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朝帝业 第439节(1 / 2)
“不是时候,还不是时候!现今关中群徒尚未以李伯山乃是犯上作乱,我若贸然出兵攻之,事必大白于众,东南未定,关中亦恐不安!”
宇文泰强忍心中的悲痛,拍着啜泣不止的尉迟纲肩膀说道:“等一等、再等一等!李伯山虽然贼心可恨,但他所行事也值得你等师法。他虽然夺取大军,却并未趁势反攻武关,亦因自知理亏,一待后事不顺,则其险恶之行必失遮掩。
于我而言,最重要的不是讨伐报复,而是巩固自身。李太傅与我计定,豆卢宁出代菩萨,菩萨率陇上师旅回归关中,且先固我根本,有其留守同州,我便可没有后顾之忧,亲率大军南去征讨!”
“那我去武乡,我去擒拿李伯山父母亲属!”
听到宇文泰这么说,尉迟纲虽是悲痛不已,但也只能暂且将仇恨按捺下来,旋即便又瞪眼说道。
宇文泰听到这话后又摇摇头:“方今大势演进不在于那乡里孤寡老弱,我已经着令承先就乡监守住其家眷亲属。此间人事更加重要,方今眼前,唯你可用……”
讲到这里,宇文泰忽然又是一阵鼻酸。原本他们一家也算是人丁兴旺、亲友众多,但在六镇兵变中父兄先后横死,宇文泰只是一个家中老幺,到最后却成了唯一的顶梁柱,眼看着子侄外甥们渐渐皆能当事,但却又各遭劫难,让他心中悲痛难耐。
他不准尉迟纲前往乡里擒拿李伯山亲属,也是担心尉迟纲悲愤之下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李伯山的叛乱若能顺利解决当然最好,可如果不能的话,就得考虑彼此交涉谈判,逝者已矣,他也要考虑生者回归的可能,暂时不宜把事情做绝。
数日后,在这沙苑旧战场上聚集的人马越来越多,而宇文泰也陪同皇帝一起在万寿殿中赐飨众将士,回忆起旧年沙苑之战时的情势艰难以及辉煌胜果,这些亲身经历战事的将领们也都唏嘘不已。
像是李弼、达奚武等在沙苑之战中创建特殊功勋的大将,更是大受褒扬,各自官爵又有进益而转授一子。至于这些与会将士们,也都各加一阶品命,甚至少见的普赐绢帛等实物奖赏,一时间整个沙苑都弥漫着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激扬情怀。
这一场赐飨聚会持续了足足旬日光景,再加上之前筹备的时间,转眼便过去了将近一个月,时间很快来到了十一月中旬。
正当宇文泰自觉氛围营造良好,可以进行下一阶段人事安排的时候,又有新的消息从武关传来:李伯山所率大军成功攻占了江陵城,并在城中生擒梁帝萧绎并南梁文武百僚!
第0827章 高授李父
“太原公当真神人,短日之内,迅雷不及掩耳,已破敌国!”
万寿宫中,皇帝拓跋廓再一次的击掌赞叹道,这已经不知道是他今天第几次作此感慨了。
本来这一次来到沙苑,皇帝是挺不情愿的。沙苑之战发生那一年他才刚刚出生,自然谈不上有什么回忆和感触,看着宇文泰和那些北镇老兵们畅谈旧事、怀古喻今,越发让他感觉自己只是一个局外之人。再看到那些北镇老兵们感激涕零的向着宇文泰表献忠心,这又让他越发的揪心和忧怅。
但无论情不情愿,他本人是没有什么话语权。死去的兄长亡魂如无形利刃一般悬在他的头顶,让他丝毫不敢反抗。这几天只能硬着头皮陪着宇文泰抚慰这些北镇老兵,看着他在自己眼前收买笼络人心,皇帝的心情也是抑郁到了极点。
终于在这一场聚会将近尾声的时候,一个令人振奋的好消息从武关南面传来。尽管心知自己只是一个傀儡,但当听到李泰创建如此壮功,皇帝也是由衷的感到高兴。而当看到宇文泰并其心腹们得知这一消息后一脸阴郁的表情,那皇帝心内更生出一股醍醐灌顶的开心!
他并不清楚中外府与荆州军府的争执细节,但是从人事上的蛛丝马迹也能略有窥见苗头似乎有些不对。单单领军将军尉迟纲,便不只一次的在人前贬低甚至于咒骂太原公李伯山。
皇帝如今的起居生活都已经被牢牢的监控起来,就连每天面见什么人都要获得宇文泰耳目的准许。而他也不清楚能够凭此达成什么目的,仅仅看到宇文泰因此而忧怅不乐,于他而言便是最纯粹最真实的快乐。
然而这一份快乐并没有持续多久,突然宦者入内来告宇文太师在前殿请见,皇帝脸上的笑容便快速敛去,脸色绷紧换上了一副庄重严肃的表情,在侍员们的陪同之下快速向前殿迎见宇文泰。
前殿之中,宇文泰已经在席坐定下来,正与今日直殿的婿子、武卫将军李晖小声言事。皇帝入殿后见到这一幕,心里又是一突,忙不迭快步走上前去,方待见礼,却被宇文泰抬手示意稍候片刻,于是只能干立在一边。
宇文泰又与李晖小声沟通几句,然后才站起身来向着皇帝欠身说道:“些许杂事需要交代武卫将军,陛下不要见怪。”
皇帝听到这话后便也连忙垂首道:“太师不必多礼,但有所教,朕亦洗耳恭听。”
两人简短对话后,各自分席坐定,接着宇文泰便又说道:“因为突发一些状况,原定行期须得暂作延后,大次仍需停驻万寿殿一段时日。有阻舆驾,臣特来进告陛下,请陛下稍假耐心。”
皇帝听到这话后自是一愣,他实在是不想在这沙苑多待,但是也没有当面质疑否定的语气,只能轻声说道:“请问太师,是什么事情需要朕留此配合?朕少不更事,先知事则才有信心妥善的配合行事。”
宇文泰对此也未以为意,便又开口说道:“日前太原公李伯山率领大军攻陷江陵,擒获梁帝萧绎并一众梁国臣员……”
“此事朕亦有闻,且正感叹太师知人善用,早在太原公微时便青眼赏识、拔之草野,使其得为社稷所用,连创殊功!”
皇帝听到这话后便笑语说道,一边暗窥着宇文泰的神情一边又发问道:“所以大次留此,是要等候荆州报功献捷的使徒们?”
宇文泰听到这话后,脸色顿时也是变得颇不自然,稍作沉默后他便摇头说道:“江陵乃是梁国都畿所在,今虽趁虚劫之,但其周边梁国师伍仍未恭服,后续仍有余波未定,不可谓以竟功。师旅凯旋恐怕仍然需要不短的时间,具体军期仍需以后报为准。”
眼下关中得知的消息还仅仅只是通过民间渠道传播过来,而并非荆州总管府又或者关东大行台正式的奏报,至于正式的奏报会是怎样的态度、甚至于有没有奏报都还存疑。宇文泰心中自知是个什么情况,对此也只是含糊其辞,随口带过。
“江陵战事虽然还未有笃定奏报,但太原公李伯山功勋满身也是一个事实。虽然朝廷也以官爵酬之,但事仍有未及之处。李伯山之父李仁略亦入国多年,但至今仍是白身在野,足迹未履朝堂。知者谓其恬然不争、不好功名,但不知者见此,恐会讽我朝廷不能礼贤用士。”
宇文泰望着皇帝继续说道:“臣今日入请,正为此事,希望陛下能够恩降士民、荣封李仁略,以彰我朝廷礼贤之风!”
“这是、这是应该的!若非太师提醒,朕竟然不知此事……”
皇帝闻言后便下意识的点头说道,但心内却不免暗生疑窦,不是说中外府与荆州军府正有龃龉纠纷么?怎么现在荆州军府报功的露布都还没有入关,宇文泰便已经热情的来为李伯山之父请求封赏了?
虽然心中多有不解,但他还是将好奇心稍作按捺,又开口说道:“那么依太师所见,对于太原公之父该当加以何等封赏,才能彰显我朝体恤功眷、礼待贤流?”
“此事臣与在朝诸公亦多有计量,李仁略归国以来虽然不以事功而扬名得称,但本出身国朝名门,且其子李伯山屡有煊赫壮功,社稷深受裨益,所谓父凭子荣,不宜授之太薄。”
讲到这个话题,宇文泰便从席中站起身来,一边掏出两份奏书着侍员呈交给皇帝,一边又沉声说道:“常山公于太保本是奉命领掌南征事宜,然则途中逢艰遇阻、恶疾缠身,不得已将事转付太原公。于太保对此亦深感惭愧,奉表自辞所居,希望朝廷能够转授功士、以安人心。臣与诸公商讨一番后,请加李仁略太保、尚书令。”
“太保、尚书令?如此举授,是否、是否太过丰厚了?”
饶是皇帝也在盘算着该当给李伯山之父厚加封赏,可是当听到宇文泰说出的这两个官衔时,也不由得惊讶的瞪眼惊诧道。
在西魏朝廷中,太保仅次于太师、太傅,可以说是人臣能够享受到的顶级荣衔。就连之前的常山公于谨,都是在原太傅广陵王元欣死去后,李弼递补太傅之后空出一个太保之衔,才得举其中。
至于说尚书令,那就更不用多说了,乃是掌管朝政的头把交椅,文臣职事的第一位。就算眼下朝廷职事形同虚设,但尚书令的品级毕竟还在那里,绝非什么人都能领其事!
李晓虽然是李伯山的父亲,但其在此之前毕竟只是一介白身,从来没有在西魏国中拥有任何任官履历,这一下子便将之拔高到人臣至极的位置上来,而且一加便是两个顶级荣衔,这也实在是太过惊人了!
听到皇帝作此惊叹,宇文泰嘴角也流露出几分苦涩,但很快便又收敛起来,向着皇帝正色说道:“国之所设官职,本意就是为的虚席以待天下贤流以共当国事。李仁略贤声遍及朝野,其子李伯山更是名著外邦,正宜加以殊赏,才是实至名归。臣与在朝诸公并以为如此封授正合时宜,减之则薄。”
皇帝见宇文泰如此坚持,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便也只能任由宇文泰召入中书官员,当场拟定诏令。
不多时,宇文泰手持诏书返回万寿殿外的大帐中。
入帐后,他便随手将那诏书丢在案上,迎着群属目光说道:“李仁略封授诏书已经请下,随时可以就想封之。”
“如此便好,后事可以不失应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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