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423节(2 / 2)
朱买臣瞧着李捴有些疲于应对群众的试探发问,嘴角便又泛起了几丝笑容。
他也不给李捴反应和缓冲的时间,接着便又感叹道:“听说州府在囚的齐使崔某,乃是李侯至交亲友,不意世情刁邪,竟然兵戎相见,如今一为座上贵客,一为笼中罪囚,际遇差别实在是让人喟叹不已啊!”
李捴听到这话,眉头顿时一皱,算是看明白了这朱买臣今天是特意来找自己麻烦的。
他与崔瞻之间的关系倒也不难打听,本是世代交好的亲友,结果却在别国都城中兵戎相见,的确是令人唏嘘不已。这段时间江陵时流与之来往,为免其尴尬,对于此节都刻意略过不提,却不想今天被这朱买臣直问当面。
略加沉吟后,李捴便也感叹说道:“高氏巨寇为祸人间,使我国家分裂、世道不安,骨肉分离、亲友成仇,的确是让人扼腕心痛。在场诸位对于高氏祸世之深想必也深有感触,仅仅只是其国流毒之侯景,便搅闹得江南不得安宁,莫说生离死别的人间悲剧,就连同室操戈、手足相残的人伦惨事都不胜枚举。前事足以为敬,此祸世之巨寇当真人人得而诛之!”
在场众人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都变得尴尬起来,也都忍不住瞪眼埋怨朱买臣,你就算想要嘲讽讥笑人家,也得想清楚了再说。咱们主上干那点破事已经一身是毛,怎么还有脸面去嘲笑别人是猴?
朱买臣听到这回答后神情顿时也是一滞,不敢再就此话题延伸下去,但想到此行的任务,便又继续追问道:“君为座上客,友为阶下囚,君一言或可活之,但事过多日至今仍然未闻李侯于此有所发声,莫非仍怨亲友之前谋杀未遂之仇?或是因恐归国见责,是故坐望亲友受苦而不作一声?”
李捴听到这个问题后顿时便皱起了眉头,而在座众人也都纷纷静止下来,全都望着李捴,等待他对此作出回应。
有关崔瞻的问题,李捴也派人向沔北汇报过了,而李泰所给的解释是任凭李捴自己处理,如果有可能的话,还是尽量保全一下崔瞻。
虽然说崔瞻对李捴是谋杀未遂,但在事前也并不知所行刺的乃是李捴。当然,无论是不是李捴,自己派出的使徒遭到敌对势力的袭杀必然也都要严肃追究,但正因为出使的是李捴,让这件事情在情理上拥有了些许转圜余地。
别的不说,单单河阴之变后崔棱收留他们一家、让他们在清河郡中立足谋生十几年之久,这一份恩惠便不能弃之不顾。
李捴这段时间对这一问题一直不肯主动谈论,也是希望将问题推脱给南梁方面。如果南梁处置过于严重,他便出于情理的为崔瞻发声求情,如果南梁只是轻轻揭过此事,那他也要保留追究的权力。
此时听到朱买臣这么说,李捴便正色说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若我这故友是别处违禁受执,我尚且需要担心、急于营救。但今是在江陵行差踏错,梁国皇帝陛下公正英明,想必会做出一个公私称允的决断,我于此无忧矣,所以不言。难道朱将军对此另有别计,认为结果可能有悖人愿?”
“怎么会呢?”
朱买臣先是干笑两声,但还是不死心的继续说道:“法理也不外乎人情,我主上遇事当然会周全处断,但这是我主天性使然。李侯于此吝于发声,恐怕会遭舆情讥讽凉薄。此为李侯计,希望能在这件事情上有闻李侯情义之声。”
李捴想了想之后便又说道:“朱将军此言确是让人警醒,我与崔彦通份属至交、情义深厚,大可不必付诸言辞便各知心意。但人间并非尽是情深若此之辈,尤其不乏好弄口舌之利、惯于煽动是非的无耻败类,鼓噪人情、造谣滋事,所以虽然情深自知,有时也要作态给那些是非败类一观。明日确实需要叩阙请见,为我故交求情。”
朱买臣被李捴这一番指着鼻子斥骂下来,心中自是愤懑不已,但听到李捴表态明天会主动求见,他心里也不由得暗暗松了一口气,只要完成了皇帝陛下的交代,被人指桑骂槐的说上两句那也没什么。
没有了朱买臣煽风点火、主动搞事,接下来宴会的氛围尚算不错,尤其李捴变得兴致颇高,凡有祝酒来者不拒,一直到了深夜时分,这才各自尽兴而归。
朱买臣归后向皇帝萧绎略作禀告,萧绎对此也颇感满意,于是第二天便将一些不甚重要的公务都推在一边,打起精神来准备专心应对魏使参见。
然而这一等就等到了将近傍晚时分,却仍迟迟不见李捴的踪迹,被放了一天鸽子的萧绎自是气恼不已,召来朱买臣便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朱买臣也是满腹委屈,连连告罪退出之后便直往李捴住处寻去,却见李捴身穿一袭燕居时服,正在堂中招待宾客、煎茶为乐,当即便更加恼怒:“李侯戏我?昨日宴上明明告我今日要入拜我家主上,结果竟然失约?”
“我有说过这话?”
李捴闻言后顿时一愣,召来仆从询问一番然后才一脸羞惭懊悔的说道:“昨夜贪杯宿醉,午后方醒,前言尽忘,实在是失礼!请朱将军放心,明日、明日一定!”
朱买臣见李捴一脸惭愧的道歉,心中怒火这才略微收敛,然后又被李捴盛情邀请入席品茗,他也抹不开面子,便坐了下来。
只是喝着茶不知怎么回事话题又转到喝酒上来,朱买臣量浅推脱,结果却被李捴使人取来木枷与桌案锁在一起,于是便就这么继续豪饮下去。
第二天朱买臣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却不见了李捴的身影,待到他着急忙慌的去问其随从,却被告知李捴一大早便与人同游天居寺去了。
“羌奴真无信义!”
朱买臣捂着疼痛欲裂的宿醉脑壳,口中忿忿低骂道,待见天色竟到此时,心知此日又是白费了,因恐遭受皇帝训斥,索性也让家奴入请病假,自己带领随从跑去城外别业了。
第0804章 再临淮南
“末将等拜见大将军!”
义阳三关中的武阳关关城外,关城守将权景宣率领一众文武僚属一早便等候在此,当见到李泰的仪仗旗帜渐行渐近时便忙不迭快步迎上前去,向着队伍中的李大将军便作拜道。
“权将军不必多礼,有劳诸位久候了。”
李泰见状后便也翻身下马,先是弯腰搀扶起了权景宣,然后才又望向身后随行的一众随陆土豪们笑语说道:“随陆之境得守安稳,借仰权仪同等精勇将士镇守三关,你等乡士可真是受益良多。今日于此关城之前得见权仪同,一定要深作感谢啊!”
众随陆土豪们听到李大将军这么说,当然也不敢反对,更何况义阳三关的确是关乎随陆之地安危的命门要害,因此便都纷纷入前向权景宣作礼感谢。
权景宣一时间被搞得有点不知所措,连连摆手道:“末将所事皆属份内,既然身领此职,自当竭力行之!”
“正因将军有此赤诚之心,所以我才方今将此方军务久付将军。何止是这些身受庇护的随陆士民们需要感谢将军,就连我也要向将军道谢啊!将军居此,使我不必频顾此方,可以放心谋略别处。”
李泰拉着权景宣的胳膊正色说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将军因为需要镇守重关、不暇别去,所以无名于人间。但我却知将军才略雄壮,受困所事而已,今携群众入此,必为将军扬名!”
权景宣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也变得激动起来:“末将、末将一介武夫,平生所长不过只有戎旅庶务罢了,竟得大将军如此垂青赏识,实在是受之有愧……”
在西魏国中,权景宣绝对可以称得上是老资历,早在贺拔岳等还未进入关中之前,他便跟随在当时的关中行台萧宝夤麾下任事。宇文泰继承贺拔岳的权势之后,又将之辟为行台郎中。
但是他的履历也体现出了什么叫做时运不济,起个大早赶个晚集。他跟随萧宝夤的时候,萧宝夤在关中造反失败。转入宇文泰的麾下时,又因为并非北镇出身而不受重用,尤其是长期活动在关东地区,就连大统年间一系列的府兵改制也都没有赶上。
早在长孙俭担任荆州刺史的时候,权景宣就来到了沔北任事,然后又被王思政带出沔北,最后则作为王思政的余部而被李泰接收。
李泰本身也拥有着自己的班底,只是将权景宣放置于周边驻守。至于军府一系列重要的军事行动,主要还是以自己麾下部众们为主力。这么多年麾下来,权景宣仍然还只是一个车骑仪同,甚至都渐渐被追从李泰麾下的族子权旭所超过。
权景宣能力绝对是不俗的,甚至可以说是超过了相当一部分的镇兵,而且还不只局限于战场杀伐,宣抚地方、处理复杂的地方纠纷与矛盾同样成绩不俗,但是因为一直处于比较边缘的处境,极少有高光时刻的表现,所以李泰言之无名于人间倒也没错。
一众人在关城外略作寒暄,然后便在权景宣的带领下进入了关城中。
义阳三关地处大别山、桐柏山两大山脉之间,是淮南地区进出随枣通道的重要门户。几座关城也都设立在群山山隘之间,这样的地方因为没有属地辖区作为补充,一般而言谈不上有什么民生和军需系统。
但在权景宣治理下的义阳三关却并非如此,单单隶属三关的士民便有两万余众,除了权景宣本部和荆州军府所派驻的五千人马之外,剩下的都是近年来权景宣所招抚的大别山境内众蛮部和出入左近的游食流民。
这两万多人依托着义阳三关从事樵采等生产活动,所产出的物资除了满足自身生活需要之外,便都供给三关驻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