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428节(2 / 2)
终于在到达一个高难度的舞蹈动作时,高湛因为精疲力尽而手脚失去了协调,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并且还碰倒了身边两名舞姬,他头顶上那假发髻也掉落在了地上。
“臣、臣不知身犯何罪,陛下何以要如此凌辱惩罚?”
高湛终于忍不住心里的委屈,趴在地上哭号哀鸣起来,满脸的泪水混着汗水,将那厚厚的脂粉都给冲落下来。
高洋见状却是大怒,愤然自席中站起身来,阔步下殿行至高湛面前,抬起腿来一脚便将高湛踩踏在了地上,同时口中喝骂道:“你不知身犯何罪?那你又有什么功勋来享受官爵禄料?国家供养你这般废物本就耗费物料更多,本以为或可联姻交好外邦,结果却枉费这一番昔日谋计,半点惠利都收取不到,又留你何用!”
说话间他便挥起拳头,如雨点般砸落在了高湛的头脸和身上。而殿内众人见状之后,也都纷纷将脸埋在案后,不敢抬头细看皇帝殴打长广王的这一幕画面。
尽管此番出征柔然还算顺利,但柔然反叛这一件事还是搞得高洋有点灰头土脸,尤其那个被他扶立为柔然可汗的庵罗辰没能就阵擒杀,不知逃窜到了哪里去,这更让高洋心里窝着一把火。哪怕已经撤军返回晋阳,心内仍然不能释怀。
东魏时期,柔然与东魏关系尚可,彼此间多有联姻。像是高洋的弟弟高湛便娶了柔然一位公主,那个反骨仔庵罗辰便是高湛的丈人,也正因为这一层关系,高洋才会将其人扶立为可汗,本以为将之安置在漠南可以扼制突厥的壮大,却不想这家伙竟然反过头来狠咬了自己一口。
没能擒杀庵罗辰,高洋便不免迁怒于高湛这个兄弟,此时怒火又被激发出来,摁着高湛在地上狠狠殴打了一刻钟有余,一直等到心腹赵道德等入前哭拜乞求,高洋才停了下来。
这会儿,高湛早已经是瘫卧在地、满头满脸的淤痕血水,狼狈到了极点,忍不住便委屈的悲哭道:“旧时和亲,那是阿耶主张,我才不过几岁……那柔然公主都已经死了几年,今时起衅又怎么能怪我……”
眼见高洋脸上怒色又生,赵道德等人连忙上前捂住了高湛的嘴巴,口中连连低劝道:“大王请息声,还是快快跪辞治伤罢!”
如果人生分作四季,那自从父亲和长兄接连横死之后,高湛的人生就一步从春天迈入了凛冬。
谁能想到当年家中最丑陋、最让人看不起的次兄如今成为家中的顶梁柱,而且竟然还成为一国之君,高湛旧年恃着父亲宠爱没少戏耍讥讽这个兄长,如今报复的铁拳连连降落在他身上,如今日这般情景也只能算是寻常场面了。
在将高湛狠狠教训一番之后,高洋才又变得神清气爽起来,在摆手屏退那已经满身伤痕的泄愤工具人之后,便又着令继续歌舞宴乐。
然而此夜注定不能平静,一曲尚未终了,又有快马飞骑入城并直往晋阳宫而来,带来淮南方面的最新消息。
“段孝先怎么打成这般昏仗?梁国一群无胆鼠辈,竟能由其手中夺走广陵?”
高洋这会儿已经是有些醉眼朦胧,当先听到简报的时候,顿时皱起了眉头,一脸不悦的说道。然而广陵失守还不是最坏的消息,当听到西魏李伯山也杀入淮南,并且击溃步大汗萨数万人马且还成功夺取合肥的时候,高洋脸上的醉意顿时便也被这惊人的消息所冲散。
“速将战报呈上!”
他抬腿蹬开那些偎靠在自己身旁的美人们,接过战报之后便快速浏览起来,脸上的神情也渐渐的从惊诧转为了愤怒,片刻后更是捶案咆哮道:“又是李伯山、又是……这羌贼当真罪恶深重,屡屡害我人事,若不杀之,实在难消我心头之恨!”
殿内众人也都惊诧于淮南局势竟然崩坏成这个样子,就连段韶率军前往救援都没能挽回,而当听到沔北的李伯山也有参与的时候,他们又不免感觉这样的话倒也正常。段韶深入淮南溜达一圈竟然还能够平安返回淮北,已经算是不错了。
但他们的皇帝陛下显然不像他们这样满足,当再听到李伯山这个名字,新仇旧恨不免一并的涌上心头。
不同于父兄一直将宇文黑獭等视为大敌,高洋本身对于宇文泰等武川军头们并没有太强烈的个人仇恨,即便心甚衔之,也是出于一个帝王想要一统天下、扫平不臣那种情怀。
但是对于李伯山,高洋对其就掺杂了不少的私人仇怨。旧年其人成名之战的偷袭晋阳,高洋当时便住在大丞相府中,甚至都不敢解衣而眠,整夜枕戈待旦,也因此对其印象深刻。
而在他刚刚称帝不久,便遭遇了西魏宇文泰的率军征伐,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宇文泰并没能攻进到晋阳便引军撤回。但又是这李伯山,竟然再次攻克了河阳城,也让他的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还有一点让高洋对李伯山耿耿于怀的,那就是不久前安德王韩轨的去世。韩轨年初随其征讨稽胡,结果不幸感染时疫,再加上行军之中医疗条件也无从保证,使得韩轨病死军中。
高洋虽然气性很大,但也不会单纯的因为韩轨之死而迁怒李伯山,真正让他感到愤怒的是随后军中所流传的谣言,道是李伯山命克他们齐国,七位开国的勋贵名王全都折于李伯山的手段之下!
相对于西魏的八柱国,北齐在立国之初,除了诸位宗室封王之外,也有七位很早便开始追随神武帝高欢建功立业的勋贵功臣被册封为王。
这七王分别是咸阳王斛律金、章武王厍狄干、陈留王彭乐、扶风王可朱浑元、河东王潘乐、安定王贺拔仁,以及刚刚去世的安德王韩轨。
虽然说北齐国中还有其他的勋贵重臣,但这七人却是所有勋贵当中最为核心的人物,自高欢、高澄时期开始便是晋阳兵的中坚统帅,哪怕以高洋之高傲,也要以高官王爵以笼络安抚这些人。
当然,随着高洋本身的权势威望越来越稳固,对于这些人也都多有约束制衡,乃至于问罪诛杀,不复再像立国之初那样谨小慎微。但说这几人便代表了北齐最顶尖的军事力量,这一点也并没有错。
可是这几人却都先后不一的落败于李伯山手中,又或者是受其波及而遭殃。诸如讨伐稽胡途中染病而死的安德王韩轨,竟也被好事者牵强附会为是因李伯山先引稽胡回归离石、石楼等诸地,所以韩轨才因此而死。
这样的论事逻辑显然是强词夺理,但好事者又怎么会深究当中到底有没有道理,只会刻意夸大的宣扬七王不敌一徒。
第0814章 意在河洛
淮南情势逆转,合肥、广陵等重镇接连失守,已经让高洋心中甚为不满,而这当中还有着李伯山这个所谓的齐国克星的身影在其中,高洋的心情那就更加的愤懑了。
宴饮戏乐自然难以再进行下去,高洋的视线在殿中环绕一周,没有见到高湛的身影,这才想起来那小子刚才已经告退。不过他也并没有再计较此节,这样的困境难题,已经不是再揍高湛一顿就能出气的了。
“滚出去,全都滚出去!”
高洋一脸烦躁的摆手屏退殿中的歌舞伶人,视线又望向在座那些神情忐忑的宗王和心腹们,心思便又转动起来。
略加沉吟后,他便又开口说道:“速召咸阳王等入宫议事!羌贼几番挑衅,我若不打杀其气焰,贼势必将更加猖獗!”
开国诸王当中,章武王厍狄干、安德王韩轨都已经病故,陈留王彭乐则因谋反而遭诛杀,安定王贺拔仁不久前被高洋借故加以惩罚夺官,扶风王可朱浑元也因为之前在河洛与李伯山交战大败亏输而声誉大损、久不掌军,声望势位仍然得以保全的,便只剩下咸阳王斛律金和河东王潘乐。
当然除了这几位之外,晋阳勋贵中同样也不乏其他的名将勇士,只是资历名望较这几人还是颇为逊色。
勋贵们大多居住在晋阳城内外,所以当宫使们分散前往邀请时也比较便利,很快便有将领陆续赶到晋阳宫来。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随着斛律金也进入晋阳宫参见皇帝,眼下晋阳勋贵们的主要人物便都悉数到齐,而这时候也已经到了后半夜。
都已经这么晚了,皇帝还要派遣使者将大家都招聚起来,众人自然也都免不了打听一番,眼下各自对于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有一定的了解。无论心中是何感想,这会儿也都神情肃穆、不苟言笑。
“羌贼可恨,数以辱我为能,今又前来挑衅,该当何以应之?”
高洋并没有先说淮南这个事件背景,而是单把李伯山这个老冤家拿出来说事。
但在座这些晋阳勋贵们也都不是莽夫,应该了解的情况早在进宫之际便了解的差不多了,此时听到皇帝的问话,便都低头作沉思状,并不急于发声。
淮南对于他们实在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吸引力,一则作战环境比较陌生,无论地形还是气候都不像他们所熟悉的北方,二则距离过于遥远,即便在淮南打生打死、奋勇作战,他们也实在是找不到什么作战的意义。
眼见众人都不开口,高洋的脸色也渐渐变冷,握起拳头重重的砸在案上并怒声道:“朕旧时未居显位,便已经亲眼见到贼势之猖獗。数年光阴已过,顽贼非但没有伏法,反而更加骄狂,仍然寇掠不止、害我国家!纵容顽贼至今,是朕之失察,趁此贼兵复至,我将亲统大军南去征讨,势必要杀贼祭旗、安我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