是以赵中军佐名义写的,里面说范吉射已死,赵氏替魏氏报了先祖被辱之仇,希望魏氏能加入到对范、中行的战争里,战后范氏的河东领地,尽数归魏所有!”
“果然如此!”魏驹拊掌喊出了声,随后欣喜地说道:“父亲,事不宜迟,不如速速发兵攻取范氏的河东诸县!若晚了,就像庙宇祭祀去迟的人一样,分不到祭肉了!”
魏侈却不置可否,他在腕上系着布条收袖,瞥了儿子一眼道:“不要忙着做决定,你先说说,太行以东形势如何?”
魏驹颇有些兴奋地叙述道:“赵氏已经赢得了决战的胜利,摧毁了范与中行的主力,现下正准备攻打朝歌。范氏几乎全灭,中行氏的兵也已经打光了,柏人离朝歌足足有四百里之遥,就算中行氏征召新兵,也需要月余时间来集结,再加以训练,开拔到朝歌秋收都结束了。“
“也就是说,朝歌现在十分空虚,倘若昊天眷顾,赵氏很可能赶在中行援军到来前拿下朝歌城!我魏氏此时再不动手,等到那时就来不及了!”
魏侈摇了摇头:“我去过朝歌,没人能轻易攻陷那座坚城。”
“六百年前,周武王和太公望做到了!”
魏侈道:“其一,他赵无恤虽然号称战无不胜,却不是武王和太公。其二,那时候朝歌还没城墙,可现在却有。驹,你没打过攻城战,所以你不明白。攻城,是不得已而为之,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对付朝歌这种千丈万户大城,集结兵员,制造橹盾冲车,准备攻城的所有器具,起码得三旬。堆筑攻城的土山,起码又得三旬,接下来填平护城河,围城短则三月,长则数年。”
“如果将领没这耐心,难以拟制焦躁情绪,命令士兵象蚂蚁一样爬墙攻城,就算士兵死伤三分之一,而城池却依然攻不下来,这就是攻城带来的灾难。别看赵氏如今占了优势,但他们在野战里赢得的战争,很可能会在朝歌输得一干二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魏驹觉得父亲说的有些道理,却太过保守了,他强辩道:“但范氏的确失去了抵抗的能耐,这是假不了的。若父亲同意,我愿亲自领军一万,攻略与安邑相距百余里的范氏河东诸县:范县,郇县,栎县。待我自范氏手中拿下这三县后,便能将魏氏的安邑领地扩大一倍!那将是魏氏从未有过的财富与荣耀!”
魏侈沉吟片刻后道:“赵氏的这份许诺的确很诱人,但归根结底,还是得魏氏自己用剑戈去争取,范氏的这三县领地依然能征召五六千兵卒,想要一口吃下,不容易啊……更何况,这越过了执政和国君,他们不可能坐视不管。”
“话虽如此,岂能一点代价和危险都不付出,就得到利益?”
魏侈笑道:“你说的不错,做大事就要有这种觉悟,但眼前恰恰有人送来了一个机会,不用付出任何代价,不用死一兵一卒,便能得到好处。”
魏驹瞪大了眼,突然明白了一向亲赵的父亲为何如此反复:“莫非是刚才的知氏使者对父亲说了什么?”
“不错,知伯劝我和他,和国君站在一起,不要加入赵氏的行列里……”
“知伯莫非打算助阵范、中行?范氏可是我魏氏的大敌!”
魏侈道:“范吉射既死,范氏其实已经亡了,新任的家主范皋夷愿意为范鞅做过的事谢罪,并愿意割让郇、栎两县作为补偿。”
“小子总觉得,知伯不可信。”
“赵无恤也不可信,他也许是在用利益骗你,再通过你骗魏氏卷入战争的火宅里。”
“但赵无恤他与我约为兄弟,而且有求于我,有求于魏氏。没开战时,我与他一起打猎,一起饮酒宴飨,他称我为兄长,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魏侈大笑:“驹,我看你是被赵氏的胜利冲昏了头脑,若他讲的是真话,为何单独隐瞒了赵孟战死的消息?”
……
魏驹愕然:“赵卿,战死了!?”
“这是知氏传来的消息,虽不知真假,但赵孟似乎真出了事,下宫的傅叟和赵伯鲁正匆匆撤离,国君要责难赵氏不守礼法,擅自与二卿开战之罪,上军司马籍秦已经带着半军国人东去问罪了。”
魏驹出了一身冷汗:“若真如此,赵氏的胜利便不值一提了,赵无恤想以鲁国执政身份回归晋国为卿,这种事情……”
“这种事情,除了已经彻底卷入战火,紧跟赵氏脚步的韩氏,其余诸卿,包括国君,包括我魏氏都没人能接受。总之,不要轻信所谓的兄弟之称,年轻人的心里满是热血,谁能料到这背后的阴谋诡计?当年你的曾祖父魏献子和栾盈也是亲如兄弟,可当形势所迫时,还不是得对栾氏下狠手,我魏氏的曲沃大县,就是这么来的!”
魏驹稍稍冷静了下来,“父亲的意思是,魏氏要像栾氏之乱一样反复?”
“并不是反复!”
魏侈对儿子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要牢牢记住,你不是为赵无恤跑腿的,而是为魏氏牟利的!在我看来,赵氏这几个月的冒进其实是在无视晋国的规矩玩火,玩火者常自焚;而知伯则自诩擅长上善若水之术,他憋着劲与赵氏为敌,其实也是在亵水,善泳者常溺于水。”
“水火不相容,但究竟鹿死谁手,就连我也看不透。无论水火,我哪一方都不想踏进去……不过比起烈火,水在没沸腾时尚能短暂涉入,就暂且拿着知氏的好处,跟国君站在一条线上,静观其变吧,魏氏,只会站到必胜者一边!”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三章在12点以后了,早睡的不用等,求推荐票!
太行、王屋二山,方七百里,高万仞,在冀州之南,河阳之北。
在籍秦带着数千新田国人组成的公室军队绕过王屋山麓后,山势越发起伏不平,道路渐渐狭窄起来,绵延的山岭占据了天空,一条遍布荆棘和灌木,豺狼所嗷,狐狸所居的羊肠小道向前蜿蜒而去。
这便是太行山的重要孔道:轵道。轵者,车轴之端,轵道者,意思是这条道仅容一轵车通过。所以队伍前后拉开了数里距离,像一条在山间爬行的长蛇。
换了平时,这种道路也极为难走,何况是这六月末的雨季?
籍秦十天前从新田出发,一路从沁河谷底爬坡到太行之巅,所经之处,崇山峻岭,瀑流湍急,实为险隘。加上雨水稀稀疏疏下个不停,让兵卒们感觉自己身上都快长青苔了,只希望有个干燥的地方歇息几日。
不过他们的第一个目的地总算是到了,那便是这座横跨在峰峦上的石垒城塞:轵关。
关城坐落在左高山右深沟的隘口古道上,地势险要,虽然只有一千之众留守,却易守难攻,万夫莫开。
这里属于韩氏所有,不过在籍秦看来,虽然六卿形如六国,但都是晋侯臣子,以他上军司马的身份,还是上军佐韩不信的下属,凭借虎符、节杖和通关文牒,通过此关并不困难。
然而让籍秦万万没想到的是,当他带着亲卫们攀爬到关口时,却吃了一记闭门羹。
“籍大夫,你应该先捎个信来,”他们在兵卒推攮下才得以驾车爬上山口,韩氏的家臣段规面貌丑陋,趴在石头堆砌而成的轵关上对籍秦笑着说道,“那样的话,吾等就可以派人护送。这年头山路的安全不比从前,虽然你带着这么多人,不知意欲何为?”
段规望向籍秦身后,因为关口狭窄,他的大军停留在半山腰,遥遥看见旌旗。
籍秦倒没那么多要求,只希望韩氏快点开门,让他带兵去向赵氏“传达国君的意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段规却笑着拒绝了。
籍秦大怒:“大胆韩氏家臣!睁大你的眼睛,看看这旌旗,看看这节杖和斧钺,我可是带着君命来的,难不成韩氏打算抗命,打算叛晋么?”
段规呵呵直笑:“籍大夫言重了,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家臣,岂敢有这胆量。说来也是不巧,这几日忽降大雨,关后的道路被大水和石流冲垮,大夫恐怕是过不去了,不如原路返回,去向赵氏借道,从孟门关外的滏口道进入何如?”
籍秦大怒,他原本是中行寅之党,如今则投靠了执政知伯,虽然还未声张出来,但籍秦已知道,知伯暗地里一改之前的态度,准备遏制赵氏的势力,他岂能从长子借道?何况根据最新得到的消息,孟门险关,在赵氏席卷河内后,竟然派人带着范氏被俘的大夫范维去诈取了,对于知、中行一党的籍秦而言,那就是一条死路……
他仰头大吼威胁道:“我身负国君使命,要去河内调停赵氏与二卿的乱战,你竟然拦我,这是亡族灭家之罪!”
段规却不为所动。
其实知氏在东边仗打得差不多时,派人以晋侯名义来出面干涉叫停,赵无恤是早在预料中的。他在攻克凡、共后特地和韩虎协商过,要派个可靠家臣守在要道轵道、羊肠坂等地,争取在八月份前,阻止来自西面的军队通过。
虽然段规听命行事,但赵无恤态度之胆大,行动之激进,都让他心惊不已,这相当于是站在太行之巅对西边大喊道:太行以东是战是和,都由赵氏说了算,无论是晋侯还是执政,都管不着!
看着退回半山腰驻扎的籍秦五千人马,段规也只能祈求多下几场雨,让他们没法悍然进攻。他的使命是不要让这些人过关,去攻击赵韩河内地,因为那里的兵卒和人员都被抽调去进攻朝歌了……
段规没亲历过沁水、凡、共的战场,自然也不能做出直观的判断,只是凭借常识认为韩虎此举有些冒险。
他喃喃说道:“君子还是太过年轻,太过忠厚了啊,因为在战场上被破了阵线,导致赵卿受伤一事,他一直心怀愧疚,竟愿意陪着赵无恤做下这种无视君命和执政的事情。如此一来,赵韩已经大大得罪了新田那边,若执政支持范、中行,定首祸者时,韩氏恐怕也脱不开关系……宗族存亡荣辱都系于赵氏身上,这真的好么?也不知道,朝歌那边的战事怎么样了?”
以段规聪明的头脑,也想不出赵无恤有什么速战速决的法子,放眼天下,对于攻城一向没有什么速成的法子,别说是在七月破城,就算拖到入冬,拖到明年,也有可能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早在六月中下旬,在攻破共城,范吉射****半个多月后,赵韩联军休整完毕,又进击到了朝歌城下。
朝歌位于淇水之阴,作为昔日的殷商故都,这里一度是“大都无防”,有内城而无外郭,没有修建城墙,正因如此,周武王才能带着周人精锐在牧野一战击败殷人后又继续推进,一天内灭亡了大邑商,成汤六百年社稷毁於一旦。
等到武庚之乱平定,卫康书被分封到这里后,便吸取了教训,在内城外加修了外郭,当然,就当时的技术水平,其实就是高一两三丈的土围子,所以等到狄人南下时,朝歌也没费什么功夫就被拿下了。
直到一百年前,这里落入了范氏之手后,朝歌才被真正地经营起来,多次加固扩建,将这里打造成了范氏在太行以东的坚城,也是家族的大本营。
所以等赵无恤率领大军抵达时,落日余晖下,他看到的是这样一番景象:
这座都邑规模宏大,外有万亩粟杆青绿的肥沃良田环绕,东有淇水河为险阻,西有太行山余脉作屏障,朝歌古城垣巍然壮观,像是盖在河内平原北部的一方玉印。
就连一心要攻克这里的赵无恤也忍不住赞道:“诗言朝歌邦畿千里,维民所止,的确如此。”
移动小百科项橐像背诵一般补充道:“朝歌者,意为高歌黎明,喜迎朝阳,蒸蒸日上,兴旺发达之意。也有人说纣王坐于朝歌鹿台,朝歌暮舞,新声靡乐,故名朝歌。”
他顿了一顿,又道:“不过在下臣看来,如今的朝歌人却没有这份雍容享乐的心思了。”
不错,昔日作为歌城外一道景致的林木被砍伐一空,房屋也烧毁殆尽,井水全部填平,或扔了死羊死鸡进去污染。这座大城现在一日三惊,已经做好了迎敌坚守的准备。
赵无恤看了看自己身后,共城之战后收敛伤亡,赵韩两军尚有万余人能再战,在和从棘津再度北上的赵广德、羊舌戎等人汇合后,接近两万大军。此外,从温县、韩氏领地和凡、共征召来的十七岁以上者,也有近万人的劳役,这些人未经训练没法打仗,只能干点重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浩浩荡荡的三万人扫清了朝歌的几处卫星小邑,接着在数十里外布置斥候,又在淇水沿岸布了一条数千人的防线。时值夏末,淇水湍急,对岸的范氏小邑不敢渡水救援,却不能不防。
没有了后顾之忧,就可以全力攻城了,不过这朝歌城却仍是很不好攻。
远远望去,朝歌引清澈的淇水为护城河,像一条玉带般环绕其外。外郭部分城墙高约五丈,顶宽也是五丈,基厚则有七丈!城垣东西宽千余丈,南北长两千余丈!确确实实是一座“千丈万户”的坚城。
好在范吉射已经将此城兵卒抽调一空,折损在几次大败里。据估算,中行寅带着逃入城中的兵卒仅有两千余,加上城内千余守卒,加上陆续从淇水北岸新征发的新兵,一共不超过六千。
但麻烦的是,朝歌户口众多,何况还有不少人从四面八方逃难过来。据探子所报,老弱妇孺全部被赶到淇水北岸,免得浪费粮食,五尺以上的男性则被截留。如此一来,不算兵卒,城中尚有青壮人口三四万,但凡是走得动路扛得动包的人,都被邑宰张柳朔以赵兵破城喜好大肆杀戮为威胁,动员他们帮忙做守备工作,拉上城墙凑数。
算起来,守城者的数量甚至超过了攻城者,兵法云十则围之,所以这仗不太好打。
赵无恤本打算用计诱守军出城,奈何中行寅、刘香都是他的手下败将,吸取了野战不利的教训,竟死守城内,也不理会赵兵故意露出的大缺口,所以只能围城进攻了。
三万人的确不够包围这种大城都会,安营扎寨,将城的南墙和西南、东南两角围住后,主帅赵无恤召开了军议。
他看着众家臣道:“看来敌人已经打定主意,认为吾等不能迅速破城,要死守了,二三子,可有破城之计?”
帐内众人陷入了沉思,两军对垒,尤其是攻城时,计策并非万能的,归根结底实力才是决定胜负的根本。就像城中的二卿残部,跟个缩头乌龟似的,不管引诱,他们就是不肯出城,不出城就没法野战胜之,只能硬攻。而硬攻,这时代攻城的办法说到底常用的也就那么几种,无非是蚁附、攻城门、筑土山俯攻、火攻、掘地道,亦或是筑垒长期围困这数种罢了。
但,究竟应该用哪一种好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三更,求推荐票啊!明天的更新在下午
“二三子,可有破城之计?”
面对赵无恤的询问,家臣们先交头接耳了一番,随后杨因站出来分析道:“筑土山俯攻,掘地道之类,消耗时间太长,有时候要准备一个月,甚至三个月时间,不符合速克城池的计划。而且朝歌城高人多,范氏别的不多,武库里的弓箭却堆积如山,我军很难逼近城下掘土,也不容易奏效。”
“当然,因为要速胜,加上朝歌城一直以粮仓著称,想来应该够吃很长时间,既然如此,那在城外筑起长垒,围困城中,等到城内无食,我再攻之的法子,也不可能用在这里。”
赵无恤点了点头:“杨先生说的不错,如今正值夏末,阴雨绵绵,土地潮湿,一铲子下丈余便能见水洼,地道是没法挖的,砖木潮湿,火攻也不太容易奏效。土山倒是可以让劳役们一边填平护城河,一边堆积起来,就算无法上去太多人俯攻,也能方便斥候观看城内部署和动向。”
羊舌戎也说道:“至于蚁附、爬梯几种,说真的,攻城不同於野战,野战一马平川,敌人再多冲杀上去即可,攻城却是从下仰面而攻,天然就落了下风,在往城上攀援的时候,梯子随时可能会被推倒,也可能会被敌人的箭矢射中。攀到城上后,又是以寡击众,城墙上辗转腾挪的空间不大,很容易就会陷入被围攻的局面,即使有万夫不当之勇,敌人永无止境似的杀上来也受不了。”
谋臣杨因表示同意:“即便能侥幸破城,伤亡也会很大,赵氏现在周围全是心怀叵测的敌人,这种付出三分之一夺取一城的交换是无法接受的。”
众人纷纷点头,之后你看我我看你,不再有人站出来了,似乎计止于此。
最后,却是柳下跖冒头道:“将军,我倒是想出来一计,或许可以建立奇功。”
赵无恤问道:“子石有何妙计?”
盗跖眼睛闪亮:“不如水攻!”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水攻?”赵无恤嘴角露出一丝笑,这时代以水攻城还真不多见,晋阳之围,王贲灌大梁这些脍炙人口的战例还没有呢。
“不错,是个好思路,战场上最猛烈的东西莫过于水火,你且说说看。”
柳下跖道:“将军可曾听说过吴人灭徐国的故事?”
听到徐国两字,赵无恤突然想起了阿姊季嬴的身世,他自然是知道的,但为了调动臣下们发言的积极性,微微一愣后道:“说下去。”
“十四年前,吴国行人伍员和司马孙武奉命伐徐国,他们久攻徐城不下,伍子胥便心生一计,堵住山上的水再灌入徐城,因为城垣是夯土而成,一个月后便被水泡坏了,吴军轻而易举地入城灭了徐国。”
徐城之围大概是中国战争史上第一次水攻破城,柳下跖提出来后,家臣们讨论了一会,都觉得此计不错。朝歌城墙虽厚,夯土虽实,也会被水泡坏,而且朝歌旁边,正好有一条丰水期的淇水在流淌。
然而就在此时,营帐门口却响起了一声略显稚嫩,却中气十足的声音。
“此计恐怕不妥!”
众人纷纷将目光投向了那儿,却见一个未戴冠,扎着圆髻的少年在黑衣侍卫漆万带领下掀开帷幕走了就进来。
少年大约十四五岁年纪,容貌淳朴,眉眼开阔,穿着一身蓑衣斗笠,里面是方便活动的短打,手脚粗壮,还踩着一双沾泥的草鞋……
此人看上去像一个征召来扛石头天沟壑的劳役,有几名不认识他的家臣,如杨因等立刻眉头大皱,却没注意到,和这少年年龄相仿的项橐眼中满是重逢的喜悦。
赵无恤脸上的笑容也越发浓了,他甚至拍起掌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我的小公输子到了!”
……
在鲁国一直有这样一个传闻。
在赵氏幕府下,有一个名为”考工署“的机构,专门负责官营手工业的制造和管理工匠版籍,其长吏名为“工师”,由大工匠公输克担任。
鲁国官营手工业拥有30多个工种,涉及冶金、瓷器、造纸、运输、玉器、皮革、染色、土木建筑等各个行业,只是将盐业和铁业两项国之命脉单独分开,不归考工署管辖,而划到了“少府”治下。
在工师管理的数千工匠里,名声最响亮,也最难被外人见到的,自然就是公输家的小子,公输班了!
在鲁国,关于公输班有无数赞颂和传闻,包括他的年纪,包括大将军对他的重视,包括他在大将军点醒下,灵机一动发明的无数东西。
从曲尺、墨斗等工具,到雨伞、公输纸等物品,他做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大,越来越受官府重视:原始的石磨在他研究下得到改进,磨面的效率变得更高,甚至可以以水力驱动。云梯在他天才般的设计下被制作出来,攻克一些墙垣低矮的小城变得轻而易举。
所以赵无恤一直半开玩笑地称呼他为“小公输子”,既是尊敬,也是爱惜。
更可贵的是,这位少年还没有一般天才的持才而傲,公输班进来后一瞧帐内有许多人,不由开始有些讷讷起来,那双握惯了墨斗和锯子的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但他还是抬起头来固执地重复道:“将军,小人认为,水攻之计在朝歌根本就行不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为何?你这黄毛孺子有何依据!”反倒是柳下跖急了,朝少年吼道。
公输班见盗跖面露凶色,有些害怕,但说起自己擅长的土木工程,他变得两眼发光,寸步不让。
“徐城之所以被水攻破坏,是因为地形适合,那座城池位于丘陵山谷间的洼地,所以容易引水而灌。类似的还有晋阳、平阳、安邑等城……”
这话听得赵无恤心头一紧,的确,历史上晋阳就被灌水进攻过,原来是因为这原因?也是筑城者没将水攻的因素考虑进去啊。
公输班继续说道:“朝歌却有不同,虽然地处平原,却因为是在殷商、卫国两代都邑废墟上建立的,所以天然就多了一道丈余高的台基,且地势北高而南低,朝歌北高南低,北边的淇水即便入城也会南流,排水变得更加容易,被淹的反而是将军大营。何况若想以水灌城,先得在城周围垒起堤坝才行。朝歌是千丈大城,想要垒堤坝、再引水而入,我算了一下,这么浩大的工程,至少需要两万人次干上两个月才行!”
如果说最初杨因等赵鞅家臣还对这个打扮低贱的少年工匠有几分看不起,而柳下跖也有点不服,现如今,他们却满心都是佩服,能在短时间内将水攻需要的工程、环境说得如此明确,的确不是他们这些一拍脑袋就来计策,却没有经过严密计算过的人能反驳的。
一通话后,公输班说得口干舌燥,一抬头,却见整个营帐内寂静无声,众人都在盯着他看,不由把未说完的话噎了回去,再度变得木讷害羞起来。
最后,却是赵无恤替他们赞叹道:“不愧是小公输子,子般,你既然能将水攻的困难说得如此清楚,不知可有破城妙计?这次让你父子随军前来,正是为了这点!”
公输班恭敬地行礼道:“小子不敢妄言,不过我已在朝歌周边走了两圈,将周围的形势、林木、山川看了个遍,对于破城,心中也有几分把握!”
众人哑然,原来赵无恤到了大营后寻他不见,是因为他已经先一步去周围查探地势山川和可用来攻城的资源去了啊!
无恤心中大安,追问道:“究竟有几分把握,又有什么好的计划,快说来听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子愚笨,倒没有太出奇的计策,本来按照固有的攻城之法,只有六分胜算,可加上将军让我在国内试做的那件机械,成算就升到了八九分……”
赵无恤自然知道“那件机械”是什么,听公输班这么说,他顿时吃了颗定心丸。他离鲁入晋完婚时那东西尚在试验阶段,直到数月前才有了成果。在他投入大量钱帛工匠研制下,在公输班的全身心投入下,已经成功制出,只等用于实战了。
这也是他有信心月余破朝歌的凭借!
这年头城市防御建筑还在起步阶段,基本上就是简单的内城加外郭,外郭上有女墙,旁边有望楼哨塔作为辅助。以石砖包墙加固得到几百年后,瓮城也差不多得到那时,所以朝歌城说白了,就是个长一点大一点的土围子嘛!
嗯,顶多是脆弱的城角用石头加固过……
所以,在春秋古人看上去坚不可摧的大城,在赵无恤眼中却破绽百出的纸老虎。
公输班又犯难道:“只是器械笨重,故没能从鲁国带来,只能就地制造……”
“我给你时间,你需要多久?”
“小子和父亲带了详细图纸和青铜、铁、皮革、鱼胶等配件及部分工具材料。朝歌周围虽然林木砍伐一空,但淇水上游仍有不少森林,还有堪用的大木,丘陵中亦有不少采石场……该有的都有,将军若给我五千人力和三百工匠,短则半月,长则一月,一定能造好数十台攻城利器,再配合其他攻城的法子……”
当着所有人的面,公输班满怀信心地立下了军令状:“届时,朝歌城必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12点前还有一章,求推荐票
赵无恤让公输班带着工匠们制作的“秘密武器”,其实就是投石机。
不过在这个时代,它在中国的名称是“飞石”。
大概在去年秋收后的农闲时,赵无恤唤来小公输班,继制作云梯后,又交给他一项任务。
“我听舟师的师帅徐承说起过,楚吴两国交战时,楚人为了守城,曾做出了一种机械:置石块于大木之上,飞石重十二斤,可越过城墙,行百步击敌……”
当时公输班一愣:“的确是奇思妙想,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种利器?”
有时候赵无恤不能不感慨,南方的楚国人脑子的确很聪明,弩和投石机都是春秋战国之交的楚地巧匠发明的,因为才在这时代崭露头角不久,所以北方工匠对此尚一无所知。
大概要到后来的吴越战争,以及更靠后的墨子时代,投石机才会在列国流传开来,不过赵无恤却要提前将这种攻守利器引入中原了。
他之前就有这种想法,因为征战天下,攻城守城是少不了的,而就算在大军事家孙武看来,攻城依然是极其困难的事情,正所谓“攻城为下”,统帅能避免就避免,所以战争才会旷日持久。
巧的是,从吴国讨要来的徐承也参加过吴楚战争,攻克一座顽抗的楚国城池后亲眼见过这种攻守机械,赵无恤让他凭着印象画出草图交给公输班,而公输班则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原理。
“先建造投石机的架子,再用人力在远离投石机的地方一齐牵拉连在横杆上的梢,梢架在木架上,一端用绳索栓住容纳石弹的皮套,另一端系以许多条绳索让人力拉拽而将石弹抛出……”
“这不是将军告诉过我的‘杠杆原理’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曾用秤给公输班讲述过这种初中物理知识:“秤的支点到重物一端的距离称为‘本’重臂,支点到权一端的距离称为‘标’力臂。当重物与权相等而衡器平衡时,加重物在衡器的一端,重物端必定下垂;如果在本短标长的衡器两端加上重量相等的物体,那么标端必下垂,这就是杠杆原理。”
仅仅靠着粗略的草图,以及简单的理论基础,公输班凭他的天分将投石机的精细部件一一制作出来,最终把楚人的发明容纳贯通,而且还在鲁国内做出成品,据说实验效果很不错。
但用于实战,这还是第一次……
在之后的十多天里,赵军前阵持续不断地朝城中射箭、骚扰,让城内守卒疲惫惊惧。而后阵则成了一处大工地,五千劳役和一千兵卒被调派给了公输班,辎车全部任他使用。
公输班让两千人在西面的森林里伐木,顺着淇水将木材运送到朝歌,再拖拽上岸,由工匠指挥着另一批劳役风干加工。
要制造一台投石机,除了巨大的木梁之外,还需要大量的各种材料。一千人在东面的采石场采石,用牛拉人拖的辎车运回工地上堆放,然后又有一千人专门负责处理石头。
此外,鞣制或硝制的牛皮马皮、大车大车的绳索、攻城武器上需要的金属部件,纷纷在原地制作,或者从被征服的范氏城邑的府库中运出。
让公输班奇怪的是,除此之外,赵无恤还给了他不少竹子和纸张、锦布,让他抽空做些能高飞的风筝出来……
公输班搞不明白,这种在鲁地渐渐流行开来的玩意,也能用在攻守城战里?
他一拍脑袋:“莫非是要以风筝测风向风速?方便瞄准?”
赵无恤却神秘兮兮地笑了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日复一日,到七月上旬时,五十余台高达三丈的投石机并排矗立工地外的田野上,像是渐渐发黄的粟杆间站着一群巨兽。
赵无恤虽然不太懂木工和机械,但也听说过投石机分许多种:希腊那边有扭力投石机,后世还有什么离心投石机、配重投石机,尤其配重投石机,又称之为襄阳砲,是火炮诞生前最可怕的攻城利器。
不过就算公输班是天才,也没法在半年内就把人类花了一千多年的经验才臻至完美的器械一一作出。所以这次打造的,仍然是较原始的长杆式投掷器,也就是以人力拉拽发石。
它比南方楚吴等国用来守城的“飞石”要高上一倍,投掷臂由老树的树干制成,铁箍以防断裂,基架下有轮,可以沿着平坦的地面推动,调整攻击距离和角度。外观粗犷而富有木制机械的美感,威力也比南方的“飞石”要强,可以将几十斤重的石弹抛出两百步远!
直到三国时候,曹操还以类似构架的霹雳车轰击袁绍军营,据说是弹如雨下,袁军不能当也,用来对付春秋时代的守卒,绝对是够了。
至少赵无恤可以保证,城内懵懵懂懂的范、中行守卒绝对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识到这种攻守利器。击破城墙比较困难,但攻城很大程度上打的是士气,在他们突遭攻击的慌乱时刻,便是破城的好机会!
……
“这就是城内所有的狄人?”
与此同时,朝歌司马刘香正审视着眼前的八百白狄兵卒,这些狄人素来反复无常,不可信赖,之前他们的同胞就卖了共城,投降赵氏。
但让刘香感到无奈的是,朝歌防守却不得不继续依赖狄人,他卸下了他们的武器,安排他们做搬运石块砖块上城墙的活计。
范氏和中行氏的兵卒也同样靠不住,拜赵氏之赐,逃入朝歌的兵卒合起来只有六千人,完全不够用,所以他们只能临时征召十五岁以上的男子帮忙守城,竟凑出了三万,但其中可依靠的不超过四分之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朝歌是富庶的大城,交通便利,经济好,人口多,府库中存储的装备很多,国人的训练情况就不容乐观了。刘香也很后悔,朝歌国人训练强度、密度远远不如中行氏,中行寅治下民众一月一训,朝歌人则一季度一训。
平时倒没什么,但一逢乱事,未免就显出弊端。
张柳朔警告过他,“训练次数较多的邑卒都被主君征召去作战,折损在外了,这些城中剩下的人,从外面逃来的人,比春天的青草还嫩。他们加入守城,除了想获得果腹的口粮,也因为中行伯宣扬说,赵氏喜好战后大肆屠戮。”
“战事一开,当城外号角震天、旗帜飘扬时,他们最初为了活命,可能勇于作战,但只要势头不妙,就会即刻崩溃,逃之夭夭。一个人扔下长矛,一千个人就会学样。”
当然,守卒里也有经验丰富的骨干:中行伯身边的两千东阳劲卒一分为二,守在西南和东南两角,刘香身边这五百范氏族兵则跟着他巡视城墙之内。
事到如今,他只希望兵法上有一句话能得到验证:高踞坚城,以一抵十。
……
这十多天的城墙攻防,似乎也验证了这句话。
赵兵围城已经快二十天了,在刘香看来,擅长野战的赵兵似乎不长于攻城,他们攻势并不猛烈。
他们先填平了靠南的护城河,同时堆砌起数座和城墙同高的土山。却不是为了让弓手站在上面射箭,而是遮挡住朝歌城内守卒的视角,让守军看不见赵营后面的工地在做些什么,只能看到劳役和工匠进进出出,巨大的梁木和石块、皮革等用辎车运到。
在刘香想来,赵兵打造的,无非是些攻城器械,如冲车、盾车,还有在赵氏攻共城时用过的那种奇怪梯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果然,到了十天前,赵兵的攻势渐渐开始加速。
最初是兵卒躲在打造出的盾车后,顶着城中的矢、石,推动攻城车,试图把城门强行攻破,可城中人手太多,刘香率部死守,赵兵根本没法靠近,攻车反被城上抛下火把和油脂焚掉。
随后赵军分为两部,一部佯攻东南两面城墙,待将守卒调动后,主力猛攻西城墙,依靠云梯,赵兵第一次登上了朝歌城头,却又被中行寅亲率数百敢死士赶了下来。
旋即云梯还被城上的守卒推倒,勇士田贲掉了下来,幸好下边有兵卒奋不顾身地接住了他,这才幸免没有摔死,但也负了轻伤。
之后赵兵用了火攻,他们集合了全军的弓弩手,得数千人,趁夜靠近向城中发射火箭。火箭射入夜空,如漫天流星落入城内。然而张柳朔早有防备,之前已经将城中靠近墙垣的房屋全部拆了,所以射程不足的烟矢火箭虽然引发了一场小火,但城中兵卒很快引水将之熄灭。
这夜以后,赵军不再猛攻,只是无论昼夜,都有人在外击鼓佯攻。
如此这般,攻城十余日,赵军虽然没什么进展,死伤却也不多。反倒是守卒天天要受不知真假的骚扰,难以安眠,都有些疲乏了。
疲惫之余,他们也松了口气:“赵军是不是泄气了?这几日都不再发兵攻城了……”
就在城内守军对这种生活渐渐习惯,绷紧的神经开始放松时,到了七月中旬的一个晴朗清晨,拄着矛打瞌睡的一名中行守卒在同伴的推攮下睁开眼睛,却看到了这样一番情形。
从那些堆积起多日的土山后,缓缓开出了数十台粗犷的木质器械,在千余人推攮下,开始朝朝歌城外缓缓进发……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求推荐票!
“那是何物?”
在那些奇怪的器械从土山后被推出后,朝歌城西南城角的兵卒们愣愣地看了很长时间,一直到日上三竿,还没搞清楚究竟是什么玩意。
在城墙外百余步,数十架木质机械已经被展开,轮子用沙包、石块前后卡住,后部的木架则有一截埋进了泥土里面好固定。赵军的工匠正各带着百余名兵卒和劳役,满头大汗的调整着位置、角度。
城内有人试着射了几箭,却发现距离太远,射不到外面的人。
“想必是攻城的器械,速速去催促刘司马来看看!”因为赵兵的攻势懈怠,在城头上几夜没合眼的中行寅回去休息了,而刘香也正好不在这一段城墙上。
但就在这时,那名中行氏的守卒却突然发现,他的袍泽们纷纷松开了手中的武器,目瞪口呆地望着城外的天空。
那守卒回身揉了揉眼一瞧,只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却见那些古怪机械旁,陆续升起了一些更奇怪的东西……
它们的羽翼在晨风中颤动不已,有的飞到十余丈高,有的飞到数十丈高,最后在赵军和城墙上空盘旋,久久不散。
众人定睛看去,不由大惊失色,却见那些东西有的浑身黝黑,像极了传说中的玄鸟,有的则是火红而长尾如凤凰。除此之外还有其他,还有鸟首人身的羽人、张牙舞爪躯干长达数丈的长蛇大龙、虎躯飞羽的鲜虞凶兽、吞噬月亮的贪婪天狗……
“这是怎么回事?”事怪必为妖,守卒大骇,转顾左右,却见那些负责扛石块砖块上城的白狄人一个个都跪倒在地,稽首不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看那马身龙首,是吾等狄人崇拜的中山神!”
不单狄人,城头迷信的民众们乍见这些只有在传说中才存在的神怪赫然出现在眼前,多数人都失去了方寸,下意识地跪拜起来。
只有还愣在原地的众人,才看清了接下来的一幕。
工匠挑选了合适的石球放入皮套内,随后在呼和的号子声下,大约百余人开始一齐牵拉连在横杆上的“梢”,每根梢都有十多名壮汉拉扯,另一头的长杆在他们的拉力下开始渐渐向地面压去。
“神助!”随着一声令下,百余人齐齐放手,接着是一声沉闷的碰撞声在从城外响起,这是投石机的木杆碰撞包裹着厚实麻布的支架所发出的声音。
砲梢的拉力在这一刻化作了巨大的推力,将一块十多斤的大石块抛射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半圆弧线,越过顶点后急速滑落,最后重重的砸落在朝歌城的楼阙房檐上!
随着一声“砰”的巨响,那如同天外来客的石块直接洞穿了脆弱的房檐,砖块、瓦砾四溅,城楼和墙垣上响起一片惊呼。
“这……”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中原诸侯攻城一直是单调的那几样,何时见过能把大石块隔空扔上城墙的器械啊!
这下,先前没有被那些风筝吓懵的守卒,也纷纷脸色苍白地跪了。
难道赵军真的是有鬼神相助么?城头上淳朴的朝歌国人纷纷作此想。
见校射成功,城外的工匠和兵卒劳役倒是兴高采烈,齐齐欢呼,现如今五十架投石机已经固定好了,工匠们照葫芦画瓢,纷纷带着众人准备发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随着一声又一声的“神助!”接着是一阵密集而沉闷的碰撞声!那些高大粗狂的投石机,借着拉力的力量,将石弹一块块的抛飞出去。几十个黑点划空向朝歌城落下!
有的拉力没把握好,落到了墙垣上,砸出一个凹痕;有的运气不错,正中望楼。
一时间,朝歌城外声如雷震,石从天降,城中汹汹,无不骇然!
更有几架投石机皮套内放的是散弹,每块石头虽然不大,却能一次性抛出去十几枚!其中有的则力度过大,竟然越过了城墙,径直朝城内飞去!
……
此时此刻,刘香正驾着车,从朝歌东部驶往西南角,途中经过了粮市。
虽然多数老弱妇孺都被驱赶到了淇水以北就食,可城内还剩不少民众,由于赵军围城二十日,没有其他食物进城,所以粮价已是战前的十倍,并还在持续上升。家中富庶的人已经囤积了不少粟米,穷苦的人,要么在粮市间游走,盘算着偷窃,要么就凄惨无望地站在城墙下瑟瑟发抖,等待被喊上城扛木搬砖,混一口清粥。
刘香不会怜悯地看这些人哪怕一眼,他现在已经是自身难保了,战败于牧野是大罪,丧邯郸、范二主于军中是大罪,若非主君也战死在外,他现在肯定已经被问责撤职了。
不过中行伯保证过,要是刘香这次守住了朝歌,就替他向范氏的新家主皋夷说项,免他罪过。
过了粮市后,便到了南门,清晨的空气中锤声激荡,大批朝歌木匠群聚于此,为城垛加添木板,看上去进展不错。
刘香恨不得将城墙增高两倍,加厚三层,好让他能安全地守到秋收后,那时候北面的援军将至,知伯肯定会干涉,说不定齐人已经打到曲阜了!赵军便不能不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就在此时,城外和城墙上却突然响起了一声声巨响和人的惊呼。
“出了何事?”
刘香迷惑地抬起头来,却见十余枚黑点越过了城墙,狠狠的从半空中砸落下来,不偏不倚地落在他的车队中!
他来不及反应,亲卫却举起了盾,但却没什么用。这些从天而落的石球砸中人体的威力绝不是几两重的弓箭可比的,哪怕只擦一下,也会骨折筋断!
只是霎那间,石块撞击盾牌的脆响和士卒的惨叫声就响成了一片,车舆挨了一下后轰然坍塌,马儿脖颈上中了一枚后四腿跪地,吐出了血沫和内脏碎块,哀鸣不已,还有好几人被砸翻在地,不是脑袋开花就是手折腿断。
而刘香更是凄惨,有一枚石块正好砸在他脑袋上,噗哧一下就把他戴着铜胄的头颅给砸凹陷下去了,他一声不吭地倒在车中,等动荡结束后亲卫赶过来时赫然发现,朝歌司马已经头颅迸裂,粉红的脑浆和血流了一脸,眼看是不活了……
……
“其实投石机能砸死人的几率很低,还不如一次弓箭齐射,但造成的心理震慑却是任何武器都不能比拟的……”
赵无恤意气风发地站在阵前,望着初露锋芒的“霹雳车”大发神威,不由笑了。他可不知道朝歌司马运气如此不好,竟然死在了如此小概率的攻击中。
公输班恍然大悟:“原来将军让我制作那些类似鬼神模样的风筝,也是为了打击敌军士气,加上他们从未见过的投石机,城上的兵卒或许真的以为,是鬼神在相助赵军。”
“不错,若是换成小城,被投石机来上几轮,都不必等到围城者的总攻,经过一阵长时间的轰击之后就会投降。至于朝歌这种大城,吾等不但要摧毁他们的城门、女墙、望楼,还要砸碎他们抵抗的决心。不出数日,城内就会失去抵抗的信心,到时候再来一次猛地进攻,便有机会破城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之后的数日里,赵军每到白天就会以投石机轰击朝歌,两百名有经验的工匠和五千兵卒、劳役轮班操作五十台投石机,每天都会往城里投射2000以上的石弹!
石弹准了整整二十天,数量充足,为了确保精度,发射的弹丸必须有着较统一的外形和重量,因此在攻城辎重队中,石匠就成了重要成员。他们不仅要将石头打凿成型,还必须要选出合适的石头。
木质的城门自然就成了首选的目标,在用散弹逼得城墙上的弓手不敢抬头后,投石机还能推进到五十余步外的近距离用几十斤的重弹上对木门轰击,虽然射几十次才能准备中一发……
甚至夜间也会发射以麻布和油脂包裹点燃的”火弹“!即使投射石弹命中重要目标的概率很小,但这样长时间的“弹幕射击”也对城内士气产生了很大影响。
因为刘香的意外身死,朝歌的城防出现了很大的纰漏,这种纰漏就算是中行寅和张柳朔亲自登上城头御敌也无法弥补。
城头上的士卒们眼见每日都被石弹轰击,己方的弓箭却因为距离不够射不到敌军,只能被动挨打,士气急剧低落。你可以想象,无时无刻都有一块大石头砸到自己脑袋上的恐惧。
虽然人力拉拽抛射的准头不高,但在数量堆积下,城头还是成了重灾区,墙垣上犹如被流星雨轰击了一般千疮百孔,只是仗着厚度没有坍塌、女墙也像是老人残缺的牙齿、望楼毁了两座、靠近城墙的房屋垮塌无数。
在这种情况下,那八百白狄人首先拒绝上城,与他们崇拜的”中山神“作战。甚至还爆发了一场叛乱,被中行寅带兵平定屠尽后,守卒本身也元气大伤。
至于那些临时上城作战的民众,每次到墙头时便瑟瑟发抖,甚至怕得大小便失禁,他们已彻底丧失了抗击赵军的勇气。
中行寅无奈之下,只得召唤所有朝歌城内的范氏家臣、中行军吏来商量对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中行寅这几个月瘦了一圈,他环顾堂下众人道:“赵军以机巧之力,诈称得天神相助,今我军被动挨打,士气丧尽,人力疲惫,二三子不如都来说说,应该如何守备?”
帐中诸人面色疲惫,眼圈发黑,他们大眼瞪小眼,没人接腔。赵军攻城二十几天了,尤其这几日攻势太过凶猛,守卒们要防守四面城墙,东西补漏,对赵军的那种攻城利器都见识过了,除了抱头躲得远远的也无可奈何。
中行寅等了半天见无人回话,只能望天而叹:“难道吾等连坚持到援军到来,坚持到知氏相助也做不到么?”
恰在此时,还是朝歌宰张柳朔站出来说道:“外臣倒是有一计。”
中行寅大喜:“何计?”
“赵军依仗的无非是那数十台攻城利器,我上城头观察多时,最初一日夜间还拉回去,但这几天赵军或许是嫌麻烦,竟直接任其立在原地,顶多稍稍后撤百步。我料想,赵兵这是因为太顺利,故而骄傲了,小觑朝歌了。若是在后半夜遣一支死士冲杀出去,携带火炬油脂,定能将这些器械一一焚毁,只要毁掉一半,吾等便能士气回升,又能多支撑数月……”
中行寅觉得有道理,又问谁能带兵出城去冲一冲,却无人冒头,屋内陷入沉默。
中行寅在太行以东俨然一国之主,这几个月却受了无数憋屈,此刻拍案大怒,说道:“区区赵氏竟逼我至此,真是耻辱!今日我问战,堂下数十人竟无人敢应声的?汝等非男儿也!”
他这一发怒,帐中诸人皆避席拜倒,惶恐不敢言。
中行寅最后按剑立起,怒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亲自上阵,出城一搏!”
众人纷纷站出来阻止,他如今是城内地位和威信最高的人,城池安危所系,众人岂能让他出去,君辱臣死,这才有人硬着头皮出来请罪,愿意入夜后出城试一试。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夜,月光如水。
朝歌西城门缓缓打开,一支近千人的“死士”潜出城池,虽然号称死士,可他们比起在凡共之战里冒死冲锋的东阳劲卒差了不止一分半点,装备或许还更好,但人人脸上都带着忐忑和不安,仿佛在做一场有去无回的冒险。
若不是重赏和军令逼迫,他们是绝不会出来的。
只有出了城,才能感受到这几天来投石机对朝歌的攻击是多么猛烈,墙垣上伤痕累累,有的地方已经被几十斤重的石弹砸击得裂开了小缝隙。
赵军那些笨重的攻城器械多数分布在南城墙,但朝歌守军没有出南门,而是从西门贴着墙根爬过来,他们打算抵达南城墙后突然袭击,烧毁攻城器械后再从南门回去。
在夜色下,那数十架攻城机械就像是沉默等待城破后吞噬活人的巨兽。
这几天赵军的防备似乎真的极其松懈,如此重要的攻城器械前面只有一些简单的土垒、沟壑和篱笆防护,兵卒似乎在拄着戈矛打瞌睡,没有发现城内竟然有人敢突出城外来。
朝歌守卒们在靠近目标后,突然起身,一鼓作气地往前冲了百余步,他们要抢在赵军反应过来前迅速点火。
可直到他们抵达薄弱的防护带时,不但无人来阻,甚至连一个人影都看不到,仔细一瞧,那些在沟壑里打瞌睡的又哪里是赵氏兵卒?分明是一个个挂着人衣的木架子、稻草人。
“不好,有诈!”
守卒们纵然再愚钝,此时此刻也反应了过来,顿时惊觉不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在此时,忽闻本来一片沉寂和黑暗的赵军大营内响起了急促的战鼓声,旋即,他们左右的夜色里几乎不分先后,一起冒出了无数人头,竟都是从地下钻出来的。这些人在铺了芦苇席和沙土的壕沟里匍匐良久,此刻皆掀掉掩盖物,披甲持械地跳了出来,齐声鼓噪,同时往这股朝歌守卒杀去。
朝歌守卒们此时虽知中计,可已经来不及了。
他们本来是乘着赵军骄傲懈怠,防备疏松,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来袭击赵氏前营,烧毁那些攻城器械的。而赵无恤却利用了城内守军这种心态布下埋伏,忽然之间,形势陡转,朝歌守卒从敌明我暗一下成了我明敌暗,心态瞬间恢复了被投石机轰击时的惶恐惊惧。
他们斗志已丧,只稍稍招架了两下,就抵挡不住,也来不及再拼死去烧毁投石机,转而开始向城池逃去。
然而方才空无一人的朝歌南门外不知何时多了数路伏兵,数百骑兵分为两队从旁边打着火把驰骋而至,在一个身披红黑两色皮甲的骑将带领下冲杀而来。
朝歌守卒们力气既疲,胆气又失,如何是这数千伏兵的对手?不过三两下冲杀就被杀了一干二净,领头的军吏亦身亡战中。
城头上,中行寅和张柳朔面色铁青,将全程看在眼中,期间不少侥幸漏网的守卒跑到南门处叩门求助,但城内的人抵死不开,最后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赵军的弓弩一一钉死在城门上……
中行寅孤注一掷下派人带兵出城的冒险就此结束了,赵军的投石机分毫无伤,次日继续向城内投掷石块,但这一回,还夹杂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昨日被杀守卒们的头颅……一个个被抛回城中,落到地上砸成了烂瓜瓤,粉红的脑浆和黑红的血液满城头都是,这对于守军来说是最残酷的精神攻击,这些日子见识过不少鲜血和厮杀的守卒们无不呕吐惊惧。
如此,朝歌城墙未倒,守军的心理防线却彻底垮塌了!
次日,在投石机轰击下,赵军发动了总攻,东南角,弓弩手们登上高达数丈的箭楼,压制城内的火力。城西南角处,十多架公输班制作的云梯靠上了女墙,数不清的兵卒簇拥着朝城头冲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朝歌守卒的防御漏洞百出,民众则能退就退,从清晨战到傍晚时分,在南门被破,赵军登城的情况下,是夜,朝歌外郭陷落!
赵军鱼贯而入,因见城破,又见赵军势大,在外郭守备中被打得七荤八素的朝歌守卒民众们彻底绝望了,他们不再负隅顽抗,而是成片成片地投降。
在乱兵和赵军的冲击下,朝歌内城也没守多久,张柳朔见大势已去,对他儿子说:“你跟随中行伯图一突围吧!我乃朝歌城宰,将留下死守,王生与我有仇,却劝主君将守备这座城的死难之节交给我,我不能不讲信用!”
于是他在内城自刎而死,等到赵无恤入得内城来时,只来得及见到张柳朔躺在厅堂中的尸身,他的朝歌城宰之印悬挂于梁上……
赵无恤为这位张孟谈的族叔扼腕叹息之余,更关系的则是中行寅的动向。
“主君,外郭、城内皆未见中行寅!”
“主君,有一支千余人的兵卒在外郭陷落时从北门而出,正朝淇水而去,应该就是中行寅!”
赵无恤听完奏报后道:“中行寅乃敌之魁首也,凡、共一战就让他侥幸逃脱,这次决不能再放过他!淇水岸边正是柳下跖的一师之众防守,中行寅可能会一头撞在他网中。但为了万无一失,除了留下看守城内的步骑,剩余的骑兵全部遣出,向朝歌四面搜拿,务必要将中行寅抓住!”
想到擒获中行寅,便能将二卿首脑一锅端了,赵无恤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狠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ps:有点事,今天先这样了,明天开始恢复一早一晚的更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夜色渐去,天边露出了一丝粉红的鱼肚白,黎明将至。
本应该安然躺在榻上安睡的晋国上军将中行寅,却在朝露中仓皇出逃。
巍然的大城朝歌就在他身后,墙垣渐行渐远,远离中行寅而去的,还有范、中行两家几个月前憧憬过的胜利。
中行寅在父亲死后接管了硕大的中行氏,与范氏并列晋卿第一第二强,范氏财力雄厚,而中行氏则强于军争,东阳劲卒打北方诸侯无敌手,这是他引以为傲的资本,也让中行寅性格里带着的贪婪和自私越发明显。
邯郸午之死,虽然外人普遍认为赵氏嫌疑很大,但实际上,下狠手毒杀自家姻亲的,其实是中行寅和范鞅。
邯郸氏有复归赵氏的打算,这让二卿十分愤怒,因为邯郸数县正好夹在河内和东阳中间,若邯郸投靠范、中行,那整个太行以东就能连成一片;若邯郸投赵,范与中行两家就会被从中割裂开来,这是绝对无法容忍的。
所以范鞅在朝歌动过一次手,之后中行寅还收买了邯郸午身边的亲信,借机下毒将其杀害,以此离间赵氏与邯郸,引发了这场战争。
在中行寅看来,合三家之力,征召的四五万大军足以荡平赵氏和韩氏那点靠在大河边上的弹丸之地。
不过他们猜到了开头,却没猜到过程和结尾:赵无恤以出人意料的速度从东方调遣援军,在中行劲卒南下前就打垮了邯郸和范氏,仗打到这程度,先前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凡、共的大战一半靠运气,一半靠战略部署。结果是赵氏更胜一筹,获得了大胜。
现如今,中行寅连朝歌也没守住,在一个月的时间内便被打破城池,而过程更是匪夷所思……
赵军破城的山呼海啸愈来愈大,守卒的抵抗声息却慢慢变小,想来内城也已经被攻破了吧,中行寅逃的匆忙,连朝歌城里粮食、武器、装备堆积如山的府库都来不及烧毁。
他坐在戎车上,回望朝歌,竟然两只老眼都流出了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真是狼狈啊……”
……
想当年,中行寅可以将赵鞅玩弄于股掌之中,十多年前的铸刑鼎事件,中行寅与范鞅一个在台前表演,一个在幕后策划,赵鞅也被动地加入了他们的阵营,弄得执政魏舒也无可奈何,晋国的第一部成文法就此诞生。
而在八年前的召陵之会,中行寅向蔡侯索贿不成,就反过来建议范鞅不要为其讨伐楚国,最终导致这次春秋以来最宏大的会盟活动狼狈收场,反倒是吴国抓住了机会崛起。
总之,中行寅在过去二十年里,在晋国内外事务中扮演着极其关键的角色,说他左右国家的大局,实在不算夸张。
“可我为何会落到如此下场呢?”他扭头对跟在身边南下,每逢战事就要占卜的家祝问道。
家祝紧紧抱着龟甲和蓍草,不言不语。
中行寅迁怒道:“你担任我家的祝,肯定是进献的牺牲不够肥泽,要么就是斋戒时不恭敬,造成了我今天逃亡的命运!”
家祝答:“从前我们的先君穆子中行吴只有十乘皮车而不忧其少,只忧自己的德义不足。而主君呢?有戎车百乘,不忧自己的德义微薄,只忧车辆不足。您自己的舟车越华美,对民众的赋敛却越加沉重,赋敛承重,民众自然要埋怨和诅咒。即使我祈祷中行氏千秋万代,东阳被压迫的民众也会诅咒中行氏的溃败。我一人的祈祷如何胜得过一万声的咒骂?主君落到今天这个地步再正常不过了……”
中行寅脸色一阵前一阵白,却仍然坚持道:“我之败,纯粹是战之罪也……”
他望着前方四五里外淇水汤汤,由西向东滚滚流去,眼中又泛出了一丝希望。
“虽然我折损了一万东阳子弟,但只要能渡过淇水,邯郸、柏人、鼓肥仍然能征召万余兵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没错,只要能渡过淇水!
淇水乃大河支流,发源于太行深山中,向东南流,正好在朝歌之北,既是屏障,也是阻碍。
诗言,“淇水汤汤,渐车帷裳”,在浅水期,淇水是清浅而舒缓的。
可现在是丰水期,前头淇水滚滚,浪花四溅,远隔数里亦觉水气扑面,“淇则有岸,隰则有泮”,岸边绿竹芦苇,各色野花点点,时有惊鸟飞出。
此时夜色将尽,旭日将升,奔到岸边的中行寅也看清了远处的情形。
有大约两三千人正在离岸两三里处布阵,中行看得清楚,这支部队正是赵军……
而他们身后,也是烟尘阵阵,之前把中行寅从共城一路赶到朝歌的那些骑兵也追过来了。
“天亡我也!”中行寅恼怒地在车栏上重重一击,随即凶性大发,抽出长剑,指着前方的那些赵军大声说道:“东阳劲卒,与我冲杀过去,泅水渡河,河对面定有邯郸氏的人接应!只要过了河,卷土再来尤未可知!”
中行氏的兵卒士气低落,动作极慢,所以先动的是对面的人,柳下跖这个月里一直奉命守在河边,随时关注城内动向,所以正好逮了个正着。
他暗想自己在棘津被中行寅大败过一次,这回算是能找回场子了。随着柳下跖军旗、鼓声的催动,赵军右翼一千人首先出阵邀战,战士奋呼。几乎是同一时刻,左翼的一千人也出击了,他们直击中行寅所在的位置,只见旌旗飒飒,战鼓雷鸣,河流、田野,朝阳、大地,数千人厮杀一团。
交战的场地距离岸边不远,土地松软,多有坑洼,不利骑兵冲击。所以追来的骑兵们暂时没有卷入战团,只是在旁射射箭,随时准备阻止残敌逃窜。
这一次柳下跖以逸待劳,而且中行氏的残兵们在城破后又惊又累,根本没多少战斗力,很快就被冲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前边不远就是淇水,后面则是虎视眈眈的骑兵,这一败,中行兵卒退可无退,除了死战,只有投降一途。
先前随着石弹投进城中的不单有威慑人心的人头,还有一些麻布上书写的檄文赦书。
“抵抗者杀,降者可免!”
中行寅的精锐已经在数次战役里打光了,身边跟着的人良莠不全,没有为他效死的忠心,跟着他突围出城只是抱了万分之一的希望,想要渡水北归,回到故乡。如今见前路被断,后路也有追兵,完全处于被动,自然丧失了抵抗的勇气。
一时间,中行寅身边开始了一连串的溃散,哐当一声,一个人放下了武器,一百个人有样学样,他们跪地投降,而军吏也无力更无心制止。
比起刚经过的朝歌攻防,这一场河边之战胜利得轻轻松松。天色初明时交战,未至太阳完全升起便已获全胜。
中行寅就这么看着身边的随行者土崩瓦解,看着自己失去了所有的一切,他万念俱灰之下,举起了腰间随时携带的毒药瓶,一饮而尽!
……
朝歌城中,让虞喜去追击中行寅的同时,赵无恤让人将忠士张柳朔的尸身好好收敛起来,准备厚葬之。随后,他便亲自带着僚吏们接管了官署里的朝歌地图、户籍,这是他未来统治此地的基础。
从地图上看,朝歌城是一个长方形的构造,进来以后赵无恤才发现,里面的布局很整齐:从东城门到西城门,从南城门到北城门各有一条宽阔的大街,形成一个十字,在城中心交汇,这两条街是城中的主干道。
这两条主干道之外,在南北大街的两边,又各有数条支道,把整个城池分成了规模相等的十几个区域。这些区域有范氏的宫室宗庙,有家臣们办事的官署,有的是市,有的是手工业区,大部分是国人所居之里,虽然只是范氏主邑,实际上却比曲阜还要大,人口还要多,简直是一个中等邦国的首都了。
虽然在城池攻防的过程中许多地方被强拆,一些没派上用场的防御工事也在四处修筑,但并未影响朝歌的整体性。投石机虽然恐怖,其实没砸死多少人,城内也并不缺粮食,所以主要的死伤发生在昨天的破城之战里,粗略计算,赵军死伤约两千,城内死伤约四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比起争城以战,杀人盈城的其他攻城战役来,这些损失算是极小的了,这位万户大城的元气得到了很大程度保留。
在殿校双方死伤后,赵无恤马不停蹄,巡查起朝歌府库来。
走进府库,赵无恤首先倒吸了一口凉气。
里面分为粮仓、甲库、武库等,首先是粮仓,一进去,却见陈年的粟米堆积得像一座座金黄色的小山包,接过跪在地上的仓吏递上的简牍,赵无恤扫了一眼,便被上面的数字乐坏了。
“范氏为了这场战争没少做准备啊,居然存了整整一百一十万石粮食,足够六万人口吃上一年了……”
兵以食为天,赵无恤手下的几万人也是嗷嗷待哺,先前的粮食除了从征服地征收外,就是韩氏领地提供。几个月下来,飞车挽粟,粮车不绝于道,颇有些周转困难了,这些粮食一下子便解除了他们的燃眉之急,真是件值得高兴的大喜事。
可更惊喜的还在后面,他带着愉悦的心情到了下一处,看着武库吏献上的竹简文书,有些发怔。
“凡兵车器,共计一万二千四百余件?”
他有些诧异地问那替范氏管辖武库的小令吏道:“你确定没弄错?这可是能武装整整一军的器械!”
ps:不过是汉代东海郡武库数据的两百分之一而已,第二章在晚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武库者,官之兵器所藏也,置令守之。春秋之时,武库已经成了一项制度,除了国都会设置外,晋国诸卿也有收藏兵器的武库,进入成文法时代后,还会颁布《仓律》、《库律》来管理。而朝歌范氏武库给赵无恤的印象,一是库存量大,二是种类齐全。
跟着小吏往前走去,一个又一个仓库被打开:松开了弦的弓,堆压在一起,像是一一捆捆柴堆的长柄武器,木架上则是排列整齐的短柄武器。
在令吏献上的集簿中,记载储有弓的总数即达2678件,弓弦1987件……
短柄格斗兵器计有:短剑500柄!
长柄兵器计有:车用铍142件,铍449件,矛2517件,戈3839件。铍就是一种形似短剑,后接长柄的双刃类矛兵器,继承自东周。此类兵器后来演变为槊,具备强力冲击穿刺能力,是步战和骑兵手中的利器。
此外还有许多堆积得密密麻麻的防护装备:盾1000件,轻皮甲1423具,厚皮甲633具,甲札587具……
最后他们踱步到了外面的车库中,这里尚有刚刚完工没多久的车三百乘……
转了一圈后,跟在身边的漆万咽了一口口水:“竟然比曲阜的武库还要大,存储的武器装备更要多。”
赵无恤笑了笑:“千乘卿族可不是吹嘘出来的。”
出了武库后,旁边就是范氏的宫室,那些建筑还是很雄伟华丽的,重堂邃宇,层楼疏阁,连栋结阶。
无恤指着那边说道:“范氏自封于朝歌至今已有一百多年,传袭了五代人,虽然只是卿族而非诸侯,可毕竟创立这么长时间了,继承了殷商和卫国两代的百里膏腴,朝歌又是晋国与齐、卫、鲜虞、北燕的交通和贸易中心,所以非常富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些还只是封存在武库内的,算上范吉射带走的那些兵卒所持,随后又被赵军俘获的武器装备,算上朝歌守卒们手里的家伙,说范氏的财力能武装三个军绝对不是夸大。
赞完以后无恤又叹息道:“只是这辉煌的赫赫千乘卿族,拥有这么多的子民和武备,为何这么轻易就城破家亡了呢?”
身旁的僚吏和家臣皆拱手道:“因为赵氏有昊天护佑,将军英明神武!”
一片颂扬声中,也有一点异样,跟在最后面的武库令吏突然笑了起来,说道:“赵将军善战不假,赵卒勇于二卿之兵不假,但小人认为,范氏之亡还有自身的原因。”
赵无恤看了那武库令吏一眼,示意他说下去。
“因为范氏家族的治家之道走歪了,他们把苛刻当作明察,把欺诈当作智慧,把做作当作忠心,把计谋多端当作有本事,把聚敛财富当作才能。这就好比去了毛的兽皮,大则大矣,却正是破裂的路子,所以才会先亡……范氏之亡,还望将军引以为戒啊……”
旁边众人勃然变色,喝道:“大胆!”
赵无恤却阻止了他们:“盛极必衰,水满则溢,他说的有道理,我的家宰孟谈说过,前事之不忘,后事之师,是我亲手将范氏覆亡,他们的教训,我自然会吸取。”
他又看着那名身体瘦小,容貌不扬的武库令吏道:“你叫何名?”
“小人薄疑,朝歌本地人。”
“好,薄疑,我听说破城之时,中行寅只顾着逃走,朝歌宰则带着死志,派人来令你将武库和粮仓烧毁,你为何未从?还带人守卫此处,完好地献给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薄疑垂首道:“我是范氏之臣不假,但这里不单是范氏的府库,还是朝歌人,乃至于河内数十万生民的粮仓。小人职务虽低贱,却也知道大战之后必有灾年的道理,战事对河内农事影响极大,今年的收成能到往年一半就不错了。我宁可背上不忠的罪名,也要将这里留住,还望君子能吸取范氏的教训,将这些粮食分给河内黎民一部分,这才是长治久安之道……”
这下子,赵无恤更对这名小令吏刮目相看了:“你有这般见识,却仅能做一个区区仓吏,范氏屈才如此,不亡待何?”
“你的提议我会考虑,并让人作出战后抚恤民众和赈饥的章程来,力求秋收前不会饿死一个人!如今人心未定,你暂且继续替我管理府库,我会派个计吏来做副职,协助你管好此地。好好做,我保你俸禄不缺,以后还有升职!”
觉得自己又捡到了一个可用之材,赵无恤很是高兴,就在此时,城外柳下跖和虞喜又送来一道喜讯。
……
戎车缓缓驶入视线,车上是一张蒲席,鲜血在席子和车舆上流淌凝固,中行寅胖大的尸体躺在上面,就像一头猎获后被剥了皮的熊罴。
据说他先是服毒,接着以匕首捅自己肚子,双管齐下后还未死透,可惜已经救不回来了。
赵无恤看着那具尸体良久,让人来辨认,确定是中行寅无疑,这才大笑道:“子石为我去了一块心病!二三子,邯郸、柏人虽还未下,但范、中行二卿相当于灭亡了!”
众人皆过来围观贺喜,他们却不知道,赵无恤虽然看上去大喜过望,可心里面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无恤心里是百感交集的:范吉射、中行寅治下有二十多个县,百余万民众,万千家臣食客所拥,一朝振臂,三军呼应影从,也曾不可一世,也曾主导晋国的军政大事,历史上他们甚至差点成功翻盘,击败其他四卿。
可如今,这一切都灰飞烟灭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范吉射自焚而亡,是真的化成了火灰。中行寅的尸身则躺在车上,以蒲席裹着,被众人围观,如同玩物。所以赵无恤见了他们的下场,不免觉得这世间盛衰无常,没了想象中战胜强敌后的兴奋。一时间兴致缺缺,脑中浮现的,则是如何治理这片被战争肆虐数月的土地,如何分胜利果实,如何善后……
倒是薄疑的表现和建议,让他有了一丝灵光,范氏官吏民众对二卿的忠诚,或许没有想象中根深蒂固……
他随后吩咐把这辆戎车在朝歌城中转上一圈,让那些投降的守卒和民众都看一看,这之后才将其收敛,以下卿之礼葬之。
同时下达的,还有一条约束军纪和治民的法令。
“与赵氏为敌者,范、中行二卿也,与百姓无关。小子与朝歌父老约定,赵军在朝歌期间,法三章耳: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此外不劫掠一家,不乱杀一人,不乱戮一吏,众人各司其职,以待秋收!”
这道命令传遍了朝歌每一个街巷里闾,得知赵氏不会清洗城池,不会行苛政,甚至答应开仓赈济后,朝歌民众内心稍安,那些投降的令吏更是高呼赵氏宽容。
胜利就在咫尺,这时候作为一个有大志向的政治家,要做的不是疯狂报复,而是要开始设法收买民心……
不过中行寅已死这件事情还是得宣传出去,让归附的人安心,让盟友坚定态度,让敌人惊恐畏惧。
赵无恤将此事简略地写成了一封信,封进竹筒里让骑士送往温县。
希望这个消息,能让重伤养病的赵鞅高兴一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果然像当年瓦之会时孔子说过的一样,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啊……这么快就入秋了。”大河边上,晋国中军佐用疲倦的嗓音评论道。
他在大战中于十多步外被一箭射中,从肋骨间穿透过去,幸好有甲衣保护,稍微阻止了箭矢,没有伤及心肺。纵然如此,也是难以医治的重伤了,伤口依然受到了感染,是名为”七日风“的绝症。
好在有灵鹊医者诊治,赵鞅凭借自己坚强的意志挺过来了,可后遗症仍然存在。他全身乏力、头晕、头痛、局部肌肉发紧,一个多月过去了,才勉强能下床,却仍然无法行走,更没法理政,内事交给长女季嬴,外事则是赵无恤继续帅军东征西讨。
赵鞅因为四肢无力,只能乘坐赵无恤让工匠打制的木轮椅活动,这种名为“轮椅”的东西装有木头与青铜制成的轮子,还配有毛绒垫,能让老父舒服一些。
黑衣卫士郑龙将载着赵鞅的轮椅推到了汹涌东流的大河边,在能下床后,他总喜欢来河边久久停留,看渔船捕鱼,看舫舟川流不息,之后许久,卿士都不曾说话。
关于季节,他的评论倒是没错。如今已经是七月中下旬,立秋将至,凉风开始吹,露水开始降落,寒蝉开始鸣叫,老鹰于是祭鸟,旧的事物成熟或是衰老飘落,人生世事变换之快让人猝不及防。
就在这时,他们身后隐隐响起了脚步声。
郑龙知道,这是主君的长女季嬴来了,他已经很熟悉她的走路方式了:轻巧而优雅,如同在水面欢快地跳舞。
果然,她很快便出现在郑龙的视线中,一身火红的深衣,环佩叮当,因为走得急,身后的侍女都快追不上她,无法为她举起身后的长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季嬴也不在意自己长裙坠地,望见赵鞅的背影,便趋行过来行礼,举袂遮住白皙的面容,随后献上手里的东西。
“父亲,是无恤来信了……”
她抬起头眨了眨眼:“看送信人的样子,或许是好消息!”
藤纸上细小的字体密封在翠绿的竹筒内,赵鞅似乎感觉到了信中的内容,伸手接过。
“但愿如此吧。”赵鞅不置可否,受伤卧床一月,昔日强健的身体又几乎废掉后,他性格变了许多。
他表现得不急不忙,先让郑龙和季嬴将他推回亭中,这才慢慢展信而读,看了一遍又一遍,皱眉又展眉,良久后才长长地叹息一声。
季嬴好奇地问道:“父亲,信中写了些什么?”
赵鞅揉了揉又开始发痛的太阳穴,淡淡地说道:“无他,只是晋国又死了一个卿士而已……”
虽然赵鞅表现平静,不过细心的季嬴却发现,父亲饱受病痛折磨,瘦了一圈的面容上隐隐露出了一丝笑,而扶着轮椅的左手,也止不住开始激动地颤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灵鹊医者曾抱歉地断言,赵鞅以后恐怕都无法走路了,更没法上阵杀敌了,甚至连乐灵子也对此无可奈何,只能指望医扁鹊早点来晋国。
晋国中军佐不希望敌人知道自己变得有多么羸弱,温县及宫室内外里布满了眼线,也布满他无法攀上的阶梯。自从能下床榻后,赵鞅便每日坚持让侍卫带着他在外面活动,虽然他仍然不能走动,必须倚靠轮椅,而且活动量一旦过多,便会伴随着肌肉抽搐的痛苦。
但每隔数日,他还是会坚持召开朝会。
在凡、共之间的大战中,温县大夫赵罗犯下了临阵溃逃之罪,论罪当斩,看在他儿子十分尽力的份上得以活命,被赵鞅赶去守祖庙,温县的兵卒全部交给邮无正和赵广德管辖。至于温县的内政,赵鞅从家臣团里挑了几名可靠的僚吏主持。
赵氏的控制范围渐渐覆盖了整个河内地区,各地都要留人驻防,还要有能独当一面的僚吏治理刚刚归附的民众。
所以每次朝会,赵氏的家臣们都翘首以盼,希望自己能得到任命。
不过今日却与众不同,赵鞅带着他们移驾大河边上,与众人一起看滚滚流水。
良久后,赵鞅才缓缓说道:“我数年前生病昏迷,曾做过一个梦,梦到被天帝邀请到帝庭中遨游,与众神饮宴,期间被一对熊罴袭击,我手无寸兵,差点被他们所伤,是一位英武少年将其射杀。事后天帝对我说,晋国将有大难,我也会卷进去,而吾子会助我灭掉两位上卿,熊和罴就是他们的祖先……”
他接着向众人展示了赵无恤的信件:“如今梦境应验,无恤已破朝歌,中行寅已死,二卿俱亡!”
众人大喜,纷纷上前祝贺赵鞅,尤其是那名叫栾激的家臣满口阿谀奉承之言,过去几年里,他很能讨赵鞅欢心。
可今日赵鞅却不理会他,而是唤来负责温县舟师的古乘,对他说道:“你曾经对吾子说过,赵氏门客虽多,却良莠不全,有的能当六翮用,有的则是没用的腹背之毛,无恤觉得此言得当,向我推荐了你,余今日便要从善如流,抓一把生了跳蚤的腹背之毛拔掉!”
他一挥手:“将栾激押上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众人大惊,却见黑衣侍卫从人群里揪了栾激,他一身中年文士打扮,穿鲁缟戴高冠,鞋履尖上还镶嵌着珍珠,卖相很是不错,此刻却满脸惊骇。
赵鞅定定地看了栾激几眼,突然下令左右道:“将此人丢进大河里!”
栾激大惊,被两名虎贲按着双手,大呼小叫道:“主君,不知仆臣犯了何罪?”
“我喜欢声色,你便在民间寻觅美色送来;我喜欢宫室台榭,你就立即去修;我喜欢良马和好车手,你就拼命去找。但我求贤已经数年了,你却一个贤人也没有引荐,而且还敢离间我与无恤的关系,甚至还被新田的知伯收买,将赵氏的情报告知他。所以说,栾激此人只能培养主君的过错而败坏主君的善行,加上泄露赵氏军情,罪当死!给我扔下去!”
栾激真被扔下大河,在湍急的河水里扑腾了一阵,咕噜咕噜冒了一圈水泡,便沉入河底,不知所踪……
赵鞅只言片语就将曾经的宠臣杀了,岸上的赵氏家臣们看得目瞪口呆,只有古乘拱手道:“主君做的好,早该杀此佞臣。”
众人违心地赞许,本以为今日的事算完了,赵鞅却又让人抬出了一箩筐帛书……
众人心中惊疑不定:“主君,这是……”
“此乃我儿从朝歌范氏宫室里缴获的文书,其中不少似乎来自赵氏……”赵鞅皮笑肉不笑:“余倒是不记得,曾派人给范伯写过这么多信!”
……
不少家臣的脸顿时就煞白了。
却听赵鞅继续说道:“当今之世,非但主则臣,臣亦择主。开战之初二卿势大,赵氏也一度危如累卵,故下臣与二卿沟通,为自己留条后路乃是常态,情有可原。我儿虽将这些书信送来与我过目,却建议我不要观看,他的话有道理,来人,点火,将它们付之一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郑龙领命,在河边将这些书信焚烧一空,看着那些书券帛布慢慢化作火灰木炭,撒入流水东去,亭边不少额头冒出冷汗的家臣这才松了口气。
赵鞅将这光景都看在眼里,他虽然腿脚不能再上阵杀敌,但经历生死临界后,智慧和耐心却反倒增加了几分。按照常人做法,应该找出这些叛徒消灭干净,以防后患,但是赵无恤的建议却更合理。
“贤才之臣,入魏魏重,出范范轻,为知知完,畔赵赵伤……”
保全自己是人之常情,这些家臣也并非就是背叛,只是在他们没判断清楚情况下,将鸡蛋放两个篮子里的选择。范、中行大势已去,这些家臣投降的可能性已经不存在。如果把这些人抓起来,不,就是赵鞅把书信公开一遍,也于事无补。反倒会令人心动摇,让赵氏本已经捉襟见肘的人才折损一批,如今二卿虽去,犹有知在,赵氏不能先自损羽翼。
何况,赵鞅虽然没看过信,但赵无恤看过信否?
对于这些人来说,赵氏父子此举是多么的宽宏大量,他们中知恩图报的人会对赵氏感恩戴德,以死相报。而其他人也会因自己的把柄可能掌握在赵无恤手中,有栾激的下场摆在前面,他们只能服服帖帖地做事,再也不敢生出异心来。
赵鞅最后说道:“余身体不便,今后都将是世子无恤主持大局,等他归来后,可以举办一场主臣之间的盟会,二三子可向他委质效忠,好好做事,我父子便能既往不咎。”
他的虎目将所有匍匐在地的人扫了一遍,“若再有人心怀贰心,栾激便是汝等的下场!”
……
等众人退下后,赵鞅爆发了一阵猛烈的咳嗽。
季嬴走过来抚着他的背,关切地说道:“父亲旧疾初愈,还是要多在室内歇息,不要每日都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关于我的死,已经在太行以西传得满天飞了,所以我必须让人知道。必须提醒晋人,提醒魏氏、韩氏,提醒赵氏的小宗和家臣,我赵志父还活着!”赵鞅无力地笑笑,随后让季嬴推他到河边,折下一根荆棘,开始将上面的小刺一一拔除,只剩下一根光滑的藤条。
“你一向聪慧,懂我的用心了么?”
季嬴咬了咬嘴唇道:“父亲的意思是,无恤在外为父亲拔除范、中行这样的荆棘,而父亲在内,也要为他拔除栾激等毒刺……”
“不错,局势看似对赵氏有利,可若不加以调控,势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我重伤未愈,也不知道能撑多久,我若死去,知伯一定会借此设计阴谋……所以我要快些为无恤清扫门庭,让他能早点将东西二赵合而为一。”
赵鞅目露凶光:“别说是区区栾激,哪怕是仲信、叔齐,甚至是伯鲁要挡他的路,我也只能去下狠手!二卿虽去,犹有知在,这场战争,恐怕没那么快结束!”
……
七月下旬,太行以东的战事陆续传到西边,震惊了朝野,新田知氏府邸也不例外。
厅堂之上,知氏的嫡孙知宵发现,在得知朝歌旬月陷落,中行寅身死,而赵鞅却还在温县活蹦乱跳的消息后,祖父握在手里的酒盏竟然失手摔落,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这是他二十年来,第一次看见沉稳如水的祖父如此失态……
ps:根据侯马盟书脑补,第二章在晚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朝歌是我的!”
消息传得很快,知伯的党羽们再次汇聚一堂,满脸涨红的范皋夷愤怒地说道:“我是范氏的新家主,朝歌及河内诸县理应由我来接管,赵氏怎么敢破城而入,将府库、民众全部接收?他们凭着什么?”
范皋夷家主的位置还没坐热乎,便迫不及待地前来伸张权利,可问题是,他申诉错了对象。自从惊闻噩耗后,知跞便面色阴郁地坐于矮案后想着事情,一言不发,任凭自己的党羽们相互争吵。
“凭胜者的权利。”知氏的小智囊知果代父亲如是回答,干错利落。
“赵氏野战击败了范、中行二卿,又据守轵关道和孟门,就是扼住了晋国的咽喉,让吾等短时间无从干涉。本想着这是赵氏的取死之道,孰料他们竟然真的能一个月内攻陷朝歌……”
说到这里,知果瞥了自家父亲一眼,这个结果,是聪明老练如知跞也没有料到的。
梁婴父喃喃说道:“我还是不敢相信,即便在凡共大败后,朝歌城内仍然有数万人丁,而赵军顶多有两三万人,只能围住城池的一侧。中行伯只要不自己出城击敌,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被攻破……惜哉,若他能再坚持数月,执政的计划便能顺利实施。早知今日,当初还不如弃守朝歌,将其烧成白地,也好过如今中行伯身死,还以朝歌府库资敌。“
“你,你……”范皋夷听梁婴父说要弃城毁地,大怒地指着他的鼻尖。
“换我也会选择死守。”知果又开口道:“太傅不清楚朝歌的地位,此地若失,邯郸、柏人甚至井陉都会暴露在赵氏兵锋之下,所以中行伯和朝歌宰的守城决策没错,问题在于赵氏用来攻城汝的法子,据说他们的器械能天降飞石,或是得到了……天神相助?”
“荒谬!朝歌的鬼神土主要助也应该助范氏!”范皋夷不依不饶。
众人预料落空,正是彷徨之时,很快就发生了争吵,其余人则面色阴沉,气氛十分凝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够了!”
却是知伯手扶矮桌而起,眼睛扫视了眼前众人一遍,让他们统统闭嘴。
“朝歌城破,这已经是既成事实,现如今说这些假设还有何用?”
众人沉默片刻,又齐声问道:“执政,如今该如何是好?”
知伯负手踱步到门口,望着阴沉的天空一阵出神,随后又踱步回来,反复几次。只有知果才知道,这是父亲冥思苦想时的样子,看来知氏设计好的策略被赵氏速胜打破后,的确给知伯造成了极大的困扰。
最终,知跞终于下定了决心,停下了脚步吩咐左右道:“都将汝等的沮丧收起来,随我进虒祁宫,一同向国君控诉赵氏父子首祸之罪!”
……
是夜,新田虒祁宫内,晋侯午撑着自己的头打着哈欠,今晚他才刚上榻不久,还来不及享用知伯献上的别有风情的狄女,就被喊了起来。
匆匆忙忙换上朝服乘坐步辇来到正殿时,已经是后半夜的丑时了,眼皮在打架,而沉重的冠冕压得他脖颈酸痛,但今日的紧急朝会晋侯不得不亲自来参加,虽然政事都被执政卿知氏操持着,但凡是军国大事,还是要经过晋侯同意才行。
太行以东出事了,晋国的卿们在火拼,晋侯却无可奈何,无从阻止。
何况得知中行寅死讯和朝歌陷落的消息后,晋侯就已经被吓醒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执政不是说万无一失么!赵氏什么时候有了这么大的能耐!”
厅堂内,知伯一党的大夫们叽叽喳喳了一上午,就像一群刚从鸡埘里放出的母鸡。
“破坏晋国的旧规矩,擅自与范、中行开战,并且强占其城邑,屠戮其兵卒,杀害两位卿士,君上,赵氏这是要反叛啊!”
说这话的是刚刚确定要继承范氏,却尚未正式升任卿士的范皋夷,这位昔日与范吉射势同水火的范氏庶子,如今却是范氏利益的忠诚捍卫者,一副无时无刻不像替弟弟复仇的模样。
“赵氏早就不敬公室许多年了,当年赵盾就曾杀了灵公,如今赵鞅、赵无恤父子更甚之,他们竟然将东去问罪的籍秦大夫挡在太行,不让他们过去。”太傅梁婴父接过话头,他面色通红,不知道是出于公愤还是私嫉,晋侯听说他与赵鞅、晋阳大夫董安于关系很不好。
“韩与赵乃一丘之貉,会这样也很正常。”知氏的次子知果也如是说。
最后,他们的结论是:赵氏乃搅乱晋国的首祸者,不能不加以惩戒。
可就算他们罗列了天大的罪名,可到头来,却在如何问责赵氏这个问题上拿不出章程来。
他们这些人平日里就包围在晋侯的周围,阻断了其余卿族走国君门路的机会,尊晋侯以令诸卿,这是知氏最有力的凭仗。
但过去屡试不爽的君命卿权,这次却仿佛撞到了铁壁上,赵氏抱着一战而胜的决心顶住了国君和执政的压力,先在野战里击垮二卿主力,又以匪夷所思的方法攻下朝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反观这边的手段总是慢了半拍,先前想去为晋侯和知氏“接收”河内地的籍秦被韩氏阻在轵关道,那里一夫当关万夫难开。加上天降骤雨,道路湿滑,所以籍秦也没试图进攻,直接退了下来,驻扎在范氏的河东领地内。
与此同时,另一条要道滏口陉,也因为赵氏利用范皋夷的倒霉兄长范维诈取了孟门关,落入赵氏手中。如此,沟通太行东西的三条道路,还在知氏手中的只剩下一条井陉道,可以直达柏人、邯郸,朝歌失守、中行寅战死的消息,他们正是从那条道路获得的。
“赵、韩塞孟门、轵关,则晋无河内……”
晋侯和知氏对太行山以东的局势完全失控,君权和执政之权从未像这样被无视和践踏过。
熬了大半夜后,晋午终于忍不住了,他问道:“执政怎么还来?“
知果道:”父亲听闻中行伯卒于朝歌,悲伤过度,故让吾等先行片刻,他在后穿戴丧服,便入宫来……”
话音刚末,殿外便有寺人来通报,说知伯来了。
……
知伯是步行进入虒祁宫的,远远看去,只是宫灯旁的一个小白点,等他渐渐近了,晋侯才看清他穿着布衰裳,澡麻带,绖、冠布缨,吉屦无绚。
正是五服中最低一等的“小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他上前下拜请罪时,晋侯也只能先压住焦躁,叹了口气道:“执政节哀,国事为重啊。”
知跞长拜及地,作悲戚状顿首道:“谢君上谅解,知氏与中行氏本出于荀氏,虽然出了五服,但中行伯仍然算我远支堂弟,堂堂一国卿士,晋国上军将,却落得如此下场,实在是令人心寒……”
晋侯咳了一声:“中行伯的葬礼我会让礼官好好操办,他们尸首也得从赵氏那里讨好回来。不过首先得解决太行以东的战事,执政觉得,如今的形势,新田应该怎么办为好?真的要定赵氏一个首祸者的罪名么?”
他很清楚,如果真这样,那就是公然宣称公室要讨伐赵氏,这得冒极大风险。亦或是,维持对赵氏伐邯郸的支持,承认他们灭范氏的既成事实,那样的话,作为执政,在任期内任由赵氏这么干,知伯必然下台……
知跞抬头道:“老臣认为,既然二卿形同灭亡,为今之计,以公室、知氏之力与赵氏为敌,恐已不如,莫不如尽弃前嫌……”
晋侯和在场的众人都大惊失色,纷纷出言问道:“吾等没听错吧,执政,真的要与赵氏请平?”
晋侯午心中有一丝不乐意,虽然他不喜欢打没用把握的仗,而且实权所剩无几,但他毕竟还是一国之君,以国君身份向臣子求和,太过屈辱了……
范皋夷和梁婴父更是心惊不已,他们一个继承了与赵氏为敌的范氏,另一个则与赵鞅、董安于有旧怨,都是铁杆的反赵派,怎么也不会主动请平。若战争以这种方式结束,赵氏必将得到巨大的丰收,比以前更强大,更不好对付,而过几年赵鞅或赵无恤入主朝堂,他们就不用混,可以逃到别国去了。
知跞却笑了笑,道:“赵氏已经背弃君命和礼法,是晋国叛臣,老朽怎么会和他们讲和?我的意思是,晋国也是时候和齐、卫、郑尽弃前嫌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看群里讨论那么火热提前发了……配角反角写笨了说不合理,写聪明了说虐主反向金手指,七月也难啊,看客们多多担待吧,相信主角前途是伟大的,未来的美好的就行,今天第二章在下午,求推荐票
距离朝歌陷落的消息传来已经过去了好几天,晋国内部的各势力停止了剧烈的大战,转而开始伐谋伐交,暗地里不知道在进行什么肮脏的交易。
但作为国君的晋侯却像是呆滞了一般,仍未能打定主意,下达联合外国讨伐赵氏的命令。
因为知跞服侍三代晋侯,还是晋顷公托孤重臣的缘故,晋侯午一直对知跞极其信赖,无人时甚至会尊称其为“仲父”。
可这几年来,他对知伯是有一些抱怨的,作为一国执政,不是应该消弭国内的斗争,调和卿族矛盾么?为何知跞上台后六卿关系越来越紧张,对国君的权威越来越蔑视,最后赵韩与范、中行竟无视他的存在大打出手。
在晋侯眼里,这四家其实都是“首祸者”,都该死!
不过抱怨归抱怨,晋侯午手中已无兵权,公乘无人,只有一个发动国人的名义,晋国六卿里,他能依仗的也只有知氏。
何况,知跞在他耳边说的那些话,听上去的确很有道理……
这一日又是同样的情形,却听知跞危言耸听地说道:“赵氏讨伐邯郸固然情有可原,但不顾公命与范、中行开战就是对君上的大不敬了。他们侥幸击垮了范氏和中行氏,如今范氏太行以东领地全部丢失,中行氏虽然还完好,却已经丧了家主,我那侄儿中行黑肱守则有余,却不能对赵氏造成实质性的威胁……加上有韩氏相佐,若君上再坐视赵氏壮大,他们席卷太行以东只是时间问题。”
“执政的意思是,要对赵氏加以遏制?”
“不错,本来老朽天真地以为,谴一使臣去督促他们休战献地即可。但他们阻止籍秦大夫进入河内的抗命态度。却让我打消了不动刀兵就解决此事的念头,赵孟父子因为胜了几仗,竟然跋扈至此,真是想不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晋侯还是在犹豫。
“其实,若是赵氏能满足于此,将河内分割给赵韩二卿为代价,换取他们继续效忠公命,寡人也还能接受……”
但我却不能接受!知跞心想,他摇了摇头道:“不然。”
晋国中军将努力让自己忘记先前失算的愤怒和失落,重新打起精神来,尽力说服晋侯。
知跞一向觉得,赵宣子那种将自己的意志凌驾于国君之上,犹如太阳夺去星星光芒,虽然被诸卿视为楷模,其实只是权臣中的下乘者。
真正的操持国政,操控国君,要像水润万物一样,“绵绵若存,用之不勤”。他表面上什么事情都请示晋侯,然后再从中说服他,虽然有些麻烦,却不容易让这位年轻国君产生抵触心理。同时再在国都排挤其他卿族势力,让自己的党羽充斥朝堂,他是执政,这一点上,无人能与他相争!
“我听闻,赵孟在战场上受伤后,已经任命其子无恤为世子,在他死后会继承赵氏的所有领地。君上想想,赵无恤是鲁国正卿,手中已有一个千乘国,合西赵之力,又有千乘,再吞并了朝歌、邯郸、柏人的话,再添一千乘!到那时候,三千乘赵氏的领地就差不多和齐国一样大,其家半晋国,其兵僭三军……以赵无恤不臣的野心,赵氏必有晋国!”
晋侯额头直冒汗,让某个卿独大,这是历代晋侯尽力避免的事情,所以当赵氏强大时,便有了下宫之难,当三卻其家半三军,其富半公室时,便被君臣合力诛杀。
现如今,若不阻止赵氏,的确会像知跞说的那样,枝大于干,手臂比腰肢还粗,到那时,他的位置会很尴尬啊……
但真的要开战么?晋侯心里扑腾扑腾地跳,但凡是和卿族为敌的晋君,如晋灵公、晋厉公之流,似乎都没什么好下场啊。
恰在此时,殿堂外却传来了一阵骚乱!夹杂着呼喊声和乒乒乓乓的器械打斗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出了何事?”晋侯大惊,忍不住在榻上往里缩了缩。
“君上,有人在攻打虒祁宫门!”外面的寺人慌忙跑进来通报。
众人面面相觑,上一次打进虒祁宫,把箭都射到屋檐上的人,还是栾盈那厮,如今这座晋侯宫室已经五十年无事了……
知跞几步踏到殿门旁,招呼众人关门据守,同时让儿子知果出去看看。
也不知过了多久,宫外的嘈杂打斗声终于平息了,宫门这才再度开启,知果也带着几件武器和衣服前来复命。
“如何了?”
“有百余贼人想要乘着黎明换防时突入宫门,被宫中虎贲和闻讯赶来的国人杀死击退,宿卫的司马正在全城搜拿余党。”
“围攻宫门的是谁人!”知跞义正言辞,不知道内情的人,绝对看不出他是在演戏。
知果看了父亲一眼,会意地说道:“是赵氏的黑衣死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啊!”晋侯午失声叫了出来,殿内众人也是一阵面色煞白。
知果上前几步道:“君上请看!这是赵氏的符令和服色武器,这些人试图冲进宫中挟持君上!”
晋侯只觉得头晕目眩,他在位十多年了,从弱冠少年长到初为人父的年纪,虽然六卿擅政,侵夺了他的权力,晋侯越来越像一个名义上的国君。
可卿族发兵进攻虒祁宫,这还是头一次啊!
梁婴父照着定下的剧本叹息道:“没想到赵氏竟然这么丧心病狂,不但违抗公命,还试图劫持国君……这就是赵无恤在鲁国做的事情啊,将国君牢牢软禁在自己兵卒包围下,无事不能上朝,整日只能在狭小的内宫里过着连庶民都不如的日子。而赵氏则建立幕府,名为鲁卿,实专鲁权,就差篡夺鲁侯之位了,当然,这是迟早的事。”
“现如今,赵氏父子又想把这种事情在晋国也来一遍……”
晋侯慌乱下失去了分寸,也不辨真伪了,他摸了摸头顶的诸侯冠冕,的确,若是让赵氏赢得这场战争,若是这次再度向赵氏退让,坐视他们强大,那等赵氏入主朝堂时,自己的君位还能不能保住,只是赵无恤一句话的事情!
他又瞥了知跞一眼,这位老卿士一直像一位伯父一样扶持他,要不然,就再信任他一次?
“执政?”他怯怯地问道:“齐侯真的愿意和吾等和解,并助晋国剿灭叛臣么?”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绝对可以!”
见晋侯松口,知跞更是苦口婆心地劝说起来。
“齐国与鲁国是传统的敌国,而赵无恤入鲁时更是夺取了齐国的一些都邑,还霸占了邾、小邾等齐侯与国。齐侯杵臼曾在鲁地被赵氏击败过,一直记挂着所受的屈辱不能忘怀,过去数年虽然没有再战,却处处与赵无恤作对。与其说他是在与晋国为敌,不如说是在与赵为敌,如今赵氏不服晋国公命,是君上和齐侯的公敌,晋与齐大可联合伐之!”
“唉,一国之君与敌国联合讨伐本国卿士……这种事情闻所未闻,不知道新田的国人们能否理解……”
知伯为他打气道:“随籍秦大夫东去,却在太行遇阻而归的那些国人已经见识到赵韩二卿的跋扈了,而在国都的人,也将知晓赵氏悍然派人进攻虒祁宫,妄图挟持国君的罪行。赳赳武夫,公侯干城!新田的国人,一定会支持君上讨伐叛臣的!”
晋侯的紧张稍微缓解,只有在新田,在国人簇拥包围下,他才能感到一丝安心。
“那国内的其他各卿……”
范皋夷站出来高声说道:“君上放心,范氏虽然主邑朝歌陷落贼手,但太行以西的两片领地仰仗执政发兵保护,晋阳赵兵未能攻入。我和驻守瓜衍之田的士鲋大夫一定会拥护君上,六县之地尚能征兵近万!“
梁婴父补充道:“中行氏也未灭亡,执政的侄儿中行黑肱愿意效忠君上,他在东阳能征兵近万,此外中行氏在陆浑地和太行以西的领地,也能征兵五六千!”
知伯最后表态:“知氏虽然弱小,但老朽领地上的两万五千虎贲也愿唯君上之命是从!”众人不知道的是,中行黑肱为了保全自己,甚至在密信中声称愿意成为知氏小宗,让二荀重新合一,这也是知伯与赵氏撕破脸的底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晋侯坐姿越发轻松,他暗想道:“算上新田的近万国人兵卒,太行以西理论上能集结五万兵卒,就算有一半留守县邑,也有三万可用……而赵氏在太行以西,只剩下一个留守兵卒万人的晋阳,一个空虚的长子,以及可以忽略不算的几片分散领地……”
但他随即想起了什么,又追问道:“我担心的是魏氏和韩氏,赵氏虽然悍然派人闯宫,但韩氏不知道是否知情,魏氏和赵氏走的近,我也担心他们的态度……”
韩氏是六卿里最弱的,尚能出两万兵赋,其中太行以西便有万人留守。而魏氏就更强了,与知氏兵力相当。
韩魏是垫底的弱卿,但事到如今,他们的向背却决定了这场晋国内战的走向。
“韩氏与赵氏乃一丘之貉,此战里被许诺了太多利益,只能希望他们不敢对抗国君,至于魏氏……”
说到这里,知伯瞥了一眼范皋夷,只见这位新任的范氏家主心疼的闭上了眼睛。
的确,魏侈父子看上去憨厚老实,可索要起好处来,却一点不客气,先要了两县,约定明年开春后交割。而朝歌城破,赵鞅未死的消息传来后,魏氏倒没有像知伯担心的那样突然反正,助赵氏攻知,只是派魏驹来新田,将两个县的价码加到了三个县,交割日期也变成了秋收后……
如此一来,魏氏很快就能尽有解池附近的河东之地,范皋夷也只剩下三个县了。
知伯知道自己这是在割肉饲魏,却无可奈何。
在范、中行都残缺不全的情况下,赵氏赫然成为晋国第一,也是天下第一强卿,哪怕独立成一国,也能主宰中原局势。所以留给知伯的选择只剩下两个,要么被赵氏慢慢压死,要么搏一搏,合众弱以攻一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魏氏所处的地理正好远离了东方战场,加上一直以来与知、赵两面较好的策略,让他们的站队摇摆不定。
知伯只希望自己抛出的香饵能套住魏氏父子,至少让他们保持中立,让自己完成既定的计划。只希望赵氏能给他们的东西,不足以诱惑魏氏公然与晋侯、执政对抗……
他咬了咬牙道:“请君上放心,魏氏家主已经声称,唯君上之命是从,他们会守土安民,不会助赵氏为乱!”
“善……”在知伯连续数日的引诱和哄骗下,晋侯午这回终于下定了决心。
“不教而杀谓之虐,不戒视成谓之暴,慢令致期谓之贼……赵氏虽然是首祸者,还犯下了冲撞宫门的大罪,可寡人宽容,还是要给彼辈一个机会。传我诏令,命赵氏将朝歌、河内地交予公室,再勒令赵氏庶子无恤带着私兵回鲁国去,此生不得再踏入晋国半步,更不能继承家业!赵卿虽然未死,却重伤不治,他要告老致仕,赵氏一分为三,分割给其三子!”
“将信件送往大河,再顺流去温县交予赵孟,告诉他,若他还当自己是寡人的臣子,便依从诏令去做,则赵氏能存;若他不从,则赵氏便坐实首祸之名,叛晋者,昊天鬼神在上,寡人与友邦、诸卿共诛之!”
知伯在旁听之任之,虽然心中暗笑晋侯天真,到了这份上还寄希望于赵氏能放弃到手的一切,嘴上却说道:“不错,若赵氏真的能认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我依然愿意与他们结姻亲之好,先前我可是与赵孟约好了,要让他将长女嫁给我的长孙的……”
此时此刻,他再度恢复了先前一度失去的上善若水之心:既然两条细流无法将他们溺死,那就合百川为海,合众弱攻一强,就不信淹不死不守晋国礼法规矩,不按照他预想行事的赵氏!
他略有些得意地想道:“赵孟,赵氏庶孽子,面对君上的这条诏令,不从就是公然叛晋,面对天下围攻,从则会失去一切,你们当如何抉择?”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第二更
“吾等应该速速发兵北上,据斥候来报,北面十分空虚,中行氏只控制了洹水以北,以南的中牟、戏阳自行其是,而雍榆则是范氏仅剩的县邑,各自的守卒不过两千余人,只需要大军开拔,便能攻下这三处!”
说话的人嗓门极大,是喜欢进行军事冒险的邮无正,攻克朝歌不久,他就叫嚣着要帅师北上。
与之相反,杨因却表达了自己的反对意见。
“不可,攻朝歌过程中,投石机连续投掷,坏了近三分之一,器械尚且如此,兵卒是活生生的血肉之躯。他们不但会劳累,还会对战争心生厌恶、还会在屠戮后心生恐惧,适当的休憩是可以保持大军的战力,而不是盲目北进。臣认为,比起不考虑后果的冒进,巩固朝歌更为重要,平稳度过秋收更为重要!”
作为仲裁者和决策者,赵无恤也在权衡利弊:鏖战数月,赵韩两军亦有伤亡,临时征召的劳役则直接解散归乡秋收,韩虎也带着数千韩兵回河内休整,如此一来,赵无恤手头仅剩万五千人了。
算了算能调拨的机动兵力后,赵无恤做出了决定:“在秋收期间,暂时休兵,对邯郸氏,我要攻心为上,攻城为次!”
武将们有些失望,文吏则纷纷松了口气,他们怕就怕赵无恤强起疲惫之师,若是胜了还好,若是受挫,赵氏的局面就会变得艰难。
但赵无恤话音一转:“不过军中的鲁人也别一心想着归乡,告诉他们,此次征召日期延长,家中的田地县中自然会派人协助。这几次大战众人立功甚重,朝歌府库里的钱帛粮食,每个人都能分到一些,军功所授的田宅都记录在案,战后进行嘉奖。各旅将轮番休整,同时渡过淇水,抢收敌人粟麦。”
七月将尽,一切的一切,都为了能平稳度过秋收。当然,在稳定后方的同时,赵无恤也让邮无正秣马厉兵,在为北图邯郸做准备。
早在朝歌城破后数日,他便让盗跖和虞喜带着两支灵活机动的部队渡过淇水,一面打打草谷,一面深入到邯郸氏的领地上传播中行氏大败的消息,同时还让先前在牧野一战中俘虏的邯郸人回去,为赵无恤联络各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邯郸氏连死两代家主,折损一半兵员,已是元气大伤,加上两个靠山都被打败,投降派也到抬头的时候了。
“秋收后,便要将战线推进到洹水,而首当其中者,便是中牟、戏阳、雍榆三县!”
稳定朝歌周边局势后,赵无恤将朝歌交给邮无正和杨因管辖,他则抽空回了一趟温县,因为他得知消息,赵鞅伤情不太乐观……
……
八月仲秋,天已转凉,因为心中有事,沿途的秀丽风景赵无恤也无暇观看,只是偶尔在县邑亭舍停留时,才问一问周围的民情。
虽然并无公命,但战后赵氏与韩氏还是私下对河内进行了分割。
河内地区有六县十三城,户近七万,口四十余万。凡、共以南归韩氏占领,而凡、共、百泉、孟门、牧野、朝歌等县邑则归赵氏,大体上,赵氏分到了四分之三,而韩氏则有四分之一,多劳者多得,韩虎也没什么怨言,忙着接受地盘去了。
所以赵无恤先过赵氏占领区,再过韩氏占领区,一路上就他所见,河内的情况不容乐观。
老子有言,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
因为赵氏与范、中行交战持续数月的缘故,昔日“邦畿千里,维民所止”的田野上少见农人,原本是膏腴之地的乡、里亦人烟稀少:因为不少范氏之民在赵军到来前北逃朝歌,接着又被张柳朔疏散到淇水以北,所以行在涂道上,许久不见一个人踪。
昔日的富庶之地,战后却是这般凋敝,赵无恤能约束武卒的军纪,但韩氏兵、鲁国兵却难免抢掠,这对河内民生造成了很大的损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战时还可以说“因粮于敌”,可在范氏毁灭,中行残缺的情况下,太行以东的战事其实已没有悬念,河内从敌境变成了赵氏维持战争的前沿基地,所以一些政策,也需要进行调整。
赵无恤已经采取了一定措施:薄疑等投降的范氏僚吏官复原职,“法三章”被推广到占领区全境,驻守各邑的赵军开始严肃军纪,索拿盗寇和二卿的逃兵流卒,同时派人跟随渡过淇水的前锋去北边招揽流民归乡。
在这些举措下,赵氏占领区和韩氏占领地的区别就显现出来了。
朝歌和凡、共等地的局势已经稳定下来了,大量投降的范氏僚吏成了统治的基石,赵无恤开仓放了二三十万石粮食出来,匀给各邑,力求不发生饥荒,民众们也自发地组织进行秋收。
而韩氏的河内地,大乱之后,人口减少,百姓缺衣少食,道上的路人很多破衣烂衫,羸弱饥瘦,少人还在往赵氏的控制区跑。
赵无恤不由想起了后世魏惠王的“邻国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想必现在韩虎也在为此犯愁吧,不过自己领地上的民众留不住,这可就怪不得赵氏了。
在沿途稍作停留后,一行人快马加鞭,只花了数日便回到了温县。
……
在宫室外等待赵无恤的是他的阿姊季嬴,绝美的脸上带着一丝忧色,领着他往里走时也一言不发。
还是赵无恤主动上去拉住了她的手,轻声问道:“父亲怎样了?”
旁边有竖人路过,季嬴轻轻抽出了手,靠近无恤道:“昨日才昏迷了一次,亏了灵子诊治才复苏过来……”她说着说着双目垂泪,无恤连忙安慰了她,两人一同入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晋国中军佐坐在一张矮案后面,患痛风的腿搁在铺有衬垫的足凳上。他左手把玩着棋盘上漆木雕成的马,将它放在红肿的手里翻来覆去,右手则任由乐灵子把脉。
赵鞅的状况比赵无恤预想的还要糟,他的脸颊消瘦,关节发炎肿胀,光看着就让人心痛。见他如此疲惫,如此虚弱,无恤和季嬴都很难过……
“不过是中了一箭,也不是致命伤,为何会如何严重?”诊治完成的间隙,赵无恤拉着精通医术的妻子低声问道。
新婚燕尔后赵无恤便匆匆离开,乐灵子却没有怨色,反而尽力辅助季嬴管好内事。春秋之世无岁不战,无论地位高低,男子一生中的三分之一都在征途上,这时代的女子必须习惯。
她叹了口气:“舅的箭伤已经愈合了,后遗的症状也在好转,谁料几年前的风疾却又复发了,如今虽无性命之忧,但恐怕无法下来走路,也无法长时间理政,更别提领兵出征了……”
“真是天妒英杰……”赵无恤无语半响,有什么东西噎在喉中出不来,最后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但随即却又笑着迎上去,将朝歌的近况告知赵鞅。
“我也未想到,伤势尚未完全好,朝歌便被你打下了。朝歌是殷商的旧都,秦赵嬴姓的先祖飞廉、恶来、季胜都在那里世代为臣过,如今也算收复故里了。”赵鞅一边喃喃地说,一边把那匹马放下,他这一生可能再也无法骑马驰骋了。
“我和范氏关系尚可时曾多次路过朝歌,在鹿台废墟上凭吊古人,在殷商王陵周围献牢祭祀。如今赵氏攻下朝歌,和当年周人灭亡大邑商很像,骤然得之的东西很容易骤然失之,朝歌繁华,小心你手下的兵卒们沉迷其中,也要注意收复范氏的臣僚。你这次回来,带着尚书的《无逸篇》《多士篇》读一读,学学周公旦是如何防止周人腐化,如何治理殷顽民的。”
无恤应诺,赵鞅接下来开始给赵无恤传授了一些治民的经验,过了一会才拍了拍额头道:“是我糊涂了,你又不是第一次受封的时候,如今已经是鲁国执政,统治着一千乘之国,这些东西想必不用我来教。”
衰老受伤的虎士比过去更贴近“父亲”形象,赵无恤心里有一丝久违的暖意,连忙道:“怎么会,小子正深恨离开晋国太早,没能多受父亲教诲,真正到治理一国时才吃了不少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了一会话后,赵鞅有一些累了,他每天都要花大半时间休憩,于是他无力地微笑道:“汝等暂且出去,让我与无恤独处。”
二女举袂施礼,然后慢步退下。
直到这时,赵鞅才将那份压在棋盘下的帛书抽了出来。
“你旬月便破朝歌,知伯的算计落空,想来是技穷了,他在新田让自己人演了一出赵氏进攻公室的把戏,想要占据礼法大义,以公命相逼。这是国君和知伯前日寄来的信,你看看。”
赵无恤将上面的内容扫了一遍,冷笑了起来。
“他们要赵氏将朝歌、河内地交予公室,再勒令我带着兵回鲁国去,此生不得再踏入晋国半步,更不能继承家业!而且还要父亲告老致仕,赵氏一分为三……”
赵鞅盯着赵无恤问道:“你怎么看?”
赵无恤长太息,痛心疾首地说道:“看来国君之侧,出了陷害忠良的奸佞小人啊!”
ps:《公羊传.定公十三年》:荀寅与士吉射者,曷为者也?君侧之恶人也。此逐君侧之恶人,曷为以叛言之?无君命也。历史上,老赵恰恰是“清君侧”第一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知伯的条件虽然过分,但不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不如遣使去新田申辩,请求能宽容一些……当然,让赵氏一分为三是不可能的。”
今日赵鞅身体还是不适,他不想让众臣看到他虚弱的模样,故只是露了一面后就让赵无恤主持会议。
赵无恤公布了来自绛都的那份“最后通牒”,被这东西吓坏了的温县大夫赵罗就怯怯地说了一番话,他一贯胆小,不敢公然对抗执政,不过他这迂腐意见,赵无恤只是在心里轻蔑地撇了撇嘴,看来温县,真的得换个主人了。
“岂能向知伯低头!”
一声怒吼淹没了他的话音,赵无恤顺着声音看去,是马首大夫赵伊吼道:“接受知伯的过分要求就是示弱,马首子弟战死者不计其数,若我只能带着卒伍们的尸骨返回晋阳,那那么多人在战场上死了又有何价值?”
马首地处北国,土地贫瘠山林众多,赵伊一直想换到平原地区来,如今赵氏夺取了大半个河内地,他的新领地有了希望,可以一旦赵氏接受帛书上的条件,就意味着他不能在这场战争里获得任何好处。
“能停战自然是好事……但得看在什么条件之下,若今日答应苛刻条件,则赵氏便要四分五裂,而且还不能保证知伯的信誉,也许吾等刚刚马放南山,他们便再度勾结范、中行的残部,拿起武器想要灭亡赵氏。”笔吏周舍停止了记述如是说。
“这不仅是知伯的条件,更是国君之命,君命如天……若是直接抗命,赵氏便会被他指责为首祸者、叛臣。”赵罗弱弱地回了一句,他上过几次战场后被那惨烈的场景吓坏了,巴不得战争早点结束,尽管知道对方条件苛刻,但还是希望能先谈一谈。
无恤先不发表意见,观察了一会众人反应后,群臣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多数人对这道最后通牒愤愤不平,但同时也对违背国君之命有些担忧。
时机成熟了,赵无恤目视阳虎,他是在场众人里,对忠于国君最嗤之以鼻的人。
“二三子!”阳虎会意,他高声大喝,声音在屋宇间回荡。
“我不是晋人,旁观者清,且听我说说我对国君和执政的看法!”他十分无礼地对着地上啐了一口,惹得厅堂内众人侧目。
“我听鲁国的长者孔子说过一句话,君使臣以礼,臣事君以忠,晋侯给赵氏发来的这篇帛书是乱命,是苛政!不可从也!何况君命如天不假,但我一个外国人,只知赵氏,不知有晋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统领车兵的王孙期亦道:“不错,吾等乃赵氏之臣,非晋侯之臣,私臣只为主君服务,其余一概不知,主君言战则战,主君言和则和。”
接着他们纷纷起身言志,愿唯赵无恤之命是从。因为昨日刚刚在大河边举行过委质效忠的缘故,赵鞅的臣下们也要开始向无恤尽忠了。
却听赵无恤在矮案后缓缓说道:“赵氏入晋已经十二世了,世代忠良,按理说国君之命,我父子是不会违背的……”
他不等众人出言,便突然话音一转道:“但这份帛书,恐怕没有一个字是国君自己的意思!”
阳虎大声说道:“君子的意思是,这份帛书,其实是知伯的矫命?”
“不错,如今朝廷有知氏和范、中行余孽等贼人专权,勾结外敌残害赵氏忠良,危害国家社稷。而君上多病志失,被知伯架空成了傀儡,不能省察吾等忠心。”
向众人揭露了这一“事实”后,赵无恤站了起来,越说越激动。
“有句话说得好,六亲不和,有孝慈;国家昏乱,有忠臣。赵氏作为忠臣,乃万千国人的希望,非但不能向奸邪屈服,还要坚定地拒绝知伯的妄想,继续既往的战略。”
“知伯虽然能勾结齐、郑、卫,但他们各怀心思,绝不会统一行动,这便给了吾等各个击破的机会!别忘了,赵氏也有朋友,鲁国、韩氏、宋国、曹国、泗上诸侯,足以匹敌。等席卷东阳后,便能向西进军绛都,诛君侧之恶人,还晋国一个朗朗乾坤!”
他振臂而呼,目光炯炯,而群臣们则纷纷跪下来,袒露右臂表明心志。
“诛奸邪,清君侧!”
不单是唯恐天下不乱的阳虎,坚定的主战派王孙期、郑龙,还有赵伊、周舍他们一一起立,然后屈膝下跪,高喊着臣子公然违抗上命的嚣张口号,响彻于温县的殿堂: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诛奸邪,清君侧!”
“诛奸邪,清君侧!”
……
”诛奸邪,清君侧?“
数日后,韩氏主邑平阳,因为位置的关系,这里总是比绛都要先得到东方的消息。
听着满头大汗的孙子韩虎叙述赵氏的檄文,韩不信猛地站了起来,啧啧称奇半响后才坐回榻上,细细品味里面的内容。
赵氏在檄文里将知伯宣称的罪名一一反驳了一通,反而认为知氏才是晋国最大的奸邪,并针对“首祸者人神共诛之”,针锋相对提出了“清君侧”的口号。
“赵氏是铁了心要与知伯对抗到底了,赵无恤离开温县后,又到野王寻我,他痛心疾首地叙述知伯垄断朝纲,拘押国君,陷害赵氏,请求韩氏能继续和赵氏站在一条战线上,祖父怎么看?”
韩不信缓缓说道:“本来知伯身为执政,要求赵氏休战,交地是名正言顺,若赵氏不服,就是公然叛晋,到那时,韩氏就要为难了。因为晋卿里,无论是赵、范、中行还是魏氏,其实都干过弑君或僭越忤逆的事情,唯独我韩氏,几百年来一直尊公室,毕竟吾等是曲沃公室仅存的一脉……”
韩虎犹豫地说道:“知伯以执政之尊,纠合了公室的威信、绛都国人的力量,还有范、中行在太行以西的残部,的确能凑出两倍于赵氏在晋国的军力……”
“若加上魏氏,则是三倍……”韩不信却笑了起来:“不过我看魏曼多是不打算轻动的。其实知伯也派使者来过,他承诺只要韩氏两不相帮,便能坐享现在占领的河内地,等赵氏覆灭后,甚至还能多分韩氏一些好处,而韩氏的女婿伯鲁也能继承卿位。而魏氏那边也有人来,想要约着老夫按兵不动,韩魏两家中立互保。”
韩虎一愣,若真如此的话,局势将从赵氏全面占优,变成处境艰难啊……太行以西自不必说,一旦齐国入局,也是个极其麻烦的对手,赵氏或许就会在这种两面的钳形夹击下慢慢被消耗、崩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咬了咬牙,膝行靠近几步,三稽首道:“或许祖父觉得知伯的许诺和魏氏的建议很诱人,但小子认为,虽然最初知伯的阵势兵多将广,盟友众多,可最终能获胜的,还是赵氏!”
韩不信笑着扶起孙子:“你对赵氏倒真有信心。”
“小子毕竟在河内战场上同赵氏并肩作战了几个月,对他们的了解还是较深的,三月灭范氏、旬月破朝歌,在之前谁能想得到?但赵氏却办到了,赵无恤,他是一个可以变不可能为可能的英主,赵氏在他手里,绝不会轻易就失败。”
韩不信点了点头:“也亏了你的判断,韩氏才能得到大片领地……“他皱眉许久后,才抬头问道:“对了,赵氏许下的好处是什么?”
“子泰说,等真有一天清君侧成功了,中行氏必然被族灭,他们在太行以西的数县都会交割给韩氏!”
韩不信计较着厉害,终于展眉而笑。
”实话说,我对知伯是半点信任都无,不过跟着魏氏一起中立互保,似乎是最保险的。可再三思索后却发现,如今韩氏已经陷入太深,根本无法脱身了。毕竟韩氏的领地不比魏氏,我们横跨太行,在东面也有不少利益,若是首鼠两端,到头来知胜则会对韩氏翻脸,赵胜则会惩罚吾等的背叛,既然范与中行两家都只能撑几个月,我不觉得魏韩合力能喘息多久,中立之事,看似划算,其实是没远见的表现……“
“那祖父打算怎么办?”
“公然反叛国君是没好处的,因为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但既然赵氏子聪明到祭出清君侧这一说法来,韩氏或许可以继续追随他们。”他摇了摇头道:“真是佩服赵氏子,竟然能想到这么好的借口为自己争取大义。”
韩不信正色道:“你回去告诉赵无恤,韩氏会继续与赵氏并肩而战。但老朽的条件是,除了太行西面的几县外,韩氏还要陆浑地。此外,太行以东的战事,韩氏不再参与,我会为他们守好西面,只管守不管攻,领地兵力都要收缩回城邑来驻守,我可不希望战争胜后,韩氏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
ps:卡文,今晚就这样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赵鞅、赵无恤以晋阳、河内叛!太史,写下来,快将这一点写下来,赵氏父子背弃十二世为晋臣的忠心,我要让他们的臭名永世留于青史!”
ps:第二章在晚上,求推荐票!
八月中旬,当赵氏的“清君侧”檄文传来后,晋侯气得直咬牙,知跞虽然操控了晋国朝堂,但他的手段一直让晋侯以为,自己是能做得了主的。做国君的最恨臣子忤逆,加上知氏的党羽在旁边添油加醋,晋侯顿时勃然大怒,甚至要亲自提兵去讨伐赵氏。
“君上息怒,不值得为叛逆伤了贵体,赵氏悍然叛乱,上不尊君命,下残暴民众,想来不久便会灭亡。”等晋侯脾气过了顶峰,知跞才站出来说道。
“叛国大罪好似带毒的蔓草,”晋侯咬牙切齿地宣布,“必须连根拔除、斩尽杀绝,否则叛逆便会四处滋生。”
“仆臣已经在做了,数日前,绛都征发的国人们已将赵氏下宫夷为平地;与此同时,河西、河东两地的数千知兵也将耿县团团包围,有赵氏的两个儿子去劝降,想来会很快陷落。然后便是广召诸卿大夫,以及友邦一同伐赵。”
晋侯点了点头,说起这个,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问道:“范氏和中行氏家主的谥号定下了么?”
范皋夷出面说道:“定下了,分别是范昭子和中行文子:容仪恭美曰昭,有仪可象,行恭可美。愍民惠礼曰文,惠而有礼,都是美谥……”
“这便好,二卿虽有小过,但比起赵氏的罪大恶极来,实在算不了什么,堂堂一国之卿被赵氏逼死,真是不幸……齐侯公子阳生近来如何了?”
梁婴父道:“公子阳生听说君上要放他回齐国,高兴得以头抢地大哭不已,泣泪满面地说要效仿当年楚国陨公钟仪,归齐后尽力结两国之好,一共攻赵。”
“善,齐侯愿以姜姓公女嫁我,而我也愿意以公室女弟嫁给公子阳生,齐晋应当尽弃前嫌才对……”
晋侯午笑了起来,比起晋国公室一向貌不出众的公女,齐国的姜姓女子可是出了名的妖娆可人,而且个个身材修长,是后宫必备的美人,他的曾祖父晋平公就对此乐而不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看来赵氏的“叛逆”,在某些事情上也不算坏事。
晋侯“处理”了当日政务,被知伯坚定了赵氏会败亡的信心后,再度心满意足地回寝宫享乐去了。
等他走了之后,真正的朝会才在知氏一党的小圈子里开始。
“韩氏看来是要和赵氏站一块了,韩伯没有来绛都面见国君和执政,只让他侄儿带来了一份自辩和诉苦的信……”知果一向报喜不报忧,一张口就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不过至少他们没有发兵来救赵氏下宫,想来韩氏也没蠢到让韩卒为赵氏前驱。”梁婴父则在往好的地方想。
“魏氏还是不愿意发兵协助攻耿县,他们在忙着接收范氏的河东三县,不过我撤离前把男丁和粮食全运走了。”范皋夷十分不忿地说道。
“执政,耿县城墙老旧,又有阿宵领兵,应该不难攻克,可拿下耿县后应该做什么?”
知果接话道:“无非是以下几条,先北上晋阳,先扫清韩氏,亦或是直接东出井陉,协助邯郸和中行残兵,再与齐军汇合,灭赵氏于河内。”
知跞却摇了摇头,否定了第三条:“晋阳尚有一万赵兵,而韩氏在太行以西也有万余兵卒,不可不防,若直接东出井陉,是给他们在内作乱的机会。”
“阿瑶在北面统军,他已献上一计,且看接下来如何施展。吾等暂且在太行以西集中兵力作战,太行以东,让中行氏和邯郸残部坚持住,齐国很快就会有动作。其实早在六月中,齐侯听说赵氏与二卿交战,便开始征兵准备伐鲁,如今秋收已毕,大军已经出发了罢!”
……
与此同时,来自河内的消息也顺着大河而下,传到了夷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真是胆大……”
齐国占领的夷仪城头,望着准备渡河西进的一万陈氏大军,面如冠玉的君子陈恒开始对老朋友的举动评头论足起来。
“如此一来,晋国就彻底分裂了,倒是给了其他诸侯一个好机会。”
话中虽带讽刺和幸灾乐祸,可他心里何尝没有一丝羡慕。
“子常莫不是在想,要在有生之年,完成陈氏代齐的壮举,窃国为侯?”三年前的夹谷之会上,赵无恤的这句大实话一直是陈恒心中的一颗刺。
“我看你赵氏才是想要窃鲁窃晋的大盗!”事到如今,陈恒倒是可以直接这么反驳,可已经没什么用了。虽然陈氏之心路人皆知,唯独齐侯还昏庸糊涂,被陈氏的花言巧语和霸业的遗梦遮住了眼睛,但他们也不敢像晋国赵氏一样公然跳反……
“清君侧……”陈恒现在觉得,若真想实现代齐窃国的梦想,从赵无恤的作为里他们能学到不少东西,像幕府就是一种极好的制度,而这清君侧,更是叛君犯上的极佳借口。当然,也得防着国内的鲍、国、高、晏反过来以此攻击陈氏。
齐侯杵臼已经越来越衰老了,等这位在位四十多年的国君死后,陈氏便会站到风口浪尖。而这次晋国内战,却给了他们一个绝佳的机会,再度削弱公室和其他卿族的机会……
虽然这时代信息传播缓慢,可齐国也在五月底便得知了赵氏与范、中行开战的消息,齐侯在四年前的大败后便一直隐忍蛰伏,与民休息,连宋之乱和鲁之乱都没搀和进去,连泗上小国也不要了,等的不就是今天么!
于是齐国六月征兵,七月时边邑齐师开始主动对鲁国进行试探性进攻,而鲁军果然只守不反击。
“赵无恤调了近半鲁兵去晋国交战,轻易是回不来的,这正是将鲁国从赵氏统治下解救出来的机会啊!”齐侯大喜,他预计赵氏与二卿的战争至少要打到入冬,这期间可以随意攻击鲁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很快,临淄便得知赵氏旬月破朝歌的震撼新闻,这下子,齐侯再度变得患得患失起来。
幸好不久后知伯的私信也来了。
晋国执政在信中建议晋齐和解,然后共同对付勃勃升起的赵氏,战后属于晋国的归晋国,原本属于齐国的归齐国……这也意味着,知氏代表晋侯,愿意放弃鲁、莒、卫、泗上诸侯,来换取赵氏的灭亡。
这是从天而降的礼物啊!当年齐庄公和栾盈的谋划也大大不如。
“天亡赵氏,天兴齐国!”齐侯杵臼高兴得跑到太公、桓公之庙祭祀,告诉祖宗这一喜讯,他随即压制了所有的主和派,一意孤行地决定全面开战。
而陈氏,自然是最坚决的主战派。
陈恒一位家臣对陈氏父子如是说:忧患在国内的攻打强国,忧患在国外的攻打弱国。现在陈氏的忧患在国内削诸卿,代齐自立,正应该鼓动国君卷入与赵氏的战争里。攻打赵氏如不胜,齐人死在外国,朝国内诸卿势力空虚,这样的话,民众便会更加怨恨公室,陈氏便无人能抗衡了!
想法是不错,可国夏却不会傻到自己去拼杀,让陈氏在背后得利,他在军议时就提了一个建议。
于是齐侯命令陈氏发兵西进东阳,支援邯郸、中行,与赵氏主力直接碰撞,而公室和国、高军队的主攻方向则是鲁国。
作为家族常驻临淄的代表,陈恒领命后一脸为难地退朝了,可回到夷仪后,他却对国夏的自作聪明冷笑不止。
“国夏以为鲁国就是一块放弃的鱼腩了么?我看不然,既然赵无恤能放心地带兵西去,鲁国那边的抵抗之顽强,或许会让他们磕掉门牙,反而是东阳这边,大有可为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眺望大河对岸,那里是中行氏控制的河间地,沿着河水逆流而上,便能抵达正在鏖战的河内地区,朝歌已经陷落一个月了,邯郸、范、中行的残部据守着淇水以北的地区。若陈恒一心为松散的晋齐同盟着想,就应该速速去协助守卫戏阳、雍榆、中牟等地。
但陈氏是个贪得无厌的家族,一向先家后国,先私后公,在得到夷仪后,他们对河对岸那片地广人稀的土地,也觊觎已久了……
所以陈恒没有第一时间带兵去往河内支援,而是派使者携带礼物渡河,去河间地招募戎狄部落,劝他们脱离即将树倒猢狲散的中行,归附陈氏!
他要争取在明年开春前,让河间地北部那数十个戎狄部落易帜。
陈恒自己则借口兵甲器械不足,在夷仪磨蹭了许多天,思考着要用什么法子才能将中行氏在河间地南部的那几个县邑搞到手……
“要不要派使者联络下赵无恤呢?”陈恒有些犹豫,他一方面希望晋国内部打得越乱越好,越久越好,顺便把齐国公族削弱一番。但他同时也忌惮赵无恤此人,若卧榻之侧的赵氏太过强大,对陈氏并无好处。
不过没等陈桓有行动,赵无恤却主动来联络他了。
“无恤奉父命伐君侧恶臣,旌麾北指,戏阳已降,雍榆束手。今治兵甲三万,将秋狩于中牟城下,子常可愿来此一会?”
陈恒将这封信揉成一团扔进大河,无语凝噎,赵无恤在这次战争里真是以一个“快”字震惊天下了,才破朝歌不久,这么快就开始经略淇水以北了么?若这是真的,他就更不会去招惹赵军了……
因为赵无恤的意思很明白:“我不想与你为敌,休要过来自找没趣!”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求推荐票!
赵无恤在给陈恒的信里说谎了,他非但没有三万甲兵,手头算上民夫劳役,算上收编的三千邯郸降兵,连两万人都不到……
不过他也说了实话,在中行氏覆灭的消息传开后,原先隶属于邯郸氏的各县都觉得自身难保,在赵无恤遣轻骑和散卒四处制造大军即将到来的恐惧下,戏阳县首先投降。
随后,在戏阳县兵的协助下,范氏在太行以东最后的领地雍榆也独木难支。被小股赵兵围攻不久,县吏和不愿意降赵的人以为赵氏大军将至,便弃城而走,渡河往对岸的卫国去了。
两邑既下,如今在洹水以南,淇水以北的,就只剩下五千户大邑中牟了……
到这时,西面晋侯与知伯宣布赵氏为叛逆,夷平下宫,围攻耿县的消息他已经通过韩氏得知。而东面鲁国形势也不乐观,从六月份起一直在承受齐国的零星攻击,这种不痛不痒的骚扰从八月下旬起正式变成了数万人的大举进发!
两面受敌的情况下,赵氏面临抉择,战略上的抉择,孰轻孰重,关系到胜利的机会和家国的未来。
这期间,邮无正这么劝说赵无恤:“不如帅军从孟门西进,和晋阳赵兵汇合,寻求机会一举击败知氏,再进入绛都,如此,便能实现清君侧了!”
但也有人反对道:“若如此,赵军要付出的代价就太大了,以万余兵卒西进,寻找数倍于己的敌军决战,固然会很快结束战争,但即便胜了也是惨胜,赵氏很可能要损失惨重,反倒让魏氏等观望者捡了便宜。”
赵无恤有自知之明,虽然他打着清君侧的名义,可实际上跟明初的朱老四不可同日而语:朱棣攻克南京便能篡位,可赵氏就算费劲全力攻克绛都又能怎样,晋侯只是傀儡,知氏大可以带着他跑回领地去。一旦一击不中,反倒将主力困在太行以西,赵氏抛在后面的河内、鲁国和可能会丢得一干二净。
在西进战略被否定后,也有来自鲁国的家臣劝说赵无恤先东返鲁国,击溃卫、齐后再转身对付太行以西的诸卿,同样,也有人对这个计划提出反对。
“不然,齐负海岱,幅员千里,人口四十万户,可不是想击败就击败的。上次齐国大败于赵氏,定然铭记在心,我听闻齐侯在国内无一月不训国人,一心渴望报仇雪耻,主力东去与齐战于河济之间,或许在大战十余,小战数十后真的能将齐国人击败,可那时候赵氏肯定也精疲力尽,西面晋阳孤立无援,实在不是好的策略……”
就这样,赵无恤暗地里戏称为“总参谋部”的家臣团各抒己见,却终究与他的心意不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今赵氏虽然取得大胜,但局面依然不容乐观,也是不幸中了“狡兔三窟”这句话,他们的战线分裂为三条:
第一是西部战线,由晋阳和韩氏领地、长子县等分散在丘陵和盆地的城邑组成,晋阳一万兵赋,韩氏万余守卒,攻则不足,守则有余。
第二是东部战线,也就是齐鲁边境,鲁国那边赵无恤留下了两千武卒,以及半数三军,同样是守重于攻。
第三是从河内一直往北,直到柏人的中部战线,也包括卫国在内,在这里,赵氏兵力也不占优势,但士气上却是压倒性的!
如今放眼四望,这条战线上的敌人已经没有敢和赵无恤野战的了,最强大的军力恰恰是陈氏那一军万余人游移不定的兵卒,赵无恤和陈恒也是“老朋友”了,他深知这个阴谋家绝不愿意和赵氏拼个你死我活,双方甚至可以做一些瓜分中行氏残部的交易。
赵无恤终于说出了自己的计划:“东西二线撑到入冬没问题的,二三子别忘了,冬天,才是赵氏最强大的盟友,一旦入冬,无论是西线还是东线,敌军都将无可奈何!”
在这个时代,冬季才是军队最大的敌人……
他起身宣布道:“但在中线,一旦入冬,吾等也将寸步难行。三线中唯独中线是占优势的,不如就将这条优势发挥到最大!所以我决定集中兵力,尽快从中线打开局面,争取入冬降雪前击穿障碍,打到邯郸去,打到柏人去,打到井陉去!”
“中线?井陉?”家臣们面面相觑,西面是西赵的核心晋阳,东面则是东赵的根基鲁国,这两处遭到进攻,按照常理应该发兵去救才对,赵无恤却决定暂时让他们各自撑住,反倒要先从据守的邯郸、中行处起手么?
赵无恤开始讲述自己的理由:“邯郸氏连丧二主,人心散尽,已经成了一节腐烂的空心竹子,只需要一军之众便能捅个通透。邯郸氏的三千兵卒也被俘虏好几个月了,他们深受军吏训导,基本接受了赵氏乃邯郸之主,也是他们主君的现实,有这些人带路,攻略邯郸无往不利!”
“邯郸既破,接下来就是中行氏的东阳、河间,鼓肥和河间地的戎狄部落都是群反噬主人的中山狼,有析成鲋、翟封荼去鼓动,说动他们发动叛乱并不难。”
“等扫清中行后,消灭后方的威胁后,回晋阳最方便的道路,也是直捣知氏老巢最方便的捷径井陉便能打通!到时候形成一个敌人意想不到的战略大回旋,以弧形之势回归晋阳,发东阳、太原之甲,再沿着汾水南下,约合韩氏横扫诸卿,则绛都可下也!当然,因为位置的关系,还能稳定长子县,并看住卫国的异动。”
在征服东阳的过程中,赵氏会越战越强,最后完成中线的滚雪球,先中后西,获得晋国内战胜利后,最后才回头解决东线,这就是赵无恤的战略计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番话说服了众家臣,八月底,秋收已毕,赵无恤留下五千人驻守河内,他则带着主力挥师北上,开始围逼中牟县。
……
正如家臣们所言,中牟是一座五千室的大城,此处原为卫地,系卫国北界,后属于晋,再归入赵氏。
这里不仅是晋国扩大对外兼并战争中的军事重镇,同时也是齐、晋、卫之间的交通枢纽,北上邯郸、柏人的必经之路。
赵无恤遥望林木葱葱,中牟土黄色的外郭出现在地平线上,不由感慨地说道:“当初中牟设县时,晋平公问赵文子说,‘中牟是晋国的要地,是邯郸的重镇。我想选用一个好县令,派谁去好呢?’赵文子便推荐了自己的仇人邢伯子,并声称‘私仇不关公事‘。他就是这样一个外举不避仇,内举不避亲的人,若是晋国执政能像他这样,何至于四分五裂争斗不休,可惜我没有机会一睹曾祖父的风采……”
赵无恤的御术老师王孙期就在旁边,他便道:“世子想要与赵文子同游,可知道,当年赵文子想与之交游的早逝者又是何人?”
无恤笑道:“我当然知道,曾祖父和叔向路过九原墓地,曾说过,若是能让在这里埋葬的历代卿士复活同游,意属谁人?文子意属者,正是范武子,他是范氏的第一代家主,纳谏不忘其师,言身不失其友,事君不援而追,不阿而退……”
王孙期严肃地说道:“但时过境迁,如今恰恰是世子灭亡了范武子的后人,若文子再世,以他容易触景生情的性格,不知要如何感慨了。”
赵无恤笑道:“你说得对,就好比当年文子推荐的中牟县大夫是贤明的邢伯子,如今管辖这里的,却是赵氏的叛臣!”
王孙期叹息道:“不错,中牟不比之前轻易夺取的两县,这里城坚民多,较为富庶,且易守难攻,恐怕要花不少时间。中牟宰臣佛肸,我与此人见过几面,恕我直言,他虽是个背弃主君的小人,可也是一个人才,是昔日赵氏最能干的宰臣,仅次于董子……”
赵无恤目光突然收缩如针,佛肸,后世因为孔子而留名史册的人、以赵无恤听说过关于此人的种种事迹来看,绝不是等闲之辈,难怪历史上赵氏两代英主花了二十多年时间,才将中牟城摆平,这是自朝歌城后,无恤面临的第一块硬骨头!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忙,大章顶两章了
进入中牟辖区后,赵无恤便发现,路上所见与在河内地截然不同。道路两边的田中粟米已经有序收割,只剩下大捆大捆的秸秆来不及收走,这和其他地方范氏、邯郸氏的统治崩溃,造成粮食烂在地头无人料理的景象迥然相异。
而在发现赵军抵达后,城中也没有发生混乱,清晨时依然鸡犬相闻,墙头井然有序,若非黑压压的围城大军,与一片混乱的晋国各县邑相比,这里竟好似不闻战事,如世外之桃源。
这让赵无恤不由感慨:“不料中牟竟是一番太平之景象!”
当然,路上也有许多尘土菜色、扶老携幼之人,应是从南边逃来的流民,正所谓一将成名万古枯,赵无恤也不能否认,晋国的内战的确对太行以东的民生造成了巨大的损害。
王孙期在旁说道:“就在戏阳、雍榆等地因为战事荒废秋收,人口大量出逃的时候,中牟却在大肆吸纳民众。据说城中粟支三年,佛肸尽出府库之粮,并派小吏监督、催促各处收容流民,熬粥赈济,就地安置。”
“这么说,佛肸竟是个善待民众的良臣?”
王孙期道:“他虽是叛臣,治民却做得不错。佛肸是中牟本地人,是前任中牟大夫之子,他年轻时候便重然诺、有仁孝,急人之急,名闻东阳。继任中牟宰后政绩出众,但他却对赵氏貌合神离,反倒与邯郸、范、中行亲近,成了他们一党之人。”
近两万大军在城外安营扎寨,将中牟城围了一角后,赵无恤思索着获得的情报。
不可将佛肸单纯视为赵氏的叛臣,此人不但有能力,还有卓识,笼络了民心在手。
说实话,有朝歌的例子在前,只要花上个把月功夫,让公输班带着的那批工匠做点攻城利器出来,攻破中牟的城墙并不算困难。但观城内的士气正旺,民心可用,破墙后依然要面临剧烈的战斗。赵无恤不太想在中牟杀人盈城,更不想赵兵平白受损失,而且,攻略下来如何治理也是件麻烦事,这关系到他的中线战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何况这佛肸与赵氏并无深仇大恨,若能为我所用就好了……”赵无恤手下的恶人、大盗并不少,也不缺一个叛臣。
于是赵无恤召开军议,声称有意派人入城去劝降。
有认为不可者:“将军之前不是没派使者去过,结果戏阳都降了,唯独中牟还在坚守。”
也有认为此策可行者:“虽然未降,但也没杀戮使者,而是请他们饱食一顿后送了回来,由此看来,佛肸并没有下定决心与赵氏决裂到底……”
最后赵无恤在帐内扫了一眼:“不知谁愿再入中牟一趟,替我招纳佛肸?”
众家臣虽然说得热闹,但入敌城劝降是有很大风险的,迟迟不见有人出来请命,赵无恤不由叹了口气:“若子贡在这就好了。”
不过这时候子贡应该正在去郑国的路上,赵无恤另有使命交给他。
君忧臣辱,家臣和军吏们坐不住了,纷纷起来说自己愿意去,但这些人选都被赵无恤一一否定。入城劝降,第一是要胆大,第二是要能说会道,同时符合这两点的人本就没几个。
何况近几日派去叩城的人,佛肸一概不开门接受,怎么入城也是个麻烦事,也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说不定,知伯的使者也在城内。
恰在此时,一位身材高大的虎士却站了出来,说他有一计,可让佛肸开门相迎。
是戴着面具,冒称“乌有先生”,实则是鲁国逃人阳虎,他的存在在赵氏核心家臣里已不再是秘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问道:“先生有何妙计?”
阳虎道:“我听说佛肸此人十分好学,对鲁国孔子十分推崇,夏天时还曾派人去宋国,邀请孔子来中牟一会……”他知道,赵无恤虽然表面上对孔仲尼不闻不问,实则还是很关心的。
无恤皱眉道:“但孔子现在尚在宋国,并未成行,恐怕不能来为我劝降中牟……何况,他现在大概已视我父子为晋国叛臣,没有口诛笔伐就算不错了。”
阳虎却笑了,手朝自己一比划:“世子别忘了,我身量体型和孔子差不多,在鲁国时,就常常有人将我二人弄混……”
……
这一天黄昏时分,中牟城头的守卒正警惕地注视着城外,却见远处的黄土路上,有一辆双马驾辕径直朝大门驶来。
他们谨慎地敲响了城头的铜钟,一些人便围了过来,待那马车渐渐近了,却见是辆带帷幕的安车,车上坐着一位身穿单衣布履的高大男子,身侧则是名带剑武夫,算上御者,仅有三人。
“来者何人!”城头的中牟城门有司大声问道,同时示意弓手纷纷开弓,朝那辆马车瞄准,自打前几日知伯的使者到来,县宰早已不再接纳城外赵军说客入内。
城门外的人声如洪钟:“应中牟宰之邀,鲁国陬邑人孔丘前来拜访!”
守卒们面面相觑,那城门有司记得的确有这么回事,便让城下的人稍等,他去告知正在巡查城防的邑宰。
不一会,佛肸便来了,只见他年约三十,三缕长须,形容清癯,大概是近些日担忧赵氏攻城,心中太过焦虑之故,面色有点苍白憔悴,不过眉眼间给人一种刚毅的感觉。一路上迎接他的是爱戴和佩服的目光,佛肸在中牟的威望无人能够动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站在城墙上往下看,腰杆挺得笔直,好似一株竖立在中牟城头的青竹。
“果真是孔子?”
“正是老朽。”
佛肸疑心地朝那车上之人看去,只见那人从车上站起来朝他举袂施礼,举止典雅,而且身高九尺有余,放眼晋鲁,的确很少见到这么高的人。
他虽然还有些怀疑,但人是自己邀请来的,无论真假都要放进来看看,便示意守卒们放下吊桥,但不开门,而是往城下放吊篮。
佛肸同时也下达了一条让人全身发寒的命令。
“若那人肯坐吊篮上来,就直接放箭将其射杀!”
绞盘缓缓拖动,吊篮朝城下放去,而城头的弓手也控弦瞄准了篮子,只能城下之人踏出死亡的步伐。
有人大喊:“还望夫子勿怪,城外有赵军包围,不能不谨慎小心些,请从这吊篮里上来罢!”
城下的“孔丘”没有立刻回话,而是转头和身旁的带剑者说了几句话,然后那带剑者便朝门口走来,愤怒地说道:
“夫子割不正不食,席不正不坐,凡事一定要名实相副才肯去实行。今受邑宰之邀,不远千里,冒险穿过河内地和赵军大营前来,邑宰却想让夫子和秸秆、酒壶等器物一起从吊篮上去,实在是不知礼为何物,恕不能从命,就此告辞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完,那人就要往回走,而载着“孔子”的马车也要回转。
佛肸这才放心下来,对左右人说道:“大概真是孔子来了。”
他连忙将头探出城墙大声说道:“佛肸知错,还望夫子勿恼,我这就大开中门,亲迎夫子入城!”
此时天将黑未黑,城外一马平川,并没有看到赵军埋伏,佛肸让人打开城门,亲自下去垂首迎接那辆马车入内。
不过等那马车进入火把映照下,看清车上的人容貌后,佛肸却猛地往后退了几步。
“你不是孔子!”
虽然穿着一身宽袖儒袍,戴儒冠,身高九尺有余,但那人脸上却罩着一块狰狞的面具,遮住了半边脸。
而他的真实声音,更是给人一种十分危险的感觉,这非但不是一位温厚博学的闻人,而像个杀人不眨眼的大盗。
“我的确不是孔子,但除了借此名义入城外,就没有能见中牟宰一面的法子了。”
“那你究竟是谁?”
中牟守卒将这辆马车和三人围得严严实实,长矛和剑刃都快顶到他们脸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人揭下了面具,露出了一张可怕的脸,蜈蚣般的疤痕从眼角一直划拉到下颚,破坏了原本的额头宽阔,浓眉大目,但却没有掩住他的阳刚霸道之气。
他再次行礼,对佛肸道:“我乃鲁人阳虎!和邑宰一样,曾是个叛主的宰臣……”
……
中牟县寺的厅堂内,身后被数名兵卒牢牢看住的阳虎却没有将为阶下囚的觉悟,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座上宾。
他左右四顾,笑道:“中牟宰真是清贫,县寺没有雕漆装饰,连名贵的瓷器也不摆上几件,难怪能将中牟邑维持到现在,而我却早早败亡……”
他转过头来才说道:“伪称孔仲尼一事,还望中牟宰勿怪。”
佛肸被骗开了城门,也不恼怒,他高坐于案几后,身旁也有数名武士环绕,看阳虎的眼神显得晓有兴致。
这位差点宰执鲁国国命的陪臣,是野心者们的楷模和教训啊……
“对于天下诸侯的邑宰、大夫,乃至于家臣食客来说,阳子可比孔子还要出名,我虽未请来孔子,能见到阳子,这次被赵氏围城也算值得。”
见话题引到了这里,阳虎一笑:“赵军围城三阙,中牟宰还如此镇定?竟有心思请孔子来谈古论今?”
佛肸正色道:“孔子曾说过一句话,我深为认可:朝闻道,夕死可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阳虎心里冷哼一声,骗谁啊!大家都是叛主之臣,像佛肸这种人的心思他还能不知道?阳虎主动请命进城来劝降,自然有他的自信。
“死?中牟宰乃赵氏家臣,如今主君大军临城,不去城外迎接,反倒闭门自守,说什么死不死的,你为谁而死?为反叛主君而死?这种死法,真是闻所未闻,就算死的再壮烈,后人不会称道。”
“我……”佛肸一时间噎住了,他垂目道:“我家世代乃赵氏之臣,岂敢忘怀?不从赵氏主君之命,实在是有苦衷。”
“中牟的位置远离赵氏主邑,被邯郸、知氏、范氏、中行所夹,出入太行的命脉全被他们扼住,处境极为艰难,平日若不与这四家相互通市来往,中牟就难以存活……”
“这么说,叛赵是为了中牟的民众?”
“正是……”
阳虎大笑:“既然如此,中牟宰就更不必说什么死不死了,若真是为了中牟数千户民众好,还不如早早开门请降。难道你想让中牟城下战事持久,双方损兵折将,像楚庄王围宋一样,饥饿到食人肉炊人骨的地步?到时候再坠着绳子出去请求赵氏退兵就来不及了,这种生灵涂炭之惨状,想必中牟宰也不想见到吧。”
“何况赵氏攻略朝歌的场面,中牟宰不清楚,我却是知道的,旬月便破千丈万户大城,中牟虽大,不及千丈,守卒虽多,也就是五千余户。要是赵军拿出破朝歌的利器来,十天内攻破外郭,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佛肸额头冒出了冷汗,他最大的担忧莫过于此了,尽管知伯的使者许诺了种种好处,但任他翘首北盼,却看不到知氏和公室的一兵一卒,反倒是南边的赵军席卷而来,以他们的战力,佛肸还真没把握守住多久,这几天看似镇定,其实也是热锅上的蚂蚁了。
“中牟宰在担忧什么?知氏和中行氏会不会支援中牟么?”阳虎皮笑肉不笑,仿佛已经将佛肸此人彻底看透。
佛肸有些坐不住了,他起身在县寺内走来走去:“原来阳子是来劝降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阳虎却不容他喘息,唇枪舌剑般说道:“不对,我是来救中牟宰一命,为你指一条明路的!”
“如今赵氏已经席卷河内,邯郸、范、中行家主授首,中牟昔日忌惮依仗的三家旬月间轰然倒地,中牟宰就不感到畏惧么?至于知伯,他现在恐怕已经被赵氏清君侧的檄文吓得胆战心惊,连太行以西都无法全部控制,更别说分心东进支援中牟了。但赵氏却一心一意要拿下中牟,以此作为进军邯郸的前沿,山东大势已定,中牟此刻岌岌可危啊!”
佛肸苦笑道:“赵卿一向不容忍背叛,我欲归赵,奈何已有隙,恐诛,为之奈何?”
阳虎心中鄙夷,说到底,还不是为了自己的性命与权势荣华?这世上背主的权臣,都基本是这副德行。
他朝自己比划道:“这是哪里的话?阳虎便是鲁国叛臣,还曾和赵氏的世子,鲁国的大将军刀兵相向,如今投奔赵氏非但没被杀害,反而颇受重用。中军佐在温县休憩,军中是赵氏世子说的算,他对于小节一向不在意!”
见佛肸意有所动,阳虎再接再厉地劝道:“吾闻之,智者不倍时而弃利,勇士不却死而灭名。一旦城破身死,那便是负隅顽抗的叛臣,中牟会被夷为平地,中牟宰的英名毁于一旦,就此埋没。不如罢兵休斗,保全车仗甲胃,开城门向赵氏世子请降,他早有招揽中牟宰之意,一定会很高兴。”
“而中牟的子民免于兵灾,依然会像对父母一般爱戴你,新朋故交则会对你交相赞扬。从此上可辅佐主君,下可存恤百姓,完全能够建立更大的功名!如今生死荣辱、尊卑贵贱,都取决于一时的当机立断,希望中牟宰不要听信知氏的花言巧语,能够三思而行!”
佛肸眼神闪烁,朝阳虎下拜道:“多谢阳子,我愿降服,但阳子如何能保证赵将军不会对我降而后辱?”
阳虎心中说大事可定矣,他道:“我出门前占卜过,后日便是吉日,赵将军愿与中牟宰会于城外,指天盟誓……”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在晚上,求推荐票!
和历史上六卿之乱赵氏长期顿兵于朝歌城下,直到内战第六年才攻下那座大城不同,如今赵无恤旬月便下朝歌,给世人的震撼是极大的。如今两万大军停驻中牟城外,杀声震天,在没有大战经验的佛肸看来,觉得难以抵挡。
所以历史上极为顽强,服而复叛,直到赵襄子继承家业后才彻底解决的中牟佛肸,就在与他经历相似的阳虎一通劝降和恐吓下,表示愿意收拾刀兵,重归于赵氏了。
盟誓只是个过场,赵无恤与佛肸隔着护城河见了一面,以少牢祭祀本地神主和山川,佛肸立誓不再反叛,而赵无恤则立誓保全他的性命,乃至于中牟宰的位子。
次日,赵无恤纵马从中牟南门入,在通告全城中牟归赵后,佛肸肉袒负荆出降。
却见三缕长须,形容清癯的佛肸****上身,面如土色,他背着代表愿意接受惩罚的荆条,跪伏赵无恤马前,三稽首道:“世子威略如神,今果见之,佛肸愚蠢,受范、邯郸两家蛊惑,做出叛主之事,如今幡然醒悟,中牟愿降!”
赵无恤姿态做得很足,他下马将佛肸扶起,“你若是真心归附,我自当尽弃前嫌,日后赵氏依然是中牟之主,你依然是赵氏之臣。”
不过他对佛肸还是不能放心,入城后第一件事就是让穆夏等人去接管守卒,让成抟等人去掌控制府库,自己则带着佛肸安抚城内民众。
中牟城比朝歌要小,但比一般县邑却更大,而且有不错的人口基数和农耕基础,难怪后来战国初年时,赵国曾在这里定都半个世纪,随后才迁到北面两百多里外的邯郸。
佛肸披上衣物后,看上去很老实地跟在后面,将城内情况一一道来:“中牟城加上周边小邑里闾,原本有户五千三百,口三万六千,近来有不少邻近县邑的民众涌入,口数接近四万……”
“不错,几乎是戏阳、雍榆两地的总和了,由此可见,你的治邑才干的确了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夸了他一通后,到了县寺外,赵无恤又问起最关切的事情:“兵甲呢?若就地征召,中牟能征兵多少?”
“按照每户出丁一员计,现在城内维持着一师正卒,一师余卒,如今农事已过,世子在入冬前带出去四千人是没什么问题的。”
“善,你且下去将中牟的父老、长者和氏族族长邀请来县寺,我要见见他们。”
等佛肸走后,赵无恤回头对恢复神秘装扮的阳虎赞叹道:“佛肸的确是个人才。”
阳虎望着佛肸的背影,阴阴地说道:“然,但他越是有才,我越是觉得,应该尽快杀了此人!”
……
随行在赵无恤身旁的项橐打了一个寒颤,不自觉地将脚步往外挪了挪,想要远离阳虎。
进城劝降中牟的是此人,信誓旦旦担保佛肸性命的是此人,现如今刚刚赚到城池,却又建议主君杀之的,也是此人!
赵无恤也是微微诧异,低声道:“你建议杀了佛肸?为何?”
阳虎道:“世子可看到城内民众看赵兵的神色了?他们脸上绝非携壶浆以迎主君的喜悦,而是带着一丝陌生和猜疑,和吾等进朝歌时差不多。毕竟这里几乎成了佛肸的私邑,世子若想将这当成北进邯郸、柏人的基地,就要尽快洗去此人留在这座城里的影响,杀之,尽灭其族,这才是最行之有效的法子!”
赵无恤微微沉吟,阳虎性情狠辣,他说的有一定道理,但悍然杀掉刚刚归附的佛肸也有坏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杀,还是不杀,犹豫中的赵无恤踏入了县寺,却遇到了一副未料到的情形。
一位白发老妪定定地跪在前面的青石地板上,任由县寺里的竖人怎么劝也不走,而赵无恤的侍卫们则如临大敌,纷纷拔出了兵器。
“且慢!”赵无恤踱步向前,询问道:“这位老妪是何人,为何在此长跪?”
那些进入县寺整理文书和搜查危险的随军小吏连忙解释道:“她是中牟宰之母,住在县寺附近,中牟宰方才让小人等带她迁出去,她却不愿离开……问其故,她就说除非见到世子,乃言;若强行带她出去,就威胁说要撞墙寻死。”
阳虎斥责道:”她要死便死,若是让世子出了危险如何是好?“
赵无恤制止了阳虎,又走过去几步,却见那老妪满头银发,年岁大概六七十,一脸皱纹,但气色还算好,而且那双眼睛十分有神。
听到有人过来,她抬起头来,目光定在赵无恤身上,发声问道:“敢问可是赵氏世子?”
“正是小子,妪可是在此住习惯了,不愿迁出县寺?若是妪愿意,我可以让你留居原室。”赵无恤回到这时代养成的一个习惯,便是尊敬年长者,虽然列国有一定的文化差异,但凡是华夏文化圈里的邦国,都跑不了一个尊老,尊老的主君是容易赚取仁爱之名的。
何况,这位老妇不就是现成的人质么?
老妪摇了摇头,再稽首道:“非也,妾在此,只是想恳请世子戮杀我儿时,不要株连到我这半死之人,他先前反叛赵氏,与妾无干……”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微微一惊,这老妪没有听到他和阳虎的对话,却猜到他们起了杀心?
阳虎则在他背后冷笑道:“母不能教子,才致使他反,怎么说与你无干?”
佛肸母笑道:“吁,这位先生想必就是向世子建言,要杀吾子及我的人罢。妾在教子方面已尽职尽责了,他变成这样,责任应在赵氏。”
“是汝子叛乱,错为何在赵氏?”
佛肸母正色道:“孩童年少傲慢,年长后没有才干,这是父母教导无方的错。但吾子年少时从未怠慢过求学,及冠后在县中颇有贤名,妾将他抚养成人,是赵氏选他为宰,又放任他见逼于范、中行、知、邯郸的包围下,不予援助,他只能背赵而事范。所以赵氏有反叛的宰臣,我却没有忤逆不孝的儿子,他反叛与我无关,故我不当死……”
阳虎词穷,而赵无恤则哈哈大笑道:“好一个口齿伶俐的阿妪,你放心,之前的事情我决定既往不咎,你的儿子,我还有大用,请留在县寺里,也教教我你是如何教子的罢。”
等那老妪千恩万谢,在竖人搀扶下颤颤巍巍地退下后,赵无恤心中暗叹道:“这中牟老妪真是不俗,算是一个奇女子,就凭她今天这番为儿求免的措辞,都足够进《列女传》了。”
吃了瘪的阳虎却不这么看,他愤愤说道:“果然是奸猾的长舌妇人教出了背主之人。”
赵无恤瞥了他一眼,暗想你跟佛肸一样,都是乱邦之叛臣,治邦之能臣,半斤八两,骂他不就是在骂自己么?
阳虎还是力主杀了佛肸,彻底清洗中牟。
不过赵无恤最后否定了这一条建议,而是命令以佛肸母为人质,以此让素有孝顺之名的中牟宰不敢妄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不杀佛肸,也有自己的考虑。
正如佛肸母所说的,佛肸在这种情况下不听赵氏号令,的确有几分被形势所迫的意味,范、中行若胜,他大概很乐意脱离赵氏统治,可如今二卿将灭,他也不脸红重新归附乞活,是可以争取过来的。
在赵无恤的中线战略里,中牟是重要的一环,这里的器械和粮食都可以补充赵军,人口更是极佳的兵员,他要保持这里稳定,以便有强大的后劲北上邯郸、柏人,在入冬前完成战略推进。
佛肸在此城威望极高,若悍然杀之,反而会起到反作用,让城中民众对赵氏生出恨意来,这对他以后控制中牟、扩充部曲会有消极的影响。
与其如此,还不如夺其兵权,留其性命,待时机成熟后迁到别处去为吏,既能用其才,又能避免他在这里继续赚取民心。
除此以外,还有另一个原因,赵无恤记得,后世的曹操就干过好几次招降纳叛,尽弃前嫌的事情。尤其是降而复叛,甚至杀了他儿子和侄儿的张绣,终其一生都没有下手杀他,究其原因,不是心慈手软,而是以此为马骨,吸引更多敌人投降。
无恤发现他如今面临的情形,和征战中原的曹操十分相似,甚至在大义名分上还差了许多,挟晋侯以令诸卿的,反倒是知氏。
邯郸氏虽然已经接近崩溃,但包括邯郸在内,还有三个县没有攻下,加上小邑十余,如果一个个地攻过去,费时费力。可有佛肸作为表率,引诱那些县邑投降就好办多了。
佛肸也没让赵无恤失望,下定归赵决心后,他就将知氏的使者献了出来,帮助赵氏僚吏掌管城邑也尽心尽力,虽然一些地方还是留了些力。
等他得知自己母亲在县寺里发生的事情后,便又一次来肉袒负荆,连连叩首,说道:“多谢世子宽容之德,小人愿为赵氏效忠,自知有罪,愿戴罪立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心中一动,说道:“你如何戴罪立功?”
佛肸道:“中牟虽下,但洹水以北邯郸氏死而未僵,依然控制着三个县。其中寒氏县宰与我相熟,他对中行氏接管邯郸,擅立新主十分不满,也想归附赵氏久矣,小人愿为世子前驱,劝说他献城归降!”
赵无恤立刻让人拿地图来,却见寒氏在中牟以北两百里外,中间隔着洹水和漳水两条河。
寒氏再往东六十里,就是中线战略的关键点邯郸了!
若能夺取寒氏,便能进一步接近邯郸,同时掐断知氏支援邯郸的道路……
无恤拊掌道:“善!你速速写信去寒氏,劝寒氏宰归附,邯郸叛赵,一切罪责都是邯郸稷的,与他人无关,寒氏宰可以和你一样,维持原职!”
佛肸应诺而走,他归附赵氏,可以避免被碾为粉末,自然也要付出代价。代价就是凡事不能再自己做主了,而兵权也尽数被接收,自家母亲也成了人质,以后做事要万万小心。
他走后,赵无恤依然在看着地图,他的目光被漳水以北,中牟和寒氏之间的一个地名吸引住了。
那地方名为“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求推荐票,月票的话今晚0点后投双倍哦
八月下旬,比起北方晋国的战火连绵,宋国却还是一副和平景象,两年前导致宋景公丧命的内乱已经消弭,商丘城内朝市井然有序,身穿皂衣的僚吏门也早早便出入宫室藏室。
宋国的守藏室相当于后世博物馆和图书馆的综合体,所以不但有极多的书架、竹卷,还有很多从殷商时代便流传下来的器物铭文摆放在角落里。
这一日天色刚明,守藏室中便多了位衣着朴素,身材高大的老者。他高冠、葛服、布履,正盘腿坐在地上,俯身翻查竹简,长袖委地。
正是盘桓于宋国的鲁人孔丘。
孔丘离开曲阜已经过去一年半了,期间去过莒国、邾国,最后来到了宋国。
因为宋国执政司城乐氏请求孔家送女为媵的缘故,孔子也算成了乐氏的亲戚,他在宋国停留自然是受欢迎的。更何况宋国大司马司马耕也是孔门弟子,而历史上砍伐他讲课的大树,将他赶出宋国的向魋已经被提前打死在大殿上了。
孔子在宋国的多数时间停留在宋城,一路上拉着的那半车竹简已经快翻烂了,进入商丘后,他便如获至宝,如饥似渴地埋头在守藏室中寻找典籍,几乎每一日,他和弟子们的身影都会出现在这里。
今天孔丘先是带着颜回翻阅了数石重的竹简,随后便回到厅堂内,和那些年轻的宋国史官一起,聆听年迈的宋国太史讲文献和典章制度。虽然有些地方宋国太史懂的不一定有他多,但孔丘依然和颜回一样态度端正,一丝不苟,也正应了他说过的那句话:三人行,则必有我师焉!
等讲完了早课,宋国太史让守藏室的后辈们去各司其职,他则对孔丘长拜道:“仲尼是鲁国闻人,博古通今,我在你面前讲礼法典章,实在是羞愧。”
孔丘笑着举袂施礼道:“岂敢,丘没什么过人之处,唯独学而不厌,从微太史处,我能学到不少东西。”
武王灭殷以后,微子启投降于周,并使其长子去见周武王,武王让他居之于周,作为史官,记载殷周易代的过程。从此子姓殷商王族除了宋国公室外,就多了这个分支,称之为微史家族。
这个家族一直留在宗周,服侍了十多位周王,教育子孙如陶人之制陶,皆成美材,家门鼎盛。直到宗周覆灭,丢了封邑无处可去的微史家族投靠在商丘的老亲戚,干起了老本行,转而成为宋国史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位微太史继承了家学,对殷周和宋国的礼乐典章可谓烂熟于心,可就算是他,也得对孔子客气三分,并承认许多地方不如孔丘。
因为孔子和颜回只花了一年不到的时间,就把堆积如山的宋国典籍翻了个遍,并且每一卷都有自己独特的见解。
末了,孔子还遗憾地说道:“丘治《诗》《书》《礼》《乐》《易》《春秋》六经,自以为久矣。夏礼,吾能言之,但从夏的后人杞国却不足徵之;殷礼,吾能言之,但从殷人的后代宋这里一样不足徵之,这是因为两国文献残损不足。若是文献充足,则丘便能徵之。”
微太史对孔丘的这种自信佩服之余,也笑着摇了摇头:“仲尼一年内将守藏室的五千卷竹书阅尽,真是让老朽汗颜。但却不要小看宋国的底蕴,这下面还有一处内室,里面收集的东西,或许都是你此前从未见过的,如今既然公室允许了,我便带你下去看看。”
孔丘闻学则喜,他早就听老子说过宋国守藏室的地窖里有些不一般的东西,但只对公室之人和巫祝、太史开放。他虽对此念念不忘,却没有冒昧提出,还是他的弟子司马耕代他向公室请求,才被允许一观的。
微太史叫人拿来提灯,让颜回在上面等候,他则带着孔丘一同往地下的内室走去。通往下面的螺旋楼梯非常狭窄,随着越来越往下走,孔子感觉得到一股寒意自地窖席卷而上,虽然八月底还不算太冷,可下面却有如幽深地底的冰冷气息。
“仲尼请,”到底后,微太史恭谨地说,然后将灯烛绕了个半圆。却见地窖中一片黑暗,犹如巫鬼潜动。摇曳的火光照上脚底的石板,左右显现出两两成对的岩柱,一直延展到远处的黑暗,灯光所到之处,是成片成堆的龟甲和牛、鹿的肩胛骨存放在墙边。
孔子有些吃惊:“这是……”
“仲尼不是说殷之文献不足么?诚然,殷商时代的竹书和铭文几乎没有了,但这些卜辞却存留了不少。”
孔子大喜,对于他来说,这些东西就是钥匙,是打开殷礼大门的钥匙……
然而等孔丘拾起一片满是灰尘的龟甲,拭去上面的尘土后才发现,上面是扭曲的比划,犹如蚊蝇的刻痕,说是画吧不像,说是字吧他又看不懂……
“如今诸侯虽然文字异形,但大体都有迹可循,就连吴国楚国的鸟篆我都能看懂,但这些龟甲上面的字符,我却认不出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有些惊讶,目视微太史道:“莫非这竟是早已失传的殷商古文?”
“不错,正是成汤到仲丁这十代人所用的古字,距今千年。”
微太史指着眼前的东西自豪却又有些悲哀地说道:”宋城原名毫,是殷商的第一个都城,成汤的宫室,太甲的桐宫都曾屹立在这里。如今一千年过去了,汤宫的地基尚能找到,桐宫屡次翻修也尚在地表,可这些龟甲,却因为失国霾卜,不为世人所知,只能躺在此处蒙尘。”
孔丘也默然无声了,两位老者走在来自大邑商的古老历史中,足音回响在偌大的陵墓里。历代殷商帝王询问天神的卜辞静静躺在这里,冷冷地注视着他们。
等回到地面后,孔丘遗憾地说道:“这些卜辞虽然凌乱繁杂,却是一窥殷商早年礼乐的一扇窗户,可惜那些文字我不能识别,敢问太史,宋国可还有认识古字的人?”
微太史回答道:“这些殷商古字离仓颉造字不远,比划古朴,今人难以辨别,就算和大邑商末年的字形也有很大差异,所以仅有少数年迈的巫祝才能掌握。仲尼若有心解读,不如去毫社处求教巫师……”
孔丘一愣,笑了笑,却没有说话。
……
孔子虽然求学之心很强,但他却没有立刻去寻找能解殷商古文的巫祝。
因为宋国的巫祝在他眼中,恰恰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者”。
在宋国也呆了大半年时间了,孔子却发现在这里虽然能容许他停留,生活也比在莒国时好了不止一分,但他的“道”却无人肯听。
宋公幼弱,朝政由是司城乐氏和皇氏把持,他们都在有意效仿赵无恤在鲁国的做法,对孔丘尊敬有加,却听不进他只言片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肯定的,宋国人十分执拗,对周礼那一套,本来就不太感冒,反而对孔子作为殷商后人如此推崇周礼表示很不理解。
面对质问,孔子只能如此解释:“周监于二代,郁郁乎文哉!故吾从周……”
这句话没几个人能听得进去,他的那套在宋地没有生存的土壤,反而是宋国越来越有反其道而行之的趋势:公女南子权势极重,已经到了妲己那种“牝鸡司晨”的程度!
她大兴巫教,把原先各自信奉本地神主的巫祝们统统收编,汇聚到了所谓的”天道“之下。近来,佩戴双鱼标志的信徒开始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商丘街头巷尾,每天去毫社听巫祝宣讲教义。
前年宋国内乱,诸卿和几位公子打成一团,战后宋国还没有得到休憩,就又是遇上灾荒,又是遇见大疫。大疫在从鲁国来的灵鹊帮助下没有蔓延太广,但灾荒却无法迅速控制,一时间宋国哀鸿遍野,加上郑国的占领、向氏的割据均为结束,社会矛盾极其严重。
就在这样的背景下,在大巫南子牵头下,所谓的“天道教”便开始兴起了。就孔子所见,商丘城内外的社庙外,常常黑压压跪坐了一片人,没一个乱动的,俱皆全神贯注,目视宣讲坛。坛上身穿白衣的巫师带着双鱼标志,手拿着名为《天道经》的书籍宣讲。
巫祝照本宣科地讲天道秩序,把人的善恶、把人的生老病死种种皆与“天地阴阳”相连,说万物皆有其秩序,都是天道在人间的映射,与老子的思想有几分相似,却又有很大不同。
比如劝诫宋人懂得忍受,也讲万物神灵皆是天道的化身,那些山川鬼主、雨师河伯都是天道的一种形态,所以无论民众们家乡供奉的是什么鬼神,他们其实都是在供奉天道。
巫祝一般会诵读一句经,解释一句。读完一段,又整体连着说一遍。仔细听来,有点道理,但就孔子所见,总体上是错漏百出的。大致是劝导宋人顺从官府、不要因为是异乡人或者各自家乡信奉的鬼神不同而产生歧视。
不过这篇在孔子看来有许多硬伤的教义,在宋国的特殊背景下却很吃得开。
尤其是“玄王出世,拯救众生”的传说,更让他心惊不已,视之为洪水猛兽!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在晚上,今天要出门,整天在大巴上,七月也是尽力了,求推荐票,再求下各位的月票啊!
……
“周德已衰,九鼎动摇,天下分为数十个诸侯卿大夫战乱不休,要等到玄王复兴,取代周朝的时候,天下才会复定于一,百姓的生活方能恢复安稳!”
第一次在商丘街上听到这一句时,孔子心头震动,不禁向后退了一步。
他知道《商颂.长发》中有言:“玄王桓拨,受小国是达!”所谓的玄王,正是殷商的始祖契!他由玄鸟降生,故后世称之为玄王……
孔子惊讶过后也心道:“玄王复兴?这是在公开鼓吹周室之亡,殷商复兴啊,继宋襄公后,宋国又有人想要问鼎轻重了么?”
在一般人包括孔子看来,这所谓的玄王,自然是宋公本人,但宋公年幼,嫌疑对象就放到颇能引导民间舆论的大巫南子身上了……
“《牧誓》有言:牝鸡无晨看,牝鸡之晨,惟家之索。没想到宋国也和当年的纣王一样,变得惟妇言是用!”
虽然不满,但孔丘不得不承认,这段话的前半部分很符合眼下的世道和宋人心理。宋国人对当年殷商亡于周室念念不忘,到了周平王东迁,王室衰落后,更是常常不遵王命,不服王事。他们在这种心理下,将这个传说描述得头头是道,很多宋人的天道信徒已经相信,只要再有一位”玄王“出世,领导宋国复兴大邑商,他们忍耐的苦日子便能到头了!宋人的凝聚力,一定程度上的确因这个预言而增强了几分。
不过孔丘虽然也是殷人之后,却已经皈依了周的文化和礼乐,他看着身穿白色巫袍,宣扬这一预言的巫祝,摇头离开,随后对旁边的弟子颜回、子路等说道:“当年宋襄公想要称霸,他的哥哥司马子鱼就曾说过,上天丢弃我们商朝后代已经很久,想复兴它,这是违背天命的事情,绝不可能实现……”
先前那些东西,孔子笑笑也就过了,可听闻这一点后,却辗转反侧不能入睡。
“小国争着主持盟会,这已经是种祸患,何况以宋国现在的状况,连侵占边邑的郑人也不能驱逐,连割据东部的向氏也不能收服,怎么能好高骛远,想着颠覆成周秩序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在宋国也有一些日子了,对宋人的朴素和执拗也挺喜欢的,除了鲁国外,这里就是他的祖居之国,第二母邦,所以孔丘决定单凭自己,做一些事情。
第二日,和在曲阜中设坛公开讲学一般,孔子带着弟子们,聚集到了商丘外郭区一株高大如华盖的桑树下,他们前几个月就曾在此修习礼乐,常常有人来围观。宋国人面对有学问的人,比鲁国人还要恭顺尊敬。
但今日,孔子与弟子们像往常一样习礼完毕后,却没有像以往那样说“仁”,而是开始讲述“天道”!
围观的宋人最初还有些吃惊,连著名的孔仲尼也开始归顺天道教了么?但仔细一听,他讲的许多东西,却赫然与大巫南子推崇的”天道至高“截然相反。
“天道远,人道弥,非所及也!”孔丘掷地有声,以当年郑子产著名的言论作为开篇,惹得宋人愕然。
孔子在鲁国时与礼崩乐坏做斗争,离开了鲁地,也要战斗不息下去,他要在此掀起以人事反驳天道巫鬼的号角!
……
赵无恤却不知道孔子在宋国已经变成了一个反封建迷信的斗士。九月初,在中牟等地留了些许兵卒和可靠家臣留守后,他带着佛肸的三千中牟兵,共计两万人渡过洹水北上,向邯郸、寒氏进发。
越过洹水又走了一日,眼前再次出现了一条宽阔的河流,地平线上一时间全是浑浊的大水,赵无恤跃马河畔,不由感慨道:“浩浩汤汤,横无际涯,这就是合流后的漳水么?”
作为对这一带较为熟悉的人,佛肸侍候在旁为赵无恤指点道路山川,他应道:“正是漳水,在上游分为清浊二水,合流后在夏秋之际的丰水期的确很大,是除大河外的冀州第一大水!”
中下游的漳河既宽且慢,蜿蜒的河道处处回环弯曲,缀满树木茂密的小岛和阻隔航道的沙洲,而水面以下暗礁点点。但比起宽达数里的大河来说算不了什么,何况如今已是深秋,水的宽度深度都有所缩减,但赵军在河上造舟横渡此河,依然花了整整一天时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至此,他们便正式进入了冀州之域的中心,也就是后世的河北。
春秋的河北开发程度很低,从古至今,仅建立过寥寥数邑,在夏代时,这里是南迁的殷商领地,上甲微居相。到了西周春秋,这里则是邢国和卫国的交界,后来邢卫破国,被戎狄所占,百年前才归了晋国,分给邯郸氏。
邯郸氏并未重视这里,仅仅建立了一个名为“邺”的千室小邑,管理附近的百余里土地。
漳水边,寥寥几户渔民们在河中捕鱼,一群在河边玩耍的少女瞥见全副武装的大军抵达全速逃走。
河岸上的土地则低洼潮湿,蓝灰色天空笼罩下尽是荒芜的沙丘和沼泽,道路时而消失在野草和潮水坑间。
他们经过沿途村庄,只见贫瘠的田地上,十来个农民在掘土,寻找植物根茎,他们用无神的眼光打量着赵氏大军,确定来者不是威胁后,便回到劳作中。
抵达邺邑时,赵无恤放眼放去,却有些失望。
漳河为人、物穿行提供了方便,也让邺成了一个重要的商站,近些年人口滋生迁徙,邺地人口增加到了两千户之多。但比起朝歌、中牟却差远了,连个像样的城墙都没有,在赵无恤大军到来前数日,便被中牟的说客劝降,又被前锋占领,来得轻轻松松,却没有什么油水。
“这邺地真是贫瘠啊,和中牟的富庶对比鲜明……”有家臣叹息了一声,在当时人的概念里,越往北越是荒凉,除了邯郸和柏人这种宗族中心外,很少有富庶大城。至于燕国,那简直是鸟不拉屎的禽兽戎狄所居之地了……
荒凉么?鸡肋么?赵无恤观察这片土地,却不这么想。
因为只有他知道,此地潜力巨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邺城的位置,山川雄险,原隰平旷,据河北之噤喉,称之为冀州之腰膂也不为过!虽然现在看上去很是贫瘠落魄,可一百年后,在西门豹治理下,就会脱胎换骨,成了河北的大粮仓。
魏驹未来的儿子,战国魏文侯得其地,便能雄于三晋!
而秦汉以来,魏郡也是河北一处雄固的大郡。它是东汉龙兴之地,而汉末袁绍以此为根基,一度雄霸北方。到了曹魏控制此地,更是将行政、经济中心迁到了此处,训兵积粟,雄长中原。左思《魏都赋》:“尔其疆域,则旁极齐、秦,结凑冀道;开胸殷、卫,跨蹑燕、赵;山林幽映,川泽回缭”。这些华丽的辞藻,说的就是邺城。
邺城的辉煌持续了整个魏晋南北朝,因为平原千里,漳河漕运四通,极其富饶,多次被各种割据政权定为都城。甚至到了唐季,此邺地为基础的魏博、天雄节度使也是能和中央掰腕子的强藩!
所以站在漳河北岸的邺地,赵无恤也不由心驰神往,心中想道:“我可以在这里任命一位能吏为宰,在战后好好开发,将邺地提前百年治理起来,或许有生之年,我也能在此处建造一座铜雀台!”
至于这铜雀宫深里锁的是哪些美人,就只有赵无恤心中有数了……
邺城离邯郸不过七八十里,两日便到,赵无恤决定将这里作为北上攻略邯郸的基地,让大军在此休憩整顿。虞喜则率轻骑送佛肸去和寒氏县的投降者接洽,谋划下一步行动。毕竟他两万人北上声势浩大,邯郸和中行的守卒早就风声鹤唳地得知消息,缩进城池内不敢不来了,急行军过去也讨不到什么便宜。
带着长期开发邺城的打算,赵无恤对邺城还是挺上心的,他见过当地的宰臣、僚吏后,先是大张旗鼓地宴请他们,却又让人去暗中微服私访,询问年长者,观察民生疾苦。
是夜,亲信们纷纷归来,将打探到的邺城情报一一道来。
其中佐吏成抟更是打听到了关键的消息:“禀将军,这邺城之人最悲苦的事情,莫过于每年九月都要给河伯娶妻,因为这个缘故,本地民穷财尽,不能聊生!”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求推荐票,求月票!
春秋之世是文明的萌芽,许多地方还是一片丛莽,信奉着从氏族时代便流传下来的神祗,什么山鬼、水伯之类层出不穷,一个新上任的官吏想要得到当地人认可,最方便的事情莫过于抚恤年长者,其次便是朝拜当地神主。
而漳河沿岸的居民,信仰的正是漳水“河伯”。
由于漳河上游落差巨大,下游下泄不畅,沿岸常受水患影响,一直以来灾害频繁,沿岸民众深受其害。故而对这种每年都要发生,能轻易夺走自己性命,毁掉田地房宅的自然现象心生恐惧,转而加以崇拜,并衍生了许多不知真假的传说。
邺城当地就有这样一句俗语:“若不为河伯娶妇,则水来漂没,溺其人民”!
“所以邺地每年九月初时都会举行祭祀河伯的聚会,邺城里居住的三老、城宰每年都要向沿河百姓征收赋税搜刮钱财,用于为河伯娶妻。”
成抟说完后,赵无恤对这件事情有了一种强烈既视感,没错,西门豹治邺是每个小学生都知道的事情,河伯娶妻的故事深深印刻在脑海里,没想到这春秋之世的邺地,已经有这种事情发生了。
他也不急,而是让成抟将”河伯娶妻“导致的民生疾苦一一道来。
“城宰和三老们收取的粮食钱帛价值十几万石,他们只用其中的小部分为河伯娶妻,而和巫祝一同将剩余的钱粮瓜分,所以当地人每年要多缴纳一份钱粮,此为一害也。”
“到了为河伯娶妻的时候,女巫在城内行巡,看到庶民家中的漂亮女子,便说‘这女子合适作河伯之妇’。三老城宰便立刻去为河伯下聘礼。让被选中的女子沐浴更衣,给她做新的丝绢花衣,在河边建造斋戒用的房子,张挂起赤黄色和大红色的绸帐,让此女住在里面。”
项橐好奇地问道:“然后呢,河伯本就是虚构的神祗,如何让这被选中的女子嫁给他呢?难道是像齐国的巫儿一样养于家祠中终生不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成抟摇了摇头:“比齐国的风俗要残忍得多。他们让女子在岸边居住十几天,也就是九月初的时候,众人又一起出资建造一艘胶沾的小船,上面装点华丽,有嫁女必备的床铺枕席。让女子坐在上面,然后把它浮到河中,漂了几十里胶化,船只便沉没了,而女子自然也只能沉入水底葬身鱼腹。但女巫说女子并没溺死,而是下到河中水府,成了河伯之妻,与他共享富贵。众人这才在岸边祭祀牛酒饭食,结束仪式,而河伯若满意,明岁便不会发大水漂没沿岸,若不满意,明年就会继续洪水滔天……”
项橐大惊:“这哪是什么河伯娶妻,就是活人祭祀啊!”
在赵无恤的严令下,鲁国已经禁止了活人祭祀和活人殉葬,保守的旧贵族对此有不少怨言,但开明的士们却拍手称快。习惯了鲁国那种较为文明的环境,项橐乍闻河伯娶妻的真相,颇有些震惊。
成抟继续说道:“谁愿意将自家女儿送入水中淹死?那些有漂亮女子的人家,担心巫祝以河伯名义强取,因此大多带着自己的女儿远远地逃跑,或去中牟,或去邯郸。也因为这个缘故,城里越来越空荡无人,以致更加贫困,此为二害也!”
赵无恤沉吟片刻,起身道:“借助河伯的名义,当地巫祝的名望和势力越来越大,先前宴请当地僚吏,巫师不到,其他三老之类则不敢先到,此为三害也……”
……
项橐料想自家主君可能要做些什么事情,不由激动地问道:“将军打算怎么做?”
无恤缓缓说道:“我想起一件类似的事情来,不但漳水有河伯,大河里也有,负责管理北方河川。当年齐国大旱,齐侯杵臼召集群臣并询问说,天久不雨,庄稼干死,民众都在饿肚子。寡人让巫祝卜了卦,巫祝说,作祟的鬼怪藏在水里。寡人准备再征收一次赋税,用来祭祀河伯,可乎?”
项橐和成抟颔首道:“的确是和邺地的情形很像。”
无恤继续说道:“当时众臣没有人回答,只有晏子站出来说不能这么做。河神以水为国,以鱼鳖为臣民,天久不雨,泉水将断流,河川也会干涸,到时候他的国家将消亡,鱼鳖臣民也会干死,他就不想要雨水吗?这说明河神根本管不到降雨,祭它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轻徭薄赋,想办法开挖沟渠,帮民众渡过难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冷冷说道:“我很佩服晏子的见识,各地维持一定的祭祀,让民众有所畏惧,不要作奸犯科是好的,但借祭神之名残民,却是我万万不能容忍的!大军不日将发兵北上,我在邺地呆不了几日,不如就乘着赶上这‘河伯娶妻’的盛况,顺便将导致民生疾苦的这三害一并除了!”
是夜,当地的三老、巫祝收到了这样的消息:赵无恤说,到了给河伯娶妻的时候,他也要去参加此盛会。
邺地的三老、巫祝大喜过望,交相称善,过去被邯郸氏派来当地为宰的人,最初可能会对这风俗皱眉,可日子久了,还是得顺着地头蛇的意思来,毕竟河伯信仰根深蒂固,而且谁也不敢保证明年不会发大水。
如今见拥有两万大军做后盾,身份尊贵的赵氏世子也要先拜会河伯,当地的巫祝和三老顿时得意洋洋起来,不过他们大概没听说过,赵无恤废殉葬和在须句城外活活烧了个男巫的事情……
……
赵军入驻邺城的第三日,恰恰是为河伯妻的日子,
这一日,邺地的三老、官员、有钱有势的人、地方上的父老全都早早会集在此,来看热闹来的民众也有二三千人。
等了没多久,赵无恤也带着千余兵卒过来了,赵兵戈矛如林,甲胄在身,看上去十分雄壮,直叫自以为见识过不少大世面的三老和官吏们心生惧意。
“见过世子。”众人纷纷下拜,唯独女巫自诩今日有与河伯交流的特权,所以不拜。
赵无恤瞥了一眼,见那个女巫是个老妪,满脸褶皱和鸡皮疙瘩,她年岁六七十,一张嘴就带着一股浓浓的邺地口音和一股充满死亡的臭味。她身后带着一群女弟子,约有有十来个人,岸边民众多数穿陈旧的衣褐,甚至有人衣不遮体,但这些女巫却都身穿丝绸的单衣,个个浓妆艳抹,站在巫婆的后面趾高气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只要看到这些人,便知道邺地的财富都到哪去了。
赵无恤虽然也让南子在宋国民间广收弟子,借助巫鬼之名统治宋国,但并未让她做这等残民害民的事情,反而在收编各地神祗,规范仪式,废除活人祭祀等残忍的恶俗。
他在河边站了片刻,问那女巫道:“你真见过河伯?”
那巫婆自豪地回答道:“自然见过,我年轻时曾受河伯之邀,去他的水府中遨游相会,河伯以二龙驾驭,荷叶做帷幕的车浮上来迎接我。水府中鱼鳞盖屋顶,堂上画着蛟龙,紫贝砌城阙,朱红涂满室宫。我在水府中畅饮美酒佳肴,而当我离开时,河伯又乘大白鼋鲤鱼为我送行,两侧护驾的鱼儿排列成行……”
赵无恤心里骂道,此人倒是能说会道,真是吹牛也不打草稿,”那漳水河伯长什么样子?“
女巫像是背诵一样摇头晃脑地说道:”河伯是鱼尾人身,头发是银白色的,眼睛和鳞片是流光溢彩的琉璃。虽然他是男子,但是长得却异常俊美,身上有淡淡的水香,看上去只有不到二十岁,这也是邺地女子争相想要嫁给他的缘故,若老朽年轻上四十岁,咳咳……”
赵无恤犯恶心,打断了她:“真是这样么?”
“岂敢欺瞒世子?”
“好,那我便信你。”
他踱步到了斋戒的帷幕外,说道:“让要嫁给河伯的女子出来一观,我要看看她美不美,是否能讨河伯欢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女巫和三老面面相觑,本欲拒绝,但又看了看赵无恤带来的兵甲,不由有些害怕这位威震冀州的青年将军,只能顺从。
粉饰华丽的帷幕被打开了,女巫的弟子们搀扶着一位女子走了出来,她穿着新娘的装束,梳着待嫁女的发式,看上去很是喜庆,模样的确很是周正。但惟独泪流满面,眼睛哭得通红,出来时还在不住地抽泣颤抖,走路战战兢兢。
赵无恤孰视片刻,不由想起为自己产下长子的妾室伯芈,她昔日也差点作为陪葬女奴被杀了,他心中叹息道:“临其穴,惴惴其栗……想不到时隔数年,我又看到了这种悲惨的景象。”
当年他初到成邑便破除陋习,放到眼下,也一点不会客气!
于是无恤摆了摆手让那可怜的女子退下,回头对三老、巫祝、父老们说:“此女不美,恐怕配不上河伯!”
众人大惊,难道这位赵将军是要让今天的仪式节外生枝么?那女巫强辩说,人是她亲自选定的,是周边几十个里闾中最美的处子了,河伯一定会满意的。
但赵无恤却连连摇头:“我说不行,便是不行,我要重新为河伯找一个漂亮的女子,迟几天再送去!”
“这……良辰吉日已到,岂能耽搁……”
看着一脸懵逼的巫婆,赵无恤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有什么不可的?巫妪不是号称能入得河底水府,与河伯极为娴熟么?那就麻烦你替我下水走一趟吧!二三子!送她入河!”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赶上了,2333,出门在外不太方便码字,明天还是晚上才有。
浩浩漳水缓缓地向东流淌,大风吹过河面掀动波浪,白浊的浪花拍打在河岸上,冲刷到众人脚前。
宽阔的漳河在过去千百年里,不知借助“河伯娶妻”的传说,吞噬了多少大好年华的少女,本来今日也不例外。可此刻,应“嫁给”河伯的新娘却在岸上瑟瑟发抖,反倒是号称能畅游河伯水府的巫妪被几名虎贲抬起扔到河心,她挣扎了几下便沉下去了。
然后是她的几名弟子,再然后是勾结巫妪,在当地为非作歹,残害民众的三老……
水里顿时一片鬼哭狼嚎,而岸上的邺地僚吏、豪长、里父老,乃至于三千民众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他们的神情从惊骇到害怕,再到敬畏。
敬畏下这命令的人。
所有人目光集中在岸边背着手,似乎是在欣赏河景的赵氏世子身上,这一刻,他变得比能发滔天大水的河伯更令人畏惧!
“巫妪和她的女弟们是女子,恐怕不能把事情说清楚,动作磨蹭点也就算了,可三老前两日在我面前还能说会道,对征粮征民夫这些事叫苦不已,今天怎么也这么慢,去了快一刻还不回来……”
河边死一般的寂静随着赵无恤的再次出声被打破了,所有人都咽了一口口水,眼睁睁地看着赵无恤露出了无害的微笑:“我想再派几个僚吏或者豪长到河里去催他们,何如?”
岸上那些“河伯娶妻”的组织者都被这声”何如“吓得双腿一软,纷纷跪倒在地。昔日不可一世的头颅杵在泥地里、石头上稽首不已,有的人把头都叩破了,额头上的血流了一地,脸色象死灰一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哑然失笑:“怎么,河伯不是很好客么?水府不是好地方么?如今怎么没人愿意去了?嗯?”
“小人等知罪,知罪,还望世子饶命!”
事到如今,众人哪能不明白,赵无恤今日弄这一出正是为了治治他们的。
过去到这里来做吏的邯郸氏家臣也有对祭漳河颇有微词的,但他们势单力薄,最后要么被当地人驱逐,要么巫祝、三老同流合污。但赵无恤可是带着两万大军来的,要是他愿意,甚至能把本地毫丈、里父老的族人全部屠戮一空,将邺邑荡为平地。
赵无恤有些意犹未尽地看了看漳水,说道:“看样子河伯的确很好客,大概是要留客人宴飨,今日之事便就此作罢,让百姓们都散了,离开这儿回家去吧。”
在兵卒的驱赶疏散下,百姓们心有余悸地走了,而豪长、里父老们还在岸边乖乖跪着不敢起身。
维持了数百年的传统在今天被赵无恤彻底截断,河伯娶妻无果而终,却无人胆敢有异议,如今什么都不重要了,他们只求活命……
赵无恤的确还有话要对他们说,他教训道:”既然到了赵氏治下,这为河伯娶妻之事,劳民费财,残害无辜性命,而且河伯还不领情,从此之后,就休要再做了。若再有人不改,今日投河者,便是他的下场!”
将本地豪长们吓唬一顿后,今日之事算是圆满解决了,赵无恤提前剽窃了西门豹的作为,看样子效果还挺不错。
只是,想要彻底解决邺地的问题,还得有一个良吏来长期治理才行,赵无恤心中已经有了个好人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成抟,从五六年前便开始跟随赵无恤,而家中也世代为巫,直到他这一代被赵无恤带到了鲁国,从基层干起,一直做到一县士师,倒是个放在邺地种田的不错人选。成抟重律法,也通民政,赵无恤没记错的话,后世的西门豹也是被归到法家的。
这件事不急,只有拿下了邯郸乃至于整个太行以东,邺地才有一个安全发展的环境。
回到邑中后,还不等赵无恤召成抟来,却是满心疑问的项橐先过来发问。
“将军,何不如像你对吾等近臣说过的‘唯物’‘无神’一样,直接宣布河伯不存在,这样方能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啊!”
……
赵无恤瞥了项橐一眼:“你真的想知道?”
“然,仆臣只是觉得,将军平日里对吾等宣扬的理论,和实际上在百姓面前表现的差别很大,一面强调人道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办法,可却又重视天道。”
赵无恤让他坐下,饮了一口水后才说道:“非要问为什么的话……因为这世道,砸毁了一个神像,又会有千千万万个神祗被供奉起来。”
项橐愕然,细细一想却又深以为然。
别说是春秋之世了,就算放到两千五百年后,牛鬼蛇神是被砸碎了,新的神明却再度出现。等不朽伟人也如普通人一般衰老死去,曾经被踩在地上的魁魅魍魉再度钻了出来,从乡镇里的小庙到一度在京城呼风唤雨的圆轮教,哪里会少了这些人上蹿下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唯物者的国度尚且要无奈地在宪法里宣布:人人信仰自由,何况赵无恤这蒙昧尚未褪去的时代。
见项橐默然不语,赵无恤又笑着问他:“你可知,我为何要干预河伯之事,为何要将那巫妪、三老等人沉到河中。”
项橐崇拜地垂首:“因为将军心中有仁,不能容忍这些人残民。”
无恤道:“这是其一,天下神祗千千万万,祭祀方法也多种多样。比如同样是祭祀河水,在汉江一带,因为昭王南巡狩不返,卒于江上,所以汉阳诸姬一直以来都有个习俗,那就是在江边立昭王之祠。每逢五六月间,便以时鲜甘味,采兰杜等叶子包裹起来,沉入汉水中。至于贵族家中则以五色纱囊盛食,或用金器沉入水中,让蛟龙吃饱,让它们不要去伤害昭王的魂灵……”
“这种习俗也是在敬神祭祀,却是一般人可以接受的,若我到了江汉,只会跟着当地人一起去进行,以获得他们的认同。非但不会加以制止,甚至会立法将这种习俗当成节庆来过。”来到这时代赵无恤才惊觉,早在屈原之前,端午节习俗已经在江汉悄然流行了,只是暂时挂在倒霉的周昭王名下,再过几百年才会被楚文化归为己有。
“可若是把投入江中的食物换成人,换成童男童女呢?你能接受么?”
项橐摇了摇头:“当然不能!”
无恤笑道:“不错,这就是根本的原因,百姓心中的神明一时间无法消除,让他们在温饱之外,稍稍祭祀下以求心安,本无可厚非,当地官府甚至能在律法外,利用这些神祗维持统治,让人觉得抬头三尺有神明,不敢作奸犯科。”
“但切不能被恶人利用!祭神的目的是让人过得更好,若这是以杀人为代价去做的,岂不是本末倒置了么?这就是我平日里告知汝等的‘人本’和‘民本’,民惟邦本,本固邦宁。而不是‘神本’,事事决于巫祝和龟卜,只会坏了大事!祭神是为了更好的治人,等到不需要依靠鬼神也能治理好民众的时候,这些所谓的神,自然就可以撤销取缔了……”
跟着赵无恤耳渲目染,加上在鲁国孔子思想的熏陶,项橐满脑子都是先人事后鬼事,此刻他眼中有些向往地说道:“真期盼那一天早些到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的眼中则有一丝无奈,他对项橐说了第一点原因,可第二点,却悄悄带过了。
之所以打击邺地巫妪和三老等人,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他们未被纳入赵无恤的控制之下,甚至有鼓噪当地人借河伯之名反抗赵氏的可能性,是邺地的不稳地因素……
这是当权者决不能容忍的!
帝制时代,被朝廷收编的神祗会变成公开祭祀的正神,如天地、四渎、五岳,但那些未被纳入控制下的,则会成为淫祠。历朝历代的地方官一面会对合法的神们毕恭毕敬,一面会乐此不疲地捣毁当地淫祠……
曹操当年做济南相,就是靠干掉六百余所淫祠出名的,不过这不耽误他在收编青州黄巾后放宽对“中黄太一”的信仰,再后来对各地方士聚而不禁,规范、引导、利用他们为曹氏鼓吹代汉的合法性。
到了后世,除了国家承认的合法宗教外,还有许多见不得光的“邪教”……对太平道、白莲教等邪教喊打喊杀,又利用合法的宗教如全真、正一等控制民间思想,一直是历朝历代屡试不爽的法子。
赵无恤无奈地发现,轮到他时,也逃不脱这个套路,何况春秋正是民智未开,士风未盛的迷信蒙昧阶段。这才让南子在宋国大兴“天道”之名,行收编淫祀,控制宋人之实,并为统一九州亿兆斯民的思想和埋葬成周秩序作铺垫。
他能做的,也仅仅是恪守着“以人为本”的底线了。
于是无恤叹了口气,心中暗道:“然,真希望有那么一天,所有神祗,无论是伟光正化的领袖,还是虚构的鬼神,都能被人遗忘消灭!”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想法虽好,但叫赵无恤未曾想到的是,在漳水畔闹了这么一出后,他的名声顿时响彻河北。就在赵军准备开拔北上的时候,在漳水两岸开始流传一个新的传奇,到了百十年后,就成了这样的版本:
“当时风波忽起,两条铁脊龙夹舟而出,河伯乘白鼋出水,他长的鱼尾人身,须发银白色,双目与鳞片流恍若琉璃,精光四射……他见状勃然大怒,质问赵氏世子为何要将巫妪沉江?为何要夺了河伯之妻?他说着便招出鱼兵鳖将,要做法发水淹没邺地,一时间波涛汹涌,那叫一个天昏地暗!”
听者纷纷吸了一口凉气,连声问道:“后来呢?赵氏世子可护住了沿河百姓,可击败了河伯?”
讲述者在关键位置一停顿,随即笑道:“勿慌,世子乃玄鸟降生,天帝预言要灭范、中行,兴赵氏之人,自然不会退缩。说时迟那时快,他也不多言,拔出干将剑斩龙!干将,神剑也!上能斩天神,下能屠魍魉,小小河伯怎能阻挡?却见刹那间河水自动向两侧分开,云雾散尽,两条比金铁还硬的蛟龙从中间被斩断,龙血染河,虾兵蟹将尸体漂了满河,风波乃止,河伯法术被破,化作一条白鲤,潜水下去不敢再出。”
听众松了口气,纷纷鼓掌叫好。
“赵氏世子不仅有勇,也有仁,那河伯本是殷商之时,玄王契放生的一条小鲤,得了机缘才成为小神。世子念他不易,过去也曾镇守河中,阻止波涛,所以就绕了他一命。世子登岸,投璧於河,河伯不敢收,再三归之,世子便毁璧而去,自此以后,漳水再无泛滥之时……邺城百姓大喜,便捣毁了昔日的河伯庙,在当地为世子立祠,香火不绝……”
……
就在赵无恤解决了邺城的事情,旌旗北指,准备向邯郸进军时,在千里之外的宋国,也进行着一场类似的对话。
“夫子,敢问死为何物?”
孔丘衣着简朴,他跪坐在叶子即将落尽的大桑树下,淡淡地看了发问者一言,又望了望来旁听他演讲的人,这半月来,他们从数人到数十,再到数百上千!而神情也从轻蔑不以为然,变成了聚精会神,时不时还会有人发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假以时日,宋国这被带歪了的风气,或许能被自己纠正过来!
于是他收敛笑容,严肃地说道:“未知生,焉知死!”
这回答显然回避了问题,周围那些没什么文化的宋国农民、商贾顿时嘘声一片,纷纷散去了。但那些能识文断字,有些文化的宋国士人,却觉得此言极有道理。
发问的宋国士人不死心,再追问道:“敢问如何事鬼神!”
孔子再言:“未能事人,焉能事鬼?”
嘘声小了,转而代之的是一阵赞叹,围拢的人越来越多。
“请夫子解释一二!”
孔丘这才缓缓说道:“《书》言,天生烝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若真有天道,一定是以人为本,而不鬼神为本,何况这所谓鬼神,存在与否还是一个问题。”
唏嘘声连绵不绝,外围的人面面相觑,听不太懂,内圈的那些宋国士人却相互点头,佩服不已。
“好,不愧是鲁国闻人,夫子好一个不以鬼神为本!不过竟然否定鬼神,在我看来实在是有些荒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恰在这时,外面却有人边鼓掌边走了进来,众人定睛一看,却是位身穿白袍,脖子上戴着”阴阳鱼“的高级巫祝。
他傲然扫了一眼周围的宋人,有人便知趣地散开了,因为他身后还跟着一些披甲持戈的宋兵。
孔丘却也不惊慌,他止住了要拔剑的徒弟子路,抚着卷须问道:
“不知二三子来此何事?莫不是来索拿我的?”
那巫祝行了一礼道:“岂敢……只是夫子这半月来在商丘大加抨击天道、鬼神……”
“我没有抨击,只是在讲道理,纠正汝等道义上错的地方。”
巫祝只得换了说法道:“无论如何,夫子都是在蛊惑人心,这恐怕……”
孔丘目视弟子们,宋国士人们:“蛊惑人心的,是丘么?”
巫祝一噎,顿了半响道:“小人今日来只是带话的,夫子自说自话已经很久了,人言,偏听则暗,兼听则明。三日后,宋国的大巫,也是宋国的公女在毫社设下辩坛以迎夫子,到时候有万人旁观,公女希望和夫子好好辩一辩人鬼之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出门在外,今天只有一个大章了,凌晨还有一章,大家明早看吧,最后还是厚着脸皮求下各位的保底月票!
商丘毫社,屹立在睢水之畔,故又称“次睢之社”。过去六百年间,这是宋地最重要的社庙,也是殷商遗民心目中的神圣之所。
他们的生老病死,娶嫁、丰收、灾祸,都离不开这座社庙,而自从所谓的“天道”信仰开始在宋国流行后,这里俨然成为天道总舵一般的存在,大巫南子就常驻于此。
此处不仅祭祀着殷商和宋国历代祖先,还有各路奇奇怪怪的神明。玄王、后土、地主、司祸、人头鸟身的木神句芒、睢水河伯,都在这里受到供奉,黑色的屋顶,以蛤灰涂成白色的墙壁承载着宋地所有的神性。
不过现如今南子宣布:万神统一于天道,这些偶像都被撤到了后殿阴暗的小间里,毫社的内部被彻底重建。
这一日,孔丘带着几名亲信弟子进入毫社正门,穿过桑林所夹的道路后,首先看到的是一处巨大的圜丘。
孔子不祭自家以外的祖灵和鬼神,所以也像敬鬼神而远之一样,敬各地社庙而远之。他还是第一次来到毫社,远远看去,这广场圜丘高出地面数尺,全部由白色和黑色的石块镶嵌,表面磨光,变得圆润,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阴阳鱼图案。
黑白二仪既包容又分离,看似构造简单,却又似包含着宇宙间的大道,比起面目狰狞的神像,更给人一种神秘感,就连见广识多的孔门弟子们也不由受到些许震撼。
但孔子还算镇定,在他的一生里,已经无数次经历过类似的辩难了,与少正卯、与柳下季、与窦犨、与苌弘、与盗跖、与老子,多数时候都占优势,只是面对柳下跖的直来直往的强盗逻辑没起到作用。
虽然对外号称这次辩难是“万人旁观”,但实际上,多数人都围在毫社大门之外,能入内旁听的不过数百,无不是宋国显贵,都围在巨大的太极图案周围,翘首以待今日两位主角的到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时见孔子应诺而来,多数人都起身举袂行礼,孔子与他们见礼,径自在阴阳鱼的阳仪处落坐。
淡雅丝竹声间,偶有低声议论,此会由宋国执政,大司城乐子明主持,他如今算是孔子半个亲戚,但对孔门弟子却不冷不热,神情傲然,气氛显得有些压抑。
忽然间,环佩叮当作响,乐大司城顿时满脸谄媚的笑,众人回头,却见是公女南子在一众巫觋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南子还是那身打扮,脸上蒙着一层纱,据说自从她父亲宋景公不幸卒去后,南子就宣誓终身不嫁,要为宋国侍奉鬼神,只有神明和玄王才能见到她的容颜。
故在场众人自然没机会一睹芳容,只能看到她额头上有一点殷红,白皙的脖颈上挂着阴阳鱼坠饰,穿圣洁的白色巫袍,袍上点缀黑色的玄鸟图纹,手上戴着芳草织就的手环,散发出淡淡清香,也许还戴着许多能通灵的饰品,走起路来环佩叮当。
“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天下大道,莫不包含其中,夫子觉得如何?”
一出场,南子便以这样一段话作为开头,显得神秘而又让人敬畏,故而她虽是倾国倾城的尤物,但在场众人却不得不收起觊觎之心。
她偶尔也讲经,声音清泠,称得上娓娓动听。如此种种,也难怪商丘城里许多人都成了信徒,而宋国的男巫女觋纷纷带着自己供奉的神祗被她收编,丝毫没有反抗之力。
但孔丘却不为所动,他跪坐在地上,认真整理衣着后,随后正视南子,难得地以凝重神情示人,认真说道:“老子曾对我说过,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公女所作的这太极图寓意深刻,颇得老子深意,丘也极为佩服……”
“但唯有一样,贵教于鬼神与人事的关系,丘不敢苟同!”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南子也已落座,与孔丘恰似阴阳相对,看着站在场间风度翩翩的君子孔丘,她眼眸中流露出些许佩服神情。只是想着此人在鲁多次与自己的情郎作对,如今又跑到宋国来阻扰赵无恤交予的任务,不免还是有些遗憾。
她闻言微微摇头自失一笑,深吸一口气后长身而起,揖手为礼,看着座上孔子朗声道:“南子不才,敢请教!”
听着这几个字,毫社内骤然变得更加安静,那些做为背景音的丝竹声和议论声不知何时也悄然无踪而去。
外围,孔子的弟子公良孺悄悄地碰了碰子路,问道:“夫子能赢么?”
子路自信满满:“我只希望宋国公女不要输的太惨!”
……
“南子听说过一件事,从前秦穆公在陈宝祠祭祀,有一位神光天化日之下进进入祠堂,他长着人头鸟身,披白袍戴玄端。秦穆公见了,害怕地逃走。神说:‘别怕!上帝享用你的明德,让我赐给你十九年阳寿,使你的国家繁荣昌盛,子孙兴旺,永不丧失秦国。’穆公拜两拜,稽首行礼,然后问尊神名氏。那神回答说:‘我乃句芒。’这件事准确无误地记载在秦国史册上,如果以秦穆公所亲见为准,鬼神的存在难道还能怀疑么?”
结束了这一段长篇大论后,南子总结性地说道:”无论是史册还是乡野传说,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事到如今,夫子还要否认鬼神的存在么?“
孔丘笑着摇了摇头:“公女休要误会了,我今日来此,并非是要否定鬼神的存在于否。”
旁听的众人一片讶然之声,南子眼中也生出了疑惑,转而目视那些来告状说孔子在商丘宣扬鬼神不存在的巫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天来向孔子下战书的巫师跳了出来,指着孔子道:“仲尼休要自食其言,那一****当众说,先事人,后事鬼的!”
孔子大笑:“食言者肥,丘岂会乱说?我偶尔也会向祖灵祈祷,也曾在弟子们面前赞许过大禹对鬼神的恭敬,怎么会悍然否定其存在?敢问这位巫祝,丘岂有一言否认世间有鬼神!?”
那巫师哑然,孔丘近来以质疑天道教义的态度出现在商丘街头,让他们对其十分敌视,在南子耳旁告状时便添油加醋了一番。
南子狠狠地瞪了那几人一眼,宋国百废待兴,她创教也不过一年多,可用之人并不多,教中巫祝良莠不全,以至于今日闹了这大乌龙。她记住了这几人的名字,等事后再收拾他们。
但事到如今总得圆下去,于是她硬着头皮道:“原来夫子也不否认鬼神存在,这是明智的,既如此,不知你今日来此是要辩什么?”
孔子严肃地说道:“丘认为,宋国对待鬼神的态度有偏颇,非其鬼而祭之,谄也。务民之义,敬鬼神而远之,此可谓知矣。若对鬼神的祭祀太过谄媚,甚至如现在宋国这般,将周遭所有神明都纳入社庙祭祀,将天供奉得高高在上,鬼神在中,人事却摆到了最末,是不明智的表现……”
南子摇头:“不然,夫子错了。现在的情况是,自三代的圣王死后,天下便丧失了义,诸侯用暴力相互征伐。君臣上下不做不到仁爱忠诚,父子弟兄不相互做到慈爱孝悌,上位者不努力于听政治国,下位者不努力服役做事。各国都有寇乱之事,盗贼在大小道路上阻遏无辜的人,夺人车马、衣裘为自己谋利。由此种种,称之为天下大乱也不为过。这是什么缘故呢?南子窃以为,是因为众人对鬼神有无的分辨存在疑惑。假若天下之人能一起相信鬼神能够赏贤罚暴,在做恶事前保持敬畏,那么天下岂能混乱?”
“故宋国的执政大臣与在职者,若确实想求兴宋国之利,除宋国之害,那么对于鬼神的存在,就不得怀疑,并且要加以尊重表彰,这即是圣王之道,夫子可有异议?”
孔子当然有异议:“圣王之道在恢复人道的礼仪与道德,而非事鬼神……天道可敬,却不可谄。”
两人你来我往之下,于是乎,今天的辩难,不知不觉从鬼神存在与否偏离了,歪楼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场众人,包括孔子与南子不知道的是,这场在历史上本不该存在的辩难,揭开了延续数千年学术争端的序幕。
那个命题,叫做“天人之辩”!
……
“天志才是一切人间事务的基准……”
在今日的辩难进入中国古代哲学的核心”天人之辩“后,南子的言辞没了方才那么犀利,她发现自己遇到了一座不可撼动的大山。
南子虽然极为聪慧,而且这一两年来十分好学,将宋国巫祝的东西学了个七七八八,加上身份和容貌加成,颇能忽悠一些信徒。可孔子毕竟是天下闻人,从十五岁起就开始刻苦学习,多次不顾年龄、身份,以他人为师的人,涉及的领域上可经天纬地,下可安邦治民,虽然都是理论,但对付南子却足够了。
孔丘整理仪容,神情凝重,他尊敬辩难本身所代表的智慧磋磨,同时也对南子表现出来的见识有某种程度的嘉赏,就像,就像是对待一位比较聪慧的弟子一般。但当辩难进入正题,他便毫不容情开始展露自己在当世理论界傲然群侪的水准。
俨然如泰岱,一览群山之小!
围绕着辩难命题,无数前贤经典被孔子巧妙撷取组织,变成一张繁复又清晰的罗网。但听者却不需要琢磨太久便能明白其间真义,因为孔子的辞藻一点也不华丽,简单朴素恍如日常用语,孔门弟子们默默做着笔记,而在场的宋人也像是在听课的学生,听着听着不由颔首起来。
更令场间众人感到震惊无语的是,在今番辩难里,孔子竟能多次使用存在于殷商、宋国史籍的东西,箕子、微子对天对人的态度,都变成了他的武器,让南子无从反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南子的“天道”,颇似后来发源于宋国墨家的“天志”,她希望在人伦社会秩序之上,有一个非人层次的高级存有者“天”,将天神化,扮演主宰人间,并施予赏善罚恶功能的角色,天以他的意志来作为,天志于是成为人文世界最应追寻奉行的对象。
在孔子的心中,天是一种自然神的状态,虽然冥冥中自有天意,人要敬畏天命。但一切还是得由人自身来决断,所以孔子哲学的基础在于人,甚至是天,也要以民心为基准。至于天本身,可以高高在上,但不必太过于神化它。
本来这是周、殷两种文化间世界观的分歧,很难分出高低胜负。但在孔子的叙论下,南子渐渐显得吃力,她只是稍做反击,便被陷入那朴素言辞铺成的海洋。她那点可怜的知识只是一条小河,进入大海后便无影无踪。竟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将那道语网织的越来越密,而自己却是毫无还手之力。
“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天何言哉!”
最后,孔子用这句话,结束了自己的发言。
庭院之间鸦雀无声,孔门弟子们相视而笑,心道:“夫子胜了”。经历了在鲁国的失败后,夫子虽然受挫,却越挫越勇,他的言行和思想越发纯熟。
而宋国人则不知该如何言语,包括乐溷在内,都觉得后背有些微湿。这场辩难,从后期一边倒的局面上看,似乎是孔子赢了。
但南子却死不认输,她紧紧捏着拳头,依然咬着嘴唇,坚持道:“天尊贵至高、天无所不知,夫子所推崇的仁义,都自天出!”
……
当一方不服气,死咬自己的理论时,辩难便陷入僵局,最后,还是乐溷出来打圆场,宣布这场辩难不分胜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孔门弟子们依然像一群在将军率领下打了胜仗的士兵,昂首扬眉,跟着自家夫子往毫社外走去,今日他们获得了实质性的胜利。
孔子和他的弟子们住在司马耕的一处宅邸里,虽然挤了点,但日常生活还是能满足温饱的,比起他们在莒国时的窘境不可同日而语。
弟子们其乐融融地分享今日摘抄的笔记,整合到颜回那里,因为夫子述而不作,所以他们暗地里商量着,要将夫子的言行记录下来,往后做成一本书。
孔子则在榻上闭目养神,他毕竟是年近六旬的人了,今天的辩难强度很高,从早上持续到傍晚,他感到有些许劳累。
到了次日朝食后,却有宋宫里的有司寻上门来,说是国君有请!
“宋君要见我!?”
一时间,孔子和众弟子都有些惊讶,宋公请见,这还是孔丘来宋国后的第一次。
因为宋公纠只是个十来岁的娃娃,整日被养于宫室,实权都在司城乐氏、皇氏、公女南子手中。
最后,还是子路兴奋地一拍大腿道:“或许是昨日辩难之事被宋公听说了,于是决定让夫子做他的太傅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出门在外还要熬夜写,求月票啦!晚上还有一章。
听闻宋君有召,孔丘匆匆穿戴上合适的冠带,带着子路和颜回,跟着宫中有司出门。
子路欲驾车载孔子,却被那有司制止:“君上请夫子登这辆车,二子可以在后随行。”
那车是宴请宾客专门配备的安车,是礼遇的表现,孔丘自然不能推辞,他上车后帷幕被放下,外面的情形便看不清了。
等车停下后,他探头向外一看,才发觉已经进了宋国宫城,再往里,车就不能再走了,子路和颜回也得留在外面。
宋国宫室在前年的****理有了不少损坏,但如今已经翻修一新,放眼望去,但见高台美榭,雕梁画柱,极尽古韵之美,奢华而又不失雍容大气。
孔丘被引导进入的是一处较小的偏殿,他能理解,因为他如今是白身,作为私人召见,这是合乎礼法的,若宋君要在正殿召见他,孔丘反倒会掉头就走。
侧殿内部陈设斧纹屏风,两侧靠门窗的位置,铺设着双层莞席,莞席饰着黑白相间的丝织花边,前置无饰的几案,陈设彩玉、漆器,都是典型的宋国风格。
但那些无所不在的各色瓷器和纸卷也预示着,这是一个亲近赵氏,喜欢赵氏器物的国家。
孔丘刻意对此视而不见,有司请他在此等候片刻,宋君即刻就到,他便坐在榻上闭目,不觉回想起了自己的鲁宫内与鲁侯问对的情形。
复周礼,以正君臣,以笃父子,以睦兄弟,以和夫妇,以立田里,以贤勇知,这就是孔丘的理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丘早年也曾在列国间游走奔波,寻求实现这一理想的契机,但都郁郁不得志。当他终于被鲁侯宋看中,从中都宰升为小宗伯,再到大宗伯,甚至一度利用三桓与赵无恤的矛盾,称为”代相“,主持国事时,是他离实现理想最近的时候。
但越过了巅峰后是坠落,三桓在济水畔的一败涂地,导致鲁国政权被赵无恤所窃,鲁君成了傀儡,孔丘也不能容于鲁,只能出国继续游走。
事后回想起来,其实就算没有这件事,孔丘的理念恐怕也无法实现,他将理想全部寄托在鲁侯身上,但早在夹谷会盟前齐人进献美人宝马时,鲁侯就让孔丘失望过一次,他竟然微服跑去观看齐国倡优游戏,与美人相乐于宫中,忘却了政务。
有了这次教训后,孔丘寻找一个明君辅佐,得其任用,实现克己复礼的理想基本就破灭了。因为放眼诸侯,除了吴王阖闾外,稍微明智点的,也就楚王熊珍了。但吴楚都是蛮夷之地,孔子对去那两处心存犹豫,至于中原,齐侯杵臼已经让他失望过一次,这几年间因为赵氏,国土丢了一半的卫侯元竟然算是矮子里拔高个,算是”较为贤者“了。
既然世无贤君,而孔子自己又“三月无君,则惶惶如也”,他必须依附君权才能实现理想,那应该怎么办呢?
子路的话却让他的眼前豁然开朗。
既然找不到贤君,那就亲手教一个出来何如!?
经历鲁国的事情后,孔子参政的心思冷了许多,但他对自己做老师的本领还是很自持的。突闻年幼的宋君召见,心中不免就往那个方向想去了,宋公纠也到要入学的年纪了,或许正需要一位见闻博广的太傅。
他年近六旬,自认为算是知道点天命了。但他仍有时间,一年、两年、五年、十年,这足够孔丘好好教导宋君纠,让他成为一个知道仁义为何物的贤君,至少能将宋国现在在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操纵下,偏重天、鬼的情形扭转过来。
就在这时,他惊觉前方有轻微的脚步传来,有人正朝他走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丘前方十步则是遮断目光的絺帷,里面有榻,据说里面的人能看清外边,外边的人则只能见到一个人影。
有人出现在絺帷中,身形娇小,看不出是何人。
孔丘以为是宋君到了,正要北面稽首,口称:“鲁国外臣丘,见过宋君……”
里面的人却掩口笑道:“夫子切勿多礼。”
孔丘愕然,帷幕中是个清泠的女声,听上去熟悉无比,似乎昨日才闻,难道说……
她在帷中再拜,环佩玉声璆然,“宋君临时身体不适,不能来见,故而让南子来辞谢夫子,还望夫子见谅!”
……
于宫闱中见女子,非礼也,孔丘反应很快,朝帷幕中匆匆行了一礼后,便要挥袖而走!
但他却被门口四名宫女和寺人拦住了去路,他们面无表情,坐视事情发生,不用说肯定是南子的亲信。
却听身后那小女子的声音不依不饶地说道:“夫子休要怪罪,南子今日除了代国君辞谢夫子外,还有一事要告知夫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丘感觉自己的希望扑了个空,也许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南子在搞怪,她居然敢假传君命,而宫中有司、宫甲等还能配合着她胡来,真是牝鸡司晨啊!
但事到如今,他总不能大打出手离开这里吧?所以只能严肃地回头道:“不知是何事?”
南子倒是谦逊:“南子学识浅薄,昨日辩难不敌夫子,迫于局面却不能当众认输,还望夫子勿怪!”
她一顿后又补充道:“其实南子觉得,夫子对天道的认知才是正确的。”
孔丘不解地问道:“那公女为何要在宋国推崇天道、鬼志?”
“夫子不能确定鬼神的存在,所以才不语怪力乱神,但为何在做鲁国大宗伯时,祭祀时极其笃敬,好像神就在身前一样,还认为别人代祭等于没祭,亲自祭拜才显诚意?”
孔丘微微闭目,说道:“我虽认为民为神主,不恤民则神必去之,但祭祀也有传播道德和仁义的功用,故祭在,如神在。”
南子笑道:“所以事情是相通的,鬼神与否不重要,天道能不能罚暴赏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必须这么说,必须让民众相信。”
孔丘在惊讶南子从昨日表现的盲目偏执,到今天的事事都能看透外,遗憾地说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但公女却是刻意往错的地方走,实在是……”
“南子也是无奈,如今的宋国不稳,国君幼弱,外有劲敌郑国侵占边邑,内有****向氏割据东方,急需至高无上的天道来统一人心,安定民众,避免再度分裂,有了齐心协力的民众,才能在未来的大战里多出一份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南子乃宋国大巫,她想要保住自己的权势,让宋国为情郎赵无恤所用,就得不断推崇天道与鬼神的地位,建构宗教组织和理论体系,方能让自己变得至高无上。
“大战?”孔子恍然大悟:“公女的意思是,宋国将助赵氏?”
如今晋国已经彻底分裂,赵氏横扫河内河北,知伯则联结诸侯讨伐赵氏,周边各国都不可避免地卷了进去。宋国本是赵氏盟友,参战也是显而易见的,只是因为自身的内忧外患尚未解决,无法大发兵卒,仅在勉强提供人力和钱粮。
南子在帷幕中微笑:“不错,诸卿已经商量好了,宋国会先派两师之众去帮鲁国防御齐军入寇,再发两师北渡大河去助赵清君侧之恶臣。”
孔丘叹了口气:“宋国的执政不顾国情,强起兵卒,这是取亡之道。”
南子道:“按理说,赵氏的世子,鲁国的大将军也是夫子之婿,夫子难道就不期望宋国参战,好让赵氏获胜?”
说起这事孔子就来气,当年在司城乐氏和弟子子贡的恳求下,孔丘才答应让自家女儿做乐氏陪嫁的媵,毕竟他对赵无恤个人还是较为欣赏的。孰料此子却在叛臣的道路上越奔越远,不但要做鲁国的权臣,还要带着赵氏叛晋,实在是叫他失望和后悔。
孔丘黑着脸道:“背其君者曰叛,赵氏,晋之叛臣也!丘不与之为伍!”
……
望着帷幕外老者那生气的模样,南子心中好气又好笑,她把玩着腰间的环佩,说道:“夫子这是要大义灭亲么?还是觉得,赵氏必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子沉吟片刻后道:“老朽也虽然不擅长军阵之事,却也知道一点兵势。赵氏虽然席卷河内,但东有齐,西有晋,南有郑,甚至连成周王室也免不了要顺着晋国的意思,发檄文号召天下伐此叛臣。诸侯群起而攻,赵氏之兵虽然善战,但却抵不过天下汹汹。我观赵氏三线为战,或三年或五年,都逃不过一败。鲁宋与晋齐本无大仇,全因为赵氏才卷入此战,鲁国若与赵氏脱离干系,方能摆脱战乱,宋国却尚未深涉其中,何必自己陷进去?”
南子突然变得毅然决然:“原来夫子竟是这么想的,但宋国已经决定,要在战争里和赵氏站在一起。”
“若如此,宋国会付出极大的代价,公女作为宋国大巫,身系万民福祉,就不考虑这点么……”
南子冷冷笑道:“代价?有当年为了留在晋盟之内,被楚庄王围城三年,易子而食之,析骸而炊之的代价大么?”
孔丘为南子这突如其来的气概愣住了,他不太理解南子的心思。
南子嘿然:“世人都笑话说郑昭宋聋,但他们却忘记了,谁才是值得尊敬的,宋人比奸猾的郑人更懂得誓言。”
孔丘叹息:“我祖上虽是宋人,但离宋百年,的确已经不太懂宋人心思了,还望公女解惑。”
“那就请夫子牢牢记住,为何你的周礼之道在殷商后裔宋国绝对行不通,为何宋国再困难,也不会坐视朋友被围攻。”
南子没了先前的俏皮和调笑,她凛然正色道:“因为吾等是亡国之余的殷人,一如诗言,不竞不絿,不刚不柔,宋国人就是这执拗的性情,无论仇恨还是恩情,玄鸟的子嗣永不遗忘!”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求月票!
“数百年前,纪侯向周夷王进谗言,导致齐侯被周夷王活活烹杀。齐人哀之,谥为哀公。自哀公开始,传九世到齐襄公诸儿,齐襄公出兵灭纪国,为齐哀公报了九世之仇,世人称道。当世的风俗是家仇只论五世,但国仇却不受世代限制!”
南子尖刻地指出:“岂止是齐国与纪国有国仇,宋国的国仇要大得多!周本是臣服于殷商的小邦,却侥幸灭亡了大邑商,杀人十万,虐帝辛首级尸身。吾等为亡国之余,被迫臣服于周,作为周的宾客而非臣子存在,但心中却不敢忘怀牧野之战,忘记朝歌沦陷之耻。”
“宋国被周人的邦国郑、曹、陈、鲁等包围,但一直坚持殷商的器物、殷商的礼仪,殷商的风俗,虽二十世尤不肯改。现如今夫子同样是殷人之后,却堂而皇之地带着周礼来商丘鼓吹传播,是数典忘祖也,宋人会佩服你的学问,但却不会接纳你的学说,这也是硕大宋国,除了司马子牛外,无人拜入你门下的缘故……”
孔子对周朝制度的向往和周公的崇敬,显然基于政治理念,超越了个人恩怨和氏族立场。但面对南子的这番质问,却是无从辩驳。
他先前憧憬要做宋公太傅,将理念付诸于宋的天真想法,在南子指出的残酷现实面前破碎了,只能叹了口气道:“然,夏人殡于东阶,周人于西阶,殷人两柱间,我死后依然会殡于两柱间,我始终还是个殷人。”虽从周,却永远不能被殷人用之,孔子也是糊涂了,到头来竟是南子为他指出这点。
“没错,这就是宋人不会忘记的仇恨,同样不忘的,还有恩情!”
说到这里,南子的目光一下子变得柔和了许多。
“前年,当宋人面临乐大心政变夺权,四公子乱命弑君,郑国、卫国乘火打劫,向氏引吴国虎狼之兵入寇,当宋人彷徨无助,面临亡国亡社稷之危时,是赵氏,是赵氏君子救了宋国!”
南子眼中闪烁着异彩,仿佛看到在她将宋景公狠狠推下桐宫高台时,跃马入商丘的赵无恤。他是她生命里的太阳,而她则愿意做一轮月亮,纵然永远无法在天穹上同辉,却能时刻反射他的的光辉。
“时日俱丧,吾与汝皆亡!”这本是一句诅咒,可到了南子这里,却代表了她的决心,不管别人有没有,反正她是有为赵无恤霸业添火,事成则一荣俱荣,事败则一丝俱死的决心。
“是赵氏支持了宋国,保护宋人不受敌邦侵扰。商丘能够保住,宋国的社稷能够残存,我这区区弱女子不用被夫差掠夺到吴国蛮荒之地去任人****,都是依仗赵氏君子的德泽。为了报答他,我带着国君,带着商丘宋人,在微子启的祖灵,在天道和众神面前,立下了一个誓言:宋国欠赵氏一份恩情,一份永远也偿还不完的恩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故一旦赵氏有难,宋人绝不退缩!”南子现如今是坚定的主战派,她利用自己的权术和在国内的威望,压服了主张置身事外的皇氏,宋国的战争机器在秋收后全面开动。
一向不喜欢战争的孔丘垂目:“看来宋国的决心,丘是挽回不了了,公女推崇天道鬼神,居然是为了战争。”
虽然知道孔丘在帷幕外看不见自己,南子还是高高昂起了下巴:“不错,而且夫子在商丘反对天道、鬼神的言行,恐怕会让宋人动摇参战的决心,与宋国的国策不符……”
“公女想要我如何?”
“我要夫子离开宋国!”
言罢,不等孔丘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南子嘴角露出了一丝小女子私仇得报的得意浅笑。
“这不是恳求,是已经交由国君同意的决定,南子这次请夫子入宫说话,正是为了告知你这件事:宋君已决定,将夫子驱逐出境!”
……
他曾有心入齐为政,却被自己一直佩服的晏婴所嫌弃,说他“能言善辩却不能用法度来治国,繁琐地规定尊卑上下的礼仪制度,与太公的简略风俗相反,若打算用这一套来改造齐国,恐怕不是治民的好办法。”
于是孔子在齐国得不到齐侯任用,只能一事无成地回到鲁国。
在鲁国的事情自不必多说,他的理想建立在不靠谱的鲁君和脆弱的三桓之上,注定无法长久,被窃国大盗的强权冲刷得支离破碎,只能惶惶出走。
现如今,他在宋国再度折戟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丘在殿内呆了半个时辰,进去前他心情是昂扬向上的,天人之辩的胜利让他心中再度生出了一丝希望。
可出来时,孔子虽然还举止有礼,身上的气场却徒然收敛,那些亦步亦趋背后,仅仅是保留自己最后一分颜面而已。
入宫时脚步轻快,出宫时却感觉步履艰难,等他终于到了宫门处,却见弟子颜回和子路正担忧地看着自己。
“夫子,如何?宋君怎么说?”
孔子笑了笑,无奈地摇了摇头,他有些不知道要如何对两位弟子开口,说宋君与南子限他半月内离宋,他们又要开始流离失所的生活了?
实在是说不出口啊,颜回、子路,这些得意弟子们哪一个不是能做卿大夫宰臣,甚至一国司马的人才。却抛弃了前程,跟着自己在列国间彷徨游走,学而优则仕,可他们的大好年华,却耽误在路上了……
但屋漏偏遭连夜雨,就在这时,远处的街道上却来了两名脚步匆匆的弟子,是原宪和公良孺。他们到近处后气喘吁吁地说道:“夫子,就在方才,有一队宋兵径自去了吾等平日习礼的大桑树处,将树伐掉了!”
“啊!”
众弟子十分惊讶,但却在孔子的预料之中。
“宋国的官府这是在公然宣布,此邦不欢迎吾等修习周礼的儒者……”
诗有言:此邦之人,不我肯穀。言旋言归,复我邦族。
可就算他复归邦族,却依然受人嫌弃,比起主动离开鲁国,被祖籍所在的宋国驱逐同样让孔丘难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事到如今,他也分不清南子如此刁难他们师徒,究竟是出于她所宣称的公义,还是出于小女子心里的私仇了。
孔丘回过头去,看着那些南子曾在的偏殿,脸色晦暗不定地小声说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走就走,天下之大,我就不信,竟无处能容下夫子的一张案几!”
不过弟子们似乎已经习惯了在诸侯间奔波,号称就算孔子乘船出海,去九夷之地也要紧紧跟随的子路大咧咧地说道:“既然吾等不容于宋,那接下来应该去哪?”
去哪……这是个困难的问题。
在夏天时,孔子曾接到过一份来自晋国的邀请,中牟宰佛肸邀请他去做客。但那时候孔子与宋国官府的矛盾还没大到不相容的地步,而且子路也表示不愿他去,所以才作罢。
现如今,就算想去也去不了了,据说中牟已经投降赵氏,投佛肸等同投赵,这是孔丘不能接受的。
望着弟子们殷切的目光,孔丘终于下定了决心:“向西,吾等去子产的故乡,去郑国!”
……
九月九,宜登高。
这一天风和日丽,天高云淡,邯郸城南的一座小丘上,有十余个人正登高远望,中间一位青年将领头上携佩茱萸,腰间挂宝剑,左右众人或是披甲带剑的虎贲,或是衣着干练的军中僚吏。
正是赵无恤及其属吏们,丘陵下则是密密麻麻的营帐,两万大军已经兵临邯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中牟宰,你博学多闻,可知道这九月九有什么来历?”无恤登高眺望片刻后,回首问身旁那清瘦的中年士人。
佛肸被要求带着中牟兵随军,而且军权还被剥离,他自然清楚赵无恤对自己是有提防的,他过去再特立独行也没用,如今虎落平阳,只能唯赵氏之命是从。
“《易》中把六定为阴数,把九定为阳数,九月九日,日月并阳,两九相重,故曰重阳,也叫重九。这一天应当命家宰拿出八月丰收的粮食,登高岗飨天帝、祭祖……”
佛肸说完瞥了一眼赵无恤头上佩戴的茱萸,不过这重九日戴茱萸的习惯,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无恤颔首,重阳节的雏形在春秋已经出现,不过只存在于天子诸侯和卿大夫等权贵之家,到战国秦汉才会流传到民间去,至于插茱萸,算是他的首创。
赵无恤是这样解释的:“如今邯郸、柏人、新田、临淄不知有多少人在害怕我,诅咒我,茱萸乃避邪之物,佩之无妨。”
众人称是,不少心思机敏的僚吏纷纷效仿,于是众人登高后或插茱萸,或佩九月盛开的菊花。
无恤又道:“中牟宰说的不错,今日族中兄弟当汇聚到一起,登高处,献上祭品,以谢天帝、祖先恩德,只可惜啊……”
只可惜,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
赵无恤指着远处墙垣分明的邯郸城道:“只可惜赵氏有一个离家多年的小兄弟邯郸,入冬前,必要让他归顺伏拜!”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之前有错误,孟门关的道路是白陉,邯郸西面才是釜口陉,以后纠正过来。忙论文去了,第二章在晚上,求下月票和推荐票。
……
“整个寒氏县,就只有千余兵卒?”
邯郸城南数里的赵军大帐处,赵无恤看着手里俨如上计简牍的降表,又瞧了瞧伏拜在地的寒氏宰,皱眉问道。
“禀……禀世子,寒氏只是邯郸的卫城,原本就不大,只有人口两三千户,勉强能出一师之赋。家主……不,是逆臣赵稷南下时抽掉了寒氏司马及千余兵员随行,于牧野败于世子之手,兵卒或死或降,司马亦陷军中,如今寒氏几乎是座空城……”
寒氏宰有苦难言,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这么快就在佛肸的劝说下选择投降。
自打四五月间邯郸大败于牧野,邯郸稷死难后,整个邯郸地区便人心惶惶起来。中行寅虽然一度派兵入驻稳住了阵脚,但朝歌大败后,中行氏自身难保,那些中行兵便纷纷收缩邯郸和柏人去了。
寒氏本是邯郸西门户,但在丧胆之下,敌方竟然不守,可见接二连三的家主之丧对中行、邯郸两家造成了多大的打击,这也是赵无恤这月余来锐意北上,所向披靡的原因。
寒氏宰继续说道:“中行兵撤走后,西面的知氏也从釜口道派了一旅兵来,但仆臣想着,自己原本为邯郸之家臣,在往上则是赵氏之小臣,此外才是晋侯之陪臣,与知氏并无关系,故而闭门不纳,一直等到世子遣人来接受寒氏。”
“你做的不错,今后寒氏县还要仰仗你来镇守。寒氏那些南下后失去音讯的兵卒,其实多数都还活着,于牧野倒戈后转附于我军中,在朝歌之战中出力不小,你可将此消息回去告知寒氏父老,让他们安心,为赵氏守好城池,战后家中子弟自能归去。”
寒氏宰如此表忠心,赵无恤便赞誉了他几句,同时也不动声色地将寒氏剩下的兵卒调出来,换成一师赵军进驻,死死盯住知氏控制的釜口道,以保卫大军侧翼。而军中的那些寒氏籍降兵,就成了完美的人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寒氏宰大喜过望地离开后,赵无恤再度召开了军议。
“我先前最担心的事情,是知氏和中行氏派人据守寒氏,与邯郸互为犄角,等我军攻邯郸久顿不克时,引知氏与公室大军从侧翼攻来,结果却是多虑了!”
……
此言一出,帐内群臣都表情一松,看来敌人也很谨慎,他们选择了一个中规中矩的战略。
赵氏在河北地区是客军,越过淇水、洹水、漳水北攻,深入敌境三百余里,沿途许多地方不像后世河北那样开发完善,所以辎重压力还是较大的。这时候要是知氏与中行故意放赵军深入,最后再袭击粮道,等赵军困乏时在此以两倍的优势兵力决战,或许还有困兽犹斗的希望。
可现在,赵无恤发现,自己是高估了知氏的胆量和智慧。
阳虎道:“知氏控制了釜口道,以至于晋阳消息不能通山东,目前所知,是一个月前知氏联合中行余党,发兵万余从仇由袭击大原,晋阳大夫董子据守不出。从知氏只能谴一师之众来谋寒氏看,他们的大军一定是被晋阳、平阳拖住了!”
项橐也兴奋地说道:“不错,现如今知氏不能从西面抽身,中行黑肱又胆怯避战,连肘腋之间的卫城寒氏也不守,直接收缩兵力到邯郸,这种无胆鼠辈,岂能挡住世子的一击之力?”
赵无恤却摆了摆手,让他切勿骄躁:“话虽如此,但就中牟和寒氏二宰提供的情报看,邯郸城中仍然有三千邯郸兵,三千中行兵,加上青壮妇女,守城者要比攻城兵力多出不少,攻取殊为不易。”
围城已经数日了,因为集中精力打造攻城器械,所以并没有太多进展。赵无恤倒是带着公输班,将邯郸城绕了几圈,回来之后,公输班言简意赅地点评了这座城池的防御:“比朝歌要难打!”
对他的这一想法,赵无恤表示同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邯郸包络漳、滏,倚阻太行,战国时期赵国以此为都,从此这片土地便被称之为“赵”,后世称道说邯郸“拥据河山,控带雄胜,实为河北之心膂,而河南之肩脊!”
这句话是有道理的,邯郸的土壤相对河北四处可见的盐碱地算是相当肥沃的了,且有漳河流过其境,水源充足,适合发展农业生产,所以城内积蓄很多。加上处于太行山八陉之一的滏口陉东连南北午道的交汇点,北通燕、涿,南连郑、卫,东有东阳、齐国。农商皆富,正是邯郸氏成为晋国六卿之下最大势力的基础。
邯郸城便利的交通易于向周围的戎狄地区扩张,可这也为外来者攻打邯郸提供了方便。为了自保,邯郸便建立起了以高大的夯土城墙为依托的防御体系。
整个邯郸城还没有后世赵都的雄壮广阔,城比中牟要大,比朝歌却小,外郭高七八丈,内有东、西、北三座小城互为犄角,协防外敌。而三座小城之内还有不少从台大宫,在紧要之时,可充御敌之用。
登紫山看了看邯郸城内的部署后,就算在做到旬月破朝歌壮举的公输班看来,这也是一场艰难的城市攻防战。
但赵无恤却让公输班只管继续监督打造器械,其余事情则由他来想办法。
今天在大帐里,就在众人苦思破邯郸之策时,赵无恤便说道:“我恰有一计,可让邯郸人心动摇,让破城的困难降到最低……”
……
几个月前,邯郸稷以报父仇为名,带着五千邯郸兵誓师南下。
这五千人里多数是邯郸、寒氏、乾侯、戏阳的淳朴百姓,平日从不离开自己的田宅哪怕三十里。直到某一天,邯郸氏的征召来了。
庶民平日的任务便是”取彼狐狸,为公子裘“,到了战时便要服役,于是他们穿着破烂的鞋履和破烂的衣褐,在邯郸氏华美的金边玄鸟旗下出发,昆父、兄弟、乡党共同踏上征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众人离家时心情迫切,对于邯郸地区的人来说,战争是一场冒险,以往征伐戎狄倒没太多油水,至多抢几个狄女回来暖榻,让戎人做氓隶种地。但要是去抢掠卫国,就能赚到农稼无法获得的财富!
他们武器本来比较简陋杂乱,但在朝歌府库里得到了补充,得以更换的还有身上的装束。
那一日,朝歌城外尽是邯郸兵顶上黑色的墨旌和额头白色的抹巾。
他们听过歌谣,据说当年周武王也是带着这样一支军队,肆伐大商,在牧野获得决定性胜利的。
家主和司马告诉他们,哀兵必胜!
可直到他们真的在牧野遇到了敌人,才尝到了战争真正的滋味。
那不是战斗,而是一场屠杀,临时遇敌,家主和军吏都十分慌乱,只知道要他们列好阵形,拿起戈矛和弓箭,坚守阵地。但自己却仓皇而走,接着,骑士们袭来了,那些全身皮甲、看不到脸的赵氏突骑,冲锋时空气为之凝滞,镔铁的轰鸣充斥整个世界……
他们脆弱的阵线瞬间崩溃,弟弟眼看着哥哥被踩在马蹄下,父亲失去儿子,乡党的肚皮被环首刀划开,他还试图塞住自己的肠子……
最后,他们看见带领自己上战场的邯郸家主被一箭射倒,而同盟的朝歌范兵也想秋天的粟麦一般,在赵兵的有序收割下成片倒下。
对于赵军来说,牧野是场值得被写入史册的辉煌胜利,可对邯郸兵卒来说,却是一场莫名其妙的失败,他们胆敢反抗赵氏的脊梁被一下敲断了。
从此以后,苟活的邯郸兵卒成了赵军新附兵中最老实的一批人,等到打下朝歌、中牟后,相较于后者,他们水涨船高,有不少人已经俨然将自己当赵兵看待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反正邯郸本就是赵氏的小宗,我们其实都是赵氏的臣子……”其实直到被俘虏后,他们才知道了这个事实,平日里他们只认管自己收取赋税的人,哪知道邯郸头上还有多少层封建。
总之,过去几个月里,邯郸兵们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没有被太过苛待,虽然一些危险的任务会让他们去做,但若是表现得好,也有机会被提拔,赵氏赏罚分明,比起早先在邯郸军中要公平得多。
等进入邯郸地区后,这些降兵更是被赵氏世子亲口许下了一个承诺。
“凡在赵军中服役的邯郸、寒氏、戏阳、乾侯籍贯者,若有小功,战后无田宅者赐之,有田宅者倍之,有大功者,赏爵为吏!”
众人沸腾了,军功授田宅对他们也适用!这意味着,原本在这片地区地位低下的他们,很可能要一夜翻身了!
旧的贵族即将灭亡,新的小农地主阶层即将形成……
在鲁国,这一切都进行的很慢,因为卿大夫们尚未被全盘推翻,可在邯郸,赵无恤却有心将邯郸一系连根拔起!
如此一来,那三千余邯郸降兵们算是彻底忘了过去所属,开始向赵氏效忠了。
谁给我们土地,谁给我们粮食,就向谁效忠,对于底层的人而言,这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
不过这一切也是有代价的,首先,赵氏世子要邯郸兵们做一件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填沟壑?还是冒险登云梯攻城?亦或是冒充逃兵混进城里?他们心中忐忑,最后一项赵军也不是没做过,但城里的守卒太过胆小谨慎,从半月前开始,便一律不纳外来者。
最后居然都不是,世子只让他们集结到一块,是夜将近子时,四千余人在城外围坐,和陆续过来的当地父老一起……唱歌?
唱歌?众人愕然。
“敢问上吏,要吾等唱什么?”
赵无恤派来的军吏笑了笑:“世子说了,只要是邯郸当地人都知道的民歌,唱什么都行,但声音要大。”
邯郸降兵们面面相觑后,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他们便开始对着黑夜里阴影憧憧的邯郸城墙,唱起了一首邯郸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民歌……
“请成相,世之殃,战乱不休杀辜良。”
“邯郸无主,如瞽无相何伥伥……”
舂牍敲击,曲调悲怆,数千人一同高唱,声震四野。一时间,邯郸城外,四面皆是《成相》之歌!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求推荐票,求月票啊!
当赵军里的邯郸降兵再度到城下唱起悲怆的本地民歌时,邯郸氏的家宰来找荀胜。“大夫,赵兵又来了,该如何是好?”
荀胜是中行氏的同族,职为下大夫,中行寅南下河内时,留他守着邯郸城。本以为这是一个轻松的肥差,结果形势异变,时值中行寅战死朝歌的危难之际,邯郸成了柏人以南的一道防线。
能打的干将都被中行寅带去南边了,荀胜只能算守成之将,能力平平,他一大清早就盯着面前一盘麦饼、肉块和清酒发呆,这是他的朝食,但又一个无眠之夜让他浑身酸痛,看见食物只想作呕。“知伯还没回话?”
“没有。”邯郸氏的家宰涉宾苦着脸道,“柏人那边也没什么消息。”
“再派几辆传车!”
“没有用的,赵氏的轻骑可能已经切断了两地之间的道路,这些传车还没到达就……”
“派出去!”荀胜一拳砸在案几上,怒气冲天地吼道。事到如今,荀胜发现自己和悯难的族叔中行寅一样,被困死在一座孤城里了。
“邯郸恐怕是不能守住了。”涉宾满脸愁苦,邯郸的情况他最清楚不过了,虽然城高池深,却无险可守,顶多是个缩小版的朝歌,这也就罢了,主要是如今邯郸人已无心恋战……
邯郸与赵氏的战争,在邯郸稷死后已经结束了,报仇成了笑话,而民众们对邯郸氏的尊严及独立丝毫不感兴趣,他们只关心自家夫婿、子弟何时归来,除了邯郸城外,其他县邑已经不听涉宾和新家主号令了。
刚开始,荀胜和涉宾还能造谣说赵氏残暴,大战后将邯郸兵卒全部在牧野坑杀,说的有模有样,直让人咬牙切齿,与赵氏的仇恨又深了几分。
可等到赵军围城数重,让人在外唱邯郸本地歌谣时,这个谎言便不攻自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请成相,世之殃,战乱不休杀辜良。”
“邯郸无主,如瞽无相何伥伥……”
歌声响起时,荀胜最初还以为是赵军乘夜攻城,从卧榻上猛地惊醒后,却夜闻邯郸四面皆歌,涉宾也大惊道:“赵氏皆已得邯郸乎?为何邯郸人之多也!”
是夜,城内众人被歌声扰得人心惶惶,直不知道城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会有那么多的邯郸人齐声歌唱?
单是这样,荀胜和涉宾尚能控制住局面,毕竟他们除了三千邯郸兵外,尚有三千中行兵可用。
“必要的话,吾等手中的存粮足以支撑一年围城。”荀胜给涉宾,也是给自己打气道。
涉宾却给他泼了一头冷水。
“恐怕不会有什么围城,赵氏围城已经数日了,一直没发动总攻,据我观察,他们或许正在伐木采石,制造攻城器械,邯郸附近森林茂密,还有紫山可以提供石头。等那种旬月破朝歌的攻城利器制成,云梯搭好,赵兵捆扎爪钩一拥而上,邯郸的的城墙会在几十个个地点被同时突破。吾等也许可以退到内部的小城固守一时,但其他地方会在一个事成之内沦陷……这四面俱场邯郸悲怆厌战之歌,恐怕就是为了削弱守卒心志的。”
荀胜心凉了,的确,单凭他们这些人,想要对付城外的两万赵氏大军,以及维持城内的人心惶惶,却尤嫌弃不够,所以荀胜期盼援兵。
“倘若知伯打算对邯郸施以援手,救兵早就到了,可来的却只有半月前的一旅之众,根本就是杯水车薪!知伯关心的只有晋阳和平阳,只有在扫清赵韩在太行以西的军队后,他才会挥师东进。”涉宾阴郁地说道。
“中行氏不可能放弃邯郸的!”荀胜说,“因此只要我守住邯郸,就能钳制赵氏大军,使他们无力继续北上攻击柏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听闻中行氏自己也乱成一团,中行伯已死,中行世子愿意献西面的领地向知伯求助,故知伯合并了中行氏西面的领地,俨然以知、荀、中行三家之主自居。而中行只剩下了东阳地,其中已经派了三千兵来邯郸,剩下的人,用来镇压领地内戎狄连续不断的造反和齐国陈氏对东阳的觊觎犹嫌不够,除非中行氏下定决心在邯郸城下打一场决战,否则是一兵一卒也不可能再派来了。”
知与中行皆出于荀氏,荀胜与两家关系都很不错,可如今,却没有一边对他施以援手,他不由绝望地瘫坐在榻上,不知该如何是好。
此时已是天色微明,停了一夜的歌声再度于邯郸城外响起。
“请成相,世之殃,枯骨满城何凄凉。”
“邯郸已亡,负隅顽抗恐难当……”
今天刮起了大风,风声中歌声有点飘忽,却能传得更远,传遍整个邯郸南城。
荀胜厌烦地偏头看了看窗外,却见到了意想不到的一幕:
无数白色的鸟儿,在大风中轻盈地飞在天上,从城外席卷而入邯郸!
……
“写的什么,这信上又写的什么?”
邯郸城人口众多,共有两三万人之多,被安排着在各处设防,当满天“白鸟”飞入城中时,邯郸人先是大惊失色,以为是敌人的武器,逃得远远的。过了会见没事,随即有胆大的拾起那些”白鸟“,却发现是种轻盈如帛的材质配合竹片制作的东西,上面还写满了墨色的晋国篆字。
于是在旁人怂恿和好奇下,有能识文断字的邯郸士人就辨认开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上面写的是个名叫喜的邯郸兵卒,他说他家住城东槐里,他要拾到这的人告诉在邯郸的父老兄弟,他还活着……”
那士人目光炯炯,看着周围众人惊喜地说道:“他还说,一同南下的那些乡党也还活着,他们在为赵氏世子效力,世子仁慈,只要邯郸投降,就可以免除血光止之灾,不用像朝歌一样被霹雳碾为粉末!”
念完以后,这人举起信纸高声大喊:”谁认为城东槐里的喜!“
无人应答,但其余一些信件,却很幸运地能找到相识的人,惊喜和失望的声音在城内不断响起。
“我儿还活着!”
“妾的丈夫就在城外!”
“我父兄都建在,那吾等在城内到底是为什么死战?”
荀胜和涉宾造谣说邯郸降兵全被屠杀的事情,立刻被戳穿了……
城外的歌声越来越高,既哀伤、又凄婉,邯郸人听了军心骚动,皆泣泪而望城外。
邯郸本就多慷慨悲歌之士,城外有传唱,城内的兵卒、民众得知外面唱歌的就是自己的乡党、兄弟,很快也跟着节拍应和起来。于是乎,在生死交战的两军决战间隙,奇异的一幕出现了,这首格式类似,内容却每次不同的《成相》,城内外竟整整齐齐唱和起来。
邯郸人的心,就这样被一首歌,一片纸吹得动荡起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你写的信效果不错。”赵无恤回头,笑着对跟在身边的项橐如是说。
这次攻邯郸,依然是攻心为上,赵无恤当然不是简单地复制四面楚歌,他在刮风的天气里让公输班制作会飞的纸鸢传书信入城,飞得满街巷都是。如今配合着四面歌声,似乎有了不少效果,城内开始应和起来。
到了这个份上,城内的抵抗之心已经被消解大半了。
项橐嘿嘿一笑,略有些得意地摸了摸自己光滑的下巴,抵达邯郸后,赵无恤便交给他一个任务:帮邯郸籍的降兵写家书。
于是这几日间,他和笔吏们忙得不可开交,在一群邯郸降卒的包围下,他在案几上铺平了公输纸,握着细细的兔毫比,就示意他们可以开始了。
那些邯郸降卒结结巴巴了半天,就好像他想要说话的人就站在他对面一样。最后,在项橐的百般劝说下,他们才开始说起来。
“我叫喜,家住城东槐里……”
“小人黑夫,城北大井里人……”
期间项橐一边写一边抬头看他们,他们说什么他就写什么,尽量帮这些半字不识的邯郸人把条理理清楚。
除了写明籍贯和对家人报平安外,信中还掺杂了赵无恤的私货,他号召邯郸人投降,一旦投降,则战争便可以停止,城内人可以免受战乱之苦,而城外的人也能平安归家,不用骨肉相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写完后,项橐把信纸给降兵们,他们小心翼翼的捧在在手里,上下颠倒着看,好像一不小心这些篆字就会错位一样。随后众人竟然对他稽首千恩万谢,有的人哭着说这辈子,还从未有人为他们写下名。
那种感觉,邯郸降兵们感激不尽,而项橐也终生难忘!
“如此一来,我也算为攻克邯郸出了份力吧。”项橐如此想道。
大风中,悲歌越来越大,从思乡到厌战,从问候到道好,邯郸人在劳累中渴望休憩,在分离中渴望团聚,在战争中渴望和平。
“请成相,言治方,君有三法约以明。”
“君谨守之,上下皆平国乃昌!”
赵无恤也打着节拍哼了几句,心中也变得壮怀激烈起来,看来此城之破,不用等那批投石器造成了。
他大声对身后众军吏说道:“二三子,破邯郸的机遇到了,就在今日!”
也不知为何,虽然才到邯郸数日,赵无恤他却喜欢上了这里的慷慨悲歌,他喜欢这片广袤而草莽的平原。
他决意,要让邯郸,这座在后世几乎就是”赵国“代名词的城池,从今天起就要姓“赵”!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12点前还有一章,求月票,求推荐票!
“拔城!”
在无数赵兵的呐喊声中,笨重的攻城车以极快的速度被推进城门洞里。
此车顶上有厚实的木顶,内部用铁链悬挂着一根粗大的梁木,梁木前端有金属头,制成凶悍的公羊头形。攻城时,依靠攻城车中的士兵合力抓住攻城槌向后运动后猛烈撞向城门,依靠惯性和动能来破坏城门或者门后的门闩结构。
“轰隆隆!”
随后,攻城锤重重地撞到了邯郸城门上,发出了一阵让城内守卒心惊胆战的巨响和颤动。
配合着攻城车进攻的,还有高大的临车和冲车,它们是底下安有许多车轮,高达四层,与城墙差不多一样高的攻城塔。最下层是推动车前进的士兵,其它三层装载弓弩兵,他们利用自身的高度,从车中直接向城内射击,掩护攻城车,并伺机让甲士登上城墙。
除此之外,赵氏近两万大军轮番上阵,围住了邯郸东南角,弓弩斜指城墙,对城内进行火力压制,从朝歌城武库里取出的那些箭矢,就用在这里了。
“大雅有言:与尔临冲,以伐崇墉。攻城最讲究器械的利用,虽然投石车尚未校正好,但光凭眼前这些东西,也足以攻破人心不稳的邯郸了。“
作为赵军统帅,赵无恤则登巢车指挥战斗,居高临下地观察战斗过程。这种车上高悬望楼如鸟之巢,又名楼车。
这些木制器械,都是过去就有的东西,其中西周攻取崇伯虎时就用上过临冲,鄢陵之战里则用巢车来观察敌军动向,只要有图纸交给公输班,他便能带着工匠们做出来。在赵无恤眼中,小公输与尚在桃丘铁工坊的莫邪算是自己势力里钱学森一级别的”科学家“了。在这个时代,先进成熟的工艺就代表着军队的战斗力,按赵无恤所想,起码也要把赵军打造成战国时秦军的水平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今是九月中旬,赵军围困邯郸已经近十日,虽然周边原料充足,但一些机械如投石机尚未赶制出来。之所以选在这一日进攻,是因为城内刚刚爆发了一场内乱:随着赵无恤的宣传攻势,邯郸一部分人渐渐相信了他的承诺,打算乘夜开门献城,结果却被中行氏的守卒发现,那些邯郸城中的”义士“遭到了镇压,投降未果。
听闻城内有变乱,赵无恤怎能放过这机会,他当即集结全军,围困了东南角,准备发起全面进攻。如今他的攻心之术已经奏效,城内不再是赵氏的敌人,而是等待邯郸降兵们去”解放“的家人,至于中行氏的守卒们,却从守卫者成了邯郸人重归和平的绊脚石。
此时此刻,见攻城车和临车、冲车都已经接近城门城墙,赵无恤再度挥动令旗,让云梯部队跟进上去。
围攻邯郸这样的坚城,重点在于以优势兵力投入到某一片城墙上,造成几十上百处的同时告破,这样的话,城池就成了漏水的筛子,守军补东墙漏西墙,根本就没法守了。
在凡、共和朝歌,云梯只是初次露面小试牛刀,因为数量不够,没有显露出它的恐怖来,赵兵原本长于野战,短于攻城,可如今经过数次配合后,对器械的运用越发娴熟起来,各兵种间也能密切配合了。
数千人推着高达数丈的云梯搭到墙上,顺着倾斜的梯道冲上去,守卫邯郸的中行氏守卒们弓弩齐发,矢石俱下。远处观战的赵无恤只见这数千兵卒如蚂蚁似的的攀附在云梯上,勉力向上,不时有人中了敌人的矢石、滚水,惨叫着从空中掉下,偶有勇悍的人冲上了城头,踩稳了一处登城点后,身后的赵兵们这才鱼贯而入。
对于这些难以避免的伤亡,赵无恤不是特别心疼,因为那些人很大一部分,是在凡共之战中投降的白狄人。驱使附从军为前驱,从现在到后世都是屡试不爽的办法。
“戎狄无厌,这些人军纪最差,最好全死光了!”
无恤身边的项橐见两名狄人降将翟封荼、析成鲋都不在,便小声地如此嘀咕道。
“死光了可不好。”无恤眯着眼道:“等攻克邯郸后,攻略柏人、东阳还要赖他们出力,那一带的戎狄部落可不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狡兔死了,走狗再牢牢拴起来不迟……
一边说,赵无恤一边让人加紧擂鼓,以壮士气。狄人虽然喜欢反复,但作战还是很勇猛的,析成鲋带着白狄兵登城后守在垛口,接应底下的赵兵沿着云梯上来,赖狄人之勇,赵兵在城头站稳了脚跟。
与此同时,临近城门的赵兵突然齐齐举起兵器跺脚大呼,人太多,叫声太杂,分辨不出都在叫喊些,但声振天地,震耳欲聋。
项橐仔细一看,大喜道:“将军,是城门破了!”
……
城门既破,而城墙又失守,邯郸城便成了一个被去壳的乌龟,只剩下一堆软肉任人宰割。穆夏、田贲带人向内厮杀,中行氏留在这里的兵卒本就不多,而邯郸人则早没了抵抗的心思,所以外城很快就被赵兵控制住了。
但残敌尚未扫清,邯郸城内尚有东、西、北三座城墙高大的小城,此战里赵无恤点名要擒获的首脑:邯郸夫人中行姬,新家主邯郸信,中行氏派来留守邯郸的大夫荀胜,以及邯郸氏的家宰涉宾,他们见外城失守,便各自带着数百人,退守三座小城,依然在负隅顽抗。
赵无恤让伤员撤到城外大营休整,把白狄兵在内的数千人留在城外,他自带万人入城,也不急着围攻那三座小城,而是先让邯郸降卒去将城中威信较高的父老寻来,让他们帮忙安抚城中百姓。
“罪在邯郸氏一家,与城中黎庶无关!”他如此郑重承诺,应验了信中宣称的破城后不加报复,同时不许士卒们骚扰劫掠。
如此一来,邯郸人最后的抵抗欲望也没有了,从几日前就开始划水,消极对待守城的他们被解散,各回各家,遵守宵禁的命令,闭门不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至于邯郸家主的生死……
在连续死了邯郸午、邯郸稷两位家主后,他们已经麻木了,在战争里,众人已经为邯郸氏付出了那么多,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子弟南下,若非赵氏仁慈不杀,差点成了河边枯骨。
于是,在孤立无援,各自为战的情况下,是夜,涉宾退守的西小城告破,他本人却不知所踪,或是钻到了某条地道或密室中,赵无恤让人四处搜索,务必要擒获这个怂恿邯郸叛赵的首恶之人。
第二日,荀胜拼死一搏,他从据守的北小城突围,打算带着数百中行兵卒出城北去,结果却被故意放他出来的赵无恤让人把包围圈一合拢,包了个饺子,中行兵多半丧命,荀胜本人也当场战死。
最后,就只剩下东小城一处了。
邯郸氏之前对内部进行过数次清洗,将上层的亲赵势力扫荡一空,如今跟随在邯郸新家主身边的人,要么是邯郸死忠,要么是赵氏死敌,所以最为顽强,直到第四日才失守。
中行寅之妹,邯郸午的夫人中行姬在城楼上自缢身亡,而那位赵无恤只知其名,不知其样貌的邯郸少主信,却和涉宾一样,搜遍四处都没有发现。
“除恶必尽,汝等怎能让他跑了呢!?”阳虎恶狠狠地将破城后没第一时间去索拿邯郸信的兵卒们训斥了一通,涉宾还没找到,如今又失了邯郸少主,平白为这场赵军损失较轻的大胜蒙上了一层阴影。
所幸,最后是虚惊一场,半个时辰后,在几名邯郸降吏的指认下,混在人群里的邯郸少主被擒获了,他当即被兴奋的田贲押到了赵无恤面前……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求推荐票!最近在忙论文,明天还是晚上才有
邯郸氏毕竟是大夫之家,作为晋国第七强族,也有五鼎四簋的权势,所以他们在邯郸的一百年时间里,大肆建造宫室亭台,华丽程度更胜过泗上的一些小诸侯。
赵无恤进驻邯郸宫室后,首先将邯郸氏那镶嵌金爪的玄鸟旗撤下,换上赵氏的原版旗帜。随后将里面的竖人隶妾全赶了出去,以亲信们替换进来,昔日邯郸氏议事的大殿主榻,如今却成了他的坐席。
中行寅仓促扶持的邯郸少主名为邯郸信,此刻正被田贲等人押在殿内,眼巴巴地看着他还没坐热乎的席位被别人占据。
田贲乐呵呵地指着邯郸信道:“主君,此子化妆成一个小竖人,妄想能逃过索拿,幸好我眼尖,瞧出了他的不同一般……”
无恤目光看去,正如田贲所言,邯郸信的确是一身竖人装扮,但这改装却做得极其马虎:簪着金玉的发髻上套着一顶灰色的小帽,皂色的葛布服内,逢着金丝边的蝉衣尚未脱下,就连那双尖足履,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小厮穿得起的东西。
邯郸信被盯得垂下了头,他大概十六七岁,也算生得眉清目秀,不过因为易装潜逃未遂,额角的头发都被汗粘住了,嘴唇似乎也有一些颤颤发抖,还有点少年的胆怯和腼腆。
他本来是个无人待见的邯郸庶子,却因为父兄连续身死,被中行寅捧上了家主之位。以这个年纪少年的心性,应该会有些忐忑不安吧。
赵无恤一挥手,喝止了田贲对那少年的推攮:“不可无礼,赐座。”
亲信们拎着蒲席上来,让那邯郸信坐在中间,让人吃惊的是,少年却没有道谢,而是径直坐了下去,仿佛这是理所应当的。
赵无恤感到了一丝有趣:“你可是叫赵信?今日见了赵氏大宗世子,可有什么想说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邯郸信喉结动了动,最后竟抬起头来,声音微小地说道:“我……我叫邯郸信,不是赵信,再有,世子你把我的位子占了……”
殿内的众人大怒,田贲差点亮了刀子,而项橐则为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少年捏了把汗,暗想你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啊!
赵无恤却也不气,反而笑道:“类似的话,我许多年前在新田听你兄长说过……你跟他真像啊。”
“我兄长他……”邯郸信眼睛突然涌出了泪,拳头捏得咯咯作响,他当然知道,眼前的人,就是自己仇人。
无恤缓缓说道:“他当着我的面,说他叫邯郸稷,不叫赵稷,本以为那次的教训能让他悔改,却是我想多了。前不久,我从邯郸的降吏处听说,他还在这处殿堂里宣布,邯郸要彻底脱离赵氏,两家恩断义绝,自此之后,再无大宗小宗,只有仇雎……是这样的么?”
邯郸信垂下了眼睛,又抬了起来,虽然腿在颤抖,却依然点头道:“不错,兄长是如此说的,他也是如此教我的,因为赵氏杀了父亲,还压迫邯郸……”
“杀赵午大夫的是中行和范氏!”赵无恤再度大声强调道。
“其实若只以个人角度来说,赵稷并没有错,我甚至还会敬他有几分胆量。”
他又指着少年道:“当然,你也一样胆大,妄为……若非生在这卿大夫之家也朝不保夕的季世,或许还能成为邯郸的一位英主。”
邯郸信有些呆怔,却不料赵无恤的声音徒然冷了下来:“可惜,赵稷那蚍蜉撼大树举动,导致无数邯郸人死在了牧野,包括他自己,头颅被斩下,尸体喂了乌鸦!汝等以为邯郸能与赵氏平等对话,却是大错特错了!而我这次来,就是要告诉你,汝等要为这错误付出怎样的代价!”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邯郸城内约有户八千,口数四万,破城时虽有损耗,但不超过三千人,邯郸城能全须全尾地保存元气,全赖将军之力也!”
邯郸城破后第五日,攻城时的伤亡数据,和赵军接受的人口、府库基本都统计出来了,被僚吏呈到赵无恤面前。
“取得此城之所以如此顺利,还是攻心之术有了奇效,也怪邯郸氏连续丧主,吏民离心,只要承诺不滥加杀戮,比起驻扎在城内的中行氏,邯郸人或许还更愿意受赵氏统治。”
无恤仔细翻阅了一番后,便要开始思索下一步的战略了。
他的中线战略获得了巨大成功,中牟、邺、邯郸都拿下得比较轻松,邯郸氏的领地被全取,通往柏人的道路便打通了。
可如今已经是九月下旬,即将入冬,在冬日里作战,损耗是很大的,这是兵家要尽量避免的事情,尤其是这样一场注定要打上一两年甚至几年的残酷大战里,更要注意保存实力。
何况太行以西,已经好久没消息传来了,而东边的鲁国,也饱齐人进攻之扰,南面的郑国,也不知子贡是否已经到那里了。无恤越是往北深入,就越是焦心这几处,内线作战的胜利若没有外线的配合,是很难取得战争全胜的……
不过在操心这此之前,还有件遗留的事情等待他做决定。
项橐小心地凑过来道:“将军,邯郸家主信应当如何处置?”
无恤瞧了心善的小项橐一眼,却反问道:“你觉得应该如何处置?”
项橐想了想:“莫不如怀柔释之,送他去温县拘禁起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笑道:“这是为自己养敌啊。邯郸下层的士、民无心作战,城破后降者无数,多数已经接纳了赵氏的统治,所以我宽容待之。可这邯郸氏上层的大夫、家臣却多有顽抗者,他们多数已经被消灭了,可还有部分尚在顽抗,如至今还没搜索到的家宰涉宾等。这群人已经与赵氏结仇太深,他们或许正谋划着让邯郸复起呢……”
他指着天空下的邯郸城道:“这片土地毕竟被邯郸统治了百余年,虽然在我的武力下降服,可只要邯郸氏还存在一天,这座城池便轻易不能抹去他们留下的印记……”
“那将军的意思是……”
赵无恤淡淡地说道:“赵氏自有家法,叛族投敌者,杀无赦,小宗叛大宗者,族之!”
族之!一向对降者慈善的主君,竟然要族灭邯郸氏!
项橐有些心寒,当日赵无恤接见邯郸信他也在场,那位少年虽然害怕,却还是不卑不亢。
他讷讷地说道:“那所谓的邯郸少主,他是被中行氏临时扶持的,在邯郸并无人望,也并非恶人,有些无辜啊……”
“在角逐权势的游戏里,没有无辜者。”
赵无恤站起身来道:“我已经向邯郸人展示了我的宽容。”
“但这不足以让他们畏惧,让赵氏其他小宗、宰吏畏惧。”
他一定程度上,也将聪慧的项橐当成了自己的学生,此刻便教训他道:“为政者,本王霸道相杂也,所以现在,我还要向世人展露赵氏家法的无情,对待叛徒,我就像即将到来的冬天一样残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知不觉,项橐发现自己已经屈膝在地,他的身体因为畏惧而微微发抖,不敢抬头看赵无恤。
“主君,越来越像一位主君了……”
“这对于汝等家臣僚吏来说,对赵氏万千兵卒黎民而言,或许是件好事。”
赵无恤低头看了看项橐,又望了望窗外,他将邯郸囚禁的地方是一个狭窄的小院子,从这里也能看到,那里处于内墙的阴影中,邯郸信或许正在床榻上翻来覆去,双目含泪,无法入眠呢,真是个可怜的落魄少主。
他眼角露出了一丝无奈,但随即却又变得释然起来。
在权力的游戏里,总得付出一些东西不是么?濯清涟而不妖?那就别卷入政治和战争里,这里没有童话,更不相信眼泪,只有成王败寇!
“大宗者,尊之统也。小宗者,族之末也,大宗之于小宗,正如父亲和儿子的关系……可如今,邯郸不单想分家,还想握着匕首和外人弑父。”
无恤回到案几旁,他抚着代表赵氏家主权力的玉印,在一份早就起草好的命令上重重按下,“中行氏不是栽赃赵氏毒杀了邯郸午,引发了这场战争么?”
他笑道:“好啊,那现在,我便再公然毒杀一位邯郸家主,族灭所有邯郸氏成员给世人瞧瞧!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很忙,只有一章了。
邯郸氏的家宰涉宾被找到时,已是邯郸城破的第七天了。
他是在那座内城中一处隐秘的地窖里被抓住的,被赵兵按倒时身上臭气熏天,面容被蓬松的胡须所覆盖,未梳洗的头发纠结垂肩,身上衣物十分肮脏,面孔则苍白枯槁,整个人饿得两眼发红——因为饥饿驱使,他冒险出来寻找食物,却被逮了个正着。
赵兵们丝毫不客气,提着水桶用冷水浇了涉宾一身,又扔给他一件粗葛衣后,便将他带了出去。迎面秋风疾,吹得他遍体生凉,涉宾猜测,这是要去见此城的征服者赵无恤,若是要直接杀了他,何必这么费事,直接一剑斩了就行。
“能否告诉我,邯郸家主何在?可还平安?”涉宾四顾发问,他太久没说话,嗓子有些嘶哑。
回答他的却是赵氏兵卒们的一片沉默,还有身后重重的推攮,一路上只能听到沙沙作响的脚步声,以及他手腕上的铁铐叮当。
直到密集的钟声响彻邯郸时,逮到涉宾的那位赵氏军吏回头对他说了第一句话。
“你出来的正是时候。”
他被带去的地方是邯郸东市,途中要经过大半个邯郸城郭。
邯郸城已经从战乱中安定下来了,街巷上的路障被挪开,持戈矛的赵兵成队成列地在四处巡逻。白天时门禁已经取消,时常看见有男女老幼聚於外郭各里闾的社树下,扣盆拊瓶,歌舞祭拜,这是在为战死者祈福。
在涉宾路过时,那些人眼中有些兔死狐悲之状,对赵兵却没有太多愤怒。赵无恤应验了他的承诺,没有残害城中百姓,不仅约束士卒劫掠,还将邯郸籍贯的降兵放回去和家人团聚,同时宣扬赵氏之仁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邯郸人可不会因为他表现出来的“仁德”而对赵氏有轻视之心,因为在显示宽容的同时,无恤也向他们展示了自己的残酷……
这一日天空灰暗,深秋的寒气逼人,绵长而持续的雨从午后便开始下个不停。尽管如此,邯郸城的父老和豪长、里父老都被邀请到此处,挤满了东市的入口。
涉宾被驱赶着从他们围成的圈里穿行而过,发现这些人看他的目光里带着恐惧和一丝同情。
等走进赵兵罗列的圈中时,涉宾总算见到了他的少主邯郸信。
那位邯郸氏最后一任家主就这样静静地躺在蒲席上,冰冷躯体看不到一丝生气,十五六岁的少年死得如此沉静,如此平和,想必遇害时还在睡梦之中。
“家主,仆臣来迟一步啊……”涉宾跪倒在地,再抬头时,他还看到了更多,更多尸体……
东市里多出了一座刑台,还有无数木架,冰雨和落叶在周围纷飞。涉宾认得,那些人都是邯郸氏的男性成员,成年者都被吊上了木架,长长的绳索牵动十多具尸体随风摆动,雨水流淌在他们面孔上。
“若其有罪,绞缢以戮!”赵鞅在共之战时坦言自己若败,将遭受的惩罚,如今却落到了邯郸氏的众人身上。
刹那间,涉宾体会到了什么是死亡和破灭,同时也明白了赵无恤的打算。
邯郸城里的父老、豪长都是来观望这场黑暗的死亡之舞的,胜者打算在今日展示自己的威势和残暴,让所有人失去反抗的勇气。
而这场残酷的刑罚,只剩他一人没有被正法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赵无恤是披挂着甲胄来的,青铜被雨水冲刷后显得更加沉重,胄的边缘遮蔽了他死盯着尸体的眼睛。
他早在召集邯郸显贵东市时便宣布了:“赵氏自有家法,叛族投敌者,杀无赦,小宗叛大宗者,族之!从者可免,但首犯却不容放过。”
最初众人并未当真,因为赵无恤破城后手段实在是温和得不可思议,民众受的滋扰比中行氏驻扎时还少。
但很快,邯郸信的尸体被抬了上来,打破了众人的妄想。
无恤指着邯郸信的尸身道:“作为邯郸氏的末代家主,我给了他一个体面的死法。”
随后,一个又一个被捕获的邯郸氏成员被抓了过来,他们中的亲赵者在邯郸氏的历次内部清洗中都被杀尽了,只剩下些得了二卿好处,一心想要与赵氏为敌,怂恿邯郸午、邯郸稷父子叛赵的昆父兄弟。
于是这些人也尝到了恶果,他们被赵氏兵卒一个接一个在脖子上套上绳圈,然后吊死在木架上。
邯郸繁衍百年,几代人也生出了无数子孙,今日一共有十七名十五岁以上的男性被处死,邯郸这课大树上的枝干和花叶被一扫而空,深深埋在地下的部分也会被连根拔起。
接下来,就轮到那些对邯郸死忠的家臣了。
“邯郸家宰涉宾,带到了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又将十多人送上绞架后,无恤四顾而问,恰在此时,涉宾被带了过来。
这位邯郸家宰戴着镣铐,扑在地上哭了几声,这才咬着牙起身,大骂道:“玄鸟的子嗣不止是汝赵氏,邯郸也是!第一代第二代邯郸君赵穿、赵旃为赵氏浴血而战,为赵盾弑晋灵公,邲之战里帮大宗逃生。若无邯郸,赵氏早亡矣!赵与邯郸,本是血肉难分的亲人,汝父子却敢接二连三地弑亲!昊天不会放过汝等的!”
赵无恤在风雨中张开双臂:“昊天站在我这边。”
邯郸曾是赵氏的羽翼,可现如今,却像是一支朝外人拐的胳膊,他们是赵氏的小宗,却依旧背叛赵氏。与其等他们连累整个躯体烂掉,不如早早斩除。
“亲亲的旧俗不能拯救邯郸,更救不了你,二三子,将这个怂恿邯郸叛赵的罪大恶极之臣带过来!施以斩刑!“
涉宾依然在大骂,依然在挣扎不休,却依然被五花大绑,按到刑台上,他要在这里面对死亡。
行刑者是赵无恤的黑衣侍卫,宋国人漆万,他手持长柄铁钺,举起后猛地一挥,沉重而精确,一击致命。他利落地砍下涉宾的首级,鲜血溅洒在地上,殷红一片。周围众人响起一片惊呼,胆小的紧紧闭上了眼睛,可血腥味依然不住地往鼻腔里钻。
昔日在城内不可一世的家宰大人,就这样尸首异处了……
处置了最后一人后,东市已经饱饮三四十人性命,赵无恤虽然已经久经沙场,但还是对这种杀灭全族的施刑感到有些作呕。
他在雨中扫视了一动也不敢动的众人一眼,冷冷宣布道:”邯郸氏已亡,从今天起,邯郸重归赵氏大宗所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说完,赵无恤一转身离开了这片刑场,回到邯郸氏空空荡荡,失去了老主人的宫室厅堂里。
他找来了那一日带着邯郸降卒们高唱邯郸本地歌谣,以乱守卒军心的乐官。
“我记得你,三月时,你在我大婚时吹奏吉曲。”看见那乐官时,无恤便指着他如是说。
……
“想不到时隔半年,世子还记得小人……”乐官受宠若惊,连忙拱手。
“当时范、中行遣刺客刺杀于我,全赖卫士阻挡才没有遇险,当时你与众乐官也操起沉重的乐器助黑衣侍卫御敌,笙上都染了血,我岂能记不得?”
勉励了乐官几句后,赵无恤便进入了正题。
“我找你来,你想要你编一首歌。”
乐官诚惶诚恐地说道:“世子不但娴熟于诗三百,还多次吟诵出了脍炙人口的新诗,小人岂敢在世子面前卖弄……”
“要你做你便做!鸡司夜,狸捕鼠,人人各司其职,我现在要统御三军,哪有闲情去吟诗诵月?采风和作曲是汝等乐官的本职,就以邯郸不服赵氏,妄图反抗,最后却被我族灭的事情编一首新歌,再让邯郸降卒在城内外传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唯……小人这就去做。”乐官连忙应下了差事,告辞后回到居所苦思冥想,最后又召集同僚们写词编调,凑成了一首水平一般,却也算朗朗上口的新歌谣。
于是等到秋冬之交,今年最后一阵雨水稀稀疏疏时,在邯郸城内,开始传唱起这样一首歌:
“赵与邯郸,玄鸟之嗣。大小无别,未见不同。汝以何德?欲我臣躬!且战且伐,必分高下!”
这得意洋洋的曲调是以邯郸氏视角唱的,人们能从中感受到,邯郸的不可一世和熊熊野心。但很快,高亢而停止,成相一敲,歌声转而变得哀叹惋惜。
“邯郸曾言,邯郸曾闻,然是夜风雨,厅堂无人,是夜风雨,无觅孤魂……”
刹那间,听者的心都凉了,凉到冰冷和害怕。
邯郸人记住了这首歌,而赵氏的小宗、城宰们,则牢牢记住了歌中所唱,邯郸氏蚍蜉撼大树,最终将全族人性命赔进去的教训……
……
九月下旬,全取邯郸氏领地之后,挡在赵无恤面前的,就只剩下中行氏的老巢,柏人和东阳地区了。
不过鏖战小半年后,赵军已经师老兵疲,需要在邯郸好好休整一下。针对是否要抢在雪落之前,继续向北派兵打一波,赵无恤手下的“总参谋部”产生了分歧。有的人主张持重,有的人则希望速速进兵,争取在今年前结束中线的战事,然后对于是西进还是东归,亦有分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正当此时,西面却传来了不好的消息。
赵无恤看着紧急传来的情报,一时失神。
“堂兄,如何了?”带着辎重粮草北来的赵广德关心地问道,他很少见赵无恤如此作态。
无恤默默合上卷册,“韩氏打了一场败仗,偏师被歼,如今主力退保平阳。”
只是偏师啊,赵广德闻言松了口气,笑道:“主力未失就好,平阳可不是好打的,韩氏应该还能撑住,堂兄不是说过么,只要董子守住晋阳,韩氏守住太行,再确保长子县不失,便能拖住西线的敌军……”
“不单如此啊……”赵无恤长叹了一口气,转而对侍卫漆万道:“下去让竖人为吾等准备两套丧服,一件齐衰等级的,一件大功等级的……”
齐衰者,是次于“斩衰”级别的丧服。用粗麻布制做,断处缉边,是夫为妻,男子为庶母、为伯叔父母、为兄弟及在室姊妹守孝时穿的……
而大功又要低一级,大概是为自己准备的,这一定是赵氏中哪位近亲去世了。赵广德心中大惊,他有些慌了:“莫非是……“
无恤抬头闭上了眼,一行清泪从脸颊上流下:“是我那在平阳的兄长,伯鲁,他不幸战死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在下午
因为地理关系,噩耗传到温县的时间比邯郸要晚一些。
黑色的消息先从平阳传到晋阳,再到曲梁、箕,然后到上党、长子,翻越太行山,最后来到了大河之畔的温县。
传递这个噩耗的信使,正是卫国太子蒯聩,准确地说,是前卫国太子……听说卫侯在蒯聩出奔后新立了一个继承人,讽刺的是,正是蒯聩那尚在襁褓中的儿子。
于是乎蒯聩一下子变得不值钱了,他现如今是彻底没了退路,晋侯和知伯要将他送归帝丘,以谋取晋国与齐、卫的和解,如今三国有了共同的敌人:赵氏。
所以蒯聩想要活命,甚至寻求重归卫国,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的话,就只能紧紧抱着赵氏的大腿,除此之外别无选择。
幸好赵无恤在中线的推进没有叫他失望,朝歌、中牟、邯郸,一座座大城在两个月内接二连三地告破,和卫国全盛时一样大的地域纳入青年世子手中。数百里膏腴封舆,数十万生民百姓,让人徒增赵氏必胜的信心。
但在太行山以西的西线,战事却进行得不太顺利,对此,在晋侯、知氏与赵氏撕破脸前夕,依靠傅叟敏感的政治嗅觉,一同逃出新绛的蒯聩感触极为深刻。
可他也未曾料到,会这么快就迎来一场败仗……
在通报消息后,面对赵氏家臣杨因的质问,蒯聩垂着头叹息着说道:“六月初吾等离开了新绛,因为知伯和公室攻破下宫,四处索拿赵氏成员,故而只能通过魏氏的曲沃,辗转抵达韩氏主邑平阳避难……”
杨因追问:“那后来又是怎么回事?”
“事情还得从知宵、籍秦率领的公氏军围困平阳开始说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原来韩氏的领地和赵氏一样十分零散,大体上可以分为四块。
一是州县、野王的南阳地,由韩虎驻守。
二是太行以西的曲梁、箕,韩不信已经转移到了那里,因为此处背靠赵氏的晋阳,可以互为犄角。
三是长子西南的上党,同样可以和长子地区联动起来。
四是新绛、曲沃以北的平阳县,这是当年唐尧古都,经济发达,也是韩氏主邑,韩庚留守此处。
所以当晋国全面内战开始后,韩氏也立刻陷入了四面作战的态势,韩不信和韩庚格局较小,不舍得放弃任何一块领地,故而各自留了四五千人留守。然而到了七月份,面对集结的万伍仟人公氏军、知氏军,平阳守卒便显得有些稀少了。加上韩兵本就战斗力偏弱,战争甫一开始,便连续遭到一系列小败,除了平阳外,周边小邑全部丢失,韩庚遭到了围困。
“到了八月下旬时,援兵久久不至,平阳士气有些低落,恰在此时,伯鲁便出面,说要突围去晋阳求援。”
杨因缄默不语,西线各处死守城邑,不做过多的主动进攻,等待明年中线完成推进后再进行夹击,这本就是赵氏制定的战略,伯鲁不懂这一点,连傅叟也不懂么?
不过想想也是,傅先生并不擅长军争,而擅长卿族关系和政斗,平阳孤悬敌境,或许的确是慌了。
蒯聩继续叙述他和伯鲁突围时发生的事情。
“之所以选择突围,实在是城外的知氏军已经撤退,不知去了何方,仅剩籍秦还带着八九千人,仅能围城一角。若能冲破他们薄弱的营垒,或能继续北上,进入魏氏领地,以彼辈两不相帮的态度,或许不会为难。”
“突围其实很顺利,小子虽然不才,但蹬车作战却是做得到的,而伯鲁也远超平常的英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蒯聩想起当时伯鲁的模样,也是一阵扼腕叹息。
当时伯鲁翻身上马:正是赵无恤赠送他的骕骦吗马,一副漆得发亮的红甲,身后飞扬着长长的大氅——上面是玄鸟与炎日的色彩,今天的伯鲁,颇有赵氏长子的气势。
他策动战马,举起一只手臂。号角吹响,战鼓雷鸣,顷刻之间吊桥轰然放下。伯鲁和蒯聩带着半师人马浩浩荡荡离开平阳城,长矛高举,旗帜飘飘,当时敌军尚在熟睡中,所以未做太多抵抗就让他们成功突围了。
“但抵达平阳以北的一处山谷处时,却遇到了伏击,敌军在此也留了不少兵卒,小子侥幸逃过一命,伯鲁却不幸中箭身亡。”
“告诉我父,我亦是赵氏子嗣……他死前拉着我的手如是说。”
突围出来的韩兵几乎全军覆没,蒯聩赶着车一路狂奔,出了山谷,带着残兵败卒进入魏氏领地,追兵才撤了回去。伯鲁的尸身被魏氏扣留,却放了他,他辗转到了晋阳拜见董安于,又通过太行山脉的各条道路东奔西走,花了整整一个月时间,才来到了温县……
……
杨因面色阴沉地听着这一切,主君本就受伤不能理事,外事靠赵无恤、邮无正南征北战,内事则靠自己和君女季嬴、世子夫人灵子维持。乍闻此噩耗后,赵鞅病情加重,风卒复发,再度昏了过去,所幸医扁鹊已经抵达温县,让老卿士缓过一命来。
伯鲁死的,真不是时候啊!现在只希望平阳在入冬前能撑住吧。
他朝蒯聩行了一礼,这位卫国的废太子也不容易,“多谢太子来告知此事,赵氏一定不忘德泽!”
蒯聩等的就是这句话,他松了口气,跟着竖人去寝堂休息了。
此时此刻,温县已经一片哀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路上,他都能听见厅堂中传来低沉的挽歌合唱之声,头戴孝布,身披丝麻的卫士持着长戟静立在两旁,放眼望去整个世界一片素白。
“毕竟是死了长子啊……嘿,也不知若我死了,我父会如何操办,敲锣打鼓,大宴三日?”蒯聩嘴角露出了一丝嘲讽。
其实方才面对杨因的发问,他也有事情隐瞒没说。
这位卫国废太子心有不甘,一心想回到离卫国更近的河内地,不想在平阳一困就是数月半年。
伯鲁之所以一反常态地下了突围出城的决心,还是受他所激,这几个月来他与伯鲁混得很熟,而伯鲁此人心思单纯,对人一贯信任,难怪被弟弟轻而易举地挤掉了赵氏世子之位……
如今见到温县的哀情,蒯聩才觉得,赵鞅对这位长子还是很在乎的,所以便心中忐忑地想道:“只望平阳快点陷落,知情者统统死光,让这件事永远不要传出来,否则赵孟绝对饶不了我……”
但随即他又笑了起来,自作主张地想道::“不过这样一来,我也算帮了赵无恤一个大忙!替他除掉了竞争者,他纵然明面上会故作不知,暗地里还是会好好帮我归卫为君吧!”
在蒯聩那阴暗的心中,伯鲁也好,赵鞅也罢,都只是助他更上一层楼的踏脚石,只有一见面就显得深不可测的赵无恤,才是他需要紧紧抱住的参天大树!
……
与此同时,温县内为伯鲁而设的灵堂中,却是另一番光景。
跪在灵前第一位的是年少守寡的伯鲁之妻韩姬,乳姆则抱着尚在襁褓的小赵周,赵周才刚满岁不久,在阴冷的厅堂中十分害怕,他发出了持续不断的抽泣,听上去可怜极了。
“哭哭哭,就知道哭!”韩姬今日穿了一身为夫守孝的斩衰丧服,面容越发显得冷艳。她被儿子的哭声扰得又烦又燥,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在灵堂前公然出声斥责,随后自己也哭了起来,絮絮叨叨地说着些抱怨的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夫受小人排挤,陷险恶之地,妾这半年来一直提心吊胆,如今果不其然遇难了。他倒是一撒手就赴了黄泉,留下我孤儿寡母二人,在这季世里该如何活下去!”
旁人纷纷出言安慰,包括赵无恤的夫人乐灵子也在其中,韩姬瞥见她后,却猛地抬头,瞪着灵子大声说道:“有人在害我夫,一定是有人在刻意谋害他!”
乐灵子眉头一皱,垂首道:“嫂嫂请慎言……”
“为何要我慎言,是心中有亏么?有些人夺兄之位,手握大军,却坐视我父、夫被困于平阳孤城而不救,明显是刻意为之,这就是他整日宣扬的仁德亲爱?”
她越说越过分了,而且任谁都知道矛头指向的是谁。
乐灵子看在她是刚刚丧父的寡妇,自己出言也有袒护的嫌疑,便别过头不与她争辩。可小赵周本就害怕,再被母亲一吓,听到这阵争吵,顿时从抽泣演变为哇哇大哭,凄惨的婴孩哭声响彻整座厅堂,韩姬却狠着心别过头不理他,只是冷冷与乐灵子对峙。
”周不哭,阿姑在此……“正当傅姆手无足措之时,却是旁边有位同样披着麻布孝服,模样被衬得极为俏丽的女子伸手将孩子接了过去。
她温和地将婴孩抱在怀中轻轻晃动,嘴上虽然不能发笑,眼神却极为温柔,小赵周看清了眼前的人后,顿时安静了下来,止住了哭声,没多会就睡着过去了……
季嬴见这位小祖宗消停了,这才松了口气,再度将他交还给傅姆,自己趋行上前,亲手续了一下灵堂前长明灯里的灯油,这才回到位置上,在冰冷的石条地板上重新跪下。
她目不斜视,淡淡地说道:“阿嫂的心情,季嬴能够理解,但卫国太子也说过了,兄长之亡是个意外,是籍秦和知氏之过,想要报仇且去找那些外人,何必在家中胡搅蛮缠,乱咬一气,扰得兄长亡灵不得安宁!”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12点前还有一章,求推荐票,求月票!
面对季嬴的镇定自若,韩姬没来由感到一阵怒意。
她冷嘲热讽道:“不愧为长姊,赵氏内务现在都由你说了算!”
“男主外,女主内,父亲不能理事,外事便由无恤做主,至于内事,当然得由无恤之妻灵子主事!”季嬴看了灵子一眼,朝欲言又止的她点了点头。
韩姬的话被季嬴很不客气地打断了,顿时气得不行。
“好,好,既然汝等联手欺辱我母子,等丧期一过,我自会带着周回韩地去,也省得碍汝等的眼,挡他的路,省得再遭了毒手!”
“阿嫂的家在赵地!”季嬴再度强调。
“何况韩氏现在也举步维艰,若阿嫂不想让韩伯和子寅为难,不想在赵韩间制造间隙,不想再失去被困于平阳的父亲,就请消停些罢。”季嬴举袂施礼,态度却毅然坚定。
乐灵子亦言:“请阿嫂安心为兄长守孝,其余一切事务,自然有阿姊与我主持,那些不相干的事情,那些胡思乱想臆测的事情,请勿再提了!”
韩姬左顾右盼,只觉得这硕大赵氏宗族内,全是二女的党羽,自己却被完全孤立,丈夫还在时便没什么发言权,如今更是式微,无人相助。她只能一把将赵周从傅姆手里抢来,紧紧抱在怀里,充满警惕地看着众人,那些胡言乱语却是不再说了,她一旦闭上了嘴,因为胜在容貌过人,也有几分楚楚可怜,让人哀其不幸。
等出了灵堂,乐灵子向季嬴行礼:“多谢阿姊维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勿要谢我,我只是想让赵氏内部安定。”
季嬴叹了口气道:“诗言,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韩姬一贯心高气傲,这些年却屡屡受挫,如今更有了丧父之痛,她也不容易,你不要怨她。伯兄是个好人,要怪,就怪他生在这乱世,要怪,就怪他遇到了一个雄才大略的弟弟吧。”
看着季嬴颇有些自豪地说起自家夫婿,乐灵子心中没来由感到了一阵酸意,却强行按捺了回去。
她转头看向宫室外已经成为一座大兵营的温地,想来河内、河北、晋阳、鲁国乃至于宋国都是这般模样吧,不由叹息道:“也不知这场战争,要打到什么时候。”
“绝对短不了。”季嬴同样扶在栏杆上,战争对于她来说一点都不陌生,过去每一次父亲出征,她都会在高岗和城楼上翘首以盼。后来等待的那个人变成了无恤,却一等就是四年之久,还没多说上几句话,他又跨上骏马南征北战去了,所幸一切顺利。
但昊天并没有总是眷顾赵氏,在范、中行、邯郸遭到毁灭性打击的同时,赵氏也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先是父亲赵鞅伤病缠身,每次去探望他,季嬴都忍不住心疼落泪。
得知伯鲁死讯后,昔日的虎卿暴跳如雷,他在卧榻上大声喊道:“我要把知伯和籍秦五马分尸!”他叫嚣,“还有胆敢扣留尸体的魏氏,他们以为这能成为威胁我的筹码?无恤还在等什么,速速点兵西进!”
这当然不可能,冬天就要到了,再强悍的战士也必须在这个季节休整,好容易让父亲冷静后,季嬴还得面对内室的争端和分歧,感觉十分头疼。
她无时无刻不在盼望无恤归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尽管对赵无恤充满信心,可有时,她也会忧心忡忡,战场上刀剑无眼,政争中阴谋遍地,他能否一一应付过来?
等和乐灵子对视一眼后,她一下子明白,这个女子和自己的心情是一模一样的。
她笑了笑,抚着她的手道:“且安心,我会助你管好这些事情的。”
面对季嬴善意的安慰,乐灵子再度感谢,但她突然抬起了头问道:“如今伯鲁已死,联系赵韩两家的纽带少了一条,若是连续战败,韩氏会背离赵氏么?”
季嬴不由打了个寒颤,赵氏已经没了退路,但韩氏若一败再败,就会动摇战争的决心。
“有这种可能,所以韩姬变得很重要,她毕竟是韩伯最宠溺的孙女。”
灵子幽幽地说道:“昨日我陪同夫子去给舅诊治时,舅迷迷糊糊中突然问我,若无恤多了一个地位仅此与我的侧室,我可介意……”
季嬴一愣:“父亲的意思是……”
乐灵子道:“想要安抚韩氏,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再度联姻,或是阿姊嫁于韩虎,或是……”
“或是父亲想要无恤报嫂!?”报嫂者,代兄娶其寡嫂也,这种后世在北方游牧中颇为流行的婚俗,在春秋的中原也并不少见,而且还是相当正式化的一种娶嫁方式,当年晋惠公就曾迎娶了兄长申生的妻子贾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这可能,阿姊你怎么看?”乐灵子定定地看着季嬴。
季嬴扫了她一眼:“两族大事,只能由家主做主,缘何问我?”
“因为若让无恤二择其一,他肯定会选第二种……宁愿自己内室不宁,也不愿让阿姊远嫁。”
面对这绵里藏针的问题,季嬴沉吟片刻后,突然笑了起来。
“你觉得无恤现在是什么地位?”
乐灵子答道:“鲁国执政,赵氏世子。”
“可我觉得他的权势,已经能和一个大诸侯比肩了,诸侯有正室夫人,有如夫人,有侧室,他一向罔顾礼法,别说有一个侧室,就算有两个,也不足为奇……这种事恐怕是不可避免的。”
季嬴竖起了食指,认真地说道:“但有一件事不会改变,你永远是他明媒正娶的正室夫人,你的地位无人可以替代!这一点就算他日后真的迫于父命报嫂,亦或是纳入其他的……女子,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这下你可放心了?”
乐灵子脸上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笑:“士之耽兮,尤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你我就算不甘,又有什么办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话挑到这个地步后,两人间的气氛先是变得紧张,随即一下子如同冰释般回暖了。
季嬴离开时,还羡慕地在乐灵子的肚子上轻轻抚了抚:“若想固位,还是乘着这次无恤接你去朝歌,赶紧怀上嫡子吧……”
乐灵子脸上一红,屈礼道:“谢阿姊指点……”
她们刚刚新婚燕尔,赵无恤便回鲁国调兵去了,这之后小半年戎马忽悠,相处的时间极其短暂,无恤甚至都没再在她房内留宿过。所以她一直艳羡有自己孩子的韩姬、伯芈等。
也不知夫君什么时候能抵达河内,什么时候会接自己去朝歌,在这战火纷飞的季世,又能厮守多久?
……
十月初北风开始劲吹,天气愈发寒冷,一支穿上了冬衣的军队也沿着南北大道向南归来,因为过去几月的一路大胜,他们走起路来昂首挺胸,虽然眼睛里不时流露出一丝对家乡的思念。
是赵无恤回来了,在夺取邯郸和邢地,发兵攻釜口道未果后,他带着鲁卒数千回到了朝歌,这里更适合总览全局,转而让邮无正带着晋国籍贯的赵兵北上驻守邯郸,继续攻略柏人。
随着韩氏主邑平阳城岌岌可危,战争的形势也发生了变幻,西线处于被动。更令人担忧的是,一个针对赵氏的包围网正在中原出现,四面受压下,必须迅速寻求突破点,先前制定的战略可能会随之出现变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三章,求推荐票,求月票!那个什么赞赏票没我名字,投给别人吧,明天要旁观答辩,晚上才有
“从莒国的琅琊海滨到句注山下的太原盆地,从刑地的巨鹿之野到大河之畔的温县,一副横贯中原的铁幕已经拉下。这张铁幕后面坐落着无数城池——曲阜、朝歌、邯郸、晋阳、长子。这些著名的都邑和周围的百余万人口全都位于赵氏势力范围之内,全都以这种或那种方式,不仅落入赵氏影响之下,而且越来越强烈地为赵氏所控制……”
在这样一个开场白后,让核心家臣和军吏们精神一振后,赵无恤进入了今日军议的正题——因为时间紧迫,所以他刚进朝歌,还没来得急歇一歇便直接召集了众人。
“但,一个针对赵氏的包围网,也正在中原形成!”
迎着盗跖、阳虎、赵广德、羊舌戎、伍井、项橐等人的目光,赵无恤的手在地图上重重一指,边线描成黑色的部分是赵氏所控制,包括鲁国、晋阳、长子、南阳地,河内、河北,黄色部分是赵氏的盟友,包括韩氏、宋国、曹国等。
但更多的还是红线描边的邦国,齐国、郑国、卫国、成周、知氏、晋国公室、范中行残部,甚至连态度叵测的魏氏也考虑进去了。他们在赵氏周围形成了一圈庞大的包围网,想要将赵氏新夺取的地盘和兵卒人口吞噬!
形势很严峻,所以这场军议涉及的方向很多,大体上不外乎西、中、东三条线。
西线的战事不容乐观,继赵伯鲁死于求援路上后,韩氏的主邑平阳被围,赵之长子兵卒外调、韩之上党也仅有四千人,因为范氏残党士鲋的牵制,所以无法支援。晋阳的赵兵也因为知瑶在太行山脉和仇由间神出鬼没,所以不敢轻举妄动。
赵无恤在南下前尝试过一下,却无法突破釜口、井陉,西进的打算受挫。当然,敌人也没太好的突破点,知伯不能迅速解决内部的赵、韩领地,西线正处于诡秘的“无战事”状态,按赵无恤的计划,时间对赵氏有利,能拖住敌军一时是一时。
至少这个冬天,西线情况不会发生太大改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今赵无恤算是打穿了中线,只剩下中行氏的残部因为冬季已到天气转冷,无法迅速攻略。何况那一带丘陵山林密布,戎狄部落极多,情况较为复杂,所以无恤决定暂缓北上之势,让苦战了半年的士兵们稍事休憩。
但他也不会放松对中行黑肱的压力,毕竟中行氏作为百年大族,死而未僵,他已挑选出几名白狄人,带着赵氏使者去鼓、肥等地,鼓动戎狄造中行氏的反,那些养不熟的中山狼应该不会放过这个脱离中行氏统治的机会。这个冬天光是平息领地内各部落叛乱,就够中行黑肱焦头烂额的了。
等东阳大乱后,便是赵氏势力进入的机会,虽然瞅着那块地的不止赵无恤一个人,他的老朋友陈恒打着支援中行的名义,也对河间地垂涎三尺。
“邮无正司马已帅师北上换防,统领原邯郸四县,外加邢地。”
既然已经与晋侯和知伯撕破了脸,赵无恤也不再客气,直接宣布邯郸复归赵氏,不仅留兵驻守,还派了地方官,俨然一国之主的架势。赵鞅养的那些食客们现在有了用处,可堪一用的人塞满了各县县寺。
当然,中牟、邺地等处也不例外,邺地他交给成抟治理,中牟则是扔给赵伊带着马首兵驻扎,过去几个月里帮忙管理朝歌,颇有才干的仓吏薄疑则为新的中牟县令,受赵伊节制。
原中牟宰佛肸在历史上是个脑后生有反骨的家伙,无恤不可能让他继续留在原邑,但这次调换却做得让佛肸无话可说。
无恤一纸调令,让他做了朝歌县令……
比起中牟这种中等城邑来说,朝歌作为大都邑,显然是高升了。来到这里的佛肸就像离开了熟悉水域的鱼,兴不起大风浪,何况赵无恤未来一段时间会常驻朝歌,佛肸不使尽浑身解数来治理此城都不行了。
在空降各县一把手的同时,他也提拔了不少当地豪长和低级士人,让本地籍贯的降兵成为富庶的小地主,依靠他们打造统治的基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得让赵氏在河内、河北地区的统治稳定下来,让当地士、民的反抗情绪消弭,把这里打造成争晋,乃至于争天下的基地!”无恤心中如此计划。
对于这片土地,赵无恤是很有信心的,后世光武、魏武的事业,都是从冀州起飞的。
据上游之势,以临驭六合者,冀州是也!
……
说完了西、中,就轮到了东线,赵氏在那儿主要的敌人,是齐卫两国。
项橐本是鲁人,一直在奉命整理齐鲁战线的情况,他起身说道:”齐国在六月中旬开始发边邑之兵袭扰,但并无战果,多次被击退。到了八月份,齐军开始大规模集结南下,其分为两支。陈氏临大河,助中行、邯郸,但彼辈一直在致力于以利诱河间地的戎狄部落归顺,至多是隔着大河对峙,不敢与将军交战。”
“另一支是由国夏统帅的主力,公室、国高二卿的兵卒混杂其中,大概有两三万之多,在秋收时节袭扰西鲁,虽然多次被冉求司马剧险击退,仅仅丢失了几座边境小邑,像桃丘、须句等重镇并未丢失。但西鲁秋收受到了很大影响,不少地区甚至颗粒无收。但所幸入冬后,齐人便退了回去……”
赵无恤沉吟了片刻后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齐国人这次学聪明了。他们不攻城,不拔地,只是抱团进行骚扰,打一些容易攻陷的地方,一到冬天就赶紧撤走,生怕再来一场雪原大战。经过这个秋天的袭扰,西鲁已疲,来年春天,齐国人恐怕会有一波大的攻势啊……鲁国内部情况如何?”
“有张子主持,子我宰予,子华公西赤等人在曲阜主持,还算稳定。就连孟氏、季氏和东鲁诸大夫处虽非县直辖,但军权已经被虎会司马带着武卒控制。”
这就是赵无恤留两千武卒在鲁国的原因了,他们才是控制此国的根本,那时候他“总参谋部”里不少晋人家臣还对此颇有异议,他们一心想着归晋,却没想过,鲁国若失,齐国动员六七万大军西进,赵氏就会被东西两边夹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道:“关键还是尚掌握一县之地的孟氏,以及在鲁国积威数百年的季氏。孟氏的不少子弟被我借口大婚,带到了温县,孟氏的家主孟孙说性格软弱,家宰子服何也是个明白人,不至于轻举妄动。至于季氏,直接软禁起来即可……泗上诸国呢,可有异动?”
“莒、邾近来有不少齐国间谍在活动,暂时没有动作。薛国刚刚死了国君,太子比继位,国内有些不稳,有滕人举报,说薛君比招纳齐国使者,意图叛赵投齐。”
无恤眉头一皱,薛地据河、济之会,控淮、泗之交,是联系鲁、宋的关键点,春秋时齐与越争夺薛国,战国时齐与楚争夺薛地,花费了大量精力,因为谁能得薛,谁就能包泗上十二诸侯而有之!
他问道:“证实了么?”
“十有八九。”
赵无恤伸手拿起案几上的杯子,抿了一口水,方才说道:
“他不仁,也怪不得我不义,子石,你且帅半师之众,将滞留在温地的薛国公子夷送回去,配合宋师、滕师,将薛君废掉,扶持公子夷上台!顺便也留守鲁国,为我征讨泗上不服者,防御齐人明年开春的攻势。”
此言一出,盗跖顿时摩拳擦掌起来,其余众人面面相觑,唯有阳虎发笑,露出了惨白的牙齿,眼中对此举颇为赞赏。
说实话,以赵氏现在的兵力,以赵无恤现在的权势和胆气,换一个小国国君,已经跟喝口水一样简单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忙了一天好累,今天只有一章了,明天两章,更新在下午。另外赞赏票已经可以投了,原来是我忘记报名了,⊙﹏⊙b汗,求下新一周的推荐票啦!
……
做完对东线鲁国的部署后,赵无恤的目光移向了地图南面。
他说道:“赵氏处于包围当中,如今不单有东、西、中三条战线,甚至还多出了一条南线。在晋侯和知伯宣布吾等为叛国的首祸者后,一时间几乎是人人喊打,甚至连成周也卷入进来了……”
原来,如今控制周王室朝政的两位天子卿士,分别是刘氏和单氏。他们是十多年前王子朝之乱的胜利者,天子卿士曰公,其中刘公与范氏是历代姻亲,单公则与长期负责王室事务的知跞相善。
加上周王室一直以来依赖晋国扶持才能维持至今,或是被强迫或是出于惯性,自然要与晋国官方站在一条战线上。故而在八九月时,周天子悍然宣布赵氏以下犯上,不敬国君、执政,为晋国叛逆,同时也是天子的敌人,号召天下诸侯共伐之!
当然,赵无恤清楚,在这大义凛然的背后,也有单、刘两家觊觎赵氏南阳地的因素在,这里过去曾长期属于周王室,到后来才慢慢被晋国侵夺。
遭到天子征伐的debuff,众人都有些苦恼,唯独对传统尊卑礼制最不以为然的阳虎轻蔑地撇了撇嘴。
他冷冷说道:“周室已衰,桓王箭上肩,襄王被戎狄所侵,狩于河阳,王子朝之乱时甚至出现了两位天子相攻的笑话,典籍失散,九鼎受损。如今周室甚至不如一诸侯,只相当于早先的邯郸氏,有人口二三十万,有兵卒近万,连一军都凑不出来,更别说对赵氏造成威胁了。”
项橐有些忧心地提议道:“话虽如此,但天子毕竟占据着大义,如今站在吾等对立面,在诸侯间的舆情上,对赵氏十分不利啊。”
阳虎却不以为然:“那有什么?孺子还是太过年轻了,周室的号召就像古旧的礼器,已经锈迹斑斑,却想要维持原先的礼制,在上面敲打出声音来显示自己的存在。实际上,从繻葛之战起,早就无法在战场上起到半点作用了,天下不听天子号令久矣,军争造就的形势优劣,岂是他一张檄文就能扭转过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点了点头,他说的没错,在赵氏的同盟里,宋国对周室命令一向不怎么听从,鲁国那边也与周关系疏远,过去两百年间,鲁侯朝见天子的次数,还不如朝聘晋侯的一个零头。所以这种天子征讨的舆论压力并不太大,只是给了周边各国一个”尊王室而讨不臣“的好借口。
阳虎突然起身请命道:“成周王城与温县之间不过只隔着一条大河,孟津北渡口也在赵氏控制之下,莫不如让下臣将一师之众渡河偷袭,去劫了天子,到那时将军挟天子以令诸侯,知伯所谓的大义名分,便彻底成为一张空文了!”
此言一出,厅堂内众人顿时大惊,尤其是那些虽然久不朝见,潜意识里却依然将周王看得至高无上的鲁国人更是如此,甚至有人脱口问道:“岂能对天子如此不敬!?”
赵无恤也摇了摇头,但否定这个计划的原因却不是害怕天子的威仪和尊严,而仅仅是……
“不急,时机未到。”
他继续说道:”你的计划成算太少,成周地少人众,王城池深墙厚,不容易得手。而且这样一来容易惹众怒,赵氏还没必要到冒天下之大不韪的程度。”
“在降雪前,广德你带人去将位于大河以北的单氏攻破,再没收王室卿大夫在河内的零星领地、田宅加以威胁即可。周王室一向懦弱,只要他们尝到了痛处,应该会迷途知返,若不能,再用这条计策不迟。”
在众人唏嘘感叹的间隙,赵无恤的手指点了点成周以东:“南线真正的敌人,在这里!”
……
“七八月间,郑国人已经乘着赵氏围攻朝歌,锐意北进的时候,与卫国人一起夺取了廪延渡口,赵氏与鲁国、宋国的直接联系再度被掐断了!”
“他们还占据了与宋国交界的隙地,建立了六个城邑据守,有郑人在侧,宋人现在只能勉强守住濮南,同时控制住泗上诸侯局势,却无法实现北上援赵的承诺,顶多能派一师入鲁协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就是将军所谓‘南线’形势了!”
伍井在渡河后留在大河沿线驻防,赵无恤给他的任务就是关注好南线局势,期间击退了数次郑人北进的试探。
纵观东西南北四条战线后,赵广德也不由感慨道:
“赵氏东西地方不至千里,卒不过六万人。南与郑境,西与知境,北与中行境,东与齐境,兵卒戍守四方,城邑亭障横列道路,粟粮漕运不下百万石。若中行攻我北,知氏攻我西,齐卫攻我东,郑国攻我南……这真是四面受敌之境啊……“
无恤却道:”但敌人的包围网并不严保密,既然他们西面无力攻我,北面自顾不暇,那吾等就能抽调兵卒,从东边和南边打开局面,冲破这个包围网!”
他再度为家臣们打气道:”我这次之所以带兵回朝歌来,就是为了解决卫国问题的,从五年前我攻甄邑开始,卫国就是横亘在东西二赵间的障碍,是时候彻底拔除了!齐国明年开春不是要大举攻鲁么?吾等也发动一场对卫国的攻势,让齐军侧翼彻底暴露在攻击之下,要么只能撤离,要么就得被迫决战!”
他一抽剑,一挥手,干将剑狠狠地钉在地图上卫国帝丘位置处,剑尖锲入了案几里,剑身和剑柄则在微微晃动,这是他志在必得的宣告!
“臣等便是主君的利剑,干将所指,无坚不摧!”
经过过去半年的辉煌胜利,家臣们对赵氏的未来还是信心满满的,他们纷纷单膝跪地朝无恤行礼。
在几年的作战和学习里,已经对战略有所领悟的伍井谨慎地提醒道:”那郑国呢?卫国已经残破,过去数年里丢失了一半的国土和三分之一的人口,所剩兵卒不过万人,加上卫国太子在吾等这边,击败卫国并不困难。”
“麻烦的是郑国,郑军骁勇,虽然不及赵氏武卒,可对付宋人、曹人却几乎十战十胜。攻略卫国时,不单要提防北面的齐国陈氏,还得小心郑军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却早有打算,他让众人起身,随后对伍井说道:”大多数商贾都是只重眼前利益,并且趋利避害的。郑国重商,郑人也是一副商贾性情,而最适合和他们打交道的人,当然是能致千金之富的巨贾子贡了!他以外交说辞见长的,其言语能把死人说得活过来,过去几次出使都无往不利,若无意外,他现在已在新郑了!”
……
与此同时,郑国的国都新郑东门之外,郑国大夫兼商人弦伯甫垂着宽袖站于洧水之畔,摸着腰间的玉佩,笑吟吟地看着那位英容焕发,衣着华贵却不失典质的士人踩在木舟上朝这边渡来。
等那位士人刚刚踏上坚硬的岸上后,弦伯甫便带着卫士快速走过去,大声说道:“这不是子贡么?是什么风将你吹来了,是琅琊海滨带咸味的东风?还是太原山林里带野兽皮革腥臭的北风?莫非,是甄地带着热浪的炉风?”
端木赐也认出了来者,自己昔日在货殖上的合作伙伴、竞争对手,陶丘侈靡之所里一同玩乐的弦伯甫,他现在是一位官商,同时还是新郑褚师。
他笑道:“弦大夫错了,我此次来新郑虽然还是做买卖,却不是来卖海盐,也不是来卖皮革和瓷器的。”
“那是来买进什么,又是卖出什么的?”
子贡却先不答,而是回头意犹未尽地看了看洧水风情,口中颂道:“洧之外,洵訏且乐。维士与女,伊其相谑,赠之以勺药……”
随后才回头正色道:“赐这次来,是携带善意的勺药,为我家主君赠予一位佳人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在晚上
新郑上古时为高辛氏火正祝融之墟,算是楚人最初的起源地,周公封管叔于此,后来又为东虢、郐二邦之地。郑武公时听了史伯的建议,灭两国而有其地,等到平王东迁后的桓、庄之世,修典刑以守之,郑国便以这片土地为基础,打下了一个小霸的基业。
经过两百多年的发展,此地可谓文物昌盛,人杰地灵,整座城池夯土建成,周长约二十里,其平面形状象一只牛角,洧水环绕其外。
这座城和其他诸侯都邑有所不同,不是内外城郭构造,而是分东西两城:在城内有一道南北走向的城墙,把新郑分为东西二域。子贡从东门入城,先进入的自然是东城,此处分布着平民居住区,手工业工坊,还有市肆。
子贡过去也来新郑做过买卖,对这里发达的制造业和密集的商人团体并不陌生。他一路上掀起车前的帷幕望去,却见铸铜、铸铁、制骨、制玉、制陶、缫丝,一座座工坊罗列洧水两岸。
这些手工制品又被商贾驱使着隶臣运往市场贩卖,甚至远销楚、周、齐、晋、鲁,因为形成了制造—贩卖的链条,所以新郑比单纯的货殖转运中心陶丘更加稳固,不会因为战事频繁,交通堵塞就受到太大冲击。
光靠冶金和铸造工坊每日的出产,就能看出郑国的战争潜力有多大,何况这里的道路居情况居列国首位,调兵极其方便。
而郑兵之强,在诸侯间也是出了名的,在晋楚之间徘徊了一百多年后,郑人颇有一份韧劲,直叫两个超级大国也不能轻视的韧劲。如今郑已经摆脱了晋楚的奴役,自立自强起来,并在这场晋国内战里跃跃欲试,试图夺取更大的利益!
此国人口近百万,兵车千乘,徒卒三万,绝不比晋国任何一个卿的势力弱。
一路看下来,子贡心里也有了计较,暗想道:“从现在来看,才从大乱和灾荒里恢复过来的宋大概不是郑的对手,非但夺不回失地,还可能会被打得三军惨败,被迫退出战争。到那时,赵氏的南线就岌岌可危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也不知郑国人是否察觉了这些不速之客的用心,他们一行人没有隐藏自己,而是大张旗鼓地前进,故而在拥挤的市肆和街道上,这支来自赵氏的车队频频被人瞩目。
有见识的士人看的是车舆上刻画的玄鸟纹,诧异已是敌人的赵氏商人怎么还敢来新郑。女子看的则是端坐车前的子贡,被他的仪态翩翩所吸引,也不顾现在隆冬已至,不是同游求偶的好季节,有胆大的竟就解下头上的佩帨,朝他扔过来了!
子贡娴熟地避开满是香味的佩帨,对同行的弦伯甫道:“新郑之俗,还是这么不加虚掩。”
弦伯甫也不以为耻,反而笑着应道:“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缟衣綦巾,聊乐我员……这诗说的就是我新郑之风,每每有外国的使节前来,都会被如云如荼的新郑女子吓一跳,她们的大胆和容貌一样闻名。”
“对此,虚伪君子会掩面而避,好色之徒则会大喜过望,有女怀春,吉士诱之嘛。外臣都以离郑时,被赠予的女子衣巾数量为荣,据说最多的,还是当年的赵文子,整整载了三车!虽然他本人对这些女子片叶未粘。文子的风采和气度,真是让郑人难以忘怀啊……”
那位赵氏孤儿长大后文质彬彬,在交际场合的确很讨人喜欢,当时的郑国正在晋楚间摇摆不定,多次背盟,往往血口未干就撕毁了和约。在再度被晋军征服后,晋卿们暴跳如雷,想要对郑国严厉惩罚,唯独赵武为郑国的无奈说了句公道话。
等到弭兵之会后中原恢复了和平,作为晋国上卿的赵武又与楚国令尹王子围,也就是后来傲娇的楚灵王在郑国虢地会盟,虢之会上,他的宽容大度和王子围的贪婪倨傲对比鲜明,虽然在明面上看似被压了一头,可郑国人皆心仪赵武。
当然,这一切都改变不了郑国现在与赵氏为敌的事实,只看利益,不顾旧谊,这就是郑人的做派。
一面说着,弦伯甫一面瞥向子贡,这位代表赵氏来到新郑的说客。
“新郑举城皆美人,常充斥诸侯后宫,不知赵氏世子中意的是哪位佳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贡露出了一丝神秘的笑:“豫州之中,有美一人,婉如清扬。有莘在其前,大河在其后,她右洛左济,拥虢、郐之地而食溱、洧二水。她在水之湄,与赵氏隔河而望,让我家主君辗转反侧,日夜盼望与其同游,但她却总是溯洄从之,道阻且跻,反而投入齐侯、知伯的怀中,真是让人扼腕叹息啊……”
弦伯甫哑然失笑:“子贡说的这位佳人,不就是郑国么?”
他暗道果然不出所料,赵无恤所欲者,郑国是也!当世的行人使者喜欢以诗言志,子贡跟着孔子学习,尤其擅长此道。所以本来一桩肮脏的两邦交易,却被他说的极其雅致,所以弦伯甫也不因子贡以佳人喻郑国而羞怒。
子贡道:“然,我家主君对郑国可是心驰已久了,希望与郑和解相好之心,正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伯甫觉得,我是否将赵氏的善意传达给郑国?”子贡盯着他问道。
话里有话啊……弦伯甫沉吟了,多年前赵氏受弦氏之托,接纳了被驱逐和邓析,弦氏欠赵无恤的这个人情,还没还呢。虽然他们弦氏一族秉承弦高的风格,以守护母邦的利益为底线,但一些小忙,还是可以帮的。
说话之间,横亘新郑东西的墙垣已到,过了城门就是西城,那里是郑伯宫城和贵族们的官邸和居所,宗庙祭坛散步其周围。
如果说新郑东城是让郑国充满活力的心脏,那西城,就是郑国的大脑了。
弦伯甫打定了主意,他指着高高的新郑宫室道:“郑人依靠商贾立国,性情里也带着商贾的习性,所以执政者只看重一样东西,利益!”
“你家主君翘首以盼的所谓伊人,就在这洧水之涘待价而沽。能不能追求得到,就看子贡献上的‘芍药’香不香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求推荐票!
十月中旬,就在端木赐入新郑西城的时候,赵无恤留大军留驻朝歌,他自己则带着赵广德回温地奔丧。
“知氏无故杀我长兄,此仇不共戴天!”
他和从野王过来的韩虎共同祭拜了长兄伯鲁一番,当着赵鞅的面立誓必报此仇,顺便撕毁了赵鞅为拖延时间,和知氏的口头婚约。
随后又要布置对周室单公领地的围攻,本来还打算没收王室卿大夫们的田宅作为报复,因为历史原因,他们在这边的小邑可谓星罗棋布,当年晋大夫与周大夫争地,可闹出了不少争端。
不过杨因却提出了一个计策,对周室大夫在这边的田宅产业,不要一刀切地处理,而是进行区分:将那些公然与赵氏敌对的,如刘公的田宅直接没收,对被迫附从者的财产则加以保护,以赢得他们的感激,同时离周室卿大夫之心。
忙活了一整天,被姐姐季嬴撵着催着离开了官署,赵无恤这才有机会从繁杂的军务政务里抽身,回到寝堂和阔别已久的妻儿相聚。
小赵操已经一岁多了,几个月没见又长大了不少,他已经断奶,也能咿咿呀呀地说些不知含义的牙语。
“不知什么时候会说话,希望那时候我能在他边上,听他喊一声‘阿父’……”
“妾每天都在教他……”伯芈将离赵无恤最近的位置让给少君乐灵子,她自己则站在一边乖巧地应道,赵无恤的后宫表面上还是一片和谐的。
逗了儿子一会,孩子也倦了,赵无恤便让伯芈将他抱下去,直到这时人去屋空,他才有机会和乐灵子独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今还是伯鲁丧期,赵无恤和灵子身上还套着麻布孝服,所以不仅不能亲热,连一起过夜都不行。无恤只能长话短说,问了一些赵鞅身体的近况,灵子在温县可还过的习惯,到了最后,才略提了一下郑宋两国的形势。
“我将子贡派去郑国了,他现在已抵达新郑。”
“夫君要与郑国和解!?”灵子愕然,聪明的她一下子便猜出了赵无恤的想法。
“有这打算,郑国的反复是出了名的,过去多次在晋楚之间摇摆,你是宋人,所以我想听听你对此事的看法。”
乐灵子姣好的娥眉微颦:“下妾觉得,若夫君是想让郑国改换门庭的话,不仅成算不大,而且有很大风险。”
“为何?”赵无恤知道乐灵子长期主持司城乐氏内务,在一些政事上颇有自己的见解。
灵子平日本不会多干涉外事,只是她作为宋人,对郑国天生就带有一种敌视,觉得此事不妥,所以便道:“其一,郑人虽然好利,但他们一直以来都与赵氏为敌,想要他们改换门庭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其二,夫君这些年在东国和中原打得太狠:揽鲁国之政,破卫,灭范氏,残中行,天下震怖,以至于四面受敌。妾只是女子,但也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在郑国人眼中,赵氏的威胁必然要比晋、齐加起来还大,他们恐怕不会重演虢、虞两国的事情。”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郑国与韩氏有故怨,与宋国更是两百年仇敌。除非夫君能成为晋的上卿,像晋文公、楚庄王一样雄霸中原,彻底降服郑国,否则,郑宋根本不可能共处于一个同盟内。当年鄢陵之战后郑国宁可投靠楚国,也不愿意加入胜利者晋盟这边,很大程度上就是这个原因。”
她歇了口气,继续道:“何况郑人反复无常,很可能会提出过分的要求,比如要割让郑宋隙地,接受濮南,等得逞后再背盟,赵氏却奈何其不得……”
赵无恤沉吟不语,乐灵子见状裙裾一摆,下拜道:“灵子是宋女,知道宋人的固执,三年前宋国乐大心和四公子篡权不得人心,正是因为勾结郑人让宋人不满。这次哪怕司城乐氏和公女南子都答应了,宋国国人也不会乐意与郑国和解,更别说割让城邑利益了。故而郑、宋不能并有,哪怕子贡的唇舌能将天说破,能将死人说活,也做不到。到时候非但不能让郑反正,反倒会影响赵宋的情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说的有道理。”
赵无恤点了点头,“我不奢求能让郑改换门庭,只是想短期内避免他们全力攻宋和北上,宋国的情况你知道,并不乐观,子明为了助我算是竭尽全力了,我怎么会忘恩负义,为了郑国而损害宋的利益呢?”
郑国曾在晋楚间反复了二十一次之多,他们的承诺是世界上最不可信的东西,养肥的白眼狼随时会反咬你一口,更别说若因此让铁杆盟友宋国离心,就得不偿失了。
“那子贡去郑国……”
“子贡此行的目的,是想办法迷惑住郑国人,至少让他们放松警惕,转移精力,务必让郑国的主政者意识不到,一场针对卫国迅猛的攻击就在眼前,等他们反应过来时,东线大势已定……”
赵无恤打了个比方:“就像是在一头饿狼背后扔一块肉,诱使它回头去咬而已,等他回头时,我的剑已经高高举起了。”
“原来如此!”
乐灵子恍然大悟,方才她说了这么多,赵无恤心里却早有稳妥的打算了,也是,自己都明白的东西,他又怎么会不清楚呢。
妻子对丈夫总有一种盲目的信任。想到这里,她顿时脸色一阵绯红,“既然夫君已有定计,何必再问妾……”
乐灵子还跪坐在地上,仰面望着丈夫,眼神嗔怪。
这姿势极其暧昧,赵无恤不由心中一动,居高临下,抚着她娇好的脸,抬起她的尖下巴调笑道:”若不相问,我如何知道我的少君如此精通诸侯形势,不但能打理内务,还能做我的女谋士,灵子的唇舌,也是相当了得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言语暧昧,乐灵子脸色越发通红,这一会肢体相亲,她有些眼神迷离气喘吁吁了,而已经数月未近女色的赵无恤也食指大动,动作变得不安分起来。
但灵子最后却挣脱开去,正色说如今是赵氏长兄的丧期,赵无恤的言行举止被无数人盯着呢,虽然已经是赵氏世子,还是板上钉钉的未来家主,但不可以恶小而为之,切不能违背礼制胡来。
“也罢也罢,听你的。”见妻子如此冷静,赵无恤无奈地点了点头,临走时回头对欲语还休的灵子道:“今夜我也不会去找别人,案几上,还有堆积如山的简牍和纸卷要我去看……”
看着正式撑起了赵氏大梁的丈夫,灵子眼睛不由一酸,随后又心中一软,她连忙寻了早早配置好的醒神的熏香出来,还有一包晒干的植物叶子,塞到了无恤手中。
“请夫君收好。”
……
赵无恤一看,这东西太眼熟了,不由惊喜的问道:“这莫非是……”
“此乃夫君所言,能解冬夜困乏的荼草,已按照夫君说的晒干炒熟。妾试过了,以沸水煮过后饮用其汤,只觉得味道清苦,不过却也有一股香气,很能提神。传说当年神农尝百草,日遇七十二毒,得荼草而解之,果然有其神妙之处,过去荼草只是偶尔入药,不曾想还能这么用,夫君是从何而知的?”
“这……是两位在宋国遇见的楚国隐士教我的,本以为只在吴楚之地有,谁知还真找到了!”赵无恤可谓是大喜过望,荼草就是后世的茶叶,他前世不喝别的饮料,唯独好这一口。可惜这东西直到汉晋才开始作为饮品出现,而且多生长在南方,春秋之世的中原几乎无处可寻。
乐灵子颔首道:“大河以北不产此物,夫君之前遍寻鲁国也无果,最后还是南子让巫祝巡乡传教时,从彭城一带寻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随即又低着头酸酸地说道:“公女为了讨好夫君,真是尽心竭力啊……”
“咳,此物我便收下了,少君代我谢宋国公女之赠。”
面对小妻子这突如其来的醋意,赵无恤心里有点惭愧,像刚才用不知所踪的渔父和楚狂人搪塞煮茶一样,哈哈一笑带了过去,作为聪明人,灵子也没有过多追究,跟着一起出门外后,拜别目送无恤离开。
“一起送来的还有种子,夫君若是爱喝,等到了朝歌,我便在苑囿里试种一些,也不知能不能成活。而且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荼草气候、土壤、水地不同,口感恐怕会天差地别吧……”
她叹了口气,期盼早点离开温县,同时心里也有几分好奇。
“夫君想用来吸引郑国注意的东西,究竟会是什么呢?”
……
此次此刻的郑国正卿官署。
罕、驷、丰、游、印、国、良……这七个郑国的公族,因为同是郑穆公的子孙,故而被合称为“七穆”!
郑国朝政被七穆所垄断多年,这个宗族集团经过几次分裂和合作,如今已经密不可分。他们和鲁国三桓一样轮流执政,在国氏的子产,游氏的子大叔两位名卿相继离世后,就轮到了驷氏的驷歂为正卿,宰执郑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驷歂四十余岁,却已经须发稀疏,颇有秃顶的趋势,他嘴唇单薄,心胸狭隘不能容人,曾将邓析下狱,差点将其杀害。
但驷歂却也并非一无是处,他虽然想杀邓析,却又把邓析所作的《竹刑》用在郑国,维护这个卿大夫为尊,士农工商为四柱石共同建立的邦国。
而且他虽然堵塞了新郑士商议政的传统,却秉承了子产的治国之策,加大对郑国官商的保护。后世的重农抑商在郑地完全看不到,反倒因为人多地狭,许多郑国人治产业,力工商,逐什二之利为务。
如今,这位正卿坐于案几之后,处理完堆积如山的卷宗,盖了无数次印后,才抬起头看了在堂下久久站立,却没得到坐席的端木赐,缓缓说道:“邓析在赵氏那边过的可好?”
子贡已经是个成熟的外交家了,他也不焦躁,淡淡一笑:“邓子一切都好,他人被赵氏奉为上宾,每日食有肉,行有车,赵卿请他修订适合赵氏的刑律……”
驷歂冷哼一声道:“此事之后,诸侯有许多人说我心胸狭隘,赵氏父子则成了倾心纳士的典范。从那时候起,直到宋之乱时,赵无恤就都在刻意与我为敌,现如今你却又来说,你家主君想与郑国和解?恐怕是因为郑军攻濮南甚急,所以慌了吧,像你这种没有诚意的说客、商贩,我岂能相信!来人,将这竖子逐出官署!”
子贡也不慌,而是不卑不亢地说道:“我的夫子教我四种德行:文,行,忠,信,所以赐做买卖时,一向诚挚,宁可自己受损,也不愿欺瞒买家。做了行人也一样,这次来郑国,是想让执政避免一场没有结果的两败俱伤,还望执政能听我一言。”
驷歂却哈哈大笑:“两败俱伤?我看不然,赵军主力全去了河北,在河南并无太多防备,鲁兵在鲁地被齐国牵制,更无法抽身西来。待郑国驱逐濮南、济西的宋人后,自然能包其地而有之。这些地方虽然是卫国的城邑,但比起区区卫国,齐、晋更倚重郑国,战后自然会逼迫卫人转让……”
他指着子贡的鼻尖大声质问道:“你不是号称能言善辩么?倒是说说看,如此一本百利的买卖,赵氏能给郑国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求推荐票,第二章在晚上
……
“如此一本百利的买卖,赵氏能给郑国么!?”
驷歂拍案大声质问,堂内的郑国卫士也同样发出了呵斥,声音在官署中回荡。
然而这能让一般使者屁滚尿流的威吓,对于子贡而言,却似一阵拂柳轻风。
在这千钧一发的场合,他突然想起了小时候,跟着自家昆父兄弟经营货殖的经历。
货殖者,滋生资货财利,以致富者也。
天下人各经其业,各从其事,但各地物产却不相同,别说邦国县邑,甚至不同的里闾、人家都存在交换的需要,就像水往低处流那样,日夜无休。
而商贾就是这种活动的媒介,其中以郑卫商人最出名,他们各凭其能,各竭其力,以求财为目的。
端木家就是其中之一,族中长辈让子贡从小随着商队周游各地,还把他推到摊位上进行训练。
最初时,为了让别人停下购买,微笑是少年唯一能依仗的东西,但顾客却不一定会还以微笑,有些人反而会欺他年少,想要贱买货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讨价还价,是经商必须要学的东西!”
在吃了几次亏后,长辈如此教导他,在这种经历中,子贡学会了一个道理:原来贱货能贵卖,贵物能贱买,价格的高低决定了商人能在交易中得到多大的利润。
年岁稍长后,他在晋国和鲁国之间经商,开始表现出天分,常常隔着千里,根据天时地利推测市场行情的变化,每每臆测价位必中,贱买贵卖从中获利,成了一个成功的商贾。孔门学徒之中,数子贡最为富有。
等他开始承担赵无恤势力的“行人”一职后,子贡颇为惊喜地发现,外交之术和货殖其实很像。谈判桌就像市肆里的小摊,买主卖主各有所求,却都不明说,而是将手指放在袖子里,眼神挑剔地讨价还价,妄图将邦国利益当成货物贱买贵卖,以谋取利益最大化。
经过在泗上诸国坑蒙拐骗的锻炼,子贡同样精通此道,所以才一眼便看出了驷歂颐指气使后的虚假。
“果然和弦伯甫提示的一样,郑国人在夸大自己的力量,好抬高自己身价,待价而沽……”
……
子贡飞快整理好措辞,抬头笑道:“执政说的不错,在子产、子大叔两代名卿的治理下,加上执政承袭其业,郑国的确很强盛。六年前五百里奔袭灭许国,五年前与儋翩合谋差点颠覆成周,那段时间与晋国鲁国战于伊阙、战于虫牢,均不落下风,甚至还侵夺了宋国六座城邑。也难怪世人皆言,郑以千乘之躯,却有两千乘之强……只可惜……“
听子贡夸捧郑国,驷歂满腹疑惑,到这里便不由反问道:“可惜什么?”
“可惜的是,郑国也并非无敌,两年前,游速将军的偏师就在孟诸惨败于我家主君之手,他归来后,没将赵军的强大告诉执政么?”
驷歂脸色顿时黑了下来:“那次郑国只出动了两师五千人,损失不大,子宽也说,这是他轻敌大意,一时不备而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面对买家的质疑时,卖家再度虚报货物的品质和价格,想要继续欺骗对手,子贡不由叹息,能不能少一些套路,多一些真诚呢?
当然不可能,这是尔虞我诈的外交场,他在这里也会暂时放下夫子教给自己的“诚”与“信”,陪着驷歂信口雌黄。
“执政说的不错,那一战,真的是侥幸,郑国的侥幸!因为与郑军作战的仅是赵军偏师,以及宋、曹的呐喊助阵者。即便如此,吾等也在宋之乱里取得完胜,若当时尽起精锐,恐怕游速将军就无法顺利撤离了。”
“这么说赵氏还惜力了?”驷歂冷笑,一副不相信的模样,气势却没方才盛了,郑国最能打的卿是赵无恤的手下败将,这是不争的事实。
子贡向前踏出一步,举袂道:“不错,当时惜力,此时也惜力,还请执政想一想,那时与郑国为敌的东赵,仅有西鲁一隅之地,可现如今呢?”
却见子贡伸手东指:“在东面,我家主君乃鲁国执政,代鲁侯辖鲁全境百万生民,包泗上诸侯而统之。”
他又挥手西顾:“在西面,主君成了赵氏世子,有封舆千里,晋阳之骏马,河内之粮秣,邯郸之甲兵,都能随意调拨。以赵兵之强,太行、轵关之固,西可挡晋侯、知伯之兵,以鲁国泰山之险,东可御齐侯锋芒。如今这两方都没什么进展,故而才催促郑国出兵,好在南边打开局面,这是希望郑国为晋齐火中取栗啊!”
驷歂不由无奈地叹息,若非赵氏一下子变得如此庞大,一旦东西合一,就会让郑国边上多一个两千乘强国,他们又何必一定要卷入战争,想扼杀此邦呢?
子贡间不容发,继续道:“更别说赵氏在内还有韩氏为辅佐,在外则有宋国为袍泽。”
驷歂很不屑地说道:“宋不足一提,郑宋交战两百年,郑几乎都是胜的,何况现在宋国已经衰弱,主少臣疑,牝鸡司晨,神鬼遍地,这就是国将亡,问于神是也……”
子贡反驳道:“不然,宋之乱,宋国的确力量大损,但政局迅速稳定下来,死者厚葬,伤者厚养,劳者相飨,兵卒吃饱喝足并得到馈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战后虽不幸遇到灾荒,在鲁国帮助下很快缓了过来,失去亲友的人在巫祝的组织下停止哀嚎,共同分担忧患,加紧耕田劳作多生资财。宋国君臣敬重鬼神,对天灾忧虑恐惧,早晨很早上朝,晚上很晚退朝,用低下的言辞和厚重的礼物,四面派使者向诸侯求和,同赵氏、鲁国结为同盟,与曹国、楚国尽弃前嫌……”
“如今宋国已经恢复了大半元气,国内殷实,外交成功,他们处心积虑,把防范郑国当作要务。值此之时,攻宋无利可图,甚至连将他们从濮南地赶走也很难做到,我说的可对?”
驷歂默然,过去几个月里,郑国也不是没对宋国进行过试探性的进攻,宋军虽然打不过郑军,可守城却也是一流的。他们在濮南地迟迟无法打开局面,正犹豫着要不要进行全面动员呢,赵氏那边就已经打败范、中行、邯郸三家,回师朝歌了。
这下,郑国的战略就有些尴尬的,不尽全力打不下,尽全力损耗自身力量。
子贡见果然不出自己所料,微微一笑,“当今之时,宋未可伐,若执政执意要与赵氏为敌,最大的可能是执政强起两万郑兵东进,然后受阻于濮南、济西。我家主君大可先帅两万大军挥师南下,与郑国会猎于此。赵军已经击败过游速将军,击败过齐国大军,击败过范、中行,我想执政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吧?到时候二主演兵,伏尸万人,斩艾生灵,郑国非但得不到利益,还会有丧师之危!”
驷歂这会有些坐不住了,怔怔地看着子贡,但他这个人不愿意服输,所以恶狠狠地说道:“久闻端木赐善于狡辩,果然如此,我应该在你说话前,就割掉你的舌头。“
子贡浑然不惧,“等我为执政分析完利弊所在,再割了我的舌头灼为美食不迟,赐亦无憾矣!”
……
国士啊,这个端木赐,真是一位无双国士啊!
驷歂不得不承认,自己憋足了劲演出来的气势,居然被子贡的只言片语便戳穿了。郑国不弱,但也没他之前吹嘘的那么强大和自信,尤其在面对赵氏,这个百战百胜的卿族时。
当然,嘴上是不能轻易服输的,驷歂和商人打的交道不少,知道这时若顺着他们的节奏走,这些贪婪的商贾一定会蹬鼻子上脸,想从你口袋里多夺取一些钱帛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故而驷歂气哼哼地说道:“我只知道,郑国的利益在与宋交界的隙地,在濮南、济西。”
他突然压低了声音,盯着子贡道:“赵氏若能以这三处交割给郑国,郑一定会停止进攻……甚至会考虑加入赵氏一方!”
郑国归根结底,还是一个投机者的性格,若能不交战就获得利益,何乐而不为?大不了好处到手后再反悔,这种事情又不是第一次做了,若能顺便离间赵宋关系,那就再好不过了。
当然,他们郑国,是绝不会和宋人呆在一个同盟里的!
但始料未及的是,子贡竟正色道:“执政怕是想错了,赵宋虽为姻亲,却主君不能强求宋公辱于贵国。”
驷歂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再度拍案怒道:“那你这次来,号称携芍药以求郑国之谊,结果却两手空空,连东边的一城一邑都不愿给,就想凭一张嘴说服我?”
子贡躬身道”“执政勿急,外臣当然不是空手来的,我奉主君之名赠送郑国一份大礼,不过……”
“虽然这礼物也是土地民众,却不在东面,不在宋国,也不在濮南和济西……”
“你所说那片土地在何处?”驷歂猜过子贡会拒绝,会讨价还价,却没想到他会这么回答。
子贡笑道:“在西边,在汝阳,在蛮氏,在伊洛之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求月票,推荐票,感谢这几天的打赏!然后推荐一本起点的《华娱》,看名字就知道什么类型了。
……
“伊洛?蛮氏?”驷歂微微一怔。
伊河洛河之间的丘陵位于周王室南大门外,长期在此地繁衍生息的戎部被称为“伊洛之戎”。
春秋之世,中原腹地长期有戎狄杂处,而且还卷入诸侯的争端里。最严重的是周襄王四年公元前649年,王子带带着伊洛之戎攻周襄王,烧了周王城的东大门。此事虽然在晋国调停下和解了,但为达到“以戎制戎”的目的,秦晋两国便将姜氏的后裔陆浑戎迁到伊洛,利用陆浑戎吞并了伊洛戎。
这之后陆浑戎常常成为晋国的打手,秦晋崤之战就是靠他们协助才全歼秦军的,晋齐鞍之战,陆浑戎兵也有参战。
但随着时间推移,陆浑戎渐渐在当地站稳了脚跟,在伊水之阳建立了都城伊阙,势力一天比一天大,甚至开始侵夺王室土地,周景王对此十分不满。
晋国也觉得任由这些戎人在周室旁边坐大不是个事,于是二十多年前公元前525年,晋国以到三涂山祭祀为名,暗中派中行吴大军跟随,仅仅用了三天,就将陆浑戎国灭亡。陆浑君逃往楚国,百官与戎人散入山林。
如今伊洛下游是成周王畿,上游则成了晋国领地,在此设置了阴县,河谷盆地的戎人渐渐成了城邑之民,山川林泽则依然以戎人小部落为主。
而伊洛之地的南方,还有另一个戎人建立的国家:蛮氏。他夹在晋、楚之间,本来是晋楚的缓冲,楚国衰弱后成了晋的属国,但新绛权威骤降,已经管不到那里了,蛮氏其实是个独立的小邦。
无论是伊洛之地,亦或是蛮氏,都与郑国西境接壤,所以对那的情况驷歂并不陌生。
他气极反笑:“宋地、濮南、济西,膏腴之地也。伊洛、蛮氏,荒外之域也,赵氏是想要郑国放弃眼前的城池、人口,一头扎到那片荒凉的山地里去?赵氏的诚意,我算是见识到了,你以为郑人和宋人一样呆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驷歂激动得唾沫星子都喷到子贡脸前了,但子贡却不动声色,末了才叹息道:“有句话叫做‘郑昭宋聋’,认为郑人聪慧,宋人愚钝,可我却觉得不然,从郑庄公以后,郑国就再没出过有大势眼光的聪明人了,今日一见,果然如此……”
“大胆!”不单驷歂,连官署内郑国卫士也愤怒了,这个使者,羞辱郑国历代国君、卿大夫,他口不择言,真的不怕死么?
子贡一笑:“难道不是么?郑桓公迁国于河、洛、济、颍之间,为郑国立下了基业;郑武公灭虢、郐、胡三国而有其地;郑庄公以枭雄之姿,在中原纵横驰骋,被誉为小霸,让郑国达到极盛。这三代君主,都看清了天下大势,有极佳的眼光。”
“可庄公之后,郑国却仿佛一夜之间失去了方向,主要精力都放在东部边境,与宋国斗争不断,与卫国争夺南燕,甚至不惜反叛天子,从成周获取土地。在纠结于这些尺寸之地时,晋、楚、齐、秦已经崛起,郑国非但不能拓张,反倒被限制起来,朝晋暮楚,割地纳贡……敢问执政,如今一百五十年过去了,郑国疆域虽有盈缩,但可曾超过百里?”
“这……”驷歂无言以对,作为一国卿士,为国开疆辟土也是任务之一,在这点上,过去百余年,郑国十几位国君,几十位执政确实没有长足的进展,说他们没有聪明人,并不为过。
子贡不依不饶:“执政可知道,原因何在?”
“不知。”
子贡顿了顿后叹息道:“其实,是郑国看错了方向,东方非但不是郑国的利益所在,还是束缚住郑国的陷阱……”
那些郑国渴求百年的肥沃土地,富裕城邑,在端木赐口中,却成了……陷阱?
驷歂感觉自己的观念被颠覆了,他忘了子贡是赵氏说客,今天第一次做出了礼贤下士的姿态,起身举袂诚恳地说道:“还请尊使教我!”
……
“我家主君喜欢玩棋,有次与我对弈时,他说了一句话,叫金角,银边,草肚皮……此言虽然很俗,却一语道明了对弈的要点,在我看来,这句话也能放到诸侯相争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贡站了半响后,终于得到一张蒲席就坐,顿时舒服了不少,而驷歂也卸下了趾高气扬的态度,正常待他了。
却听他殷切地说道:“请尊使说下去!”
子贡饮了口酒水,在案几上画起了地图:“这濮南、济西看似富庶,人口城邑密集,但且不说郑国能否赶走宋、曹两国,就说占领这两处后,就立刻与宋、曹、鲁、卫、赵为敌。四面树敌,岂能守住?所以这两处其实是得之难,守之难,想要向外拓展更是难上加难的草肚皮……郑国过去百五十年囚困于原地,坐看晋、楚、齐、秦将自己包围,就是因为过于关注这片战势死地了。”
“反观晋、楚、齐、秦四强,郑武公、郑庄公时,晋国国内曲沃与翼的争斗没有停止过,国境被戎狄包围;而楚国的势力范围也仅限于江汉,介于蛮越百濮中;齐国僻居海滨,从临淄往东走一天,就是夷人的地盘;秦国更是局限陇山两侧,与西戎苦战。然而恰恰是他们占据了天下棋盘的三个金角,一个银边,所以才迅速崛起,成为疆域数千里的大国,为何?”
驷歂有些发怔:“为何?”
子贡一敲案几:“四国之强,伐戎狄蛮夷是也!执政且看,楚汾冒始启濮,楚武王灭麋、越、群蛮,楚庄王灭庸、群舒;晋灭骊戎、狐戎、赤狄、无终;秦景、襄二君逐犬戎,得周土,秦穆公开西戎,并国十二;齐国也灭了莱夷,这才拓展了疆域,增加了人口。其实郑国在庄公之时,也有灭尽伊洛诸戎的机会,若早行此策,郑国的霸业,或许就不会在庄公一代人及身而止了……真是可惜,可惜啊。”
驷歂恍然:“竟是如此!”不曾想,端木赐的这份看似没诚意的”礼物“还蕴含着如此眼光,点醒了对郑国未来拓展方向迷茫不已的驷歂。
“现在还不晚,如今晋国诸卿内斗,无暇顾及南方;秦哀公刚死,国内公族庶长争权一片混乱,不可能出兵干涉;楚国中衰,势力不能越过陈蔡,绝对管不到蛮氏;齐国更是鞭长莫及,而且还要仰仗郑国。不如乘此机会发兵西进,蛮氏,西僻之国也,用郑军前往攻打,就如同用豺狼驱赶羊群一样。灭蛮氏后,再驱逐蛮子北逃,借口帮助晋国和王室讨伐戎狄不服者,全取伊洛上游!”
驷歂被子贡煽动得有些小激动了,“若能如此,郑国疆域至少能拓展数百里……”
但他随即又犯难道:“我虽未亲自去过伊洛之地,可也听说那边边陲贫瘠,是豺狼所嗷,狐狸所居之地啊。”
他顿时疑心起来:“子贡莫不是想要诓骗郑国去开拓荒地,而赵氏却可以在后动作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大谬,大谬!“
子贡的意图被揭穿,却也不慌,他大摇其头,吟诵起诗来:”鹤鸣于九皋,声闻于天。鱼在于渚,或潜在渊。乐彼之园,爰有树檀,其下维榖……”
“这是百余年前对伊洛之地的描述,伊阙在平原之上,田陂宽十里,原隰沃衍,鱼苇富饶,男耕女织,怎么能说是荒地呢。其余各处也已经被陆浑戎开发为熟地,如今蛮氏有户一万,伊洛之地亦有一万户,并不算少。何况郑国缺的,是人口么?”
驷歂摇头:“郑国不缺人口,郑地土地狭小,而人口众多,新郑周边的房屋杂乱交错,田地也被占据殆尽,无地之人或沦为盗寇,或转而经商。”
“然,赐也猜想郑国想要的东西是田地,蛮氏、伊洛的湖泊、沼泽、山谷、溪流、大山、大河完全可以迁民进去占满,而散布山间的铁、铅、梓材、皮革能为郑所用,从此国富民强,何乐为不为?这就是方才那首《鹤鸣》末尾所说的,它山之石,可以攻玉也!”
见驷歂还有些迟疑,子贡再接再厉道:“蛮氏、伊洛在嵩、宛之间,向南南出三鸦关,则可拊楚国宛、叶之背;北望伊阙,则当成周心腹;西指崤函,则秦、虢之势动;东顾溱、颍,而郑、许腹地尽在眼前。这就是所谓的棋劫之势,自古用兵者所必争也。郑已受制此地百年之久,再不去夺取,必为晋、楚、秦所得,则郑国危矣!而一旦夺取,执政有生之年复庄公小霸之业,或许不再是奢求!”
“妙哉,妙哉!”驷歂兴奋地起身踱步,这是他做执政以来,听到的最有远见,最有可行性的扩张计划了。
不过他很快就狐疑地盯着子贡:“感谢尊使为郑国点明形势,但我还是有不解之处,赵氏如今与郑为敌,为何要向我献上如此妙计?”
子贡道:“我家主君说过一句话,天下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赵与宋看似亲昵,或许明天就会翻脸,与郑国虽暂时敌对,但很多方面,双方利益是互惠的……“
”没有永恒的朋友,也没有永恒的敌人,只有永恒的利益……“作为”唯强是依“的郑国人,驷歂对这句话大为称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贡忽而长叹道:”说实话,仗已经打了半年,赵氏师老兵疲,只希望尽快打败知伯和齐侯一次,然后议和。我家主君仅希望能保留太行以东,黄河以西的地域,同时留住晋阳以及鲁国的基业。”
说着说着,他的眼神中充满憧憬:“然后就可以让赵氏宗族一分为二,分而治之。在晋者可成一卿,在鲁者世代为执政。如此便能满足……”
如此便能……满足了?驷歂咋舌,就算这样,赵氏也东西各有千乘的基业了。他就担心赵氏野心太大,大到想全取晋国,同时还保留鲁国,那就太可怕了。
“主君说了,郑国甚至不需要撕毁与晋、齐、成周的盟约,只用与赵氏承诺两不相攻即可,赵氏也能约束宋国,休要主动攻郑。另一方面,与伊洛紧邻的阴地大夫士蔑,是赵氏的朋友,他也被知伯说成是晋国叛臣,既然如此,阴地可以成为执政派兵西进的借口。若郑国保证他的存在,士蔑大夫会派人助郑国驾驭伊洛群戎……”
“总之我家主君承诺,郑国大可放心开拓西面,大河以南,赵绝不与郑争!等和谈时,还望执政和郑伯能助我家主君一臂之力,在天子和晋侯面前多美言几句,让赵氏得以顺利归晋!”
子贡吐露的信息量很大,话说到这里,驷歂虽然还觉得此事有疑点,但也有些相信了,无论如何,这对郑国有利无弊。
而他对子贡,也愈发看重了,端木赐真的是国士,无双国士啊,无论是是口才,还是胆量和眼光,都极为独到。
这种人才,若能将他留在郑国,做自己的家宰就好了……
不行,家宰恐怕他看不上,但以郑国现在的格局,驷歂顶天也就能扔出去一个上大夫……
驷歂决定慢慢再纠结这个问题,他亲切地抚着子贡的手道:”我相信,这的确是赵氏的诚意……我会将此事禀报给国君,再在君前召集其余五卿召开公议,尊使可去馆舍休憩,等待消息。且放心,此事必能得到郑国君臣首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在晚上,求推荐票
郑国的宫殿区位于西城之内,有大宫、北宫、西宫等。大宫即太庙,北宫为郑伯寝宫,西宫为国君和执政治事之所。
郑伯胜是郑国第十八代国君,他才继位三年,刚刚到及冠的年纪,所以也没什么机会参与政事,郑国的军政大事,都是由七穆决定的。
七穆既团结又斗争了百年之久,已经到了“若将亡之,则亦皆亡”的程度,比起鲁国三桓团结多了。他们世代把持郑国卿权,交替执政,形成一支强大的卿族集团。
所以尚在北宫的郑伯胜对子贡入郑的事情茫然无知,七穆却已经在西宫中开起了小会,讨论赵氏递过来的”芍药“了。
“这芍药,香甜,却有毒。”
子产的儿子国参六十余岁,本来都告老赋闲在家了,今日事关重大,又被请了出来,他用鸠杖敲打着地面,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话。
长者发言,罕达,丰卷,印癸,良止四个小字辈都不敢说话,面面相觑。
子产遗泽仍在,驷歂对国参很是尊敬,他恭敬地说道:”老卿士说的在理,但赵使的提议的确十分诱人,或能解决困扰我国百年的‘国小而偪,族大宠多’弊端,更何况……”
他看了旁边的大司马游速,示意他说下去。
“我是不愿与赵氏在野外交战了。”游速乃武夫,一向少言,除了作战下达命令的时候。
因为他们父辈子产和子大叔的关系,国氏和游氏关系最好,游速就像国参的侄子一般,国参皱眉问道:“为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游速言简意赅:“打不过。”
国参顿时被噎住了,气呼呼地敲了敲手杖:“你可是号称郑国最能打的将军,天下名帅!夜间偷渡沼泽剿盗寇,奔袭五百里灭许的勇气呢,哪去了!?”
游速惭愧地拱手道:“可小子还是输给了赵无恤,以郑国现在的力量,没有与赵氏主力决战的可能,那些神出鬼没的骑兵,战车无法与之匹敌。所以我的意见和执政相同,既然赵氏不想与郑国为难,能避其锋芒自然是好的。”
驷歂也说道:“当年晋人干涉驷氏立嗣,多亏老当国子产以执政卿的身份谴责晋人不应干涉郑国内政,斥退晋使,避免了驷氏内乱。所以我对晋国素来没什么好印象,加上晋国一向损害郑国利益,故而执政之初便作出联齐抗晋之策。”
“当然,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天下诸侯尊天子之命攻赵,郑国也只能凑个数。赵氏已经是晋国叛臣,当年赵文子带给郑国的是善意和宽容,若赵氏能如使者所言,成为北方除秦、晋、齐外的又一势力,我乐见其成,因为他们承诺了,大河以南,不与郑争。”
国参道:“那宋国呢?宋国是赵氏姻亲,却是郑国仇敌,汝等就不怕日后赵氏缓过来了,联合宋国收复失地?”
驷歂呵呵一笑:“那时候,恐怕赵氏已经来不及了,罕达,你来说说,这场战争会打多久。”
罕达精明强干,被视为驷歂的接班人,他起身分析道:“知伯与赵、韩对峙于太行,中行残存于柏人,齐国也轻易无法攻破鲁国,故而短则三年,多则五载,少了这个数,不能完全分出胜负来。”
驷歂又转头问游速,“子宽若是帅一万大军西进,要多长时间才能得全功?”
游速在心里算了算,说道:“灭蛮氏需要一个春天,攻伊洛需要一个夏天,还需要一次秋收来巩固,总之不超过一年。”
驷歂一拍手:“也就是说,明年入冬前,郑国已经攻取蛮氏和伊洛,但那时候,赵氏尚在与晋、齐鏖战,正是疲惫之时。待郑国休憩过来后,帮助哪一方,都任我抉择!”
“老卿士,你觉得如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老了,这些事情,汝等六人定夺罢。”
驷歂这才松了口气,他对在座几人道:“既然老卿士也无异议,那便拟一个章程出来,送去北宫交予国君过目,请他同意罢。”
国参拄着手杖起身,罕达等人连忙过来搀扶,看着他的背影慢慢离开西宫,驷歂突然感到了一阵意气风发。
国参都垂垂老矣,这意味着他父亲子产的时代,郑国的全盛时代,早就落幕了。
而子大叔的时代,宽猛相济的时代,也已经结束了。
有了子贡提议的计划后,驷歂只觉得,他刚刚登上“当国”之位时,在两位前任辉煌政绩前的自卑和压力,已经一扫而空!
没错,属于我驷歂的当国时代,即将来临!
……
就在七穆合计的时候,子贡却没有静候在馆舍内,他在忙另外一件事:迎接孔子入郑城。
自打前年三桓倒台,赵无恤成立大将军幕府以来,他们这些投靠赵无恤的孔门弟子也水涨船高,纷纷出任幕府僚吏。
冉求为司马,管理整个西鲁的防备;宰予为曲阜县令,成了几万国人的父母官;公西华做了宗伯,管朝廷礼仪;向来被孔子认为没什么出息的樊迟当上了大农丞,四处传播先进的生产技术;就连公治长,也凭借一手匪夷所思的驯鸟术,做了虞人,信鸽成了沟通温县和曲阜的最快捷方式,这也是赵氏消息调遣总比敌人迅速的原因。
昔日的穷寒士人们,攀上赵无恤这株大树后,年纪轻轻便位列鲁国朝堂,这是先前在孔子门下学习时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所以颇有些意气风发。可另一方面,他们也有些尴尬,毕竟因为赵无恤窃鲁的缘故,夫子正在外流亡。幸好赵无恤为他们考虑,迎娶了夫子之女为媵,这才缓解了这种尴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心中有愧之下,子贡只能从物质层面上加以弥补,反正他在陶丘几年时间,也已经富至千金,先前当他将这些所得的钱帛转交赵无恤时,却被拒绝了。
“在你做鲁国行人前,我可没给过你半粒俸禄,你在陶丘的身份是帮我经营产业的商贾,能发展壮大,自然有你的功劳,这些钱帛你留着便是!”
所以这两年夫子周游列国的经费,师兄弟们的衣食住行,基本是子贡一人承担的,虽然这不妨碍原宪、漆雕弓等人一边吃子贡资助的粮食,一边骂他是“功利之徒”“小人儒”!
本以为孔子能在先祖的故乡宋国多待一段时间,等想通后便将他接过鲁国,子贡已经想好了,夫子可以作为国老在家中著述,平日以备咨询。
然而没料到的是,孔子却因为与南子的辩论被逐出宋国,子贡虽然也有和宋国君臣打交道,对此事却有些无能为力。在赵无恤的有意扶持下,宋国公女南子如今的权势与司城乐氏相差无几,连司马子牛也对她无可奈何。
于是孔子一行百余人,就往宋国的死敌郑国这边来了,想来郑国的当国卿士驷歂为了和宋国唱反调,应该会好好招待孔子吧。
想到这里,子贡迈步向前,露出了微笑,他已经看到颜回的身影了。
然而颜回身后人稀稀疏疏,大部分孔门弟子没了踪影,子贡连忙在人群里扫了一圈,果然,没有看到身材出众的夫子。
他连忙加快了脚步,过去问道:“子渊,夫子呢?”
颜回有些羞愧地说道:“进城时刚好遇到郑人娶亲,人潮拥挤,混乱之下,弟子们都走散了,夫子他也不知所踪……”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求推荐票!
“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新郑东门,姑布子卿望着脚下戳脚的芒鞋,以及身上烂成破布条的深衣,摸了摸自己由黑变灰的发髻,老气横秋地地感叹了一句。
七年前,他在为赵无恤相面后离开新绛,满天下地去追寻老子踪迹。涉三州之地,越五国之境,顺着老子最后骑青牛出现的崤函往西寻觅,终于在太华山寻到了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者!
太华之山,削成而四方,其高五千仞,地广十里,鸟兽莫居。
却也是个天生的隐居之所,山岩清泉,让人感觉,可以在这里羽化登仙……
之后几年,姑布子卿便甘愿侍奉在老子身侧,与他一同隐居,一同看仙鹤嗷鸣,一起看岩生紫烟,一同看白云苍狗,一同看泉水化为坚冰,又春融雪消……
老子在此感悟天地大道,他则幸运地受其传道,姑布子卿摸了摸胸口的凸起处,一卷五千言的帛书正被他小心地保护着,这是老子毕生学问的结晶,也值得他用后半生去钻研。
不过叫姑布子卿没想到的是,这才七年,山外的世界竟然苍茫世变了!
他的预言不幸言中,乐祁没能在活着的时候吃到泗上肥鱼,他死在了晋国,太行山,羊肠坂上。
不过叫他惊喜的是,当年仅有一面之缘的无恤小君子,却赫然成了搅动天下的风云人物!从太华山上下来后,只需要在消息灵通的市肆细心旁听,所闻尽是关于他的事情!他简直就是活着的传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看来赵氏将兴!”姑布子卿捉摸着,离开郑国后,是不是要去赵氏控制的地方走一走,那些白皙光滑,贵族才用得起的上好纸张,正是传播老子五千言的最佳载体!他现在急需金主资助。
不过世事也开始险恶起来了,当此之时,仿佛真的进入了子产、晏婴、季札等贤人断言的“季世”。晋国六卿、齐国、郑国、卫国、宋国、鲁国、曹国、泗上诸侯,突然间打成了一团,整个中原都被战火笼罩,姑布子卿若要去赵氏领地,就得为自己在沿途的安全考虑考虑了。
他一边想一边走,路过新郑东门时,一抬头,却先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在他们相面者眼中,极其独特的人,肩膀宽阔,额头突出,卷须垂胸,文质彬彬,就算不看面相,光是那九尺有余的个头,便足以鹤立鸡群!
姑布子卿不由停下了脚步,仔细打量起那人来……
……
孔子和弟子们走散了,只能站在郑国东门内等待,在熙熙攘攘的城市里,老者孤独地站立,背着包袱,形容拘谨,颇有些落魄。
可他心里却不太着急,因为这不是第一次与弟子们失散了,上一次更加危险,更加严重。
今年九月,他因为一场”天人之辩“,被赖皮的南子下了逐客令,面对这位不讲理的实权公女,孔子也忍不住骂一句“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一挥袖郁郁不乐地离开宋国。
这次重新上路的旅途从一开始就遇到了种种不顺,经过郑宋边境的匡邑时,为孔子赶车的弟子公良孺显摆了一下,指着占地不小,深沟高垒,屋宇重重,壁垒森严的匡城说:“当年我从陈国北上游历,曾来过这地方,从城墙那个缺口进来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田间地头劳作的匡邑百姓看到他的动作,也听见了这句话,再瞧瞧孔子那高达九丈的身材容貌,一下子便红了眼,纷纷大喊起来:“阳虎又来了,休让他跑了。”
这纯粹是无妄之灾了,阳虎以陪臣执国命时,助晋国攻郑,曾经占领此地,残暴地对待过匡人,匡人对其恨之入骨,竟把和阳虎身形容貌相似的孔子误认为是阳虎。
一传十十传百,匡邑中顿时跑来一群人,手持农具、武器,把孔子一行人围困在一座小丘上。
在这过程中,孔子最喜爱的弟子颜渊不知所踪,等他带着一身的伤和满头草叶从灌木丛里钻出来时,孔子颇有些心疼地抚颜回的背道:“吾以为汝死矣……”
“子在,回岂敢先死!”颜回如是说。
这大概是孔子一生里遇到最凶险的事情了,匡人不听他们解释,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这一困,就是三天三夜。由于无法脱身,粮食也快耗尽了,弟子们都非常着急。
孔子为了安定弟子之心,满不在乎地当场抚了一段琴。
“文王既没,周代的礼乐就掌握在吾等手中,上天若想毁灭周礼,就不应该让吾等学会它。若上天不想让周礼毁灭,那么,匡地的人又能把我怎么样?”
弟子们问道:“夫子也信天命么?”
“人有命,天亦有命,道之将行也与,命也;道之将废也与,命也。我信天命,但不是宋巫们演绎的天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众弟子顿时安定下来,静静等候,终于,到了被困的第五天,就在匡人下定决心,要冲进来将他们这百余人杀尽时,援兵到了。是子路跑出去,从蒲城搬来宋国的救兵,这才驱散了匡人,让孔丘一行人脱困。
对守蒲邑的宋将陈定国一阵感谢后,师徒再次上路,却在郑国的东境虎牢时,因为在匡邑闹出的动静,他们又被拘留了数日,才被放行继续西去。
过酸枣,渡汜水,好容易拖着又累又饿的身躯抵达新郑,却来的不是时候,正好是早间入城的高潮,因为拥挤,因为混乱,孔丘与弟子失散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用这句话来影响郑国都城新郑,再适合不过了:讨价还价声川流不息,走卒扛着麻布袋子,将盐、面粉等金贵之物和葛麻、粟米等常见之物放到辎车上,检验传符后,车轮吱呀,载着沉重的货物扬尘而去。
这是座”利“字当头的城市,所有人都显得很忙碌,唯独孔老先生无所事事,站在郑城东门的城墙下发呆。
贩夫贩妇从孔丘旁边来来去去,还有位穿着破烂衣裳,拄着竹杖,穿芒鞋的人经过身旁,似是位隐士,他定定地看了孔丘半响,孔子朝他举袂施礼,他也笑着点了点头,离开了。
孔丘却没有贸然离开此处,因为孔夫子有一个不为人所知的弱点,那就是不太认路……用后世的话说,是个路盲。
在新郑这种繁华的都邑,一不小心就会迷失方向,还是好好呆在原地为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群弟子才气喘吁吁地来这边寻找,打头的是子贡和子路,远远见到孔子后,他们颇为惊喜地跑到跟前行礼。
“总算是找到夫子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子对弟子们笑了笑:“汝等是怎么寻到此处的?”
子贡道:“方才有位拄竹杖,穿芒鞋,衣冠破烂的人,他在大街上突然一把拉住我说,东门边有个人,他的前额像尧,他的脖子像皋陶,他的肩部像子产,不过自腰部以下和大禹差三寸。看他劳累的样子就像一条‘丧家之狗’,或许就是汝等要找的人。”
他把这段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孔子,孔子微微一愣,却很坦然地大笑道:“此人方才从我旁边路过,大概是位隐居相面者吧,把我的外表说成这样,实在是夸过头了。不过说我惶惶如丧家之犬,然哉!然哉!”
孔子自从离开鲁国后,许久没有像这样笑过了,但不知为何,今天听到“丧家之狗”的评价后,他却开怀大笑,最后差点笑出了泪花……这一路上的酸甜苦辣,冷暖自知。
……
“夫子可还习惯郑国的气候和饮食?若是不适,我便寻几位鲁地的庖厨来。”
“我是来游历反思的,又不是来养老的。”
子贡为孔子一行百人在新郑东城寻了一处无主的普通宅院居住,过了几日,又再度来见老师。却见孔子一路险阻的劳累已消,他释卷回头看了看子贡,问道:“我听由说,郑国执政想聘请你留在新郑,做上大夫?”
“不错,郑国执政在我入西宫时曾私下里对我说,郑国还缺一位大行人,希望我考虑考虑……“
“你如何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子婉拒了……”
“郑虽非大国,却也是千乘之邦,你能一口回绝上大夫之职,也是不易。但你做的对,君命在身,岂能转投他国……”
话里有话,师徒二人最大的分歧,也是子贡最大的心病就在于此,子贡垂首:“夫子,我……”
孔子认真地看着昔日爱徒:“君君,臣臣,赵子泰待你以礼,你还之以忠,这本来无可厚非。何况赵氏在鲁国虽然不敬国君、世卿,在民生方面却做得不错,汝等的政绩,我虽在外国,却看在眼里,喜在心中。“
“可自从他归晋以后,却无日不战,晋阳、河内、鲁国的民众,也被他卷入战火,此战不知要打几个年头,死多少万生民。”
“赵氏是被迫应战的。”
“被迫应战?他已经灭范,残中行,族邯郸,如今都半年了,也该结束了吧。但依旧公然反叛晋国,违抗天子,这是要与天下人为敌啊,这究竟是为了什么?他要打到什么程度才算满意?”
“主君有言,晋国六将军分裂久矣,晋国道德大废,上下失序,诸卿以邻为壑,阻塞往来,争斗不休,亡族灭家者不计其数,晋国人心也四分五裂。只要他们继续各自为政一日,晋国便不得安生,主君也曾苦苦思索,最后得出了结论……”
子贡深吸了一口气,大声说道:”晋国之政恶乎定?定于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求推荐票,第二章在晚上
“让分裂的晋国再度统一,这就是主君的打算。”
定于一!?孔丘被这豪言惊得怔住了,身为晋卿之子,却扬言要一统晋国,赵无恤,好大的雄心,比早先的宰执鲁国大多了。
听上去很狂妄,但孔子却没有发笑,而是认真了起来,因为他知道,此子若下定此决心,必然会这么去做。
“你回去告诉他,他的方法错了,赵氏捐礼让而贵战争,弃仁义而用诈谲,这只会让诸卿遂相吞灭,并大兼小,暴师经岁,流血满野;这只会让父子不相亲,兄弟不相安,夫妇离散,不能保其性命;这只会让晋国道德绝丧,彻底国将不国!”
子贡亦不退让:“主君有言,晋国与鲁国的情况一样,积弊太深,已经到了不破则不立的地步!短短两年,鲁国没了肉食者掣肘,大小事务都由士人来做,已经走出了庸碌,开始兴旺,这一切夫子都看在眼中。所以赐相信,等战争结束后,主君一样能建立起全新的晋国!到时候还望夫子能去一观,消除对主君的误会!”
孔子长叹:“误会?不,我与他不是误会,而是道不同不相为谋。”
破而后立,若真让赵氏得逞,那这周制天下,恐怕真的要苍茫世变了吧?
“也罢,多说无益,既然他窃鲁,叛晋,构乱天下,也改变不了你圜护的心意,那便随你去吧。”
“至于入晋……老朽一向危邦不入,乱邦不居,不去也罢!”
说完,就别过头去,生气地不理子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贡稽首三次,诚挚地说道:“既然夫子不愿去赵氏领地,那郑国的大当国和七穆已经同意夫子留在新郑,还请夫子在此安歇,不要再奔波劳碌了……”
孔子虽然有些失望,却也知道子贡对他的关切是发自内心的,他不回头,用有些苍老的声音说道:“赐啊,你让我不要远行,可我看你的情状,却一副要出远门的样子。”
子贡含泪:“然,赐尚有使命在身,得立刻离开郑国,不能侍奉夫子了。”
“你要去往何处?”
子贡面上露出了一丝迟疑,最后咬了咬牙,垂首道:“事关机密,赐暂不能说,还望夫子宽恕!”
“这世上,没有不能原谅学生的老师,何况我的道义不能行于天下,还剩下的,也就是忠、恕二字了。”孔子无奈地摇了摇头,将子贡扶起来,弹去他衣上的灰尘,郑重说道:
“等你结束使命后,替我给赵子泰带一句话,算是我对他最后的告诫,晋国谁能一之?敬君尊礼者能一之!不嗜杀人者方能一之!”
……
十月底的北方草木枯荣,寒风凛冽,再过不久就要降雪了,位于河阳的大河之畔却摆开了几个案几,屏风挡着寒风,两位披挂大氅的贵族在此对饮,正是赵无恤和赵广德兄弟。赵广德是伯鲁堂弟,赵无恤是伯鲁亲弟,丧期不同,故而无恤喝的是水,而广德饮的是温酒。
这河阳顾名思义,正是大河之阳,当年周襄王被王子带所逼,避难于此,史官讳言,书曰“天王狩于河阳”。后来这片土地被周室赠予晋国,晋文公又把这里连带温县给了赵氏,传承至今。
河阳对岸就是成周孟津渡口,当年周武王就是从这里挥师北上,白鱼跃舟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温县奔丧期间,赵无恤也没闲着,让赵广德带着一师之众,就把位于河阳西面的单邑围了,公输班造了几架投石机猛攻一阵,吓得城内不到一千的单公守卒胆破,但赵兵却没有久攻,耀武扬威够就撤走。
随后又来到了这河阳与赵无恤的兵卒汇合,大张旗鼓,南望孟津,颇有觊觎之意。孟津是攻王城洛阳的必经之地,周室听闻后,也立刻派人来这里,如临大敌,甚至还有使者坐小船携礼物过来“****”,一问才知,是单公派来的。
赵无恤板着脸将那使者吓唬一通,然后又表明赵氏尊周的态度不会改变,希望天子和单公能收回成命,休要卷入晋国内战,便让他带着给单公的赠礼回去了。
“单公肯定满心冤枉,天子号召伐赵,明明是刘公和苌弘搞的鬼,结果却是他的私邑被攻。”
赵广德笑呵呵地说道,他们温县一系过去也没少和单公争田土阡陌,但每次都被对方以身份所压,什么时候这样威风过?
无恤眯着眼看着河景道:“需要害怕的不止是单公,等降雪后,大河就会开始结冰,到来年二三月才会完全融化,虽然孟津的河面宽广,所以无法完全冻上。但当地人说,天特别寒时,人马甚至可以在上面走动,遣一支轻骑渡河,并非难事……”
赵广德笑道:“赵氏轻骑天下闻名,随便几队人马在王城旁边出现,便足以让周室胆战心惊了。堂兄先收了周室卿大夫田宅,又围单邑而不破,再到孟津耀兵,这是在告诉对岸的周王和二卿,只要赵氏愿意,随时可以调转攻击方向,打到王城脚下。”
“不错,周室的兵卒太羸弱了,天子和二公除了一个号召诸侯的名义外,对赵氏并无实际的威胁,吓唬吓唬即可,不必太过在意。不过温县与周郑隔河相望,确实是个容易受到攻击的点,要是知氏聪明,冬天也有可能派兵绕道过来袭扰,不可不防。我过几日便要去朝歌,这里便交给你来守备,须得看好大河沿线及王屋山险要。”
“唯,弟一定会守好赵氏宗庙,守好伯父和家眷。”
他又微微抬头:“周室虽没威胁,可郑国却不一样,不知那边处理得如何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正要将此事告诉你。”
赵无恤扬了扬手里的书信,“子贡已经说服郑国,这是他叙述的过程,其精彩程度,真是让人叹为观止!”
……
“它山之石,可以攻玉……好一个它山之石可以攻玉,我若是郑国执政,见了如此切合郑国的策略,也会心动。”
赵广德接过书信读了几段,便慨叹不已了。
“子贡的言辞真是了得,居然能将狡诈的郑人骗得团团转,每句话看上去都是在替郑国人着想。”
无恤颔首道:“最初遇到子贡时,我见他不单擅长货殖,且能言善辩,便从魏氏处将魏相写的《绝秦书》寻来,抄了副本赠予,希望他能早日实现行人之志。谁想今时今日,他的辩才更胜过绝秦书数倍,自说自话与说服敌人,难度可不是一个级别的。”
“堂兄有识人之明,子贡也有国士之忠!既然子贡成功让七穆调头,郑国暂时不会全力东进,而与赵氏亲善的士蔑大夫也能背靠郑人,在阴地立足,真是一石二鸟之计!”
不,是三鸟,甚至是四鸟!赵无恤暗暗想道,这块地方,是历史上韩氏三家分晋后瓜分到的,韩虎收戎人为编户齐民,在此建立了宜阳,新城等人口数万户的大城池。并以此为据点,东进灭郑,造就了七雄之一的劲韩基业,也打破了三晋一强二弱的平衡,大家最后林鸟各自飞。到了战国后期,更依靠这块地盘向南前进,把楚国的宛地吞了。
然而如今郑国先一步西进,势必会造成一系列连锁反应,韩氏未来崛起的机遇,很可能就这样成泡影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堵死队友单干可能性方面,赵无恤也是不遗余力的……不过就连韩虎自己,恐怕都意识不到这其中的深意,别人就更觉察不了,比如赵广德就在兴奋地觉得,赵氏的南线彻底安稳,可以高枕无忧了。
“不,还不算安稳。”
赵无恤提醒他说:“其一,知氏若一咬牙,选择承认事实,放弃蛮氏和伊洛的利益,郑人便能迅速攻略完西面,再掉头与吾等为难,这是短期的考虑。”
“其二,虽然如今蛮氏、伊洛是扔到郑国背后的骨头,可其实这骨头上,却有不少好肉。一如子贡所言,两地在嵩、华之间,地势险要,向南出三鸦关,则可拊楚国宛、叶之背;北望伊阙,则临成周心腹;西指崤函,则秦、虢之势动;东顾颍川,而郑、许腹地尽在眼前。这就是所谓的棋劫之势,自古用兵者所必争也。”
“得到这里,再稳定下来作为后方,郑国便能扩展一半疆域,并包成周,挟天子,搞不好还真能重新强大起来。十几二十年后,赵氏在中原又多一个强敌,这是长期的考虑,也是我不乐意看到的。所以无论如何,不能让他们轻易得手!”
“那堂兄打算怎么做?是派人去阻挠,破坏么?”
无恤道:“赵氏未来一年的注意力在柏人和卫国上,没有多余的人手投到肢节上去。不过却可以找别人替我们阻挡郑人……子贡的使命尚未完成,接下来,我还要派他去一处地方!”
“去哪?”
赵广德竖起了耳朵,虽说子贡口才了得,能把黑的说成白的,死的说成活的,可归根结底,还是堂兄的外交战略了得。就像对弈一样,他在棋盘上看似随意落下的闲子,却成了关键的杀招,不知接下来,又会在哪里出手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求推荐票!
无恤却先不答,而是话音一转:“堂弟,你可有特别想结交的人。”
赵广德愣了一下:“非要说有的话,韩虎子算一个,铜鞮大夫算一个,身在鲁国的张子也算一个。”
“真是巧了,放眼天下,我想交游的人也有三位。”
“不知是哪三位值得堂兄一交?”
无恤道:“其一,是曾管着成周守藏室的老聃,此人修道德,其学以自隐无名为务,神龙见首不见尾,我倒是很想与他作而论道,听他谈吐天地大道。”
“其二,是宋国的隐士辛文子,亦称计然,此人大智若愚,知斗则修备,时用则知物,是位不世出的大才。在宋国时,他自称渔父,与我有一面之缘分,但或许是我德薄,他终究不肯袒露身份投入我麾下,真是可惜,也不知能否再见。”
“其三,就是为楚王镇守宛、叶的叶公子高了楚国封君皆称公,他名为沈诸梁,是英勇战死的司马沈尹戌之子,年轻有为,在叶地治水开田,修武备,颇具治绩。假以时日,等楚令尹子西,司马子期告老了,他或许又是一位堪比子文、孙叔敖的令尹!”
赵广德道:“这三位的确是大才,不过前两位似乎都不知所踪,兄长如今能接洽上的,恐怕只有楚国叶公了。”
“然,我对这位叶公可没少关注,所以知道他虽然颇有政绩,在楚国声名斐然,但一直以来心里都有三根刺,动之则痛,触之则怒。”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知是哪三痛?”
“一是其父沈尹戌为了阻挡吴军入郢,战死于雍澨,死时身首分离,所以叶公与吴人有杀父之仇。二是吴师入郢时,周室的刘公单公派刺客,去将避居于宛地的王子朝刺杀了,对于驻守宛地的叶公子高而言,这是奇耻大辱。三是七年前,郑国游速乘着楚国国破力衰,叶公去勤王驱逐吴军之际,竟帅五千兵卒奇袭五百里,把方城边上的楚国内诸侯许国给灭了,这相当于在叶公的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
赵无恤起身拾起一颗石头,微微弯腰,将它投入大河,打了几个水漂,波纹渐渐朝两边扩散开去。
“所以你觉得,若是叶公听说郑国人又要来自己驻防的区域边上找事,他会如何做?”
“吃一堑,长一智,叶公一定会想起许国被灭的事情,对郑国如临大敌,并从中阻挠。”赵广德恍然大悟:“莫非堂兄想让子贡去出使的地方,就是楚国?”
“不错,子贡会替我向叶公送去礼物和问候,同时也告诉他一个消息。”
赵无恤露出了一丝笑:“子贡会告知叶公,郑国人,要来图谋蛮氏了!”
……
“堂兄的伐交之谋,真是让人始料未及,秦的势力未过崤函,能阻挠郑国西进的,的确只有位于蛮氏之南的楚国了……”
赵广德想了想,觉得此策可行,却又问道:“但楚乃南方大国,他们一旦介入,欺软怕硬的郑人会不会知难而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道:“不会,我观乎楚国之政,如今的主要精力在于休养生息上,同时与吴国争夺陈国。何况楚国的东北疆界内,顿国、胡国、蔡国皆不服楚王,乘着楚国中衰大肆吞并周边楚邑,随时可能再引吴人入楚,这才是楚国急需解决的心腹之患。”
“楚国令尹子西,司马子期都是老成稳重的人,在恢复东北疆界,重新构造一个对吴防线前,楚国不会和郑国为了争夺蛮氏这块鸡肋而大打出手。这一点,子贡在怂恿郑国人时也说明过,足以让郑人恶向胆边生。我料想,也就年轻气盛的叶公子高会发宛、叶方城之卒进入蛮氏阻挠郑人一番,双方旗鼓相当,我却是希望郑国人拿出当年灭许的勇气来强取蛮氏,再和楚国来几次边境冲突,就再好不过了……”
赵广德眼前一亮:“若郑人在南边与叶公发生冲突,两家对峙之下,反而会进一步拖住他们调头的速度……高明,真是高明!”
无恤起身:“至此,南线的棋便布好了,就让叶公和郑国人纠缠去吧,吾等要在这个冬天休整兵备,同时完成战略转向!”
……
冬至时节,北方降下一场小雪,大河两岸满是星罗棋布的雪痕。夜晚的野外是寒冷而可怕的,列国诸卿陆续停止了战事,让兵卒回城邑营地里休整,苦于战火的民众也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但伐谋伐交却在冰雪下悄悄进行。
比起外面太阳一出就开始融化的雪景,温县赵宫中的白色素缟要更持久一些,赵伯鲁的丧期仍在继续,据说要整整挂三个月。
不过比起已死之人,众人更关切的还是活人的安危,主君赵鞅的病情。
赵无恤一如往日般前往内寝探望父亲,刚到门口,正好碰到一群竖人、隶妾小心地从厅堂经过,呵气成烟。他们在医扁鹊的指挥下,每天都要帮赵鞅沐浴,用浸有舒缓药液的麻布包扎他因风疾而肿胀的关节。
当然,其中情形,他们不敢对外界透露一言半语,主事的君女季嬴看似温和,实则御下极其严格,众人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怠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从一众伏地垂拜的人头中间走过,无恤进入了烧着炭火的温暖内寝,赵鞅已经在他新纳的妾协助下穿上了宽敞的深衣,坐卧在榻上,患有痛风的腿在被褥里,手撑在案几上就着灯烛无恤呈上的卷宗。
赵卿从未向病魔屈服过,过去几个月里,他毫无怨言地承受着种种痛苦,话越来越少。但这无伤大雅,因为沉默是君主之友,说得越少,越令人畏惧,谁知道这头病虎哪一天就能再度虎啸南山?
经过医扁鹊亲手治疗,他比前些日了好转多了,至少脱离了生命危险,若非伯鲁之死的打击,现在已经能重新振作也说不定。虽然伯鲁没有被立为继承人,但他毕竟是赵鞅的第一个儿子,那种将长子抱在怀中,看着自己血脉姓氏得到延续的喜悦,做父亲的是绝不会忘记的,这一点,在初为人父后,赵无恤深有体会。
听到声响,赵鞅警觉地抬头,面朝向儿子,无恤看到他眼睛下面悬着深深的眼袋……他失眠是因为丧子的悲伤还是因为痛风,赵无恤无从得知。
“无恤来了?”
赵鞅面色一松,挥手让妾室津娟退下,她去年诞下了一个小女儿赵佳,若不出意外的话,这大概是赵鞅最后一个子嗣了……
赵无恤目不斜视,行礼后贴近父亲,为他正了正床榻,笑道:“父亲面色比昨日又好了许多,离康复不远了。”
“拖着这副残躯,尽人事,安天命而已,有时候真羡慕汝等小辈,有一副硬朗的身体。”赵鞅叹了口气,便说起了正事。
“今日唤汝过来,却是有件要问问你的意见。”
“不知是何事?”赵无恤瞥了眼案几上的卷宗,是子贡说郑的过程,这些东西能让赵鞅分散下注意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几天为父也想明白了,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战争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程度,伯鲁之仇要报,知、中行要灭亡,所以与韩氏的关系就变得至关重要。”
赵无恤觉察出赵鞅话里有话,“父亲想要小子做什么?”
赵鞅盯着他,轻咳一声,有些尴尬地说道:“赵韩的联姻不能就此结束,我想要你拾起双方的姻亲,行报嫂之事。”
……
上古之际,华夏君臣关系简单,一个国家的政治事务,其实就是一个家族的宗法延续,所以父亲和兄弟死了,活着的子弟常常会娶他们的妻子,这是为了最大限度地维护宗族力量,保护宗族财产。
到了春秋时,这种原始婚俗仍在诸夏延续,称之为“烝母报嫂”,最著名的“烝母”事件,要数卫国公子顽在齐襄公的强迫下,娶了自己的后母美人宣姜,较著名的“报嫂”事件,则是晋惠公娶了他哥哥申生的妻子贾君。
但作为一个受后世道德熏陶人,这是赵无恤完全接受不了的事情!
所以他连忙拒绝道:“此事万万不可,晋惠公报贾君,世人非之,何况兄长刚刚离世,我便强纳其妻,是不仁不悌,舆情汹涌之下,无恤当如何自处?”
这毕竟是古俗,虽然还存在,却已经不被人普遍接受,晋惠公干下这事后,连他心软的姐姐秦穆公夫人也气得不再理他了,赵无恤可不希望,自家阿姊也因此事对自己冷脸相待。
“可你是赵氏世子,又是伯鲁之弟,这时候需要你站出来,重新缔结与韩氏的姻亲,维持两家亲善,如此才能让韩氏在战事不利的情况下还站在赵氏这边……何况韩姬年轻,我也不忍看着她守寡,让阿周无所依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劝小儿子纳大儿子之妇,赵鞅只感觉自己脸上都在烧,每句话里都带着别扭。只是在他们这代人的观念里,联姻,是维系两家关系的重要方式,而赵韩又没有合适的人选,就只能让赵无恤和韩姬凑合了。
“小子已有正室少君,如何再纳韩姬?”
“可以做侧室,为父也是先有了韩氏少君,其后才有魏、知二庶女为侧室的。韩姬再嫁,位居灵子之下,应该不会有异议。”在赵鞅看来,这件事虽然大家都不太乐意接受,可也只能捏着鼻子去做。
赵无恤还是感觉别扭,连连摇头。
没有爱的婚姻,其实只是一床光彩夺目的锦缎被子,叠起来放在床上,是给别人看的。他好容易撞了大运,在赵氏和乐氏的政治联姻里遇到了心仪的女子,如今又来再来一次?以赵无恤现在的地位,已经不必再勉强自己逆来顺受的。
何况那韩姬若像她弟弟韩虎一样通情达理,赵无恤倒还能考虑考虑,可此女性情恶劣,娶进来,他的后宫就别想安生了!随着年纪的增长,比起对容貌的垂涎,无恤现在更在意青梅竹马的情谊,还有枕边人的性情和品德。
故而他垂首说道:“父亲,强行让小子纳韩姬,到头来恐怕非但不能延续两家之好,说不定还会闹出新的不快来。”
这也不行那也不妥,赵鞅火了,直接拍了案几,“那你说要怎么办?如何让韩氏齐心?让韩姬安心?让没了父亲的赵周有依靠?”
无恤正色道:“父亲,且听无恤一言,现在已经不是依靠简单的男女联姻,就能巩固两家关系的年代了,这天下,早已随着苍茫世变而人心不古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在晚上,求推荐票!
赵无恤很坚决:“庄姬之难,栾祁之祸,教训还不够么?”
赵鞅面色一沉:“你是说,韩姬妇德不行么?”
“岂敢,只是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虽然她与兄长伉俪情深,可到了无恤这片土上,还不知道会结出怎样的果。”
在赵无恤看来,人心不古,烝母报嫂的旧习已经过时,早该移风易俗了,今日报了韩姬,难道等赵鞅百年以后,他还要纳了津娟不成?这画面太美,让赵无恤尴尬症都犯了。****,报嫂,烝后母,要真来个三合一套餐,无论他多么居功至伟,以后肯定会被道德君子们在私德上黑出翔。
至于韩氏……说实话,现在的韩氏想要下船?已经迟了
见无恤屡次推脱,赵鞅火了,直接拍了案几,“那你说要怎么办?如何让韩氏齐心?让韩姬安心?让没了父亲的赵周有依靠?”
“父亲,百年前犹尊礼重信,而如今则绝不言礼与信矣;百年前犹宗周王,而如今天子仅仅是个象征,谁都敢去冒犯;百年前犹论宗姓氏族,而如今却五世而斩,这些都淡化了。邦无定交,土无定主,此皆变于十余年间。所以现在能让赵韩延续盟誓的,唯独一个‘势’字和一个‘利’字!”
“比起无关时局的联姻,韩氏现在最需要的,其实是赵氏帮忙解除平阳之围,毕竟韩庚还被困在城中。小子以为,开春后为了转移敌人注意力,可以先在太行以西发动一场佯攻,让晋阳做出支援平阳的动作,再派一支偏师联合韩氏,在长子做出西进之势……”
“若赵氏主力不出,恐怕是无法击败知氏和中行残部的,但迫于东面的齐国大军,主力又根本无法贸然西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成与不成虽无把握,但关键得让韩氏看到赵氏的诚意,这便是小子所说的势,如今的情势下,不单赵氏要依靠韩氏,韩氏也要依靠赵氏。”
赵鞅点了点头:“那所谓的利呢?”
“可以在别处对韩氏的损失做出补偿,不妨将耿地先许给韩氏。”
赵鞅重重拍了案几:“因为两个逆子的缘故,耿地已经失陷,你不知道么?”
“所以只是个空口承诺,但这些持续不断的小利,加上战后共分晋国的大利,足以让韩氏咬紧牙关,撑过这个冬天了。我相信以韩伯的智慧,应该能做出正确的选择。”
“此策,可行……”赵鞅点了点头。“那韩姬处,你又要如何处置?”
“就算报嫂,也是兄长三年孝期之后的事情了,也许那时候战争以及结束,也许那时候,联姻已经不再必要。小子恳请父亲,此事便一笔揭过罢,贸然乱点鸳鸯,反倒会闹出麻烦来。我相信,比起韩姬自己的归宿,她更关心的,应该是我那可怜侄儿的未来。”
“不错,周是我的长孙,他父亲又早早去世,只剩下他一个子嗣,无论如何,我是不会亏待他的,只是不知道我百年之后,你又会怎样待他呢?”赵鞅盯着无恤问道。
赵无恤见话题终于从令人尴尬的睡嫂子上转移开了,不由松了口气,“小子对天发誓,若为赵氏主主,一定会待赵周如己出,将他培养成像兄长那样的谦谦君子,让他成为大国卿士!”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国卿士?
赵鞅眯起了眼:“我的嗣子是你,这已经不能更改了,你的意思是,要在死后,传位给周?”
他虽然心疼长孙,却也知道这样会让赵氏不宁,故绝口不提。若无恤主动提出,要么就是没有远见,要么就是太过虚伪!
赵无恤却摇了摇头:“我不会,因为这是取乱之道,殷商因为一继一续的制度,发生王位纷争,闹出了九世之乱,经仲丁、外壬、河亶甲、祖乙、祖辛、沃甲、祖丁、南庚、阳甲九君,延续近百年,以至于王朝中衰、诸侯离叛。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故而父死子继,才是最稳固的传续方式!”
赵鞅点了点头,深以为然:“那阿周如何为卿?”
无恤笑道:“赵氏也曾有过一门三卿的风光,父亲忘了么?”
赵鞅恍然想起,那是赵庄子死前的事情,晋景公时,晋国建立新三军,扩大卿的队伍,将六卿扩大为12卿,于是赵家又有两人加入卿的行列:除了赵朔外,赵括佐新中军,赵旃佐新下军,家族势力有所回涨,赵家的姿态也更加强硬。
不过好景不长,接下来,赵氏就碰上了下宫之难。
“若此战赵氏胜利,入主新绛,那赵氏将比赵宣子时更加强盛,一门三卿不在话下,但当枝叶和干同等时,这也意味着一件事,那就是分宗……”
按照传统,大宗若为卿,则小宗便只能是大夫、士,若大家都是卿,那就会像中行氏和知氏一样,分裂为两氏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按照常理来说,是这样的没错。”赵无恤神秘地笑了笑,“但父亲觉得此战之后,赵氏的地位,就仅限于一个卿么?”
赵鞅瞪大了眼,口舌突然变得干涩,他重重指着赵无恤,因痛风而肿胀的手也微微颤抖,质问道:“不做卿,你还想做什么?”
“小子一直希望能助父亲振兴赵氏,不单是得到大国上卿的地位,不单是为晋求霸于中原,而是想更进一步!”
赵鞅呵斥道:“大胆!卿之上就是诸侯了,你也应该知道,晋国只有一位国君,那便是晋侯。赵氏自从叔带之后,世代为晋国忠臣,自赵成子之后,列为卿族,虽一时擅权,却也勤勤勉勉,忠于国事,何时有过称孤道寡之心!”
这话吓不退赵无恤的熊熊野心:“小子是被晋侯驱逐出国的亡命之臣,故而他对我而言,并不是我的君主。何况,赵氏乃少昊之裔,本就是被周人击败奴役的亡国之余,入晋更是逼不得已,故周、晋实则是嬴姓赵氏的百世之仇。”
“如今的形势是,赵氏连老老实实做卿也不成了,天下何时有过两千乘的卿?国君和知伯忌惮赵氏,恨不能立刻将吾等族灭分割。君待臣以礼,臣侍君以忠,如今不好公然以臣讨君,只能借口‘清君侧’,但等到胜利后,凭什么还让坐在虒祁宫君榻上的昏君再统治吾等?唐叔虞、晋重耳的子孙哪里懂得玄鸟之嗣的骄傲?”
赵鞅黑着脸骂道:“强词夺理!”骂虽骂,不过赵无恤也有说对了地方,若赵氏赢得战争,晋侯午跑了还好,要是不跑,赵鞅就只好学学赵宣子,再来一场桃林之变了……
无恤再接再厉:“方今晋国,上无明君,下无忠臣。诸卿力功争强,胜者为右,兵革不休,诈伪并起!各势力敌侔争权,诸卿分裂,尽为战国。这场大战会席卷整个中原,少了两三年无法分出胜负,可一旦分了胜负,天下格局就会焕然一新。这正是赵氏奋而崛起,再一统晋国的大好时机!”
见赵鞅沉吟不语,他单膝跪地,目光和坐卧的父亲平视:“既然过去依附赵氏的亲戚嬴秦也能成为雍州的大诸侯,等一统晋国后,赵氏又如何不能效仿他们的故事呢?小子的夙愿,便是有朝一日,能助父亲代替晋侯,成为冀州之主,让赵氏列为诸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求月票,推荐票啊!
“孺子狂妄,欲置吾于炉火之上!滚出去!”
赵无恤走出内寝时,脑海中还回响着赵鞅的怒喝:他是挨了老爹一捆卷宗后被赶出来的。
不过更让他在意的,是这句话:“至少在吾死之前,你休想行僭越不轨之事!”这意思是,父亲他只管身前事么?
虽然赵鞅明面上严词拒绝,比无恤拒嫂还要正式,但这次试探也不算失败,赵无恤至少知道了赵鞅的底线:赵志父并无诸侯之志,他顶多想当周文王,以晋卿的身份善始善终,武王的事业,还是留给儿子来做罢。
至于原本要讨论的报嫂,就这样不了了之了,相比纳嫂子这种小事,赵无恤还是对窃国更感兴趣些。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在这个冬天抚恤兵卒,巩固阵线,以便来年开春在更残酷的战争里为赵氏赢得胜利……
……
周王丐二十二年前498,北方金鼓阵阵,南国却一片安宁,当然,这只不过是大战前的宁静而已。
吴国的都城姑苏是座新建立的城池,一直到阖闾之时国力强盛,才让伍子胥按照楚国都邑样式筑吴城。大小两城郛郭周匝,重城结隅,通门二八,水道陆衢,已经有几分大国的赫赫威仪,但因为阖闾生性简朴,所以吴宫内并不显得奢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按照往年的惯例,吴王阖闾春夏时在城外的姑胥之台居住,亲自训练兵卒,秋冬时移居城中办理政务。此时此刻,他正穿着从不离身的短甲,扶着腰间短剑,站在姑苏城两座高大的射台之上,一位穿名贵白犀皮甲的青年王子,以及一位军中老卒打扮的中年士人在旁作陪。
三人眺望四野,能看到姑苏城郊的浚池、长洲等风景,虽已过冬至,但吴国地处南方,胥山上仍然草木繁盛,绿意盎然。
吴王阖闾身材矮而健壮,黝黑的短发里夹杂些许灰白,毕竟也是五十岁的人,虽老之将至,心里包藏的雄心却愈发显露无疑,见此情景不由感慨了一声:“大好山河!”
那青年王子模样与阖闾颇似,正是吴国太子夫差,他立刻应道:“这江南千里之地虽然仍有许多草泽荒野,地广人稀,却人人都是勇士,值此季世,何尝不是王霸之根柢,大国之基趾?若父王能提兵北上中原,必不输于齐桓、晋文、楚庄!”
“北上求霸么?”对儿子的奉承,阖闾只是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夫差下拜道:“然,吴国也是宗姬后裔,岂能让晋人专美于前?小子愿替父王去成周,问一问九鼎之轻重。”
“大王,太子,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图谋中原,为时过早了!”见吴国太子的雄心又按捺不住,装扮如一位军中老卒的中年人立刻站出来劝阻,他正是赵无恤神交已久的兵势大家孙武,看似瘦削的身体内,却蕴藏着数不清的军争诡道。
吴王阖闾点了点头:“不错,孙子说的有理,比起遥远的中原,先解决身边的肘腋之患更要紧。”
先灭亡南边令人讨厌的越国,吞并那些与吴人同音同俗的越人,随后驱使他们溯流攻楚,将这个大国彻底打趴下。最后,方能北上争鼎,这是吴国君臣得出的战略共识。
所以吴王阖闾才在宋之乱里,对赵无恤的作为采取了较大的容忍,没有因为儿子的一时之愤就发兵争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随着出征的吴人南归,商丘、曲阜、陶丘、洛阳、新郑,这些大都邑的富庶已经传到吴王耳中,也会让他时不时心痒难耐。所以在立足南国之余,阖闾也对中原十分关心,毕竟那里才是争霸天下的中枢。
而成就霸业,天子致伯,是这时代每一位诸侯的梦想,僻居海滨的吴王也不例外,只是他比夫差要老练,知道如何隐忍自己的欲望,还会考虑敌人的强弱。
他转身向孙子求问道:“孙子,寡人听闻,北方的晋国已经陷入内战中,六将军分守晋国之地,敢问他们之中谁会先亡?谁能固成?”
“笵、中行氏先亡。”孙武不假思索地说道。
这个猜测并不出人意料,阖闾颔首道:“范已失朝歌,家主和嗣子都死光了,形同灭亡;而中行氏虽然还保有柏人,却也是冢中枯骨,撑不过下个冬天了。这两家之后呢?谁将继亡?”
“知氏为次。”
知氏乃晋国执政卿,而且有晋侯支持的大义名份,这倒是让阖闾眼前一亮,他追问道:”知氏之后,谁将次之?“
“韩、魏次之。”
夫差在旁有些不以为然地笑了:“先生是不是有些高看赵氏了。”
孙武朝吴国太子抱拳道:“若老朽的眼光没错的话,赵氏无失其故法,晋国将归其所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赵氏将得到晋国?”
吴王阖闾将这句话念叨了几遍,当年他的叔叔季札访晋,也曾说过类似的话,“晋国之政将尽归于赵武子、韩宣子、魏献子之后”,如今孙武却更进一步地指明,赵氏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先生说笑了罢,赵氏子何德何能!?”
夫差却有些不服气,他与赵无恤有一些过节,回国后一直对南子那妖媚的美色念念不忘,谋划着再度北上宋国找回场子,可这个计划却与吴国国策不符,被吴王和伍子胥否定了。
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孙武,他是最坚决反对北上的一位。
“小子可以听听先生的理由么?”
孙武指点起军争形势头头是道:“唯,范与中行本是晋国最强大的卿,但平日里主骄臣奢,冀功数战,不顾自身实力和条件的不足,强行与赵氏开战。这才有了凡、共之败,朝歌之败,如今河内、河北皆陷没,与晋国本部隔离,恐怕也喘息不了多久了,故曰二卿先亡。”
夫差追问道:“那知氏呢?知氏乃晋国执政,帅众卿讨伐赵氏,外有天子支持,内有国人拥戴,很有机会荡平赵氏,如何会次亡?”
孙武道:“知氏看似拥有天子和晋侯的大义名分,可这些东西早没什么实际用处了。从北方传来的消息看,这半年来战事知氏并未占优,他们迟迟不能扫清太行以西。归根结底,是知伯重权谋而不重兵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知氏本身实力不足,却强行与赵氏构难,所以不得不依赖新绛国人。但知伯执政数年来并没有什么出众的政绩以服国人之心,故国人不愿意效死,作战也出力甚少,一旦战事出现不利于知氏的局面,或敌人攻入新绛周围与知伯合战,牧野商卒倒戈的情形恐怕就不远了。”
想到那场景,孙武眉头微皱:“而另一面,与之敌对的赵氏虽然看上去被团团包围,可实际上,他们已经全取河内河北之地,西峙太行,东连河济,土地膏腴,生民众多,可谓形强势固,随时能发数万劳役为助力。东有鲁国、宋国抵抗齐人,西有晋阳和韩氏拖住知氏主力。这恰恰是当年汤武南下伐韦、顾、昆吾,再灭夏桀的形势!”
孙武说的有理,可夫差却听得气闷,短短两三年,赵无恤窃鲁国之政,如今又杀回晋国去为赵氏开辟疆土。可吴国呢?这几年一直在休养生息,同时陷入与楚国的争陈,以及防御越人袭扰上,他算得上一事无成,怎能不恼?
可纵然暗恼,却不得不承认孙武所讲的确是事实。
“太子在宋国见过赵兵的阵势,觉得如何?”
吴王阖闾一对鹰目看向儿子,夫差只好硬着头皮道:“其步卒不亚于吴甲,其弩机远胜短弓,其骑从更是神出鬼没,很难应付。”
孙武颔首:“故以赵兵之善战,加上赵无恤之谋略,赵志父之威望,这场晋卿乱战,赵氏有很大的胜算!”
……
孙武已经说的很透彻了,可夫差还是有疑惑:“先生料定此战赵将胜,知将败,那魏站在知氏一边,韩站在赵氏一边。若赵胜,则魏亡韩存,先生为何说他们将在稍后一同灭亡。”
孙武解释道:“魏氏首鼠两端,见太行以西知伯与晋侯兵多,便投晋,假以时日,等战局翻转时,他们便会再度倒向赵氏,所以和韩一样,不一定会在此战中败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最后,他笃定地宣布了预言:“靠着在战争里的投机取巧,魏氏很可能会尽有河东之地,而韩氏则可能得到河内、上党等处。这两家互为表里,虽然都能在战后极大扩张,可比起赵氏来,实在是太弱了,一旦战后赵氏势成,这两家就算联合起来,也不能抵挡。故曰必亡!”
“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大王,这是臣权衡六卿的道、天、地、将、法五种情况后,庙算得出的结论,不一定完全准确,但八九不离十!”
沉默许久,一直在认真听孙武陈述的吴王阖闾缓缓开口道:“先生高论,孤受教了,只不过,能以武力得国,却不一定能固守,这是先生曾告诫我的事情。赵氏虽能战胜于疆场,可此战之后,面对延续了数百年的晋国公室,万一魏韩共扶持公室,他们真能取而代之么?”
“在这一点上,赵氏也做得极好。我问过来自晋国的屈敖,得知晋国六卿的亩制各异,范氏和中行氏制田,以160步为一亩;知氏制田,以180步为一亩;韩氏和魏氏以200步为亩,都将产出的五分之一作为税收。唯独赵氏,无论是晋阳还是鲁地,都以240步为亩,亩制最大,鲁国行十一税,晋阳附近新开辟的土地则三年免税……”
夫差不以为然:“区区亩制,能看出家国之运来?”
“当然能!”
孙武瞥了这位有才,却浮躁的太子一眼,他是孙武弟子,却只学到了军争的皮毛,没学到料敌的精髓。
“范、中行以小亩重税来赡养宗族、公士,以至于民心不附。知和韩魏虽然亩制稍大,却不如赵氏,赵氏主佥臣收,以御富民,这才是固国良法。故此战之后,等赵魏韩三家分范、中行与知氏之民时,必然有大量人口涌入既能多得地,又能少交税的赵氏领地。”
“大王,太子,这小小的亩制最初可能看不出成效,但短则十年之内,长则一代人的时间,赵氏必尽得晋国人心,代晋而有之!”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赵氏必尽得晋国人心,代晋而有之!”
孙武话音落后,射台上先是一阵沉默,随后想起了吴王阖闾清脆的拊掌声。
“如此说来,太子对赵氏的警惕不无道理,十年后,赵氏当为吴国北上第一大敌……”
夫差眼前一亮:“不错,赵无恤占据鲁国,联合宋国,又将泗上诸侯据为己有,无论哪一面,都是阻挡吴国北上的要道,不可不除。”
“话虽如此,但晋国执政约合吴国伐宋、伐鲁、伐赵氏之策,吴国暂时不必搀和。大王和太子应该认清,楚国和越国才是急需解决的大敌,吴的人口、兵卒、辎重粮草,决定了大王无法南北同时出击。”
世人皆以为孙武是个好战之徒,可其实他却是个慎战之人。孙子从不打无把握之仗,这就是所谓的“将听吾计,用之必胜,留之;将不听吾计,用之必败,去之”。
之前吴国伐楚,因为伍子胥一心复仇和夫概的冒进,无视了孙武认为击败楚国后要先退回陈蔡群舒一线,收民心稳扎稳打的蚕食建议,吴王阖闾也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打算鲸吞大楚。这才有了连续的惨败,吴人未能在郢都久留,只能灰溜溜跑回姑苏,那场战争的结果是吴楚两败俱伤,吴国除了声威外,所得甚少。
所以此刻孙武态度坚决,决不可在北方轻启战端!
“孙子说的没错,不过如此一来就会错过中原大乱的好机会,真是可惜了。”
他回过头看着孙武,目光炯炯:“不过若寡人帅师伐越,先生应该没有异议吧?”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孙武一怔,立刻道:“不可!”
吴王阖闾皱起了眉:“为何不可?”
孙武道:“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而吴国刚刚从数年前的大战里缓过来,军中兵员尚未补足,该有的辎重粮秣也未完备,灭越的时机未到。”
“那先生觉得,什么时候才是时机?”
“时机当在三年之后,届时吴国的年轻一代已能披甲上阵,三年不闹水旱灾涝,吴国的粮仓便能堆满稻米,到时候,才有能力一举灭越!”
在孙武看来,夫用兵之法,全国为上,破国次之,要打,就卯足了气力一举消灭,所以等待是必须的。
“三年……”吴王阖闾默默念叨,“三年后,在令尹子西,司马子期的改纪其政下,楚国也快恢复过来了,而北方的赵氏,很可能同先生说的一样,已经扫清诸卿,统有晋国了。”
看来吴王还是一心想要北上,这藏匿胸中的雄心在磨砺了这么多年后,终于有些等不及了。
归根结底,他和太子夫差是同一种人!
孙武只好再劝道:”请大王想想晋文公的事罢,他回国后就致力于教化国人,两年后便想争霸。狐偃却说不可,因为国人还不识道义。于是晋文公出兵勤王,回国后着力发展经济。在他第二次想争霸时,狐偃还是说不可!因为国人还不知道信用,于是文公在围攻原的时候以信义折服了原人,借此告知国人,国君有信。这时候文公又想用民力争霸,狐偃再次反对,说国人还不知道礼仪,对国君还没有足够的恭敬心。于是晋国在被庐大搜,设置官员,明确职责,指定礼仪,明示国人。经过数年努力,才创造了在城濮一战而霸的伟业……”
“先生的意思是,寡人也要学重耳,耐下心来多等几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
吴王阖闾沉吟不语,但他的太子夫差听说有仗可打,已经忘乎所以,出面道:“孙子所言虽有道理,但晋吴形势不尽相同,重耳刚刚归国继位,人心不稳,父王却已在位二十年,吴人唯君命是从。何况我听说越王允常重病缠身,不能理政,朝堂之事都交给越国太子处理,越太子勾践者,孺子也,此乃天赐良机,再不伐越,时机便稍纵即逝了。”
吴国人野蛮而急功近利了,本就不喜欢久等,而是喜欢速战速决。如今不止是夫差,整个吴国都在躁动和叫嚣着战争,此时此刻唯独智者才能冷静下来,分析利弊,寻找最恰当的机会。
“大王,太子!现在的越国内外团结,修甲兵以备吴,而太子勾践年轻有为,摄政后四处寻觅人才,锻炼死士,无日不训其民。而三江五湖,相为襟带,浙江汹涌,难以渡过,大军行进不易,故越未可伐也!”
孙武对间谍十分看重,认为“三军之事,莫亲于间”,他过去几年安排了不少人南下越国为细作,所以越国的一些动向知道得清清楚楚。
所以他心里明白,坚韧的越国远没到可以轻易征服的时候。
夫差不以为然:“孙子太过谨慎了,越,蕞尔小国,岂能当吴军一击之力?何况如今是隆冬时节,北方降雪避战,南方却是沼泽干涸,动用刀兵的好季节。”
“太子说的不错……”吴王阖闾点了点头,难得地与儿子意见一致。
七年,整整七年,他在孙武的劝诫下忍了七年,吴国已经很久没对外大动干戈,可孙武却还要他继续等下去?
吴王抚了抚鬓角的银丝,他已经老了,哪能再等三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阖闾终于做出了决定,“我意已决,子胥已经到各地调遣兵卒,寡人不日便要挥师南下!伍子、孙子留守姑苏,太子随我南下,开春之前,一定要打到会稽山去!”
“狡而忍”,这是孙武对年轻时吴王阖闾的评价,但随着这位国君年纪越大,倔强,骄傲,这些早年隐匿起来的东西就越是明显。现在,他甚至不想让反对此时灭越的孙武随军参赞指挥,而是想凭借自己的力量,灭掉越国给孙武看看!给世人看看!
看啊,这个谋杀了亲叔叔的公子光,他不负众望,让吴国大霸了!
不过阖闾没想到,孙武没想到,天下人都没想到,吴王的凌云之志,仅仅在一个多月后便折戟沉沙了……
……
吴王阖闾再度梦见自己年轻的时候,还是“公子光”的时候。
虽然只是吴王僚的堂兄,但他暗纳贤士,故身边良臣颇多,文有伍员,武有专诸,他们聚集在吴国旧都的草居里密谋,密谋如何杀死王僚,获得王位。
“我祖父寿梦王死,留下了遗言,兄终弟及,直到传给季札为止。于是我父诸樊王传余祭王,余祭王传余昧王,余昧王死后,季子继续推让君位。于是便让余昧王之子,我的堂弟僚继位……“
他愤慨地说道:“可这不对!我父诸樊王是最先当国君的,既然不传国于季子,自当传给下一代人,我乃寿梦王长孙,应当继位为君!”
伍子胥是个只求结果不重过程的人,他对公子光这番说辞不以为然,他之所以帮他,只有一个原因:吴王僚不愿助他复仇,而公子光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至于专诸,他是个受人恩惠,便以死相报的人。
这一切因果,都汇聚到那个彗星之夜。
吴王僚的面容,对阖闾来说,曾如自己的脸庞一般熟悉,因为他隐忍而狡诈的目光无时无刻不盯着他坐下的君榻,但岁月仿如五湖的水蛭,渐渐吸走了人们的记忆。
所以在梦里,吴王僚的脸庞被一片模糊不清的阴霾所笼罩,只能看见猜疑的眼睛,和紧紧抿着的嘴唇。他知道公子光觊觎王位,却还是如约赴会,只为吃一口闻名已久的五湖炙鱼。
可谁能料到,那个上菜的雍人端着的鲫鱼腹中,居然还藏着一把能透甲三扎的利刃!
阖闾仿佛看到,专诸他抽出鱼肠剑,单手向前突刺,剑身青金好似龙鳞,在明亮的厅堂里反射出死亡的光辉。
当利剑狠狠刺穿三层甲胄,透胸而出时,他听见了吴王僚的尖叫,天空上彗星袭月,地面上血溅三尺。这一夜后,公子光顺利篡位成了吴王阖闾,一切的一切从这里开始……
然后当他从梦境中猛地睁开眼时,所见却不是昨日辉煌,而是阴沉沉的天空。
他躺在一张步辇上,这里很暖和,又有一大堆毛皮和毯子盖着。虽然这让他浑身汗水。孤在发烧,他晕乎乎地想,烧得如此虚脱,连动一动脚的轻微动作,都惹起袭向全身的疼痛,而裸露在毯子外的右脚,疼又痒惹得他直掉眼泪。
一定不能让旁人看到自己虚弱的模样,他是宗姬后裔,是堂堂的大吴之王,龙蛇庇护的天命之子!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吴人崇拜龙蛇,国君生当为龙子,死亦为龙魂,但他痛得好厉害,虚弱到呻吟的力气都没有,只能闭起眼睛躺在榻上等待。
“父王,父王!”就在吴王阖闾要再度晕过去时,却听到旁边有人在喊叫他,推攮他,似乎是要把他从司命那里拽回来。
他缓缓睁开眼,看到了自己的儿子焦躁的脸庞。
“夫差……”阖闾在看到儿子的同时,也看到了围聚在旁的吴国将吏,看到了周围的情形。
吴人阵型散乱,在四周呻吟呜咽,时而发出痛苦尖叫。
伤者众多,而死人就更多了。他们的身体了无生气,他们的脸庞呆滞、僵硬、肿胀、骇人,面目全非。吴国的巫祝们把死者的甲衣扒下来,阖闾看见许多裸尸被托起手脚,抛进水中归葬龙蛇之腹。
脚又在疼了,以至于阖闾的整个身体都丧失了知觉。寡人怎么到这儿来的?他努力回忆。战斗的片断零零星星地在脑中闪现:河边的列阵,前行自刎的越人死士,瞠目结舌的吴兵,还有那把该死的戈,握在越国勇士手中,朝着阖闾脚背狠狠啄来的金戈……
一切的一切,在这里结束……
吴王阖闾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孤败了,在檇李败给了越国,败给了越国太子勾践!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求月票,求推荐票!
夫差这次随父出征,被安排距离大军数十里处的后军,负责调拨粮秣辎重,以及防备越人从水路绕后袭击。这些越人,最喜欢的就是乘着吴国与楚鏖战时,发兵袭扰其后。
而吴王阖闾自引伯嚭、王孙骆、专鲫等,征召甲兵两万直逼边境。
江南本无吴越之分,南方是越人世代居住之地,直到周人的移民南下建立城邦,以夏君统治越民,这才有了吴国,不甘被征服的越人也在南边自立邦国,这才有了越国。
吴越两国的分界线,一直以来都不断向南推移,在吴王阖闾和越王允常的时代,边界在五湖以南的御儿溪,这一带右峙重山,左连大泽,水陆辏集,居然形胜。而檇李就位于附近,是吴军南下的必经之地。
听闻吴师入寇,越国太子勾践也亲自督师御之,诸稽郢为大将,灵姑浮为先锋,畴无余、胥犴为左右翼,与吴兵相遇于檇李。
夫差居后,没有亲眼目睹战事,等吴军仓皇后撤后,方才得知己方大败的消息。
“这怎么可能!?”他当时摇晃着浑身浴血的专伯鱼,瞠目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原来吴越两军相距十里,各自安营下寨,几次试探不分胜负。阖闾觉得这样对峙下去,自己在开春前打到会稽山下的期望就要落空,遂悉众列陈,准备与越人决战。让军中不许妄动,待越兵懈怠,然后再乘机进攻。
勾践望见吴阵上队伍整齐,戈甲精锐,认为吴人兵势正盛,不可轻敌,必须以计乱之。于是便让大夫畴无余、胥犴等帅勇士左五百人,各持长矛,右五百人,各持大戟,一声呐喊,杀奔吴军。
吴兵在孙武的约束训练下,军纪得到了极大的改善,称之为天下第一强卒也不为过,面对越人的冲击,吴阵上下全然不动,阵脚都用甲盾和弓弩手把住,坚如铁壁。以至于越人冲击三次却不能突入,只得退了回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在吴王阖闾准备让吴军全军反击时,勾践却使了一招奇计。
越人阵中突然走出来三百人,分为三行,全都袒露着上身,手持短剑,看似越人轻兵死士。他们缓步朝黑压压的吴军走去,直到弓弩射程的百步之外,不过这区区三百人,在吴人大阵面前,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然而下一刻,令吴人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那三百人中为首者前致辞曰:“吴越二主出兵交战,臣等触犯军令,在君王的队列前无视旗鼓,罪当死,吾等不敢逃避刑罚,谨自首而死!”
言毕,三百人相继以短剑自刎,那可是三百人的自刭场面啊,一时间血溅满地,却无一人哼一声,也无一人退缩,越人悍勇可见一斑!
吴兵从未见过如此举动,都看呆了,好容易积累起来的气势为之一滞。就在此时,越军中忽然鸣鼓,鼓声大振。畴无余、胥犴帅死士二队,各拥大楯,持短兵器,口中大声喊着呼哨冲杀过来。吴兵士气被那三百死士所骇,一时间军心散动,顿时乱了阵脚,被越人前锋冲开,一直溃退到吴王阖闾所在的中军大旗下!
越国悍将灵姑浮擅长使长戈,持一把金戈左冲右突,寻人厮杀,正遇吴王阖闾,灵姑浮挥戈就砍。阖闾情急之下连忙往后一闪,金戈砍中他右脚,顿时削去一半脚趾。亏得得专鲫带着亲兵赶到,才救了吴王一命。
吴军将吏见吴王阖闾有失,不敢恋战,急急收兵,被越兵掩杀一阵,死者过半。伯嚭见阖闾伤重昏迷,知道此战是彻底败了,即刻班师撤离,走了一夜,到檇李以北七十里的陉地才停下来,与夫差的后军汇合。
……
“竟会如此!”听完专鲫的叙述,夫差差点咬碎了钢牙,他最讨厌失败。就在这时,却听伯嚭在旁喊道:“太子,大王似醒过来了!”
夫差连忙凑到吴王阖闾所在步辇上,轻声唤道:“父王?父王?”
阖闾缓缓睁开了眼睛,虚弱无比,吴越之地没有什么名义,许多事情基本上要巫祝来代劳,用祝福过的酒浇一浇,甚至会割一块人肉附在伤口上,相信这样会让伤势好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没什么用,他腿上的伤口已经化脓了,伤口处理不善又痛又痒,快把堂堂吴王逼疯了。
怔了半响后,吴王阖闾似乎是记起自己刚打了败仗,一时间万念俱灰。
“夫差?”他轻声唤道。
“小子就在边上!”
“大军还剩多少人?”
“虽有数千伤亡,但筋骨未伤!还请父王好好养伤,小子这就点兵南下,必杀勾践、允常,灭越国!”
“不……不可再冒进了,孤不听孙子之劝,才有了今日之败,这场仗是吴国输了,你带着大军回国,回姑苏去!”
“遵命!”夫差尤有不服,却只能答应。
吴王阖闾强撑着坐起,断脚痛得他咬紧牙关,手则将夫差拉得很近很近,近得能闻到夫差身上年轻的气息。
“宝剑可在?”
“在。”夫差知道吴王指的是哪把剑,王僚之时,吴国得到了欧冶子所铸的三把天下名剑,分别是“胜邪”、“鱼肠”、“湛卢”。鱼肠剑为阖闾所得,他赠给了专诸,用来刺杀王僚。而稍后,剑匠干将莫邪带着湛卢投奔了楚国,于是吴国就只剩下“胜邪”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是二尺短剑,剑身不知加了什么金属,不似普通青铜剑的颜色,反而银白好似水银,在光线照耀下宛如蕴涵生命。因为传说欧冶子铸此剑时曰:“吾每铸一剑,便铸一恶,故此剑名曰胜邪。”
阖闾迷信此剑可以驱赶冤死的亡魂害人,所以日夜携带,从不离身,所以某种意义上说,这就是吴王佩剑。此时此刻将这把剑交给夫差,只有一个意思……
“从今以后,外事不决问子胥,内事不决问伯嚭,但凡是涉及军事,必须听孙子的!”他希望,儿子能学到自己年轻时的“狡而忍”,而不是老来的冲动和莽撞。
“唯!”夫差心跳不止,他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阖闾傲气了几十年,纵横南国,曾打败了不可一世的楚国,如今却阴沟里翻船,输给了区区越人。他又羞又怒,加上伤口作痛,热毒入体,一口气差点就缓不过来,而眼前也渐渐黑了下去,甚至连儿子的脸庞也瞧不真切了。
这是死之将至的征兆,他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
“夫差,你会忘了今日之耻么!?”
夫差捧着父亲滚烫的手,却感觉那双铁臂将他猛地攒紧,吴王的声音和呼吸也急促起来。
“夫差不敢忘!”
“对着胜邪发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夫差用胜邪锋利的剑刃割破了自己的手臂,让滚烫的热血滴到阖闾嘴角,请他品尝自己的决心,又在自己唇边一抹,重重承诺道:“唯,不敢忘!”
“好……好,这样孤就放心了。”一桩心事了去,吴王阖闾眼前彻底变黑,显现出来的是另一番情景:他仿佛看到被自己谋杀的吴王僚,正坐在君榻上,品尝着五湖炙鱼,皮笑肉不笑的看着自己,那意思是,你为了王位谋划了一生,终究还是难逃一死……
阖闾愤怒了,他只想大声喊叫,只想告诉那些死人,他至少带着吴国飞上过巅峰!他为此卯足了全身气力,也透支了丝线悬着的生命。
是夜,吴王阖闾因伤卒于陉!死前大叫,声达百丈之外。
而他的太子夫差,则在阵前紧急继位……
……
随着阖闾声息渐渐弱了下去,心跳彻底停止,夫差心中说不上是悲伤还是高兴。
夫差今年三十岁了,他的母亲本是阖闾宠妾,因为吴宫演武时乱行调笑被孙武不由分说斩了,夫差对她最后的记忆,就是那颗美丽毫无雕琢痕迹的人头,以及不可思议的眼睛。
她至死也不相信,吴王阖闾会不救自己。
为此,夫差对阖闾和孙武是有一些怨恨的,但却默默忍了下来,还靠着与伍子胥的志同道德,在长兄太子波死被选为嗣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阖闾仍不太看好夫差,曾当着大行人伍员的面,直截了当地说夫差“薄恩寡幸,愚而不仁,恐不能奉统于吴国”。
所以夫差一直为自己的太子之位担忧,这几年来殆尽竭虑,想要表现得好一些,至少能熬到吴王死去。
不过他却没料到,阖闾竟以这种可笑的方式结束骄傲的一生。
耻辱啊,一直以未来霸主自居的阖闾,居然败给了从未放在眼中的越人。
在夫差眼中,阖闾身上的光环全部褪去了,他尸身因伤病而虚弱佝偻,他的手至死都攒着夫差的衣襟,却已经渐渐冷却下去。
确凿无疑,他死了。
吴人对国君的死并不陌生,从寿梦开始,诸樊、余祭,余昧,王僚、阖闾……六十年间,他们换了七位国君。
旧主死去,新君继位,天经地义,吴国人对生死很看得开。
夫差将阖闾的手放好,起身,冷雨滴到他身上,却无法冷却那颗愈来愈热的雄心。
太子夫差有一双眼朗朗有神,两撇矢状的胡须下嘴角紧抿,看向众臣时,有一种盛气凌人的气势。这种气势一度在他父亲阖闾的阴影下蛰伏爪牙,如今却不用再隐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父王卒了!”夫差朝周围的群臣如此宣布。
机灵的伯嚭第一个跪地:“吴王!”
接着是王孙骆、专鲫等人,他们同样下拜,口称:“吴王!”
下一瞬,反应过来的两万吴人齐齐朝夫差俯首:“吴王!”
他们朝拜的不是老王阖闾,而是新王。
“吴王夫差!”
夫差手持宝剑“胜邪”,高高举起,在夜风中闭着眼睛享受这一切。但他也清楚,想要成为真正的吴王,让百万吴人心服口服的吴王,就必须战胜越国,为父报仇。何况,对着胜邪剑许下的诺言,是不能儿戏的。
所以这一刻,他暂时忘却了中原霸业,忘记了赵无恤,忘记了撩人心动的南子,他心里只剩下复仇,只剩下一个名字。
“勾践!”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勾践与夫差年龄相仿,是个三十出头的精壮男子,但他模样没有夫差英俊,长颈鸟喙,除了预先知道结果的赵无恤,以及间谍遍布越国的孙武外,恐怕没多少人知道越国太子的名字。
虽然中原人称他们为越国,但越人有自己的称呼:“于越”,就像吴国也有自己的称呼“句吴”一样。因为吴越的语言跟华夏本就不是一个系统,越语语音黏着连续而倒置,写出来是一个字的,常常读出两段音节,和后世的状语,泰语反倒更似。且越人无姓,就算对方是君主也常直呼名。
这时代也尚未有”越国是大禹后人“的传说,越人自己更没有史官记史,他们只知道自己是南方土著,世代生活在这三江环绕之地。和中原第一次接触,是在周成王二十五年的成周之会上。那次盟会之后,周天子给越人空降了一群宗姬后裔做国君,他们就是吴国的先祖。
吴越的对抗,从那时候便开始了,经过几百年的演变,吴人其实就是华夏化较深的越人,而越人的文化则更为落后一些。
两国最初谈不上谁强谁弱,反正都是楚国的从属,可到了八九十年前,吴国在寿梦王的统治下,在晋人的扶持下,开始崛起。吴军不仅屡次击败楚国,在江淮拓展疆土,还不断进攻越国。毕竟两国距离太近了,迫于江海,处于五湖之间,有吴则无越,有越则无吴,两国矛盾无法调和,加上晋楚从中教唆,遂成仇讎敌战之国,攻伐间互有胜负。
几年前,那时候勾践还小,他的父亲越王允常乘着吴师入郢,派兵袭击吴国都城,迫使吴国还师,这也是此次吴王阖闾伐越的借口。
吴师气势汹汹,越王允常病重,太子勾践便只能临危受命,代父出征。
在离开会稽前,久卧病榻的允常对他说道:”此番吴国大举入寇,兵力之盛前所未有。从前吴只以偏师攻越,越却可以用主力配合楚军伐吴。可如今楚国已残,越国只能独自面对吴军,我看阖闾是想一战灭越啊!”
吴越两国的国力相差实在太大了,越国国土不到吴国的三分之一,而人口也不及吴的一半,仅有三四十万人。面对吴王阖闾气势汹汹的三万大军,勾践征调了城郭之民和部落之民,也不过凑出万余人,处于劣势,更别说吴军都是由孙武训练,杀得楚国人仓皇而逃的老卒。
所以越王甚至做好了失败的准备,允常打算着,一旦无法抵御,就带着都城的国人退到会稽山,甚至坐船逃到偏远的“外越“去。
“甬句东是海外的大岛屿,足足有几十里长,而南方瓯越人的地域,更是丘陵森林遍布,吴国人要的只是会稽以北的平地,只要吾等愿意退走,南方之大,总有于越人的容身之地……”
但勾践不愿意,他觉得,一旦被吴人赶下海,或者遁入山林,越国肯定会分裂零散,于越人恐怕再也回不到会稽山和浙江,永远无法祭祀祖灵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前往,诸稽郢为大将,灵姑浮为先锋,畴无余、胥犴为左右将军,万余锐兵也人人悍不畏死,这就是越人的习性,后世江南书生软绵绵的性子,在他们身上完全看不不到!
谁想檇李一战,他们竟奇迹般获胜了!这之后吴国人灰溜溜地退走,听说是吴王阖闾死于军中!勾践担心遇伏,也没有深追,留下诸稽郢驻守国境后,便回会稽去了。
直到途径浙江入海口时,勾践依然觉得这是场梦。
“我竟击败了横行江淮的吴军,还杀死了吴王阖闾……”
这一下,勾践可算是体验了一把什么叫“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
隆冬十二月初,北国已经是一片银装素裹,南方的于越却依然一片苍翠。
此处是浙江的入海口,被称为“会夷海”的地方,这也是越人捍卫国都的北方险隘。倘若八月秋水时至时来此,就能看到海潮昼夜再上,奔腾冲击,声撼地轴的奇景了。
勾践带着于越人沿海岸线北上,又沿着海岸线归来。越卒断发文身,错臂而左衽,将吏身穿皮甲,普通士卒则披着“卉服”,也就是以草编织成遮体的衣物。越地多雨潮湿,夏天骄阳似火,冬天也不怎么冷,所以一年四季都戴着竹篾编成斗笠,脚上跣足,却走得比穿鞋还快。
刚渡过浙江,他们便受到了隆重的欢迎,得知勾践击败入寇的吴人,浙江两岸的越人城邑、部落之民不约而同地来到这里,看向勾践的目光中满是崇敬,这种万人拥戴的礼遇,让年轻的太子心中产生了微妙变化。
然而这只是开始,第二天早上,他们终于回到了会稽城,这里也已经变成了一片欢乐的海洋,城门开了,城内的越人纷纷走出。
勾践和越兵被他们簇拥在中间,裸身的童子们跟在马匹后面奔跑,欢呼雀跃。这里没有中原的举袂拱手,来自四面八方的于越人们用各种稀奇古怪的部族方言他呼喊。巫祝披着兽皮,戴着野鸡的尾羽,敲击着铜鼓,围着勾践跳舞。无数相貌美艳的越女跪求他垂帘,好诞下英雄的子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勾践则左顾右盼,朝众人微笑,触碰举起的手,并任由下跪的人摸他俘获的驷马、战车和轮子。
越王允常也站在城头,笑着看儿子享受这份荣誉,他战胜了强大的吴国,让于越避免亡国灭种之灾,这是勾践应有的回报。
直到一声异样的呼唤响起,允常的笑容才凝固在了脸上。
“王!”一个皮肤棕褐的于越人朝勾践呼喊,似乎是个渔民,他肩上举着个孩子,一个小男孩,他正是崇拜英雄的年纪,也学着父亲,用尖细的嗓音高呼着同一个词。
“王!”
仿佛受到了传染,其他越人也跟着应和。”王!“他们叫道,向勾践匍匐,向他跪拜,仿佛他就是于越的国君。
这诵喝声渐渐增强,渐渐蔓延,渐渐膨胀。响亮的合声惊吓了坐骑,也吓到了出城迎接的越人贵族。
还不等他们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在携李之战里立下大功的灵姑浮也举起了金戈高呼勾践的名字。
“于越兴,勾践王!”
畴无余、胥犴,以及勾践带回来的数千越甲抽出了武器,敲击着藤盾齐齐呼喊起来,他们将勾践簇拥在中间,称他为王!
勾践心中激荡,望着拥戴自己的甲兵和国人,又抬头和越王允常的目光对撞,他过去从未敢这样直视父亲的眼睛过。
王是越人对首领的称呼,一个邦国,只能有一位王,一如一个家里只能有一个主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越人,只认强者为王!一个战胜了强敌,年富力强的英雄,和一个久病在床,不能提兵保卫邦国部族的老者,他们很快便做出了选择。
一切像是事发突然,又像是蓄谋已久,是夜,越王允常突然宣布退位,他带着几位夫人和亲信,登会稽山为祖灵守祀,直到一年后死去,他再未下来过。
而太子勾践,则在举国人的支持下,在会稽城顺利登上了君位。自此以后,越王勾践之名,同他大败吴军,斩落吴王阖闾的事迹一起,开始传遍天下……
……
“于越败吴于檇李,吴子光卒!”
当这个消息传到楚国时,已经是第二年春天了。谈吴色变的楚国贵族又惊又喜,据说身在载郢的令尹子西、司马子期公然在大殿上恭贺楚王熊珍,说楚国终于少了一个心腹大患。熊珍则泪流满面,亲自去祖陵祭祀,告诉先祖这个喜讯。
他们同时也第一次听说了”越王勾践“此人,不少楚人因为吃过吴国的苦头,对替自己出去仇敌的于越之君心生好感。子西甚至提出,应该像当年晋人联吴攻楚一样,可以派遣使者去联越制吴。
消息随着春风一起向北传递,除了载郢外,楚国的其他都邑也在为此事庆贺,方城以北的叶县也不例外。
一辆风尘仆仆的马车停在市井之外,听着随从在耳边通报的消息后,端木赐微微皱起了眉。
“吴国大败,吴王阖闾死了!?”
刚进楚国不久就得知了这消息,端木赐倒是没有惊,也不会喜,只是心中充满了疑惑。
在制定伐交战略时,端木赐曾提醒赵无恤,说吴国不可不防。一方面晋侯与吴国依然是盟友关系,知伯可能会向吴国求助。另一方面,吴国因为宋、鲁、泗上的缘故,对赵氏已经产生了敌意,若他们乘此机会挥师北上,那赵氏就彻底陷入包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灭亡越国之前,吴王是不敢轻易北上的。”当时赵无恤笃定地说道。
“以吴国的国力和强兵名将,灭越应该不难吧?”子贡毕竟没去过吴越,光靠两国的个头的名声就做出了判断。
赵无恤却不这么认为:“当吴国以为自己的主要对手是楚国,是北上中原时,或许真正能让他们栽大跟头的恰恰是越国,子贡可别小看于越人的悍勇和韧性。”
“当然,凡事没有绝对,提防还是要有的。所以在说服郑国西进后,你还要去楚国走一趟,若吴国真的迅速灭越,图谋北上,吾等便有联楚的必要了。若吴国反被越国击败,甚至死了国君,那他们对宋鲁的威胁就暂时消失了,你到时候见机行事便是。”
末了,赵无恤还轻声说了一句:“只希望这次,勾践不要让我失望……”子贡茫然,忙问勾践是谁,赵无恤却不答了,等他下来一查,才知道是越国太子,名声不显,似乎是个小角色。
结果,这个“小角色”的确没让赵无恤失望,他做下的事让天下人侧目,也叫子贡越发想不通。
他凭借做商贾时过人的臆价能力,可以通过分析天时地利、邦国形势的“庙算”预知一些事情,这已经很了不起了。可让子贡咋舌的是,自家主君却已经到了料事如神的程度,这太让人匪夷所思了吧!
不过子贡来不及去细思此事了,他这次来楚国也有重任在肩,是为了游说叶公子高,怂恿他与郑国为难的。
同时赵无恤还神秘兮兮地叮嘱说:“楚有材,晋用之,楚地有许多隐居的士人和家道中落的贵族,你若是遇到有才干的,记得给我带几位回来,尤其是名为范蠡,文种者!切不能放过!”
ps:“于越败吴于檇李,吴子光卒”——《左传.定公十四年》,第二章在晚上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推荐几本和本书类型相近的,《我要做皇帝》《一世富贵》和《督军》,大家可以收藏看看
楚国是最早推行县制的国家,两百年前楚武王灭掉权国,将其改建为县,是为设县之始。
其中在方城以北的地区,分为四个县:叶县,鲁阳县,东不羹,西不羹,都是能出兵数千人的大县!
叶公沈诸梁的职责,就是以叶县县公的身份,统辖这四县之地,组织起楚国的北部防线,说他是楚国封疆大吏亦不为过。
观其行政,本以为是个老成稳重之人,直到端木赐进入叶县县寺,才发现这位封疆大吏出奇的年轻。
叶公子高大概三十岁左右,模样清美俊雅,他穿着楚式的宽袍大袖,右衽佩印,端坐于堂上显得气度沉稳。
子贡惊讶于叶公不过而立之年就能统领一域,而叶公也在诧异这位不速之客的年轻。
“客便是驰名中原的陶朱?”
”陶朱“,是过去几年里在陶丘悄然崛起的神秘商贾,关于他的传说很多,据说他善于经商,夏则资皮、冬则资絺、旱则资舟、水则资车,所以三散家财,又三次成为千金富商。而且此人手眼通天,无论是赵氏的马匹、瓷器,还是鲁国的缟,宋国的漆器,吴越的铜锡,莒国的盐都有所涉及。
因为经营广泛,所以和扼守楚国北大门的叶公也有一些贸易上的交集,陶朱将赵氏交予他专营的货物运进楚国,再从楚国购买金、铜锡离开。由于此人在赵氏、鲁国与楚国之间贸易的重要性,所以过去几年里,他甚至被叶公赠予了错金的“叶公子高节”,允许陶朱的商队在进入楚国时,水陆两路运输货物可以减税。
叶公本以为陶朱至少也是个四五十岁,老谋深算的商人,谁料带着”叶公子高节“来求见的人年纪还没自己大,而且容貌儒雅含蓄,竟丝毫没有铜臭味。
他微微皱眉,有些难以置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贡却坦然一笑:“小人正是陶朱。”这是他在陶丘经营侈靡之所,营建商队时用的名号,还是赵无恤替他起的,子贡也不知道有何深意,就这么用了。
叶公啧啧称奇,随即问道:”不知客从何处来,要往何处去,造访叶县又有何事?“
”小人从朝歌来,到载郢去,之所以在叶县停留,是因为途径郑国时看到一件事,想要来告知叶公。“
朝歌如今在赵氏控制之下,叶公子高大致猜到了这位“陶朱”服侍的君主是谁,他问道:“不知客要告诉我何事?”
子贡举袂道:“途径新郑郊外时,突见郑国大军云集,我一打听,原来是郑国卿士游速在召集兵卒,演练战阵。”
听到游速两字,叶公眉头一跳,不由想起几年前游速乘着他去勤王攻吴时,帅郑师五千人突袭叶地,灭了迁到叶地的许国社稷。等沈诸梁归来时,只见满目疮痍,郑国人烧杀抢掠一番后退走了。这件事之后,他才被封在叶县,代替许国为楚守备北疆。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沈诸梁虽然不知道这句话,却懂这个道理,他统辖的这四县之兵,主要的防备对象正是郑国和晋国!
可他却不动声色地说道:“春蒐本是常事,何足为奇?”
“如今正是农忙的一月,连中原的齐晋赵鲁都没有开战,都忙着耕种,郑人却偏偏挑在这时举行春蒐,随后大军烟尘更是往西南面去了,小人觉得此事蹊跷,故前来告知叶公。”
沈诸梁沉吟片刻后,唤来手下在耳边说了如此这般,等随从离开后,他才正色对子贡道:“客觉得自己是弦高么?弦高本是郑人,为的是郑国黎民社稷,客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将此事告知于我?”
“商贾的足迹不分国界,但作为官商,却也有效忠的主君。小人正在为赵氏做事,郑乃楚国和赵氏共同的敌人,郑人在南方边境上蠢蠢欲动,小人便同仇敌忾了。”
”如此说来,你的身份不是客商,而是赵氏的说客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也是楚国的朋友,这个消息是赵氏的礼物,我家主君希望借此与叶公结交。“
”仅此而已么?“
”仅此而已。“
这位”陶朱“回答得不卑不亢,沈诸梁再度沉吟,过了一会才说道:”请客人下去馆舍休息,待消息证实后,再厚谢不迟,客可有不便之处?“
子贡笑道:”无妨,我正好能在叶县结识一些楚国的士人和商贾,身为行商,在各地多一些朋友,也是件好事。“
叶公矢状胡须下的薄嘴唇头一次露出了笑容:”我虽不如赵卿有食客三千,可宾客也不少,我会向客引荐一些楚国士人,只希望客回到朝歌后,不要在赵氏君子面前嘲笑我的待客之道。“
……
之后几日,子贡一直居住在叶县的馆舍里,周围被叶公派遣的亲信监视着,只是偶尔被邀请与叶公同游县中,与叶公府中的食客结识。
叶县位于方城以北,过去是申、叶等诸侯分封于此,被楚文王征服后,南方的楚人才陆续迁徙进来,与原来的姬姜城郭之民融合,形成了独特的文化——此处既有楚国的飘逸勇武,也有中原的礼乐文质。
在叶公的经营下,叶县可谓人文荟萃、经济发达,楚国贵族和士人们头戴高冠,宽袍大袖。可一旦有事征召时,却又能换上一身紧身的皮甲,带剑从军。
可惜的是,一般楚人的方言,子贡大部分都听不懂,如闻天书,所以从旁人谈论中能获取的信息极少——固然这时代已有“成周雅言”作为流通语,但除了要与中原沟通的行人,以及一些要出席外交场合的贵族,寻常的楚国士民又有谁会去学这个?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时值一月中旬,北方在这个季节天气虽然转暖,但依然有些乍暖还寒,南方则开始湿热起来。所幸方城之外的气候与鲁、宋倒是没太大不同,子贡尚能适应。
这一日,子贡再度被叶公邀请,准备出去赴宴飨,他披了一身薄衫,跟着来接他的几名叶公亲卫穿过叶县市井,朝叶公府邸走去。他曾试着与这几人交谈过,然而几人都是彻头彻尾的本地人,只有带头的那位能粗通雅言。
一条水波澄清的溪流源出地下,潺潺南流。他们缘溪堤而行,穿过小半个县区,路过县中的“市”,再往前不远便是叶公府了。
路经“市”的时候,子贡习惯性地瞥了一眼,因为朝市已过,夕市未到,所以中并不显得热闹,不过也不冷清。
恰在此时,却见一位年纪四旬左右,头戴高冠,脚踏布履的楚国士人笑吟吟地朝他走来,左手拎着一条鱼,右手则扶着腰间的长剑。
看到这人,那些叶公亲信纷纷与他打招呼,态度恭敬。
此人子贡有点印象,是常出入叶公府中的食客,给子贡的感觉就是虽其貌不扬,但胜在丰姿俊爽,让人一眼难忘。
他们平日没机会说话,也不知姓名,但这次那人却径直走到子贡身边,亲热地执起子贡的手,说了一句少有人听得懂的鲁地方言。
”子贡前脚刚去郑国说服郑人西进,后脚就来叶县告知叶公此事,如此两面三刀,恐怕是想要借楚人的剑,替赵氏拖延住郑国东进的步伐吧!你骗得过别人,却骗不过我!“
此言一出,一时间唬得子贡大惊,只以为自己的使命已经暴露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大伯去世,要回家办丧事,也没心情码字,今晚无更
', '')('ps:之前那章写的急,发了之后小情节有些改动,正版读者应该不影响。另外家里有丧事,之后几天会很忙,七月也没什么精神写东西,只能尽量抽时间更新,见谅
……
正所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只有跟孔子长期相处过的人才知道,他其实是挺好口腹之味的。跟在夫子身边耳渲目染,子贡从他身上学到的不止是学问和做人,还有对食物的挑剔。
加上他富累千金,行商遍尝各地佳肴,所以对食物的讲究越来越高,即便出门在外,也要效仿夫子的“色恶,不食;臭恶,不食”,食物须得色香味俱全,“失饪不食”,庖厨要手艺好,烹饪方法得当。
可若心中有事,无论摆在眼前的美食如何诱人,他都没心思下箸。
比如说现在,参加完叶公的宴会之后,子贡回到了馆舍中属于他的那座小院,楚人庖厨已经做好了鳖羹和炙鱼,香气扑鼻,但子贡却无心下咽,而是谨慎小心地盯着对面案几后大快朵颐的人。
“这条鱼是老夫起了一早,在溪水边亲手捕到的,莫非是做法不合子贡口味?”
咀嚼停了,那人饮了一口酸浆水,盯着子贡似笑非笑,他正是早间在市井外撞到子贡后,故意在子贡耳旁道破他使命的神秘士人。
“他是何人,又是怎么知道我出使郑国的?”子贡做事一向不留尾巴,以赵氏行人的身份去了新郑,随即又返回宋国,在商丘改易行装后秘密南下,还故意挑着郑国刚刚出兵,楚国尚未反应过来的节点。
但以上种种,对面这位中年士人却似一眼看穿……
要不要设法杀了他?他瞥了一眼门外,子贡带来的几名亲随中,也有赵氏黑衣侍卫,动武起来也是一把好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子贡很快就否定了这想法,叶县是叶公的地盘,若一时冲动,反倒会为此次出使横生枝节。
何况此人不当着叶公的面揭穿他,反而暗中用楚人听不懂的鲁国方言指出,随后又跟子贡说宴飨后于馆舍中见面,此事或许还有转机。
随着谈话的进行,子贡心里却越发忌惮,此人谈吐不凡,简直是博学广闻,无所不知,不过只要他是个凡俗之人,做事就一定是有目的的,或为财,或为名……
于是他苦笑道:“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先生就不要再明知故问了,虽不知你究竟有什么目的,但来者是客,敢问如何称呼?”
却见那人放下箸匕,朝子贡举联袂道:“也不瞒子贡,老夫是宋国人,以辛为氏,字文子!”
……
“辛文子……莫非是人称计然,在濮上隐居的辛文子!?”
“然,正是老夫。”
子贡这下又惊又喜,“先生可让我家主君好找!”
辛文子的祖先乃是晋国流亡公子,到宋国已经有好几代了,渐渐湮没为士人。据说此人自小非常好学,求学于成周守藏室,通览群书,年少时便博学无所不通,尤善计算,曾为乐氏计吏,故又称之为计然。
他年长后辞去官职,只管游山玩水,是很著名的一位隐士,赵无恤在宋之乱时曾抽空去了趟濮上,却扑了个空,只遇见了计然之友楚狂人接舆。但他后来却对计然在濮上的无心插柳就让那处穷乡僻壤日渐富庶而赞不绝口,下了一定要让此人出仕的决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之后孟诸之战,却有一位神秘的渔父,自称替计然来答谢。他给赵无恤指出了草泽里的一条近路可以攻入郑军侧翼,期间还让桀骜不驯的盗跖心服口服,事成后又突然消失。事后赵无恤猜测,那个渔父,大概就是计然本人!
所以赵无恤之后又拿出三顾茅庐的态度数次去拜访,却只看到人去屋空,计然已经不知所踪,遍寻宋国也找不到。
“原来先生是来了楚国,难怪怎么找都找不到……”若是此人的话,的确有可能看穿子贡的谋划。
计然笑道:“是我考虑不周,愧对了赵将军的一番好意。老夫跟着友人来云梦游玩,顺便找了个传人,想从叶地回宋国,却被叶公盛情挽留,无奈只好住下,一呆就是小半年。”
“先生现在是叶公食客,为叶公做事,今日来见小子,也是叶公的意思?”子贡又谨慎起来,若计然死心塌地为叶公做事,那他这次借刀杀人之计恐怕要半途而废了。
计然却摇头道:“叶公并不知情,是老夫自作主张,我只是想见一见号称不持一尺之兵,一斗之粮,便能解两国之难的子贡是何等人物。”
子贡惭然:“赐让先生失望了。”他毕竟才二十出头,今天忽然被人一唬,还是有些慌的。
“非也,今日一见,子贡果然名不虚传,早间被人揭穿,却还能在叶公筵席上谈笑风生,不动声色,轮胆量,你比野外列阵的死士还大!”计然也不由感慨,若非面前的人是孔丘高徒,若非他先来楚国找到了传人,或许都会收子贡为徒了,将计然之策悉数传授给他了。
“先生就不要再笑话赐了……”子贡眼睛一转,在连续的示弱后开始了反击,他忽问道:“不知先生在叶公县寺里担任何职?”
计然捋着胡须:“以备咨询的食客而已,并无官职……”
子贡故作惊讶:“以先生之大才,至少也能当一位家宰,怎么会无官职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叶公本有此意,是我推辞了,我生性洒脱,喜欢遨游天下,不可能被长期束缚在一地,除非……”
子贡知道正题来了,“除非什么?”
计然轻轻一笑:“南方有鸟,其名为凤,子贡知之乎?夫凤发于南海,而飞于北海;路途中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老夫也不自谦,常自比于凤鸟,就算飞得累了,又岂能随便见到一节木头就到上面栖息?”
“我听闻叶公在叶地治水开田,颇具治绩,见面又更诧异他年轻有为,年不过三旬便能执掌楚国方城以北的四县之兵,难道他在先生眼中,还不是梧桐么?”
“仅凭一见,怎么可能彻底了解一个人。”
计然叹了口气道:“子贡且听我讲一个故事,你便能知道,叶公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
“叶公喜欢龙,衣带钩、酒器上都刻着龙,居室里雕镂装饰的也是龙。他这样爱龙,被天上的真龙知道后,便从天上下降到叶公家里,龙头搭在窗台上探望,龙尾伸到了厅堂里。叶公一看是真龙,转身就跑,吓得他像失了魂似的,惊恐万状,不能控制自己。由此看来,叶公并不喜欢真龙,他喜欢的只不过画在墙上、雕刻在柱子上那些像龙的东西……”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子贡亲自掌了灯,听完了计然的故事。
“这故事是从哪里传出的。”
计然伸了个懒腰,笑道:“是老夫现编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贡无语,这位计然先生,当真对叶公没什么敬意啊,这些乡野之才,都有一股子“肉食者鄙”的傲然,当然,他端木赐也一样,若不是遇见真正的明主,是不会摧眉折腰的。
他沉吟片刻后道:“先生的意思是,叶公虽然有爱才之名,可真正的人才来到身边,却不能用之?”
“然,叶公喜欢收集人才,口上也说自己喜欢人才,可却做不到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所以手下做事的多是些平庸之辈。何况楚国之政,除非是像子西、子期,叶公这样的芈姓公族,否则根本不可能身登高位,我算是明白为何楚材总是外奔了,巫臣、苗贲皇、析公、雍子,还有伍子胥,如今又有不知还有多少人才要弃楚而投外国。”
计然也有未尽之言,叶公仅仅是个县公,虽然可以号令四县兵卒,却死心塌地做楚国的忠臣。在他之下为臣,至多做个家宰,一般的士人或许会趋之若鹜,但在计然看来,区区家宰,治一县之地和做个白身食客,每个月几十石稻米的待遇差不多……
他这个人有才干,也有脾气,要出仕,就至少要治千乘之邦!
子贡愤愤地说道:“如此看来,叶公果然不是先生的梧桐,小子当真为先生的遭遇不忿!”
计然笑着摇了摇头,不置可否,他编这个故事,纯粹是在为他那有经世之才,却不用于叶公的弟子鸣不平……
“老夫倒是无所谓,反正孑然一身,言不用,行不合,纳履而去便是。只是不知天下之大,九州之阔,哪里才能找到能容我栖身的梧桐……”
他目视子贡:“子贡从北方来,可知北地有梧桐乎?”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郑国果然在向蛮氏用兵……”
经过数日等待,叶公沈诸梁终于证实了这个消息,郑国卿士游速帅兵五千,挑着正值春耕的时节,秘密向郑国西南境的负黍、颍谷一带进发。这几处地区是郑国不断向西扩张,侵吞周王室才得到的,再往南,就是蛮氏所在的汝水上游了。
这一幕沈诸梁并不陌生,七年前,也是这乍暖还寒的时节,游速乘着楚国国破,方城之兵内调抵御吴国,便帅兵五千袭击了叶地。那时候沈诸梁还不是叶公,叶地是楚国用来安置因躲避郑国而南迁的许国都邑,游速一战灭许,扬名天下,却也在沈诸梁心里埋下了一根刺。
如今情形仿佛那日再现,沈诸梁心里的刺也在隐隐发作。
楚人尚武,吃了亏一定要讨回来,否则还不如自杀了事。这是从楚武王、楚文王、楚成王、楚庄王一代又一代留下的传统,沈诸梁作为楚国公族,这种不服输的血脉也流在体内。故而面对郑人对蛮氏的觊觎,叶公第一时间便想要做出反应。
但下一刻,沈诸梁的理智却在告诫自己,此时不宜与郑国人发生冲突。
年前去载郢时,他见当地百业俱兴,楚国的元气在一点一点恢复,心中自然喜不胜收,只要这样继续下去,就能逐渐恢复被吴人侵占的疆域,就能为父亲报仇!
楚王的庶长兄,也是楚国令尹子西向沈诸梁透露了接下来的计划。
子西当时将手往地图上楚国东北境一指:“楚国极盛之时,陈、蔡、顿、胡、沈等国都是大王的内诸侯,可如今,却都脱离了楚国的控制。”
蔡国是最先起来反抗楚国的,他们借晋人之力灭了沈国,接着又引吴人入寇,导致了破郢之役。楚国上下无不想灭之而后快,却碍于吴国保护,一直未能实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国,当年吴师入郢,陈怀公就在楚吴之间摇摆不定,最后没敢出兵。四年之后,吴王阖闾召他入吴,怀公在压力之下只得赴吴,结果被扣留,最终客死吴国。其子越被国人立为国君,如今暂时亲近楚国,却不稳定,若楚国这边的军事压力小了,随后会背叛。
除了这两个五百乘诸侯外,还有顿、胡两个小国,仗着吴国势力的渗透,也开始公然叛楚,他们侵吞楚国县邑,召陵、汝水以东的数百里土地已非楚有。
在子西的计划里,这些叛国是楚国复兴必须扫清的障碍,一是因为他们随时会再度引吴军入寇!二是要让天下人知道,楚国有仇必报!
“只希望吴王阖闾能全力攻越,如此一来,吾等便有了机会……”子西心里对阖闾还是很忌惮的,某种意义上说,吴王也是沈诸梁的杀父仇人,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吴王阖闾在檇李大败身死的消息。
等开春回到叶县得知这一喜讯时,沈诸梁在感慨自己仇人终于没逃过司命的勾魂之余,也在暗道:楚国恢复旧疆域的机会来了!
攻略陈、蔡、顿国,虽然主要是上蔡公、息公的事情,但也少不了要动用他叶县、东西不羹的力量。
所以沈诸梁才有犹豫,在这紧要关口,在北境与郑国发生冲突到底合不合适,自己要不要将蛮氏作为一根可有可无的骨头弃掉,让游速专心去啃个一年半载,等扫清陈蔡后再找郑国一起算账?
带着这份犹豫,沈诸梁召见了家臣和食客,想听听他们的意见,多数人都觉得应以经略陈蔡为主,唯独有一个人提出了不同的意见。
正是平日里神神秘秘,关键时刻却颇有见地的宋国人计然!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叶公想要放弃蛮氏?”听了沈诸梁的问计后,计然摇了摇头:“此为不智,此为玩忽职守。”
这话有些严重,沈诸梁一惊:“先生此言何意?”
“对于楚国,对于叶公而言,蛮氏可不是一根想扔就扔的骨头,蛮氏在嵩、华之间,地势险要,得蛮氏地,便可北望伊阙,兵临成周,西通崤函,联合秦国,东伐嵩高,则郑许在握。这就是所谓的棋劫之势,自古用兵者所必争也。所以过去百余年间,晋、楚争郑,多数时候都角逐于颍、湛间,楚庄王北上中原,问鼎之轻重,也是通过这条路。若庄王知道叶公要放弃蛮氏,不知会气成什么样。”
叶公坦然一笑:“楚国连旧疆域都保不住,何谈北上中原?小子没有孙叔敖、伍参的才干,上不能辅君王,下不能安黎庶,此生唯想为楚国守户,不想做那争鼎之事。”
计然心中一叹,这也是他虽然身在叶公府中,却无法真心为他效力的缘故。此人有治国的才干,却没有开拓的志向,可惜,真是可惜,他难道不知道,在这季世里,诸侯相争就像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么?
于是计然又道:“这是攻的一面,再说守,郑人若得蛮氏,向南出三鸦关,则可直达方城,拊楚国宛、叶之背,此地实为叶公的北门户。叶公忘记七年前的灭许之役了么?游速以出师迅捷闻名,若楚国再与吴国起冲突,叶公尽出主力去攻陈、蔡时,他再帅兵南下,没了蛮氏做屏障,这方城以北的四县,恐怕不保。故而我才说,叶公此时想轻易放弃蛮氏,是为不智!”
沈诸梁点了点头,开始认真起来,他虽然对开疆扩土没什么兴趣,但对守好楚国北门户却很上心,计然说的有道理,蛮氏,的确不能轻易放弃。
“先生说我玩忽职守,又是何意?”
“叶公的爵职是什么?”
沈诸梁一愣,道:“叶县县公,楚国左司马,掌叶、鲁阳、东不羹、西不羹兵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御者为何人?”
“晋、郑、楚,还有成周……”
“楚王将四县之兵交给叶公,是希望你守好北门户的,这对于楚国来说极为重要。而攻略陈、蔡等事,则是朝中的司马子西、子期需要担心的事情,是上蔡公和息公需要筹备的事情。鸡司夜,狸捕鼠,叶公的职责是为楚国大军坐镇侧翼,如今郑人南下,你却坐视不管,竟想要放弃自己看守的阵线,去搀和友军的事务,这不就是玩忽职守么?到头来北境有失,反倒会连累三军。”
沈诸梁额头冒出了一丝冷汗,:“原来如此,差点犯下大错,幸而有先生指正,我并非惧怕郑国,只是担心与郑国争蛮氏,会惹得北境不宁,耽搁了令尹和司马的谋划。”
“不然,叶公不可放弃蛮氏,却也没必要为蛮氏大打出手,方城四县能征兵两万,叶公只需发三五千人去帮蛮子守好汝水和都邑,只需要一点小小的教训,让郑人无法迅速占领蛮氏即可。郑国如今与宋国、赵氏交恶,绝不敢越过汝水南下!”
……
“有先生出面,果然立刻说动了叶公,赐佩服。”
“子贡不要谬赞了,若换了你,恐怕会更简单,三言两语便能让叶公出兵。”
叶县外的溪水旁,小亭中的案几两侧,子贡和计然对坐而饮。在叶公召见计然问对策后,果然很快就派兵去蛮氏,只要楚人和郑人开始对峙,赵氏安排在那边的人自然能为他们制造出一些“冲突”,让郑国在将骨头吃了一半不舍得吐出来时,深陷边境冲突中,无暇北顾。
计然之所以会帮子贡,还是因为两人前日的会面,聊到凤鸟、梧桐,计然的目的子贡便完全懂了,他当时不失时机地替赵无恤招揽道:“自然有!其实凤鸟只要离开叶地,再往北飞一千里,就会发现真正的梧桐木,正搭在淇水两岸,等着它筑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计然意会,笑道:“凤鸟虽然体量有些大,但一株两千乘的巨木,是够歇脚了,只是这木吸引的不止是凤,还有百鸟成群,上面还有它的位置?”
“百鸟虽众,却都要屈尊于真正的凤凰之下。太行以东的冀州之地百废待兴,恰恰少一个能统筹全局的人,主君对先生,可谓是翘首以盼啊!”
子贡这是实话,赵氏现在打下了广阔的地盘,尤其是朝歌、邯郸等地简直是推倒重建,便面临着急需僚吏的情况。基层小吏可以从食客和降臣里选调,可他们顶多有百乘的器量,还缺乏一位千乘之才来带活整个局面。
所以赵无恤才对给他深刻印象的计然念念不忘,过去两年间催着宋国那边的南子帮他找了好几次,都无功而返。
谁料却被子贡在叶县遇到了,更可喜的是,计然隐隐也有离开叶公,北上投赵之意!
两人一拍即合,子贡替赵无恤表明了招揽之意,而计然有心北上做一番大事,自然不好空手而去,这才有了计然的相助,子贡如今算是完成了主要使命,心里松了口气。
“不知先生何时随我北上?”
“不急。”
计然抿了口苞茅缩过的酒道:“我会在叶县再呆上月余,然后借口云游楚国,告辞离去,等我回到商丘,便处于赵氏的目光之下,子贡还怕我跑了不成?”
子贡拊掌道:“如此也好,其实赐这次来楚国,除了怂恿叶公与郑人冲突外,还另有一项使命,故而也得在楚国盘桓一段时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哦,不知是何事?”
“为我家主君寻一件宝物!”
计然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莫非这赵氏君子是个贪图宝物之人?这样的人,一般都难成大事。
他笑道:“楚国多宝,犀象之革,丽水之金,宛叶之漆,唐国骕骦,还有传说中的随侯之珠,径长一寸,能照亮十二辆车子,不知赵将军想寻的是哪一样。”
“都不是。”子贡笑道:“主君要我寻找的宝物,是楚国的人才,主君曾说,若能得到像计先生,还有张子那样的大才,足以照千里,又岂止照十二辆车子?”
计然不由赞叹:“好一个以人才为宝。”他的赴赵之心不由坚定了不少。
稍后,两人开始大谈楚国有哪些人才,一直聊到天色近晚还意犹未尽。这时候,子贡突然想起赵无恤临别时嘱咐他的话,便问道:“楚国有人名为范蠡、文种者,不知先生可曾听说过。”
刹那间,计然的脸上奇异无比,他沉吟半响后才似笑非笑地说道:“子贡算是找对人了,这两人老夫不但听过,还是熟人。”
ps:今天很忙,就一章了,见谅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文种乃许文公之后,其宗族流落楚国已数百年,早已家道中落,到他这一代无封地,仅仅承袭小吏之职。但此人颇有治民之才,他用了十余年时间,从一区区里闾之长,成为乡邑之长,再为申县文吏,辅佐申公治申。同时申公还给了他一个职责,那就是整理王子朝从周室带来的文书典籍。”
随着计然的徐徐道来,文种此人的形象和特点跃然于子贡脑中。
原来,王子朝于七年前遇刺而亡,其部众星散,连随他入楚的老聃也不知所终,那些从成周带来的海量典籍便在宛城堆积如山,无人打理。楚人的文化虽然在慢慢提升,可读那些从周公时便流传的典籍却也如看天书,能识者不多。文种亦然,所以最初进展极为缓慢,他只能四处寻访能人异士协助。
“文种听说,在申县一处叫三户的地方,有个年轻的寒士行为怪诞,不合时俗,还经常装疯卖傻,就派了一个小吏前去探访。小吏回来,禀报说这的确是个疯子名为范蠡,常饮酒后对月慨叹,吟诵一首诗。”
不待子贡发问,计然便径自颂唱起来:“园有桃,其实之肴。心之忧矣,我歌且谣。不我知者,谓我士也骄。彼人是哉,子曰何其?心之忧矣,其谁知之!其谁知之!”
“子贡乃孔子高徒,定然知道这诗说的是什么?”
子贡颔首:“乃怀才不遇,士人忧己之诗,此人恐非癫狂,而是心中苦闷的士人。”
“楚国自有国情在此,有才干不能发挥,佯狂装疯的士人何其多也,老夫就认识不少,所以并不以为奇怪。文种见多识广,自然也知道这类人往往内心有独特的见解,并且不会把别人的嘲笑放在心上。于是他便亲自去拜访,范蠡却屡次回避,然而文种每月必去,每次去必留礼物……”
子贡笑道:“倒是和主君访先生差不多。”
计然微微一拜,说道:“范蠡无奈,只能与文种相见,文种不嫌弃他是白身,而且形容邋遢,待他十分亲切,执手相谈。他见范蠡果然谈吐不凡,一问才知,果然是北上新郑、陶丘游历过的。于是就劝他不要装狂,而是与自己一同整理王子朝遗留的那些典籍文书。”
“两人这一整理便足足有四年,直到老夫两年前南下楚国时,才助他们完成了最后一部分。他们将整理好的典籍抄录成楚国鸟篆文字献给申公,又递送到郢都交予楚王过目,楚王大喜,让文种做了宛令,范蠡为其佐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贡笑道:“人才终于得到任用,这是好事。”
计然却冷冷反问道:“子贡你做一个令吏就能满足了?”
子贡默然,他扪心自问,过去或许会满足,可现如今他虽然只是一个行人,却在赵无恤强大的军事力量撑腰下,能将诸侯伯子、卿士大夫们玩弄于股掌之中,区区一令吏,怎么可能会放在心上?
计然继续说道:“文种在几年间阅书近万卷,范蠡更是得了老夫的传授……”
子贡惊讶:“原来范蠡是先生的高徒。”他同时也想到,看来私学授业的不止夫子一家,只是再无人像夫子一样有教无类了。
计然颔首认可:“不错,范蠡便是我的传人。”
子贡眼前一亮:“既然能得到先生赏识,定非凡俗之辈,容我无礼地问一句,比之先生,不知范蠡、文种才干如何?”
计然伸出了一根手指:“范蠡擅长军势、货殖,而文种擅长治国、理财,他们各有所长,但都是栋梁之才,若诸侯得其一,可以兴国。”
他又伸出了第二根指头:“若得其二……”
“则可以求伯!”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求伯”,也就是天子致伯,为诸侯霸主……这是春秋国君们孜孜以求的最高目标,至今只有齐桓公和晋文公真正做到过,而楚庄王,则是有其实而无其名。
子贡对计然的夸赞十分惊讶,虽然他心里有些不以为然,但还是任由计然继续吹下去。
毕竟范蠡是他的弟子,文种应该也是熟人……同时子贡也想到,自家夫子在推荐师兄弟们时,也常常是赞不绝口,虽然最后都会谦虚一句“不知其仁也”。
“随着学识和才干的增长,范蠡和文种的志向也随之提高,此等栋梁之才,一个宛令,一个每日领升斗之粮的佐吏已经无法满足他们了。”
“于是文种便想要在载郢为令尹和司马做事,谋求大夫之位,而范蠡对名分的兴趣不大,他只想做一番大事然后功成身退,于是便拉着我,想投靠镇守方城,颇有贤名的叶公……”
计然叹了口气:“其结果,子贡应该能猜到的。”
文种范蠡的经历和他们孔门众弟子出奇的相像,或者说,这是这时代的士人们共同的历程,想要通过自己的才干得到诸侯和贵族的认可赏识,然后做一番大事业,也就是赵无恤所说的:修、齐、治、平……
可惜肉食者鄙,总是让他们失望,总是让他们撞个头破血流。
“范蠡与我北来叶县,遇到了喜好收集假龙却不用真龙的叶公子高,一个家宰,或者一个县令吏,就是他能给予的最高待遇,范蠡作为风评不佳的癫狂寒士,提出的意见更是不受认可。于是他于两月前愤愤而去,南下投奔文种,故而与子贡错过了。”
“而文种在郢都钻营了一年多,也碰了一鼻子灰土,同时也触摸到了一个事实:他和范蠡身为非芈姓的士人,在楚国做一个县令已是极限,在往上爬绝不可能!碌碌一生,甚至连下大夫都当不上!”
已经是下大夫爵的子贡不由叹息道:“没想到楚国之政,竟凝滞到如此地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计然不留情面地抨击道:“楚国的令尹子西和司马子期虽然号称改纪其政,可其实是换汤未换药,虽然他们行政比当年的奸相子常好多了,却仅仅能医治楚国的表面创伤。在内里,楚国的问题是大臣太重,封君太众,于是君骄臣奢成为常态,令尹司马一直是近支的王子王孙担任,县公们更是变为世代承袭,他们的子孙多数不肖,上逼主,下虐民,往往任人唯亲不唯贤,真正有才干的士人得不到重用……此乃贫国弱兵之道也!”
子贡轻咳一声道:“先生所言极是,其实不止是楚国,宋有戴族摄政,郑有七穆擅权,秦有庶长立君,齐有世卿揽事,晋有六卿分立,而成周,成周的卿大夫们,甚至连任用外来士人都会被同族人愤而弑杀!放眼天下,士人想要身居高位简直难于上青天!”
他眼睛铮亮地对计然道:“只有在鲁国,三桓已经形同虚设,大夫也如昨日黄花。在国君和赵氏幕府统治之下,其实是士人在管理国政!来自赵氏的士人们,还有我的师兄弟们,虽然名义上的职位不高,却替代了旧勋贵执掌国命!”
几年下来,子贡的思想不知不觉变了,从最初追随夫子想要尊君权,复周礼,变成了热衷于提升士的地位,让士代替无能的贵族管理政务!至于国君和世卿,垂拱而治就行了。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赵氏掌权,若是赵氏失政,鲁国的局面片刻就会被季氏、孟氏和大夫们复辟,这也是鲁国士人支持赵无恤执政的原因,他们舍不得放弃吃到嘴里的权力蜜糖……
不过他们尚未意识到,赵无恤却已经意识到,甚至在刻意推动的一点:照这样下去,天下迟早会变成士的天下,而不是贵族领主的天下!
计然却隐约看到了这种可能性,他拍着案几大笑:“然,这就是赵氏吸引我的地方!也是我想要北上去亲眼看一看赵氏之政的原因。”
子贡亦笑道:“先生一定不会失望的。”他同时也不失时机地招揽道:“既然文、范二人在楚国郁郁不得志,何不与我一同北上,赵氏正是急需人才的时候,二人若的确有才干,不要说区区一下大夫,就算是上大夫,主君想必也不会吝啬!”
其实子贡师兄弟里也只有几人做到了下大夫,不过他做买卖惯了,先把待价而沽的这三位一起骗去再说。
“善!他二人就在载郢,子贡南下正好顺路!”推销成功后,计然心里落下一个石头,正是因为替范蠡不忿,他帮子贡忽悠叶公时才一点内疚都都没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人一拍即合后,再度把酒言欢了片刻,待夜色将尽时才各自离去。他们商量好了,子贡带着计然手书,后日便南下载郢寻找文种、范蠡二人。计然则先在叶地盘桓几日,再告辞叶公,借口云游四海,去宋国商丘等待子贡一行。
“不知子贡最后接到消息时,赵将军在攻略何地了?”话别时,计然多问了一句,他虽然身居楚国,却对北方六卿的战事十分关心。
“先生只需要知道,等吾等北上时,或许不用绕道,可以直接由卫至朝歌了。”
说罢,卫国人端木赐脸上露出了些许为难,他叹息道:“赐从小听到大的桑间濮上之音,也不知还能奏多久……”
……
与此同时,一场不合礼制的即位仪式,正在子贡口中的“桑间濮上”之地楚丘举行,主持者正是屡次挑战旧礼制的赵小将军。
这一次,他不止是窃国政,不止是公然叛晋,还口口声声说什么“清君侧”,也不止是撕毁周王檄文,将它们扔进大河里,耀武扬威恐吓天子卿士了。
今天,他要在卫侯元眼皮底下,扶持一位卫国新君,建立一个伪卫政权……
ps:事情忙好了,谢谢读者们的理解,从明天开始恢复正常更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12点前还有一章
楚丘,传说楚人祖先季连曾带着部众居住于此,故而得名,卫懿公时朝歌被赤狄攻破,卫人仅剩五千之众逃到大河东岸。依赖齐桓公的援助东迁,卫文公在楚丘重新建国,康叔的社稷方才得以续存。卫国在楚丘立都四十年,直到卫成公元年前629年,为避狄人侵扰,又迁到了东面数十里外的帝丘。
这里虽然做卫都的时间不长,但还有卫文公的坟冢和宫室遗留,其地位相当于陪都。只是近几年卫国卷入齐国与晋、鲁的战争,兵祸连连之下,楚丘被占领数次,于是城池破败,民众纷纷外逃,放眼望去只见颓垣残壁。尤其是位于城邑郊外的行宫,野草在条石缝隙里疯长,卫文公庙宇外竟然有獐子在跑动,殿堂的柱子上甚至有野鸡搭的窝……
不过这一日,楚丘的卫国行宫里里外外站满了气宇轩昂的虎贲,破败的殿堂被裱糊一新,朝服衣冠的士大夫们簇拥着一位绛纱袍的青年闹哄哄地上殿来。
“君父尚在壮年,蒯聩岂能僭越称君?”
这青年不断挣扎推让,正是流亡的卫国太子蒯聩,簇拥在他身旁的多是一同被卫侯元驱逐出国的“太子党”们,如公孟彄等,还有陆陆续续与卫侯元冲突而被赶出国的大臣们,什么北宫结、公叔戍,一群人呼啦啦围在蒯聩身旁,你一言我一语,竟是在劝他即位!做卫国的国君!
“君上昏聩,亲弥子瑕、宋子朝等奸佞小人,被齐侯和陈氏所骗,一意孤行要卷入战乱。他被迷了心智,疏远忠臣,甚至驱逐了一心为国的太子,如今卫国局势危如累卵,君上已经不能担当社稷大任了,昨夜康叔入梦,说蒯聩当为君,还请太子不要再推让了!”
一边说着,众人不由分说地将早已准备好的诸侯冠冕,绣着金线,黑红相间的朝服给蒯聩穿戴起来,又七手八脚地将他按到君榻上,山呼海啸地俯首垂拜。
“君上!”
“也罢也罢,汝等这是陷我于不忠不孝,但为了卫国六百年社稷,为了万千黎庶,小子只能做这罪人了!”蒯聩演技不错,三次推让不果后,便一边嗟叹,一边在君榻上显得坐如针毡,可心里却喜滋滋的。
他当了十年太子,一直笼罩在卫侯元的阴影下,今天终于有机会被臣下山呼为“君上”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从卫国出奔时,蒯聩悲观地觉得自己跟卫国国君恐怕是没什么关系了,谁料赵氏却硬生生将他扶上了君位,更令人没想到的是,居然会这么快!
从去年冬天各势力休战,一直到开春的二月初,发生了很多事情。
在西线,一月中旬,赵韩两家从晋阳和长子、上党发动了一场攻势,去解平阳之围,吸引了知伯和晋侯的注意力。
而与此同时,他们却迅速调集重兵,向东进攻中行氏的河间地以及南面的卫国。
卫国猝不及防,本来和他们一起协防赵氏的郑国没有掩护卫军侧翼,营地空空如也。原来郑国人早已将大军撤了回去,一部分留在虎牢镇守,一部分则由游速带着去攻打蛮氏国,占领了汝水以北后,在边境和叶公县兵发生了冲突,双方剑拔弩张起来,也顾不上管卫国死活了。
所以战争很顺利,赵军占领了大片土地,控制楚丘后,赵无恤更是做了件让世人震惊的事情:他寻来卫国的流亡势力,让他们立卫国太子为君!
“可我父还活着,他才是国君……”蒯聩当时直接被怔得坐倒在地,一张脸吓得煞白,在他的计划里,仅仅是求赵氏助他回国,逼迫卫侯让他以太子身份摄政即可,谁想赵无恤直接拍板,让他自立为君。
当时赵无恤却不以为然地一笑:“晋国的师旷曾经评价过卫国人驱逐卫献公之事,他说,国君是神明的主祭人,是国人的希望。如果使民众的生计困乏,神明失去祭祀者,百姓绝望,社稷无主,那国人要这个国君有何用处?还不如驱逐了事。”
“如今卫国又出现这种情形,卫侯老了,糊涂了,我大军东征,他居然还在鼓动卫人负隅顽抗,驱使国人自寻死路,他已经不适合再做国君,卫国人需要一位新君为他们指一条明路,太子自然是唯一的人选……”
于是在赵无恤的鼓动和布置下,才有了今天这出劝进闹剧。
以这种方式登位的蒯聩环视殿内,几十个人一齐劝进,这架势足以与在帝丘的卫侯分庭抗礼,他慢慢地也不紧张了,而是享受起这一刻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虽然蒯聩的亲信也曾忧心忡忡地说,他这是与父亲作对,在道义上落了下风。而且除了赵氏、鲁国、宋国、曹国外,天子和晋齐都绝不会承认他的合法性,楚丘卫侯政权前途堪忧。
这时候蒯聩的心态已经变了,谁不让他当国君,他就会跟谁急。合法不合法其实并没有什么大用,当年晋国的曲沃一系还不是被全天下敌视围攻,最后一样成功取代了晋侯,篡位为君。与之相比,蒯聩觉得自己还是有理有据的,卫国在连年战火里,已经滑落到灭亡的边缘,是时候有人站出来走一条不一样的路了!
“和当年卫文公在这里重建卫国一样,孤也会让卫国复兴!”
蒯聩一时间志得意满,称孤道寡起来,直到他的目光越过那些三叩九拜的卫国大夫,看见殿堂侧方那群人,这才猛地清醒过来。
赵无恤作为“外臣”,此时正戴着远游冠,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他身后的那些家臣将吏也仅仅是朝蒯聩拱手,浑然没把他当回事。
……
赵无恤的确没把蒯聩当回事,这已经不是他扶持的第一个国君了,去年年底,图谋投靠齐国的薛国被盗跖带着鲁、宋的军队包围。薛人大恐,便杀了其君薛伯比,迎接城外的公子夷为君,薛国遂定,鲁国那些心怀叵测的大夫和泗上诸侯们顿时老实起来,赵无恤这是在告诉他:我虽然不在曲阜,却离洙泗不远。
有了薛国的例子在先,赵无恤如今着手建立楚丘伪卫政权,也颇为得心应手。
“卫国太子并无人君之状啊……”项橐跟在赵无恤身边,旁观了整个过程,只觉得乏味得让人打瞌睡,而且他也挺瞧不起蒯聩的,被异国卿大夫扶持的国君,想想就知道肯定是傀儡。
“能听话便好。”无恤言罢,带着众人朝蒯聩祝贺,该有的礼数还是要有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蒯聩虽然被扶上了君位,可他手下连一兵一卒都没有,卫国的土地要么在他父亲手里,要么被赵氏占领。赵无恤扶他上台,只是想要一个招降卫地士大夫和国人,同时名正言顺占领卫国的名义而已。
总算蒯聩不傻,能认清自己的身份,他“即位”后继续唯赵无恤之命是从,态度很是恭敬,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像赵氏称臣的……
旁人的眼光蒯聩并不在乎,他明白,只有打下帝丘,逼父亲元退位后,他的君位才能稳固!
带着这种心思,这楚丘行宫的君榻还没坐热乎,蒯聩就马不停蹄地和赵无恤签署了一条又一条卖国密约。
卫侯元死死咬着不松口的濮南、济西地,却被蒯聩大笔一挥,承认这是鲁国、宋国、曹国等友邦的领地,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痛,要是传到卫侯元的耳朵里,恐怕得气得他吐血。
而楚丘等新近被征服的地区,在当地秩序恢复前,请赵氏代为维持秩序,“卫侯”蒯聩将尽快组织当地卫国人建立一支新军保境安民,同时协助赵氏征粮征劳役。
甚至连这个伪政权的“当国”,也就是执政,赵无恤都给蒯聩找好了。
“孔圉?”
蒯聩一怔,这个人选他根本没想到,因为孔圉人还在帝丘,根本没来投奔他。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一不小心写多了点,发晚了,见谅。明天就是发书整一年了,会在书里发红包,大家记得抢啊,抢到的顺便订阅一下,全书内容已经过半,希望能继续支持七月on_no~
如今已是战争第二年的二月中旬前497年,正是春耕过后用兵的好时节。
赵氏一万五千大军,外加在河内征召的一万劳役已经渡过大河,若无齐、郑插手,击溃卫国那仅剩的万余残兵没什么难度。不过卫军的统帅王孙贾很聪明,他选择避战,都躲在各处城邑里不出来,一一攻取倒是一件麻烦事,赵无恤一直对西线的战事有些担心,希望这边能速战速决。
不过想要迅速解决卫国,想着简单,做起来却有些麻烦。子贡离开前曾郑重地对他说过,卫可攻却不可轻,更不可亡其社稷,因为卫国虽然国君荒唐,却颇有一些贤能的大臣辅佐,他们才是卫国赖以生存的基石。
其中最重要的大臣有三位,正所谓:“仲叔圉治宾客,祝鮀治宗庙,王孙贾治军旅,夫如是,奚其丧?”
卫灵公能在春秋季世里保住社稷,全靠这三个人。仲叔圉就是孔圉,此人是卫侯元的女婿,聪明好学,又非常谦虚,也算栋梁之才。
说起孔圉这个名字,后世知道的寥寥无几,可要说起他死后的谥号“孔文子”,就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大多数人还能接着往下背:“孔文子何以谓之文也?子曰:敏而好学,不耻下问,是以谓之文也。”
这孔圉,便是孔子十分赞许的孔文子,虽然此孔与彼孔半点关系都没有,孔丘是子姓的殷商遗民,而孔圉则是姞姓南燕国的后代,南燕灭亡后入卫做了大夫。
卫国贵族众多,不过没有传承几百年不倒的世卿,只有一些中小贵族,在宁氏和孙氏两家垮台后,就数孔圉的领地最大。
所以无恤在用兵卒攻取的同时,也只能扶持蒯聩为傀儡,招降卫国贵族和民众,以期能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
不过卫国的小贵族倒是闻风而降了不少,唯独大贵族和有名的贤士少有来投,也是赵无恤前几年打卫国打得太狠,哪位贵族的领地没被他占过?比如濮南的蒲邑,就是孔圉家的封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那孔圉要是对赵无恤没意见是不可能的,但另一方面,他失去的领地也是引人上钩的鱼饵。
于是无恤对蒯聩说道:“我听闻卫君与卫国公女姊弟情深,卫君被逐出国后多次替君求情,因此被老卫侯厌恶,而孔圉乃君之姊夫,若他能弃暗投明,我愿将蒲邑连带孔氏这几年损失的粟米钱帛一并归还!”
蒯聩面露难色:“我与姊夫的确关系不错,但自从我出奔后,便与他再无联络,更别说来助我了……倒是我阿姊常悄悄来信关怀,还说无论父亲如此,她与我的姊弟之情都不会变,若有机会,一定相助。”在赵无恤面前,他下意识地不敢称孤道寡。
赵无恤一笑:“君与卫国公女有联系就够了,若公女见疑,孔氏又岂能自免?我听说老卫侯心胸狭隘,而且他宠爱的宋子朝与孔圉也不太和睦,只要对外宣布说,君在楚丘虚执政之席以待孔圉,我料想过不了几日,他就要被老卫侯逼得仓皇而逃了!”
……
帝丘,因为上古之时帝颛顼所居,故曰帝丘,因为在濮水之北,故而又称濮阳,卫国将都城迁到这里已经一个半世纪了,桑间濮上人口密集,足足有一万多户!繁荣程度不下于旧都朝歌。
卫国的宫室坐落在大河东岸,远远望去层峦叠嶂,十分宏伟,不是楚丘的小行宫能比的。因为历代卫国国君别的不会,享乐倒是很有一套,似乎是封在殷墟,便把殷人的荒唐好乐原封不动学来了。到了这一代的国君卫侯元更是如此,平日里壮丽的新台上桑间濮上的靡靡之音彻夜不息。
可近半个月来,卫侯元却连听音乐的心情都没有了,因为每天都会从西面传来数不清的告急和奏报:赵军到莹泽了,赵军到檀渊了,赵军渡大河了,赵军攻下楚丘了……这些坏消息写在帛布或者简牍上,将卫侯的案几堆得满满当当,让他看一眼就肝疼。
但相比之下,还是今日传来的消息最让他暴跳如雷。
“逆子!不但助赵氏与寡人为敌,还在楚丘,在文公的行宫和庙宇里僭位,还以卫国社稷为由,请我速速退位……他当我已经死了不成!”
卫侯元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头上白发渐渐生,常年淫乐的身体也被掏空,十分虚弱,这下被儿子气得不行,大吼数声后,便瘫倒坐在榻上喘息不已。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君上息怒,君上息怒。”
卫国的三个顶梁柱都不在宫室里:王孙贾在统领卫军,避免与赵军交战受损失;祝鮀在向卫国列祖列宗祈求保佑渡过此难关;而孔圉则常驻馆舍,与齐、晋、周的使者交涉,以求得他们的帮助。
所以在卫侯元身边只剩下佞臣弥子瑕,他也一时间也没了主意,毕竟为父者还活着时,做太子的公然在外即位的事情从古至今还没听说过,所以他不知应该如何应对,只能陪着卫侯元唉声叹气。
卫侯元虽然不喜蒯聩,却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情来,又气又恼地唾骂道:“此子从小便不肖,当年寡人为他请鲁国人颜阖做太傅时,颜阖便对蘧伯玉说,蒯聩的德行非常的差,难以教导,迟早会做出不顾法度礼仪的事情,危害卫国社稷……没想到此言成真了。”
卫侯元气了一会后,心里那股狠劲便上来了,他恶狠狠地说道:“早知如此,当初就不应该将他逐出国了事,应该大义灭亲,将他一剑斩了!
作为心胸极其狭隘的国君,卫侯可不打算就这么算了,他让弥子瑕去追查究竟是哪些人在党附拥戴蒯聩,这些人虽然外逃,却总有家眷和亲族还留在帝丘,他一定要狠狠惩处这些逆臣,让卫国人知道,卫国只有一个国君!一个生杀予夺的国君!
于是数日之间,帝丘城中掀起了一场抓捕的高潮,每天都有人被逮捕入狱,昔日和蒯聩“******”走得近的人有许多被斩于东市。
到了第三日,更具体的消息传来,其中包括蒯聩楚丘政权的“百官”名单……
“孔圉!?”
卫侯元死死盯着那份帛书上的黑字,顿时红了眼。
孔圉是卫侯的大女婿,是他最信任的人之一,可他的名字却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蒯聩的卿士名单里,身份更是最高的“当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连孔圉也要叛孤么?就为了一个卿位,为了做新君的执政?”
在孟诸被赵无恤处以腐刑的宋国公子朝与孔圉有怨,平日里没机会离间这对舅婿,如今有了把柄,顿时在卫侯面前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通。
“君上,孔圉与赵氏的干吏端木赐等人交往甚密,蒯聩离开后,也与孔圉暗中往来,通信十分密集。今日还有人来告发,说孔氏府上似乎接待过从西面来的绛衣商贾,恐怕就是从楚丘过来的赵使!”
卫侯元沉吟片刻后点头道:“不错,伯姬与她弟弟蒯聩关系极好,蒯聩出奔,伯姬屡次为他求情,被孤怒斥数次后离开,还哭着说与其留在帝丘,不如随蒯聩而去。莫非孔圉听了她在枕边的话,也有了不臣之心,毕竟赵氏势大……”
怀疑就像是发芽的种子,在宋子朝的施肥浇水下,在蒯聩背叛的阴影下,它在卫侯心中长得愈来愈旺,最后蒙蔽了理智和耐心。
“来人,去将孔圉和伯姬提来,孤要当面审问他们!”
弥子瑕应诺而去,带着卫宫甲士又一次将帝丘街巷弄得鸡飞狗跳,他们驾车直奔孔府,敲了半天门却无人来开。弥子瑕暗道不妙,撞开一看后,府中只剩下懵懂不知发生了何事的臣妾,孔氏夫妻和他们的儿子孔俚却早已不知所踪……
……
蘧伯玉是卫国的大夫,名瑗,字伯玉,他是卫国有名的贤人,为人十分正派,深得卫侯元的信赖。时值卫国社稷安危之时,他为了能出一份力,竟将不多的族兵全部交付给统军的王孙贾,连家财也资助一空,四处购买军械甲盾,还不断回领地征召乡党来帝丘,为即将到来的攻城战做准备。
今日他从帝丘南门入城,刚要进入城门时,却见到一队车马匆匆朝这边驶出,那马夫他认识,正是孔氏的御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于是蘧伯玉将车往路中央一拦,气得那御者七窍生烟,挥鞭就要打,却被车上的人制止,那人掀开帷幕伸出头来一看,见是熟人,这才松了口气。
那男主人年过三旬,眉目庄重迤逦,半尺的胡须黑油油的,梳理得很整齐,正是孔圉。只是他行色匆匆,额头满是汗水,同行的家臣们全副武装,还在不断回头看后面,似乎是害怕有追兵。
孔圉干笑着问道:“伯玉,这是何意?”
蘧伯玉反问:“子明,你这又是要去何处?”
“我奉君命要出城一趟,子明快些让开道路,我有急事……”
蘧伯玉眉头大皱,寸步不让,“赵兵随时可能会来围城,子明乃卫国上大夫,挑这时候驾着私车离开,莫非是惧敌?这不像是平常的你!”
与此同时他也看到有个总角孩童从马车里钻了出来,好奇地往外张望,却又被里面的人拉了回去,随之而来的还有女子的训斥。
这孔圉竟然还将其妻卫国公女和他的儿子一并带了出来,蘧伯玉越发觉得此事蹊跷。
“我知道伯玉乃不欺暗室之人,但我也是逼不得已……”
事到如今,孔圉也只能实话实话了,他便将赵氏和蒯聩派使者来说他,同时散播消息,说僭位称君的蒯聩留着执政的位置等他去。于是卫侯大怒,要派人出来索拿,幸而孔圉及其妻在宫中也有眼线,提前得知了消息,乘着还没被通缉,城门未闭,便赶紧出来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是诬陷,子明坦然入宫,在君上面前说清楚不就行了,你这一逃,岂不坐实了谣言?”
“说不清了……”孔圉一脸倒霉,“我妻与蒯聩的确有信件来往,信中还曾戏言说等君上百年之后,蒯聩若想归国为君,孔氏当助之,这些东西不知为何被呈到了国君案上,加上有宋子朝在进谗言,这下根本说不清了。”
“是蒯聩派人做的?为的就是离间君臣!”
孔圉摇了摇头,叹息道:“君上多疑,我若不想做阶下囚,还是先逃回领地去为好!”
话说到这份上,既然孔圉不是去投敌,蘧伯玉也不好再拦了,只是向孔圉承诺,说他会进宫去为他解释清楚。
看着孔圉一行人越行越远后,蘧伯玉回过头,见到的是弥子瑕那张形貌秀丽俊俏,现在却被乌云笼罩的脸。
“蘧大夫,你放跑了要犯,是要与之同罪么?”
蘧伯玉整理衣冠,坦然道:“孔圉并无叛君之意,这只是一场误会。“
“证据确凿,谁还会相信孔氏无辜?”
“我会劝说国君的,请弥大夫带我入宫向国君交待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半个时辰后,蘧伯玉拖着沉重的脚步,从卫宫里走出来。
他面对的不再是当年被乱臣驱逐出国,却能勇敢而冷静地在国都近郊静待事情变化的卫侯元了,而是一个患得患失,觉得身边任何人都可能背叛的狐疑老人。他不分青红皂白,将蘧伯玉痛骂一番,然后让宋子朝再派人去索拿,一定要将孔氏抓回来。
“敢背叛的寡人的人都得死!”卫侯元像一头久病的老猫,只能靠恐吓的龇牙咧嘴来维持自己的威仪。
蘧伯玉不由仰天而叹道:“如今赵氏逼近,君上却自毁栋梁,难道卫国真的要亡了么?”
……
而与此同时,当西部天空的颜色变得像凝滞的血一般鲜红时,在一条溪水边歇一口气的孔圉听到了马蹄声正在逐步接近。他脸色顿时煞白了,站起来后抽出了腰间的长剑,和亲信家臣们一起,挺立在载有妻儿的马车边。
然而追来的不是战车,而是从另一个方向包过来的单骑,高大的马儿从道路尽头露面,马鞍上坐着黑衣黑甲的骑士,他们脚踏马镫,手持环首刀,威风凛凛。
赵无恤的骑将虞喜发现了孔圉一行,他以及身后的五十多名骑兵斥候,从那大军开拔飘起的尘埃中慢慢显现出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今天刚回到学校,只有一章了,见谅,明天开始稳定两章,还有,大家记得12点抢红包!
孔圉被骑从们带到赵军大营时,伪君蒯聩正在主帐里等他。
“姊丈。”蒯聩穿戴着诸侯的常服衣冠,笑得很是热情,不过看到孔圉态度冷淡时也有些尴尬,毕竟孔圉一家正是被他和赵无恤用计逼出帝丘的。
“蒯聩……你果然还是……”
孔圉不掩眼中的失望,这位不肖的卫国太子真的僭位称君,犯下了大错。随即他的目光看向蒯聩身后,一位和卫国伪君年纪相仿的青年贵族也在盯着孔圉看。
蒯聩连忙介绍道:“这便是赵将军,将军,这便是我姊丈,字子明,现任卫国大行人。”
孔圉没见过赵无恤,却曾见过赵鞅一面,只见无恤四肢强壮,肩膀宽阔,柔顺平直的炭黑头发,札成干练的发髻,炯炯有神的眼珠,嘴角带着礼貌的浅笑,模样和赵鞅不似,连气质也有所不同,高贵、亲善里带着一丝内敛的霸道。
难怪此人能在中原搅动这么大风浪,还让无数士和大夫趋之若骛,孔圉想,赵无恤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威仪,比僭位伪君的蒯聩胜出无数倍。
就在赵无恤笑着与孔圉的对视时,另一边,蒯聩还在对自己姊丈嘘寒问暖。
“蒯聩离开国时,还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阿姊和姊丈了,如今将姊丈请来全是我自作主张,还望姊丈勿怪……”
说起这个孔圉就来气,他阴着脸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你还不如别回来,引狼入室,僭号称君,以子伐父,是不忠不孝!”
蒯聩当即皱起了眉:“姊丈此言何意,我是为了让卫国避免战祸而来,还希望姊丈能辅佐我,这新朝廷的执政,就是给姊丈留着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圉冷笑:“执政?孔圉虽不才,却并不稀罕。”
他朝帝丘方向一拱手:“何况卫国只有一个国君,我虽然失信于君上,却绝不会对你俯首称臣,你还是另请高明罢,若还念我是你的姊丈,就放我回封地去!”
眼见孔圉这里说不通,蒯聩的坏脾气也要爆炸,赵无恤这才出言道:“卫侯稍安勿躁,孔君才刚刚过来,一路困乏,不是谈国事的时候,何况你还没去拜见卫国公女。”
他又盯着孔圉笑道:“天色已晚,孔君要走也得等明日,你的住处已经让人安排好了,随我过去何如?”
孔圉气鼓鼓的胸膛这才停止了起伏,起身道:“岂敢劳烦赵将军亲为。”
无恤笑着摆了摆手::“无妨,作战的计划已经制定好了,兵卒们自有将吏去管理训练,我在大帐里也是闲着,不如陪孔君走一走,看一看。”
……
赵军大营坐落在名为城俎的小邑旁,此处距离帝丘不过二十里地,随时可以前进围城。
在营外,孔圉遇到了不少熟悉的面孔。他长期在朝中任职,常和卿大夫们打交道。所以透过兵士们打着的火把,他认出了公叔戍,此人是卫献公曾孙,还是卫国的卿。公叔戌骄傲,并且家资富有,甚至已经到了侵犯公室权力的地步,加上公叔又是反对与齐国结盟的,于是便被驱逐,逃到了鲁国。
还有北宫结,原本是位高权重的卫国行人,在卫侯年轻时一度擅权,也因为被卫侯厌恶,故意让他被齐国人拘押,受尽羞辱,同样是反对与齐结盟,便被清洗驱逐。
正因为有这些人的前车之鉴,孔圉在见疑于卫侯元时,才只得仓皇出逃,因为他很清楚,自己的舅翁疑心很重,是不听人解释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现如今,我的处境和他们一模一样了……”孔圉与熟人们嘘寒问暖,心里的坚持不由又冷下去几分。
“这楚丘卫庭的执政,本来是要给公叔、北宫甚至是赵阳等人的,但考虑来考虑去,还是觉得孔君最为合适。”
仿佛听到孔圉心里的叹息,赵无恤笑着说了这样一句话。
“赵将军何苦要逼我呢?”孔圉依然在拒绝,却没有方才面对蒯聩时义正言辞了,话语中带着一丝无奈。
他的心中,依然十分抗拒引狼入室,同时也有一丝希望,觉得赵氏四面受敌之下,也不可能一举攻灭卫国……
“请这边走。”赵无恤引领孔圉走出大帐,带他穿过几个营垒,进了小邑的墙垣内,来到一座塔楼的阶梯前。
“赵将军不是要带我去休憩么?”
“天色尚早,只怕孔君到了榻上也无法安眠,不如随我登高呼吸下新鲜的空气,顺便眺望下桑间濮上的夜景。”
孔圉看了看身后跟着的赵氏虎贲,只能无奈地跟着向上爬去,途中赵无恤问道:“我能称呼孔君的字否?你也可以称我为子泰。”
称字是同等地位的人友善的表现,这是赵无恤在示好,孔圉却没有拒绝的理由。他之前那趟火发的并非没有道理,对蒯聩引狼入室的行为,孔圉是有很大怨气的,正好宣泄一番。可对赵无恤,他却不敢持这种态度。
因为孔圉很清楚,这赵无恤虽然站在蒯聩侧面,却是将自己诓出帝丘的主谋!也是能对他生杀予夺的敌军统帅!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直呼对方的字后,气氛稍微缓和了一点,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
“听子贡说,子明敏而好学,不耻下问,他在卫国时没少受孔氏照顾,若有机会,一定要好好答谢。”
孔圉苦笑:“子贡是做行人的人才,我虽然欣赏他,却不能让他在卫国得到重用,明明是卫国的种子,反倒在子泰那里开花结果,真是惭愧。”
“就算重用了又能如何,以卫侯的心胸,恐怕不能善始善终,卫国现在的状态是在将人才往外赶啊……”
赵无恤瞥了孔圉一眼,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卫国的桑间濮上不但出美女佳人,还很容易滋养出人才来。且不论当今的端木赐,还是一百年后提兵七万天下无敌的吴起,开启战国改革浪潮的李悝,亦或是奠定秦国一统基础的卫鞅,都是从卫国跑出去的,小小卫国,在人才输出方面竟不亚于硕大楚国,也是奇葩,这也让赵无恤对于把这个邦国攒在自己手里,多了一份欲望。
这是事实,故而孔圉默然,他们又走了几步后,阶梯到了尽头,赵无恤朝持戟的卫士点了点头,推开一扇木门,带孔圉踱到塔楼顶端。
“卫国一直在反抗,但却不知道自己在反抗的是怎样的力量,现在,让我给子明展示一番。”说完,赵无恤伸出手臂,朝四野指去。
……
这座小邑的哨台其实没有高到可以称为塔楼的程度,只因四周都是平坦空旷的原野,他们才能极目眺望遥远的地平线。不论孔圉望向何方,惟有营地的焰火可见。营火如同坠落的繁星,覆盖四野,组合成无穷无尽的星辰大海。
在营中时还没感觉,可如今登高而眺,孔圉心里顿时凉下去一截。
“子明,请你好好算算。”赵无恤平静地说,“即便数到旭日东升也数不完,我军大营夜间有多少营火,能告诉我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孔圉听着兵卒巡视的整齐脚步声从塔楼下经过,又发散于夜空之中,他不敢去点数那些地上的繁星。
“听说帝丘的王孙贾还残余一万人。”赵无恤似笑非笑,卫国极盛时也有两军之众,然而这几年倒了血霉,被赵无恤左削右削,国土沦丧,人民流落,已经实力大损,所以卫侯最痛恨的人,当赵无恤莫属!
没有,连一万都没有,孔圉想,相去甚远,在赵无恤突然挥师东进后,卫国在零星的战役里折了不少兵马,还有的回家忙耕作去了,却再也没有回来继续服役,如今卫国连一万兵卒都不到。
“而在这里,我有三倍于卫国的军队。”赵无恤道,为了虚张声势,他把劳役也算进去了。”
“这还仅是赵氏力量的一部分,邮子良带着一万兵士留守邯郸,另一支强大的队伍在赵广德率领下替我看守河内,调过来其实并不远。不久宋国人也定将带着他们的军力加入我方,还有,别忘了卫国东边的鲁地,那儿也在我控制之下。”
孔圉喉咙动了一下,额头冒出了冷汗,强辩道:“赵氏这些兵卒都被人牵制着,齐国、晋侯、知伯、中行、成周,还有郑国。”
无恤不以为然地笑道:“不错,但如今卫国遭到进攻,这些盟友又有谁来相助了?中行氏自身难保;晋侯和知伯被晋阳、平阳和韩氏吸引了注意力;齐侯大军也还在西鲁一线,陈氏虽然近在眼前,却不肯发一兵一卒入卫;至于郑国,我听说郑人已经退守国境,同时让大军进攻蛮氏,还在汝阳和楚国叶公起了冲突,根本没心思来与我大军对抗。”
“世人皆以为赵氏被诸侯所包围,可子明,如今的卫国,却也被赵氏团团包围了。以我这数万大军,加上能速克朝歌的利器,我不知道帝丘能坚持多久。卫国的局面,明眼人自然清楚,但子明却如鱼游于烧沸水的釜鼎之瞆中,像燕子筑窝巢于飞动摇荡的帐幕之上,这不像是智者的行为,真是太令人迷惑不解了。”
孔圉又看了看四野,“赵将军……想要我做什么?”
“卫侯元的朝廷,已经是一艘必然沉默的破船了,子明何苦跟着在上面陪葬,还不如为卫国的卿大夫们做一个表率,给卫国民众一个少受兵灾的机会!”
这是赵无恤看重此人的原因,只要孔圉这根卫国的顶梁柱投靠伪卫政权,就会产生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卫侯元会更加不得人心,和孔圉亲善的大夫们也许就能放下观望的态度,络绎不绝地来投降,卫国,可不战而取,到时候仅剩下帝丘,齐侯便不得不发兵来救,那就是他想达到的战略目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孔圉心里清楚赵无恤说的没错,卫国的局势已经烂到什么程度了。
其实对于卫侯一意孤行投靠齐国,卫国的卿大夫们是颇有怨言的,只是卫侯手段了得,将反对者一一驱逐,各个击破,所以才没闹出大的****来,如今朝中还剩下的人,无不是卫侯死忠和干练之臣,所以才能保住帝丘不失。
可外面的人,卫侯却管不住,尤其是在蒯聩僭号称君侯,那些出奔的异己纷纷来投奔,围绕着他,真建立起了一个亲赵的伪政权,赵军所到之处,没有力量反抗的卫国大夫纷纷投降,那些还没有受到波及的地方也开始人心惶惶。
这种情况下,孔圉就算是跑回封地,恐怕也无法保全自己,如今看着赵氏的军力,而盟友却迟迟不来,帝丘的卫侯,恐怕真的大势已去了。
“我很欣赏子明,你一直都是让卫国得以延续的支柱,但恕我直言,在这季世,识时务者为俊杰,脑筋太死,不懂能屈能伸的道理是很难让宗族延续下去的。”
良久之后,孔圉才抬起头,盯着赵无恤说道:”我可以答应做蒯聩的卿,认他为国君,让卫国早日停止反抗,少些兵灾,但我有两个条件。“
“什么条件?子明且说来听听。”
“其一,还望帝丘城破后,能保证不要加害君上。”
赵无恤略一思索,“我答应你。”
孔圉朝无恤郑重一拜:“其二,还望将军念在卫康叔之德的份上,不要灭亡卫国的六百年社稷!”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在12点左右
“城外又有什么消息?”
接过那份染着鲜血的告急信件后,王孙贾本来就阴沉的情绪,在简牍上那些干燥乏味却蕴含重要信息的文字时变得更加糟糕。近半个月来,每天传车送来的都是坏消息。
在王孙贾看来,卫侯孤注一掷开始这场战争本来就不明智,当范、中行还在时,卫国还可以尽情去收复失地,可眨眼间,这两家竟灰飞烟灭,本来觉得很远的赵氏却渡河来攻了!这一下子,卫国像是大河退潮时困在濮上的小鱼,落入了赵无恤的渔网中,越挣扎越紧!
本来他想着,等事不可为时,要劝卫侯与赵氏讲和,然而没想到的是,赵无恤却蛮不讲理地把这个可能堵死了。
上一封来信来自僭号称君的废太子蒯聩,他宣称孔圉已经做了他的“执政”,卫国许多卿大夫和士人也纷纷向他效忠,信中以谦逊的语气“请求”卫侯元退位,让出帝丘城,还卫人和平。
当时卫侯元暴跳如雷,将信件扔进了火炉里化为灰烬,却无法烧毁卫国两君并立的事实,但王孙贾嘴里的“请平”只能咽回去,这就没得谈了。
而这次的消息更让他心情沉重,他缓缓放下简牍,对殿上的人说道:“赵氏已经拿下瑕丘。”
侍候在卫侯身边的弥子瑕顿时面如死灰,瑕丘是卫侯赐给他的封地,位于帝丘东北方数十里,理论上应该处于腹地才对,然而在赵军的兵锋之下,那里也不安全。
“既然瑕丘已然陷落,看来赵兵已经将帝丘周边的卫城都一一拔除,不久就会聚拢过来准备围城了……”
帝丘离河内不远,既然朝歌月余便被攻破,那帝丘又能坚持多久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卫侯元焦躁地坐在君榻上,从赵无恤偷袭甄邑开始,卫国的土地便在这几年间不断沦丧,先是济西,再是濮南,如今连楚丘也丢了,儿子还与他分庭抗礼。昔日好歹有六七百乘战力的卫国,如今却只剩下帝丘和北部一隅之地。
站在帝丘城头向外眺望,他能看到成片成片的卫人想要入城,却被胆小的守城者拒于门外,那些卫人捶胸顿足,说既然帝丘的卫君不要他们,那他们就去投奔楚丘的卫君去了!这让卫侯元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到头来,竟似是他在把自己的子民往外赶一样。
近几日,城外的风景有了变化,或许是赵氏已经完全控制了周边,逃来投奔的人少了,但卫侯却能看到赵氏的游骑嚣张地跑到护城河里饮马,城内的守卒却不敢出去驱逐。这让卫侯在觉得羞辱之余,也感到了一种危险,一种名为亡国亡社稷的危机感。
他做国君三十年来,还从未如此狼狈和被动过,却无计可施,如今只得将目光看向王孙贾,满心绝望下殷切地问道:“司马可有破围之法?”
王孙贾很无奈地说道:“卫国仅剩的数千军队必须留守帝丘,故而对周边的小邑根本无法守备,而北面尚听君上号令的诸邑,其兵力也不足以驱散赵军。吾等孤立无援,为今之计,只能抓紧巩固城防,指望盟友救援……”
说起这个卫侯就来气,他拍着案几怒道:“盟友?帝丘已经要被包围了,可寡人的盟友在何方?”
……
卫侯的盟友里,晋人是不可能来救的,唯二的希望就是郑国和齐国,然而郑国执政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眼见赵无恤攻卫在即,他却调兵去西南边攻打蛮氏,还为此与楚国叶公起了冲突。
至于齐国方面,被齐侯授权抵御赵军的正是老奸巨猾的陈氏……陈乞亲自坐镇高唐,他的儿子陈恒则征召了万余兵卒聚集到大河边,却不向南援卫,而是往西涌进了卫国北面的河间地——此处本是中行氏的地盘,在邯郸陷落后面临赵氏攻击,陈恒便打着协助防御的借口,控制了此处。
同时他也听说赵无恤立废太子蒯聩为君,占据了楚丘,已经准备进围濮阳。
“这一招真是狠辣,赵氏过去几年攻卫太急,卫国的大夫士人原本还担忧赵无恤会亡卫之社稷,可如今他立了蒯聩为君,还招降了孔氏和诸多大夫,这是在变相地告诉卫国人,选择投降不会让卫亡国,只是换一个能与赵氏和平相处的国君而已,如此一来,卫人的抵抗欲望便降低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面对赵无恤的策略赞不绝口,陈恒也没有妄自菲薄,他已经不是几年前夹谷之会上被赵无恤一句话就吓掉酒杯的少年了。经过数年朝堂和军中的历练,陈恒变得心思阴沉,手段了得,和他祖父陈无宇越来越像。
在去岁秋冬之时,各势力暂时休战****伤口的间隙,他派遣使者携带金银锦缎等礼物进入河间地,招降当地的戎狄部落,戎狄酋长们见中行大败,自然人心骚动,见有利可图,便转投陈氏。于是去年大半年的战争里,齐侯和国、高在泰山一线啃石头,陈氏却在旁边悠然自得地接收领地,吞并了河间地后,他们的地盘将近扩张了一倍!
在得知赵兵已经尽取帝丘周边的小邑,准备进围濮阳时,陈恒也没轻举妄动,而是亲自坐船回了高唐一趟禀报父亲。
大河航运比陆路迅捷,乘坐轻舟快船,只花了一天一夜时间,陈恒便跨越了百余里距离抵达高唐码头。
高唐本是齐国北部一处偏僻的小邑,只因控制着齐与燕国、中行、中山国的贸易,所以发展得很快,经过陈氏两代人的经营越发繁荣,一百年前的小渡口渔村,如今已经是万户大城,能出五百乘兵赋!
陈氏心怀窃国之志,所以一面收齐国民心,一边在高唐周围建了数座卫城屯兵,在外面还看不出蹊跷,只有入了城,才会发现这里满满当当都是正在训练的新兵!
在世人都被晋国六卿的大打出手吸引住目光时,他们却没发觉,陈氏的力量,也已经是千乘之卿了!这个毒蛇般的家族一直在隐藏獠牙,只等场中的巨兽们斗得累,就下去对准要害狠狠咬上一口!
年近五旬的齐卿陈乞就在其中一处卫城中巡视武库,他很快就出来接见了儿子,听完他的汇报后,不假思索地说道:“国、高不援卫,陈氏亦不援!”
陈乞陈恒父子对君主们满心期待的争霸战争实在是兴趣寥寥,他们的每一个决定,都是为陈氏如何在战争里保存实力,如何坐大而考虑的。总之这次战争陈乞已打定主意,一定要将齐侯、公族和国、高二卿带进坑里,让他们实力大损,他好实行窃齐的阴谋。
然而陈恒在考虑事情上,却比他父亲看得更加长远,他冷静地分析道:“父亲所言甚是,赵军势大,军中能战者近两万人,不可与正面为敌。但也不能放任不管,若赵氏占据帝丘,废卫侯元,立蒯聩为主,则齐国反被其包围,从卫国北上,便是陈氏领地,坐视赵无恤全取卫国,于陈氏无利。”
“何况如今陈氏还得仰齐侯鼻息,若什么都不做,恐怕会惹齐侯怀疑,到时候反而不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陈乞略一思索,点了点头:“吾子说的有理,那你说该如何应对?”
“小子在舟船上时,已经想出了一个主意。”
陈恒不但耍阴谋在行,对于庙算和军争也有些心得,他们陈氏,可是出了司马穰苴和孙武两位大兵家的!这跟浓厚的家学脱不开关系,传说中的太公六韬,还有司马穰苴的遗书《司马法》,正藏在他们家的府库中。
陈恒道:“当年晋文公图霸,想要与楚国争夺中原。为了救被楚人围困的宋,晋军便围卫、曹,诱使楚国北进,我既然不想与赵无恤正面冲突,又想保帝丘不失,顺便让齐赵正面交战,何不效仿之?”
“你且说来听听。”
陈恒应诺,“据消息称,赵氏在西线与东线都发大军作战,其腹地必然空虚。我若乘赵无恤围攻帝丘时渡河西进,与中行氏和当地的戎狄部族配合,煽动邯郸人叛乱,说不定能一口气打到邯郸去!”
陈乞眼前一亮,拊掌赞道:“此计甚妙,到时候赵无恤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放弃攻击帝丘,要么放弃刚夺到手的邯郸!若是前者,等他们回师时,吾等既可退入中行氏领地,也能渡河归齐。若是后者,则河北非赵氏所有!”
“然,待小子发兵后,父亲还可以向齐侯为陈氏邀功,同时给国、高压力,接着怂恿齐侯在小子渡河攻邯郸时,带着齐军主力来拖住赵无恤,让他攻卫亦不能,回师也不成。”
陈乞看着多智的儿子很是欣慰:“如此一来,我父子期待已久的齐赵鏖战,就要在桑间濮上开始了……”
陈恒的野心却比父亲更大,他嘴角露出了一丝阴险的笑:“不止如此,那样的话,若齐赵在卫国两败俱伤,陈氏不但可以削弱公室,还能全取太行以东!到时候即便窃齐不成,像赵氏一般在大河两岸独立为邦国,又未尝不可?”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明天更新在下午,求一波推荐票!
上古时代,黄河在东注于海的过程中,在冲击平原下游分出了许多条支流。在禹时,大河下游有九条分支,正如《禹贡》所说的“九河既道”,分别是徒骇、太史、马颊、覆融、胡苏、简、洁、钩盘、鬲津九条。
到了殷周春秋之际,随着气候的骤冷返暖,九河或干涸,或改道,或湮没于渤海,只剩下一东一西两条。它们在棘津下游分离,而中间这块和鲁国差不多大小的狭长地域,就被称之为河间地,原本是中行氏的地盘,可在去年的战争里,却被陈氏窃取了大半,只有南端的几个邑被攻卫的赵军占领,但仅仅是作为提防陈氏的桥头堡。
三月初,已经将帝丘围三缺一,并试着攻打了两次的赵无恤从斥候处得知陈氏一万军队从河间地西渡大河,进入赵氏占领区的消息。
“九河”那仅剩的两条河里,东河是主道,河水浩浩荡荡可以行船,西河则是分叉的岔流,所以河水较浅,渡过去比较容易。
纵然如此,但赵无恤还是为陈氏的计划啧啧称奇了一番,能想出这主意的,恐怕是他的老朋友陈恒吧。
“陈子常真是狡猾,我攻击朝歌时他不去救,我北上中牟时他不去取,我破邯郸时,他也一动不动,就这么坐看范、中行、邯郸一一崩溃,只忙着抢河间地,不过也算他有眼光,做了出力最少,却获利最多的选择。”
帝丘城外,站在已建起骨架的高大投石机前,赵无恤对从鲁国那边运送辎重粮食过来的樊迟如是说。
在鲁国当了几年大农丞,走遍鲁邦的山山水水,樊迟越发成熟稳重了,不过这战时的特殊时期,他也发挥了自己能领兵的特长,带着西鲁的农民们摇身变一变,变成了征粮队和辎重队。
他跟冉求一起领过兵,所以对战略军势也有一定了解,于是便接过话道:“河间北拱燕国,南临河、济,水陆冲要,涂道所经。当年齐桓公由此剪孤竹,服北燕。如今被陈氏抢先夺取,邯郸的腹部便等同于向他们敞开了。”
“不错,他看准的就是我主力来卫国的时机,就像是嗅到肉味的饿狼一样,忙不迭地渡河西去了。”
樊迟颇有些担忧地说道:“陈氏西进,而邯郸等地才刚刚被将军攻下数月,人心依然不太安稳,若被陈氏中行氏残部反攻,去年的辛苦不就白费了么?何况邯郸若失,将军东西两端的敌人就能通过邢地和釜口连成一片,到时候赵氏就真的团团包围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让他勿虑,“子迟勿忧,邯郸岂是那么容易攻下的?”
“我虽然将主力带了出来,但邯郸和邢地还有5000人驻守,马首大夫赵伊也带着一师之众留守中牟,随时可以策应,光凭这些兵力,自保是没什么问题的。”
话虽如此,但相对而言,邯郸还是比较空虚的,问题还是在于赵氏多线作战,兵力捉襟见肘。除了职业当兵的武卒和骑兵外,去年征召的兵卒,放他们回去春耕后,二月时又立刻再度征召了,同时被强迫入伍的还有河内、邯郸地区的当地人。
幸好邯郸在几处新征服地区中还算稳固的,毕竟赵无恤将邯郸氏的旧势力连根拔起,顺便提高降兵们的政治和经济地位。若被陈氏和中行反攻,那些人刚得到的土地就不一定保得住,他们应该会站在赵氏这边保卫邯郸。
樊迟面色一喜:“这么说将军不打算回师?”
赵无恤道:“陈氏之所以去邯郸,就是为了诱使我放弃攻帝丘,他们担心卫国若被我全取,陈氏的夷仪、高唐便暴露在我骑兵攻击距离内。”
樊迟这才恍然:“原来如此,陈氏是想攻将军所必救,好解帝丘之围?”他虽然会打仗,可性情还是老实了点,可为军吏,却不可为统帅。
无恤笑道:“陈子常想法是好,但也不看看邯郸是谁在守?教我行军打仗的邮子良司马!想要轻取邯郸,陈恒恐怕是太高估自己的斤两了,只怕他以为捡了软柿子,其实却一头撞到了铁板上!”
“既然如此,将军便能专注于攻克帝丘了。”
樊迟这下放心了,邮无正的本事,那次奔袭五百里攻击济西他是看在眼中的,算是赵氏军中最能打的将领了。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陈子常攻邯郸亦真亦假,一方面可以吸引我回师,若我不回,他便可以在那边攻城略地。而我围帝丘,也亦真亦假,齐军主力不来,则卫国不保,若来,我正好与他们在这桑间濮上决一死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身为主帅,赵无恤很清楚赵军现在的优势和劣势是什么,优势便是连战连胜,士气高涨,盖过了长期征召的怨声载道。而且骑兵较多,不惧怕野战。缺点则是四面受敌,兵力捉襟见肘,若长期拖下去颇为不利,他一直以来都是拆东墙补西墙,集中优势兵力寻敌决战。
这样才能让胜仗继续下去,而不是对峙数年后锐气丧尽,师老兵疲。
尤其是,赵无恤最担心的不是陈氏,反倒是位于战线一西一东的晋和鲁:知氏和魏氏过去一年里不急不缓地巩固领地,然后慢慢向赵韩进逼,他们实力尤存,或者说,在吞并了范、中行在太行以西的力量后,变得更加强大了!
而鲁国,赵无恤在鲁国时拥有绝对的权威,但在他离开的这一年里,可没少闹出幺蛾子。去年的攻势里,虽然没有什么失地,但秋收却被耽搁了,今年许多地方都缺粮。也亏了张孟谈和虎会、宰予、冉求等人使尽浑身解数才让鲁国维持住局面,等到他腾出手处理东线战局的时候。
可赵无恤在行动,敌人也没闲着,齐国在二月中旬又发动了一场攻势,这回不是试探了,齐国出动了整整五万大军,一万在后方压阵,两万在西鲁防止赵军东进,其余两万分别攻泰山和东鲁!他们来势汹汹,为此赵无恤很担心鲁国还能撑多久。
所以他巴不得齐侯能调头带着他的大军过来,陈恒想“围邯郸救卫”,而赵无恤也在“围卫救鲁”,在这桑间濮上,他已经设下了一个陷阱,等着齐人来钻……
不过进入卫国已经快一个月了,赵军阵仗闹的很大,连伪卫侯都扶持起一位,帝丘已经进入灭亡倒计时。可齐侯那边,却没有西来支援的迹象,齐侯和他的将军国高,似乎另有打算,无恤也有些疑惑,这一战略欺骗称得上是完美,难道齐军中另有高人,看穿了赵无恤围点打援的计划,能说服急躁的齐侯杵臼暂时别管必救的帝丘?
想到这里,赵无恤皱起眉来,对风尘仆仆的樊迟道:”子迟,你刚从鲁国过来,且将鲁国的近况一一告知于我。“
樊迟这才下拜,面色严肃地说起了他这次来,除了运送辎重外的正事。
“好让将军知晓,齐军的春季攻势极猛,在没有武卒守备的地方,简直如土鸡瓦狗般败退。光是我亲眼所见的泰山一线,投降的邑有之,不战而逃的大夫有之,打算叛鲁的人有之,鲁国内部局势也并不安稳,士和国人无不盼望将军能早日回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晚了点抱歉,第二章在12点左右,求下推荐票。
桃丘早已不是五年前的模样了,昔日的满山茂密的松林已经被砍伐殆尽,赤红色的铁矿石袒露在地表,随即这些浅层矿被挖得千疮百孔,采铁的矿道像黑黝黝的虫眼一般遍布山中。
而在半山腰的铁工坊处,总能见到工匠和隶奴如匆匆忙忙的工蚁般忙着来来回回清洗矿石,一座座高炉伫立在此,在冶炼镔铁的同时,每天都会冒起大量烟雾,以至于整个山腰上云烟缭绕。
三月的这一天,桃丘山顶准时冒出了巨大的浓烟,远胜以往,甚至在十里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不过却并非是正常的冶炼,而是起火。
此刻若是俯瞰桃丘,就会惊讶地发现,矿区变得空无一人,道路被堵塞,工坊被焚毁,甚至连铁匠们宝贝得不得了的高炉,也被一一推翻捣毁!
“这些都是吾等呕心沥血建立起来的呀,就这么,就这么放弃了?”看着来自曲阜的上吏阚止指挥工匠们在桃丘铁工坊里四处点火,曹邴表情有些扭曲,敢怒而不敢言。
阚止瞥了面色纠结的铁官一眼,淡淡地说道:“加快速度,齐军就要来了!”
“就不能挡住齐人么?就像几年前赵将军做的一样,就像去年秋冬冉子有司马做的一样。”曹邴如此抱怨道。他是管理此处的铁官,这里是他和无数铁工的衣食所在,倾注了大量心血,如今却要由建立它的人亲手毁灭,对于他们来说,这未免太过残酷了。
“这次来的是齐军主力,齐侯龙九大旗所在,足足有万余人,如何挡得住?”
阚止心中又何尝痛快?过去几年间,在赵无恤的统治下,昔日受尽欺辱的鲁人终于能对齐国骄傲地抬起头,表示我不怕你了,可现在却又要步步退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去年齐国零星的侵扰让鲁国苦不堪言,但在张孟谈的谋划下,在冉求、虎会二将的抵御下,齐国人没讨到太多便宜,铩羽而归。
可这只是海啸前的小浪,齐军的春季攻势来势汹汹,齐侯调集了全国的兵马,足足有五万大军!一万在平陆压阵,一万攻从穆陵关攻东鲁,一万兵临夹谷,而光是朝西鲁杀来的,就足足有两万之众!
赵无恤有指示,日产镔铁近千斤的桃丘对赵氏太重要了,西鲁的防备要以这里为重。
为此镇守西鲁的冉求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赵无恤抽掉了近半鲁国兵卒去晋国打内战,留在鲁国的人可不多。冉求就靠着区区五六千人,以及少许骑兵,硬是将齐军在边境耗了整整一个月。可毕竟兵少众寡,随着秦邑陷落,郿邑也岌岌可危,桃丘随时会孤悬域外。
为了守住桃丘,鲁军已付出了数百条兵卒的性命,可如今实在是守不住了。所以便在半个月前,张孟谈就下达了让桃丘铁工坊搬迁撤离的指令。
赵无恤在离鲁前也觉得桃丘太靠近边境了,他已让人在鲁国其他几处铁矿区开始建立工坊,但还是以最早发展起来的桃丘为主。硕大一个铁工坊的人员和必要工具、武库兵器,不是一两天就能搬完的,直到今日,最后一批人才准备离开,临走前得到指令,要将此地摧毁。
“桃丘的高炉、矿场,还有冶炼的技术至关紧要,既然无法带走,这里宁可毁掉,也不能留给齐国人!”
曹邴有些不愿,却无可奈何,不过真正的冶铁大师莫邪却对此没太多不舍,从越国到吴国,再从吴国到楚国,最后孤儿寡母入鲁,她们一家人因为自己的技艺惹来了太多邦国觊觎,对这些颠沛流离早已习以为常了。
她仔细将几把前几天刚刚锻造出来的铁剑擦拭收好,又把已经牢记在脑中的图纸统统焚毁,路过蹲在地上看着高炉焚毁面色阴郁的曹邴时看了他一眼,用一口蹩脚鲁国话说道:“矿是死的,人是活的。鲁国赤色的矿山并不少,只要有足够的工匠氓隶,在哪里都能重建,何况吾等还会再回来!”
“不错,吾等还会回来的!”
阚止处理完善后事项,过来催促众人撤离,正好听见这番话,因为莫邪的技艺,赵无恤让他们必须待之以礼,纵然她没有任何官职,却被众人当做大家崇敬。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桃丘过去两年间已经锻造出了许多铁兵,环首刀三千口,铁剑千柄,戈头、矛尖、铁戟过万,铁箭矢更是近十万枚!在将军手中,足够用来击败齐军了!”
曹邴眼中才多了几分神色,“唯愿将军早日归来!”
半个时辰后,在桃丘上浓烟笼罩的背景下,铁工坊最后一批人员悉数撤离,驶往东面的须句。他们接下来会分散前往鲁国各处的小铁矿建立工坊,产出源源不断的镔铁,为赵氏继续输送战争的爪牙。
就在桃丘铁工坊被放弃后三天,齐军占领了郿邑,随即攻上桃丘,却只见这人去山空,仅剩下一片焦黑的残骸……
……
“桃丘已经被鲁人毁掉了么?真可惜,迟了一步。”
听到手下的乡良人来禀报,齐师统帅国夏弹了弹手里那柄模样新奇,坚不可摧的“环首刀”,发出了遗憾的慨叹。
这口刀是花了巨大代价,歼灭一小队赵骑后缴获的,据投降的鲁国大夫说,这是赵氏骑兵的制式武器,产自桃丘,那里有一座巨大的铁工坊,还产出其他铁制兵器。
国夏试了试这兵器,能轻松斩开皮甲,他只觉得与赵氏轻骑简直是绝配,而且还是用铁做成的,心中又是震惊又是羡慕。
齐国原先没有骑,只有车,在大前年被赵氏用骑兵狠狠战败后,也开始从北燕购买良马,试图组建骑兵。可效果差强人意,那些所谓的“骑兵”连弓马都没练娴熟,去和可怕的赵氏骑兵对战纯粹是给他们送战功,所以只能充当齐侯的猎队,战争里也只能做信使和斥候。
针对上次齐军的惨败,国夏是花了心思去反思的,他现在觉得,赵氏不仅是在兵种和战术上有优势,连武器上也开始领先齐国一大截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比如说这些铁兵器,就让他眼红不已,齐国也没多少铜锡,却有许多铁山,也能简单的铸造铁器,不过在铁和生产和兵器锻造上迟迟没能突破瓶颈。若能得到桃丘的冶铁工具、匠人、技术,那意义恐怕比这次战争里夺取几处城邑要大得多。
只可惜,鲁国人察觉到了这种危险,先走一步。
“追恐怕是追不上了,只能等将赵氏势力驱逐出鲁国后,再从民间寻觅,让齐军也能用上这些好兵器!”
他便放下了此事,转而查看地图,以确定齐军下一步的战略。
“秦邑和郿邑已经攻下,接下来就要一头撞上鲁人的防线了,据投降的鲁大夫说,西鲁守卒和宋国援兵重点布置在甄、廪丘、郓城、中都、郈这几处……”
这是一条自西向东的狭长地带,也是一条通途大道,也是连接赵无恤与鲁国的生命线!
国夏听手下那六七名统帅两千人的乡良人介绍战事情况,几年前雪原大败的寒冷还让他们自骨头里瑟瑟发抖。这次,齐人吸取了教训,不再冒进,而是利用自身的兵力优势稳扎稳打,齐侯似乎也意识到自己不是统帅之才,所以就在平陆统筹全局,让国高担任前敌将领。
所以他接下来,打算继续这种打法,先不要急着深入鲁国,而是顺着濮水,把范、高鱼一处处拿下,兵临西鲁的中心,也是赵无恤的幕府名义上的驻地郓城,切断此处与曲阜的联系,同时也阻断赵无恤挥师东进的通道。然后,便能让各路齐军一起入鲁,各个击破了!
就在国夏打算下达军令时,却有齐侯杵臼的使者风尘仆仆地入帐而来。
“元帅,赵军已攻入卫国,将围帝丘,卫侯告急文书一日紧,君上急令下臣来问元帅,是否要暂时将鲁国放下,西去援卫?”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又晚了……见谅,求波推荐票。
东阿位于河济平原上,此地襟带泰岱,河济,向南可以逼近鲁国,向西可以联系卫国,舟车四通,屹为津要,正逐渐被齐国经营成为西南重镇,也是此次对鲁作战的齐军大本营。
高冠裘服齐侯杵臼明显比几年前瘦了许多,原本红润的脸色变得焦黄,驼背也越来越明显。毕竟是年过六旬的老人了,他的良臣名将司马穰苴、晏婴陆续离世,于是齐侯总觉得,司命也会随时来勾自己的魂儿。
信步走着,眼见东阿行宫里花草繁盛,他不由感叹道:“美哉宫室!郁郁蓁蓁,也不知寡人死后,在黄泉还能不能享有诸侯之尊!”
随着老之将至,他时不时会感怀自伤,泣下沾襟,只是身旁已经没了晏婴“吾君将披蓑苙立于畎亩之中,戮力农事”的辛辣讽刺,有的只是大臣们的阿谀奉承。一时间周边的臣僚如阿大夫等纷纷说齐侯会长命百岁,甚至有陈氏献上的海滨地区方术士乘机进言,说可以坐船出海,去传说中的三仙山为齐侯求不死药。
“人真的能不死么?若孤可以不死,那活着时夺取霸主之位,又多了几分希望!”
从雪原大败回国后,或许是当时着了凉受了惊,齐侯感觉身体越来越衰弱,大热天也会浑身发寒,只有在服用方术士献上的丹药后才能精神一震,继续享用宫中姬妾,和鼓起勇气图谋自己的“霸业”!
齐国在攻击夷仪和雪原之战里损兵近两万,临淄和东阿等地一片素缟。这让齐侯杵臼整整四年不敢征兵,宋之乱他忍过去了,鲁之乱他无力插手,泗上诸侯也不得不一一放弃。直到去年赵氏卷入晋国诸卿内战,将鲁地兵卒抽调大半,齐侯才看到了久违的机会。
“这一次,赵无恤要面对的就不再是齐国了,是全天下!”
打着墙倒众人推的心思,壮了胆的齐侯加入了反赵同盟里,开始袭扰鲁国。齐卿高张曾信誓旦旦地对他分析,说这场战争应该会持续很长时间,所以可以缓缓图之,利用秋收的攻势削弱鲁国力量,次年再蚕食之,等将赵氏势力驱出鲁国,扶持鲁国三桓复位,就能继续往西和晋国诸卿合围赵氏主力了。
这倒是符合齐侯持重的心理,所以这场战争齐军打的极其保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然而赵氏一波快节奏让他们的计划落空了,这边才刚开始对鲁国的春季攻势,那边范、中行、邯郸就已经败亡,赵氏毫无顾虑地发兵东进,开始围攻卫国了!
面对卫侯元的救助,齐侯杵臼犹豫了很久,无法抉择之下,给他的两位重臣陈乞和国夏都发去了信,询问这一西一南两位主帅的意见。
很快,二卿的回信就到了齐侯的手中。
“陈卿提议救卫!”齐侯心中一惊。
齐侯身边的臣僚和贵族们面面相觑,陈氏打的是什么主意?
读完信后,齐侯才道:“陈卿认为,诸侯唯卫事齐,若是连卫国都不救,齐国就彻底失去所有朋友了。何况,齐国之大患在赵而不在鲁,赵氏若克卫国,则东阿、平阴、夷仪皆在其锋芒之下,故卫不可不救。他还说了一个好消息,说陈恒已率军渡河西进,攻赵氏邯郸城,此敌所必救也。若赵氏回师,则陈氏纵然粉身碎骨,亦要拖住其脚步,让寡人安心全取鲁国……”
念到这里,齐侯不由放下信件,口中赞叹道:“好!小陈恒年纪虽轻,却一身的胆量,忠臣啊,陈氏父子处处为国考虑,真是忠臣啊!”
下方的齐国大夫和将吏们大眼瞪小眼,对齐侯的这句夸奖不以为然,其实陈氏正在做的事情,任何稍有智慧的人都能猜出来。只是有的人,却还在揣着明白装糊涂,或者诸侯和卿士的游戏就是这么虚伪呢?
陈乞在末尾还呼吁道:“若赵氏不回师,犬子有一计:还望君上能帅大军西进,与仆臣夹击赵氏于桑间濮上之间!”
这封信不知是谁执笔的,写得激情洋溢,连阿大夫看了也不由赞叹陈氏真是忠心不二。此外,信中还有许多实际的分析,陈乞表示,据他的探子调查,赵无恤带来的军队不算多,大概有两万余人,其中一半是从河内、河北等新占领区征召的劳役,算不得战力,攻城时可以用他们干活,可到了真正的野战中,却只能做填沟壑者,不足为虑。
这些信息让齐侯杵臼精神一振,掰着指头一算,算上都邑兵、公族军和国、高、鲍、晏的私兵,他能调拨四万人西进,加上陈氏凑出的近两万人,帝丘守军,对赵无恤有绝对优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要是西去救卫,就会和赵无恤正面碰撞,很难让齐侯不想起往事。
雪原大战的情形他历历在目,那个冬天真的很冷,而自己的车驾之外,那个立马握矛的少年形象也在他脑海中驱之不散。为此齐侯对与赵军野战有一丝阴影,同时也希望能有机会一洗前耻。
齐侯还思虑着,那次战败是自己不会指挥军队导致的恶果,这次如果让善于军争的国夏指挥呢?或许就能胜利了。
“齐桓公不是还打过长勺之战么?可这之后他却对鲁国五战五胜,直接攻到曲阜城下,若不是曹沫劫盟,兴许鲁国连泰山都割让了!”
最后他如此安慰自己,带着一丝想要西进的心思,齐侯又打开了国夏送来的急件。心里顿时就凉下去了,国夏的建议,竟与陈乞完全相反!
……
“国子建议先攻下西鲁,再计划西去救卫之事……”
说出这句话时,齐侯明显感觉下面的大夫们微微松了口气,他不由有些失望,难道齐人怕赵氏竟至如此么?
不过国夏的理由也很充分:“赵氏围卫,乃是因鲁国局势危急,想要诱使齐军西进之计。如此大势已成,仆臣只需要一月时间,便能攻到郓城下,切断赵军与鲁国的联系。届时再用月余时间进攻曲阜,离间鲁国卿大夫,无主的鲁国必定崩溃,到时候再西进救卫不迟。”
国夏和陈乞两人都有理由,一时间,齐侯陷入了纠结中,只恨不得齐国能多征召个十多、万军队,那样的话就可以一分为二,两边都咬住不放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在行宫里来回踱步,每隔一会就追问竖人:“鲍子到何处了?”
鲍子就是齐国四卿之一的鲍牧,他是鲍叔牙的后人,也是齐侯近年来十分倚重的卿。
面对陈、国二卿在战略上的分歧,齐侯有点拿不定主意,所以想听听鲍牧的建议,中立的建议。
等了一会,鲍牧总算是来了,他虽然是新卿,年纪却不小,已经年近六旬,也怪他父亲鲍国太能活,一直到九十岁才去世,让鲍牧等得头发都由黑变灰了。
他继承卿位后主管与诸侯的外交,如今齐国大军尽出,齐侯自己也到了前线,临淄那边是高张留守,鲍牧则是到处跑,到处为齐侯联络可以争取的诸侯、大夫。
因为想要赢得战争,不单要靠戈矛,还要靠毫笔和简帛,以及说客的三寸不烂之舌!
鲍牧才从外地回来,风尘仆仆地刚踏进行宫,面对齐侯的问题,鲍牧就朝他郑重一拜道:“仆臣不懂军务,岂能乱说?不过这次也巧,臣正在替君上接待一位外国来的贵客,他也随我来了东阿。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这位贵客也是通晓兵略之人,君上不如见他一面,问问他的意见,何如?”
“外国来的宾客?”齐侯挠着头想了想,这年纪越大,记性就越不好啊。
隔了半响,他的眼中才绽放出了异样的色彩,差点跳了起来:“寡人想起来了,鲍子曾与我提过的,莫非是‘他’?”
“就是‘他’!君上愿意见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见!此等旷世奇才,自然要见!”齐侯很是开心,又低头瞧了瞧自己一身的常服,顿时皱了皱眉,连忙让竖人帮自己换上庄重的朝服衣冠,生怕自己随意的态度惹了那位贵客不满,这类大才都很骄傲,必须礼贤下士才行。
他刚将玄端固定在发髻上,外面竖人和侍卫的一路传唱便传了进来,鲍牧已经引着那位客人到院门外了!
齐侯连忙系好帛带,又在铜鉴前仔细整理了下衣襟,这才换上一副浓郁的笑脸,亲自出了门口去迎接。
鲍牧正好走了进来,他作为引荐人走的稍稍靠前些,身后则是一位身材高大,脚步坚毅,面容古板的大夫。
只一眼齐侯便挪不开眼睛了,这个人太有特点了,最让人关注的是,他面容虽然比鲍牧还年轻十岁左右,可那冠带下,却是满头苍苍白发!
和传闻里的一模一样啊!齐侯如此想着,却见两人的脚步在齐侯面前二十步外停止了。见到齐侯,那白发大夫面色丝毫未变,仿佛是见惯了大风大浪般平静。他将手笼在宽袖里等待行礼,面对齐侯这种七命诸侯,还能不先过来下拜稽首的,至少得是一位卿!而且还是大国的卿!
而鲍牧则上前一步,为两人做引荐。
“大夫,此乃周室之舅父,疆域东至于海,西至于河,南至于穆陵,北至于无棣,在东国可行侯伯征伐之事的齐君!”
他又指着那位白发大夫道:“君上,这位便是指挥吴军灭徐,破楚,毁灭郢都,将楚平王掘墓鞭尸的吴国大行人子胥!”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在12点前,这回是真的认真脸,求推荐票!
“伍子请坐,齐国与晋国逆臣赵氏鏖战,故寡人只能来东阿监督战事,未能在临淄路寝之台接待,只能在这寒酸的厅堂里见客,还望见谅。”
伍子胥拱手道:“岂敢,齐君能见外臣区区南国鄙人,便是莫大的荣幸。”他雅言里带着一丝淡淡的楚地口音——虽然他出了名的恨这个国家,恨不得让她灭亡,却永远洗不去那才是他父母之邦的事实。
坐在厅堂中,齐侯杵臼得以更近地观察伍子胥,只见他相貌算不上英俊,甚至有些面恶,苍苍白发下,看人的眼神很冷,也很少露出笑容,举手投足十分庄重。
齐侯却不敢以貌取人,因为他很清楚,自己下首坐着的这位吴国大行人,他的前半生,就是一个传奇!
这伍子胥名员,字子胥,本是楚国太子太傅伍奢的儿子,伍奢因为维护太子建,被“君不君,父不父”的楚平王和奸臣费无忌陷害入狱。楚王欲借伍奢的性命,诱使伍子胥和他哥哥伍尚入郢,但伍子胥看穿这是费无忌的毒计,是想要将他们一网打尽,于是便毅然逃离楚国,而他的父兄则连同伍氏数十口人一同被杀害。
从此以后,伍子胥与楚国王室结下了深仇大恨,走上了一条“复仇以报父孝”的血路。
他最初在宋国和郑国间辗转,并不顺利,尤其是主君太子建被郑定公和子大叔所杀后,伍子胥只能抱着太子建那尚在襁褓的儿子公孙胜逃离郑国,想通过陈国到吴国去——也只有吴国敢于和楚人作对。
接下来的故事天下熟知,在陈国昭关,伍子胥一夜白头,这才蒙蔽过关,顺利逃到了吴国。
当他牵着公孙胜踏上吴国土地时,回头用那双血红的眼睛盯着故国阴霾的天空,风吹动他头上的缕缕白发,像是在为他送行。此时此际,以复仇而尽子孝的心思已经完全占据了他的整个思维,随即便撩开大步,绝尘而去,之后十年,也应了他父亲伍奢的预言:员在,楚国必多难!
在吴国,通过一段时间的躬耕于田鄙后,伍子胥开始和公子光君臣际会,伍子胥愿意帮公子光得到王位,而公子光的承诺则是,要为伍员复仇!以此赢得了他的效忠。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专诸刺王的彗星之夜后,踩着吴王僚的尸体,伍子胥便辅佐公子光,也就是吴王阖闾踏上了一条大霸之路!
吴王阖庐十分敬佩伍子胥,以师事之,还在吴国宣布不论男女老幼,谁不服伍子胥的教诲,就是不服从吴王,就是死罪,绝不赦免!
伍子胥从此成为吴国第一谋臣,他也没让吴王失望。他先是主持修建了姑苏城,然后是修法制,上贤良,选练士,习战斗。无论是建城,外交,练兵,战略,治民,理财,他无所不通!简直就是个全才!而且还推荐了兵家孙武,以及同样是从楚国逃来的伯嚭。
通过敌来我走,敌进我退的“游击战”疲惫楚国后,伍子胥率领吴军全新的吴军小试牛刀,灭了徐国,随后和孙武精诚合作,率领吴军破楚,五战入郢!
可惜他还是来晚了一步,楚平王已经死去,得知这个消息的伍子胥因为大仇不能得报而暗自流涕。进入家族故乡,愤怒在他心中再也抑制不住了,他不但放纵吴军大肆奸淫掳掠,还派人挖开楚平王的坟墓,将楚平王的坟墓刨开,对着腐烂的枯骨鞭尸三百!
此举可谓惊世骇俗,伍子胥的老朋友申包胥气得骂他“子之报雠,其以甚乎?”他毕竟是你曾经的国君,做如此过分的事情,恐怕是有违天道的吧?
伍子胥的回答很坦荡:“叫他昏庸,叫他听信奸臣之言,叫他色迷心窍,叫他杀害我伍氏一家忠良!所以这暴尸荒野,国破家亡的下场,活该!复仇是我心中大愿,纵然我此举倒行逆施,要受天谴,也要做!如若不然,我伍子胥岂不是连蝼蚁都不如?”
此言畅快而解气,震惊天下,除了楚国人和中原一些守礼君子外,天下人对伍子胥这一举动却表示理解。
因为死不报父之仇,是无勇也!因为臣不讨贼,子不复仇,非人子也!
伍子胥能以一个逃人的身份,得到吴国帮助去复仇,最终倾覆了五千乘之楚,虽然掘墓鞭尸做的过分了些,可毕竟楚平王这昏君夺子之妻,杀害忠良,驱逐子孙在前,除了楚国人没人替他抱不平。所以在喜好快意恩仇的春秋时代,伍子胥非但没被像后世那样被唾弃为不忠之臣,反而被捧到了浪尖!
吴国人更加敬重他了,晋国人表面上要谴责,暗地里却对此举竖起了大拇指,齐国的鲍牧等卿大夫也巴巴地想要与他交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以鲍牧对这位老朋友的了解,人生得意处,快意恩仇时,纵观伍子胥的一生,最得意的两件事,一是辅佐吴王阖闾大霸南方,二是破郢都报了家族仇恨。
所以就算他当着齐侯的面说起鞭尸之事,伍子胥非但不怒,反而傲然仰起头来,他苍苍白发下的头脑清晰,意志坚定,却蕴藏着身为臣士的愤怒,君王也不能羞辱的高傲,那内敛的得意和自负,是真名士自风流!
正好齐侯对楚国也没什么好感,楚平王他没接触过,可楚灵王的嘴脸,他当年派晏婴出使楚国时可看饱看够了!
“就像一只猴子戴着人的冠冕,在君榻上装腔作势。”好在晏子不辱使命,回来后以他一贯尖酸刻薄的口气描述了楚灵王的作态,惹得齐侯哈哈大笑,想来他弟弟楚平王能干出抢儿子新娘的事情,也好不到哪去。
虽然同为君王,他也感到了一丝兔死狐悲,却依旧保持着对伍子胥的敬重,称赞了一番他“弃小义,雪大耻,是大丈夫所为”后,便问起了伍子胥来齐国的目的。
伍子胥面色一暗,垂首举袂道:“吴国刚刚遭遇不幸,先君崩逝,因齐吴两国是姻亲的缘故,新君遣外臣来向齐侯告丧……”
……
“告丧?”
齐侯和鲍牧对视一眼,都觉得此事有些蹊跷。虽然这时代列国死了国君后去外国告丧稀疏平常,但吴国作为蛮夷化的军事强国,过去很少守这礼制,甚至更喜欢乘丧而伐,这次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另一方面,十多年前,齐侯虽然让鲍牧送公女去吴国嫁给吴王阖庐的太子,可那姜姓新妇受不了南方的卑热气候和稻饭鱼羹,思乡而死,顺便把重情义的吴国太子一并带走了。加上吴国北进,和齐国在鲁、郯、莒、邾一带有了势力范围的争议,从此齐吴两国联姻结束,恩断义绝。除了鲍牧和伍子胥的私人关系一直在维系外,并没有太多来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如今却突然让伍子胥来告丧,其中意义就内涵多了,其中缘由,齐侯大致能猜到。
杵臼立刻收敛笑容,表示哀悼,他做了几十年国君演技也不错,说到情深处不由老泪纵横。叹吴王阖闾不该这么早就去世,还说等这边战事结束,一定派人去帮助吴国攻于越,为亲家报仇!
“齐侯的美意,外臣归国后一定一一向寡君转达……”
说到这里,伍子胥略一停顿:“这齐国与赵氏的战事,鲍子曾与我粗略说起过,外臣还听说,齐侯正在为齐军战略犹豫?”
齐侯杵臼狠狠地瞪了鲍牧一眼,意思是这军国重事,怎能随便对一个外人讲,泄密了怎么办!
鲍牧却没领会他的意思,竟楞乎乎地说道:“君上,仆臣与子胥有二十年的交情,知道他的为人和本事,子胥虽为吴国行人,可在军略上也颇有能耐,灭徐,破郢,用兵不亚于孙武。既然君上不能决断,不如咨询下他。”
齐侯心里气得不行,这个鲍牧什么都好,可脑子里实在缺一根筋,他喜欢结交朋友,却把朝堂邦国间的事情也当成私人情谊来处理,身为卿士,怎能如此不稳重!不如他父亲鲍国远矣,也不如能讨齐侯欢心的陈乞、陈恒远矣。
话说到这份上,齐侯只能挤出笑容,顺水推舟地咨询伍子胥战事。
“齐君在犹豫是留兵继续攻鲁,还是调头救卫?”
伍子胥捋着胡须,轻松地说道:“若我是齐君,自然是选择前者,既然鲁国西大门已经被破开,那不如继续深入,不可前功尽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卫国……”
“卫国那边是一处陷阱,赵氏布下,等着齐君大军去跳的陷阱。”伍子胥斩钉截铁,仿佛他已经去桑间濮上走了一圈回来一样。
“何出此言?”齐侯吓了一大跳。
伍子胥道:“我听说,年初时赵无恤使了手段支开郑国,敢问齐君这是为什么?”
“为了让郑国掉过头去蛮氏,赵氏好乘机攻击卫国?”
“对了一半,可另一面,赵氏此举也让郑宋边境的压力减轻了,宋国本来缺粮,可这个春天却腾出手来做好了春耕。如今农忙已过,可宋军却并未大量进入鲁国协防,也没出现在卫国,敢问齐君,他们去了哪里?”
“莫非是……”伍子胥隔着老远能看出端倪的东西,齐侯和鲍牧才看到一点皮毛。
伍子胥自负地笃定道:”若不出我所料,赵军公然攻击帝丘,而宋军正埋伏在某个离帝丘不远的地方,只等齐侯大军去卫国解围时,与鲁人从后包抄,到时候反倒是齐君腹背受敌,要被迫在桑间濮上打一场决战了!”
他冷冷地反问道:“齐君你,有信心在野战里嬴下赵无恤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弄错了,应该是王孙胜才对,大家请无视标题%;_%,第二章,求推荐票!
与齐侯和鲍牧告辞后,伍子胥从厅堂里走了出来,在齐国竖人的引领下离开东阿行宫,去馆舍里休息。
一路上宫榭台阁不断映入眼帘。
齐人和楚人一样,喜欢精致富庶的生活,所以此处虽仅是一座小行宫,却也台榭高大,气势雄伟,装饰得富丽堂皇,比起姑苏吴宫奢侈了无数倍。甚至连路过的齐宫婢女,也个个身材高挑,美艳如花,在伍子胥路过时好奇地盯着这位白发苍苍的贵客看。
伍子胥却对她们熟视无睹,只是低着头颦着眉,想自己的事情。
他生性高傲且带刺,前半生一直在为向楚国王室复仇而奋斗,后来鞭楚平王尸三百,心里那股怨愤消却,他的大志就成了辅佐吴王阖闾大霸南国。
可吴王阖闾却死了,没死在攻楚的舟船上,没死在北上争霸的征途中,却死在了一把于越人的金戈下!
吴王阖闾固然有不少缺点,且为人狠辣,可对伍子胥却言听计从,他的死对伍子胥打击极大。
但随即,一个新的人生目标又在他心中树立起来了:灭亡越国,为给他知遇之恩的吴王阖闾复仇!
于是伍子胥低沉数日后,便再度斗志昂扬起来,他在新吴王夫差身上看到了复仇的希望。他坚信夫差能继承阖闾遗志,与他再来一场君臣际会。
伍子胥是行人,是负责吴国与外国交涉,制定长远战略的人,他的目光放在三年、十年后,所以知道,想要让吴国安心积蓄力量一举灭越,就得先处理好其他方向的隐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欲想南向,必先北行。“他对夫差说了这番话后,请命出使齐国。齐侯和鲍牧猜测的没错,他这次来齐国为的可不仅仅是告丧,而是另有所图。
吴国和齐国原本是微妙的竞争关系,对徐国、郯国、莒国、邾国的争夺贯穿了过去数十年,但还没到动武的程度。不过这种关系随着赵无恤入主鲁国,制霸泗上而告一段落了,伍子胥敏感地发现,吴齐争夺的范围现在被第三方势力控制,他们有了共同的敌人。
不过对于齐国来说,赵无恤是家门口的大敌,就算知伯不邀请帮忙,齐侯也恨不得立刻将赵无恤赶走,夺回齐国在宋、曹、鲁和泗上的一切。
对于吴国来说,赵氏是潜在的敌人,这不是由人的情感转移的,而是由地缘决定的!鲁、宋、泗上在谁手里,谁就是吴国的恶邻!不过在伍子胥想来,要与赵氏交战,是短则三年,长则十年后的事情。
本来他打算坐视齐赵两败俱伤,可却有一件事摸不透,那就是赵氏究竟会嬴到什么时候?也怪赵无恤去年仗打得太顺,打得太狠,范、邯郸的顷刻覆灭让天下诸侯震惊,百战百胜的名声传到了吴国,甚至有人将赵无恤和孙武相提并论。
“真是可笑,他怎么比得上孙子!”
别人不知道,伍子胥可是知道孙武本事的,只是他不居功不自傲,为人低调,许多胜仗的功劳都不动声色地让了出去。
伍子胥本来是不以为然的,可他的老朋友孙武却对伍子胥说,光是从骑兵的运用上看,赵无恤比他要会利用兵种的优势。
孙子这番话让伍子胥犯了嘀咕,所以这次他出使齐国,就存了窥探齐、赵胜负的心思。
根据一路的见闻,结论很快得出:这赵氏虽然被诸侯包围,却一直在胜利,反倒是齐国暮气沉沉,日薄西山,指不定哪天就会被赵无恤这轮新太阳取代。若如此,北方将出现一个连绵千里,拥兵十万,且进攻性极强的赵氏政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样的话,伍子胥觉得自己都要睡不安稳,更别提安心辅佐君王灭越了!
所以当另一位老朋友鲍牧请他为齐侯参赞军略时,伍子胥便答应了。不仅是为了让处于丧君之痛的吴国得到齐侯的友谊,也是他为吴国未来落下的一子闲棋!
这场参赞其实是双面刃,明面割向赵氏,暗面也狠狠捅了齐国一剑。
他向齐侯指出,卫国是赵无恤布置下的死地,让齐人不要过去一脚踩进陷阱全军覆没,导致战局崩溃。可另一方面,齐侯若不发兵救卫,也会寒了周边小国的心。
伍子胥暗自想道:“若齐侯依我计行事,自此之后,齐国恐怕再也无法取信于诸侯了。只望齐赵能在这东国拉锯五六年不分胜负,最后再由已经吞并越国的句吴来席卷泗上!”
一抬头,眼见快出行宫了,恰见有一位穿着白色田猎纹,戴高冠的青年男子正仰着头看宫门石阙上的燕子巢穴。
看到这位年轻人,伍子胥满是谋略的冷面上,终于头一次露出了微笑,这是长辈对晚辈的维护和怜爱……
……
看到那年轻人后,伍子胥大步迈向他,看样子似乎是要去亲切地在他肩上拍一拍,可走到十余步时还是克制住了,转而拱手道:“王孙。”
被称为“王孙”的青年回头,他模样俊朗,只是脸上有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似乎是从小抑郁多年。见伍子胥过来,他面色未变,微微行了一礼道:“亚父。”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亚者,次也,亚父是吴楚一带对仅次于生父的长辈尊称,犹齐桓公尊管仲为仲父,由此可见,这年轻人和伍子胥关系非同一般。
“王孙,鲍息不是带你去与齐国的年轻一辈结识了么?怎么会在此处?”
“那宴饮没什么意思,齐国公子公孙,大夫子弟,不值得我与之交游。”
伍子胥一愣:“早闻齐国多俊秀之才,不止于此罢。”
青年脸上带着一丝自傲和不屑:“就是如此,包括鲍息在内,尽是一群猪犬!”
这话太直接和难听了,若让鲍牧得知自己儿子被这么评价,还不知道会气成什么样,伍子胥只能摇头叹息。
那青年却继续仰头看着那燕子巢道:“燕燕于飞,下上其音。之子于归,远送于南,瞻望弗及。这燕子尚有可以回归的故乡和巢穴,可我呢,却无家可归。”
这青年名为王孙胜,亦或是熊胜,乃楚国太子建之子!
太子建被父亲抢了新娘,他弟弟熊珍出生后太子之位不保,因为不想做申生而仓皇出逃。可他不自量力,在郑国试图颠覆郑定公的阴谋被郑人发现后,全家遭到杀戮。只有伍子胥抱着年幼的王孙胜逃了出来,经陈国,过昭关,最后到了吴国。
王孙胜从小在异国他乡被伍子胥养大,视之如亲父,只是伍子胥一直坚持待他如少主,称之为“王孙”。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知不觉二十多年过去,眼见王孙胜已经年近三旬,还得到了伍子胥的真传,在为政和兵法上都有不俗的表现,可在吴国却没有适合的他职位:毕竟他身为尴尬,既是伍子胥的养子,又是楚国的王孙。
“难道寡人还指望一位楚王之孙领兵去攻打楚国不成?”吴王阖闾亦是如此认为,直言王孙胜他绝不会重用!
吴国人不信任王孙胜,待他十分冷淡,即便伍子胥安排他一些职位,也常常受人排挤,于是便养成了这孤僻阴郁的性格。伍子胥无奈,这次北上齐国,就是想带着王孙胜来散散心,长长见识,顺便结交些人。
可王孙胜依然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让伍子胥十分无奈。
这孩子心里埋着怨气和仇恨,伍子胥一时却难以为他化解。
两人乘车同行,御者在前驾车,伍子胥则在车舆里将方才与齐侯的对话说了一通,王孙胜对政务和军争都很感兴趣,只有在伍子胥说起这些时,他脸上的阴郁才会一扫而空,唯独眼中多了一丝疯狂和渴望。
“亚父是想要插手帮齐国人么?”
“谈不上插手。”伍子胥道:“只是看在鲍牧与我为友的份上拉齐国一把。”
王孙胜摇了摇头道:“我倒是觉得不管怎么拉,齐国都要输掉战争。”
“哦,何以见得?”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胆怯避战,兵力占优的齐人,以及兵力较少,却锐意进取的赵氏,这不是当年吴师破楚的翻版么?说不定赵氏也能来一场五战至临淄,让齐国彻底失败!”
伍子胥皱眉不已,他就是因为担心这个,才出手帮鲍牧一把的。若真如此,赵氏将席卷东方,成为吴国的威胁啊。
“王孙,赵氏尚处于团团包围中,你为何会对赵氏这么有信心?”
“因为亚父教过我,事在人为!”
”我虽未见过赵无恤,却听说过他的故事,见逐于晋,崛起于鲁,五年之后,玄鸟之裔归晋,掀起了数不尽的风波,百战而百胜,他似乎要比亚父的故事更为传奇!”
伍子胥无奈地承认:“我蛰伏了十多年才大仇得报,还借助了吴王的力量,比起他在鲁国白手起家,的确不如。”
两人一时无话,沉默了一会后,王孙胜又开口了:“其实我有一个想法,想要与亚父商量商量。”
馆舍就要到了,马车在减速,伍子胥点了点头,“但说无妨。”有念想就好,他现在就怕王孙胜在这么郁郁不得志下去,硬生生憋出病来。
王孙胜眼中的神采却越来越热切:“若这次赵无恤赢了对齐国的战争,我便打算去投奔赵氏!”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更在晚上,求推荐票!
“要是司马穰苴还活着就好了,他定能为寡人拟定一个完美的作战方略出来,也有能力和胆量帅齐国大军,去和赵氏小儿来一场决战!”
厅堂之中,齐侯屏退左右,和鲍牧谈论起方才伍子胥的建议来,虽然伍子胥说的有道理,而且和国夏的方略一致,但齐侯还是觉得有所不足。
正所谓家贫念贤妻,国难思良将,他不由怀念起自己曾经的大司马来,若司马穰苴还在,齐国又岂会被赵无恤数次击败……
“只可惜良将早逝……”鲍牧干笑道,司马穰苴的死不但是齐侯心里的一段痛事,还牵扯到齐国诸卿的矛盾纠葛,所以这些年很少有人提及。
齐侯却停不住话,忽地长叹一声:“孤对不住司马穰苴啊……”
司马穰苴作为陈氏的旁支子弟,为齐侯杵臼讨伐北燕,击败徐国、莒国等,让他小霸东方,齐侯为此将兵权交予他,也由此惹来了国、高二卿的嫉妒。
高偃和国弱便乘着晏婴出使楚国的当口,向齐侯进谗言,欲驱逐司马穰苴以削弱陈氏势力。齐侯拗不过他们,撤了司马穰苴的职权,于是性情刚烈的穰苴气得发病而死,陈氏当时正处于陈武子暴死的节点,家中不稳,也不敢为司马穰苴报不平。
此举无疑于自毁城墙,齐侯事后便后悔了,这些年他对陈氏的纵容,一定程度上也是对司马穰苴的惭愧导致的。
对此,鲍牧只能眼观鼻鼻观心,不予评论,陈氏与国、高的矛盾他很清楚,但他与陈乞关系还算不错,和国夏、高张也还过得去,所以鲍氏联合晏氏中立于双方之外,维持齐国的朝局平衡。
感慨了一会后,齐侯有些疲倦了,他让近侍寻来海滨方术士献上的“秘药”,其实就是一粒金黄色的丹丸,放在掌心能闻到花蜜的芬芳,服用后顿时精神一震。
“陈卿送来的方术士果然有些本事,献上的丹药能让人耳聪目明,深夜理政也不会觉得困倦,鲍卿改日可以试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鲍牧恭贺道:“陈氏的船队常在海滨遨游,能从仙岛上寻来奇人妙术也不为怪,只望君上能益寿延年……”
“陈卿可比国高更知道寡人想要什么,喜欢什么。可惜这次,孤要否定他的方略了,卫国暂时就不要管了。”
“可是君上,若卫国有失,齐军侧翼便要暴露在赵兵攻击下了。”
“卫侯此人我很清楚,有些能耐,他虽然丢了大半卫国,但帝丘还是能控制住的。卿还记得当年邲之战后楚庄王围宋么?宋国不敌,派人向晋国求助,晋景公暂不想与楚国开战,又不愿宋国投降,于是便派遣解扬到宋国去,对宋人说:晋国的军队都已经出发,将要到达了。于是宋人信以为真,便坚守了三年,以至于城内折骨而炊,易子而食……”
齐侯瞪着鲍牧道:“你懂寡人的意思了么?”
鲍牧了然,“仆臣这就安排人去帝丘,让卫侯坚持住。赵无恤已经立了卫国废太子为君,一国不容二主,卫侯元他别无选择!”
虽然心有不甘,但齐侯还是放弃了与赵无恤仓促决战的想法,伍子胥说的有道理,卫国那边等着自己的或许只是一个陷阱。卫侯困兽犹斗,赵氏纵然有攻城利器,但想要夺取帝丘也要花费不少时间。
“再发一封信,让陈恒渡河后不要急着去打什么邯郸,若赵无恤回师则好,若他不回,陈恒也得给寡人回来,到卫国与赵军对峙,让他们不能安心攻帝丘!”
鲍牧一愣,还是垂首称诺,不过他不觉得陈氏会乖乖听话。
说了一会话,刚精神起来一点的齐侯又开始觉得累了,喉咙有点痒,就又服用了一粒丹丸,才继续说道:“随后让晏圉防御好西面,等国夏将兵力集中在西鲁,先切断他们与赵军的联系,然后突入曲阜,让鲁国易主!”
他目视鲍牧:“鲁国内部的卿大夫们是如何回复的?”
鲍牧负责齐国的外交,过去大半年里,他一直在渗透鲁国的贵族们,想要引他们为齐国奥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笑道:“君上放心,已颇有成效!只等齐军攻下西鲁后,鲁国内部对赵无恤早已不满的卿大夫们便能发难了,里应外合之下,君上必能让鲁侯和三桓复位!”
……
“我季氏的祖先成季还在母胎中时,鲁桓公让太史来占卜,得卜辞曰:将生男,其名为友,位次在鲁君之右,乃公室辅佐,季氏若亡,则鲁国不昌!”
暗室内,身穿卿士朝服的季孙肥看着聚在周围的众人,其中有他的叔叔季鲂侯,还有一些与季氏亲善的大夫,都目光忐忑地看着他。
必须让他们下定决心!季孙肥又重重地讲这个故事的重点重复了一遍:“季氏若亡,则鲁国不昌!这是预言,也是我季氏一族的使命。”
话语刚硬,可说出来却没什么底气……
距离赵无恤控制鲁国,已经快满三年了,这三年里,鲁国的朝堂格局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三桓失势,叔孙氏直接灭亡,孟氏家主逃亡,新家主孟孙说只满足于留守一县之地。季氏也很惨,曾经的鲁国执政季孙斯被赵无恤派人逼死,季孙肥虽然继承了父亲的卿位,可实际上只是个空有名义,实权和封地却被剥夺一空的傀儡。
若问在鲁国谁对赵大将军最为痛恨,自然是怀揣杀父之仇的季孙肥了。
过去三年里,他看着赵氏建立幕府,划定县制,迁走西部大夫,威服泗上诸侯。当赵无恤在鲁国的权势达到鼎盛时,无人能挡,连齐国都只能避其锋芒,季孙肥自然不敢有任何反抗的念头,只能匍匐在气焰之下瑟瑟发抖,咬着牙活下去,等待时机来临……
“汝等要好好活着,赵无恤今日得志,但他一个晋国人,是不可能在鲁国扎根的!等到一开春,他的敌人们,孟氏、公山不狃、齐国、卫国、郑国、晋国诸卿都会对他发难,他迟早要走向灭亡。活着,忍着,等到那一天到来为止!替我见证这一切!替我在他身上踩一万脚!”
去年赵无恤归晋完婚,却引发了晋卿的内战,季孙肥等待已久的时机终于来临了!
为了赢得战争,赵无恤将鲁国的兵卒调了大半西去,结果那边的战争竟经年累月。幕府的统治本就是随着军队一起空降到各地的,如今兵力大减,对地方的控制便开始收缩,除了赵无恤根基最稳的西鲁外,就算很能干的县吏,也不得不借助地方豪长和贵族才能进行有效统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种惯性,是刚推行两年的县制和什伍制很难阻挡的,如此一来,幕府对大夫们的约束自然就减弱了。
所以一时间,被打压了三年的鲁国旧贵族开始重新抬头,一股对赵氏幕府怨声载道的暗流开始逐渐形成。失势的大夫,被剥夺权力的贵族,对晋人统治鲁国不满的保守公族纷纷聚集到一起,他们找到的领头人,自然是季氏和孟氏了。
季孙肥一直表现得很老实,可暗地里却利用季氏的威望和与鲁国旧贵族错综复杂的利益关系广泛招揽党羽,图谋不轨。今日便是借口为妹妹季姬过生辰,邀请了一批亲党前来,外庭吹吹打打,喜气洋洋,内堂却开了暗室,商议反赵之事。
他说道:“我新近得到消息,说齐军已经攻克范、高鱼,兵临郓城了!”
此言一出,屋子里的众人一片哗然,纷纷面露喜色。“郓城是赵无恤的老巢,也是联络曲阜的枢纽,那处若失,鲁国便脱离他的监视了!”
也有人追问:“齐国那边可派人来联系过?”
季鲂侯站起来道:“不瞒诸位,宗主被张孟谈看得很严,无法与齐人接触,齐国鲍子暗中派来的使者,都是直接找我的。”
他吸了口气,大声说道:“齐侯说,他愿意为鲁国驱逐赵氏,恢复国君和季氏的统治。”
“不错,赵氏不但是齐国的敌人,也是吾等的敌人!”
季孙肥朝叔叔点了点头,继续为众人鼓劲道:“齐军再过不久就能攻到曲阜,如今赵氏兵卒抽调一空,或在泰山,或在西鲁,或在东鲁,守卫各处关隘,曲阜仅剩下一师之众!这正是吾等发难的好机会啊!”
三年前他父亲被逼死的那一夜,季孙肥差点就带着家兵拼死一搏,一了百了。只因父亲有遗言,要他护好妹妹季姬,要他为宗族着想。如今他忍了几年,终于等到复仇之日了。
“等到齐军逼近曲阜时,诸位召集家兵听我指挥,先裹挟其他大夫发动政变,袭击鲁宫,抢出国君。随后再号令城内国人,打开城门迎接齐军,驱逐赵氏的僚吏和武卒!还鲁国一片朗朗乾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赵氏幕府分崩离析时,二三子的地位和权势,便能恢复了!”
说到痛快处,季孙肥不由大声喊道:“季氏不亡,鲁国必昌!”
“季氏不亡,鲁国必昌!”在场的众人都袒露右臂,以明心志。
然而这激情洋溢的时刻没持续多久,突然间轰隆一声巨响,暗门的出口处,那个装竹简的架子被人重重挪开,门被利器破开了,光亮照射进来,照亮了幽暗的密室,里面的人连忙掩住眼睛。
他们听到外面一片惊慌的哭喊声,等眼睛适应过来后,只见门口已经被身披黑甲,面色肃穆的兵卒堵住了,闪着寒光的刀身,密密麻麻的剑戟和弓弩瞄准了暗室里的这十余人。
是赵氏的精锐“武卒”!
他们的心顿时寒了,这是泄密了么?
一位身材高大的大汉缓缓走了进来,披散着头发,身披坚甲,手里持着环首刀不断把玩,犀利的目光盯上谁,谁便会两腿发软。
季孙肥的嘴唇也在发抖,怎么,怎么会是这个杀人大盗,他不是应该在晋国么?
盗跖嘴角带着讥诮的笑:“老虎一离山,群猴就开始跳蹿了。季氏不亡,鲁国必昌?嘿,真是振奋人心的呼声,得让更多人听到才行,怎能谋于暗室呢?”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求推荐票!
装饰简单的厅堂内灯烛闪闪,到处是摆放整齐的卷宗简牍,外人恐怕不会想到,鲁国的行政中枢,居然如此简陋。
几年不见,张孟谈又长出了新胡子,两撇矢状须准确地勾勒着唇线,下巴上也多了一点短须。不过因为他整理有方,反倒更显得文质彬彬,他如今正穿着一身布衣,坐在大将军府邸内,面前的案几上信纸和简牍堆积如山,旁边还有笔吏捧着较为重要的文件,等着他过目签署,持笔太久,勾勒太多,张孟谈握毫笔的修长指节上都染上了墨迹。
若是不知道的人,恐怕不会相信这位略瘦的二十多岁青年,竟是过去一年里,鲁国的实际统治者!
比起中原各国论资排辈的执政卿,张孟谈显得过于年轻了,而且他出身也不高,只不过是一位大夫庶子,却因为在赵无恤势力里稳居家臣第一的位置,便在赵无恤离开的时候,以家老身份掌管鲁国。
因为现在的鲁国,就好比赵无恤的私家后院一般……
张孟谈虽然为人低调,但世人依然为他的年轻和能干而诧异,纷纷把他和实际治理着周室的大夫苌弘相提并论。
“不过终究还是陪臣执国命,不合礼法……”赞叹之余,更多的是不谐的质疑。
鲁国的形势不容乐观,虽然在赵无恤的东征西讨下重新统一起来,二桓和大夫们也表示了屈服。可区区三年,留给他们的时间太少,县制虽然推行,但统治太过稀薄;士人虽受到提拔,却仍然在思维里以国君和世卿为尊;军功授田造就的小地主虽然遍布鲁国,可他们的数量和在乡里中的地位仍需要时间成长。
张孟谈知道,这只不过是一个强行捏合到一起的整体,若赵无恤离开鲁国,幕府在各地的武力压制松弛,就会遭到世卿和旧贵族们的反弹。
“仆臣年轻,岂能担此重任?”当赵无恤真的要离开鲁国,将国政托付给他时,张孟谈颇有些诚惶诚恐。他虽然年少早慧,智谋百出,可毕竟太年轻了些,执掌国政,当年少时的梦想突然实现时,却怯怯不敢接受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却笑着对他说:“因为你是我的家老,智计百出为我赢得了鲁国,这守鲁之任,自然也要交给你了,除了孟谈,我想不出其他适合的人选。”
所谓的“赵氏幕府”,完全是由一群地位不高的年轻士人撑起来的,相比张孟谈,无论是冉求、宰予还是阚止,都不如他。
既然赵无恤如此信任,张孟谈只能硬着头皮接过使命,可还是感到了巨大压力的。
得国易,守国难,肩上突然压上如此重担,张孟谈最初睡都睡不好,简直是食不甘味。他在这一年“执国命”的时间里,可以说是如临深渊,如履薄冰,在每一方面都思前想后,小心谨慎。
“我算是理解当年周公征服殷商和东夷后,为何要一沐三捉发,一饭三吐脯了……”他看着铜鉴里终日劳碌政务,整个人瘦了一圈的自己,苦笑不已。
虽然很劳累和疲倦,但在他的努力维持下,除却最初的一些小动荡外,大体上鲁国之政还是稳定住了。赵氏幕府的僚吏们威望不够,张孟谈就亲自去请在野的鲁国贤人颜阖。
这颜阖可是连孔丘都很服气的老前辈,更重要的是,他和在幕府中势力越来越大的孔门弟子不是一路人。颜阖对孔子相鲁期间的一些迂腐做法公然批评,却又因为出于公心,让冉求、宰予等人恨不起来。
赵无恤在时也曾去拜会过颜阖,却无法诱使他出仕,主君做不到的事情,张孟谈却做到了,他不知用什么法子说服了颜阖,出来做助宣德教的国老。
这是颜阖公然支持赵氏幕府的标志,张孟谈得名士而定鲁国士人之心,上层的士人遂安。
加上受赵氏幕府好处最多,对赵氏政权最支持的军功士卒,鲁国这个看上去摇摇欲坠的盘子,在张孟谈接受三个月内再度稳定下来,并承受了齐国人的第一波试探,没有让他们占到太多便宜。而且还源源不断西向西输出兵员和武器,助赵无恤打赢河内、河北的战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可张孟谈深知,鲁国不但有外敌齐国,内部也有隐患存在,那就是在赵无恤窃鲁过程中,利益被损害最大的贵族卿大夫们。
这不,刚刚处理完西鲁的告急和东鲁大夫的抱怨,柳下跖就从外面走了进来,他对张孟谈也保持了一定程度的尊敬,微微行礼道:“家老,我来复命了。”
“辛苦柳下将军了,事情办得怎样?”张孟谈丝毫不托大,起身笑着朝盗跖见礼。
盗跖颇有些得意地说道:“果然不出张子所料,季孙小儿果然在暗室里谋划什么。季孙肥等十余人被当场逮捕,在季鲂侯的招供下,季氏与齐侯、鲍牧的信件也搜出了不少。”
对季氏的监视持续了数年,在季孙肥以为赵无恤走后监视者放松警惕,开始上蹿下跳时,他却没想到,张孟谈的眼睛一直在死死盯着他!并发觉了这场企图颠覆赵氏幕府的密会。
听说没有意外,张孟谈松了口气,“敢问这些人如今在何处?”
盗跖咧嘴一笑:“季氏府邸被我围了,他们被分开关在不同的屋子里。”
柳下跖有勇有谋,且粗中有细,处理的还算妥当。张孟谈很庆幸赵无恤将这个好帮手给自己送来,如此一来,在主君归来前守住鲁国又多了一份信心。
“敢问张子,这些人要如何处置?”
张孟谈修长的手指敲击着案几,片刻后颦眉道:“如今鲁国人心惶惶,齐国已经攻入腹地,不日将兵临曲阜的传言满天飞。若此时杀季孙肥,只怕会惊了鲁人,惹出更大的乱子,还是将他和季氏全族彻底软禁起来,等战事结束后再让主君发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盗跖微微一撇嘴,作为曾经被通缉的大盗,那些试图作乱者的心思他最清楚不过,富贵险中求嘛!只有严刑峻法才能让他们忌惮,乱世当用重典!
这位家老,还是太心慈手软了些。
不过张孟谈的下一句话,就让盗跖打消了这种偏见。
“至于其他人,先进行审问,让他们相互指正,挑出罪行较重的那些,赐白绫,让他们自行了断,但留一个体面!”
盗跖一愣,随即拍手叫好:“就该这样!其中好几个人我已经看着很不痛快了。”
张孟谈的目光中满是执国命者的冷静和无情。“这还不够,至于那罪行确凿的季鲂侯,他平日便品行不端,常勾搭卿大夫的妻女,招人厌恶,这个人纵然万死也不会让人怀念,便可以当成典型,送到东市,当着千万人的面枭首!他是替季孙肥死的,顺便也告诉鲁国的世卿和贵族……”
青年大夫背着手,转身朝盗跖扬眉笑道:“在鲁国,在赵氏统治下,刑不上大夫的时代已经结束了,若敢再反抗幕府,无论身份如何,只有一个下场,死!”
……
等盗跖心服口服地离开后,张孟谈擦了擦额头的汗,季孙肥一党被一网打尽,曲阜城内的暗潮便差不多平息了,但齐军已经凭借兵力优势横扫西鲁,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黑云压城。何况在城外,依然有人蠢蠢欲动啊……
他喃喃地自言自语道:“孟氏,子服何,希望汝等不要犯糊涂,让我再下狠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要知道,为了兑现帮赵无恤“守国”的承诺,性情和善,做事总留一手底线的张家老是可以毫不犹豫地举起屠刀的!无论对方是谁!
张孟谈于赵无恤之间,不但是君臣际会,不但知遇之恩,还有朋友对朋友的信任……
如此信挚,他纵然在这泰岱之地呕心沥血,也当以死相报!
就在此时,外面却再度有人进来了,张孟谈也习以为常了,幕府僚吏们遇到大事基本都要来请示他。
脚步越来越近,就着灯光一看,来的却是刚从西鲁回来的阚止,张孟谈微微一笑,上前迎接,这一年来,阚止可谓是他的左膀右臂,幸好主君还在鲁国发现了这等人才。
不过阚止却没有寒暄的心思,他面色肃穆,脚步匆匆,过来随便一行礼后,便单刀直入地说道:“张子,我在西鲁获知了一个消息。”
张孟谈精神一震:“哦,是何消息,莫非是主君那边……”
“不是卫国。”阚止道,面色越发严峻。
“是晋国那边,韩氏,又败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在下午
“究竟出了何事?”得知晋国那边出事后,阳虎简直是暴跳如雷,揪着信使质问。
“初春时将军曾配合韩氏去救平阳,但敌军势众,隔着太行不方便调兵,加上魏氏首鼠两端不愿意让开道路让晋阳兵南下,此策不了了之。随后鲁国告急,主君急于东行,便劝说韩虎祖孙暂时放弃救平阳,反正那座城池坚固,尚能坚守一年半载,待解决东面的危机后再救平阳不迟。韩氏当时信誓旦旦地答应了,为何现在送来的,却是他们损兵折将的消息!你说!韩氏都自作主张地做什么了?”
赵无恤也阴着脸,韩虎派来报信的使者是他的谋士段规,是位个头矮小干瘦的士人,如今被阳虎攒在手里,就像饿虎捏着小鸡般不断摇晃。
“先生,暂且放开他!让他继续说下去。”
赵无恤的命令不容置疑,阳虎这才气呼呼地松开了段规。
段规则整理了下衣襟,记仇地看了阳虎一眼,这才继续说道:“将军前脚刚走,士鲋和知宵后脚便加紧了对平阳的攻势,平阳一日三告急,韩卿忧其子,君子忧其父,关心则乱,便抱着侥幸从上党发兵去试探,结果在河谷里遇伏……”
“明知是知氏的埋伏,汝等却还自己往里面钻!”阳虎指着段规怒目而视,他的愤怒是有原因的,先东后西的战略是他力主的,如今正要拿下帝丘,完成计划,西面却传来了这般噩耗,怎能不让以为大事将成的阳虎怒火中烧?
韩氏真是像狗彘一样的盟友啊!他心里如此想道。
赵无恤却从这番话里知道了更多东西,他说道:“不对,你没说实话,此战的战报我也从朝歌得到了,那些损失的赵兵又是怎样回事?”无恤深知,无论是温县的赵鞅、赵广德,还是邯郸的邮无正,亦或是晋阳的董安于,都不可能背着自己帮韩氏冒险,如今赵氏的精力放在东面,他们希望西面能维持现状。
段规低下了头,知道是瞒不过去了,若韩氏还想得到赵氏的帮助,这次最好实话实说。
“请赵将军勿怪,这次救平阳之计,其实是赵氏的楼县大夫窦犨提出的。窦犨与韩氏世子韩庚有故,便提议韩氏出大军从铜鞮渡少水,威胁旧绛,逼迫知伯调平阳之兵去救,他则尽发楼地的兵卒三千从背后救下平阳,谁料……”
谁料韩氏完全高估了自己的能耐,韩虎带着八千韩军西进冒险想着自己只是吸引敌人注意力的佯攻,不打仗就行,结果却在“黄父”这个中了埋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不用看地图就知道韩氏败在何处,“且慢,文公十七年,晋文公大蒐于黄父,黄父这地方一马平川,怎会中埋伏?”
段规惭愧地点了点头:“敌军是在天色将黑未黑时,从霍太山里钻出来的,我军赶了一天路刚刚扎好营地,所以猝不及防。”
“汝等的斥候呢,韩氏亦组建了侦查用的骑兵,莫非韩氏君子不知道放出骑从到二十里外巡视?又或是他们什么都没看到?没任何示警?”
段规摇摇头。“回来的人说什么都没发现。”
“什么也发现不了表示他们用不着眼睛了!”阳虎恶狠狠地说道。
“将那些人的眼睛挖出来,交给替补的斥候,告诉他:四目比双目看得清楚……若还是不行,那么下一个人就会有六只眼睛!”阳虎戴着面具的脸活像青铜雕塑,映射着火光,唯独眼眶内是深深的阴影,让人感觉阴森而凶恶。
赵无恤不得不再度阻止狂怒的阳虎,“先生,够了,让他说完!”
“当时的情形小人亲眼所见,敌军前锋由一个持短剑大汉率领,自称知瑶之臣,武艺了得,无人能挡他一击。他砍倒吾等的卫兵,清除栅栏,以利主力攻击。等兵卒醒悟过来,对方大军已经跃过沟渠,手执剑戟和火把冲进营区。”
“小人睡在东寨,只听到打斗声,看见帐篷着火,四周一片混乱,我家君子组织起反击,但无济于事。后来才知道,对方是知氏的精锐,跟着知瑶灭了仇由国的兵卒,过去一年里一直在训练,养精蓄锐。于是等到入夜后,营地已经被敌军攻陷,君子只能带着残兵且战且退,次日凌晨渡过少水,幸而有铜鞮大夫乐符离接应,才没有全军覆没……”
知瑶……赵无恤耳边再度响起了这个名字,他和他只在温县有一面之缘,过去一年里知氏用兵很谨慎,知瑶的身影甚至不如他那兄长知宵出现得勤快,谁料憋了一年,就憋了这么一个大招?
“在铜鞮清点人数,我军损兵五千,已不能再战。”
韩氏九县十分分散,理论上的总兵力也不过两万多,这下一次性损失了五千,已经到伤筋动骨的地步,别说是救平阳,就连能否守住上党也是个问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更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那位兴冲冲想要救援老友的窦犨,他那三千楼县兵,也在平阳城下遇到了士鲋和知宵的伏击,只逃回去一千……
楼县位于晋国西部,是个五千户大县,占地甚广,西临大河,东北则是晋阳。在窦犨送了一波后,还剩下晋阳、马首、盂这三县,以及防御代国的要塞霍人共剩下多少兵?满打满算,也只有七八千人了,且分散在四县驻守。
别说阳虎,就连赵无恤也感到一丝头疼,任谁都能看出来,经过两场败仗后,西面的局势变得对赵氏不利起来。韩氏已残,而本来完整得如同一个乌龟壳子的赵氏北部领地,也因为楼县的损兵折将而不稳定起来。
“窦犨!”阳虎的口气更加愤怒。“我就知道,此等只会空谈的所谓名士是靠不住的。”
“不错,窦犨,真是罪该万死!”尽管韩氏不给力,又是自作主张又是遭到重创,但赵无恤依然得捏着鼻子和他们共存下去,所以这次战败的锅不能让韩不信韩虎祖孙来背,在段规面前,还是全部归罪到窦犨头上吧。
“然,韩氏虽然有过,却是窦犨自作聪明导致的,我家君子也是后悔莫及。”段规哪能不明白,连忙接嘴,“如今君子和铜鞮大夫退保少水以西,与知瑶的大军对峙,平阳则更加岌岌可危,还望将军施救!”
赵无恤微微沉吟后道:“赵韩两家休戚与共,自当相互扶持,只希望韩氏君子能与我兄弟同心,休要再自作主张了……”
“这是自然!”段规连忙点头哈腰,经过这次败仗,他们是看明白韩氏的实力了,也就能跟着赵氏打打顺风仗,自起炉灶是没前途的。
“至于施救之法,我需要召开军议,贵使且先下去,等与众将吏商量出结果了,自然会告知于你。”
……
等段规离开营帐后,阳虎终于忍不住了,他站起来说道:“君子,太行以西的局势已经再清楚不过,平阳已经没救了。我算是明白了,因为韩庚在那里,被包围平阳就如同韩氏的肾囊,知伯想诱使我军西进,便狠狠捏一下平阳,让韩氏吃不住痛,仓促去支援,只会给知氏机会!”
肾囊也就是****,阳虎这比喻虽然粗鄙,却正好说明了问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道:“我知之,平阳,必须放弃了。过去对韩氏太过纵容,如今看来,赵韩必须建立共同指挥体系,韩兵也得听我号令才行,不然不知道他们还会干出什么蠢事来!”
“我军在东面其实是占据进攻优势的,卫国旬日便能得手,齐军那边,只要有宋军配合,也能打一场势均力敌的决战,所以我绝不会放弃这里,让将吏们的谋划,士卒们的血汗前功尽弃!”
阳虎松了口气,他就怕赵无恤听说韩氏败后匆匆回兵,那样的话,不但卫国打不下,鲁国也得丢,到时候就会面临东西夹击的窘境。
他作为鲁人,一直有种理念,那就是赵氏宁可冒着失去太行以西的危险,也得把鲁国攒在手里,到时候就算不能为晋国上卿,也可以在西到太行,东到泰岱的广大区域里自立为君!
辅佐一位新国君,做他的宰辅之臣,这就是“生不五鼎食,死则五鼎烹”的阳虎内心野望。
当然,他也清楚,赵氏的晋人家臣们的理念相反,杨因、尹铎等人则认为,宁可失去鲁国,也不能让晋阳、长子有失……赵无恤作为主帅,只能在两种理念里选择平衡,总的来说,还是先东后西比较有利,只要打掉了齐军,赢得战争就只是时间问题了。
战略已定,不可轻易更改,但要如何回复韩氏也是件麻烦事,韩庚所在的平阳的确是韩氏的心病,不可直言放弃。
然而到了第二天,这个问题便迎刃而解了,后续的消息从朝歌送来:平阳,陷落了!
“就在知瑶与韩虎、铜鞮大夫对峙时,知伯调了晋公室兵和范、中行残部猛攻平阳,外郭破,城陷。”
这是在预料中的事情,眼见两支援军连续被歼,被围了大半年的平阳肯定会士气低落,这样就更容易被破,不过赵无恤更关心的,是韩庚的生死问题。
“是降?是死?“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求推荐票!
“据说,韩庚不幸死于敌军入城时的混乱里。”
死了就好!得知这个消息后,赵无恤松了口气,他就怕韩庚降知,再为知氏劝说他父亲和儿子,那样的话,意志薄弱的韩氏在遭受打击后能否坚定地站在赵氏这边就是个问题了。如今韩庚既死,韩氏与知氏的仇就结大了。
不过他面上却摆出愤怒的神色,口称“舅父”,甚至涕泪满面,还得部众反过来劝他节哀顺变。
是夜,赵氏主帐里,军议再次召开,阳虎、杨因、穆夏、项橐、段规等人汇聚一堂,讨论在平阳失陷后西线的战局,等赵无恤来时,他们转身便要行礼,抬头后却都同时一愣。
原来,赵无恤因为赵伯鲁身死而刚脱下不久的丧服,如今再度披上了,这次是熟麻布制成的“小功”。
“我在为韩舅父服丧。”无恤解释道:“我与子寅乃结义兄弟,彼父,犹吾父也!父子之仇不共戴天,我必与子寅共灭知氏,分其城邑子女,为舅父报仇!”
虽然明知道赵无恤是在做戏,可看上去真情流露,段规感动之余下拜道谢。不过如此一来,作为义弟的赵无恤都能如此表态,韩虎作为韩庚的亲儿子,除非想受世人唾弃千夫所指,否则就算族兵败尽,也得留在赵无恤这边与知氏战到底了。
段规心里酸涩地想道:“老家主不知道能否从丧子之痛里撑过来,君子将成为嗣孙,也许再过几年就能做韩氏宗主,他名为义兄,实际上背靠赵氏才能在此战里幸存,只希望此战赵氏能胜,希望战后赵无恤能兑现承诺,多分韩氏一些好处……”
……
依旧是等段规告辞后,军议才正式开始。
“两场小负并不能决定整个战争的成败。”力主先东后西的阳虎坚持,“虽然西线陷入被动,但还远远没有战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建议先西后东的杨因却有不同意见,他看了阳虎一眼,展开皮地图,将之摊平。
“韩氏和窦犨的失败留给吾等一个烂摊子。平阳既陷,敌人被束缚大半年的手便抽出来了,从温县送来的消息看,大致分为三部:士鲋、范夷皋的范、中行兵有一万之众,肯定会尾随进攻楼县,楼县与晋阳距离有数百里,恐怕难保。而籍秦所帅的公室军也有一万,汇合知氏的军队整装待发,这两军或逆汾水北上晋阳,或东进与知瑶那万余人进攻铜鞮、上党。”
“楼县已经没什么抵抗力量了,上党附近,赵韩能凑出五六千人来,晋阳那边则有七八千,都只能处于守势。据说知氏还说动了代君,若代国南下,晋阳就危险了!”
阳虎反驳道:“夏屋山不是那么好翻的,句注塞也不是那么好破的。晋阳和上党都是易守难攻之地,以董子和尹大夫尹铎的统筹调度,撑上几个月应该没大问题。”
赵无恤点了点头:“晋阳是悬在知伯头上的一把剑,晋阳不失,他便不敢越过太行攻击河内河邯郸,董子老成稳重,晋阳应当无忧。相较而言,我还是对被知瑶盯上的上党,以及太行各条隘口道路更担心些……”
赵无恤思量了一会后道:“派信使去朝歌,调伍井带着一千人,去助尹大夫一臂之力。”
项橐也道:“除此之外,邯郸那边也要注意,陈氏的一万余人已渡河而去,他们瞅准了我大军在卫国,无暇回师,守住邯郸没问题,可周边县邑只怕会有反复,若陈氏打通邯郸,向西在釜口道和知氏接上头,就麻烦了。”
见众人都有些忧心忡忡,赵无恤便拍了拍手道:“坏消息很多,可好消息也不是没有,就在刚才,从朝歌又有消息传到楚丘。信中说,妄图染指邯郸的陈氏刚登岸就被邮子良司马发现。他也是胆大,派百余骑兵虚张声势一阵袭扰,竟让一万陈氏兵大惊,损伤数百。陈恒疑心有埋伏,便从登陆点北移百里,看样子是想进入中行氏领地,再慢慢蚕食邯郸各县……”
众人松了口气,皆笑:“子良司马用兵晋国无能出其右者,陈氏这次恐怕要做一场亏本的买卖了。”
不过赵无恤心中亦有隐忧,当年雪原大战,他正是被在最恰当时机出现的陈恒赚了一次便宜。此人狡诈如狐,狠辣如蛇,偏偏还颇通军政,邮无正兵力仅有五千不到,还得留人守城,能吓唬陈恒一次,却很难有第二次。若中行氏的残部南下与陈氏配合,也是件麻烦事。
刚因为郑国按兵不动而出现破绽的包围网,忽然之间又开始收紧,西面和北面处处起火,赵无恤却没时间和兵力去救。
不过此事就不说出来了,必须让将吏们看到胜利,才会有继续追随他的信心。他故作乐观地说道:“就让知瑶和陈恒再得意上几个月吧,等解决完齐军,我很乐意与他们在战场上亲自较量较量!”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众人一愣,“将军,要放弃围攻卫国了么?”
“这样拖下去不行,吾等得在韩氏再度崩溃,丢掉整个太行防线前前解决掉齐军!既然山不过来,那我便主动过去!”
“那帝丘怎么办?”
“帝丘这边我不担心,在孔圉做表率后,卫国大夫们陆续来降,卫侯元的兵力所剩无几,而且王孙贾是个谨慎的人,想必这连续失败会使他更谨慎,因此只要城外还有兵围困,他便不敢出击。”
“将军的意思是,留下部分兵力假意围困,主力则潜行东进?”
“然,这项虚张声势的任务,可以交给宋人来做。”
未虑胜,先虑败,赵无恤虽然下定决定东进,但卫国这边也得留后手。若与齐军大战胜了还好,可若败了,陈氏的军队离此不远,随后可能调头南下。而郑国在进攻蛮氏延误了几个月后,这会也应该回过味来了,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朝卫国进军,从背后捅赵无恤一剑。
所以他需要在卫国留一条后路,这项任务同样需要盟友协助,比起韩氏那羸弱的军队,宋国人更让赵无恤放心些。
宋国在这次的战争里算尽心尽力了,不顾国内的困难,先派了一师入鲁协防,再发兵五千,由乐氏的司马陈定国率领,来卫国给赵无恤助阵。他们就潜伏在濮水以北,只等齐军一进入卫国,就配合赵军与之决战。
只可惜赵无恤计划的“围卫救鲁”之计齐国人没入套,既然山不动,那便只能人动了,正好让宋军接替赵军的营地,同时为赵无恤守住后路。
这样下来,满打满算,在留下作战没太大用处的辅兵后,赵无恤只能带万余人东进,可齐国在鲁国,却放了整整五万!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他需要宋国再帮一个忙。
也不用人代笔,写得越来越好的篆字笔走龙蛇,在竹纸上写就。
“数年未见,甚是想念,还望子明能率军入西鲁,与我同榻夜话,共伐谋划刺杀乐伯的罪魁祸首,齐侯杵臼!”
……
孟夏四月,宋国商丘,泗边上杨柳依依,宋城外的桐树叶子也变成了深绿色。
几匹轻骑从北方的涂道绝尘而过,一边疾驰,骑士还不断抽打马儿,催促它快一点。
宋国人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在内乱结束后,执政便开始在重要的交通线路上设置亭驿,负责传书的也不再是轻车,而是赵氏派来的单骑。
过去几年里,虽然在公治长匪夷所思的驯鸟术下,鲁国内部的曲阜、郓城、费县三处已经实现了信鸽的相互通信,此外还有曲阜通商丘的,曲阜通温县的。可除此之外就没有了,所以赵军的信使只能骑着快马跑,在沿途驿站换马不换人,花了三天多时间,便从帝丘跑到了商丘。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信送到一刻后,宋国宫室之内,执政乐溷读完赵无恤的信后,将“与子同仇”念了数遍,随即叹息了一声,转身对端坐在君榻上,一脸懵懂的宋君纠,还有在侧穿着大巫服侍,垂帘听政的南子道:“君上,公女……不,是大巫。您看以宋国如今的局面,还要发兵去西鲁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在晚上
“发,必须发兵!”帷幕中看不清面容,只能听到环佩叮当,但比起在赵无恤身边时,南子的声音却少了几丝妩媚,多了些威严和不容置疑。
“诗言: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赵将军对宋国的恩情,赵氏与乐氏的姻亲,难道执政都忘了?如今正是此战的关键时刻,助赵赵胜,宋国岂能袖手旁观?”
在南子摇身一变成为大巫后,乐溷对她的感觉便从原先的仰慕,变成了害怕和敬畏,他不敢与帷幕中那对如青丘九尾的眼睛对视,低着头喃喃说道:“怎么会是袖手旁观呢,我已经让陈定国带兵五千去了卫国,还遣了一师族兵去鲁国,如今宋国内部也空虚,那向巢贼心不死,四处宣扬赵氏将败,还鼓动舆情逼压我……”
距离宋之乱已经过去三年多了,宋国逐渐从宋景公丧命的沉重打击中走了出来,但内忧外患仍然存在:西面,宋的死敌郑国人还占着弥作、顷丘、玉畅、岩、戈、钖六座边邑。东边,向巢仗着吴国人支持,依旧割据萧、偪阳、向、沛、留诸邑,名为宋卿,实为对执政之位的觊觎者。
自从去年赵氏与诸侯开战,宋国输出大量兵员、粮秣去支持后,向氏也开始不安分起来,向巢坚决反对卷入战争,反而提议向吴国靠拢,坐视诸侯与赵氏火并。
乐溷能得到卿位全凭父亲遗德,他本身没什么本事,品行又不足以服众,所以身为执政却不能得到贵族支持。而南子得位也有些不正,国中还有人传言,她与赵无恤有私情。
当年因为赵无恤在泗上风头无二,宋国贵族对俩人上位敢怒不敢言。如今赵氏陷入包围,一时间,许多对他们心怀不满的公族便开始鼓噪起来,比如要求停止外派军队,要求增加卿位,将四卿恢复为原来的六卿;南子结束所谓的垂帘听政,归政于宋公纠——虽然他才十三四岁。
舆情汹汹下,连同为戴族的皇氏也选择了袖手旁观,好在掌握兵权的司马子牛是乐氏的坚定支持者,不过他也倡议,要南子在国君冠礼后停止干政。
所以乐溷担心,若再将他能控制的公室军和乐氏族兵外派,商丘空虚,就会被国内的反对力量乘势而上。
作为千夫所指的”牝鸡司晨“者,南子却比乐溷镇定多了,她冷笑道:“向巢,区区跳梁小丑而已,既然敢公然挑衅天道,天道报应不爽,自然不会放过他……”
南子让人放下帷幕,踱步走了出来,绝美的脸上凝着冰霜,不让须眉的目光里带着杀意,她朝也看呆了的宋君纠下拜道:“君上,有信奉异端的奸臣妄图作乱,颠覆君上的统治,是时候让天道给予他们惩处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萧城本是乐大心的封地,在三年前的宋之乱里,萧城被吴国太子夫差所得,又转交给了依附于他的向巢。
向巢这几年过的并不舒服,他弟弟向魋喋血宋宫,被号称鬼神附体的大巫一铜杖打死,若非当时夫差在场,恐怕他也逃不出这个结果。所以这几年里,向巢虽然名义上还是宋卿,却压根不敢再去商丘官署。
前两年赵无恤的权势太盛了,泗上小国无人敢忤逆其意愿,向巢亦然,他不敢造次,只缩在萧城,在吴国人的视线之内瑟瑟发抖。
可风水轮流转,从去年开始,赵无恤在鲁国的兵卒抽调一空,泗上诸国如莒、邾者纷纷开始试图脱离宋鲁的掌控,向巢也耐不住寂寞,开始扩军自保。萧城本是大邑,加上其他几处,他也养了五千兵卒,足以抵御宋国公室军和乐氏的讨伐。
再加上去年年末,他投靠的夫差成了吴王,向巢的下巴都快抬到天上去了!
一时间,宋国内对司城乐氏和南子不满的旧公室贵族们开始聚集到向巢旗下,为他摇旗呐喊,向巢也蠢蠢欲动,四处派人鼓动大夫们消极响应执政的征兵和备战。
“让赵氏与诸侯们交战去罢,宋国需要安定与休憩!”话虽如此,向巢最想看见的,无非是赵氏惨败,那样的话乐氏和南子肯定会倒台,再由他接管朝政。
不过叫他想不通的是,此女****,肯定养了无数面首,还与赵无恤勾勾搭搭,怎么还可能是处子!
“一定是假的,到时候一定要撕碎你这贱妾遮体的掩饰,让国人看看那圣洁巫袍下,究竟是怎样一具肮脏的身子!”坐在驶往南郊的马车里,向巢恶狠狠地如此作想,一面摇着扇子,抱怨这天气的闷热。
今天是立夏日,按照惯例,卿大夫要去城邑南郊举行“迎夏”仪式,向巢也不例外。
因为宋人好鬼神祭祀,向巢虽然心中不以为然,也得摆出一副敬天法祖的样子来,才能让当地民众满意。若是怠慢了祭祀,等夏秋遭了灾,说不定就要怪罪到他头上了,萧城的巫祝如此劝诫他,向巢也觉得有些道理,宋国这几年恰好遇上灾年,并不太平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本来他有机会把矛头转向南子,抨击她牝鸡司晨导致灾异,但南子却抢先一步控制了商丘的巫祝们,派人传播“天道”,说天道轮回,丰灾有常,四处蛊惑人心,让向巢的攻击没什么效果。南子口舌了得,颇得底层民众之心,反倒将向巢逼到了舆情的对立面。
所以向巢就更不可大意了,领地外他管不了,可领地内的民心,他还是要争取下的。
所以今天向巢身着朱色礼服,佩带朱色玉饰,乘坐赤色马匹和朱红色的车子,连车子的旗帜也是朱红色的。这种红色基调的迎夏仪式,强烈表达了宋人渴求五谷丰登的美好愿望。
红色马车在萧城街头缓缓行驶,随着马蹄沉闷的节奏和车轮的吱吱呀呀,宋国卿士向巢靠在舒适的垫子上休息,外面传来家臣的叫喊:“大司寇车驾到,众人回避!”
向巢十分谨慎,就算在自己领地里出行,也会带足两百人的亲卫,个个全副武装,剑戈在手。
出了城门后便是南郊,向巢的巫祝在河边布置好了祭祀用的圜丘,然而向巢掀开车帘后却赫然发现,今天人来的比往常要多。
在丹水之滨,他的车驾和圜丘之间,人山人海,数不清的穿粗葛麻布衣,肮脏不堪的民众。周围有数千人,丹水对岸还有数百人,炊烟缭绕,粗布帐篷和泥土搭建的简陋小屋玷充斥眼前。
……
“这是怎么回事?”向巢心疑,对恭迎在车下的萧城巫祝,名为墨夷的中年巫师问道。
“去岁因为迎夏不及时,导致丹水一带遭了水灾,入秋后许多地方颗粒无收,众人觉得是怠慢了神灵导致的,故而今年迎夏,远近百里的民众无不扶老携幼,早早赶来,观看主君祭祀。”
“原来如此。”向巢盯着墨夷的眼睛,却发现里面除了虔诚和对民众的怜悯外,别无他物。
墨夷在宋国公室的记录里,应该是宋襄公的兄长,公子目夷之后。但他却早没半分贵族的风范:面色被太阳晒得黝黑,脚上穿着磨脚的芒履,巫袍下的手臂干瘦,手掌粗糙,简直就是个乡野的鄙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以高昂的音调颂唱道:“虽有深溪博林、幽涧无人之所,施行不可以不慎,处处有鬼神视之……还请卿士下车步行。”
“唯,既然如此,那祭祀便开始罢。”向巢皱着眉厌恶这些粗鄙的乡野之民,却还是下车跟随墨夷往祭坛走去,身后有几名卫兵亦步亦趋,甚至还有夫差赠送他的吴国剑士,其面上刻有雕纹,让人一眼就知道他们是吴人。
“吴人,当年途径萧城时劫掠吾等家财,杀我父兄,抢了我妻女的吴人……”在人头攒集的民众里,有人咬着牙窃窃私语,但他们的声音被风吹散,被呼吸声掩盖,向巢没有听到。
从马车到祭坛不过百余步,两侧全是翘首以盼的民众,但向巢放目望去,却发现没有一张笑脸。这些丹水两岸的民众表情迟钝、阴郁、充满敌意。
或者自己该调兵来清道?向巢有一丝后悔了,可如今他骑虎难下,只能硬着头皮做完祭祀。等回到城里后,他就会狠狠收拾他们,让将吏来吼一嗓子将这些庶民氓隶统统吓走。
不过,他们在开路卫士的剑戟下,在巫祝墨夷的目光下,还是勉勉强强地让开道路。
终于,向巢踏上了圜丘,踩着结实的鹅卵石,身边也没了臭气熏天的庶民,他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随即,身后成百上千道目光盯着他后背看,又让他毛骨悚然。
“噫,祝融神,且听吾等祷辞!”就在这时,墨夷已经开始了祭祀前的吟唱。
木正曰句芒,火正曰祝融、金正曰蓐收,水正曰玄冥,土正曰后土。火正祝融即夏官,掌管夏季的风调雨顺,祭祀这位火正,自然就少不了火焰,不多时,熊熊烈焰便在圜丘上燃起。
向巢献上准备好的犬、马,由墨夷亲手杀,投入火堆中,诱人的香味开始弥漫四周,向巢能听到身后饿鬼们吞咽口水的声音,他们中有些人看起来形容桔槁、眼窝深陷,显然是饥肠辘辘,似乎能活活吃了他的驷马。可在这香味的诱惑下却没有引发混乱,他又感觉不对了,为何这些本该跪地向他求食的人会如此有序?
就仿佛,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将这些来自四面八方的人拧到了一块……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求推荐票!
不等向巢多想,祭祀的重头戏开始了,墨夷解开发髻,披散着头发围着火堆狂舞起来。
“斗指东南,维为立夏!”
“吉日辰良,愉兮祝融!”
台下众人也跟着手舞足蹈,歌未明,舞如迎春,以取悦祝融,保佑今年夏天风调雨顺。
周围气氛很热烈,比面前的列火还要热,只剩下向巢尴尬地站在圜丘上,汗流浃背。
好在舞蹈之后,他再稽首感谢一通鬼神,就可以结束仪式了,向巢想着自己得赶快回萧城府邸里沐浴一番,再躺在榻上悠闲地吃冰消暑,同时谋划如何给乐氏和南子添乱。
然而意外就在这时发生,那正在狂舞的墨夷忽然间浑身颤抖,嘭地一声摔倒在地,等再爬起来时,已经双目血红,扫视众人,竟似换了个人,不怒自威。
“是祝融神降了!”在旁协助的墨夷弟子们纷纷跪倒在地,连带着身后千百民众也齐齐匍匐,只剩下向巢一人。
“卿士,请下拜!”
愤怒的吼声从身后传来,让向巢眉头大皱,却碍于形势,只得在火堆前勉勉强强下拜,心里惊疑不定,这是往常没有的程序,所以连榻都没有,那些鹅卵石膈得他膝盖发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祝融“神降”的墨夷腰板挺得笔直,他余光瞥过向巢,然后目视众人道:
“祝融有言:宋国大乱,天降灾异。民众惧死,便做出了淫暴、寇乱、盗贼之事,拿着兵器在大小道路上阻遏无辜的人,抢夺别人的车马衣裘为自己谋利。幸有新君尊敬天道,执政司城乐氏勤勉政务,设立医馆救人,又有大巫驱使三十六位巫使行走淮泗,劝人向善。宋乱由此消弭,只待玄王降世,便能步入小康之世。”
墨夷指着瞠目结舌的向巢重重地喝道:“唯汝萧城,不敬天道,不尊国君,怠慢祭祀,不顾民众死活。只知道献子女玉帛谄媚于吴国,以至于父子弟兄不孝不悌,贱民亦不努力于劳役,以至于此地水旱无常,怨声载道。天道借我之口降下旨意,只有将你这昏聩的肉食者拿下,方能消除祝融之怒,夏天才能风调雨顺!二三子,还不动手?”
他一挥手,早已在旁等候多时的那些见习巫祝便冲了过来,将准备起身的向巢一把按住,动惮不得。
与此同时,那些察觉不妙,拔出剑来的卫士和吴国剑客也发现,他们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宋人包围了,这些人衣衫褴褛,不着片甲,手里不知何时多出了简陋的武器:木棍、耒耜、石镰、翻土的耨,甚至只攒着一块石头。
那位脸上纹面的吴国剑客大声威胁道:“靠近者死!统统让开!”
但宋人们不让,他们嘴里喊着“吉日辰良,愉兮祝融”,开始围拢过来,虽然最初被剑客和向巢的卫兵杀了数十人,但胜在人数众多,很快就推攮着将他们按倒在地,活活打死。
而远处,这些宋人也悍不畏死地攻击向巢带来的甲士,以数百人的死伤为代价,将他们纷纷扑翻,一时间圜丘里里外外惨叫声连绵不绝。
向巢已经被控制住了,他面色苍白地看着这一幕,却听旁边的巫祝墨夷轻声说道:“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
这位“神降”的巫祝已经恢复了正常,但向巢还是想不通,自己信任了这个巫祝三年,他也没有一丝背叛的迹象,为何今日却突然做下这种事情。
“你要什么?钱帛,田宅,美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不要别的,只要还这萧城一片朗朗乾坤。”墨夷从弟子手中接过一样东西,将它挂在脖颈上,那是一枚阴阳鱼的坠饰。
向巢瞬间明白了,这个诡异的图案是所谓”天道教“的标志,向巢本以为还没传到自己的领地上,谁料连自家巫祝都被渗透了。
“你是南子的人!”
“不错,我侍奉天道,听从大巫调遣已经一年了。”墨夷笑了笑,脸上却没有背叛的惭愧。
“乐大心虽叛君,可他在萧城时尚且知道爱民,但自从你控制此地后,为求自保,无岁不向吴国纳贡,民众却困苦不堪,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卿士,你肆虐国人时,恐怕没想到,自己会是如此下场吧?这就是天视自我民视,天听自我民听!”
墨夷朝身后点了点头,一名黑甲武士便急步走到向巢面前,向巢认得,这装束,是宋宫里的宫甲,他还对向巢笑了一下。
“见过卿士,小人代替公女问候卿士别来无恙。”
话音刚末,那宫甲便抽出一把短剑,一下就捅进了向巢的心窝里!
……
“向巢死了。”
数日后,南子嘴角带着笑,对乐溷宣布道。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就这么死了?”
乐溷汗颜,萧城户口众多,向巢占据那里后养兵五千,过去三年他想了很多办法,却无法夺取,如今南子略施小计,就轻轻松松地将向巢杀了?
南子却不觉得是意外,过去两年多时间里,她遵循赵无恤的指点,在宋国孜孜不倦地传播天道教义,不断从宫中和毫社的亲信的培养巫祝,让他们去四面八方传教,如今已有小成。
赵无恤的那套理论成体系,有教义,很容易蛊惑人心,杂七杂八的鬼神、山川、河伯都被天道融合,成了“化身”的一部分。本来各自为政的宋国宗教力量开始被她统一起来,拧成了一条有力的绳子。
这条绳子让宋国摇摇欲坠的局势稳定下来,和她南子绑到了一起,也让南子手里多了一件极其有力的武器。
向巢对商丘防备心甚重,宋国官方的力量无法进入萧城,但巫祝不一样,他们在宋国地位本来就高。有巫祝云游投宿,宋人都会欢天喜地地在家中设宴接待,顺便让巫祝为自己赐福,算算自家儿女以后的运势。
所以她很容易便将触角伸进了萧城周边,花了一年多时间让当地巫祝墨夷归附,于是教徒开始翻倍增长,已经有万余人之多。加上向巢为贪得无厌的吴国人卖命,加重了一倍的税赋,大量钱帛子女被献给吴人获取保护,在萧城不得人心,只需要让墨夷找个机会煽风点火,萧城的民众就能奋而起立,颠覆向氏的政权。
“如今向氏群龙无首,墨夷已经带人攻占了萧城外郭,其余各邑也纷纷起来反抗向氏的统治。如今,只需要驻扎在彭城的公室军队开进去接管各邑即可。如此一来,宋国的内患就消弭了,执政,还不速速帅军去助赵将军?”
乐溷还是有些犹豫:“向巢虽死,可那些公族豪长,还有与他亲善的大夫们呢?他们也有自己的族兵和武装,不可不防啊。”
“向氏既灭,外部已经没人能威胁商丘,那些公室旧族只能跳梁,掀不起大浪。若就此偃旗息鼓,我还能暂时放过他们,若不知悔改,向巢的下场,就是他们的下场!虽有深溪博林、幽涧无人之所,施行不可以不慎,处处有鬼神视之,天道昭昭,无人能够逃脱惩罚!”
南子以一句她编写教义里的《明鬼》作为结束语,让乐溷喊到了一丝莫名的骇然,这其中是否包括他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大军若离开,商丘必定空虚,我就怕……”他才不好意思说,是自己害怕带兵出国作战,害怕身为次卿的皇瑗乘自己不在时窃取了宋国政权。
南子会意:“我会坐镇宫中看住皇氏,让他不能染指正卿之位,执政且放心地带大军前去。”
虽说是商量,但她的语气不容置疑,如果说她之前对乐溷还有几分客气,现在却是居高临下的态度了。
经过这次的事情后,南子的勇气膨胀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手里新锻造的这把剑太好用了。在宋国,她虽然受卿大夫们集体质疑,却已经借助宗教控制了底层民众,民惟邦本,她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就算没有司城乐氏帮忙,她也能站稳脚跟,最大程度支援赵无恤!
“也不必担忧国中空虚,我会立刻着手,组建侍奉天道的民兵,他们会遵循天道的意志,一手持坚盾,保卫公室,另一手挥舞闪亮的剑,洗涤宋国内部的心怀不轨者!”
……
四月中旬,乐溷带着从商丘国人里征召的一万大军出发了,他和赵无恤约定四月底会于西鲁,共同攻击深入那里的齐国大军。
“这一万人看似多,实际上一半是首次傅籍的新兵,真不知道等决战后,有多少人能活着回到泗水……”乐溷能力不足,胆子偏小,出发以后唉声叹息。
不过他们速度并不慢,士气也不低,只因军中还有南子派的巫祝随行,为兵卒们打气,将齐国描述成“违背天道的敌人”,将齐侯说成荒淫无度,不敬鬼神之徒,必须被扫灭。老实巴交的宋人信以为真,雄赳赳气昂昂,好似是要去打一场圣战。
通往鲁国的道路有许多条,最近最方便的,莫过于经由曹国入鲁。
曹国本就是中原诸侯的交易中心,这几年更是凭借奢侈行业,越发富庶无比。听说曹伯都能效仿赵氏,养得起数百人的骑马猎队,而曹军更是不要钱地堆砌装备,几乎人人披甲,兵刃也比宋国高出一个档次……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当然,曹国的道路也是最宽敞最好走的,听说曹伯阳前年任命了一位名为公孙疆的人做大司城,对他言听计从。公孙疆利用海量的财富大兴土木,不但在国都的郊外建立了五个新城邑,名叫黍丘、揖丘、大城、钟、邘,还修缮了道路以便商贾通行。
只花了两天多时间,浩浩荡荡的宋国大军便走到了宋曹边境的贯邑,乐溷已经提前派使者沟通好了,宋军借道曹国,并于五日内离境。
孟夏四月,日头已经很毒,宋人们站在城门紧闭的贯邑外汗流浃背,乐溷派将吏去约束他们的行伍秩序,宣布进入曹国后不准开小差,不准骚扰曹人,不得擅入城邑。因为之前宋军从曹国入鲁时,曾闹出宋兵失踪,滋扰陶丘商户的事件,当时宋曹还闹出了一些不愉快。最后在赵无恤调解下,乐溷道歉赔礼了事。
“只希望这次不要有意外……”乐溷这么想着,头顶的汗却不住地从头发里冒出来,弄得胄内湿热无比,好想解下来。
“怎么还不见回话?”半个时辰后,乐溷的耐心耗尽了,他再度让人过去叫门。然而让所有人没料到的是,贯邑曹将一言不合,便从城墙上射了一通箭下来,派去叫门的人三死二伤,连滚带爬地跑了回来。
一同被带回来的,还有两颗脑袋,以及一份国书。
脑袋用石灰腌制过,依稀能辨认出容貌,竟是宋国常驻陶丘的正副使节!而乐溷打开那份国书看了一遍后后,脸色更是精彩异常。
“曹国……向宋宣战?”
他又看了一遍,半响无语,随即才摸着头顶的胄喃喃自语道:“我没看错吧,曹国向宋宣战?是我疯了,还是曹伯疯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曹国乃曹叔振所封的伯国,地域本就不大,一直局促于济濮之间。到了百余年前还因为曹共公的偷窥爱好惹怒了重耳,城濮之战后晋国进行清算,作为惩罚曹国被剥夺了大片领土。到了近几十年里,又被宋国屡次侵略,连国君曹悼公都被宋景公囚禁之死,这可谓是曹国的奇耻大辱,九世之仇。
另一方面,曹国在这种外部压力下,导致国内贵族不强,反倒给了曹伯总览朝局的机遇,加上这几年曹国走商业路线,将陶丘发展成中原的商贸中心,称得上富庶小康。既然府库充实,曹伯阳的威望就愈加高了,但凡他有决策,开设侈靡之业也好,加入赵氏同盟里与齐国对立也好,只要是国君首肯的事情,国内在商贾货殖侵蚀地位下摇摇欲坠的贵族们只能俯首听从。
曹国君权如此之盛,曹伯甚至能随意撤掉卿士,提拔他人做执政!这在过去世卿世禄的鲁、宋、晋是无法想象的。
就在三年前打完宋之乱后,爱好田猎的曹伯在一次偶然狩猎中,碰到了一位名为公孙疆的射弋者。
所谓的弋,便是用带绳子的箭射鸟,公孙疆十分擅长此道,他获白雁而献之,让曹伯大喜。加上此人本是识字的士,以乡野贤人自居,他能说会道,由此受到曹伯阳亲睐。先提拔为林泽虞人,接着又提拔为猎队的司士,并在两年前赵无恤约合曹、宋进攻卫国濮南的战争里立下小功。职位便像飞似的,窜到了小司城之职,开始参与政事。
公孙疆为曹伯大兴土木,在陶丘郊外造了五个新城邑,名叫黍丘、揖丘、大城、钟、邘,并把各行业的人迁出去,这五座卫城解决了困扰陶丘已久的城小人多问题。由此他再度受提拔,挤掉了垂垂老矣的曹国执政,当上了大司城。
这就是公孙疆的晋升之路,从一个区区射弋者攀到曹国执政,让人眼花缭乱。其中缘由,全因为曹伯阳与他臭味相投,一对君臣闲暇时一同狩猎比试,回到宫内则畅谈曹伯最喜欢听的齐桓、晋文之事……
这公孙疆出身虽然不高,志向却颇为独特,他以齐桓公的宰臣管仲、晋文公的干臣狐偃、楚庄王的谋士伍参为人生目标,在成功混上曹国执政后,狐狸尾巴便露出来了。
就在宋军请求借道,曹伯虽然答应,却对此忧心忡忡之际,公孙疆瞅准时机,入宫面见曹伯,陈说他的“霸计”!
……
“君上曾赞赏仆臣善射,但仆臣所射者,无非是小雁、罗雀之类,这只是射的小道,回想起来,根本不值得对君上陈说。如今曹国国富兵强,仓禀有三年之粟,武库有三属之甲,兵刃锋利,无坚不摧。凭着现在的曹国,凭借君上的贤明,要射的绝非仅仅是这些小猎物。”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曹伯对公孙疆已经十分信任,他有些疑惑,也有些兴奋,“那寡人应该射取什么?”
“且听仆臣对君上陈述,过去三王射取天下尊号,五伯射取好战之国。现如今纵观九州诸侯,晋、秦、齐、吴、楚好比是庞大善飞的鸿鹄;鲁、宋、卫、郑是小而不弱的鶀雁;邾、小邾、莒、滕、薛、蛮氏、郯、邳则是区区罗雀。比起一般的田猎,这种乐趣绝非一朝一夕的欢乐,所获也绝非野鸭小雁一类猎物,是否更值得君上去猎取?“
”猎国?“曹伯一愣,这副说辞似曾相识,那是五年前了吧,赵氏父子与齐侯正要在濮上和西鲁进行一场决战,端木赐就是以此说来诱惑他加入的。
狩猎的杀戮会将内心的野望勾引出来,更何况还有北方赵无恤不断开拓领地的刺激,作战不就是和打猎差不多的事情么?
那场冒险让曹伯得到了历山、雷泽以西的祖宗之地,也为他赢得了巨大的声望,同时也在内心里滋养出了名为野心的东西。
这之后数年里,曹国的发展极其顺利,卷入宋之乱,重获被宋国占去的几座边邑,配合赵氏进攻卫国,又获取了濮南数邑。曹国变得强大富裕,曹伯的也一天比一天膨胀,性情里的贪婪和狂舞一日胜过一日。
他这些日子以来开始频繁地查看地图,虽然疆域增加了一半有余,可星罗棋布的中原诸侯里,曹国依然显得好小,只与邾、莒相仿,要是能再扩大一些就好了。
所以曹伯一直在关心太行东西的战事,筹划着要如何做才能让曹国再壮大些。最好的扩张方向自然是卫国了,可赵军来势汹汹,迅速配合陈定国所帅的宋军,攻占了除帝丘以外的地区。其中宋人很讨巧地占了于曹国一水相隔的城邑,曹军却没占到什么便宜,这足以让曹伯阳愤愤不平,寝食难安了。
赵无恤在利益划分上偏向宋人是自然的,战争里宋国一直在出人出力支援赵氏,曹国却以宋之乱曹军损失太重为由,只进行一些物资层面上的帮助。
世上的事,不患寡而患不均,曹伯阳可不会理解赵无恤的难处,他已经有了摒弃赵氏单干的心思了,与他臭味相投的公孙疆敏锐地觉察到了这一点,这才有了今日的献策。
听了公孙疆的话后,曹伯让他上前数步就坐,屏蔽左右后虚席问道:”寡人何尝不想参与进猎国的游戏里去,但要如何射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君上何不以贤臣为弓,以勇士为缴,看准时间张弓射之?“
”还望司城教我!“
公孙疆目光炯炯:“君上欲求伯于泗上,就得先射落赵氏!”
……
曹伯闻言一惊:“此言何解?”
”天下诸侯,如今势头最盛的莫过于赵氏,赵氏是只大玄鸟,西边背靠太行,东面临海而立,其右臂扼守太行,左臂阻抗齐国,还垂首于中原腹地,膺击卫国。赵氏的位置霸占了整个中原,展翅翱翔,东西两千里,妄图吞并天下,是最大的猎手,也是最大的猎物。若赵氏得志,君上除了在赵无恤喙下捡一些残羹冷炙外,就休想自行射猎了,说不准,还会被赵氏当作礼物送给宋国。“
”这,我与赵将军十分亲善,应该不会这样罢……“
公孙疆却不以为然,”敢问君上,对于赵氏,宋曹孰亲?”
曹伯阳顿时无言以对,这还用说么,曹国与赵氏只是利益纠葛,可赵氏与宋国,却好比生死相托的关系,其中还有联姻。
曹、宋本是死敌,全凭赵无恤的武力和子贡的巧舌才凑合到一起。在赵氏和曹、宋的同盟里,曹伯阳敏锐的发现,自己的地位是远不如宋国的,此时尚好,可若是以后曹宋再度起了冲突,赵氏会站在哪一方?
公孙疆再接再厉:“再问君上,几年前的孟诸之战,赵将军是不是毫不犹豫地让曹人去填沟壑?“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来曹伯就来气,他甚至开始对赵无恤主持的曹宋对濮南地区的瓜分不满意了。他大伯曹悼公朝见宋景公反被囚禁而死的屈辱,也在宋军入境滋扰曹人后,重新被他想起。
”所以君上想要有所作为,必须在为时未晚的时候站出来,与齐侯一起张开大网,共射赵氏。如今正是赵氏危机重重的时候,臣听说,西面的韩氏大败,已经丢了平阳城;北面,陈氏攻入邯郸;东面,赵兵受阻于卫国,西鲁也被齐人攻入,恐怕是守不住了,这正是君上加入围猎的大好时机。“
曹伯阳已经快被说服了,眯起了眼睛:”与齐侯联合?可寡人与齐国已经好几年没来往了。“
公孙疆道:”齐国的鲍牧曾派使节来联络君上,就在仆臣的宅邸中。“赵氏的使者将郑国诱骗去了蛮氏,齐国的使者也不是傻子,鲍牧没少派人往泗上诸侯里跑,薛国那个倒霉国君比想要叛赵被滕国举报,就跟齐国有关系,而公孙疆除了心里那份“辅佐霸主”的人生理想外,也收了齐国才力主曹国叛赵的。
曹伯阳还是有一丝犹豫,”且让寡人再想想。“
”君上,还是快些决定罢,宋军就要再度过境了。先前君上放一师宋人去鲁国,就扰得国中不宁,如今一万宋军经过陶丘,万一他们起了歹心,觊觎城中市肆的财富子女……“公孙疆开始危言耸听,拿曹伯最担心的东西说事。
”那要不要暂时拒绝彼辈入境?“
”不可,如今君上放行,则陶丘有危,不放行,就会罪赵氏和宋国。等战后赵氏若胜,肯定会削曹强宋。反之,若天子和晋齐胜,则会像城濮之战后清算曹国一样,让君上将吞下去的疆域全部吐出来,所以君上,不能再迟疑了!“
曹伯阳本就是个情绪容易上头,轻易相信言语的人,他忽地回想起了,当年雪原之战前,他与赵氏父子站在濮水岸边那座小丘上的情形。
当时他们歃血为盟完毕,赵鞅和赵无恤指点着星空,说着在晋国的趣事。曹伯阳也在遥望着天际,他瞥了一眼初露的繁星,突如其来地感到莫名的心中颤栗,他再度看着高处的赵氏父子,竟觉得他们有一种俾睨天下、不可一世的感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羡慕,也渴望能效仿之。
“既然他父子做得到,寡人又何尝做不到……正如司城所言,如今就是绝佳的时机啊!”曹伯阳拍案而起,做出了决定。
于是乎,眼高手低,满心是宰辅之志的公孙疆,就这样和以为曹国国富兵强,膨胀到极致的曹伯阳共同拟定了一个大胆、疯狂、让正常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计划……
公孙疆得意洋洋地总结道:”君上不如张弓而射宋国商丘以北,既能射伤其右臂,报了宋曹百年之仇,也能绝陶丘之路,使之不能支援赵氏,则赵氏面临齐军和郑人进攻,必败矣,到时候曹国便可以全取濮南、济西,甚至进一步获得西鲁。到时候君上成了晋侯、齐侯和天子的救星和功臣,一定可以获得巨大威望,到时候泗上诸侯,左萦而右拂之,可囊载而归也!天下无伯,君上或能小霸河济之间!”
次日,已经被“霸业”弄晕头脑的曹伯阳发布了紧急备战,同时杀宋国使节,并在贯邑阻截宋军的命令……
……
“这就是事情的经过?”
帝丘处,早在乐溷之前,赵无恤已经从匆匆跑来报信的商贾暗探处得知消息,本来已经要偃旗息鼓东进的赵军,也因为曹国的事变而耽搁了下来。
此事算是突发事件,之前没一点征兆,宋曹之间虽有矛盾,却远没到动刀兵的地步。这曹伯阳平日里蛮正常的一个人,怎么这次就像是被门夹了脑袋似的。
赵无恤不知道的是,在历史上,《史记.管蔡世家》理,就记载了曹伯阳和公孙疆的这番荒唐“霸业”,绝晋攻宋,也导致了曹被宋所灭。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自然不会记得那偏僻的记载,他如今半响无语,也找不出方式来表述,最后只能摇着头道:“荒唐,这曹伯阳和公孙疆真是一对荒唐君臣,小小曹国,也想来凑热闹,真是想做齐桓、管仲想疯了。”
阳虎则是羞怒交加,本来大军都准备开拔了,却被曹国的事变耽搁,真是叫他怒火中烧,有意外没什么,只是这意外太让人哭笑不得了。
“真是蚍蜉撼大树!臣愿将一师之兵,南渡濮水攻曹,配合宋军,曹国旦夕可破。”
赵无恤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便任先生为前锋,先拔曹国洮邑,此地既可以是南渡的跳板,也是我大军东进西鲁的必经之路。”
若宋军被耽搁在曹国,迟迟无法北进,以赵无恤这万余兵力,贸然东进西鲁与齐军决战,虽然他有必胜的信念,可毕竟不太保险。
“破曹必须迅捷,我希望五月中旬便能解决掉麻烦。”
也是势危思策士,这时候若是有一位胆大的使者愿意去陶丘一探究竟就好了,曹伯或许只是一时头脑发热,也不是不能劝回来。
赵无恤走出帐篷,回首望向南方,喃喃自语道:“按照行程推算,子贡一行也该到曹国了吧……”
ps:五伯者,昆吾为夏伯,大彭、豕韦为殷伯,齐桓、晋文为周伯,合为五伯。有点事,今天先一章了,明天下午更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晚了点,抱歉,晚上还有一章
子贡一行人的确已经抵达曹国了,比起来的时候,他那小小车队里多了许多生面孔,却没有范蠡、文种二人。
他抵达郢都时已是二月底,带着计然的手书到文种家中寻找,却得知来迟一步。原来,此时恰逢越国勾践破吴,楚王熊珍精神大振,决定派使节去越国交好联姻。文种在郢都钻营良久后,终于搭上了一条关系当上了副使,而他的好友范蠡因为通越人语言,也作为转译者跟随。
等子贡去拜访时,他们已经离开郢都半月,沿着汉水南行,到大江乘舟东去,千里距离数日便到,此时文种、范蠡二人已到豫章舍舟登岸,准备穿越江南扬越之地进入越国了吧,子贡就算拍马也追不上。
未能邀请到范、文二人,子贡失望又无奈,只能在文种家中留下礼品后离开。他扑了个空后也不想空手而归,便在鄢、郢等地寻了一些楚国的不得志士人。
其中子贡最看好的是名为石乞的鄢地轻侠,此人骄傲,勇猛,悍不畏死,并且眼中有一副做大事的心志。子贡在鄢地酒肆里与他结识,相谈之后觉得这是个类似田贲的可用之才,便以北上投赵共谋大事诱之。
石乞既不是王子王孙也不是近支公族,在楚国没有为官封爵的渠道,又心怀野心,早就有些不满了,便一口答应子贡,此人也豪爽,次日便散尽家财随子贡离开。
他甚至还休了刚完婚没多久的妻子,让她回家改嫁,这种做法着实让子贡惊讶……
石乞解释道:“我去了北方若还是不得重用,劳碌于斗食,见辱于氓隶,她在这边苦等我也是白等,与其待她耐不住寂寞与人私通,还不如早早断了关系。”
“若你得到重用呢?”子贡晓有兴趣地问道。
石乞头一扬:“若我能得五鼎大夫之位,自然要娶世卿之女为夫人,以我的性情,到时候肯定会嫌弃她这楚地乡野女子,与其越看越厌,还不如早早休了!”
子贡点了点头,更加觉得此人冷静而无情,能干大事,光在休妻一事上,就比他那些离开鲁国云游,一去十余年,却不给家人备下谋生途径,还要求妻子在家守活寡的“君子儒”师兄弟们强多了!
到商丘与等候在此的计然汇合后,计然一见石乞,也对子贡轻声说:“子贡,你为赵将军找个了亡命之徒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贡笑道:“然,是一块能用在剑刃上的好铁,此次入楚赐的运气不错,虽然没能将范蠡、文种带回来,能得计先生和石乞一文一武,也不算吃亏。”
他们在商丘停留数日,在宋国大军开拔前离开,谁料刚进入曹国境内,就碰上曹伯就和公孙疆一起抽风,对宋宣战了……
……
陶丘城今非昔比,五座卫城在郊外拔地而起,城垣高大厚重,就像保护心脏的瓣膜般环绕陶丘。如今看来,那公孙疆和曹伯修筑这五座小城,可不仅仅是为了分流陶丘内日益滋生的人口,还为了把商业都邑的陶变成一座易守难攻的军事要塞!
守卒众多的五城再往外,一座偏僻的里聚外,端木赐和计然一行人在此停留。众人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一边朝宽敞的大路上眺望;将胡须刮得干干净净的石乞则沉默寡言,只是不断地用皮带打磨着短剑;只有计然最镇定,他悠闲地卧在马车的坐榻上,津津有味地翻阅从宋国守藏室里抄录的书籍。
“回来了,端木先生回来了。”有人喊了起来,计然瞥了一眼,却见子贡乘车归来,他一只手扶在车舆上,面色有些凝重。
“事情是真的,曹伯已经叛赵,并向赵氏的盟友宋国宣战。”下车后,子贡如此对计然和石乞宣布道。
石乞停顿了一下,随即磨剑速度更快了,而计然收起了书,冷笑道:“罔顾曹国万民的生死家业,也不好好分析周边形势,就凭国君和某位卿士一拍脑袋就决定战和,真是笑话,一国命运交给这样的人掌握,真是可悲。子贡此去陶丘,可还有什么收获?”
子贡叹了口气,眼见熟悉的曹国变成这般模样,他心中郁郁不乐:“我连城都没能进去,公孙疆受曹伯信任,掌握了兵权,如今陶丘及五座卫城的武备都听他号令。见我叩门求见,就直接拒绝开门,说曹伯不想再见到我,还勒令我三日内离开曹境,否则就不念旧情,拿我的人头开刀祭旗了!”
他对此哭笑不得,这座都邑能变成今天这般繁荣,也有他端木赐一份功劳。子贡在陶丘呆了三年,对曹国可谓是极其了解,他不但以“陶朱”的名义三致百金,也和曹国各阶层、天下商贾贵族有往来。
不过公孙疆是在他离开曹国后才异军突起的,子贡这几年为赵无恤东奔西跑,也没太注意陶丘发生的事情。谁能料到区区猎户出身的公孙疆胆大包天,竟然鼓动曹伯阳玩了这么一出呢?
“既然我无法见到曹伯说服他,就只有宋军与赵军合力攻曹一条途径了,只可惜陶丘里的万民,要因为君主的疯狂而遭受此无妄之灾。”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在那扼腕叹息,计然却在旁边哈哈大笑,笑得十分开心。
子贡眉头一皱:“先生缘何发笑?”
计然捋着胡须道:“子贡与我听说过的那个人相差太多,我听闻陶朱商以致富,成名天下,为人义薄云天,居一巷则富一巷,居一城则富一城,居一国则富一国,如今的你,却瞻前顾后,茫然不知所措,故而发笑。”
子贡脸色一红:“彼一时,此一时。”
“不然,既然你如此神通广大,难道就没什么进入陶丘的办法?”
被计然教训了一通,子贡有些惭愧,抬起头道:“途径当然有,曹伯对下层的控制其实很松弛。我在城内朋友众多,无论是大夫、士、皂、舆、隶、僚、仆、台都有所来往。他们中许多人受我恩泽,或欠我钱帛,或曾被我救助,所以光是入城的法子,我便能找出十多种,不仅安全可靠,还能不让任何人发觉。”
“这不就行了。”
子贡又犯难道:”可就算进去也枉然,公孙疆已掌握兵权,曹伯离开宫城,我也进不去,无法劝说他,光凭吾等这数十人进去,又有何用呢?“
计然对此不以为然,他说道:“子贡,你的话前后矛盾,你这是要保曹叔振的一家一姓社稷延续,还是想让战火在陶丘面前止步,保城内数万黎庶商贾安全?”
子贡道:“自然是后者,但欲保其民,就要说服其君放下妄想,停止与宋国、赵氏动武,难道不是么?”
计然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他知道子贡这类行人的通病,他们走的是上层路线,眼睛只盯着一个邦国的国君、执政、大族等可拉拢争取的对象,却忽视了更加重要的东西。
此子是个可造之材,只可惜从事行人之职太久,那套与上位者结交为上的理念扭转不过来,最终一身本事,却落于下乘的行人策士之流,终究难成大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也是时候点醒他了……
计然突然冷笑:“劝了国君,就能挽救一个邦国的危亡么?这就好比治病不治膏肓肺腑,只治腠理肌肤一样。”
“我且问你,从古至今有多少怎么劝都劝不住的疯狂君主?后羿沉迷射猎没人劝么?夏桀残暴荒唐没人劝么?商纣好大喜功没人劝么?周厉王贪婪粗暴没人劝么?周幽王好色废长立幼没人劝么?卫懿公玩鹤丧国没人劝么?曹共公粗鄙无礼没人劝么?晋灵公顽劣不改没人劝么?陈灵公秽乱朝堂没人劝么?楚灵王眼高手低,楚平王倒行逆施没人劝么?这些昏君的下场如何?自己身死国破,最后还得连累民众!”
计然声音越来越大,最后几乎是吼出来的,仿佛带着熟读史书的失望和愤怒。这番话让众人愕然,让石乞停止了磨剑,静静细听,让子贡如同当头棒喝,沉默不语。
作为行人使节,他当然要挑着别国有权有势者结交,讨好国君,知道他们的爱好,然后投其所好,诱使他们加入自己。可如今计然却把子贡一直以来钻营的对象贬低得一无是处,他这是要在子贡面前重新指一条路。
一条满是荆棘的路,却也鲜花盛开的路!
子贡朝计然一躬身:“小子受教,还请先生说下去!”
计然语重心长地说道:“子贡啊,你的目光,不该只盯着高高在上却粗鄙无物的肉食者……”
他的手朝下一挥,指着那些遍地都是,却一同构成了坚实大地的尘埃。”你还要看到,臣服于其淫威之下的亿兆斯民!你的夫子是不是说过舟与水的话,还被赵将军总结精简了,你可还记得?”
“夫子说,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君以此思危,则危将焉而不至矣……而主君则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子贡若有所悟。
计然知道子贡已经领悟了,他拍了拍这个年轻人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利用你在城中的关系潜入陶丘吧,曹伯和公孙疆要发疯,要自寻死路,在货殖功利影响下的百工商贾却不一定愿意陪他们灭亡。这些人平日看似弱小的涓涓细流,任人宰割,可发起怒来,也却是能掀翻艅艎巨舟的滔天大浪!”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求推荐票!
陶丘本来是座无眠的城市,因为赛马、赛车、蹴鞠、女闾等侈靡行业的兴盛,城西地区彻夜灯红酒绿,在吞噬无数钱帛金玉的同时,也为这座城市创造了数不尽的财富。
待贵族和轻侠们的夜生活刚刚结束,东方露出一缕阳光时,陶丘的市肆又开张了。从朝市到夕市,来自四面八方的货物在此交易,近万商贾和工匠依靠此生活。
这座公元前五世纪九州唯一的不夜城,一天到晚都熙熙攘攘,可如今,却因为一份政令沉寂下去了。
这是个没有月亮,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巡视里闾的一队曹兵刚刚离开,一处偏僻无人的巷子便开了一扇小木门,一位扎着发髻,却无冠的皂衣男子倚着门朝外眺望。
皂衣中年人名为陶盎,字子丝,乃端木赐早年一同经商的曹国商贾,生意失败后跑来陶邑做了市掾吏,后来又被子贡说服,跟着他为赵无恤做事,经营侈靡之业,这几年陶丘能发展到如此地步,也少不了他的功劳。
不过这份辛劳,如今却全喂了狗,任谁都会郁闷不乐。
他在门口焦虑地等了一会,便听到路口处发出一阵短促却有力的蝉鸣,男子松了口气,提着灯笼微微一晃,那边便有人走过来了。
是身穿白衣,风度翩翩的文士,还有一位身材短小不似北人,走路轻快,目光警惕地注视四周的轻侠。
陶盎迎上前去拱手:“子贡,你总算回来了……”
端木赐亦行礼道:“这些日子让子丝受委屈了。”
“不委屈,不委屈,就是心里憋闷,这曹君放着好好的生意不做,却和那只有嘴上功夫了得的公孙疆乱来一气……”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陶盎说了一半后,才盯着那短小轻侠问道:“这位壮士看着面生,不知……”
子贡介绍道:“是自己人,来自楚国的大侠石君。”
陶盎很会来事,立刻拱手道:“佩服,石君能陪子贡深入虎穴,真是胆量过人。”
“虎穴?远远谈不上。”石乞摇了摇头,用生硬的中原雅音说道:“汝等安排的极为妥当,周边五邑进城的商贩,城内的轻侠恶少年,都愿意效力,甚至连巡视的兵卒也拿了好处,对吾等招摇过市视而不见,从城外来到这里,其实很轻松。”
陶盎一笑:“我可不敢居功,这还是陶朱留下了遗泽啊……”
石乞正视子贡,他的名号就是“陶朱”,据说还是赵氏将军帮取的。他暗想此子看着像文质彬彬的儒商,不显山不露水,衣着也不华贵,谁料竟还有这层身份和号召力,能见识到这点,这趟陶丘之行也不算白跑。
子贡则只是轻轻一笑,直把自己也当成了此处的主人:“二位,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且先进去吧。”
等子贡和石乞进入宅院,才发现里面满是手脚粗壮,身材高大的皂衣人,足有几十人之多,本来在低声谈论着什么,见到子贡等人进来,顿时紧张不已,呼啦一下就起身将他们包围了,还抽出了防身的刀和短戟。
子贡对危险习以为常,眼睛都没眨一下,石乞则默默站到了他前面,露出腰间短剑,浑身冒出的杀气让人不敢贸然上前,这家伙,是个亡命之徒啊。
陶盎连忙让众人稍安勿躁,这才介绍道:“子贡,这是侈靡之所的蹴鞠队,公孙疆大索全城,要适龄的男子全部去服兵役上战场,他们也在其中,不愿意束手入伍的便跑来投我了……汝等还干站着作甚?这便是我平日里与汝等谈起过的陶朱君,还不赶紧拜见?”
“陶朱君!”那些蹴鞠者听到这名号,就如同遭了炸雷般,顿时下拜顿首。
这位号称“陶朱”的神秘商贾,不但是鲁国赵将军的金主,据说也是创建了侈靡之业的人,是他们现在的衣食父母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我无能,导致陶丘出了这么大的纰漏,让二三子受苦了。”
子贡让众人快快起来,待他和石乞换了身衣物后,陶盎这才对他们说起了这些日子以来,曹伯阳与公孙疆的“倒行逆施”。
……
“公孙疆本来只是一区区猎户,靠射弋技艺博得曹君欢心,让他参与政务。此人不懂商贾之道,不懂市场行情,更不懂曹国靠什么才能如此富庶,不过却很懂曹君喜欢什么。他上任司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对商贾和各行各业增税一倍,侈靡之业则是两倍,靠这种杀鸡取卵的法子让曹君的府库充实。”
“接着,得到曹君奖励的公孙疆更进一步,把民众每年的服役时间从一个月加到了两个月。还逼迫城中各家氏族和大商贾借贷钱粮给司城暑,他利用这些财富在陶丘周边一口气建立了五座卫城,城池倒是树立起来了,陶丘的商贾、百工、吏民却已被折腾得够呛。”
陶盎说着,子贡则捧着浆水一边喝,一边缓缓点头。这些事都发生在去年,发生在赵氏与范、中行、邯郸拼死一战的当口,他也在各势力间东奔西跑,根本没时间管曹君和公孙疆这些破事,如今看来还是大意了。
“若只是这些,吾等忍忍也就算了,做商贾的在列国哪里不是受尽肉食者剥削,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呢?可这次他们做得更过分,也不问问国人意见,就直接下了命令对宋宣战。真是笑话,打仗这种事情我虽然不懂,却知道内外之费,兵卒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都要花钱。上次的借贷公孙疆还没还,就再度强迫吾等商贾出资,美其名曰戈矛钱,过去一年里积蓄下的收益,全部被他以官府名义抢走!”
“打仗还需要兵卒,兵员自然要从国人里征召,曹人常年从事货殖百工,早就不持戈矛多时。如今却被公孙疆从各自的行业剥离,城外的农人两户抽一丁,以至于农事荒废,十室九空。城内商贾参军,市肆凋零,百工参军,工坊关闭。甚至连侈靡之所也不被放过,角抵的力士被抓去做擎旗者,蹴鞠的队员要去顶在前排持矛,以往名震曹国,让无数人疯狂的驾车能手们,也得放弃日入千钱的行当,披甲登上战车……”
说到义愤填膺处,陶盎一拍桌子,愤愤地说道:“谁不知道作战是要死人的,所以无人愿意去当兵,都是被强迫的!而且敌人还是赵氏和宋国,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曹伯这是疯了,他和公孙疆不想活,陶丘的士农工商还想活呢!”
听着听着,子贡眉头明显有了一丝怒意,可脸色却越来越冷静。他心中亦有惭愧,曹国之变和自己有莫大的关系。说小了是失职,说大了是对危机视而不见,需要对此事负责。
“子丝。”他问道:“曹国民众对曹君和公孙疆的愤怒,到了何种程度了,或者说,他们为了结束这种****,能做到何种程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比是夏民恨夏桀的程度,是宗周国人痛恨周厉王和荣夷公的程度,是时日竭丧,与汝皆亡的程度!”
陶盎很愤怒,要知道,他几年前还念着自己是曹人,质疑子贡为赵无恤在曹国布置侈靡之业是不是心怀不轨,是不是想要曹国沉迷在奢侈和欢愉里,丧失战斗力。
如今这种情况已经积重难返了,曹人过了几年松散玩乐的好日子后,对公孙疆突然收紧的军国政策十分不满,谁夺走了他们的好日子,谁逼着他们上战场,就是在逼他们去死!
好好做生意不行么?打什么仗啊!大多数人是这么想的。
连陶盎也不知不觉改变了态度,国君他不体恤民间疾苦,只知道纵容公孙疆胡来,所以他对曹国官府的愤怒,已胜过了身为曹人的忠诚。
“至少,外面被到处搜捕的蹴鞠者们,那些失去了饭碗的商贾们,终日劳役不得休憩的百工们是这样想的。已经有人打算,宁可结伴北逃进入大野泽,也好过为曹君殉葬。就算已经被征召入伍的,也在心里埋怨不已,不愿效力,不少人还商量着,对宋人还是要抵抗一下的,可若遇上赵兵,就要临阵倒戈了!”
赵氏的退役老兵可是陶丘的重要消费者,屡次过境也称得上秋毫无犯,让曹人很有好感。信息搜集得差不多了,子贡微微一笑,心里有了定计。
“子丝,不瞒你说,赵宋两边的反应很快,已经在南北夹击曹国了,这次曹国挑的节点很关键,以主君的性情,恐怕是不打算放过曹君的,可攻城难免双方都有很大损伤。所以我打算在大军攻陶丘前,颠覆曹伯和公孙疆的统治,以最小的流血和代价让曹人再获和平。”
陶盎闻言一愣,随即大喜:“正当如此,我和门外的蹴鞠者们,都愿意助子贡一臂之力,这两年受尽****的民众,也愿意追随!”
“陶丘有数万民众,这是掀翻****的基础,但若无人首义,他们大多数人会默默忍耐过去。所以吾等不但需要人手,还需要钱帛和能起到号召力的人。”
子贡道:“虽然曹国没有大公族,但公孙疆此人以区区猎户身份升到了大司城,一定有不少贵族心怀不满。这些人过去没少在侈靡之所出没,还从我手里赚过赌注,与我多有交情。我这就写信,你派人去联络其中较可靠的几位,试探他们的意见,许以利益诱之……”对这些容易投靠强大势力的人,要以赵氏行人端木赐的名义劝他们反正。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在陶丘的几年时间里,已经把与赵氏为敌的齐商郑商挤走,如今陶丘还剩下十三位大商贾,家财百金,都豢养着僮仆百余。他们与赵氏有生意往来,曹赵若翻脸,利益将受到重创。所以这次,他们是吾等的盟友,去召集他们,明夜在城东集会,共商大计!”
对这些很难对贵族产生信任的商贾,子贡需要以陶朱的名义行事。这个赵无恤充满恶趣味地冠与他的名号,在工商中却很有公信力,信誉至少要比曹国官府强,子贡相信,这些精明的合作伙伴能很清楚地判断,哪边才是胜利者。
连续不断地发号施令,子贡似乎又找回了在这座城市里与齐郑商贾战斗的激情,等陶盎应诺下去安排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嗓子都有些沙哑了,饮了口水后,发现石乞在定定地盯着自己看。
“你看我作甚?”
石乞垂首:“子贡像极了一位指挥作战的大将军,我一向不容易服人,这次却很佩服你。”
子贡晒然一笑:“我只是有些恼怒,就像计然先生一样,对昏君庸臣不为民主的愤怒,想给他们一点教训,归根结底,我只是一个出身低贱的卫商,难免对陶丘兔死狐悲。”其实在这座城市呆了几年后,子贡不仅是兔死狐悲了,除了已经陌生的家乡卫国,夫子已经离开的鲁国,陶丘更像他的新家。
所以,如今想让陶丘在被赵宋军队围攻前避免血光之灾,就只能由他一手恢复这里该有的秩序。
“曹伯阳仍然将我当做几年前从宋国巴巴地跑来白手起家的小商贾,对我拒而不见。他以为自己还是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君主,可在我心中,曹伯这实在是自绝于善意,也自绝于国人……”
子贡看似语气淡然,可心里早已波涛汹涌,他背着手,望着户外的夜色,四野无风,这是风暴前的平静吧?
由他端木赐,由他“陶朱”,一手掀起的大暴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晚上还有一章,求推荐票!
哪怕是在商品经济尚未兴盛的春秋时代,也不要小看商贾,他们是城市血液流动的载体。大商贾已经开始血腥的原始积累,向富可敌国的战国巨商转变;行商熟悉每一条道路巷子,人际关系千丝万缕;最低级的贩夫贩妇则构成了社会的底层,他们和百工、农民一样,是国家的基础。
不错,他们懦弱而容易妥协,可当切身利益遭到侵犯后,也会奋起反抗,卫国的王孙贾就对这股新兴力量忧心忡忡,说:“苟卫国有难,工商未尝不为患。”
曹国的情况比卫国更甚,因为地缘因素,陶丘是中原商业化最重的城市,这里有数不尽的百工商贾。四月二十一日这一天,他们从不同渠道得到消息,在凌晨时聚于城东乡校,这里远离宫廷官署,负责巡视的兵卒也被人收买,对近万人的大聚会视而不见。
子贡今天褪下了大夫的冠冕,一身寻常商贾的打扮以博得外面众人的认同,他游走于乡校的厅堂内,抚摸那些蒙上了尘埃的坐榻,沾满蛛网的案几。乡校是陶丘“六乡”的学校,也曾热闹非凡,只是在官学衰败后,落得这般清冷寂寞。
“这里既是童子们学习礼仪的场所,也是国人议政聚会的地方,郑子产不毁乡校博得贤名。可公孙疆上位后,却因为自己出身卑微怕国人议论,强行禁止了聚会,国人从那时候起便对他群情激奋了。”
他微微一笑,为自己的对手是这样的人而庆幸:“故今日在此聚集国人,也算来对了地方。”
子贡拍了拍手中的灰尘,对侍候在旁的陶盎说道:“人都来齐了么?”
陶盎道:“继前日子贡与十三家商贾集会,说服他们加入后,下层的行商和贩夫自然亦步亦趋,因为市肆停业而失去生计的人都被带到此处,并派僮仆维持秩序。还有城内的七家氏族,他们对公孙疆早已不满,加上畏惧赵氏攻下陶丘后报复,也愿意配合吾等一同举事,曹军里不少将吏是七家子弟,有了他们支持,就相当于拿下了半个城池!”
“善!那我这就出去,万事俱备,只剩下号召鼓动国人们,让他们加入进来了。”
子贡迈步走出乡校,外面就是往年国人聚会,举行社庙祭祀的广场,闹哄哄,黑压压的人影覆盖将广场覆盖得密密麻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里不止有皂衣的商贾,还有带剑的轻侠,带着农具的城郊农夫,手脚粗糙的百工,甚至有不少来看热闹的妇孺老人。
纵然子贡见多识广,被这么多双眼睛注视着,也会感到一丝紧张。
“这些人里带着对公孙疆的怒潮,我要做的,就是让这潮水再汹涌些……”
他心里对自己默默说道,随即站在阶梯上,对靠前排的人大声呼喊道:“我的姓名汝等不陌生,在外面,人们叫我子贡,可在曹国,汝等当称呼我为陶朱!”
……
“陶朱,他就是陶朱?”
“怎么如此年轻……”
像是平静的水潭被投进了一颗大石头,人群中立刻掀起了一片涟漪。
陶朱的名号,在陶丘可谓家喻户晓。商贾无不以这位三至百金的同行为楷模,轻侠恶少年们或间接或直接都受过他的恩惠,百工们知道,自己很长一段时间都是这位巨贾的雇工,农夫们则隐约听闻,自己种出来的粟米丝麻,都要经由这位陶朱的手,才能卖到晋国、鲁国去……
子贡在陶丘有积累下的威望,一身简朴的打扮又让国人心生好感,他说的话自然而然就被众人认真倾听。
“我今天来此,为的是曹人的生计性命,但首先,要从一件往事说起。四百年前,在曹人祖先的故乡宗周,周厉王继位后,任用一位名叫荣夷公的贵族为卿士,实行专利之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何谓专利?就是将山林湖泽改由天子直接控制的猎场,再加重赋税劳役,不准国人进入谋生,这一套恶政,汝等是不是觉得很熟悉?”
听闻此言,曹人们纷纷面露愤怒,那公孙疆执政后干的事情,不就跟专利差不多么?
“周都镐京的国人因不满周厉王的恶政,怨声载道。周厉王和荣夷公不高兴了,又命令巫祝监谤,禁止国人谈论国事,违者杀戮。如此一来,国人不敢在公开场合议论朝政。人们在路上碰到熟人,也不敢交谈招呼,只能用眼色示意一下,然后匆匆走开……”
曹人们开始交头接耳,他们早就憋很久了:“国君和公孙疆禁乡校,不许吾等反对,和那禁谤也差不多。”
子贡举起手,示意众人肃静,继续说道:“二三子可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曹人纷纷摇头,无论是时间还是空间,这段历史距离他们的日常生活有点远,大多数人当然不知道。
“正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河一旦决口,要造成灭顶之灾;人们的嘴被堵住了,带来的危害远甚于河水!”
子贡将手猛地一挥,大声说道:“宗周国人受不了了,他们反了,暴动了!他们集结起来,手持棍棒、农具,围攻王宫,杀死了荣夷公,又将昏君周厉王驱逐,这才结束了暴政!”
唏嘘声响起,曹人诧异之余,也对今日自己被召集有了一点清醒的意识。
子贡再接再厉:“如今曹国的情形和当年多像啊,曹君昏庸贪婪,他好大喜功,摒弃和平,轻启战端,简直就是另一位周厉王。而公孙疆更是助纣为虐,为了讨好国君大兴土木,修城五座而曹民疲惫,他还削民利以肥府库,将山野林泽化为公室猎场,强征民众入伍去填沟壑。然而汝等还不知道罢,曹国的先锋已在边境连续战败,死伤无数,公孙疆则把败仗说成胜利,掩过饰非,欺骗国君继续出兵,简直是曹国的荣夷公啊!”
此言方尽,下面已经响起了一片哭腔,那是家中子弟被第一批征召走的人家,惊闻噩耗下,他们对公孙疆更是咬牙切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二三子应当知道,我还有一层身份,是赵氏的大行人,赵氏与曹国的友谊便是我亲手结下的。如今曹国却背弃了与赵氏的盟约,赵氏将军和宋国执政非常愤怒,派了大军来惩罚曹伯和公孙疆,曹人若不想办法结束这种恶政,也要被他们连累,遭受灭顶之灾!若再不阻止这对君臣……”
子贡重重指着前排的人:“也许下一个战死在城头野外的就是你,是你,或者是你!在场的所有人,恐怕都会成为路边无人收拾的枯骨!”
台下暂时陷入了一片沉寂,众人面面相觑,都能看到各自脸上的惊恐,赵军的强大是出了名的,借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愿意与之为敌啊。
看上去,似乎学习宗周国人暴动要更简单些?有人害怕,有人退缩,可更多的人,却是跃跃欲试,毕竟事关自己的利益生死。
有人嘀咕道:”陶朱君说得对,早该反抗了。”
“但,他毕竟是国君啊……”
“谬矣,古人有言,‘抚我则后,虐我则仇。’意思就是,抚爱我的就是君主,虐待我的就是仇敌。曹君已经在公孙疆影响下,成了一个****,骑在国人头上作威作福,那他就不再是国君了,而是汝等世仇!对待世仇,何须犹豫!”
就在这时,一位头发灰白的士人迈步走入广场,有石乞按剑为他开道,面对这个浑身散发杀意的楚国人,众人纷纷避让,士人便在人群中间大声呼吁,引得万人侧目。
正是计然,他也顺利进入陶丘了,刚好赶上这场盛况。
一语惊醒梦中人,有位带剑的曹国士人也响应道:”不错,别说暴动让昏君奸臣下台,就算是弑君之事,过去十多年里,乃公已经亲眼见过两次。“
计然大笑:“不错,曹人二十年内连弑两位国君,都是公室公子为了私利鼓动国人一起干的,能有前两次,就能有第三次!且不再是为了公子们的野心,而是为了吾等的生计性命!“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计然和陶盎早已安排好的人鼓动下,群情变得亢奋,众人纷纷开始接过大商贾和反抗贵族派僮仆分发的武器,袒露右臂说:“暴动吧!逝将去彼,适吾乐土!”
子贡看见计然在对他微笑点头,他也手持长剑,指着西面的曹国宫廷道:“宫卫已被收买,内城之门即将开启,众人随我前去,只要能结束****和奸臣的暴政。我在此立誓,赵氏与宋国会立刻休兵,让陶丘不用遭受刀兵之灾!必将还汝等一片自由乐土!”
……
是夜,曹伯阳梦见自己登上了会盟坛,受天子致伯,俯瞰四野。
台下的众人不过是些颜色光鲜的硕鼠,往日瞧不起曹国的身量,对他无比骄横的诸侯在面前跪拜,瑟瑟发抖。来自列国的年轻壮士向他委质效忠,愿意为他尽忠。王姬、齐姜、楚芈、赵嬴、陈媯,无数美女被她们的父兄献上,恳求他宠幸。
从东海之滨到渭水之畔,从大原之野到云梦泽,都是他的猎场,象革、犀角、鲨皮、猩唇、牦尾、豹胎,都成了他装点宫廷的战利品,世卿大夫对他的霸业交相称赞,曹伯则一一微笑作答。
就在这时,周围不知从什么地方钻出来无数黑漆漆的影子,指着他怒斥,拉拽他的手脚,将曹伯拖下君榻!他挣扎,却陷入包围中,无济于事,呼喊求助,那些向他效忠的国人和壮士却视若罔闻。
直到有人摇晃他的肩膀,这才让曹伯阳即刻惊醒,梦里的恐惧仍让心脏在胸膛里扑扑直跳。
推醒他的是宫中一名老竖人,曹伯这才注意到屋内还有其他人,室内的灯烛熄了,光线昏暗,榻前阴影憧憧,他只能隐约看清,许多人们穿着甲胄。
“汝等何人?怎敢不卸甲便闯进寡人的寝堂?”
莫非这些人也是噩梦的一部分?不待他们回答,曹伯赶紧翻身回去,想寻找自己挂在床榻旁的宝剑,这时候终于有人提着灯烛走上前来让他看清脸庞。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君上,是仆臣啊……”
是他的执政卿公孙疆,前些日子公孙疆向曹伯献上了“求霸”之计,加重国内税赋劳役,叛赵而攻宋,希望在纷乱的局势里让曹国捞到更多的好处。公孙疆昨日还喜气洋洋地来告诉曹伯,说这些日子以来,南部前线一直“屡战屡胜”,曹军已经快打到商丘了,而赵兵也被阻隔在濮水以北不能动弹。
只是今日,他早已没了昨天的意气风发,而是满脸惊惧,连冠都没戴,头发蓬乱无比,嘴唇颤颤,欲言又止。
曹伯阳扫了一眼屋内众人,人人脸上带着恐惧,事情不对劲。他隐约听到,透过窗口和门缝,有声浪透了进来,宫外似乎聚集了许多人,纷纷攘攘。
冲撞宫门?好熟悉的往事。
曹伯阳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就像几年前,他叔父曹声公被曹隐公所弑时陶丘的动荡,又好像他亲自经历过的,他父亲曹靖公杀曹隐公时的全城沸腾。
曹国这还没安定超过十年,好容易在他手里得以“中兴”,难道又要乱了么?
他回头瞪着公孙疆,这个他无比信任的臣子,怒喝道:“外面到底出了何事!?”
“臣有罪……”公孙疆跪地稽首不止,若今天的事情不突然爆发,他将败仗说成胜仗的谎报军情或许还能维持一些时间,可如今却再也瞒不住了。
公孙疆最后才抬头讷讷地说道:“君上,是国人……国人们暴动了!”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求推荐票,求月票!
四月中旬,在得知曹国生变,截断了宋军北上的必经之路后,赵无恤恐孤军深入则背后有危,只得改变计划,先排除后顾之忧。他派阳虎出击,带着一师之众去配合宋军解决曹国。
“阳虎一如其名,虎狼也!”
这是杨因暗地里对阳虎的评价,阳虎早在鲁国时便常常是三军统帅,用兵以凶狠和无情著称,入晋变更姓名后虽被赵氏重用,但多数时间以谋士身份跟在赵氏父子身边,很少有领兵独当一面的机会。
这头肉食动物很聪明,知道这次之所以带的兵不多,且多为从河内新征发的兵卒,是因为赵无恤对他仍心存忌惮。在拿曹国练兵之余,又何尝不是对他的考验?所以这次任务要办得漂亮,不能错过取信于赵无恤的机会。
曹伯在濮水北岸的据点洮邑两天就被轻松攻克,随后阳虎南渡濮水,带着一群新兵蛋子轻车熟路地开进曹国,直扑陶丘。
在进攻凶猛之余,阳虎统兵也极为残暴,他认为自古以来善用兵者,是那些在训练作战时能杀士卒之半者,其次是杀十分之三者,其下是杀士卒十分之一者。能杀其半者,威加海内;杀其十三者,力加诸侯;杀其十一者,令行士卒!
在他看来,赵无恤很注意训练和作战的伤亡率,虽然博得了士卒爱戴,但若只是如此,顶多能力加诸侯……想要威加海内,还得多狠下点心来。
所以阳虎身体力行,统兵后立刻给兵卒们来了场下马威,一次性砍了几十颗人头,叫将吏噤若寒蝉。破洮邑后还将富户豪长,连同当地府库的粮食抢掠一空,等着大军经过时就食。
当年进攻郑国时,他就用类似的法子将匡地祸害的不行,以至于几年后和他身形相仿的孔子路过,还被匡人困住,差点死了……
阳虎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招人恨,会被史官在简牍里狠狠记一笔。可想要做大事者,一直这么妇人之仁怎么行?虽然赵无恤不直说,可派他来的心思难道还不清楚?就是想让阳虎发挥既往风格做个坏人,把曹人的胆子吓破,然后等赵氏僚吏接手时,才能怀仁安抚,让曹人归心……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所以接下来,阳虎继续略曹国四野,焚毁其田地,掠夺其粮谷。抓到的曹国人不论男女老幼全带在军中,打算到了陶丘后压上去填沟壑,加上宋军也快到了,顶多十天就能扑下陶丘。
回头看着密密麻麻,衣衫褴褛,却阴沉地凝视他和他那匹坐骑的曹国人,阳虎不为所动。
“为君者假仁假义搏名望人心,自然就得有鹰犬放手做恶事。”他打算攻下陶丘后,要让手下的新兵人人都将兵刃染红,壮一壮胆气,也顺便震慑曹人,让他们十年内再也忘不了这猩红的一夜。
“陶丘富庶,市肆彻夜不息,侈靡之所里美女云集,钱帛更是堆积如山,破曹之后可以大掠三日。但府库的财物将作为将军的军费,给武卒发放军饷赏赐用,谁也不得妄动!”
得到这承诺后,人人欢呼雀跃,只有监军一脸尴尬,这和武卒军规,不太相符啊。
眼看陶丘外围的五座卫城在望,战斗就要开始了,可就在这时,却有斥候骑从回报,说陶丘不知为何突然乱了起来,不住有人往城外跑。
“端木赐……”阳虎眉头一皱,赵无恤当时也就随口一说,并不抱太大希望,难道没带尺寸之兵,升斗之粮的子贡还真在陶丘做下大事了?
他让全军加速前进,就在抵达陶丘北郊十里的时候,却不偏不倚,抓到了一支仓皇出逃的车队。
车外,反抗的披甲卫士被前排乱弩射死,面色苍白的无须男子中了箭,发出像女人一样尖细的惨叫哀嚎,一看就是宫中寺人,从他手里还搜出了一枚拳头大小的金印。穿丝质衣物,断了车轴的马车帷幕内,面容姣好的宫装妇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而这支车队的主人,一位身材壮硕,挎着弓矢,一身猎装的贵人双股站站,扶着戎车车舆,眼睁睁看着阳虎打马朝他走来。
阳虎看了一眼士卒搜出来的金印,便对这群人的身份心中了然,他也不下马,而是无礼地对那狼狈的男主人嘲笑道:“曹君,这是要去何处狩猎呀?”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曹阳的“求霸”之梦这下算是醒了,彻底惊醒了。
当他得知噩耗后出宫一看,只见内城大门洞开,四面八方是汹涌而来的暴民,纷纷喊着杀公孙疆。
“这是叛乱,这是大逆不道!”曹伯阳当时气得发抖,当即命令兵卒剿杀。虽然暴民们看上去足足有近万人,但只需要曹宫外的一千兵卒以强弓攒射,再持矛冲刺,暴民们便会作鸟兽散了。
就像他常常狩猎的麋鹿、黄羊一样,君主世卿则好比是有尖牙利爪的虎狼。素来只有虎狼吃鹿羊,饮其血吸其髓!这在曹伯看来,是天经地义的东西!
但尴尬的是,曹伯发现他指挥不动征召的兵卒们了。他们来自国人,国人反了,兵卒自然不肯刀兵相向……
“这些国人,是吾等的昆父兄弟……”
一队又一队新征召的兵卒欢呼着推倒障碍,与暴民们拥抱到一起欢呼,这使得宫墙之外没经过什么流血战斗,便全部失守。曹伯仅剩下数百宫卫,依靠较好的秩序和强弓守着低矮的宫墙。
曹伯这下慌了,真是马失前蹄啊,终日狩猎,可今日,鹿羊却长出了角,团结到一起顶飞了虎狼。他只能换下凶相,仓促地让人去喊话,故作无辜地问国人为何要暴动。
他的话淹没在一阵骚动中,愤怒、恐惧与憎恨构成的响雷从四面八方滚滚而来,将硕大曹宫吞没,这是国人压抑已久的愤怒。
谩骂中还混杂着一些呼声:“杀公孙疆以平民愤!”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结束厚敛和重役,结束苛政!”
宫外均是人群涌动,他们背后有一股力量在操控,所以依然保持着一定秩序,知道自己今天想要什么。
“与赵氏、宋国议和,结束战争!”
“让吾等入伍去填沟壑的昆父兄弟回家来!”
国人们要求很多很杂,曹伯阳忙不迭地答应,只要能平息****,他愿意做任何事情,等局势稳定下来再和这些叛贼算账不迟。
直到一位皂衣商贾缓缓分开人群走了过来,朝宫墙内行了一礼,说了一句让曹阳心凉的话:”曹国乃国人之国,非独夫一人之国,此刻回头为时已晚,赐敢请曹君罪己,退位!”
……
“子贡……”
曹伯认识这个人,是他拒绝接见的端木赐,他之所以不敢见,是因为此人口齿了得,恐怕会被他说动。谁料子贡无法面见游说,就换了一种方式,这次不求说服,而是要颠覆他的统治……
端木赐显然是这次暴乱的煽动者,他的要求惊醒了众人,接着更大的呼喊响起:“不错,请国君逊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外面国人的情绪再度被点燃,他们挤向宫墙,卫士们拼力维持防线,但弓矢、石块、粪便及各种污物从头顶嗖嗖飞过。
曹伯挨了一颗臭鸡蛋,一屁股坐倒在地,痛哭流涕。这火势太猛烈,他是彻底没辙了,所幸这时公孙疆已经准备好了马车,请曹伯阳从宫墙之北逃往郊外。
丢下大多数人,带着最宠爱的夫人和公室子弟,这支车队打开了曹宫北门,打算从濮水边的渡口离开,这里常年停着几艘大船。
最后追随在曹伯身边的,竟是他一直以来最信任的猎队,但外面也有暴动的国人。队列前端,公孙疆大吼着发令,猎队的骑从们旋即挺矛开道,往前冲去,人潮在前面散开。
但红了眼的国人们在前锋冲过后又围了过来,阻挡车驾离开。在他们左侧,三名卫士被汹涌的人潮挤倒,接着人群踩着躯体,大吼着涌向前来。
曹伯焦急地驾车兜圈,无数只手越过卫士的防线,朝他抓去。有一只手甚至成功地抓住了车舆,但只有一刹那,他的车右手起剑落,那只手齐腕而断。
在驱车策马飞奔之际,一块凹凸的石头从后面擦着头皮飞过,一颗腐烂的蔬菜砸到车身上,四散飞溅,和曹伯身上残留的臭鸡蛋烩成了一道菜。
不断有人落伍,被国人们扑翻在地,甚至连曹伯一位爱妾的马车也被暴民们截留,一群嗷嗷叫的男人爬到马车上将她拉拽出来,随即她被人潮湮没,只听得见凄厉的求助。
曹伯阳不敢想她的下场,只是在前锋的左劈右砍下飞驰,就算有人跌跌撞撞地拦在前方,他也咬咬牙直接碾压过去。
突然之间,周围的人少了,他们冲到了码头,那个疯狂的城市已被抛在身后,曹阳心有余悸地回头一看,断后者的坐骑仍在跟随,但主人已不见踪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走,快走!”
让车马上船后,看着陆续赶来的暴民们站在绿色的河流前止步,曹伯今天才第一次感到了心安。
不过陶丘是彻底沦陷了,没有陷落在敌军铁蹄下,而是从内部被国人攻克。
在濮水北岸登陆,匆匆向北逃去时,曹伯又回头看了一眼陶丘,依依不舍。他有种预感,自己恐怕再也回不来了,就像宗周国人暴动中,仓皇逃到彘地,最后老死在那里的周厉王一样。
他们逃啊逃,打算逃亡最北面的一座卫城,那里由一位公室子弟驻守,是曹伯现在唯一信得过的人。可半道上载女眷的马车却断了车轴。此时已是日上三竿,天气酷热,正焦急抢修时,却被另一支突然杀到的大军俘虏了……
……
“好个端木赐……”阳虎听完曹伯阳的口供后,捏紧了马鞭,看来这次定曹之功,他是得不到了。
不过至少有俘虏曹伯的功劳,也算聊胜于无,对了……
他那双阴沉的眼睛盯着曹伯看,厉声问道:“公孙疆呢?”
“死了……”曹阳面如死灰,这位纯粹是自己作死的落魄国君追悔莫及,他用颤抖的手捂住脸说道:“孤看见他被无数双手从马鞍上拽了下去,然后……”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仿佛看到,公孙疆跌落马下后发出了一声惨叫,千百块衣物碎片如暴风中的红叶一般旋转飞舞,顷刻间便归于无形。然后惨叫越来越稀疏,溅起的是粘稠的鲜血和残缺的肉块……
……
与此同时,疯狂已经褪去,陶丘城内正在恢复秩序,国人们被驱散,乘乱抢掠强暴的人则被绳之以法。陶丘已定,子贡现在不再需要暴动,而是要平息乱相。
在石乞、陶盎领命而去后,他用绢布沿着口鼻,皱眉盯着那滩认不出模样的肢体残骸
是落马的公孙疆,曹人怀着巨大的痛恨,将这位猎户出身的曹国执政卿活活吞吃!
子贡听目击者描述,公孙疆当时一边尖叫着乞求昊天上帝大发慈悲,一边被国人活活撕成了碎片。在他死后,国人们还意犹未尽地敲骨吸髓,就像这对昏君恶臣对他们做过的事情一样……
他有一丝心悸和后悔,这场暴动虽然驱逐了曹伯,完全可以结束曹国之变,但引发的流血和惨剧也不少,人性的恶,会在秩序大乱下袒露无疑。
肩膀上多了一只手,是计然,他缓缓走到子贡身边,盯着地上那滩可怕残骸,安慰道:“凡事有利必有弊,杀一人而救一国,则杀之,你别想太多。”
子贡无声地点了点头,计然,这位一手推动子贡站到台前的幕后策划者这才笑道:“不过如此一来,天下诸侯也该警醒了,国人之怒,竟之于斯,肉食者须得记住……逼急了的鹿与羊,也是会反过来吞食虎狼的!”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感谢develhunter成为本书第三位盟主,今天三更,求月票,求推荐票!第二更在下午。这一章出错了,前后发了两遍,而且超过修改字数限制,还没法改过来,抱歉,订阅了的进群点红包返钱,群号见简介。
……
礼物摆满城外,虽然大乱初定,城内还是凑了不少牛、羊、彘和酒食。出城相迎赵军的曹国商贾、大夫也满脸堆笑,唯独城门紧闭,阳虎一眼就能看出,控制这座城的人打算给自己吃一道闭门羹。
城下,一双眼睛对视良久,阳虎才似笑非笑地说道:“怎么,子贡不打算让吾等入城?”
阳虎脸上的面具狰狞,语气阴沉,可子贡却不怕他,不卑不亢地说道:“城内大乱初定,人心不稳,贸然入驻恐会让曹人惊惧,还请先生派五百人随我入城,其余人在外驻扎,扫清周边卫城里的抵抗。”
阳虎眉头一皱:“我得到的命令是处理曹国之变,此乃将军之命,你有何理由阻我入城。”
“我乃将军制指定负责外国事项的行人,与先生平级。何况曹国之变也在我职权之下,如今曹乱已被我平定,首恶公孙疆死,曹伯阳也被先生捉住。此时应该速速扫清周边反抗,引导宋军北上才对,入城耽搁做什么?先生麾下兵卒多为新附,入城后被陶丘的繁华景色迷晕了眼,战意低沉如何是好,若与曹人起了冲突,让曹国再生变乱,先生不但无功,反而有过。”
阳虎眯起眼睛,像一头恶虎打量胆敢忤逆他的狐狸般盯着子贡看,陶盎等人均为子贡担忧,谁料到了最后,他气势一松,笑道:
“既然如此,那陶丘便交给子贡了。“他又向前迈了一步,在子贡耳边轻声说道:“可子贡也要记住,你是赵氏的行人,不是曹国的行人!”
“阳子之言,赐谨记。”子贡回看过去,从阳虎眼中看到了一丝诧异。
等阳虎带兵卒在城外扎营,子贡和陶盎回陶丘后,一直在城头观望没有出去的计然问道:“城外的将领身份成迷,还戴着面具掩人耳目,子贡知道他的真实面目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贡淡淡地说道:“知道,曾经以季氏陪衬身份执国命的阳虎,夫子的敌人。”对于多次见过阳虎的子贡而言,这不难猜出,即便他毁容变音,可身形和气势是不会变的。
计然一愣:“原来此人还没死,谁料竟是投靠了赵氏。”他嘿然一笑:“阳货、盗跖、侯犯,鲁国的奸臣竟然大半被赵将军收入麾下,真好奇他是用了何种手段,才能让这些桀骜不驯的人顺服。”
“将军驭下方,且待人以诚,人才自然趋之若鹜,这三人曾做过奸恶之事,却也有他们的能耐。孔门虽然与阳虎、盗跖有过节,可正所谓举贤不避亲仇,主君有用得到他们的地方,作为臣僚也不好多说。但我还是信不过彼辈,尤其是阳虎,我听说他来陶丘的路上大掠四野,以至于野无遗孑,他是虎,手下的兵卒也被带成了狼,若放此人入城,陶丘恐怕要毁一半。”
计然颔首:“你做得对,阳虎眼光太短浅,靠狠辣的手段能夺取,却不能守住到手的东西。陶丘的意义,绝不止是一个战时可以随意榨取的粮仓钱库,它还是战后让中原百废待兴,商贾复起的关键……”
子贡叹了口气:“只望主君能理解这点,我就是担忧,主君求贤只看本事,不看品行仁德,长此以往必会招致贼子结党成群,身边必须有像先生这样的君子压制他们啊……”
“不敢称君子,我也是个只会数钱粮布帛的功利小人。”计然哈哈大笑,心里却跟明镜似的。看来,赵无恤手下也不是铁板一块,至少能分出子贡这批鲁国孔门弟子,赵鞅食客组成的臣僚,外加阳虎等鹰犬三派来。
至于计然自己,他说服叶公与郑国为难,然后是定曹之功,子贡有大功,他也不差,此次投赵,赵无恤少不得要以厚礼待他。计然游遍天下,观察列国君主,最后选定了赵氏,他此次北上,可不是来做悠闲幕僚,而是要成一番大事业的!
子贡俨然是曹人暴动的领袖,各方势力都只服他,得留在陶丘,等待赵无恤对曹国的处置。计然也决定等他一等,毕竟子贡忽悠人和做买卖是一流好手,治理都邑却没什么经验,计然要是助他安定了陶丘,又是一件功勋。
所以,反倒是倒霉的曹伯阳先被押到帝丘赵军大营处……
……
“好了好了,曹君何至于此。”赵无恤拍着抱他大腿痛哭陈述的曹伯阳,朝帐内众人无奈地摇了摇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子泰要相信我,我真是被奸臣公孙疆所误……我……”曹阳一把鼻涕一把泪,现在落到了赵无恤手里,是生是死都凭他一句话。所以曹伯在求生的欲望下,大打友情牌,毕竟他和赵无恤曾一度私交甚厚,直到近两年才渐渐离心离德。
他还抱着一丝奢望,若赵无恤能信了他的话,或许还能归曹为君哩!
“我知道,曹国之变的前因后果,子贡已经派人详细汇报了。”赵无恤笑得意味深长,扶起曹伯阳,看着他那双因心虚而垂下的眼睛道:“首恶公孙疆已被曹人所杀,曹君是受其误导,我当然知道你是无辜的,只是……”
“只是曹人对君间隙已深,若贸然将君送回去,恐怕会有凶险,别忘了曹声公和曹隐公都是死于国人之手……”
曹伯阳一下子就回想起了那些愤怒的国人,无数双伸向他马车的手,双腿一阵战栗。相较而言,还是这赵军大营安全些,他顿时摇头如拨浪鼓:“我不回陶丘。”
“既然如此,还请曹君在营中暂住几日,我会让人在朝歌为你修建府邸,且去那边避避风头,等曹人的愤怒平息后再谋归国之事不迟。”
赵无恤敷衍了曹伯几句,让人提溜他下去,身边的项橐上前道:“主君打算让曹伯复位么?经历此事后,曹伯应该能唯君之命是从。”
无恤收起了之前的笑脸,冷冷说道:“不,我的信任是有限的,不会给他第二次背叛的机会。”
项橐了然,赵无恤对曹国之变的态度很清晰,当子贡发动国人暴动,驱逐曹君的消息传来后,无恤拍案叫绝,连道子贡做的好,让陶丘不战而下,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
来自晋国的臣僚如杨因等忧心忡忡地提醒,说这种以民逐君的先例恐怕不能鼓励,赵无恤却不以为然。
“晋国的师旷说过,贤明的国君要奖赏良善而惩罚奸恶,抚育百姓像爱护子女一样,盖之如天,容之如地;若能如此,民众侍奉国君也会爱之如父母,仰之如日月,敬之如神明,畏之如雷霆,拥戴还来不及,怎会驱逐他?国君是神明的主祭人,是民众的希望。如果反过来使民众的生计困乏,匮神之祀,百姓绝望,社稷无主,那这个国君还有何用处?不驱逐了,还留着他作甚?”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为此事定下了基调:“故我只闻曹国杀恶臣公孙疆,逐du夫曹阳也,未闻出其君也!”
项橐回味着此言,真觉得振聋发聩,他记了下来,又问道:“那要如何处置曹国?如今子贡控制了陶丘,我军占领了北部,宋军占领了南部,如何划分也是个问题。”
“曹国南部数邑直接划入宋国治下,宋人觊觎此地很久了,这场战争数宋出力最多,也要适当表示感谢,我舅兄子明应该会乐得合不拢嘴。”
“至于陶丘和北部,这座都邑太重要了,不能交给他人,暂时让子贡维持现状,等他来见我时再商议罢,对陶丘的情况还有谁比他更清楚么?眼下,还是先解决掉卫国,再谈其他!”
大帐外,军营内大队人马正在开拔,准备入城。就在赵无恤被曹国之变耽搁脚步,停留在帝丘的半个月时间里,他已经把帝丘外郭攻下,如今只剩下数千卫人还在内城负隅顽抗!
“吾等已经在卫国耽搁太长时间了,今夜必破此城!我还希望能在卫国宫殿里摆开筵席,为计然先生接风,也为子贡庆功,让他这个卫国人衣锦还乡!”
有了那人的投靠和接应,明天太阳升起前全取帝丘应该不是难事。
接二连三的喜讯让赵无恤心情大快,嘴角露出了一丝笑意:“我答应孔圉,要留卫侯元一条性命,希望能将他生擒,然后下半生就在朝歌终老,与曹伯阳作伴罢。我会给他们修好府邸,一定要左右相邻,府邸的雅称我都想好了,左安乐,右归命,也是有趣得很……”
曹的亡国之音已接近尾声,而卫国的亡国之音,也已然奏响!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帝丘的宫城和外郭是分离的,大小大概是外郭的二分之一,城垣却更高大,且西面临大河,护城河环绕其外,比人口多而处处是漏洞的外郭好守。
数日前,王孙贾见赵兵攻帝丘甚急,投石机的攻击覆盖了外郭城墙,城内守卒又惊又惧,便将兵力收缩进宫城内负隅顽抗,他擅长统兵,一时间赵无恤也奈何不得。
不过就在无恤打算不惜代价,也要一口啃下帝丘这块硬骨头时,宫城里却出了内鬼。
夜色已至,宫城内外的兵卒都已经休息,只剩下岗哨警惕地盯着城外,可他们也有目光看不见的死角,在宫城西南角,一个吊篮缓缓落下,几个黑影蹑手蹑脚地离开城池,朝赵军的攻城大营摸去。
火光显现,赵无恤早已等候在此多时,因为怀疑是城内人的计谋,所以他全副武装,用一只黄金和黑玉精工打造的玄鸟系住大氅,他的甲衣是黑暗里不容易被发觉的暗灰色,胄和胸腹还用铜甲加固,他胯下一匹骕骦战马,在数百人保护下等待城内的来使。
在火把映照下,背叛的人渐渐显露出容貌来,却见那人虽然经过多日战事摧残,仍然容貌俊美,他身形高挑,黑发如墨染一般,一双丹凤目饱含神韵,只是胡须却被刮去,少了几分阳刚,多了几份阴柔。
“弥牟应诺来见,对面可是赵将军?”
“是我。”无恤打马上前,打量了来者一番,同时也感叹,正所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卫侯元恐怕想不到,背叛他的,竟然是心爱的男宠弥子瑕!
……
弥子瑕下拜行礼,赵无恤大刺刺地受了此礼,这才在身前三步处勒马而下,让弥子瑕起身。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在脑海中回想收集到关于此人的情报。弥子瑕,晋国人士,其祖为晋灵公之弟,封于弥,遂以为姓。此人从小形貌迤逦,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后来作为副使出使卫国,便被喜好男色的卫侯元看中,这弥子瑕或是自身也有这种爱好,亦或是为了求封地而不惜身,他以色事卫侯,在卫国做了大夫,封于渠邑。此人当时很受卫侯宠幸,加上也有一定统兵治国的本领,遂被卫侯元“爱而任之”,一路做到了上大夫。
无恤心中了然,笑道:“久闻卫侯宫中有两位齐名的美男,弥子瑕,宋子朝,今日一见,才知道人言不可信。君比起那龌龊的宋子朝,无论容貌还是气度,都要胜出数倍,不愧被称之为智足治千乘,信足以守之啊……”
弥子瑕愧然一笑:“这是国君多年前酒后谬赞,不知为何传了出来,将军说笑了,弥牟当不起这夸奖,恐怕将军也在疑惑,我为何要背弃卫侯吧?”
无恤的确有疑惑,毕竟他得到的消息,都是公开的那些,或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闻?他说道:“若子瑕肯说,我愿闻其详。”
弥子瑕抬起头,仿佛陷入了回忆:“我看似在卫侯身边很得宠,其实不然,比起十多年前,已经大为不如了。”
“那时我母亲重病,情急之下,我便驾着国君的车子回去探望。卫国自有法度,私自驾国君戎车者要处以断足之刑,但国君听说后却认为我很孝顺,没有惩罚,反而夸奖了我。还有一次,我与国君一起在桃园游玩,摘下一个桃觉得很甜,便把这个没吃完的桃子递给国君。国君也不嫌弃,吃过以后赞不绝口,说我这是敬爱他的表现……”
那段日子是他和卫侯元这段畸形“爱情”的蜜月期,弥子瑕回忆也带着笑,不过面色渐渐阴沉了下来:“可等到我年纪大了,容貌渐渐不如年轻的男宠了,他对我的宠爱便淡薄了,还听了蘧伯玉和史鱼的话,让我离开朝堂疏远我。”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随着将军攻卫,我却屡次不敌,丧师失地。卫侯便开始对我发怒,他骂我说,我这个人本来就曾经假传命令驾驶国君的车子,后来又曾经给他吃剩下的桃子,简直是死罪!他甚至用鞭子抽打,并把我赶出殿堂。我害怕极了,三天没有上朝。”
“这之后卫侯三天没有理会我,直到第三日,才对祝鮀子鱼发问,问我是否会怨恨他,将军知道子鱼是怎么说的么?”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b汗,上一章出错了,前后发了两遍,而且还没法改过来,抱歉,订阅了的进群点红包,群号370609612
', '')('ps:第二更,第三章在晚上12点左右,求月票,求推荐票!上一章出了问题,多复制了些重复内容,订阅了的可以加群领红包退钱。
……
帝丘的宫城和外郭是分离的,大小大概是外郭的二分之一,城垣却更高大,且西面临大河,护城河环绕其外,比人口多而处处是漏洞的外郭好守。
数日前,王孙贾见赵兵攻帝丘甚急,投石机的攻击覆盖了外郭城墙,城内守卒又惊又惧,便将兵力收缩进宫城内负隅顽抗,他擅长统兵,一时间赵无恤也奈何不得。
不过就在无恤打算不惜代价,也要一口啃下帝丘这块硬骨头时,宫城里却出了内鬼。
夜色已至,宫城内外的兵卒都已经休息,只剩下岗哨警惕地盯着城外,可他们也有目光看不见的死角,在宫城西南角,一个吊篮缓缓落下,几个黑影蹑手蹑脚地离开城池,朝赵军的攻城大营摸去。
火光显现,赵无恤早已等候在此多时,因为怀疑是城内人的计谋,所以他全副武装,用一只黄金和黑玉精工打造的玄鸟系住大氅,他的甲衣是黑暗里不容易被发觉的暗灰色,胄和胸腹还用铜甲加固,他胯下一匹骕骦战马,在数百人保护下等待城内的来使。
在火把映照下,背叛的人渐渐显露出容貌来,却见那人虽然经过多日战事摧残,仍然容貌俊美,他身形高挑,黑发如墨染一般,一双丹凤目饱含神韵,只是胡须却被刮去,少了几分阳刚,多了几份阴柔。
“弥牟应诺来见,对面可是赵将军?”
“是我。”无恤打马上前,打量了来者一番,同时也感叹,正所谓“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卫侯元恐怕想不到,背叛他的,竟然是心爱的男宠弥子瑕!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弥子瑕下拜行礼,赵无恤大刺刺地受了此礼,这才在身前三步处勒马而下,让弥子瑕起身。
他在脑海中回想收集到关于此人的情报。弥子瑕,晋国人士,其祖为晋灵公之弟,封于弥,遂以为姓。此人从小形貌迤逦,是出了名的美男子。后来作为副使出使卫国,便被喜好男色的卫侯元看中,这弥子瑕或是自身也有这种爱好,亦或是为了求封地而不惜身,他以色事卫侯,在卫国做了大夫,封于渠邑。此人当时很受卫侯宠幸,加上也有一定统兵治国的本领,遂被卫侯元“爱而任之”,一路做到了上大夫。
无恤心中了然,笑道:“久闻卫侯宫中有两位齐名的美男,弥子瑕,宋子朝,今日一见,才知道人言不可信。君比起那龌龊的宋子朝,无论容貌还是气度,都要胜出数倍,不愧被称之为智足治千乘,信足以守之啊……”
弥子瑕愧然一笑:“这是国君多年前酒后谬赞,不知为何传了出来,将军说笑了,弥牟当不起这夸奖,恐怕将军也在疑惑,我为何要背弃卫侯吧?”
无恤的确有疑惑,毕竟他得到的消息,都是公开的那些,或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闻?他说道:“若子瑕肯说,我愿闻其详。”
弥子瑕抬起头,仿佛陷入了回忆:“我看似在卫侯身边很得宠,其实不然,比起十多年前,已经大为不如了。”
“那时我母亲重病,情急之下,我便驾着国君的车子回去探望。卫国自有法度,私自驾国君戎车者要处以断足之刑,但国君听说后却认为我很孝顺,没有惩罚,反而夸奖了我。还有一次,我与国君一起在桃园游玩,摘下一个桃觉得很甜,便把这个没吃完的桃子递给国君。国君也不嫌弃,吃过以后赞不绝口,说我这是敬爱他的表现……”
那段日子是他和卫侯元这段畸形“爱情”的蜜月期,弥子瑕回忆也带着笑,不过面色渐渐阴沉了下来:“可等到我年纪大了,容貌渐渐不如年轻的男宠了,他对我的宠爱便淡薄了,还听了蘧伯玉和史鱼的话,让我离开朝堂疏远我。”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随着将军攻卫,我却屡次不敌,丧师失地。卫侯便开始对我发怒,他骂我说,我这个人本来就曾经假传命令驾驶国君的车子,后来又曾经给他吃剩下的桃子,简直是死罪!他甚至用鞭子抽打,并把我赶出殿堂。我害怕极了,三天没有上朝。”
“这之后卫侯三天没有理会我,直到第三日,才对祝鮀子鱼发问,问我是否会怨恨他,将军知道子鱼是怎么说的么?”
“怎么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弥子瑕冷冷一笑:“子鱼说,狗倚仗着主人喂养,主人发怒并鞭打了它,它就嗥叫着逃去不见踪影;等到它想吃东西了,就会胆怯地跑回来,忘了它先前被打的事了。如今我像是卫侯养的狗一样,靠着他的喂养,一旦从他这得不到食物,我就得饿一天肚子,我怎么敢怨恨他呢……”说着说着,弥子瑕已经咬牙切齿了,一点不像不在意的样子。
“子鱼不懂,我心里还是有怨恨的,不是恨子鱼,因为若不是他这番话,卫侯已经对我起杀心了。我恨的是卫侯,在他眼里,我竟只是一条走狗奴隶,仰人鼻息,摇尾乞怜,身不由己……”
听着听着,赵无恤差不多明白这其中恩怨了,他无言以对,浑身寒毛直竖。
额,弥子瑕这位娘里娘气的中年大叔眼里都要含泪了,他哀怨地仰头吟诵了一首诗:“三岁为妇,靡室劳矣;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言既遂矣,至于暴矣……及尔偕老,老使我怨。淇则有岸,隰则有泮。总角之宴,言笑晏晏。信誓旦旦,不思其反。”
这首《卫风.氓》和他与卫侯元的关系出奇的搭配,但赵无恤却听得连尴尬癌都犯了。
他对同性恋说不上歧视,只是自身无法接受罢了,等会还要靠弥子瑕打开宫城大门,所以他只能硬着头皮听下去。同时心里万分侥幸,自己改变了南子的命运,没让她趟进卫国这个污浊肮脏的泥潭里!
半刻后,弥子瑕终于哀怨完了,他说道:“反是不思,亦已焉哉,亦已焉哉!我如今算是看透卫侯此人了,能善始而不能善终,我若再不为自己考虑考虑,恐怕迟早要被他当做死狗一样摒弃!我今日愿助将军破卫,所求也不多,只望后半生能有个好下场。”
赵无恤摸着马鞭,轻咳一声道:“连硕鼠都知道从将沉的船上逃离,在迫不得已的时候弃暗投明,也是一种智慧。子瑕所求我已经知道了,等卫侯束手投降后,新君蒯聩将取代他,自然会论功行赏。”
“恕小人直言。”弥子瑕依然忧心忡忡。“蒯聩这个人我清楚,从小便德行非常之差,国君请了鲁国的贤人颜阖做他的太子太傅也无法规正,蘧伯玉更是直言,蒯聩是不可管教的,长大后肯定会危害邦国。他虽然现在对将军言听计从,却不是个有容人之量的人啊,若他取代为君,恐怕会掀起一场报复,逼死所有先君之党,蘧伯玉肯定会第一个死,我也逃不过他的毒手。卫国有这样的新君,恐怕还要乱上一阵,将军不可大意。”
赵无恤微微沉吟,孔圉也拐弯抹角地这样提醒过,这蒯聩无人君之状,破卫后能不能更换一位公子做国君?赵无恤也挺诧异,因为蒯聩看上去还算勉强,难道在国内时真的无法无天,让所有贵族臣民都看不下去的地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过蒯聩若真能几年内就让卫国人对他离心离德,赵无恤反而会更高兴些,卫也好曹也好,他这个人,吃到肚子里的肉,绝对不会再吐出来!
“勿忧,只要有我在,蒯聩是无法为所欲为的,渠邑会留给你,让你在那终老,无人打扰,何如?”
“多谢将军!”弥子瑕心里一松,今夜的事情算是商定了,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他,他成功地将老情人卖了个好价钱,也卖掉了卫国的未来。
……
是夜,在弥子瑕的指引下,赵兵趁夜摸向了宫城,弥子瑕再度坐吊篮登城垣,约定好三更时开门,让赵军掩杀进去。
而此时此刻,卫侯元却对此茫然无知,他将所有事情都交给了王孙贾、蘧伯玉、祝鮀三位肱股之臣,自己一个人抱着酒坐在台上吹着风,还招来了乐官。
“君上,老臣来了……”
熟悉的脚步声,乐官抱着琴受招而至,还是那么身形瘦削,十指修长,只是头上已白发苍苍,不若年轻时风度翩翩了。
我们都老了啊,不比当年……卫侯元见此情形,也不由心中一哀,随即惨笑道:“师涓,寡人就要亡国了,你过来,再为孤奏一曲桑间濮上之音吧!”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三更,四千字大章,好累,求推荐票,求月票!
师涓,鼎鼎大名的卫国乐师,近几年他大隐于帝丘,可早些年,却是名传诸侯的雅士。
那是弭兵之会后的和平年代,师涓是风华正茂的卫国乐官。春秋之世,乐官多数是盲人担当,因为当黑暗遮蔽了双目后,他们能更好地辨明音乐。
但师涓例外,他双目清明,却记忆超群,听力非凡,曲过耳而不忘,在弹琴方面更称得上“天才”。他年纪轻轻便与晋国的师旷,郑国的师慧齐名,带着那把七弦古琴,当音乐奏响时,能令无数濮阳女子为之倾倒。
他能写列代之乐,善造新曲,用来替代古曲,谱写过表现四时的乐曲。春有《离鸿》、《去雁》、《应苹》之歌;夏有《明晨》、《焦泉》、《朱华》、《流金》之调;秋有《商飚》、《白云》、《落叶》、《吹蓬》之曲;冬有《凝河》、《流阴》、《沉云》之操。
师涓将这些四时新曲演奏给同样年轻气盛的卫侯元听,卫侯听后久久沉湎于新曲中不能自拔,竟忘了料理国家政务。以至于蘧伯玉忧心忡忡地规道:“师涓谱写的四时新曲虽然发扬了气律的特色,但这些新曲都是听了让人心神迷乱,跟风雅古曲大为不同,不适宜在宫廷演奏。”
当时卫国内外群臣称得上群贤云集,卫侯也颇有中兴之志,很注意谏言。那之后卫侯疏远了师涓很多,他也不以己悲,开始云游各国寻找灵感,间或才回卫国一趟。
世道渐渐变了,诸侯开始摒弃礼与信,对天子和国君也不再尊重,甚至连祭祀和聘享也怠慢起来,宗姓氏族开始向小家庭解体。卫侯也从锐意进取的青年雄主变成暮气沉沉的昏庸之君,身边的贤人仍在,却只能做泥瓦匠,好让卫国这间大屋子在风雨飘摇中多撑一会。
师涓也老了,手指的灵敏不如当年,记忆渐渐消退,甚至连留下的乐谱都被蘧伯玉焚毁。蘧伯玉太天真,以为焚了这些新曲就能阻止国君淫乐,但卫侯元的男宠和佞臣却一个接一个。
连宫中乐官也换了一批人,他们哪是在奏什么雅乐啊,而是更加****荒唐,不堪入目的东西!
师涓震惊,怒其不争,恨不得自己瞎了眼。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见卫国宫廷成了这般模样,他没有选择避而远之,而是再度入宫,希望能以修习到极致,不再依靠新奇的曲子劝诫卫侯。然而为时已晚,他跳进了一个火坑,正巧碰上赵军围卫,于是师涓便被一同困在宫城里了。
被困的日子不好过,尤其是乐官,除了弹背上的琴,他做不了任何事情,加上听力灵敏,所有事情都往耳边涌来:卫人的惧怕,士卒的胆怯,将吏的懦弱,城外接连不断的发石声,瓦砾的碎裂声,众人的哭泣求助声,分发食物时的争抢,贪婪的咀嚼,口水的吞咽,腹中的咕咕作响……
白发苍苍的师涓只能抱着琴挤在人群里,闭着眼默默忍受一切,这时候,他后悔自己生来有如此敏锐的听力,恨不得自己聋了。
今日受到召见,他不喜亦不忧,穿上一身简朴的麻布白衣,背着古琴前来。再见面时,如今的卫侯早没了刚即位时的意气风发,这位在位三十多年的半百老人衣着邋遢,倚在台榭的栏杆上,手里摇着玉酒杯醉生梦死,大概是希望一觉醒来,城外的赵兵就会褪去似的。
“师涓,你最擅长识人心,告诉寡人,我是一个昏聩之君么?”卫侯元红着眼睛,昏昏沉沉地问道。
……
师涓犹豫了一会,说道:“君上继位之初,非但不昏聩,且颇有中兴卫国之状……”
他还记得那是二十多年前,卫国的司寇齐豹、北宫喜、褚师圃等四家叛乱,是年夏历六月二十九日齐豹首先发难,以伏兵杀卫侯之兄公子絷。当时卫侯在平寿,闻乱返都,但时局已经失控。在旁边看来,这位年轻的卫侯,恐怕要失国流亡了。
卫侯只得带少数人逃至帝丘不远处,面对叛军的威胁,他却不慌乱,而是机智地联络齐侯杵臼,得到了齐国帮助,随后派人返回帝丘说服国人迎回他。一场反杀后叛党作鸟兽散,卫侯展现自己的政治手腕,在各阶层势力间长袖善舞,且知人善任,很快便彻底稳定了卫国内部局势,自此之后二十余年卫国再无此类内乱,而卫侯元当时只有18岁。
作为乐师,师旷亲眼目睹了这一幕,他和当时年轻的蘧伯玉、史鱼、王孙贾、祝鮀、孔圉一样,对卫侯元寄予厚望。希望他能复兴卫国,不说达到康叔时的地位,卫武公时的极盛,至少也是卫文公时的短暂中兴吧。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甚至连鲁国的颜阖和孔丘也瞩目以待,希望卫国能出一位贤君。
可终究,他们还是失望了。
卫侯元辜负了他们却尤不自知,还在喃喃自语地说道:”我虽宠溺过宋子朝、弥子瑕等小人,可齐桓公身边不也小人成群么。吾限于国势未能称霸,但所作所为丝毫不逊于齐桓晋文楚庄那些霸主们,为当世诸侯中的佼佼者,可为何,会落到这种地步?“
或是赵军太强,或是判断错了局势,一步错步步错,以至于众叛亲离,连亲儿子也想要他性命。
不过在师涓看来,还是卫侯元自甘堕落导致的,这些年其作为称得上无道之君了,之所以不亡,全因为臣子们苦苦支撑。他过去曾怒其不争,可如今眼见国君陷入如此窘境,师涓又有些哀其不幸。
“是老臣无德,不能学师旷抱琴撞晋平公,对君上加以规劝……”心慈的老乐师甚至将罪责往往自己身上揽。
“若君上亲贤臣而远小人,痛改前非……”
“晚了!”
卫侯元重重地摇了摇头,指着城外围城的赵军大营,和已经陷落,在赵兵执行宵禁时一片寂寥的外郭,惨然说道:“敌军已兵临城下,齐国、郑国又不来救,恐怕撑不了几日了……此时才来改过,太晚了!”
就在这时,顺着卫侯的指头,防守严密的宫墙上突然响起了一阵示警的鸣金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铮铮!”尖锐的声音很刺耳,惊得众人心头一颤,随后这阵声息归于沉寂,但大半个宫城都被惊醒,连卫侯也停下了动作,定定地看着声音传来的位置。
那是宫城的西南角,他的男宠弥子瑕守备的地方。
莫非是赵兵夜袭?
很快,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在短暂的平静后,那一带再度响起了剧烈的喊杀声。伴随着明亮的火光,他发现西南角的宫门大开,人影憧憧的赵兵从外郭杀将进来,如同奔腾的大河洪水,势不可挡。
“城破了,城居然破了……”
卫侯就这样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处被攻破的宫门,喃喃自语,直到大臣祝鮀蹒跚地走过来向他汇报:“君上,西门被赵军攻下!”
“怎么破的?守卒不是很多么?王孙不是说至少能守半个月么?这才几天……”虽然已有心理准备,可事到临头,卫侯元仍有些不知所措。
“据说是弥子瑕叛国,为赵军打开了城门,引其入内……”
“弥牟!”卫侯元咬牙切齿,他感觉自己受到了背叛,那弥子瑕本就像一条养在身边的狗,供其满足畸形的欲望,喜欢了就赏根骨头,不喜欢了就一脚踢开,他岂敢怨恨自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是祝鮀曾说过的话,可现如今,那弥子瑕却违背了做走狗的原则,对卫侯的冷遇记恨在心,终于在最后时刻背叛,给了他致命一击!
“王孙司马正在组织兵卒抵抗,希望能把赵兵堵住,君上且随臣避难,若是不可为,便伺机突围出去……”
“突围,去哪?”卫侯元哈哈大笑,在夜色里茫然四顾。
“北面是澶渊,没有大船根本渡不到对岸;西面是楚丘,我那不孝子蒯聩正坐在伪君的榻上装扮得冠冕堂皇,一心等待我的死讯;东面南面则是外郭,不知埋伏着多少赵兵,一出去就会被俘……子鱼,卫国已经被赵氏占领完了,你说,我还能去哪?”
祝鮀跪在地上无言以对,说真的,卫侯元已经走投无路了。
卫侯元哀叹着在高台上来回踱步,虽然王孙贾抵抗剧烈,但赵军也来势汹汹,他们从西门开始蚕食卫宫,恐怕过不了一个时辰就能打到这里,他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不走了,寡人累了,不想离开这卫宫了……来人,给孤的酒杯满上!”
侍从一个激灵,抱着酒壶便要过来加,却被卫侯一巴掌扇倒在地。
“愚笨,寡人说的是那一壶!”卫侯亲自走上前,举起另一个鎏金漆壶,给自己满上一爵美酒,死死盯着酒爵里的涟漪,却迟迟不饮。
“师涓……”鸟之将亡,其声也哀,良久之后,卫侯才疲惫地喊了一声。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师涓用宽袖蒙着含泪的面容,应道:“老臣在。”
“寡人就要亡国了,再为孤奏一曲桑间濮上之音吧……这么多年了,孤还是对那曲调念念不忘。可除了你以外,别人都无法演奏出其中的美妙来,你,还记得如何弹么?”
……
“臣死也不会忘记!”师涓哽咽了。
那是二十年前,他随卫侯元赴晋时,途中宿濮水之上,卫侯夜半闻钟鸣琴瑟之音,那曲调极其动听,卫侯顿时沉迷其中。待醒悟过来后派人去寻找奏乐者,四顾却无人。反复几次后,便以为是鬼神。
那时候的卫侯元好奇心极重,他就命师涓第二夜就呆在濮水边,将那奇妙的音乐记述下来。师涓“端坐援琴,听而写之”,第二天又呆了一晚,一夜未睡,边听边练习此曲,待天刚明,便演奏给卫侯元听。卫侯听到正和前晚听到的一模一样,顿时大悦,自以为捡到了宝。
到晋国后,他便得意洋洋地让师涓为晋平公弹琴演奏此“桑间濮上”之曲。然而师涓一曲乐还没奏完,晋国的盲眼乐官师旷便按住琴弦制止说:“这是亡国之音,绝不能奏完!”
他说这音乐乃商纣的“靡靡之乐”,是师延所作。殷纣王整日耽于酒色,沉湎于这种音乐之中,生活腐败,不问政事,最终亡了国。殷纣死后,师延抱着琴逃到了濮水边上,有人看见他投水自杀了,其魂魄不散,师涓一定是在濮水上听到这支乐曲的。
师旷是师涓极为尊敬的前辈,他说的话,师涓牢记在心。
但卫侯现在已经不信邪了,他摇头道:“师旷有言,说闻此声者其国必削,决不可再弹奏!你由此封此乐二十年,可现如今,卫国已濒临灭亡,无所谓了,就满足寡人最后一个愿望吧,那样到了黄泉,也能少一份念想……”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臣愿为君上最后奏一曲……”师涓心中一叹,径自在地上做下,将包裹古琴的布扯下,但见擦得铮亮的漆木琴身,其直如矢的七根纤细琴弦。
琴前广后狭,象征尊卑之别。宫、商、角、徵、羽五根弦象征君、臣、民、事、物五种等级。后来增加的第六、七根弦称为文、武二弦,象征君臣之合恩。
琴中乐中,亦有大道!这就是乐官的礼,也是乐涓苦苦坚守的东西。
苍老僵硬的十指头抚上琴弦,就像战士摸到了称手的武器般,变得灵活起来……
随着乐声飘飘,卫侯元仿佛看到,他继位之处的雄途壮志,那时候的帝丘被玉树莺声环晓,濮阳水榭花开得很早。他曾经多么的骄傲,起朱楼,宴宾客,这卫宫的青苔碧瓦堆,他曾与无数男宠嫔妃们睡过风流觉……
“是这感觉,是这曲调!”卫侯元解开了发髻,灰白相间的长发随风飘荡,他手持玉盏放声大笑。仿佛重新活过一回,永远沉浸在快活时光里,这靡靡之音的确很美妙,难怪会有人上瘾。
然而接下来,师涓的乐声却突然一转,变得悲凉起来,这是当年卫侯不曾听过的,他不由一愣。
“音以清角最悲,其次则是清徵,清角之音我无法奏到师旷那样的高度,可这清角,老臣这些年四处游荡,却若有所悟。”
乐曲中,依旧是奢靡的国君生活,谁料这番靡靡景象是那么容易冰消!谁料一转眼却大厦崩塌。如今放眼高台之下,但见处处烽火,赵无恤吹着征服号角,操纵着铁骑冲杀过来。他无力反抗,连已经商定好要娶的南子也投入了赵氏子的怀抱,一次次丧师失地,以至于众叛亲离,卫国的社稷岌岌可危,多少生死别离,皆因他的贪图享乐而造成……
《桑间濮上》本是一曲靡靡之音,当年师涓演奏的也是如此,可在师涓数十年的沉淀后,却领悟了那一夜在濮水边听到的奇异音调,想要诉说的,其实是另一种心思。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曲词终于变得慷慨苍凉,抑扬铿锵,这种老之将至,这种亡国之痛,让高台上所有人声泪俱下,无法掩抑了。
“师延其实是想用此曲警告世人,莫要忘记大邑商的如何灭亡的!可惜,可惜世人却误会了他……老臣领悟到这一点时,实在是太晚了!”师涓自己也老泪纵横,在弹完最后一个音调后,仰面而泣,随即再重重一挥。
曲终,乐尽,弦断,血流。而卫侯元也面如死灰,随即嘴角露出了一丝惨笑。
“弹得好,说得也好!可惜吾等都不年轻了。”
他高举酒樽,将里面的酒水一饮而尽,踱步到高台栏杆边,看着已经深入卫宫的赵兵举着火把,像一条火蛇般朝这边杀来。
这位穷途末路的国君,在这样一个夜晚里,注视着完全沦陷的邦国,背影是如此的孤单。他不甘,又不舍,但司命已经来了。
卫侯元突然捏紧了胸前的衣襟,嘴角已经渗出了一丝血,呼吸沉重地说道:“也罢也罢,活了五十岁年纪,孤也算将邦国兴亡看饱……”
下一刻,他的口鼻血如泉涌,整个人摔倒在地。
在亡国之乐的余音中,在祝鮀和师涓的哭声中,卫侯元,饮鸩酒而亡!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当年,项橐还只是个小小童子,乡射礼时常跟着父亲前往乡社,乖巧地坐在最后一排,看大人们演戏礼仪,听乐师吹吹打打。
底层乐师比不了诸侯世卿家中敲打编钟的乐官高雅,却也有技艺不俗者,他们用饶、磐、筑、笛、笙演奏曲乐,让小项橐听得津津有味,只觉得音乐是这世上最美妙的东西。孔丘不是说过么,“乐云,乐云,钟鼓云乎哉?”这意思是,音乐不只是简单的钟鼓等乐器发出的声音,它还有陶冶人的情操的作用,所以“士无故不撤琴瑟”。
项橐在礼乐熏陶下长大,及冠后,他在曲阜的家中也常备一套乐器,只是伴随赵无恤出征在外时,身边仅有一根笛子,在稍得喘息时坐在河边吹奏一番。项橐想着等战事平息后,能好好寻一名师,让自己的乐艺更上一层楼,这不难,他是神童,学什么都极快……
不过他现在却觉得,那是童子的念头,愚蠢的念头。距离卫宫陷落,卫侯饮鸩酒而死已经过去了四天,这四天里,被赵无恤派来整理文书典籍的项橐无时无刻不在乐曲声中度过。
正所谓树倒猢狲散,卫侯元死后,卫军溃败,大多数被俘虏。而卫宫里的竖人、女婢纷纷被放出宫城,显得宫廷十分空荡寂寥。在这种背景下,师涓弹奏的每一个旋律都在空无一人的殿堂上回荡。
师涓弹的那些曲目项橐一部分曾听过……代表着亡国之痛的《黍离》;诉说为君者无法善始善终,同时警告后人“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的《荡》。除了诗三百里的篇目,还有别离和乡愁的《离鸿》、《去雁》、哀叹生命即将消逝的《落叶》。
他不仅在弹,还在唱,师涓的嗓音嘹亮,不像一位六旬老者,比项橐过去所听过的任何歌声都圆润丰满,因为其中饱含痛苦、无奈与遗憾。他歌唱卑劣的背叛,歌唱忤逆不肖的儿子,歌唱国家的兴亡和理想的毁灭,歌唱生与死,为停尸宫中的卫侯元招魂……
无论位于卫宫何处,项橐都不能自乐曲歌声中逃避。清晨,歌声钻进阴暗且带着一丝灰尘味道的守藏室,让寻找档案的他无法静下心来。黄昏时同他共进飨食,甚至当他把窄窗紧紧关闭后,仍然不依不饶地钻进居室。
第一天他尚能侧耳欣赏,第二天就有些厌烦了,到了第三天第四天,他只祈求无丝竹乱耳,能得一方平静。
“看来我也只是附风趋雅,根本不是真心喜欢音乐……”夜晚被惊醒后,项橐捂着耳朵如此想,一想到师涓因为卫侯元饮鸩而死,竟哀伤得哭瞎了眼睛,又自残刺聋了自己的耳朵,他就不寒而栗,同时心存怜惜。
“主君。”到了第五天,项橐终于忍不下去了,恳求赵无恤道,“就不能请师涓先生暂歇片刻么,这样下去,不把卫宫里的其他人逼疯,也会将自己活活累死!”
……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已经派人劝过了,但师涓却死死抱着琴不从,他在用自己最擅长的方式表达哀悼,这是最后一天了,等明日卫侯元便会出殡,到时候曲终人散尽,你就再忍忍罢。”
诸侯五日而殡,五月而葬,虽说成王败寇,但赵无恤还是给了卫侯元诸侯的礼遇。
破卫后,心有异志的赵无恤还是挺注意自己手段的,不但赵兵入城没有大肆劫掠,他也没作践卫侯元的尸体。无恤连此人历史上该有的夫人南子都横刀夺了去,从头到尾将他欺负得够呛,自然不会和一个死人过不去。
他不仅要展现征服者的宽容大度,还因为卫国虽破,但局面并不稳固。
这卫侯元的一生太过复杂,虽然做过许多错事,可收买人心的手段也是一等一的好。卫国还活着的的贤臣里,王孙贾得知卫侯死后让手下兵卒投降,他则作战到最后一刻,受伤后不治身亡。蘧伯玉倒是没为卫侯元殉葬,这个聪明的七旬老者见大势已去,便组织着宫城里的卫人投降,同时来面见赵无恤,请求减少杀戮。
至于祝鮀,他目睹了卫侯元的死,一直和津涓守着这位亡国之君的尸体,等赵无恤过去时,整理衣冠,有理有据地陈述,请赵无恤给卫侯一个体面的葬礼。
无恤请他节哀,同时摇头道:“子鱼大夫,这葬礼自然有卫国的新君主持,与我有何关系?”
“蒯聩不仁,恐怕难以尽孝,也难以继承卫国社稷。将军之志路人皆知,就是吞卫而亡鲁,并泗上诸侯,若想得卫国人心,除了善待卫人外,就得好好送先君最后一程……”
祝鮀此言唬了赵无恤一下,猜测?还是他真的看出来了?
这祝鮀的口才他早有耳闻,此人以能言善辩受到卫侯元重用,是卫国的行人,曾一度是子贡的标杆。
他最著名的事迹是九年前的召陵之会,当时晋、宋、鲁、蔡、卫、陈、郑、许、曹、莒、邾、顿、胡、滕、薛、杞、小邾的国君,加上齐卿国夏,以及主持盟会的天子之卿刘文公,共计19国代表,在召陵集会谋伐楚。
会上范鞅和中行寅为了拉拢蔡国,便把盟书上蔡国的排位列到了卫国之上。卫国在诸侯里实力偏弱,以往遇到这种欺辱只能忍。可祝鮀却不干了,他引经据典,先把蔡国行人驳得哑口无言,又说服了周室的实际执政者苌弘,最终调整顺序,捍卫了卫国的尊严,他本人也一举成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今日一见,此人的确是个人才,可惜卫国的好白菜都被猪先拱了,祝鮀跟卫侯的时间太久,虽然没有随卫侯而死,却也不愿投靠赵无恤。
“外臣乃先君之臣,不敢侍奉新君,亦不敢转投赵氏,只愿归乡躬耕。”
“我也不勉强先生,但却不能放了你,像先生这样的卫君旧臣,去地方上很容易号召起一批怀旧的人,先生还是暂且留在卫宫,帮我的僚吏整理文书吧。”
赵无恤纳祝鮀之谏厚葬卫侯,同时也决定由着那位老乐官,派医者在旁照料,不要让他暴死,让自己落了杀名士的坏名声就行。
他的这番作为当然不是悄悄做的,而是派人四处宣扬,如此一来,卫国贵族和民众看他的眼神顿时少了些许敌意。
让赵无恤更开心的是,蒯聩的所作所为,正好为他做了一个完美的反衬。
……
“卫侯”蒯聩一直呆在楚丘,组织伪政权,为赵军征粮征民夫。得知赵氏破帝丘,卫侯元饮鸩而死后,他竟一点作伪都没有,直接喜形于色,与手下那帮卫国叛臣宴饮庆祝。
洋洋得意地来到帝丘后,他又迫不及待地要进入卫宫,坐在君榻上耀武扬威,还是他姐夫孔圉皱着眉请他先去先君灵前磕头,蒯聩才不情不愿地去尽人子之责。
可一上灵堂,瞧了瞧里面的礼制摆设,竟是诸侯之礼,最爱记仇的蒯聩就炸了,大怒道:“是谁让汝等厚葬这昏君的!”
在旁人提醒他,这是赵无恤做主办的,蒯聩便前倨后恭了,让众人照办即可。不过他还是来外郭的赵军大营找赵无恤,说了许多他父亲昏聩,滥用小人,甚至与不少男人不清不楚的坏话。大致意思是,这样的国君,应该加以贬斥,以大夫之礼,甚至庶人之礼下葬即可!
“此时已定,无从更改,不过后续的事情,我一概不再插手,卫君自行决断即可……”赵无恤笑着把国之大事之一的“祀”交还给蒯聩,让他高兴得都要蹦到天上去了。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蒯聩也不客气,回去后,就立刻干涉了商定先君谥号的会议,他亲自拍案,给自己父亲上了个大大恶谥:灵!
正所谓“谥者,行之迹;号者,功之表”,谥号是在天子、诸侯、世卿大夫等有国有家者死后,根据他们的生平事迹与品德修养,进行评定褒贬,给予一个寓含评判性质的称号。
自从周公旦开创这种制度后,谥法已形成体系,怎样的作为该有怎样的评价也很固定。
其中,“灵”当属最糟糕的一个谥号……
不勤成名曰灵、乱而不损曰灵、好祭鬼怪曰灵……反正都不是什么好事,历史上凡是带灵的,基本就是昏暴之君的代名词。什么晋灵公、郑灵公、陈灵公、楚灵王,不是童心未泯拿着弹弓射路人,就是大殿上公然穿着情妇内衣,都是奇葩里的奇葩。诸侯们虽然多数不肖,可他们生前孜孜不倦的一件事,就是死后别落到“灵”作为谥号,列祖列宗和后世子孙都看着呢,丢不起这人啊!
卫侯元好男色,养了一堆面首做大夫,把朝廷搞得乌烟瘴气,挨上这样一个恶谥也不算离谱。但问题是,这是他亲儿子蒯聩带着报复性质敲定的,这就大为不妥了。
孔圉皱着眉出来劝谏,蒯聩却振振有词:“这谥法本就是子议父,臣议君,应当实事求是,岂有为尊者讳的道理?执政不必再说,就这么定了,先君以后便称之为卫灵公!”
撤出卫宫,放手让蒯聩在里面折腾的赵无恤得知这个消息后,心中一哂。
“卫灵公……没想到历史绕了个圈,又转了回来,只是南子这一世跟此人半点关系都沾不上了!”
ps:历史上的卫庄公蒯聩回国后的所作所为,堪称作死小能手,书里还算轻的……第二章在晚上,求推荐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求推荐票!另外盗版常会出现标点错漏,影响体验,七月对此概不负责。
“卫灵公”葬礼前一天,新君蒯聩的命令接连不断地发出,但做的皆是倒行逆施之事。包括大赏那些跟在他身边奉承逢迎,却在战争里没尺寸之功的卫国叛臣们,一时间城中封官用的铜印太稀少,便刻木印代替。
他还打击报复,请求赵兵在城中大索他在卫国时的仇人,被赵无恤婉拒后,蒯聩就让新招降的卫国宫卫去拿人。一时间人人自危,甚至逼得一直不看好蒯聩的蘧伯玉为了自保,只能来赵军大营请求庇护……
对卫国三根顶梁柱之一的蘧伯玉,赵无恤是十分重视的,此人是有名的忠臣、贤人,他光明正大,表里如一,不会在公开场合故意表现自己来博取名声,也不会在没人知道的情况下做不该做的事,后世有句成语“不欺暗室”,说的就是此人。
早在四十年前季札访问中原时,蘧伯玉就是风评甚佳的卫国君子,几十年下来,这位四朝老臣积累了巨大的人望,在卫国和诸侯间名气太盛。他被楚国公子皙认为是才德皆备的人才,可以托付妻子,还与孔子一生为挚友,二人分别仕于鲁和卫时就曾互相派使者致问,若非卫国一直陷入战乱,孔子抱着“危国不入”的心态绕开,恐怕会来蘧伯玉家里住上一阵。
这位国老一般的人物,赵无恤肯定不会放心他留在卫国,也不会放任他去投靠外国,更不能杀了,还是送到赵氏领地上养老为妙,也可以为赵氏揽士增加名望。
“我不会在帝丘待太久,休整几日,安定秩序后便要开拔,先生既然不容于卫君,连回到封地也不一定安全,不如暂时去朝歌居住,做赵氏的贵宾,何如?”
蘧伯玉也无奈,他年岁颇大,也能在变幻莫测的卫国政坛长袖善舞,可碰上蒯聩这种报复心极重的顽劣国君却无可奈何,为了求一个善终也只能如此了。
安抚了蘧伯玉后,赵无恤暗暗思索,觉得弥子瑕那一夜说的不错,这蒯聩,还真有三五年内让卫人离心离德的潜质啊,既然如此,不如再加一把火,让他把卫康叔之德统统败光掉……
恰在此时,见曹国局势稳定,子贡绕了一大圈才寻来的计然终于动身来到帝丘了,当夜,无恤便在城外的大帐招待他。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
“孟诸之战前夕,来向我献策的渔父果然是先生……”为了体现自己的礼贤下士,赵无恤特地带着一干将吏到帝丘以南十里外迎接计然,远远见到人后,心中的一个谜团便解开了。
计然今日一副士人打扮,虽然卸下了早先那身渔父装扮,可六尺半的瘦小身材,风吹日晒的脸庞,札成发髻用骨簪固定的浓密黑发却没有改变。
总之,乍一看其貌不扬,让无恤身边没见到计然的将吏们不以为然。
赵无恤还是很亲热地上前与他对拜:“无恤入宋后便得知先生大名,曾两次去先生居所晋谒,不得一见。在孟诸先生以渔父身份出现,助我军大胜,还未来得及道一声感谢,先生却又不辞而别,无恤惋然叹息,莫非我无德寡仁,不能留住贤人?之后无恤虚上大夫之席以待,派人寻遍宋地却难觅先生踪迹,几年来念念不忘,今日终于等到先生了!”
计然亦道:“乡野鄙人,疏懒成性,屡蒙将军枉临,不胜愧赧。”
“先生此言差矣,先生之才,非但天下早有谈论,无恤更是亲自领会过,还望先生不弃无恤愚笨,能留在军中教诲一二。”
计然的谈吐还是那么丰姿俊爽,两人谦让一番后,赵无恤邀请计然蹬车,他则亲自为其驾车。一时间赵无恤手下众将吏大惊失色,自家主君虽然礼贤下士,可还从未对谁如此殷切虚礼过。
无恤却是有自己打算的,前两日,子贡已经派骑从将他对计然的观察一一通报,包括计然说服叶公、在陶丘国人暴动上推了他一把、以及数日内便助他稳定曹国局势等……
这就好比人未见,音先闻,赵无恤对这历史上“兴越三绝”之一的计然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的确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而此人最擅长的治国之术,尚未显露出来呢。所以无恤才有这般作态,要论招揽人心的手段,他所见所闻可比这时代单调的方式多了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众人有劝阻之意,计然却没有谦让,既然赵无恤相邀,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就径直上了车子,坐在车左空出的尊贵座位上,丝毫没有谦让的意思,想借此观察一下赵无恤的态度,却见无恤脸色不变,手握马缰绳更加认真了。
计然暗暗点头,以赵无恤这样的地位,还能下人,这种心志是成就大事的料,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
因为大军踩踏,夏雨飘飘,道路状况并不是很好,但赵无恤驾车四平八稳,让计然颇为诧异。
“听闻将军擅长纵马驰逐,不曾想御术也没生疏。”
“君子六艺可不能忘,尤其是御术,有人曾告诉我,这看似简单的操纵八辔驷马,却有御人治国的大道理在里面,够学一辈子了,纵然我身居七鼎卿位,又岂敢荒废?”
“这话说的好,不知是何人告诉将军的?”
“是我的御师王孙期。”赵无恤如数家珍:“无恤的老师很多,除了王孙期外,教我礼乐的是师高,教我书法的是计侨先生,教我军争的是邮子良司马,教我仁德爱人的则是孔子。”
计然由衷赞叹:“身居高位却还能尊师敬道,将军真是了不起。”
无恤一笑:“贤人无常师,无恤亦有向贤之心,如今我还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许多,先生博学无所不通,无恤恳请先生留下,我愿师事之,何如?”
计然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将军这样的弟子,可不是区区辛文子能收的,何况我门下已有一徒,将军师事于我,岂不要多一位师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那位师兄也是位经事大才,我倒是赚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相谈甚欢,甚至开起了玩笑,同车穿着一身盛装礼服,充当车右的项橐却不乐意了。他本就是心高气傲之人,连孔子都不服,九岁时就能当街拦着孔夫子辩日。他见计然其貌不扬有些失望,又瞧其对赵无恤的礼贤下士大刺刺地接受,一点不嫌虚,顿时心中不快。
他在后面轻咳一声吸引两人注意,又朝计然行了一礼,恭敬地说道:“主君苦苦寻了先生三四年,先生却一直避而不见,好几次赵氏和鲁国处于危难,人才稀缺,主君盼先生如久旱盼甘霖,先生却迟迟不至。如今主君横扫晋国,破曹入卫威震四海,放眼北国赵氏已无敌手,先生却来了,真是好巧!”
赵无恤回头瞥了项橐一眼,厉声喝道:“放肆!”又对计然笑道:“这孺子是鲁国神童,在我身边做笔吏,平日里太放纵他了,养成了这骄纵的性情,还望先生见谅。”
项橐低下了头,但看那样子,还不服气。
“小君子也是直言,无妨。”计然捋了捋胡须,笑着打量项橐,此子年不过十六,却生的一副好皮囊,且耳聪目明,换了一般长辈兴许会很欣赏,可他不同,他更喜欢他弟子范蠡那样的后天成才者!
“这位小君子说的不错,我的确是挑着时间北上的,就是要等赵将军打下一片山河后才肯投入幕下。”
此言一出,不但项橐侧目,连赵无恤也有些诧异。
计然也不怕说实话,“好让将军知晓,老朽并不擅长军争,在将军与劲敌鏖战时来此也无所事事,还不如多游玩山川,珍惜自由时光。只有在将军有了千乘之地后,才有我用武之地,河内、河北、鲁国,将军能马上得之,却不能马上守之。恰好,老朽最自信的,还是治国、守成之道,我此次前来,虽无法让将军迅速战胜强敌,却可为将军献上整合晋鲁,安邦定国的百年之计!”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晚上还有一章,12点左右,求推荐票!
军之所处,必生荆棘,刚刚经历鏖战的帝丘城外一片荒芜,惟有烂泥、瓦砾和遍地坟冢,无家可归的卫国人已在城墙的阴影下重新搭起帐篷,像墙角的小草一样顽强地生存着。
“帝丘被围攻了快一个月,大量难民涌入,民生是个大问题。”项橐不情不愿地向计然介绍。
计然颔首,默默观察沿途的一切,心中有了定计。
虽然看上去民生凋敝,但赵军已经称得上是“仁义之师”,攻帝丘兵不血刃,损失寥寥,入城后也未大肆劫掠,反而禁止投机者暴乱,比起南方吴楚争战的枯骨遍野好多了。
进入外郭区后,泥泞的道上人潮汹涌,眼窝深陷的战争孤儿群聚在旁呆望,亦或是放声乞讨。赵无恤的手下为了让这些人让路,取出大把赵钱抛掷出去,孩子们旋即展开争夺,他们中的幸运儿大概今晚能吃上一碗热粥。
计然观察到,城内的市集尤其拥挤,战后赵无恤已经打开帝丘的粮仓,运出来部分补给,但食物的价格仍高得离谱。形容憔悴枯槁的士与女围满每一个货摊,而那些囊中羞涩的人则站在巷子口,阴郁地观看。
赵无恤迎接计然的车队从这里经过,能感到到无数目光落在身上:麻木,畏惧,甚至淡淡的敌视。不过待远远看清赶车的是征服者后,都大为吃惊,究竟是什么身份地位的人,才值得赵无恤为之驾车?
那车上占据主座的半百老翁相貌平平,衣着简朴,也不像什么大富大贵者啊。
途径鱼市时,那半百老者甚至公然让赵无恤停下车,他缓缓踱步下来,和渔夫们亲切地交谈,聊家人可还安好,聊市场行情,甚至是捕鱼的机巧。他问这问那,最后又什么都不买地离开了,众人在赵氏武卒剑戟组成的墙垣之外悄悄围观,却见整个过程里赵无恤面色如常,并无愠色。
“此人究竟是谁?”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车队离开后,众人便涌到那紧张兮兮的渔夫面前打听,消息很快就传了过来,“那老者自称是来自宋国的普通士人,赵将军觉得他是贤人,故厚礼待之!”
众人纷纷咋舌,没想到举刀跃马,让他们畏之如虎的赵无恤还有宽容的一面。
事情还没完,到大帐后,赵无恤又领着计然坐到上席,并向来捧场的卫国宾客隆重介绍他。满堂卫人都十分惊异,等到大家酒兴正浓时,赵无恤更是站起来,走到计然面前举杯向他祝寿,就差将此人捧上天了。
于是,辛文子之名,连带赵无恤礼贤下士的名声,就这么传遍了帝丘。加上他之前厚葬卫灵公、善待师涓、接纳蘧伯玉的举动。一时间卫国士大夫们开始觉得,这位破城而入的强盗,似乎也没那么面目狰狞……
待曲终人散后,营帐中只剩下赵无恤和计然二人,无恤这才朝计然行了一礼:“今日多谢先生了。”
计然避让道:“老朽初来乍到,未立尺寸之功,将军何出此言?”
“我虽然愚笨,眼睛却是亮的,先生今日刻意在鱼市停留,是想要为我博取名望啊。”
计然笑道:“我只是顺应将军的做法而已,老朽是个宋地鄙人,将军却委屈车马,亲自在大庭广众之中迎接我,我本不该在市场久留,将军却愿意屈尊陪我。今夜之后,恐怕卫人都会认为将军是高尚的人,能礼贤下士。如此一来,不愿做蒯聩臣子的卫国士人,恐怕会络绎不绝地投奔将军,将军得提前准备好足够的印信,不要到时候还得寻桑木来刻。”
“但愿如此。”初次见面就心有灵犀,合作愉快,赵无恤对留计然在身边辅佐又多了一份殷切。不过比起这些区区小道,他更关心的还是计然先前提到的“百年之计”!
计然却故意卖了个关子:“将军,鲁国尚在齐军威胁下,只有解决了这个东方大患,才有整合晋鲁的机会。何况晋鲁之间,还夹着卫国呢。”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不以为然,摇着酒盏道:“先生也见了,卫国已被我降服。”
“虽降服,却未归化,卫国依然是独立的卫国,而不是赵氏统辖的一个县。”
赵无恤眯起了眼,自己让人故意对外宣称,赵小将军有争霸之心,他在学晋文公,虽然降服了卫国,却不会觊觎这里的土地。到现在为止,已经有两人说破他的打算了,难道自己的目的,真的路人皆知了么?
也罢也罢,不求让天下所有聪明人上当,只求能忽悠过蒯聩。
他虚席道:“我正有此意,还请先生说说将卫化国为县的计略。”
……
“卫国位于兖州,地平土沃,无大川名山之阻,是东西午道汇集的中心,转输所经,常为南北孔道。其西连邯郸、河内,正好抵在冀州的心腹上,东走济西、陶丘,恰是鲁国、曹国的之咽喉。过去百年间,齐、晋常角逐于此,晋楚谁得到郑国,谁就能称霸,同样,齐晋谁得到卫国,谁就能统九河而天子致伯!故将军欲统太行东西,必先在卫国布局。”
计然洋洋洒洒分析了一通后又道:“但化国为县,非一朝一夕之力,得从人和物两方面同时入手。”
“民为邦本,请先生先说人事。”
计然赞赏地看了认真的赵无恤一眼:“唯,卫国没有大的世卿,但大夫势力却十分强大,卫侯元旧臣里精明者不少,民众视卫康叔子孙做君主为天经地义,也不会服从赵氏直接统治。若将军直接灭亡卫国,这桑间濮上恐怕很难控制,卫国的大夫和士会孜孜不倦地捍卫卫国的存在。所以暂不可灭卫国社稷,而是要以卫人治卫土,在扶持蒯聩为君的同时,在卫国为将军造势。”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何造势?”
“早间的事情就是造势的一种,今日帝丘的情状我看在眼里,损而不乱,正是收揽人心的大好时机!通过将军的礼贤下士,卫国的士将放下对你的惧怕,再暗中鼓励蒯聩大肆报复与他有仇者,让这些人不得不投靠赵氏,如此卫国士大夫之心可得。”
“其次是民众,赵氏可通过蒯聩间接控制卫国,以后凡是赈济,救灾等事,将军可以全部揽到自己名下。而征劳役、加税等事,就归罪到蒯聩头上。有了这些,加上如将军所说的,蒯聩无德,且无容人之量,假以时日,待他把卫康叔之德统统败光掉,将军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助卫人再来一场逐君之变。之后是再扶一位小国君为傀儡,亦或是直接将卫国变成赵氏的县,都任将军选择。”
“好主意,与我心意颇合!”赵无恤拊掌而赞,他之前已经有意识地在做类似的事情,计然点明后,目标就变得清晰了。暂且先留着卫国,五年,十年,等时机成熟后再兼并不迟……
“那物方面呢?”
计然道:“众所周知,卫国的风俗、官职,乃至于许多细致的方面都与赵氏、鲁国有出入。将军可以诱使蒯聩改革卫国的制度,力求在文字、车轨、货币、历法、亩制、度量衡等方面与赵氏和鲁国趋同。”
如此熟悉的语句,这是……
“车同轨,书同文?”
赵无恤诧异地看着计然,不由脱口而出。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车同轨,书同文?”
计然一愣,随即颔首不已:“将军总结的好,简而言之,这就是老朽所说的百年之计。若能如此,统合晋、卫、鲁,让赵氏幅员之内如同一国,并非难事。”
赵无恤吞下了心里的惊讶,原来只是英雄所见略同。这位计然先生不愧是历史上搞经济的行家,非但善于洞察人心,还能着眼于底层的物质基础,知道这是决定上层建筑的根本。他提出的虽然只是区域性的统一,其意义却非同一般。
天下定于一,不仅仅是政治名义的统一,更是经济、文化上相互联结。以武力吞并诸侯可能只需要几十年时间,但在经济、文化上统一九州,却得花上数百年!
这也是历史上秦首肇一统,但各地的融合却大成于汉朝的原因。
若他在公元前5世纪就开始着手文化和物质上的统一,历史又当如何呢?光想一想,就足以让赵无恤激动莫名了。
不过等他兴致勃勃地想要知道计然”百年之计“的详细内容后,这位辛文子先生却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了。
计然肚子里不知有多少主意,却故意神秘兮兮地藏着一手,赵无恤拿下卫国,他便献上统合卫国的计划,等赵无恤击败齐军,回师打赢晋国内战后,他才会献上“百年之计”的详细举措。
赵无恤也无奈,这些在野大才,是不是都这么有脾气和性格啊?
“那曹国呢?我如今将曹伯阳送去朝歌,让宋军占领曹国南部,子贡维持陶丘各势力平衡,但只是权宜之计,对曹国要如何处理,先生可否试着说说看?”
计然一笑:“我年轻时常从陶丘经过,对那里也算熟悉。江、淮、河、济被称为‘四渎’,陶邑处于四渎所形成的河道交通网中央,陆路也四通八达。那里南通宋、吴,北适燕、晋,东接齐、鲁、泗上诸侯,西连郑、周。陶可谓是天下之中,诸侯四通,货物所交易也。”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如今的陶丘更加繁荣无比,光是褚师每年收上来的市税,就相当于五万户农家的十一税!故诸侯无不垂涎陶丘,由此可见,此地不但在地势上很重要,也是将军未来最大的金库,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所以陶丘必须控制在赵氏手中。”
无恤深以为然,他当年派子贡在曹国经商,就是看中陶丘这一点:“先生的意思是,干脆绝了曹国的社稷?直接派官吏治理陶丘?”
“这是最干脆的手段,但将军也要小心,我本是宋人,所以知道宋国对陶丘的渴求有多大。一百年了,宋国连续不断攻曹,就是想将这块肥肉吞到肚子里。宋国执政虽是将军的姻亲,但其人贪婪目光短浅,我来卫国之时,他便到了陶丘近郊,屡次想进城,都被子贡劝阻。他自觉宋国对赵氏有大功,一定会提出让宋国吞并陶丘,将军若将陶丘据为己有,恐怕会让赵宋之间生出间隙来。”
赵无恤点头称是,此言不错,这就有点像后世战国时齐闵王吞宋导致诸侯惧怕离心。
计然又警告道:“可若是给了宋国,到时候,宋就是一个拥有了陶丘这处财源,又割占濮南、泗上,兵锋达到两千乘的大国。乐氏想不生出野心也难,赵氏还能控制得住他么?当年秦穆公扶持晋惠公归国后却遭反噬之事,将军要引以为戒啊。”
无恤沉吟了,手指在案几上啪嗒敲响,计然点出了一处他过去忽略了的地方,那就是不能让宋强大到脱离自己主导的程度。在历史上,正是宋景公吞并曹国,使得宋国一飞冲天,成为战国“第八雄”,号称“五千乘巨宋”,着实在淮泗嚣张了许多年,让齐、楚、魏三大强国颇伤脑筋,他不准备让历史重演。
如此一来,陶丘就变成一个烫手的山芋了,吃下去会噎着,送人也不可。最好的办法,恐怕还是像卫国一样,先建立傀儡统治。要不,寻一位曹国公室子弟继位?不过赵无恤心里又有些不甘,好容易赶跑了曹伯阳,到头来却什么都没变……
计然又道:“将军不必仓促决定,等见了子贡再议也不迟,论对曹国的了解,论在陶丘的威望,如今谁也比不上他。”
“如此也好。”
赵无恤起身道:“不过在帝丘是见不着他了,鲁国已经被齐军打得一日三次告急,他们快撑不住了。时间紧迫,眼看卫国新朝廷已经搭起了草台,我也不能在此久留。后日大军东进,我还是去洮邑与子贡汇合罢。”
他回头看着计然道:“齐国大军云集于鲁地,此去又是一场不知结果的厮杀,先生可愿随我去观战?”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计然一笑:“我三四年前就在孟诸旁的山上对友人预言过,十年内必有霸主兴,此战是将军定霸北国之役,老朽岂能错过?”
……
卫国新朝廷是在赵无恤操控下,一个网罗原卫国世卿大夫组成的亲赵傀儡政权,孔圉为执政,其余大多是蒯聩的党羽。
因为卫国已经就范,赵无恤便没有留太多兵卒,只让杨因为监视,一师陈定国所帅的宋军,和一师来自河内的赵氏新兵驻守,同时帮助卫国重新武装起来。
在军事上,他们以一些武卒老兵为骨干,组织了一些降兵、流民凑数。这个政权事事要听命于赵无恤,并充当赵氏作战的帮手。
不过东面的战事,赵无恤就不指望卫人了,他在帝丘已经耽搁得太久,鲁国那边的局势愈发不容乐观。据悉,泰山、东鲁一带的鲁国贵族或叛或降,西鲁又被国夏打了个对穿,鲁军不敌,退守曲阜、郈、费、郓城等坚固的堡垒,其余地方呈一片糜烂之势。
于是破卫后的第七天,赵无恤带着两万大军迅速东进,只花了一天时间就到了六十里外的洮邑,他们会在此休息一夜,次日便要继续行军,进入鲁国境内!
至于宋国友军,则在濮水对岸,两军隔河并肩进发,互为犄角。
扎营后,随宋军北上的子贡也正好渡过濮水过来,他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脸都来不及擦一把,就被赵无恤拽进帐内问对。
事关对曹国的处置,不能让外人知晓。赵无恤让漆万去外面守着,他则顺手倒了一杯浆水给子贡,看他狼吞虎咽地饮下后,便打断他的行礼道:“时间紧迫,那些虚礼就免了吧,我一会还要去召开敌前军议,关于曹国的事情长话短说。我问,你答。”
“听好了,第一个问题是,陶丘现在形势如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唯。”子贡也顾不上拘礼,用宽袖擦了擦汗水后回答道:“曹伯出奔后,城内已放弃抵抗,兵卒一哄而散,国人见公孙疆已死,怨恨已报,也没有在街上久留,在仆臣派人劝说下,各自归家了,只用七八天时间,市肆又恢复了热闹。”
“善,只要没有昏君恶臣胡来,士民自己也能照顾好自己,第二个问题,我军控制曹国多少地方?”
“包括陶丘在内,曹国共计有城十六座,户五万,遵照主君的指令,其中靠南的六座城连同两万户人口,将划给宋国控制,其余都在我军控制下。”
“第三个问题,若此时直接化曹国为赵氏的县,不考虑外部因素,你认为曹人能接受么?”
“不可!”子贡出言很急促,他劝道:“曹人虽然安于现状,但若贸然吞并,恐怕会激起曹人不满,陶丘里的十三家大商贾,以及七家大夫之室也会担忧。”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国人的力量,子贡算是见识到了,他不希望逆民意而行,赵氏虽然占据了曹国,控制还是太薄弱了些,没有直接统治的基础。
“仆臣认为,对待曹国,还是立一位新君,主君间接控制为好。”
赵无恤颦眉思索,子贡则在如数家珍地点着曹国的公子公孙们。
“曹伯无子,却有几个弟弟和堂弟,仆臣建议从里面挑一个年幼者为君……”
赵无恤突然舒展了眉头,似乎是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他打断了子贡:“第四个问题,若让你来管曹国,能让人心服么?”
子贡一愣,咬着嘴唇想了想,这才说道:“十三家商贾与我有旧,还算听话;而那七位大夫,得靠我与主君沟通,对我毕恭毕敬;至于国人,国人在我号召下驱逐了曹君,杀了公孙疆,故十分信任我。若我呆在陶丘,还是能在各势力间长袖善舞的……”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想到一种可能,讪笑道:“主君莫非要我做曹国新君的大夫,让我代主君管控陶丘?”
“差不多。”
赵无恤似笑非笑,他让子贡将陶丘里的各势力,以及各阶层现状简略地说了一下,得知经过次一事,曹国君权算是威风扫地,曹人对国君的需求,更多是出于一种惯性。
他更是觉得此策可行,便指着子贡道:“第五个问题,你听好了。”
“唯。”
“四百年前,宗周国人暴动,以专利之法害民的荣夷公被杀,周厉王逃于彘。国人不愿意厉王回来,也不接受他的太子继位,后来发生什么了?”
子贡不假思索:”德高望重的共伯和被大夫和国人推举出来,干天子之位,而周定公、召穆公则佐其处理政务,三公共治。直到十四年后,周厉王死于彘,太子静继位为周宣王,故而这十四年被称为共和行政……”
“没错!”赵无恤一拍手掌,踱步到有些迷糊的端木赐面前,眼里闪着耀眼的光芒,子贡知道,这是赵将军发现某件事很有趣时的表情。
“共和。”他念叨着这个词:“子贡,我想要你做陶丘的共伯和,与曹国的大夫、豪长、商贾、百工一起签订契约,在找出适合的新君前,行共和之政!”
ps:剧情需要,把史记和竹书纪年里关于“共和行政”的记载糅合了,求推荐票!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晚上还有一章,求推荐票,求月票!
次日凌晨,启明星才刚刚升起,子贡便又匆匆离开洮邑,渡过濮水回归陶丘。
直到坐在摇摇晃晃的木舟上,子贡依然有些精神恍惚,大帐中赵无恤说的话他历历在目,却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子贡的老师孔子是个唯君是尊的人,人们说他“三月无君则惶惶不安”,复周礼之事也是以君主为核心展开的,若离了君主,一切都无从谈起。子贡或多或少继承了他这一点,一旦成了赵氏家臣,便忠心耿耿,出疆必载质于赵无恤处。
不过这一次,赵无恤却给了他一项不同以往的任务,也颠覆了子贡过去的认识。
“你要回去告诉十三家大商人和七家大夫,曹伯不会回来,新君暂时不会继位,他们不必担心曹国公室会秋后算账。当然,更不必担忧曹国会被强邻吞并,曹国的独立,有我担保。“
总而言之,曹国将进入一个没有君主的空位期,空位期的长短全由无恤的心情而定,或许一年半载,或许永远。在此期间,子贡要摄曹国之权,行“共和之政”,在没有曹君掣肘的前提下联合大商人和贵族进行自治。
“凡是在驱逐曹伯过程中出力的人,都会被吸纳进官府里为吏,你自任陶丘的执政官,位比小国之卿。”
子贡咋舌:“主君,可我年不过三十,又不是名卿望族之后,怎能为卿……”
“我十九岁就当鲁国上卿了。”赵无恤却不以为然,“小国之卿,只相当于鲁国的上大夫,你将此看做一次寻常的升迁即可。”
子贡的心情却久久不能平复,不管小国大国,卿就是卿啊,他那些师兄弟们,尤其是宰予梦寐以求的位置,竟就这样落到了他头上!
不过眼下除了他以外,的确没有适合的人选,既让曹人信任,又让赵无恤放心。所以子贡也当仁不让,“仆臣一定尽力,不负主君厚望。”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你不可辜负的人不止是我,还有陶丘被你蛊惑着驱逐了曹伯的民众们。这次国人暴动的基础是陶丘的百工、商贾和士、国人,以及部分外郭的农民,他们是新政体立足的根本。曹国乃国人之曹国,非一人之曹国,想要把这句话付诸实际,子贡任重道远,勉之,勉之。”
之后,赵无恤因地适宜,根据曹国的特点,为子贡粗略勾勒了未来“陶丘共和国”的轮廓。
陶将享有自由的法律和独立主权,但朝聘、外交、战争之权则暂时由赵氏代管。同时会取消军队,只保留少数卫戍城市的部队,如此便能减少兵赋,解放劳役,这算是子贡给他们带来的第一项仁政,曹人大概会欢欣鼓舞吧。至于陶丘的安全,赵氏会一手接过,一师赵兵会常驻陶丘,当然,他们每年也要向赵氏缴纳一笔可观的“盾牌钱”。
反正曹人的战斗力实在不够看,索性让他们卸下武装,好把精力全部投入到生产和贸易上。
“发展经济,消除曹国公室的恶政;鼓励贸易,关市适量降税,让陶丘的市场成为真正的天下之中;组织商队,把生意做到更远的地方,这就是你这位执政官的任务。”
子贡凛然,他心里也明白,赵无恤所谓的保证曹国独立是有限的,其实只是赵氏的附庸和市肆。他一方面要治理陶丘,另一方面又要保证赵氏的利益。赵氏领地出产的货物在陶丘享有优惠权,而当贸易战争再度打响时,他也得紧跟赵氏步伐……
船行水中摇摇晃晃,子贡也不想休息了,他走出船蓬,抬头望着满天星辰,一会惙惙不安,一会踌躇满志。
这执政官,不好做,弄不好两面得罪,但子贡又想去尝试尝试,谁让他的名号是“陶朱”呢?这座城注定与他有缘!
……
子贡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开后不久,刚刚召开完敌前军议的赵无恤也踱步出来,站在岸边远远望着船只行远。
“子贡此去陶丘,要做的是前所未有之事啊,此例一开,连我也不能预料会产生怎样的后果,将军的胆量和见识,均远超常人……”计然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站在赵无恤身边轻声说道。
无恤点了点头:“这世道,连我也看不甚清楚,还记得么?先生曾说过,天下不可五十年无霸。”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计然捋了捋胡须,盯着赵无恤道:“然,如今正当其时,十年内,必有新霸主兴起。”
“那我也要对先生预言,天下五百年必有一场大变局,上一次,是周商易代,无论是礼制、宗法、制度都会为之一变。”
计然领悟:“将军的意思是,如今五百年过去了,又到大变局的时候了?”
“不错,不仅是子贡要去实践的共和行政,还有其他方面。”
“比如说?”
“比如先生所见的世卿没落,士人奋起,礼乐崩坏,世俗后来居上,又或是先生还未见到的,官府之学或分为百家之言……而这分割了几百年的九州诸侯,或许会再度融合,天下将定于一!”
计然半响无声,过了一会才说道:”将军言之凿凿,仿佛亲眼看到过一样……天下定于一,这个我认同,不过定于一后又要如何统合诸侯,却是个大问题。老朽敢问一句,将军期望的,会是像陶丘一样的‘共和行政’么?反正列国君主如同傀儡的数不胜数,还不如让各家卿大夫联合,废黜国君,推举一人进行统治?“
“不会,也永远不可能。”赵无恤的答案斩钉截铁。
陶丘有驱逐国君,让士大夫和商贾、百工共治的土壤,但其余地区却没有。赵无恤知道,他不但要继续历史上赵氏“化家为国”的事业,而且新的政权还必须是君主****的,朕既是国家!
如此才能以前所未有的凝聚力,推动这五百年大变局最终完成。
至于陶丘,可以看做是一块实验地,一个赵氏政权控制下的特别行政区,是万绿从中的一点红。赵无恤对它的未来定位,大概就相当于后世德意志第二帝国内的那些自由市吧。让宽容的统治维持商业活性,对他有利无弊。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赵无恤能看清当下的时代走势,但随着他将历史改变得面目前非,百年后,千年后的事情,他就无法预料了,这就是穿越者的局限****。既然谁也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模样,不知道怎样的结果会更好,他能做的只是留下种子,给后人留下一种可能性。
子贡的船已经到对岸了,透过星光和火把,赵无恤感觉他在对岸朝自己行礼。再放眼望去,但见濮水两岸,两万赵军和一万宋军已经开始埋锅造饭,只待天明,就齐齐朝鲁国出发!
他没看到的是,退后一步的计然在重复着赵无恤先前的话,却得出了新的结论。
“五百年,必有王者兴……”辛文子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他辅佐赵氏的心意,已坚定如铁!
……
军旅之中,伙食必须方便简单,这时代各国的军粮都是老一套:糗,也就是以粟米为主食,佐以野菜熬制的稀羹,想吃荤腥?那肯定是大战之前的加餐。
计然本就常年游历于江湖,风餐露宿惯了,当然没有名士挑三拣四的讲究,对军中伙食早有心理准备,不过等赵无恤的庖厨将食物摆到他面前时,却让算无遗策的辛文子一怔。
“这是何物?”他指着筐里的东西问项橐,却见那物什呈圆形,直径尺许,厚一寸,拎了拎发觉重三四斤,其表面斑黄干燥,看似是一种面食。
赵无恤在晋国的时候早早让工匠造石磨,又做出了面粉,如今在赵氏领地,五花八门的面食已经是较常见的食物了,但只有士大夫才吃得上细面,军中怎么吃得起此物?
“将军让庖厨做的,他称之为锅盔。”
小项橐轻车熟路地拿了一块,掰开后放入滚烫的釜中,与肉羹、菜羹混合到一起,顿时香气四溢,让计然食指大动。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尝过之后他才发现,这锅盔放的生硬,猛地一口咬下去能把牙齿磕掉,都能当盾牌使了。必须以水或者泡上一会才行,这时候入口味道就好多了,干硬耐嚼,内酥外脆,嚼劲十足,下咽回香无穷。
吃完后,计然已经饱得不行了,他赞不绝口,随即起身在营帐边绕了一圈。他发现除了军吏外,赵军里的武卒精锐也吃这东西,只有那些新兵和劳役还嚼着未除尽沙石的粟米,羡慕地看着。
锅盔虽然较一般军粮要贵,但若只是用来养武卒的话,这投入倒也不亏。
计然回来后对赵无恤说道:“我现在知道赵武卒为何士气高昂,百战百胜了。将军不但在兵势上独出一辙,兵器、武备上推陈出新,连军粮上也有新意,此物容易携带,适合长期存放,而且随时可以开吃,晋国诸卿和齐人,光在这一点上,已经先输给将军一筹了。”
“先生见微知著。”无恤微微一笑,这些基础的东西别看不起眼,有时候却能决定战争的胜负,对提升士气,节省时间,保证兵卒健康都很有效果。
吃饱喝足,也该上路了,至于目的地,赵无恤摊开地图,看着上面道:”先前齐人兵力分散,国夏率两万军队在西鲁攻击郓城、廪丘等,这两座城是我倾力打造的要塞,他啃了半个月却没什么结果,于是便越过济水东进。恰逢郕县失陷,他与齐侯亲率的一万人,以及部署在泰山沿线的一万人汇合,四万大军攻击曲阜,导致鲁国腹地一片糜烂……“
孟氏“失守”郕县一事,赵无恤深觉有种种疑点,因为它陷落得也太快了,据张孟谈的来信描述,是孟孙说和子服何孤身跑到曲阜通告此事,其中必有蹊跷。
说不定,是孟氏早就谋划好的计策:赵氏盛,则孟孙何忌奔齐,让弟弟上位;若齐军势大,则孟孙何忌再归来接手,而他弟弟就与家宰子服何装作无辜。如此一来,无论哪边获胜,孟氏都是赢家。
和当年鲁僖公在晋、楚之间两边下注如出一辙啊,这些鲁国人……赵无恤恨得咬牙,只后悔当年没将三桓彻底灭了,现如今,只能等战后再与他们算账。
他敲着地图对众人说道:“我军将经由郓城回归鲁国,力求三日内抵达中都。只希望齐国人还盘桓在鲁国境内,三万对四万,虽然敌军有优势,但比起当年的雪原大战算不上什么。加上我军还有地利人和,此战必要让齐人有来无回!”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求推荐票!
从洮邑往东百余里,便是赵无恤划定的鲁国疆域内了,赵军彻夜兼程,第一天就走了足足七十里路,次日又走了差不多的距离,傍晚时到达廪丘。
廪丘本是齐国大夫乌亚旅的领邑,赵无恤入鲁时强占了去,这之后,他便将此地建设成了一个要塞城邑:他让工匠改落后的“两版垣”为晋国的四版筑城法,外郭得到扩建,墙体上增加“行城”,也就是后世的马面,形成瓮城,护城河也加深加宽。如此一来,这座城池在公元前五世纪的攻防中便固若金汤,除非齐军里也出个像公输班一样的攻城大师才行。
齐军自然是啃不下这块硬骨头的,国夏带着两万人尝试了几次后,便远远绕开了廪丘。廪丘虽然保住了,可周围心存侥幸,没来得及撤入城中的民众却遭了殃……
得知赵氏大军归来的消息后,廪丘沸腾了,携壶浆以迎者不计其数,但更多的还是双目含泪的诉苦者。
一群廪丘人在赵军经过的地方单膝下跪,破烂的衣着虽已换下,浑身的血污虽已洗去,但他们脸上依然刻满了恐惧和仇恨。
脸和手上生了很多疮疤的冉耕指着跪在地上的廪丘人忧伤地说:“赵将军,整个羊角乡就只剩这些人,其他的都通通死光了。”
冉耕字伯牛,四十余岁,本来跟着孔子一起游走各国去了,但在宋国时患上了癞疮,在春秋时人看来,这是种不治之症,冉耕便辞别孔子后回乡等死。谁料却被去当地行医的灵鹊医者所救,自此之后,冉耕对赵氏政权的态度徒然改善了不少,甚至主动寻求入仕,做着廪丘城的邑三老。
“怎么回事?”赵无恤皱起眉来,一般而言,春秋时作战不会做的这么绝,大规模的屠城,要到战国甚至楚汉才渐渐多起来。
“当地的亭长想要守土保民,在齐军来时反抗了一阵,还以暗弩射杀了一个齐国军吏……”
死的是个齐国“连长”,是齐军中管五十名兵卒的基层军吏,攻羊角乡的齐国乡良人见手下丧命,顿时暴跳如雷,破邑后开始大肆报复。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起来。”赵无恤面容很沉重,他下马将这些人一一扶起,”通通都起来,将事情原原本本告诉我!”
羊角乡的乡民纷纷挣扎着起身,一位拄着鸠杖,颤颤巍巍的老者要靠人搀扶才能站起,另一个眼神呆滞的女子则恍若未闻,依旧维持跪姿,怔怔地望着路过的赵军,看着他们整齐摆动的脚和扬起的尘土,面露惊骇。
最后,还是那老者首先开口,将齐军攻下羊角乡时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老朽家是酿酒开酒肆为生,就在乡里的石桥边,乡党们都说老朽家的粟米酒是廪丘最好的,乡社和祭祀时也用我家的酒……”
老人就喜欢短话长说,絮叨了一阵后,他才哀伤地哭诉道:“如今全没了,齐兵进来后到我家大吃大喝,又把剩下的酒全倒地上,放声大笑,老朽的儿孙与他们理论,却被统统拴上绳子当劳役带走,老朽之妻活活气死,如今家中只剩老朽一人……”
老者悲怆之余,他旁边一个手脚粗壮的农民也愤愤不平地说道:”我家在乡外,齐军大半夜经过里闾时,把田地宅邸通通烧了,谁要是敢上前阻拦就没命。彼辈不仅抢掠,简直是在发泄,他们将耕牛宰了之后也不吃,只是把尸体丢在那儿喂青蝇和鸦雀。”
“还将我的弟子活活轧死!”一个自称攻金之匠,脸上被打的青红皂白的匠人嘟囔道:“齐人四处抓捕工匠,抓住一个就问是否会冶铁锻打,无论说会与不会,都被抓走。我徒儿想逃,却被齐人驾车追上。齐国甲士在车上哈哈大笑,追着他跑来跑去,还拿箭射他,就像在捕猎。我那弟子就这样跑了一路,最后摔倒在地,车轮从他头上直直压过。”
“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那人指了指腿:“途径河流时跳车,被箭射中腿,却捡回一条命,不用死在异乡。”
赵无恤又将目光投向那个少女,她才十五六岁,却面容枯槁,惊惧无比,不用说便知道,肯定是遭了齐兵的摧残。
最后,冉耕接过话茬:“附近的犁乡也是如此,乡民躲进哨楼里反抗,齐人便寻来柴火,将他们活活烧死在里面。有人开门冲出火场逃走,他们便开弓射杀,连怀抱婴孩的女子也不放过……廪丘人五年前也归齐国管,言语相同,习俗也没什么不同,可那些齐兵却不管不顾,四处抢掠、杀人,唉……”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抬头盯着赵无恤:“就像,就像是在报复……“
“报复我当年破廪丘,报复廪丘人自认为是赵氏之民,不把自己当齐国人么?亦或是报复几年前的雪原之战,我把齐人的许多父兄埋葬在这片土地上?“
赵无恤的怒意在积蓄,他冷声问道:”攻击廪丘的齐将是谁?“
“是齐国公子阳生,还有个叫闾丘明的乡良人。”
“阳生……”赵无恤冷冷说出这个熟悉的名字,“他的确有可能这么做,此人曾被我俘虏,在晋国做了几年人质,去岁才被知伯放归,他这么做,恐怕是因怒兴兵,杀我治下之民,以报复被俘之耻罢。”
赵无恤拉住一辆经过的战车,也不管上面的甲士又惊又喜,直接登上去,居高临下对那些来迎接、诉苦的廪丘人说道:“齐人过境,残害我百姓,此作为好比杀我子女,无恤来迟一步,愧对廪丘父老,当为汝等做主,报仇,若不然,便如此发!”
话音刚末,干将剑动,一缕黑发落地,头发虽轻如鸿毛,但在廪丘人眼中,这意义却重于泰山!
……
在廪丘,赵无恤割掉了一缕头发,却和上一次他让张孟谈在这座城焚券市义一样,引得满城震惊之余,也激发了他们同仇敌忾的心情。当日就有无数廪丘城内的青壮振臂而呼,愿意参军去找齐军报仇。
“吾等平日也跟随邑司马、亭长训练过数次,愿为主君效犬马之劳,也为乡党报仇!”
赵无恤当然不可能等待他们,只是让人给他们发放武器,按照乡党什伍,与抽调的廪丘守卒编入后军中,也凑了千余人。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随后,赵军继续往东行进,赵无恤心中忧虑,廪丘都被祸害成这般摸样,更往东的地区又会如何呢?
如此想着,从赵无恤到鲁国籍贯的普通士卒,都不由加快了脚步。
不出所料,就赵无恤所见,许多地区都被糟践得不成样子,他们经过的许多乡里都空荡无人、废墟一片,不管农田、乡邑、里闾、亭舍都是同样下场。
他们像一群蝗虫般摧残鲁地,甚至闲极无聊放火焚毁当地人赖以为生的田地和桑树林。好在时值仲夏桑树叶子尚青,而且最近下过雨,因此火势没有扩散出去。
一路看过去,赵无恤的心在滴血。
甄、廪丘等地,是他控制的第一片领地,无恤在这片土地上尝试更易制度,几年间亲自跑了许多地方,倾注了大量心血,但齐军却疯狂地想将此地变为焦土,毁掉他费心建设的一切!
他们无法征服鲁地,就想将这里的兴旺毁掉,毕竟齐与鲁交战了百年,怨恨也积攒了百年,赵无恤入鲁后更是一发不可收拾。雪原大战,近万齐人丧命,临淄满城素缟,齐人再来时疯狂报复就不足为奇了。
不过据冉耕描述,国夏部军纪尚可,齐军公子阳生部才是罪魁祸首。在赵无恤破帝丘外郭的消息传来后,国夏便开始率军撤离西鲁,他让阳生负责后军,于是公子阳生便能下达命令,让齐军任意劫掠,不论财货、牲口还是女人,喜欢的就抢,不中意的就烧,这一切,大概就发生在十天前……
“我会让国夏和阳生后悔的。”赵无恤沉默地说了这么一句后,默然东行。
他的愤怒,终于在途径高鱼邑时达到了顶峰!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在晚上
高鱼城不是无恤重点经营的地区,它没有廪丘墙垣的高大,也没有郓城的地利,所以这里被齐军攻破,幸存的人逃到了郓城。赵无恤率军抵达时,现场只剩焦黑的断垣残壁和遍地死尸,而天上满是飞鸟,大半为苍乌,它们在高鱼上空振翅盘旋,仰头看去,大小和苍蝇无异。
马蹄落在残垣上,赵无恤心中却阴云密布。在鲁国时,他曾无数次经过此处,每次都会进去坐坐。
高鱼宰名为鱼遂,是赵无恤入鲁后第一个对他表明善意,邀他饮宴的大夫,在随后的西鲁大夫之盟也好,对抗齐军也好,与三桓翻脸也好,一直站在他这边,无论是作为朋友还是封臣,都尽忠尽职。
赵无恤执掌鲁国后,有意为他换一处地方做大夫,可鱼遂是本地人,不愿离开高鱼这处小地方,宁愿不做大夫,而当郓城的左司马,常驻高鱼。
他却不幸死了,在齐军攻到时他奋力反抗,城破后自然遭到了无情的处置。
在高鱼城东,赵无恤看到了鱼遂的坟墓……
“尸体原本被齐人倒挂在城楼上,双脚被绳子拴住,头颅恶被枭去,十日前齐军退去,吾等才将鱼司马收敛,当时尸体已被蹂躏得不成模样了……”
据高鱼硕果仅存的几名僚吏描述,等他们回来时,鱼遂的尸体已被乌鸦和野狗啃去大半,喉咙和胸膛被活活撕裂,内脏和扯烂的皮肉条在腹部的开口悬晃,骨头散落在几尺开外,破裂断开,满是咬痕,上面的肉早被啃食干净。
遇难的不仅是鱼遂,或许是国夏的训斥,阳生离开廪丘后对平民的摧残没先前那么严重,却把报复转向了当地小吏们。每个为幕府政权尽忠职守,抵抗到底的乡吏、亭长被俘后都遭了毒手,城东尽是一片新坟。
无恤祭奠了他们,并吩咐道:“这些人都是鲁国,是赵氏的功臣,他们不会白白死去,厚葬他们,并抚恤其家人。”
“许多僚吏的家眷在破城时也遇难了,齐人和带他们来的鲁国大夫还洋洋得意地说,这就是为赵氏做事的下场……”不知谁喃喃说了一句。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齐军中夹杂着不少被赵无恤驱逐的鲁国大夫,这些还乡团聚集在阳生周围,无恶不作。
赵无恤默然不语,他强迫自己看了一座土堆的简陋坟冢,又看一座,再一座,同时不断告诉自己要刚硬如铁,殊不知,他的心中已经被怒意填满。
“将军,行军作战,最忌因怒兴师。”计然适时出现,规劝赵无恤。战争里死人,在辛文子眼里并不新鲜,多年前的吴师入郢,还有宋之乱里,类似的事情一遍又一遍发生,除非天下定于一,否则这种情形是无法避免的,会发生在敌人那里,也会发生在自己的领地内。
无恤幽幽地说道:“西鲁是我的领地,我却不能保境安民。是我的过错,在晋国,在卫地耽搁得太久,齐人竟然如此丧心病狂……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我会让阳生,让齐国为今日之举而后悔!”
他按剑离开,次日,目睹了这一切的兵卒不由加快了脚步,下一站是郓城。
……
郓城是赵无恤幕府名义上的驻地,此处河网纵横,气候卑热,和后世淮南的气候差不多。在连接濮水、济水的运河,以及许多沟渠开挖后,这里如赵无恤所愿,种上了水稻,当地经济也红红火火,极其繁荣,再不用像以前一样得逃入大野泽为盗求活了。
可如今时值四五月,本该是稻花飘香的时候,四野却空无一人,似乎又回到了赵无恤第一次经过此处时的凋敝状态。三五成群扶老携幼的战争难民或蹒跚地走在道上,或坐在路边歇息,见到赵无恤旗帜后无不在路边下拜,痛哭流涕,说将军总算归来了。
郓城仍在赵军手中,为了应付晋国的战事,这里的泰半兵卒被抽调一空。西鲁从去年六月到现在,快一年的时间里遭到了齐人的数次进攻,尤其是今年国夏亲自发动的春季攻势,更是一路冲到了郓城。
虎会以郓城数千之众对抗两万人,他也不是什么当世名将,仅能保证重要城池不失,期间还多次突击歼灭齐人小股部队,称得上有功,但当赵无恤归来时,他却一脸惭愧地下拜请罪。
“罪在余,不在二三子,这一年里司马辛苦了。”赵无恤将他扶起,问道:“郓城还有多少能战之兵?”
“在将军抽调一半县兵后,还剩三千余,历次交战中折损数百,尚有一师。”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虎会眼睛一亮:“主君,要决战了么?仆臣就怕贸然出击丢了郓城,只能坐视齐人在城外耀武扬威,早就憋屈够了,臣愿为先锋!”
“前锋已有人选,你且率一半县兵编入后军,待我大军东去寻齐人决战时,后军便封锁济水一线,务必让齐军不能走脱一人!”
在郓城,赵军与沿着濮水东岸前进的宋军汇合。如今正是赵氏有求于宋国相助的时候,在郓城相会时,乐溷便试探性地提出,既然曹君见逐,能否让宋国吞并曹国、陶丘?
赵无恤没有答应,也没有回绝,而是用一个“拖”字决,说陶丘局势复杂,此战过后再议,这样就不至于让宋人失望,消极参战。
两军合拢后锦旗招展,三万人扎营铺天盖地,人吃马嚼支出不小。郓城原本储备三年的粮食,在战争期间消耗大半,只够供应他们停留期间食用。所以未来的大军补给,还得靠子贡从陶丘运粮,通过济水和大野泽送达前线。
根据先前的情报,因为郕县之降,鲁国北境破开了一个大口子,泰山一线和东阿、平阴的齐军就从那里鱼贯而入,进入鲁国腹地的洙、泗流域。如今与国夏汇合后依旧盘桓在那里,赵宋联军过去,正好能碰上正着!
这是先前的预想,但就在敌前会议再度召开时,先行东去的斥候却带回了来自中都的信使。
来者是阚止,他在几个月前组织桃丘铁工坊撤离后便留在那里,得知赵军归来后欣喜若狂,便自告奋勇而来。
一年未见,阚止有些激动莫名,他对赵无恤行了一个重礼,瞥了一眼似曾相识的计然后,便匆匆说道:“主君,齐军已经得知赵军攻陷帝丘,挥师东进的消息,似有北撤的意向!”
“齐人想跑?”
赵无恤冷哼一声,摊开地图细观,让阚止指出齐国大军的具体位置。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就在中都、阚邑以东,洙、泗以西的位置,那一带地形平坦,齐人在此攻略了几座城邑,数次试图攻入曲阜。但彼辈在城中的内应已经被张子和柳下跖全部逮捕,齐军无人策应,已经生出退却之心。如今乍闻将军抵达,便有通过郕邑归齐的意向。”
赵无恤微微沉吟:“从郓城到中都需要渡过济水,大军渡河极其缓慢,再到洙泗,一共需要五天时间,就怕等吾等抵达时,齐人已经遁走了……”
他想了一会,当机立断道:“速速让徐承来见我!”
……
西鲁陆上的领地被齐人祸害不浅,可水上的疆域却固若金汤。
郓城是鲁国舟师驻地,虽然投入的精力和钱帛不算多,但舟师师帅徐承还是将盗跖手里剩下的零散船只打造成了一支真正的水军,齐人有上次火烧济水的阴影后,片板不敢逆济水而上。
也幸亏他们没来,徐承在赵无恤的指点下,已经设计出了这时代东方尚无的帆船,船只的灵活的速度远胜往昔!
徐承在大野泽码头拜见赵无恤后,被交予了一个任务。
“立刻聚集舟师的船只,以及大野泽中的渔舟,先行到济水渡口处造舟为梁,架设浮桥。”
造舟为梁是常用的渡河方式,徐承应诺,此举能让大军渡河节省至少一天的时间!
但还是有些不够,齐人总计四万,又在鲁国劫掠了不少人口钱帛,撤离起来是较为笨重的,但四天时间足够行两百里地,赵军就算连夜赶路,也只能逮到他们的尾巴。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恤自有主意:“你再亲自带舟师大船,运送一支两千五百人的轻兵,杨帆东行,在大野泽东岸登陆,务必要在齐人撤离前,拖住彼辈!”
徐承眼前一亮,这是类似吴军入楚的作战方式,通过舟师的运送,偏师能够再节省一天半时间,快速抵达洙泗以西,咬住正在撤离的齐军。但以两千五百人攻击敌方四万大军,还得拖住他们至少两天,纵然赵无恤承诺说,会有一千骑兵先行过去配合,但这简直就是在送死啊!
这一次,齐军的统帅不是无将才的齐侯杵臼,而是有名将之资的国夏!
在原本的历史上,国夏可是能以万余齐军,冲破赵鞅的层层防线,占取了邢地、任地、栾地、鄗地、逆畤、阴人、盂地、壶口,让晋国太行以东一片糜烂。再会合鲜虞,横行数百里把中行寅从朝歌送到柏人的狠人啊……
因为他,历史上的晋国六卿内战平白延长了两年时间。
这一次,国夏是没机会有如此亮眼的表现了,但他对鲁国的攻击依旧凶狠。连赵无恤也得等待宋军汇合,才有把握与之决战,何况区区一师之众,基本是有去无回。
但这是军令,是留住战机的最后机会,该派谁去呢?必须是骁勇敢死之将,必须是能舍生取义之人。
就在赵无恤考虑时,将吏中有两人同时站了出来,齐声说道:
“臣愿往!”
无恤定睛一看,却见左边的人须发贲张,正是田贲,他一直又喜又恨的悍将。右边的人身材短小,比起刚烈的田贲而言显得有些阴沉,正刚刚被子贡从楚国带来,未有尺寸之功的石乞……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第二章,求一波推荐票啊!!!
时人有言:“蜀有苍鸽,状如春花。”此蜀不是位于南郑再往南的纵目蜀国,而是鲁国的一个地名。蜀地位于泰山西南部,鲁成公二年十一月,楚国令尹子重组织的“蜀之盟”便在此召开。
故鲁国自古就是野鸽的产地,早在殷商之时,便开始驯化为观赏和食用的家鸽,与野鸽大异。
几年前,自称能“识鸟言”的公治长又在此基础上驯养出了能传信的信鸽,又叫”传书鸽“,但凡有重要的紧急信件,都将书系在鸽足上,放它归去,目的地则是鸽子的故巢,还在鲁国几处重要都邑建立了鸽楼和管信鸽的官吏。
曲阜鸽楼位于内城,被围墙严密保护着,外人轻易不能入内,那些喜欢拿着弹弓打鸟的童子和整日挎着几张破弓游荡的恶少年更是被赶得远远的,整个曲阜只有少数几人才能来此接传信息。
鲁国的实际控制者张孟谈便是其中之一,这些日子里,每天去城头查看洙泗对岸的齐军动向前,他都会先来一趟鸽楼,随着赵氏大军回归鲁国,从廪丘、郓城那边传来的消息变得密集起来。
鸽楼向阳,是苍鸽喜欢生活的栖息地,张孟谈穿过院子时,其中一只拍着灰翅膀从他头顶飞过,其他鸽子则叽叽喳喳,在各自的巢里、树上,房檐上边还有更多,地面则撒满粪便。公治长不鼓励将苍鸽关在笼子里养,因为这会让它们变得不耐远飞。
伴随着一声呼啸,鸽群盘旋回转,鸽哨声响彻内城,这已经成为曲阜一道新的风景线。
张孟谈不用鸽吏指引,便轻车熟路地拐上鸽楼,开始攀爬,上方有翅膀拍打和嘀嘀咕咕的声音,以及人的呵斥声,是公治长。
“张子,这是刚接到的来信。”
甫一上楼,身上沾满鸟毛和淡淡鸟粪味道的公治长便郑重地将一封信件递给张孟谈,上面插着三根染红的羽毛,代表着事件的急迫性极高!
公治长没他的师兄弟们那么大志向,不想和军政沾染上麻烦,他只想好好养鸟,所以只觉得这信是烫手的山芋。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信中是笔画简略的字体,赵无恤称之为“简体字”,那些笔画虽然似曾相识,但若不经过特别培训,是绝对看不懂全文的。
扫了一眼后又细细看了一遍,确认上面的袖珍印痕无误,张孟谈这才将信收到自己袖中,脸上却看不出悲喜情绪,公治长也没兴趣问,又回头逗弄鸽鸟去了。
“张子,出了何事?”下楼以后,等在下面的公西赤如此问道。
“是主君大军回来了,已至济水,不日便能抵达鲁国腹地!”
不待公西赤惊喜,张孟谈又嘱咐道:“子华,你去内城鼓楼上击鼓,将子有、子游等幕府僚吏唤到官署中,我有话要说。”
……
半个时辰后,分散在曲阜城各处的幕府重吏们汇聚一堂,在官署内谈天说地。
议论的核心,自然还是鲁国腹地齐国数万大军的动向,以及赵无恤何时归来。
“我听说,曹国也爆发了一场反叛,却被子贡师兄轻易摆平,如今曹君见逐,君榻无人。”
“据说帝丘半月前也被攻克了,如此一来,将军的大军也该归来了吧。”
“不错,齐军早先还每日来曲阜叫嚣,做出一副攻城的架势,这几日却不来了,我看得出,他们在准备后撤。曲阜虽然无事,郓县和汶县一带却被糟践得不轻啊。”
虽然无恤带了许多人归晋,但曲阜的赵氏幕府依旧人才济济:冉求为师帅,统帅曲阜县兵,将一向羸弱的鲁兵练得秩序井然,在齐军攻到曲阜脚下时也没出现营啸和慌乱。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公孙赤为宗伯,管祭祀和接待宾客,他应对有理,而且掌握了城内世卿大夫们的动向,在打击以季孙斯为首的投降集团时立功不菲。宓不齐也是孔门弟子,在孔门大分裂后选择了留下,虽然才二十多岁,却也有政绩,他不会理财,但很能调动民心、士气和社会风气,故被提拔为管教化的曲阜县老。
这是孔门的学生们,此外还有与孔子政见不合,认为仲尼之学文过饰非,会误国误民的颜阖,不过这位“国老”不管政务,只有虚衔,今日未到。
此外,还有从底层小吏一路提拔上来的项国、公输克、管周父等。
众人正讨论得兴起时,后方传来一声轻咳,回头一看,却是张孟谈,他与吴国人言偃一前一后走进官署内——因为赵无恤的介入,言偃没有像历史那样拜入孔门,在赵吴关系大不如前的情况下,他还是顶住压力留了下来,因为他遵循的是延陵季子之命,与夫差、伍子胥无关。
张孟谈今天穿的很正式,袍服衣冠,腰间不仅有幕府大印,甚至挂着赵无恤赐他的剑,无恤直言,此剑可斩不服约束者,连桀骜不驯的盗跖也要对他低头三分。
其实就算不这样,鲁国诸吏对这位幕府家老也很敬重,他以自己的人格魅力与其中许多人做了朋友,又御下方,让人如沐春风。他为政也不刚愎自用,每每召集诸吏商议,广泛听取意见,再融合进措施里,鲁国在赵无恤离开的这一年里没有生出大变乱来,多亏了张孟谈。
能以一个晋国年轻士人的身份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殊为不易了……
众人皆朝他行礼,张孟谈微笑着一一回应,踱到堂上后请众人就坐,笑道:“《泮水》有言,济济多士,克广德心,今日二三子共济一堂,正如此诗所言。”
众人颔首,他们就喜欢张孟谈这一点,虽为晋人,却积极学习鲁国文化,许多方面的造诣甚至胜过了他们这些孔门弟子。更让人诧异的是,张孟谈还能同时兼顾政务,这就让人不得不佩服他的聪慧好学了。
项橐的父亲项国问道:“不知张子今日召吾等前来,所为何事?”
“的确有事,子有在巡视城防,稍后才能到,吾等便先议一议罢。”
张孟谈让言偃将译出的消息分发给在场众人,他们看了之后,顿时一阵惊喜。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将军果然要回来了!”赵无恤不在,诸吏就像是少了主心骨,早就盼之如盼甘霖。
张孟谈看着众人欣喜的模样,又缓缓抽出了第二份信件。
“将军回归曲阜,这是件喜事,但同时送来的还有一份命令。”
堂内顿时安静下来,众人翘首以待。
“齐国人似乎已察觉到将军东归,前些日子尝试进攻曲阜的兵卒退到了洙泗以西扎营,据斥候所见,他们还在收拾战利品和辎重,准备撤离。将军的命令是,曲阜务必配合前锋,阻击这批齐军,拖到大军抵达为止!”
堂内一时间沉默了下去,众人面面相觑,良久后,管周父站起来说道:“张子,鲁国腹地足足有四万齐军,而且是国夏率领。”
张孟谈点了点头:“我知道。”
“在将军带了一半人去晋国后,曲阜内只有五千守卒,至多能派四千人出去,四千去进攻四万,万一齐人掉头,可能连半个时辰都坚持不住啊,吾等毕竟不是百战百胜的将军……”
他停下不说了,堂内僚吏们也面露难色,都觉得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我也知道。”张孟谈起身,理解地笑了笑,在堂中背着手踱了几步后,突然说道:“一百多年前,国人曹刿曾说‘肉食者鄙,未能远谋’,国君和世卿大夫对齐军的长驱直入束手无策,却是他一个区区国人站了出来,让鲁国化危为安。”
众人诧异,不知道张孟谈提这陈年往事做什么。
“鲁国的士从那时候起便以国家兴亡为己任了,可惜,三桓专权,虽然也提拔了小部分士,多半时候仍然是在任人唯亲,最后导致君不君、臣不臣的局面,大夫三老浊如泥,将军司马怯如鸡。鲁国日削日剥,屡屡遭外国欺辱,甚至到了召陵之会上,季桓子自求降低身份,与邾、滕并列的程度……”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知不觉,堂内众人捏紧了拳头,他们多半是和曹刿一样有理想的士,继承了一定的知识。年轻时一边背着“泰山岩岩,鲁邦所詹。奄有龟蒙,遂荒大东”,一边看着鲁国一天比一天沉沦,早没了周公之国的骄傲,谁又没愤怒和心痛过?
“这是鲁国的耻辱啊,世卿大夫们不以为耻,但士和国人却羞于与之为伍!连孔子也说了,为政者斗筲之人,连士都不够格!二三子可认同此言!?”
“夫子说的没错!朝中的三桓、大夫皆斗筲之人,何足算也!”深受赵无恤影响,对鲁国贵族一向不感冒的公西赤第一个附和。
张孟谈露出了一丝笑容:“可现在呢?鲁国又重新站起来了,多次挫败齐国的侵略,甚至制霸泗上,尊王攘夷,一扫百年积贫积弱。”
“敢问,是谁让鲁国有了今日中兴?”
“是赵将军!”这一次,众人异口同声,他们再出国时便能骄傲地自称鲁人,却不会有人胆敢小觑了,只因为鲁国大将军的宝剑,够厉!
“而且,二三子是否已经发觉,今日在座的众人里,全都是从士或国人一级一级升上来的,并没有谁是卿或大夫出身,是荫父祖之爵,却都已经身居高位,掌管着原本属于卿大夫的职权。”
众人一愣,想了想后,的确是这样,不知不觉间,三桓倒台了,幕府架空了国君和原本的鲁国朝廷,大夫们也被排挤出决策圈。士悄然取代了他们的地位,成为执国命者。
“是将军刻意造就了这种局势,知道他称这种情况称作什么么?”
不待众人思索完毕,张孟谈便斩钉截铁地说道:“将军说,这就叫布衣卿相之局!”
【本章阅读完毕,更多请搜索25书屋;http://m.yaqushuge.cc 阅读更多精彩小说】', '')('ps:正好一口气写完,今天就一个五千字大章了,求一波推荐票!
……
“布衣,卿相……”堂内众人喃喃念着这两个词语,一时浮想联翩。
正所谓“古之贤人,贱为布衣,贫为匹夫”,布衣就是士和国人的代名词,是社会的中层。鲁国因为文化早熟、私学兴起的缘故,识字率较高,像他们这样的布衣士人不在少数。
“佐史以下,布衣冠帻”,鲁国的士人原本只能做到佐吏、家臣之类的小官,可如今众人却在行卿相之事!当这两个原本风牛马不相及的词合到一起时,为何让人感到莫名的激动呢!?
张孟谈反问道:“是谁造就了这种局面?”
“是赵将军!”
“若无将军,吾等能冠冕堂皇地站在这里,取代大夫们管理国政,让鲁国军政步上正轨么?”
“不会。”众人对自己的施政还是很有自信的,至少比从前的三桓和大夫强,最初几年里,鲁国的国力和行政效率都蒸蒸日上,若无战争,恐怕会更好。甚至有人笑出声来:“若无将军提携,吾等或许只是某位大夫家里看门的食客,又或者在田亩里躬耕,被乡人嘲笑呢!”
这是实话,他们对赵氏幕府的忠诚便来自于此,这些原本与朝政沾不上边的士人,终于有了晋身的途径,为此怎能不对赵无恤感恩戴德?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张孟谈点了点头:“这的确是鲁国五百年未有的形势,但却如建立在空中的阁楼,随时可能坍塌。二三子可曾想过,若有朝一日,齐军在那些心怀不满的大夫带领下攻入曲阜,重新建立世卿世禄的局面,吾等还能在这朝堂上对国政指手画脚么?”
公西赤摇头:“恐怕不能,西鲁那边的消息我知道一些,凡是为赵氏做事的僚吏,大多被齐军和归来的大夫残害致死。”
张孟谈道:“不错,到时候士的生死全凭他人,就算侥幸活命,肯定也会被赶出朝堂,或流亡国外,或回到垄亩躬耕。鲁国的朝局也又回到了老一套,布衣卿相?那只是一场梦,吾等士人的美梦。”
有人觉得张孟谈是在危言耸听:“可齐军现在不是退走了么?他们岂能威胁到曲阜?”
“今日迫于将军归来的势头是退了,可明年呢?后年呢?”
张孟谈道:“这几年间,齐国攻鲁便足足有五次之多,这次赶跑了,下次他们还要再来。主君不可能时时刻刻留在曲阜保护鲁国,一旦他将精力放到晋国去,齐军便乘机来鲁国大肆袭扰一番。今年陷五城,明年陷十城,总有一天会再打到曲阜来,长此以往,吾等的行政如何顺利进行下去,鲁国的百姓何年何月才能小康,免于死难?届时鲁国亡无待日矣……”
众人悚然,的确会有这种可能。
“既然如此,还不如毕其功于一役,配合大军将齐军歼灭在鲁国境内,如此才能换来鲁邦十年,甚至二十年的安宁!”
张孟谈动情地恳求众人道:”宰辅必起于乡县,猛将必发于行伍,有才者必得提拔,无论他是士还是国人,无能者必遭贬斥,无论他是王孙、公子,亦或是大夫!这就是将军对鲁国未来的设想,为了这份未来,为了百姓,也为了保住诸位在朝堂上的位置!出击罢!“
“出击!”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话音刚末,被激得激动不已的公输克率先起身道:“吾不太懂朝政和外交的事情,但却觉得张子说的有道理,齐人毁我鲁人田地,逼得工坊迁徙,吾等百工早就忍不了了,张子的提议,我赞同!”
“出击!”
众人纷纷附和,但问题又来了,派谁出去呢?若柳下跖在此,当为最合适的人选,但他带人去扫清季氏余党,然后驻守费县,抵御齐军东路军进攻去了,曲阜城中能战敢战的将领,就只剩下了一位……
“食君禄,忠君事,冉求愿率军出城!”一位身披甲胄的武将从外面走来,面容和善敦厚,正是晚到的冉求,他的君不是鲁侯,而是给他知遇之恩的赵无恤!
他迈步上堂,扫视众人,大声说道:“齐人破鲁残民,士之耻也,何况夫子曾敦敦教诲过我,夫鲁,坟墓所处,父母之国……国危如此,焉能不出?保境安民冉求没有做到,但此次雪耻的机会,我不会再错过!”
此言说得犹豫的人惭愧无比。
“如此,就拜托子有了!”
张孟谈对冉求重重一拜:“我相信,这将是齐人最后一次侵鲁,自此以后,便不是吾等被动地等齐人来攻了,而是要将战火引到齐国境内,让他们也尝尝朝不保夕的滋味!”
……
当日午后,曲阜东门处,来自城池各处的兵卒汇集在一起,挤满了东门内的开阔地,他们在人群中招呼着各自的乡党,同时也询问此来究竟为何?
内容未完,下一页继续阅读', '')('有人说齐军又要来攻城了,却被曾在西城墙驻守的人笑话一通:齐人在几次试探无果后,便退到了洙水以西,他今早被召唤到此前还瞥了一眼城外,风平浪静,何来攻城之说?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